第24章 绍安行

第547节 叶之然的新去向
　　省委组织部因为代表省委管理全省各地市各厅局领导班子成员，负责考核、考察厅级干部，指导全省各地市组织部门工作，进行全省后备干部队伍建设，向省委推荐厅局级干部任用人选等等，责任重，权限大。因此省委对组织部工作人员的要求非常严格，经常组织学习培训，思想教育等活动。
　　九七年十一月，叶之然参加中组部组织的全国组织工作交流学习会议，为期两周；九八年三月，他又上京参加干部任前公示制度交流总结，为期十天。
　　……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近两年时间里，他还参加了数次省委党校组织的理论学习和反腐倡廉教育，跑遍了全省各地市，积累的人脉越来越广，眼界也越来越宽。
　　而这个时候，亚洲金融风暴继续呈现扩大趋势。九八年初，先是印度尼西亚，然后波及韩国，都经历了本国货币大幅度贬值，股市暴跌，经济严重下滑局面。中国由于实行了宏观调控，积极扩大内需，增加基础建设投资等措施，再加上市场开放度不高，总体来说，影响较弱。但也同样面临着出口下降，经济增长疲弱的局面。
　　……这期间发生的一些琐事就不去说了，让我们加快速度，直接把日历翻到九八年十月二十日，看看叶之然在做什么事。
　　镜头拉近叶之然时，我们看到他刚从省委办公厅拿一份组织人事工作方面的文件出来。
　　省委办公厅位于省委办公大楼八楼。
　　这幢办公大楼无疑是长江省权力中心。现代化的办公大楼，墙壁、地面一尘不染，一盆盆绿树鲜花点缀在大楼的过道、楼梯转弯处和电梯口，工作人员连走路都得踮起脚尖，以保持办公区域的安静。
　　在办公厅取完文件后，叶之然准备下楼。
　　走在八楼宽阔的走道，他忽然看见在他前边走路的人一个个将身体往墙边一站，贴墙站立，心知有省委主要领导经过。
　　抬眼一看，果然看见省委书记陈成强和副书记柳阳并肩走来，他忙恭恭敬敬地靠墙站好。
　　省委办公大楼的这条通道非常宽敞，足够容纳四人并肩通过，而在省委主要领导经过时，大家选择贴墙站立是为了表达对领导的尊重之意。
　　尊卑长幼之序嘛。
　　由远及近，两位大佬经过之后，身后的干部才像恢复到常态，一个个开始重新活动。
　　这样子两个大佬一路走来，走到叶之然跟前时，成强书记出人意料地停下脚步。
　　“唔，叶之然？”
　　叶之然登时满脸含笑，微微鞠躬道：“成强书记好，柳阳书记好。”
　　在长江省，成强书记四个字就是通行证。工作中遇到争议的时候，如果谁说一声“这是成强书记同意的”、“成强书记表过态，这事要怎么怎么处理”就可稳占上风。叶之然对成强书记的尊敬完全出发乎内心。
　　成强书记看了看他，问：“你还在省委组织部工作？”
　　“报告成强书记，我还在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工作。”
　　“唔。”成强书记点点头，看了柳阳书记一眼，又问：“到组织部有段时间了吧？”
　　“成强书记，我是九七年一月到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工作的。”
　　“唔？快两年了？”成强书记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柳阳书记，笑道：“时间过得真快。”
　　柳阳书记点点头说道：“嗯，小叶不错。”
　　叶之然瞬间幸福感充满胸口，几乎就要爆炸。
　　成强书记若有所思地对叶之然摆了摆手，又和柳阳书记稳稳地往前走去。
　　唰唰唰！
　　走道里登时有无数双妒忌的目光刺向叶之然。
　　在官场，省委书记特意停下脚步说几句话，那是难得的殊荣了。足够引起所有领导的重视。
　　“这小子又要走运了！”众人目光复杂。
　　华夏是官本位的国家，有了官位几乎就有了一切。所以，优秀的人才谋求工作职位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官。而官当到一定级别，大家的能力其实都相差不大，若要踩着别人的肩膀上位，上级领导的看法至关重要。
　　原因就在于天朝的官是上级提拔的，而不是群众选出来的。
　　这也是官员觉得跑官不光彩但仍争先恐后地去跑的原因。不经常在领导跟前露面，有了缺，领导怎么想得起你？
　　这个在妒忌者眼中“徒有外表”的年轻干部似乎感觉到大家如同怨妇般幽怨的目光，微笑着走出省委办公大楼。
　　外面，阳光明媚。
　　……
　　在生活中，一次因缘际会很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
　　叶之然和省委书记的这次邂逅也是如此。
　　原来，东南亚金融风暴席卷全亚洲的时候，亚洲国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一定的创伤，即使在华夏国这样的地方，也到处留下烂尾楼和烂尾工程，再加上出口形势严峻，外商投资锐减，给国内经济造成不小困难。长江省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对出口依赖度较高，感觉尤为明显。
　　陈成强刚才召开书记碰头会时就在讨论经济形势问题。开完会，他和柳阳书记回办公室，路上还在探讨全省几个地级市的经济问题。
　　特别是绍安市，自从顾松林担任市委书记之后，绍安的形势就让省委闹心。不仅经济发展势头减弱，还经常风传市委市政府内耗严重，特别在旅游胜地诸周等地，群众意见较大，到省里上访的人数明显高出其他地区。
　　这次邂逅无形中解决了成强书记的一个选择性难题。
　　和叶之然分开后，陈成强对柳阳书记说道：“到我办公室再讨论一下绍安的情况。”
　　两人坐下之后，依然是成强书记先开口：“柳阳书记，几个地级市中，我最不放心的是绍安市。我们当初配备绍安市委市政府班子时已经考虑到了班子搭配问题，怎么还是这个局面？”
　　“成强书记，我觉得绍安的问题比较复杂。现在看来，顾松林在党建方面能力较强，但在经济建设这一块能力偏弱。市长宋海平也是长期搞党务工作的干部，又受制于市委副书记周山，能力偏弱。这是主要问题。”
　　当初省委常委会讨论绍安市长人选时，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周山担任市长，一派支持宋海平，最后还是成强书记拍板，提议周山担任市委副书记，宋海平担任市长，获得常委会表决通过。
　　陈成强道：“绍安最近的事情特别多，这段时间信访办也接待了不少上访者。现在的绍安市，不仅经济发展速度缓慢，而且，存在许多危及社会秩序稳定的隐患。看来，有必要局部调整一下绍安班子。”
　　柳阳书记心里明白，陈成强其实对顾松林、宋海平的能力都不满，对周山的操守则是不信任。这种情况下，如果直接动顾松林这个市委一把手，影响太大；而市长宋海平是成强书记在常委会上力推上去的，现在动他对成强书记的威信亦有损。
　　沉吟片刻，柳阳书记说道：“顾松林和宋海平两人上任时间不满两年，如果现在就动有些仓促。周山这人现在也暂时不能动。要动只有动常务副市长。”
　　成强书记点头说道：“柳阳书记和我的想法一致。常务副市长在市委、市政府两边都有一定发言权，选派一个能力强的人下去，可以将市委、市政府两边的工作都推一推。”
　　“我赞成成强书记的意见，绍安市的情况复杂，存在的问题比较多，只能分步解决。如果动作太大，会引起地方势力的反击，造成社会不稳定，现在大调整的条件尚不具备。”
　　成强书记点点头，问：“你有人选？”
　　柳阳书记刚才看到陈成强遇到叶之然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举动中已经猜出他的意向；而从他的角度来说，叶之然留给他的印象也一直很好，再加上叶老的关系，自然这样说……
　　“成强书记，我推荐叶之然同志下去，这个同志虽然年轻，但是党性强，在经济建设方面能力突出。”
　　成强书记愉快地笑道：“柳阳书记，我们两人完全想到一块了。叶之然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担任过乡长、乡党委书记、县长、县委书记，不仅搞经济工作是一把好手，而且，全局意识很强。到水门县工作之前，水门县的情况和现在的绍安市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完全是凭他的能力解决了社会问题和发展问题，使得水门县从嘉南最落后郊县一跃成为经济强县，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柳阳书记连连点头，说道：“这两年他在省委组织部工作，逸风部长对他的评价也很高，通过省委组织部的锻炼，他的全局观又上了一个台阶。我对他的绍安之行寄予厚望。”
　　陈成强道：“虽然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在市委话语权较低，但还是能做点事的，叶之然还年轻，在这样复杂的工作环境下锻炼几年，对他今后的成长大有帮助。”
　　柳阳书记笑道：“他要是知道成强书记的这番苦心，自当庶竭驽钝，勉力工作。”


第548节 狗屎运
　　十一月初，已经是晚秋时节。道路两侧和住宅小区的落叶乔木掉下的树叶在风中飘零，偶尔一阵风吹过，这些树叶在风中如燕子低徊，过好一阵子才缓缓回归大地。这段时间的环卫工人也是比较忙碌的时刻，每天清晨，他们都可以从公路、从小区的道路上扫拢一堆堆的树叶，装满小车。
　　而每天清晨，叶之然仍坚持跑步。
　　这种天气里，脚踩在厚厚的树叶上，可以感觉到一种柔和的触觉，叶之然有点喜欢这种跑步的感觉，一边呼吸清新的空气，一边听着鸟雀的鸣叫。
　　跑步结束，他顺便在回家的路上买回早餐，然后把习惯赖床的张念悦从被窝洞里拉出来。有时候，张念悦耍赖，叶之然一直抱她到卫生间，将她放到抽水马桶上，慵懒的妻子才开始新的一天。
　　这样子到了七点半，叶之然和张念悦一起出门，坐三十七公交，在省委大院前分手。
　　省委组织部办公区域位于省委大院二号大楼的五楼。
　　到办公室后，叶之然照例先清扫办公室，拖地、擦桌子、泡茶。
　　这天，大约上午十点钟开始，干部一处近一半人被逐个叫到会议室谈话。到了会议室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征求对叶之然同志的意见。这时候，他们惊讶地醒悟，叶之然有可能要提拔了。
　　姓曹的！这个叶之然真是交上狗屎运了。
　　三十三岁成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才两年时间又要升职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还好，干部处所有成员对叶之然的印象不错。
　　当然，这归功于叶之然平时的为人处事。这个叶处长，年轻虽然年轻了一些，但工作和为人都是没得挑的。除了布置任务，执行公务的时候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休息时间还是很好相处的。
　　套一句话说，就是和群众打成一片。
　　曾经有组织部新来的年轻干部闲得无事，暗地里给部里所有处级以上干部排名，叶之然的亲和力排第一。
　　到了下午约三点，干部一处副处长王友凌到叶之然办公室：“处长，恭喜恭喜。”
　　叶之然笑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就是一般的干部考核。”
　　王友凌早分析过，以叶之然的资历，直接提拔为组织部副部长的可能不大，很有可能是放到地方工作。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到地方，一般来说提半级可能性很大，八成是到那个地市担任副市长或到哪个厅担任副厅长。
　　叶之然如果放出去，干部一处就留下一个处长的空缺，这对已经四十岁的王友凌来说，诱惑力极大。
　　他用脚趾头想也明白，叶之然上头有人。
　　至少在省委组织部内，逸风部长对叶之然的态度与众不同，不仅仅赞赏他的能力，而且，有一种完全看作自己人的那种亲昵。
　　如果叶处长在逸风部长前面推荐一下自己，天平很可能就会倒向他一边呐！
　　王友凌目光热切地说道：“叶处长，您要是离开干部一处，同志们都会非常想念您的。”
　　叶之然也不能太矫情，顺势说道：“王处长，干部一处的同志都非常出色，这两年给我的帮助很大，说起来，我应该好好地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
　　“哪里哪里，叶处长到干部一处工作之后，改变了一处的工作面貌，部领导多次对干部一处提出表扬，还拿了一个先进荣誉，这与叶处长工作上的垂范作用和带动作用是不可割舍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顺水推舟的好话以王友凌这种位置的干部自然可以做到张口即来，而且即使让他讲上半小时，也可以做到绝不重复。
　　而对叶之然来说，王友凌这种身处关键位置的干部也是必须着意接纳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调到哪里工作呢。如果真的到地级市任职，此后他和王友凌的位置就会颠倒了过来。市级干部的考核、考察都在省委组织部手里，虽说自己人脉宽广，在组织部内关系理得很顺，但领导干部最大的政治，就是将朋友搞得越多越好，搞敌人搞得越少越好。所以……
　　“王处长，在干部一处工作期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到很多像你这样的同事。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积累的最宝贵财富。”
　　满脸笑容的王友凌登时表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说道：“叶处长，这两年来我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有两点，一是您朴实的工作作风，做什么事都顶在前面，给同志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二是您工作中展现的大局观，不着眼于一点一线，总是站在全省的高度提出组织部的工作的新方法和新思路。我今后一定会将您的这些经验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在您离开干部一处后，继续保持和发扬这种优良的工作精神。”
　　不愧是组织部的老同志，总结起来一二三头头是道。
　　叶之然说道：“我记得王处长在组织部工作满十年了吧？”
　　“对，到今年十二月，正好十年。”
　　“担任副处长也有四年了？”
　　“叶处长记忆好。”王友凌连连点头。
　　叶之然微笑道：“如果逸风部长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王处长完全可以挑起干部一处的工作。”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到位了。
　　如愿以偿的王友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诚恳地说道：“谢谢叶处长，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铭感五内。”
　　聊了大约半个小时，王友凌才满意地告辞而出。
　　叶之然知道，干部一处处长这样的缺，盯上的人绝不会王友凌一个，能不能最终上位，主要得看部委领导的态度，关键是逸风部长的态度。所以，王友凌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而他自己这时候也在纳闷，这次对他的考察来得非常突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别说干部一处的同事有些吃惊，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仔细想想，也只有两周前在省委大楼偶遇成强书记和柳阳书记可能会导致这个结果的发生。……猜测起来，遇到成强书记的时候，可能正巧省委书记在考虑哪一个厅局或地市的空缺，自己适时地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了他。
　　——这样说来，似乎确实是踩到了狗屎。


第549节 架到火上去烤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逸风部长一个电话将叶之然叫进办公室。
　　掌管一省厅级干部官帽的省委组织部部长威权赫赫，属于省委重量级常委。叶之然虽然在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任上工作了二年，但进逸风部长办公室的机会也就只有那么五六次。其余时间，就只有在开部务会议或走廊里遇到了。
　　秘书带叶之然进入逸风部长的办公室时，李逸风刚看完一份文件。
　　“部长，我来报到。”叶之然恭恭敬敬地说道。
　　李逸风点了点头，指指面前的椅子，说道：“坐下。”
　　官员的等级就像修真仙人的境界，筑基、炼丹、元婴……相差一个境界，高级修士可以轻轻易易地把下一境界的修士“捏死”。
　　叶之然和省委组织部长的级别相差了何止一级？坐在逸风部长的对面，他立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官威。
　　等秘书泡完茶退出办公室，李逸风说道：“上周，成强书记把我叫去，谈了绍安市的情况……”
　　“去绍安？”叶之然心中一动，忙收拾心情仔细聆听逸风部长的指示。
　　叶之然瞬间的走神，立时被李逸风敏锐地捕捉到，他停下话头问：“……怎么？你对绍安有看法？”
　　尊者问话，不得不答，否则就是对尊者的不敬。叶之然说道：“部长，我对绍安的情况不是很熟悉，不过，去年到绍安市进行干部考察的时候了解到，那里……比较复杂。”
　　李逸风不动声色地说道：“越是复杂的环境，越能锻炼人。开国领袖不是说过，青年人要到大风大浪中锻炼吗？”
　　“是，请部长指示。”
　　“绍安这两三年来，经济发展速度落后于全省平均水平，社会治安方面也存在一些隐患，群众对此感到不满。省委对绍安市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视，成强书记有意对绍安市委市政府班子进行局部调整，想让你去担任绍安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我接受成强书记委托，征求你个人意见。”
　　说完，李逸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绍安市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当初的水门县，这一点叶之然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结论。只需要看两个方面即可证明这个结论的可靠，一是顾武彬的死亡案子，绍安前前后后查了三次，结果都如出一辙。查之前信心百倍，查到一定程度就畏难而停，这是叶之然的基本判断；第二，以顾松林刚正不阿的个性，到了绍安两个月时间就选择妥协，说明绍安地方势力已经扩张到市委市政府的每个角落，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成绩，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他到水门县任职，有嘉南市委市政府的鼎力支持，出任的官职是县长，政府一把手，有相当大的权限；而到绍安，虽然也有成强书记、柳书记和逸风部长的支持，但这种支持会有多大力度，叶之然心里没底。何况他出任的仅仅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在市委常委中，他的排名非常靠后，话语权很低。
　　“部长，我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
　　李逸风说道：“省委安排你去绍安市工作，是考虑到你在嘉南市曾历任繁艰，具有在复杂环境下进行开拓性工作的能力，相信你能化简为易，推动绍安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稳步前进。说说看，希望省委给你什么样的支持？”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叶之然说道：“部长，如果可能，我想带两个人过去。”
　　“什么人？”
　　“一个是省城宣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叫章立人，他在水门县的时候曾担任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工作能力非常强；另外一个是现任嘉南市丰城县县长，是个女同志，叫王静语。”
　　“这个章立人现在是什么级别？”
　　“副处级。”
　　“你想让他过去担任公安局副局长？绍安市公安局的情况你熟悉吗？”
　　叶之然沉吟片刻，委婉地说道：“部长，去个副局长不至于惹人注意。”
　　李逸风很快明白了叶之然的用意，作为常务副市长，他带章立人过去不是为了现阶段去掌控公安局，而是意在长远布局。
　　李逸风爽快地说道：“可以，你希望那个王县长过去担任什么职务？”
　　“我希望调王县长去绍安市诸周县任职。”
　　李逸风脸色一动：“诸周？”
　　诸周县县长是原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调研员李德军，上任只有一年。那么，叶之然想调王静语过去担任诸周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是由市委常委会讨论任命的，但省委要安排这么一个干部下去，绍安市委肯定会贯彻组织意图。
　　李逸风迅速判断一下叶之然的目的。
　　叶之然安排这两个人去担任诸周县委书记和市公安局副局长，是想从诸周打开缺口，稳住脚跟？
　　诸周是绍安市存在问题最多的县，叶之然想从诸周入手？
　　魄力够大！
　　上次李逸风和成强书记讨论绍安市现状时，已经详细分析过绍安市的局面，两人对诸周县现状都有一定的了解。
　　他们估计到叶之然去绍安工作后，会面临很大的困难。
　　在不调动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三个绍安市最高领导情况下，叶之然单枪匹马能把工作推倒哪种程度，老实说，成强书记和逸风部长心中都没有底。这种情况下，他们调叶之然过去，实际上有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后续动作要等叶之然下去工作一段时间后，根据情况再作相应的调整。
　　李逸风考虑了一会，约莫过了四五分钟时间，才缓缓点了点头，说：“这样一来，你到绍安任职的时间要往后推一推，省委先把王静语和章立人调过去。”
　　叶之然立即感激地说道：“谢谢逸风部长。”
　　先把他们两人调过去是为了减少叶之然的嫌疑，如果次序颠倒过来，绍安方面的领导很容易得出这两人是叶之然要求调过去的结论，会增加两人的工作难度，也给叶之然带来一些负面作用。
　　毕竟这两人官位虽然不高，但非常敏感。
　　“还有什么要求？”
　　这时候，分寸感很强的叶之然见好就收，说道：“暂时没有了，如果我到了绍安后遇到困难，再向部长请求帮助。”
　　李逸风点点头，说道：“下去后记住两点。”
　　叶之然立即胸口一挺，竖起耳朵。
　　“第一，要紧紧依靠绍安市委，不要搞小团体，也不要急于求成，省委给你半年时间熟悉绍安市的情况，循序渐进地开展工作，推动绍安的稳定、繁荣；第二，要树立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的思想，积极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存质量。有信心做到吗？”
　　叶之然沉声说道：“请部长放心，我一定团结在绍安市委的周围，严格要求自己，以人民群众的需求为自己努力工作的方向。”
　　李逸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你会做出成绩的，这一点，成强书记、柳阳书记都很有信心。你回去后先着手了解绍安市的情况，思考怎么可以有序、有效地开展工作。正式调动之前，组织部还会有一次任前谈话。”
　　见李逸风说完后伸出了手，叶之然忙站起身，隔着办公桌伸双手握住逸风部长的手，说道：“谢谢部长的教诲和帮助，我一定会遵循省委的要求开展工作，不给组织部丢脸。”
　　李逸风笑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立德立功立言是我们每个领导干部的责任和操守。小叶，任重道远，要好自为之啊！”
　　叶之然感动地说道：“谢谢部长，我努力为之。”
　　……回去的路上，叶之然打电话给章立人，让他到自己的家里来一次。
　　这个时候，章立人和陶小娥尚未成婚。按陶小娥的心愿，什么时间查清了顾武彬的案子，什么时候结婚。张念悦为此还曾经劝了她几次。
　　叶之然心想，现在看来，不结婚更有利于章立人开展工作。要是他和陶小娥已经结婚，此去绍安，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侧目，不说别的，就是公安局内部都会对他严防死守。
　　叶之然到家之后，章立人和陶小娥结伴而来，在叶之然家的客厅坐定之后，叶之然开门见山地说道：“立人，对不住啊，我又要把你架到火上去烤了。”
　　章立人沉着地问：“怎么回事？”
　　“我向省委推荐你去绍安市公安局担任副局长，很快就会成行。”
　　陶小娥一喜，瞪大眼睛看看叶之然，再看看章立人。
　　章立人笑道：“怎么？你要调到绍安工作了？”
　　叶之然点了点头。
　　“什么职务？”
　　“常务副市长。”
　　章立人说道：“靠我们两个，力量有些薄弱啊！”
　　叶之然道：“所以说是架到火上去烤。立人，我们不能着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又道：“我向逸风部长要求，将静语县长调到诸周县担任县委书记，逸风部长也同意了。”
　　章立人点点头道：“好！有静语县长挡在诸周，我有信心打开局面。”
　　叶之然说道：“第一步先站稳脚跟，不要着急去查顾县长的案子。我们都站稳脚跟了，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章立人冷静地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道：“放心。”


第550节 临行前的准备
　　叶之然以前对顾武彬案子的关心主要是出于个人的道德良知，以及对这些人肆意践踏生命的愤慨；后来，随着对这个案子的逐步了解，隐约发现顾武彬事件背后可能存在一张巨大的黑网，这让他愤怒的同时，更增加了一份警惕。
　　特别是顾松林到绍安市任职之后，第三次启动对这一案件的调查，轰轰烈烈地开始，惨惨淡淡地收尾，让叶之然更加持重。
　　这样的结果，要么陶小娥在说谎，顾武彬之死就像调查报告所说的那样酒后溺水；要么绍安市的情况复杂到市委书记都不得不妥协的程度！他宁愿相信是前者。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化了！
　　以前，他可以置身事外，从容地从外围了解这个案件，如果真的发现这是一起严重的恶性案件，掌握部分直接证据之后，通过省公安厅直接对这一案件进行重审；但现在他就要调到绍安工作，一旦开始调查这个案子，不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而且，很可能和这个案件幕后的策划者短兵相接。
　　如果那样，这绝不会是简单的公序良俗问题，而是要和犯罪分子作坚决斗争，还可能涉及绍安高层的权力斗争。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叶之然在第二天上班之后，开始调阅绍安的资料进行了解。
　　这个历史上曾经的国都，迄今已有2500年历史，面积八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四百多万，在长江省，属于中等规模的地级市。经济上，主要依靠酿酒、旅游、纺织等产业支撑。GDP总量在全省排名第四，相对来说，工业基础较弱。
　　对常务副市长来说，怎样快速发展绍安的经济是他需要考虑的首要任务。
　　他想了想逸风部长和他说的话，省委对绍安市委市政府不满的原因主要就在经济发展速度过慢和社会矛盾比较突出这两个方面。而要解决这两方面的问题，难度都不会小。
　　……不过，逸风部长说省委会给他半年的时间去熟悉绍安的环境，这意味着半年内他只要平平稳稳地进入渡过适应期，慢慢进入角色即可。可是，绍安的形势摆在那里，别人是不是会给他这个时间，让他从容地出牌？
　　叶之然又有些把握不定。
　　这天下午，他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早下班去嘉南市丰城县和王静语见面。
　　叶之然去省城工作之后，虽然和嘉南的干部经常有电话联系，但见面的次数明显减少。王静语作为嘉南市丰城县县长，到省城开会、办事的机会不是很多，因而，她和叶之然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抵达丰城县已是傍晚五点，通电话后王静语约他直接在县城一家茶楼见面。
　　两人相知甚深，见面亦用不到一番做作，握了握手便找了一间茶室坐下，点上绿茶、点心。
　　“叶处长，远道而来有什么指示？”王静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叶之然笑问：“静语县长，你对诸周熟悉吗？”
　　“诸周？”王静语伸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她捋头发时很有特点，先用右手捋右耳边头发，然后换左手捋左耳边的头发，这个女性化色彩很浓的招牌动作展现了王静语温婉的一面。“我旅游去过那里，环境优美，适合居住。怎么问这个问题？”
　　叶之然说道：“省委组织部领导找我谈话，要我去绍安工作，拟任常务副市长。我提的条件就是先安排你去诸周担任县委书记。”
　　王静语高兴地说道：“好啊！又能和你在一起工作了。”
　　叶之然摇摇头，说道：“静语县长，到了绍安工作后，我们尽量减少联系，至少看起来我们虽然早就认识，但你到诸周任职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唔？”王静语悟性很高，问：“绍安的情况很复杂？”
　　“相当复杂。”
　　叶之然便把了解到的情况向王静语说了一遍，特别是诸周县原常务副县长顾武彬惨死以及陶小娥告状，绍安方面三次调查的情况详细地讲给她听。
　　王静语脸色慢慢凝重起来，道：“看起来，诸周县的问题非常严重。”
　　叶之然笑道：“静语县长，你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王静语白他一眼，道：“我要是打退堂鼓的人，你也就不会要求省委调我过去。”
　　叶之然心中一暖，说道：“估计省委很快就会走正常的干部调动手续。我今天来就是先和你商定好我们过去后怎么开展工作，该采取哪些策略。”
　　王静语想了想，说道：“你到绍安任职的风险比我还大，常务副市长看起来威风，但能起到什么作用，关键要看个人的能力和上级的支持力度。你的能力自然不需要担心，但是，省委现在派你下去，绍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想象得到你的使命，不下绊子就是上上大吉了，想得到市委市政府的鼎力支持恐怕很难。”
　　叶之然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我们初到绍安，首要任务是站稳脚跟。对一些敏感的事情暂时不去碰触。你在诸周只要稳住局面，正常地开展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王静语细细地想了想，明白自己这个角色的重要性。
　　照叶之然的分析，诸周显然是绍安市地方势力最顽固最猖獗的地区。叶之然要求把诸周的县委书记撤换掉，可以说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妙招，可以有效地瓦解这些地方干部，从这一点上来说，她过去后即使无为而治，至少可以避免诸周势力给叶之然造成大的干扰。
　　王静语于是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我过去后慢慢收权，不会急于求成。主要任务是减少诸周势力给你制造麻烦。”
　　叶之然欣慰地笑道：“静语县长，是不是有点责怪我将你放到这种地方？”
　　王静语抿嘴笑道：“有点，打算怎样弥补？”
　　叶之然挠了挠头。
　　王静语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其实，傅斌的能力比我强，如果再把他调到绍安，我们三人搭档，事情容易许多。”


第551节 开局就是小飞挂角
　　王静语此时提起傅斌其实不过是发感慨而已。这个时候，她已经从沈荣那里听到了一些傅斌、胡亚平之间的事，联系起嘉南官场小范围内风传叶之然曾经被人恶意举报，而叶之然又和傅斌、胡亚平之间关系微妙的变化，以她的心智大约已经猜出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她心里面还是微微偏向傅斌的，猜到了这个结果，自然有了相反的评判。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念旧的女子还是感到很遗憾的。
　　可惜了！要是傅斌和叶之然之间发生了别的事情，她还可以居中调解，然而这种事微妙就微妙在，她甚至不能向傅斌求证。
　　……傅斌太热衷于权力了！作出这样的选择殊为不智。也是就是一念之差吧？她这样想。
　　叶之然微笑道：“静语县长，傅书记在水门县开始逐步展现县委书记的能力了。他只要再熬几年，上升的空间很大。”
　　上升空间很大？他得罪了你叶之然，在嘉南官场基本上已经失去进步的可能性，除非嘉南市委市政府领导全部换班，或者调出嘉南市。王静语这样想。
　　想到这，王静语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事不提也罢，是我有些纠结于往事了。”
　　叶之然微笑道：“说起来傅书记能力还是不错的，政治上也比较成熟。只不过，久处上层的领导，可能对傅书记的心理层面有些不喜。”
　　王静语心道：“何止不喜？深恶痛觉才是！”这种小人才做的事被人发现，远远比工作上出了差错更致命。一旦没有领导信任你了，那还有进步的可能？还是想想绍安的事吧……
　　“小叶，你当初去水门县任职，有章局长、沈主任这些人帮你，这次去绍安，只有我一个，就怕关键的时候我使不上力。”
　　叶之然道：“章立人也过去的，省委安排他担任嘉南市公安局副局长。你们两人先过去，我稍后就调过来。”
　　王静语微微松一口气，说道：“那好，我们又是一个三人组合。”
　　叶之然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了你们的支持，我心里安定多了。”
　　王静语思忖片刻，问道：“小叶，你把章局安排过去，是不是打算先拿顾县长的案子做文章？”
　　叶之然缓缓摇头，说道：“顾武彬的案子非常敏感，不能轻易触碰。我的想法，还是先进入角色，实实在在地为群众做一些事。”
　　叶之然到不同地方任职，总是抓住具体的实事作为切入点。
　　“对！”王静语也开始进入角色，说道：“绍安市委书记现在是顾松林吧？”
　　叶之然点点头。
　　王静语说道：“唐市长和顾书记关系比较可靠，小叶你应该找唐市长牵牵线，如果能得到顾书记的支持，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容易多了。”
　　叶之然早想到过这件事，但是，唐市长这重关系，他暂时不准备动用。有几个原因，首先，叶之然此去绍安是担任常委、常务副市长，是顾松林市委班子中的一员，从理论上讲，他的任免权在省委，顾松林已经决定不了他的升迁，唐国强在其中可以起的作用不大；第二，他和顾松林也很熟，不需要唐国强来牵线；第三，凡事留一线，唐国强这层关系要留在紧要关头使用，用早了以后的作用就会降低。
　　人情关系总是用一次少一次，用一次淡一次的。
　　叶之然说道：“静语县长，好钢用在刃上。唐市长这边，暂时用不到他出马。”
　　“那你还从水门调人吗？沈荣他们几个开拓精神虽然一般，但胜在执行力强。”
　　“他们几个缓一步再说，一次调这么多人过去，引起其他势力的侧目更不好。”
　　王静语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们现阶段以低调为主。”
　　叶之然道：“我们三个到了绍安之后，不要过多接触。当然在公开场合见面，可以虚情假意地做做样子，毕竟一起在常嘉县工作过，见面装作不认识也不合常理。”
　　“明白，我们就是曾经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没有什么矛盾，但也没有深交。”
　　叶之然笑道：“静语县长悟性很高啊！”
　　“那是，我好歹还做过你的领导好吧？”
　　“呵呵呵，老领导批评得对。”
　　浑然没有上下级之间那种等级森严。
　　……省委的行动雷厉风行，考察、谈话，然后约见绍安市委书记顾松林，传达省委的指示精神。
　　再之后，绍安市委很快通过了由王静语出任诸周县委书记，章立人担任嘉南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的任命。这两个空降的官员虽然只是正处级干部，但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绍安的实权人物，很快成为绍安官场中有心人的研究对象。
　　一下子空降两个正处级干部，自然意味着绍安本地干部丢失了两个重要位置，市委副书记周山很是不满。
　　绍安行政区域下辖五县一区，其中诸周县不仅是周山的势力范围，更是最可靠后方基地。去年省委要求绍安市委调整诸周班子时，空降了一个县长下来。还好周山早有准备，抢先将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调研员李德军要了来。
　　他明白，李德军这种长年累月住惯办公室的干部，具体工作抓不起来，果然，通过诸周班子的挤压，李德军实权很快旁落。保证了诸周县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这次明显不同，省委突然空降了一个县委书记下来，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位置。
　　姓曹的！要是王静语和李德军联起手来，诸周就城头变幻大王旗了！
　　他很快调来王静语的资料，从资料看，这个女性干部似乎很有能力，从乡党委副书记、书记、副县长、常务副县长，直到担任嘉南市丰城县县长，走得非常平稳，步子跨得既不快也不慢，但都很踏实。
　　这样子的人绝不是好捏的柿子，看来要早作准备，李德军这里也要给他尝些甜头了！
　　他来到市委书记顾松林的办公室，坐下来叹道：“松林书记，省委怎么回事？一调就调了两个正处级干部，绍安中层干部意见很大啊！”
　　顾松林现在对周山的感官非常复杂，淡淡地看他一眼，问：“怎么回事？”
　　周山说道：“调来两个正处级干部，就意味着本地官员少了两个晋升机会，同志们有些想法难免。”
　　“不管什么位置都是为了工作嘛！这些同志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顾松林对周山的感官一直不好，无奈绍安有大批本地官员跟着他跑。不仅在市委常委会议事时经常指手画脚，在市政府这边也有很强的号召力，海平市长也常常徒唤奈何。如今的市常委中，顾松林和周山书记、海平市长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足中，他的势力还最弱小！让他这个市委书记情以何堪？
　　周山听顾松林语气不顺，心下一怔：难道这两人都是顾松林的人？因为顾松林担心在市常委会上通不过，所以假借省委的名义？有这个可能啊！王静语、章立人都来自嘉南市，而顾松林曾担任嘉南市委组织部长、市委副书记。
　　想到这些，周山书记憋屈地说道：“松林书记，我知道这两人都来自嘉南市，还是有些能力的。但是，绍安干部的情绪也需要考虑嘛！”
　　顾松林一听他的语气，心道：“看来他是将这两人当做是他的人了，这样也好！让他心里明白谁才是市委书记。他心里有了这层疙瘩，想必不会去拉拢这两人，不是留给他运作的空间吗？”
　　顾松林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嘉南是出干部的地方，这几年省委省政府各主要部门，都有许多嘉南市出来的干部。我们要在绍安形成干部队伍良好的竞争气氛，让绍安更多干部投身到经济改革中，只要做出了成绩，省委市委都会看在眼里的。”
　　周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松林书记，别的不管，诸周县良好稳定的局面绝不容破坏，希望新来的王书记摆正自己的位置，紧紧依靠诸周干部，这样才能确保诸周政局稳定，社会秩序稳定。”
　　顾松林不满地说道：“周山书记，诸周县的情况不容乐观。闹事、上访的群众数量在绍安市排在第一位，经济发展速度在绍安市排倒数第一位。省委特地安排一位县委书记下去，说明已经看到了诸周的局面，有意让新来的同志改变一下诸周的局面。我们应该支持王书记的工作，给她创造有利条件，而不是设置障碍。”
　　周山心道：“她是你的人，自然这样说话。”嘴里说道：“松林书记，我们之间有过君子协定的，你要是派人去诸周县搞出大动作来，那咱们的君子协定就要作废了。”
　　顾松林口气稍软，说道：“周山书记，王书记到诸周任职，目的是促进诸周的经济发展，又不是去搞事，你何必这样子担心。”
　　周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如果一心一意搞经济建设，那自然没事，要是怀有其他目的，诸周的干部也不会任其胡来。”
　　他们两人这时候都不知道王静语和章立人其实是叶之然步下的棋子，一个占据诸周，一个插进公安局，就像围棋棋谱上的“小飞”，从棋盘的一角开始落子！


第552节 顾松林的试探
　　王静语和章立人到绍安市任职以后，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的动静。令人诧异的是，这两人非常低调，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熟悉工作环境，不显山不露水。
　　市委书记顾松林倒是分别找两人谈过话，向王静语和章立人提了很多工作上的要求，谈话结束前，又有意无意地聊了聊嘉南的情况。
　　聊到嘉南市常务副市长唐国强时，王静语和章立人对唐市长评价都非常高，再细细地一问，才知道唐国强担任常嘉县委书记时，王静语曾担任马石乡党委副书记、书记、副县长，章立人曾担任马石乡派出所所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副局长。这样算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唐国强的人。
　　这让顾松林心里妥帖了不少。
　　这天，顾松林召见王静语，颜悦色地说道：“我在嘉南市担任市委组织部长时，国强是我的副手。他到常嘉县任县委书记，是组织部征求了他本人意见后作出的慎重决定。现在看来，市委将他安排到常嘉县任职非常正确，不仅促进了常嘉县经济的高速发展，而且培养了一批优秀干部。国强市长能有今天，我感到非常欣慰。”
　　王静语见顾松林笼络之意明显，乐得顺水推舟，给叶之然减轻嫌疑，笑道：“唐市长也曾经和我们说过，松林书记有伯乐之明，提拔了很多能力出众的干部。我们都知道，唐市长是您的人呐！”
　　这个小马屁让顾松林很受用，他笑眯眯地说道：“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啦，都是为革命工作嘛！”
　　王静语长得虽然说不上漂亮，但稳重、干练，很有女强人的风范，再加上这几句话说进了顾松林的心坎，顾松林对她就有些另眼相看起来：“王书记，诸周县情况比较复杂，本地官员排外意识比较强，你要注意工作方法。当然，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市委是坚决支持你的工作的。”
　　王静语“一点就透”，说道：“谢谢松林书记，有了您的支持，我胆气就壮了不少。”
　　顾松林心里还有一个结没有打开，那就是省委出于什么原因将王静语、章立人空降到绍安，他试探着问：“王书记，你以前一直在嘉南市工作，市里的领导都很赞赏你的能力，这次怎么会异地交流到了绍安任职？”
　　王静语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从容地回答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省委觉得松林书记是从嘉南出来的领导，所以，调几个嘉南的干部过来工作，知根知底一些，您领导起来更顺手一些。”
　　话是不错，可是如果省委真的这样考虑，应该向自己透透口风啊！
　　也许，省委在帮他掌控绍安的同时，对他有所不满？这倒是很有可能。当初到绍安工作之前，成强书记和逸风部长都找自己谈过话，要求他尽早进入市委书记角色，扭转绍安市地方派别拉帮结派的格局，维护社会稳定，推进经济改革。但他上任之后就不断地陷入与地方势力的斗争中，后来虽然和周山为主的地方势力达成合作协议，但这些人动不动就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见到利益就一哄而上，见到麻烦的工作就推三阻四，让顾松林很不爽。
　　这种情况下，绍安的工作没有大的起色不足为怪！
　　看来，省委在看到这种情况后，有意从外地调干部进来，以打破绍安地方势力相互勾结的态势。
　　顾松林于是微笑着说道：“省委对绍安市委的工作是非常关心的，我们都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才对得起省委的重托。王书记，有一点我要事先提醒你，绍安情况比较复杂，地方干部抱团现象比较突出，所以，工作中要有勇有谋，不能一味蛮干。”
　　又叹了口气：“我们的力量还是很薄弱呐！”
　　王静语捋了捋头发，说道：“松林书记，组织部找我谈话的时候，好像暗示还有嘉南工作过的同志会调到绍安来。”
　　顾松林一愣：“唔？还有人调过来？谁来？什么岗位？”
　　心底对自己一无所知涌起一丝恐慌。
　　王静语自然不会多说，话说到这里，已经起到了打预防针的作用，再说下去就会适得其反了。
　　这个蕙质兰心的县委书记随即温婉地一笑，说道：“松林书记，我就是从谈话中感觉出那么一点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对。”
　　顾松林点了点头，少不得温言勉励一番。
　　王静语走后，顾松林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连绕了两个圈。
　　省委接二连三地调干部下来，事先都没有和他通过气，最近一刻才将他叫到省委组织部，由逸风部长找他谈话，名义上是征求意见，实际上也就是通知他一声。
　　怎么会这样？
　　他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工作，虽然对市常委的掌控力度较弱，但就因为此，每次讨论重大问题前，他都事先和周山商量一番，取得共识后才上会讨论，至少表面上看，市委常委会还是未脱离他的掌控。
　　除非有人向省委打小报告，让省委高层知道自己的窘境。
　　海平市长？
　　……有这个可能。
　　顾松林心里烦躁不安。一个周山就让他很不省心，还有一个宋海平也是不省油的灯。偏偏这两人都在绍安市工作多年，手底下有一班人马跟着吆喝。
　　那么，这种情况下，省委接二连三下派干部究竟是为了帮助自己掌控局面，还是对他的能力不放心？还有，王静语说省委可能还要派干部下来，而且是嘉南的干部，会是谁？
　　这样反复思考着问题，他感觉还是向老领导省纪委冷书记请示一下为好。
　　巧的是，他还没有拿起电话打给冷书记，省委组织部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逸风部长的秘书打电话说道：“顾书记吗？是这样的。部长请你明天来一次，有重要事情要谈。对，下午二点。”
　　“来了来了！”顾松林心道：“上次调王静语、章立人下来也是这样，看来真的还要安排人下来，会是谁呢？”


第553节 各施手腕
　　顾松林走进李逸风的办公室，时间正好下午两点。
　　逸风部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请他在沙发上入座，顾松林恭恭敬敬地站着，一直等李逸风安稳地坐下，才轻轻坐了下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顾松林虽然已经贵为四百万人口的地级市市委书记，但在省委组织部长面前，还是得谨言慎行。
　　等顾松林坐下，逸风部长神色严肃地说道：“松林书记，我受成强书记委托，找你谈话。”
　　顾松林心底有些发虚，说道：“请逸风部长指示。”
　　“松林书记，我记得你是去年五月份到绍安任职的，到现在已经超过一年半时间了。”停了停，又道：“成强书记对绍安这几年的情况非常不满。”
　　说完，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顾松林。
　　顾松林脸色一黯，检讨道：“是我没做好工作，辜负了成强书记和省委对我的期望。”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逸风部长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或者说领导艺术，省委强行安排干部下去，作为绍安市的市委书记，顾松林心里肯定是不满的。在谈叶之然到绍安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之前，先用气势稳稳地压住顾松林，让他不敢发出异议之声，是成熟的省委领导必备的素养，只不过逸风部长手法更为熟稔。
　　“为了加强绍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的力量，省委决定任命叶之然为绍安市委常委、提名为绍安市政府常务副市长人选。于宝山同志另有任用。你有什么意见？”
　　顾松林有意见也不敢提啊！说道：“感谢省委对绍安的重视，给我们送来优秀的年轻干部。”
　　大脑早已高速运转。
　　叶之然？居然是他？年纪这么轻就出任绍安市的常务副市长？这一步跨得可不小啊！
　　不过，在情理上，他对叶之然这个人选是可以接受的。一方面，叶之然是唐国强的爱将，几乎每年到他家拜年，非常熟悉。而且，这些年来，一直对他比较尊敬。另一方面，叶之然年轻，还没有资本和他叫板，到了绍安之后，想必会站在自己一边。调走一个支持宋海平的于宝山，调来一个很可能会支持他的叶之然，这样想想，他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逸风部长脸色稍霁，说道：“叶之然虽然年轻，但在嘉南市、省委组织部的岗位上都做出了突出成绩。这个同志有能力有干劲，在经济建设领域和党建方面都很有办法。到了绍安之后，市委要坚定地支持他的工作。”
　　顾松林说道：“请逸风部长放心，我一定会支持他的工作。叶之然同志在嘉南工作期间，屡受嘉南市委市政府的嘉许，我对他也比较熟悉。”
　　李逸风点点头，又说道：“成强书记认为绍安市的干部有些暮气沉沉，而且热衷于搞小团体，将个人利益和团体利益置于人民群众的利益之上，让叶之然下去，就是利用他的年轻和锐气冲击一下原来的官僚作风和不作为。”
　　这个批评就严厉了。
　　顾松林满脸惶恐地说道：“逸风部长，绍安的情况让省委不满意，我要负主要责任。”
　　李逸风轻重拿捏地非常到位，打他一下就不忘抚摸他一下，说道：“最近连续调了三位嘉南市的干部下去，就是考虑到你曾经在嘉南工作过，这些同志心理上容易对市委产生归属感。你要抓住机会，狠抓干部队伍建设，迅速扭转经济发展不力，社会环境持续恶化的局面。让叶之然在前面冲一冲，你在后面顶一顶，就容易打开绍安市的工作局面。这样，省委才能对嘉南市委重新作评判。松林书记，说到底，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
　　顾松林长舒一口气，感激地说道：“谢谢省委给我这样好的机会，我现在对叶之然同志充满期盼，希望他尽快到绍安市任职，以改变绍安市的现状。”
　　李逸风对顾松林的观感在过去一年之后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看来，顾松林更适合搞条块工作，担任地级市市委书记能力上就显得欠缺了一些。不过，他此时对顾松林的党性还是认可的。如果叶之然到任之后，他真的能够坚定地支持叶之然的工作，让叶之然放手发挥自己的才能，那么改变绍安市的经济面貌和社会面貌还是可以期待的。如果那样，顾松林的政治生命才可以延长。否则，成强书记不会让他在这样重要的岗位上呆得太久。
　　想到这，李逸风又点拨他一句：“松林书记，绍安的情况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了。叶之然到任之后，可能会受到本地干部的挤压，他能不能在绍安站稳脚跟，意味着市委能不能重新获得省委的信任，你一定要予以充分的重视。”
　　顾松林心里一动，叶之然在省委高层领导心目中这么重要？羡慕嫉妒恨呐！他表态道：“请逸风部长放心，我希望叶市长越早到绍安工作越好。”
　　李逸风说道：“过了元旦，叶之然的任命就会下来。”
　　“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回到绍安之后，顾松林沉思很久，随即让秘书通知章立人过来。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把章立人、王静语的事和叶之然联系起来考虑了很久。王静语也还罢了，这个章立人和叶之然应该关系很深。不仅在常嘉就在一起工作，又同时调到了水门县工作，担任叶之然的重要助手多年。他调到绍安来，和叶之然究竟有没有关系？不搞清楚这个情况，顾松林有些不安。
　　“章局长，这段日子下来感觉怎样？对全市公安系统的状况有了一定认识吧？”
　　章立人腰杆笔直，说道：“顾书记，我这一个月到全市五县一区的公安局都走了一遍，正在熟悉情况过程中。”
　　顾松林盯着他的眼睛问：“我今天去省委开会，省委组织部征求我的意见，叶之然即将到绍安来担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章立人作出恰如其分的惊喜，说道：“啊！这太好了！我在叶处长手下工作多年，对他的能力是非常佩服的。这样一来，我们嘉南来的干部越来越多了，可以团结在顾书记周围并肩作战。”
　　顾松林迅速评判了一下章立人的反应，如果他表现地无动于衷或者非常淡然就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个情况，故意装蒜。但从现在的反应看，显然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所以，有意外有激动有一点喜悦。
　　嗯，反应很正常。
　　顾松林满意地说道：“章局长说得对，我们嘉南出来的干部都是好样的，希望你和王书记、叶市长都能紧密团结在市委周围，一起把绍安的工作抓好。”
　　章立人说道：“顾书记，我到下面几个区县调研的时候，听到一些反应，特别是诸周县那边，群众的奇谈怪论比较多。”
　　顾松林敏感地看他一眼，问：“都有些什么议论？”
　　“主要是绍诸公路的集资款问题，还有一个比较奇怪的说法，说以前有个副县长为了纠正绍诸公路中出现的乱象被人杀死后扔进了鱼塘。”
　　顾松林面色一沉，说道：“这些都是谣言。那个副县长姓顾，市公安局经过多次调查，得出的结论都是酒后溺水身亡的。群众不了解真相，以讹传讹，这样的例子很多，你不要轻信。”
　　章立人见顾松林的态度这样坚决，心里有些不屑，嘴上仍恭敬地说道：“是啊，照道理说，绍安市也是党领导的天下，怎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事？我是不相信的。”
　　顾松林说道：“你能深入基层调研工作，了解各地存在的社会问题，这是好的，值得肯定。不过，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之后，要学会判断，去伪存真，这样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章立人连连点头，说道：“顾书记的指示高屋建瓴，我要仔细体会，认真学习。”
　　顾松林语重心长，谆谆教导：“章局长，绍安的情况比较复杂，你来的时间还不长，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情况，可以多向我询问。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我会坚决支持你的。还有，要多通气，多向我汇报公安系统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
　　章立人说道：“就怕这样会经常影响您的工作。”
　　顾松林说道：“你可以向孟秘书汇报，孟秘书是可以信任的。”
　　向孟秘书汇报？
　　“好！”章立人装作很爽快的样子答应。
　　顾松林满意地说道：“那就这样，你去忙吧。”
　　看着章立人挺拔的身躯走出办公室，顾松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他逐渐有了智珠在握的感觉。
　　叶之然、章立人、王静语这三个新鲜血液补充进来，如果用好了，在和周山的合作中就多了讨价还价的筹码。他甚至叹息他们三人为何不早点来了，否则，在讨论农业局、司法局等几个局长人选时，自己好歹也可以安排几个自己人，现在都被周山和宋海平瓜分了过去，有点不甘呐！


第554节 周山很惊讶
　　元旦前夕，绍安市委市政府高层陆续得到消息，原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叶之然即将到绍安市任职，取代于宝山出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那天，市委副书记周山正在接待原诸周县委书记李善。
　　李善是周山的忠实班底之一，在诸周县工作了二十多年。周山调离诸周的时候，把诸周的人和事都托付给了他，这几年称得上忠心耿耿。上个月，省委突然将王静语空降到诸周，李善一时没有合适的空缺可补，市委就安排他入党校学习一个月。这天，党校学习已经结束，但他的去处仍没有落实，所以来找周山想办法。
　　周山自然对他好言安慰一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给他谋个好缺。
　　李善走后，周山的秘书怀辛岩进来汇报：“周书记，市政府那边传出的消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叶之然元旦后要到绍安担任常务副市长。”
　　周山惊讶地问：“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于市长上午被召到省委组织部谈话，是他的秘书传出来的消息。”
　　周山脸上顿时阴晴不定。
　　叶之然是谁，他一点都不陌生。
　　上次全省厅级干部大调整的时候，到绍安市对他和于宝山等人进行考察的考察组组长正是叶之然。
　　那次考察组走后，各方面汇总的消息，对他和于宝山等人的考察结果非常满意。谁知原本十拿九稳的绍安市市长职务，在省委常委会上硬是被成强书记和逸风部长等人联手否决，他只得屈就市委副书记。
　　事后才辗转了解到，考察组对他的考察结论有两份，一份是明面上的，一份是口头的。结论有所不同。不用多想他就明白，必定是叶之然做了手脚。
　　他要到绍安来任职？好！好！好！来的好！
　　古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别说他来担任常务副市长，就是担任市长又怎样？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寸步难行，最后灰头土脸地调离绍安。
　　周山冷着脸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怀辛岩谨慎地说道：“据说松林书记事先知道这事。”
　　呃？
　　周山眼珠子一转，心道：“莫非叶之然是顾松林搬来的救兵？挽救他在市委常委会内摇摇欲坠的权威？”
　　喝一口茶，周山抬起眼睛说道：“这段时间多长双耳朵，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怀辛岩恭敬地应了声：“是。”
　　周山挥了挥手，等秘书退出房间，他把王静语、章立人、叶之然联系起来一分析，觉得顾松林在其中起了作用的可能性很大。
　　看来顾松林有些不甘寂寞了，调来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顾松林这边就多了一个常委，加上市委办主任伍强，宣传部长林木枫，武装部长韩铁军，在常委会上已经占据四票了。不过，顾松林这边即使占了四票，在十三位市常委委员中也是少数，常委会表决时，没自己相助就过不了半数。
　　……还是去试试顾松林的口风。
　　片刻后，周山出现在市委书记顾松林的办公室，两人寒暄后入座。周山说道：“松林书记，听说于市长要调离绍安，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叶之然来接他的位置？”
　　顾松林稳稳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刚接到省委组织部的电话，知道此事。”
　　周山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松林书记，如果你今天才知此事，明摆着省委对绍安市委信任度不高啊！”
　　他心里认定了叶之然、王静语、章立人三人都是顾松林背地里谋划的结果，想到这三人一到绍安就占据了三个重要的位置，心里自然有些恼火。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皮里阳秋了。
　　顾松林自然不会受他的挑拨，淡淡一笑，说道：“省委向绍安派遣干部，说明省委对绍安的重视。周山书记，这几年绍安发展缓慢，社会问题较多，已经引起了省委的不满。作为绍安市委的主要领导，我们应该奋起直追。”
　　周山脸部肌肉抽了抽，顾松林的这句话更坐实了自己的判断。想到对方假借省委之手连下三城，诸周县委书记和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本来都是他的人，现在一个被调去省城，一个尚未安置，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松林书记，绍安要发展，首先要做到政通人和。现在省委接连从外地抽调官员下来，难免会引起绍安本地官员的不满。特别像诸周县委书记李善这样的同志，工作能力和操守都好，突然被免职了，市委总该安排他一个岗位吧？”
　　顾松林道：“市委并没有扔下李善不管嘛！不是安排他去党校学习了？现在他从党校结业了，我们商量一下怎样安排他。”
　　周山佯装思考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市财政局孔局长年龄马上到点了，如果现在安排李善接他的位置，孔局长还在，可以顾问几个月，等到孔局长退休了，李善也接上去了，不至于影响工作。”
　　市财政局长是关键职位，顾松林自然不愿意被周山拿走，说道：“这件事等新上任的叶副市长到位了再议，常委副市长分管财政，我们应该听一听他的意见。”
　　周山说道：“叶市长即使上任了，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了解底下的干部，恐怕也发表不了意见。”
　　顾松林说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要听一听他的意见的。”
　　周山不悦地说道：“松林书记，你到绍安任职之后，我是一直支持你的工作的。你也知道，绍安本地干部心比较齐，李善又在本地干部中有威望，要是这些干部对市委心怀不满，以后市委做出的动议都不支持，市委的威信就要扫地了。”
　　顾松林眼角跳了跳。
　　姓曹的！这是赤裸裸地进行威胁了。谁不知道本地干部都听你的招呼？这不，前不久刚把农业局、司法局的职位拿走，现在又瞄上了财政局？太贪得无厌了吧？
　　顾松林冷冷地说道：“周山书记，这件事等叶市长到了再商议，如果本地干部这么不识大局，我会向省委建议撤换了事。”
　　两人结果不欢而散。


第555节 上任
　　日历翻到了一九九九年。
　　元旦过后，省委组织部长亲自陪同叶之然到绍安上任。
　　照道理说，叶之然这样级别的干部上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陪同就可以了，现在逸风部长亲自送他上任，透露出来的意义不外乎就是省委对叶之然的重视程度。
　　这是做戏给绍安干部看的，让他们明白进退和分寸。
　　偏偏俏眼做给瞎子看了。
　　前一个晚上，李善请示了周山之后，已经决定给叶之然一个下马威，在他上任的路上玩一次心跳，让他明白绍安不是他可以玩的地方。
　　这天，叶之然坐在逸风部长的车上，有说有笑地离开省城。一路上，都有警车开道。从高速公路下来进入绍安境内，经过诸周路段时，一辆黑色无牌照的皇冠车突然从岔路横冲直撞挤到了车队之中，开到逸风部长坐的小车前突然一个急刹车。李逸风的司机出于本能一边刹车一边往左打方向盘，不料那辆皇冠车早预料到小车的反应，也猛拉出方向盘，两辆车的车头就撞在一起，随后，早有准备的皇冠车猛踩油门，超出前面开道的警车，迅速逃离现场。
　　逸风部长和叶之然坐的这辆车刚拉出车头，又被撞了一下，更加偏离了车道，直冲向对面的行道树，还好司机已经带了刹车，车子只轻轻撞了一下就停了下来。
　　车子内，李逸风和叶之然都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刻。
　　看着扬长而去的肇事车辆不一会就无影无踪，叶之然笑道：“逸风部长，绍安方面的欢迎仪式有些别出心裁啊！”
　　李逸风愤怒不已。
　　他看清了整个事件的始末，明白这辆车绝对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虽然不是有意撞翻他的坐车，但是，这种行为无疑是为了给新上任的叶之然一种恐吓！
　　李逸风说道：“小叶，我们换辆车。”
　　车辆虽然撞得不严重，但是已经不能行使，只得留下来等当地警察来处理。李逸风和叶之然坐到另外一辆小车，和秘书挤在一起。
　　这样子到了绍安市委大院，市委一班领导都在大门口排队迎接，看到下车之后的李逸风脸色铁青，板着刀砍不动的脸，也不握手，旁若无人地往前走。顾松林等人不明所以，只得快步跟上。
　　叶之然跟在李逸风后面，在顾松林投来征询目光时，微微摇了摇头。他下车时已经注意到，周山书记看到车子里出来的是李逸风时，脸部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想到一个成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样子走进市委会议室。
　　坐定之后，李逸风重重拍了拍桌子，说道：“松林书记，绍安市委市政府的欢迎场面太隆重了！我想问一问你们，你们眼睛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还有没有寡义廉耻？你们这是什么行为？究竟是恐吓还是谋杀？！”
　　顾松林闻听登时脸色惨白，问道：“逸风部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之然见李逸风铁青着脸不回答他的话，开口说道：“顾书记，情况是这样的。逸风部长的座车出高速进入诸周境内时，突然有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高速冲进我们的车队，撞了逸风部长的车子高速逃走。幸亏司机反映敏捷，车子撞在行道树后停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松林和宋海平大惊失色，一起站起身向逸风部长赔罪。
　　省委组织部长到绍安市路上，坐车被故意碰撞车后逃逸，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说是谋杀亦不为过。难怪逸风部长这样子震怒！
　　顾松林赌咒似地说道：“逸风部长，想不到发生了绍安境内这么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犯罪行为，绍安方面一定彻查此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李逸风目光从李逸风、宋海平、周山等人脸上扫了一遍，痛心疾首地说道：“在省里我听说绍安社会治安差，问题众多，老实说，我还不大相信。松林书记，他们连我的车都敢明目张胆地撞，其他人更加不放在眼里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还能保障？这还是党领导下的绍安吗？”
　　市委会议室静得掉一根针都清晰可闻。
　　各常委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
　　李逸风说道：“我建议，绍安市公安局局长停职检查三个月，到省委党校学习。公安局的工作暂时由常务副局长主持。”
　　顾松林立即说道：“绍安市委坚决执行逸风部长的指示。”
　　周山懊恼至极，姓曹的！李善出得什么狗屁主意？给叶之然一个下马威？现在反过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了！公安局长李长根可是他的坚定盟友，章立人来了之后，压得他死死的动弹不了。现在好了，省委组织部长指定他去党校停职学习三个月，这不是给章立人提供出头机会吗？
　　公安局一旦失去掌控，绍安的形势就有些乱了！绍安这帮本地干部这些年来究竟做过什么事，外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李逸风听了顾松林的表态，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社会治安问题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是社会稳定的基础。没有好的社会秩序就不能快速发展经济。绍安市的旅游业收入占全市GDP的比重非常大，如果听任社会治安持续恶化，旅游业的发展就不从谈起，外商投资就会止步不前。这是关系到绍安四百万人民的大事，绍安市委市政府切切不可等闲视之！”
　　顾松林和宋海平连声说是。
　　李逸风这才将话题转到此行的目的上，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叶之然同志。”
　　叶之然站起身，含笑向在座的各人点头示意。
　　李逸风接着说道：“下面我给大家读一份省委任免文件。”
　　缓缓扫视一眼，然后他将《省委常委会关于叶之然、于宝山同志的任免通知》读了一遍，说道：“叶之然同志在嘉南市工作期间，作出了突出成绩。不仅将水门县从嘉南市经济最落后区县发展为最发达地区，而且创造性地提出了干部任前公示制度，为组织部门更好地选拔优秀干部作了可靠保证。在省委组织部工作期间，成绩显著，深得省委好评。
　　大家知道，东南亚金融风暴暴发之后，亚洲国家都面临着经济衰退，失业率提高的问题。今年以来，国际炒家又在印度尼西亚、韩国、HK频频作乱，金融风暴继续呈现扩大趋势。我国由于很早就实行了宏观调控，有效抵御了这次金融风暴的影响，但也面临着出口下降，投资减少等不利局面。长江省历年来吸引投资和出口比例都比较高，受到的影响也比较大。省委这时候将叶之然同志派到绍安来工作，就是考虑到叶之然同志懂经济，冲劲强，不畏艰难，通过他的努力，可以带领绍安人民迅速改变绍安市的经济发展面貌。
　　……希望绍安市委市政府能够积极支持叶之然同志的工作，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好绍安。在这里我还要提醒诸位，如果个别领导拉帮结派，故意阻扰叶之然同志开展工作，省委绝不会坐视不管。”
　　顾松林、宋海平、周山等人脸色更加凝重，心里也不可避免地长出一丝妒忌。
　　逸风部长将这小子捧得太高了吧？
　　但是，想是这样想，但话说出口时完全变了样。
　　顾松林说道：“逸风部长，我代表绍安市委市政府，代表绍安人民，感谢省委将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调到绍安工作。绍安市最近几年，确实存在着经济发展不力，社会环境恶化的问题。特别是去年以来，东南亚金融风暴之后，对绍安这种依靠投资拉动发展，依靠旅游增加财政收入的发展模式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省委在这样的时刻将叶之然同志派到绍安来工作，体现了省委省政府对绍安的重视。刚才逸风部长介绍了叶之然同志的简历，我还要补充两点，叶之然同志不仅在发展经济和党建工作上作出了突出成绩，而且思想品德高尚，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曾经和凶残的暴徒斗争，赤手击毙‘两李’；在水门县洪水暴发时，及时转移了一万六千多群众，无一伤亡，自己却被洪水卷走。这样的同志到绍安市来工作，是我们的光荣。在这里，我代表绍安市委市政府向逸风部长保证，我们一定会坚定地支持叶市长的工作，团结一心，共同把绍安建设好。”
　　顾松林发言结束，市长宋海平、市委副书记周山都作了热情洋溢地讲话，欢迎叶之然前来工作。
　　叶之然的发言显得非常低调，说道：“逸风部长，松林书记，海平市长，周山书记，各位常委，谢谢大家刚才的支持和鼓励。绍安是个美丽城市，历史悠久，人民勤劳。我到绍安之后，争取尽快熟悉环境，在市委领导下勤恳工作，为绍安的稳定、繁荣作出自己的贡献，谢谢大家。”
　　有省委组织部长在场，自然没有人给叶之然难堪，在他发言完毕，会议室想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556节 秘书长很热心
　　市政府秘书长游月如是个四十五、六岁的女干部，戴一副无框眼镜，肤色很白，有种知识分子的矜持。作为市政府的管家，她对工作颇为上心。叶之然上任之后，她先给叶之然安排好住处，又安排他的办公室。
　　在市政府大楼七楼的东头，游秘书长打开一间装潢一新的办公室，说道：“叶市长，这是给您安排的办公室。您看看需要作什么改动？”
　　叶之然进去一看，内外两套间，里间配有卫生间、休息室，樱桃木的企口地板，米色乳胶漆墙壁，问道：“这间办公室以前是谁用的？”
　　游秘书长介绍得非常细致：“叶市长，这间办公室是以前周书记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用的，后来于市长接任常务副市长，因来不及装修，换了一间新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就空了下来。两个月前刚重新进行装修，元旦前听说你要绍安后，我让人采购了全套家具。”
　　“唔。”叶之然点了点头，他对办公室的要求本就不高，见这里的装潢、家具都格调清雅，心里比较满意，就是那张办公桌的面南朝北布置，让他感觉与整体格局有些别扭，问道：“这张办公桌为什么这么放？”
　　游月如微笑着说道：“以前周市长喜欢这样摆放。”
　　叶之然说道：“我感觉还是面东朝西比较妥当。”
　　游月如立即点头说道：“好，我马上让人调整。”
　　叶之然客气地说道：“谢谢。还有，麻烦秘书长叫人把这些花花草草都搬出去，我喜欢空间大一些。”
　　游月如笑道：“好，叶市长心胸开阔，所以，办公室也喜欢布置得留有空白，不喜欢花啊草啊这些细巧的东西。”
　　叶之然看着她的脸，故意说道：“秘书长这话有语病，让别人听见了，以为周书记喜欢办公室放满花花草草等小饰物是因为心里弯弯曲曲的地方多。”
　　他早听说绍安市委市政府两边，周山的势力最大，而他一个外来之人，人生地不熟，工作难度相当大，有机会试探试探自然不会放过。
　　游月如脸色微微一红，倒没有丝毫慌乱，淡淡笑道：“叶市长，请你别挑我的语病，我这人说话不够严谨。”
　　叶之然便对游月如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请秘书长多多担待。”
　　如老僧讲禅，两人都暗藏机锋。
　　游月如于是抿嘴一笑，不和叶之然针尖对麦芒了，讨巧地说道：“不敢不敢，早听说叶市长平易近人，容易和群众打成一片，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叶之然来绍安上任之前，已将市委市政府两边的领导研究了一遍。游月如原来是绍安工程技术大学的院办主任，后来调到市政府对外联络处工作，又调到市政府办公室，一步一个台阶，升到了市政府秘书长这样的要职，能力肯定是有的，就不知道她的升迁和周山有没有关系。
　　不过，第一次打交道下来，游月如留给叶之然的印象很阳光，说话做事都看不出多少机心，也许是老师出身吧，身上并没有官场那种惯有的虚伪和做作……叶之然这样想。
　　“秘书长，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我的秘书有人选了吗？”
　　游月如说道：“叶市长，您先说说要求吧，我物色几个人给你面试。”
　　叶之然道：“我选秘书要求不高，人机灵一些，嘴稳一些，沉得住气就可以。”
　　游月如爽快地说道：“叶市长，明天上午我交作业。”
　　次日上午，游月如拿着一个文件夹进叶之然办公室。
　　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女士身上保留着一股书卷之气，使她在工作中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领导、下属都愿意和她接近。
　　“叶市长，我给您推荐几个人选，这是基本资料，您先过过目。”敲门进来后，游月如说道。
　　叶之然起身请她在米黄色真皮沙发上入座，给她泡了杯茶。
　　游月如“哎哟”一声站起，说道：“叶市长，我要作自我批评，泡茶的工作在秘书到位之前，应该是我来做的。”
　　叶之然笑道：“秘书长，过分客气就显得虚伪了，不就是顺手泡杯茶吗？别客气了。”
　　泡完茶，叶之然坐下来拿起资料来看。
　　游月如给他三个人选，二个是市政府办公室的秘书，还有一个是市政府信息科的干事，叫丁青山。叶之然在心里将三个人比较了一下。丁青山虽然排在推荐人的最后一名，但看上去背景最简单。
　　叶之然说道：“丁青山的情况请秘书长介绍一下。”
　　给领导当秘书是升官捷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叶之然估计，游月如这边必定有许多人来疏通关系，请她推荐他们的人，碍于情面，有些关系是推脱不了的。所以，他直接跳过了前两个，问第三个的情况。
　　游月如心里赞叶之然一声，微笑着说：“丁青山是长江商学院毕业的，今年三十二岁。他爱人是绍安中学的老师。这个同志家庭背景比较简单，父母都是普通机关干部，在新城区工作，他是家中的独子。从工作表现来看，他做事比较稳当，不大爱说话，嘴巴比较紧。”
　　“麻烦秘书长将他请来，我看一看再作决定。”
　　丁青山来了之后，叶之然简单问了他两个问题，然后说道：“小丁，你明天就过来上班。”
　　丁青山一愣，这么简单就通过了？
　　他不知道叶之然看人注重细节，在他进办公室就观察了一下他的细微动作，脚步、表情、手的动作。因为每个人在这样重要的面试过程中，性格、习惯都会在细节走体现出来。
　　丁青山基本上符合叶之然的要求，而人的品德是需要慢慢观察的，此时看不出名堂。反正秘书如果用得不顺手随时可以调换，叶之然不怎么担心。
　　“去吧，准备一下，明天就搬过来。”
　　丁青山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是！我明天就来向叶市长报到。”
　　……叶之然选用丁青山担任秘书的事不到一小时就被周山获悉。他将自己的秘书怀辛岩叫进来问：“丁青山的情况你熟悉吗？”
　　怀辛岩前几天就给游秘书长打过招呼，让她推荐两个人给叶之然。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已经将丁青山的基本情况摸了个透。听到周山书记的询问，立即将情况说了一遍。
　　周山一点都不着急，叶之然不挑他们推荐的秘书本在意料之中，把那个丁青山拉到自己的阵营就可以了嘛！说道：“这样，你悄悄地将丁青山父母的岗位调整一下，再请丁青山吃顿饭，务必想办法把他争取过来。”
　　怀辛岩心领神会，说道：“请周书记放心，我知道怎样去做。”


第557节 拉拢
　　怀辛岩追随周山多年，是周山真正的心腹。周山有什么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都由怀辛岩出马，有时候，周山都感觉难办的事情，交到他手里都能办得妥妥帖帖。
　　事实上，怀辛岩在周山身边的作用已经超出了秘书的职责范围，他身处周山兄弟编织的那张蜘蛛网的核心区域，既是执行者又起“师爷”作用。
　　得到周山指令后，怀辛岩连夜打电话给绍安市新城区劳动局和新城区园林局领导，了解丁青山父母在他们单位的具体岗位及行政级别。得知他们都是普通科员后，立即关照提他们为副主任科员，并安排一个轻松的岗位。
　　怀辛岩在绍安官员圈内声名响亮，劳动局和园林局的领导不敢怠慢，不出三天就落实了怀秘书的指示精神。
　　这天，叶之然被顾松林请去办公室。
　　顾松林态度出奇地好，问：“叶市长，怎么样？工作上还习惯？”
　　“谢谢松林书记关照，我刚到绍安工作，一切都在熟悉过程中。”
　　这是叶之然到绍安工作后，顾松林第一次和他谈话。
　　顾松林点点头说道：“国强市长前天和我通电话，将你好一阵夸。”
　　叶之然赫然一笑，说道：“松林书记，唐市长对我有着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关怀，您要将他的夸奖打上一些折扣。”
　　他心里明白，顾松林将唐国强搬出来，无非是点一下他们两人之间有唐国强这条纽带关系，既表示了关怀，又拉拢一把。
　　顾松林笑了笑，说道：“叶市长也不必过谦，过去的成绩足以说明问题。”随后，又皱起眉头说道：“可能你已经有所了解，绍安市委内部山头林立，内耗很大，牵涉了我很多精力。长期下去，经济发展和社会环境不可能得到根本改变，我对此忧心忡忡。”
　　叶之然已经有些了解绍安市委常委的站队问题，大致为了四派，除了两个中立者，周山、顾松林、宋海平三派都不占据过半优势。如果要作一选择，他自然倾向于顾松林的。
　　“松林书记，绍安历史上就这样，本地官员都喜欢抱团。清朝时甚至有‘无绍不成衙’的说法，指的就是抱成团的绍安师爷。如果他们抱成团的目的是为了发展绍安经济，为人民群众谋利益，那么我们就支持；反之，如果是为了个人利益和小团体利益，影响了绍安的稳定和发展，那么，我们就要和他们作坚决的斗争。在这一点上，我是毫不动摇地支持松林书记的。”
　　顾松林精神一振，微笑道：“不错！省委调我下来就是为了切实解决绍安的社会环境问题和经济发展问题。根据我一年多的调研，绍安的社会问题确实存在，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多。譬如说，逸风部长送你来上任的时候，遇到黑色无牌车辆闯入车队，撞车后逃逸那件事，经过公安部门的缜密侦查，肇事者已经成功抓捕。据肇事者交代，那天他是喝醉了酒，酒后驾车，迷迷糊糊地撞了车。公安局还在他的车上找到了呕吐物，经化验确实是含有大量酒精成分，DNA检测也符合。我已经把这情况汇报给了逸风部长。”
　　叶之然心道，那天逸风部长在市委会议室拍了桌子，消息肯定迅速传到了策划者耳中，他们完全有时间来伪造这些证据。顾松林这么说究竟是为了粉刷太平还是真的以为实情如此？
　　不过，叶之然明白，在手中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提出异议丝毫不解决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绍安的社会环境问题早已经引起省委的高度关注，即使这次事件是偶然事件，也应该加大整治力度。我听说松林书记到绍安上任之初就狠抓了这个问题，而且出了一定的成效。”
　　顾松林上任三把火就烧向反腐、整治社会环境、查积案方面，可惜因为顾武彬案草草收尾，搞得失去了成效。特别在诸周，群众看到第三次调查的结果后，对政府的信心大幅度下滑，相反，诸周某些干部弹冠相庆。
　　顾松林表情不变，沉吟道：“绍安市公安局长李恒庆停职学习三个月，要搞大规模整治，必须等他回来。”
　　叶之然立即提醒他：“我对常务副局长章立人同志比较了解，他很有能力，同时对松林书记又很尊敬，如果让他借这三个月时间对公安局内部进行整治，想必能提高公安系统的战斗力；如果能破掉一两个群众关心的积案，更可以大涨士气，提高群众对政府的信任度。”
　　顾松林仔细想了想，对叶之然的前半个建议有些动心。
　　在这之前，由于李恒庆是周山的人，顾松林对公安局内部事务一直插不进手，让章立人进行内部整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和章局长谈谈，再决定此事。叶市长，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原来的财政局局长年龄马上到点了，下次市常委会将讨论财政局局长人选。你有什么建议？”
　　叶之然摇摇头说：“我现在对财政局及其他区县、各局的干部都不熟悉，提不出建议。”
　　顾松林早料到此说，便说道：“原财政局副局长梁缅道能力强，我觉得此人可以胜任，不过周山书记向组织部提了个人选，是原诸周县委书记李善，你觉得哪个更合适？”
　　叶之然不了解梁缅道其人，但和李善打过交道，知道他是周山的人，两相比较，自然毫不犹豫地支持顾松林的提议，说道：“松林书记，我支持您的意见。”
　　顾松林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你是分管财政工作的常务副市长，在财政局局长人选问题有一定的发言权。”
　　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顾松林又问：“怎么样，秘书选好了吗？”
　　叶之然说道：“游秘书长给我推荐了三个人选，我选了一个。”
　　顾松林善意地提醒道：“绍安市的情况特别复杂，秘书一定要选好，关系重大。”
　　叶之然点头道：“谢谢松林书记关心，我先用用丁青山，如果不合适再调换。”
　　……叶之然回到办公室，丁青山将办公室整理得一尘不染，正端坐在外间整理资料，见叶之然进来，忙站起身打招呼。
　　叶之然抬手往下压了压，说道：“小丁，没人的时候不必要过于拘谨。还有，如果安排好了工作，你可以四处走走，不要关在办公室里，过于封闭。”
　　丁青山悟性不错，明白叶市长是让他多打听消息，毕恭毕敬地说道：“是，我明白了。”
　　“明白了”的丁青山下班前接到怀辛岩的电话，请他下班后到梨园酒店吃饭。这让他有些兴奋，怀辛岩可是市委大名鼎鼎的人物，能量远远超过市委书记顾松林的秘书孟超，以前看到他都得靠墙而立，没想到今天他请自己吃饭。
　　这面子给的！
　　想了想，反正叶市长让他多打探消息，怀秘书正是消息灵通人士，符合叶市长的要求。所以，下班后他也不告诉叶市长，准备明天探听到消息后给他一个惊喜。
　　丁青山坐车来到梨园酒店，找到怀辛岩电话中告诉他的包间，走了进去，身子陡然僵硬，他看到市委副书记周山也在包房内，正和怀辛岩说话。丁青山以为走错了，忙退后一步。
　　怀辛岩立即站起身向他招手：“丁秘书，来来，我们正等你呢。”
　　“等我？”丁青山有些受宠若惊。
　　难道怀秘书先前是代表周山书记请自己吃饭的？想到这里，丁青山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们突然之间这么看重自己，自然是因为自己被叶市长选中成为秘书。如果叶市长知道自己和他们一起吃饭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可是，人都到了这里了，不给周山书记的面子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的。
　　周山书记抬手往下压了压，说道：“小丁，来坐下吃饭，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大家不分高低，吃口便饭而已。”
　　丁青山印象中周山是市委市政府最有权威的人之一，是站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人，听别人说起周书记的时候都感觉很威严，没想到周书记这么平易近人，显然传言有虚啊。
　　丁青山忙说道：“谢谢周书记，谢谢怀秘书，这顿饭还是我请吧。”
　　怀辛岩笑道：“你要请客有的是机会，今天就不要争了。”
　　周山书记说道：“小丁，不要拘束，大家随意一些。”
　　丁青山哪有什么话说，只得点头。
　　点菜、上菜、碰杯。酒杯响了三次之后，怀辛岩说道：“小丁呐，周书记其实是一直很关心你的成长的，觉得你很有悟性，很有潜力。这不，新城区劳动局和园林局都打电话来，说你的父母工作优秀，已经提拔为副主任科员，工作岗位也作了调整。”
　　丁青山再次震惊，动静搞这么大，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但在周山书记的积威之下，他甚至不敢说一句稍有抵抗力的话……
　　“周书记，这，这怎么好意思？”
　　周山摆了摆手，说道：“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在叶市长身边好好工作，多学点本事，过两年我推荐你出去担任副县长。”
　　丁青山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558节 欲望
　　在梨园酒店小包房内，丁青山亲耳听到周书记说两年后推荐他做副县长，一时间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在官场混的，谁不想升官？
　　他在市政府信息科工作近十年，才熬了一个副科级待遇，深知仕途的艰难。可是今天晚上的惊喜一个比一个大，让他幸福得小心眼里嘟嘟往外冒泡。
　　“周书记，我，我行吗？”丁青山宛若身处梦中。
　　周山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干！我看好你。”转头对怀辛岩说道：“小怀，你和小丁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丁青山和怀辛岩一起站起身相送。
　　周山摆了摆手，说道：“你们继续吃，不要送。”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恭恭敬敬地送他出了包间。
　　等周山书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怀辛岩瞥了丁青山一眼，说道：“小丁，我们继续。”
　　款款回到餐桌就坐，怀辛岩微笑道：“周书记目光独到，擅长慧眼识英才，其实早就注意到你啦。”
　　丁青山惊讶地说道：“怀秘，真的吗？”
　　“当然，否则他怎么会特地关照秘书长将你推荐给叶市长。”怀辛岩吃准这事无法求证，信口开河地说道。
　　“啊？我被叶市长选为秘书是因为周书记的推荐？这，这，让我如何报答才好？”周书记的形象在丁青山的心目中再度拔高，高山仰止呐！
　　怀辛岩说道：“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周书记推荐你，也是看中了你的能力。从根本上讲，培养年轻干部是为了绍安的未来，为了绍安的长期繁荣发展。你如果真的要感谢周书记，就应该好好工作，让周书记满意才是。”
　　怀辛岩在官场锻炼多年，官面话张口即来。
　　丁青山连连点头，说道：“怀秘，周书记这样信任我，让我压力倍增。请你指导一下，我可以为周书记做点什么事？”
　　怀辛岩笑道：“这话说错了，是为绍安人民做点什么事，而不是为周书记做点什么。”
　　丁青山道：“一样的，一样的。为周书记做事，就是绍安人民服务。”
　　怀辛岩满意地称赞：“唔，小丁很有悟性，比我高！我刚当秘书那会，什么都不懂，全靠周书记的诲人不倦。”
　　丁青山挠了挠头，说道：“怀秘，你太客气了，我也什么都不懂的，请你多教教我。”
　　怀辛岩意味深长地说道：“做秘书诀窍是站好队伍，认清形势，在平时的工作中手疾眼快一些。同时，尽力服务好自己的领导，取得他的信任。”
　　丁青山连连点头。
　　怀辛岩又重复一遍：“站好队伍是重中之重。”
　　丁青山深深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站在周书记一边。”
　　怀辛岩满意地说道：“周书记没看错人啊！小丁，好好干，你的前途不比我差。”
　　“谢谢怀秘，请怀秘继续指导。”丁青山摆出一副好学生姿态。
　　“这样，你跟在叶市长身边工作，要多长点心。叶市长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记在心里，每天和我通一下气。”
　　丁青山略略迟疑，问：“叶市长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怀辛岩淡然说道：“叶市长这边的事根本不用担心，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再说，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担心叶市长年轻，比较冲动，容易出问题吗？说到底，我们是在为叶市长把关，根本目的是为了绍安人民的利益。”
　　说的也对啊！周书记当然比年轻的叶市长有经验。丁青山这样想。
　　不过，他有谨慎地问了一句：“真的不会泄露？”
　　怀辛岩佯装不满地说道：“小丁呐，你是周书记特地推荐给叶市长的，周书记对你这么关心，为了什么？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将来周书记怎么能放心地用你？怎么让你独当一面？”
　　想到周书记的允诺以及为他们家无微不至的关怀，丁青山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我懂了，怀秘，请放心吧。”
　　这一顿酒宾主尽欢而散。
　　丁青山回到家时，父母正和他媳妇唠嗑。见他喝得红光满面，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的样子，要是搁在以前，肯定得拿脸色给他，至少唠叨上几句，此时却换了一种口吻，关切地问：“青山，和谁一起喝酒？”
　　丁青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道：“今天晚上，周书记亲自请我喝酒，怀秘书作陪。”
　　周山书记的大名家里人都知道。
　　父母、媳妇裂开嘴笑道：“我们家青山有大出息了！”
　　丁青山在父母、妻子钦佩的目光中，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和得意，矜持地说道：“周书记亲口说了，过两年推荐我担任副县长。”
　　三人都是眼睛一亮，母亲搬了张椅子，媳妇搀扶着他入座，众星捧月般围着丁青山，问：“真的？”
　　丁青山笑道：“当然是真的。”
　　母亲立即说道：“青山，我和你爸都升了副主任科员了，调整了岗位，领导说了，这是周书记特别指示的，目的是创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让你无后顾之忧。你可得对得起周书记的栽培。”
　　丁青山稳稳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周书记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能给他丢脸。你们不是从小教育我，做人要知恩图报吗？”
　　“对！对！”
　　当天晚上，丁青山那只有五分姿色的老婆黏在他身上百般挑逗，等到丁青山兴起，想要长驱直入时，他老婆却紧守城门，腻声说道：“老公，你现在有了出息可不能就忘了糟糠之妻。”
　　大凡女子这一招特别厉害，多少男子就此成为“妻管严”。
　　丁青山试着分开她的双腿，嘴里着急地说道：“老婆，我是那种人吗？儿子都两岁了。”
　　“也不可出去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不找，不找。”
　　“不许在外面留宿。”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点啊！”丁青山恼火道。
　　他那老婆很会掌握分寸，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稍稍打开城门，小丁青山顿时挤了进去。……唔？接下来的过程我们就不要去观看了，眼睛容易长疔疮啦。


第559节 领导艺术（上）
　　绍安市委常委会。
　　这是叶之然到绍安任职之后参加的第一次常委会。
　　拿着茶杯、笔记本，叶之然不前不后走进会议室，和已经到会的常委点头示意。他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如广柔的蓝天，深邃得看不到边际。
　　等市委书记顾松林最后一个走了进来，在背景为党旗、国旗的座位上坐下，他扫视了一眼到会常委，沉声说道：“各位常委，今天常委会议题有两项，一是确定下任市财政局局长人选，二是讨论绍安市春节安排。下面，先有组织部洪部长介绍推荐人选。”
　　绍安市委组织部长洪白树在绍安工作时间非常长，可以算是半个绍安人。他和周山关系莫逆，是本地干部的代表人物之一。
　　洪部长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关于市财政局局长人选，组织部根据考察，向市委常委会推荐两个人选。一是原财政局副局长梁缅道，这名同志做事认真负责，在财政局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组织部认为他有能力担任这一职务；二是原诸周县委书记李善，这名同志在诸周工作多年，懂经济懂政治，大局观强，作风朴实，组织部认为他的能力也足以担任财政局长。”
　　顾松林看了看在座的常委，上会之前，他和周山通过气，希望周山支持梁缅道出任财政局长，但周山坚定支持李善，两人没能谈拢。顾松林合计了一下，周山的支持者有组织部长洪白树、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杜正群、常委兼公安局长李长根、常委兼副市长张云峰，一共占五票，由于公安局长李长根停职学习，所以，只剩下四票，和自己掌握的票数相同。原来的十三位常委，在李长根不出席情况下剩十二人，由于在票数相同的情况下，市委书记可以多投一票，这样，自己这方面只要掌握六票就可胜出，比周山占有优势。
　　为了确保胜利，他既和市长宋海平谈了一次，又和两个一贯持中立态度的常委谈了一次，除了统战部长武若曦表态支持顾松林，其余两人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
　　顾松林说道：“同志们，市财政局局长人选非常重要，请大家务必慎重。下面请海平市长发表意见。”
　　宋海平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我认为李善同志更适合担任财政局局长。”
　　叶之然注意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山书记嘴角微微往上一翘，眼睛始终盯在自己的茶杯上，根本没向宋海平看上一眼。显然，这两人早达成了利益交换。
　　宋海平一发言，就意味着李善已经取得了六票支持，等到两个中立派常委一个支持梁缅道，一个支持李善，结果很出来了，李善获得了七票支持，稳操胜券。
　　顾松林脸色灰暗，这次失利显然又打击了他的信心和权威。
　　开完会，顾松林将叶之然请到办公室，感叹道：“叶市长，你现在知道绍安市的复杂情况了吧？”
　　市委书记掌控不了常委会在国内并不鲜见。但是，像顾松林这样从省纪委高级领导到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记，并且已经快满二年的情况下仍不能掌控，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本身的能力不够强，二是地方派势力过于雄厚。
　　叶之然给他支招：“松林书记，这种关键人选没有充分把握不能急于上会。”
　　顾松林说道：“关键是周书记认为，必须让财政局长快点接上去，这样可以有个交接过程。”
　　叶之然微笑道：“局长人选如果在书记碰头会上不能统一，可以暂时由常务副局长主持工作。”
　　顾松林此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说道：“先让他当一段时间，如果不称职再调换。不过，你上次提议的公安局内部整顿工作很有建设性，我等会找政法委书记朱大明和章局长来商议这件事，你有什么建议？”
　　示好态度明显。
　　叶之然是绍安市常务副市长，负责市政府的常务工作，在市长外出时主持市政府工作，分管财政、金融、证券、人事、税务、公安等工作，顾松林征求他的意见合情合理。
　　叶之然想了想，说道：“公安局的战斗力关系到全市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松林书记要求公安局内部先行整顿，我觉得非常必要。如果借此机会调整一批公安局的中层干部更有利于公安系统的新陈代谢，更有利于贯彻市委意图。”
　　这个内部整顿计划是他和章立人商量的结果，即使没有市委书记支持也要实行，当然难度和效果都要大打折扣。现在顾松林听从了叶之然的意见决心整顿，就给了章立人名正言顺的绝佳机会。
　　一旦付诸实施，以章立人的能力很快就能团结一批公安干警，形成一支不依附与绍安本地势力的力量。这样才对得起上任途中因绍安地方势力送的“大礼”，对得起逸风部长将绍安公安局长送入党校学习的釜底抽薪之策。
　　而市委书记顾松林，因为在常委会输了一阵，也急于从公安局这样的强力部门打开缺口，形成反制。他立即说道：“叶市长的建议很好，我等会和章局长等人商量一下，如何调整公安局的中层干部，使得公安系统紧紧围绕市委的指挥棒运转。”
　　叶之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批阅文件、签署经费申请单，然后对丁青山说道：“丁秘书，通知市财政局，我后天去财政局检查工作。”
　　财政局是个重要部门，又新换了局长，叶之然这时下去，目的就是要在李善立足未稳之前，对财政局领导进行分工，防止出现李善一家独大的局面。
　　叶之然要去财政局检查工作的消息，自然很快被周山获悉。周山书记立即召见李善，进行一番提点和布置。譬如在财政局干部面前故意顶他几句，说几句怪话，削削他的脸面等等。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去财政局露面嘛！如果第一次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在财政局威信丧失，自然是周山书记喜闻乐见的事。
　　谁让这小子在对自己的考察中做手脚，让他丢失了市长宝座？这是不可化解的仇恨呐！
　　去的那天正好下雨，叶之然撑着雨伞，到了大厅门口，秘书丁青山伸出手将接叶之然手里的伞，叶之然板着脸说道：“不用。”
　　丁青山讪讪地缩回手，跟在叶之然身后。
　　大厅内，李善带着财政局一班领导早在等候，虚情假意地伸出手来迎接。
　　叶之然见李善伸出了手，顺势将手中的雨伞递到李善手中，说道：“李局，把伞收好。”
　　李善一怔，伸手本来是准备和叶市长握手的，岂料叶市长趁势将雨伞递到了他手中，他又不能不接，就在一愣神的时候，叶之然已经握住了梁缅道的手，说道：“粱局，你给我介绍一下财政局的领导。”
　　财政局的领导看了看拿着雨伞的李局长，暗暗好笑。
　　梁缅道热情地介绍了财政局各位领导后，问道：“叶市长，李局，我们先到办公室吧？”
　　李善本来准备好的套路完全用不上了，只得跟随大家到了会议室。
　　财政局一个局长，三个副局长，加上办公室主任，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等人，坐满了小会议室。
　　李善呢？当然感到憋屈啦。
　　按照计划，他应该在叶市长进大厅的时候，由他介绍财政局的干部，掌握主导地位。可是一把雨伞就把局面改变了！
　　“姓曹的！这个叶之然虽然年轻，看来很不易对付。”
　　李善先前还觉得自己做过多年的县委书记，年纪也比叶之然大不少，到了自己的地盘，可以稳稳占据主动呐！
　　见所有人都依依序坐好，李善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开始反击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叶市长……”
　　“下面我们开会”还没说出口。叶之然摇了摇手，制止他发言，自顾自地喝茶。
　　李善脸色有点不善，心里骂道：“姓曹的！这是在摆谱！”
　　等叶之然不咸不淡地喝完一杯茶，李善开口说道：“叶市长，下面……”
　　“我们开会”四字还没有说出口，叶之然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他面前，微笑道：“李局，帮我加点水。”
　　李善差点吐血。太会摆谱了！这，这，这……常务副市长把茶杯递到了面前，他不能不倒啊！只得给叶之然倒满茶。
　　于是，所有人看到，这位新上任的财政局长，还没有开口说话，先乖乖地给叶之然做了两次服务员。
　　财政局的领导相互看了看，哈！有点意思啊。
　　叶之然心里暗暗好笑，对付李善这种头上长有反骨的下属，他手腕多多，运用起来得心应手。譬如就像现在这样，先提出几个很简单的，他不得不做的事情让他服从，并且，不断地让他做这些无法拒绝的小事，一旦服从次数多了，他就养成了服从的习惯。这种办法不仅对李善有用，对其他人也有用。
　　一旦服从成为了习惯，领导的威信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第560节 领导艺术（下）
　　叶之然让李善拿伞、倒茶其实都是一种驭下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年纪又轻，尽管有省委撑腰，但想冷眼看白戏的干部不会少。所以，第一次在下属前露面，形象非常重要。
　　李善是周山的得力部下，这一点绍安官场几乎人人皆知，不打掉他的气势，等待自己的就是让他削自己的面子了，叶之然自然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发生。
　　别看让李善拿伞、倒茶这样的小事，先入为主的印象极其重要。李善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旁观者才会看清形势，至少不会形成向周山书记一边倒的现象。
　　等李善倒满一杯茶递到叶之然面前，叶之然笑道：“谢谢，李局倒的茶很好喝，让我喝了这杯再开会。”
　　众人含笑点头。
　　李善心里又是一阵憋屈。他昨晚和周山、怀辛岩三人讨论了一晚上。叶之然来了之后，怎么接待，怎么说话，怎么讥讽，开会时怎么突出周书记的威望，借以贬低常务副市长都商量得妥妥的。总之，要借机压一压叶之然的气势，让他一开始工作就处处碰壁。
　　可是，叶之然不按常理出招啊！
　　等叶之然终于又喝完一杯茶，李善说道：“叶市长，我们开会吧，我先汇报一下情况。”
　　岂料叶之然又摆了摆手，说道：“李局，你还是这么着急！我记得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吧？”
　　李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不过官场礼仪不能不顾，只得点了点头。
　　“第一次是在诸周？”
　　“对。”
　　“呵呵，同志们，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李局很热情啊！上次我来绍安考察干部，到了诸周之后，李局很早就迎了出来，汇报完工作，又请我们吃饭，我就是这样认识李局的。对不对？”
　　李善点了点头。
　　“呵呵，李局那时还是诸周县委书记，能力很强啊，汇报工作数据翔实，信口张来，说明对诸周的工作确实抓得很到位。”
　　“嘿嘿，也就一般啦。”
　　“我记得那天吃饭在县委食堂吧？”
　　李善点了点头，说道：“对。”
　　这样，叶之然说一句，李善点一次头。因为叶之然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又是一些芝麻小事。等叶之然故事讲完，一个不断地回忆，一个不断地点头，看起来非常默契。特别是李善，一会儿时间，就把点头当做习惯动作了。
　　这是叶之然的第二步动作。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叶之然说道：“下面我们开会。同志们，财政局领导刚刚进行了调整，市委将李善同志放在这样重要的岗位，充分说明对李善同志是信任的。”转过头对李善说道：“李局长，在财政系统中，你是一个新兵，请抓紧时间熟悉业务，尽早把工作抓起来，我相信你能做好财政局的工作。”
　　叶之然是他的主管领导，对他提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李善只能点头称是。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
　　主导权全部被叶之然拿走了！
　　叶之然继续说道：“梁局长是财政局的老同志、老领导，在李局长没有熟悉业务之前，你要主动把工作挑起来，多负点责任，遇到问题多向市政府请示。”
　　李善同志有些抓狂了，这不是让常务副局长夺他的权吗？
　　梁缅道点头说道：“我一定多向叶市长汇报工作，协助李局把财政局工作抓好。”
　　话说到这个程度，梁缅道能不能从李善手里多抢到一些权力，完全要看他的个人能力了，如果能力不行，把他扶得再高也没有用。叶之然做事向来是可收可放，适可而止。
　　叶之然说道：“李局长刚到财政局上任，对财政局的工作还不熟悉，就由梁局长汇报一下财政局的工作。”
　　失控了，失控了！李善从未感觉这样子难受，看来要提醒一下周书记，不能小看叶之然。
　　梁缅道这是即兴汇报，没做过准备，更能体现他的能力。
　　叶之然听他汇报的时候，对财政局的人员、工作特点、全市财政收入情况等数据都了如指掌，暗暗点了点头。
　　等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市财政的大致情况，包括收支平衡问题，全年财政预算，政府三公经费支出比例，重点项目资金运转等，叶之然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粱局对财政工作非常熟悉，希望能保持这样的工作热情，细致的工作作风，更好地为绍安市的发展作出贡献。也希望财政局其他领导能团结在李局、粱局周围，密切合作，共同把我市的财政工作做好。同志们如果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单独向我汇报。”
　　看了看李善，问道：“李局，你有什么补充？”
　　李善好不容易有了发言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迅速在脑子里理了理昨晚和周山、怀辛岩讨论的重点，说道：“叶市长，各位同志，财政局是绍安市的钱袋子，重要性就不用多讲了，市委周书记早就讲过这个问题。我想起市委周书记的一句话……”
　　话说到一半，叶之然板下脸说道：“李局，你的政治觉悟怎么这么低？”
　　李善不明所以，惊讶地问：“叶市长，我，我怎么觉悟低了？”
　　“绍安市委书记是顾松林同志，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你眼睛里还有没有党的领导？关于财政工作，松林书记、宋市长都作过多次明确指示，你怎么都忘了？只记得周山书记？”
　　李善脸色红了起来，敢怒不敢言，说道：“这，关系大吗？”
　　“这关系到组织原则！你以后提到市委指示的时候，必须把松林书记放在前面。在绍安，松林书记代表市委，而不是别人。”
　　李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叶之然占住一点点道理就大做文章，当面开销他，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啊！
　　可是，昨晚商量的结果，就是要在财政局会议上突出周书记的地位，贬低叶市长，他想了想又说道：“叶市长，我不是对顾书记不尊重，只不过周书记曾经担任过常务副市长，分管过财政局，他对财政局工作比较熟悉。昨天，周书记还对财政工作提了有建设性意见，财政局在周书记领导下……”
　　叶之然“啪”地拍了拍桌子，怒喝道：“李善，你这样不尊重周山书记，在财政局会议上信口雌黄，想置周山书记于何地？”
　　李善惊讶地“啊”了一声，委屈地说道：“我没不尊重周书记啊？”


第561节 高山仰止
　　李善惊讶地“啊”了一声，委屈地说道：“我没不尊重周书记啊？”
　　叶之然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心疾首地说道：“周山书记是一个好领导、好干部，大家都应该维护他的形象。你在市财政局会议上，开口闭口就说周书记怎么怎么，周书记作了什么指示，不了解情况的同志会怎么想？都会以为周山书记手伸得太长，伸到了别人的碗里。我问你，周山书记是这种不讲组织原则的人吗？李局，你这是当着大家的面在打周山书记的脸啊！”
　　听了叶之然这番振振有词的话，李善张大嘴巴，不知怎么反驳才好。姓曹的，我这是在为周书记树威信好不好？怎么到了你嘴里变成了当众打周书记的脸？
　　李善辩解道：“叶市长，我没不尊重周书记，我怎么会不尊重周书记？”
　　叶之然说道：“也许你心里是尊重周书记的，但行动上恰恰相反。同志哥，你想要维护周书记的形象，就不能给人造成周山书记到处指手画脚，到处伸手要权的印象。财政局现在是我分管的部门，我现在是财政局的分管领导，懂不懂？我的上面还有宋市长，还有顾书记，还有市委常委会集体领导。你把周山书记凌驾于顾书记、宋市长之上，传到省委领导耳朵里会怎么看周山同志？你这不是在维护周山同志的形象，是在故意抹黑。”
　　李善脸色大变，双手乱摇，说道：“我没有，我没有……”
　　“李局，我很为你担心呐！你这样子将周山书记捧得高高的，放到太阳底下暴晒，很容易破坏周山书记在绍安干部心中的形象啊。周山书记是到处伸手要权的人吗？你这绝不是在帮周山书记，是在害他。”
　　随着叶之然一声比一声高的凌厉语气，财政局的干部都感觉到了叶市长此刻霸气外泄！看着李善被叶市长吃得死死的，心里不觉对叶之然都有了几分害怕，叶市长太厉害了！
　　李善只得说道：“叶市长，我以后注意用词。”
　　“对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你继续说下去。”
　　李善说道：“财政局的重要性不需我赘言了，我提点希望吧。一，希望大家能支持我的工作，共同把本市的财政工作抓好；二，希望财政局在周书……”
　　看到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李善猛然醒悟，忙改口：“希望财政局在叶市长的领导下，发扬优良传统……”后面讲什么话都不听见了，因为所有人都笑吟吟地将目光转向叶之然，露出佩服之色。
　　叶之然及时地表扬了一句：“李局悟性还是很高的，财政局在李局、粱局和各位领导的努力下，有望取得新的进步。”
　　梁缅道领头，所有人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这样散会之后，除了李善满心不快，其他人都感觉有些兴奋。他们从分管市长身上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朝气和霸气，这种朝气和霸气，已经在绍安官场很久没有出现了，原本在眼睛中需要“高山仰止”的周山书记也似乎没那么高了。
　　晚上，李善来到周山家里汇报叶之然到财政局视察工作的情况……周山早通过丁青山之口了解到详情，看到李善就瞪了一眼，说道：“看你以前在诸周县掌控得非常安稳，今天怎么这么怂？”
　　李善心知周书记已经从别的渠道获知详情了，讪讪说道：“周书记，情况你都知道了？”
　　周山为了验证丁青山的可靠度，说道：“你把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李善老老脸皮，将“丑事”再说一遍。
　　周山点点头，丁青山和李善讲的内容基本一致，可见，丁青山这人还是可靠的。他说道：“现在看来，叶市长虽然年轻，但绝不能小觑。李局，你可得把财政局这一亩三分地看好了。”
　　李善立即抬起胸脯说道：“请周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让叶市长多插手财政局的工作。”
　　周山说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没见他在捧梁缅道压你吗？”
　　李善想起一个大问题，说道：“对了，周书记，我看了看财政局的议事规程和决策原则，大事都无法绕开常务副市长的，需要他签字才能生效，这事捆住了我的手脚。”
　　这个规程和原则是周山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搞出来的，目的就是加强对财政局的控制。
　　周山沉吟道：“你是局长，可以提出修改议事规程和决策原则嘛！这个制度也应该与时俱进。”
　　李善连连点头，道：“周书记英明，我回去后仔细想一想，争取在下周的局务工作会议上提出来。”
　　……
　　绍安市人民政府设一位秘书长，三位副秘书长。秘书长的职位相当于市政府的大秘书、管家，又相当于古代官员身边的“幕僚”，协助市长管理办公室并处理相关事务，受市长、副市长的委托，管理某些部门或具体的事务。
　　绍安市政府秘书长游月如直接服务于市长宋海平，副秘书长宋如镜服务于常务副市长叶之然。
　　宋如镜这个人很有特点，不苟言笑，做事情特别注重细节，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所以，在年轻干部中口碑不怎么好。他已经四十八岁，长得比较瘦削。
　　叶之然去财政局调研工作的次日，宋如镜来到办公室汇报情况。
　　自九零年沪东证券交易所成立之后，国内的股份制企业迅速发展壮大，特别是九二年股票认购证发行之后，上市企业日益增多，后知后觉的企业看到上市公司通畅的融资渠道，纷纷谋求上市。九七年，绍安市政府成立市金融证券办公室，由服务于常务副市长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宋如镜担任办公室主任。
　　“叶市长，我今天汇报一下金融证券办的工作。”宋如镜坐得毕恭毕敬，说话时不带一丝笑容。
　　叶之然上任之后，从宋如镜那里了解到许多绍安市干部配备情况，所以，对他颇为信任。
　　等丁青山给他泡好茶，退了出去，叶之然说道：“老宋，不着急，慢慢说。”
　　市金融证券办的工作其实不多，各商业银行的直接管理机构是人民银行，而对于证券这一块来说，绍安市至今没有一家上市企业。
　　等宋如镜汇报完毕，叶之然问道：“绍安市已经改制为股份制企业的有几家？”
　　宋如镜说道：“有十一家，其中八家是民营企业，三家是国有控股企业。”
　　“是哪三家？哪一家最符合上市标准？”
　　宋如镜娓娓道来：“三家企业，最符合上市标准的是绍安酒厂股份有限公司，去年的产值达到一亿九千万，利润三千多万；第二家是绍安造纸股份有限公司，去年产值一亿二千万，利润一千万；第三家是绍安拖拉机厂，去年产值二亿一千万，利润三百万。”
　　叶之然说道：“绍安市至今没有一家上市公司，对我们的形象很不利。老宋，我们要想办法促成至少一家企业上市。”
　　宋如镜说道：“叶市长，现在谋求上市的企业数不胜数，相对来说，我市这些企业的知名度、规模、利润都没竞争优势。每年证监会给全省的上市企业名额就那么几个，争得头破血流，难度很大。”
　　叶之然说道：“虽然有难度，但我们的工作要照做。你组织一下，我们争取在春节过后召开一个绍安市股份制企业上市研讨会，请我市所有的改制企业、省里的经济专家，证监会发行审核办领导一起参加。”
　　宋如镜面有难色，说道：“经济专家还有可能请到，证监会发行审核办领导恐怕不容易。”
　　叶之然说道：“这样，证监会这边的领导由我负责，经济学家你先拟个名单出来，我们斟酌一下再决定，企业那边的负责人就由你负责落实。”
　　叶之然的大师兄刘石清已经从沪东证券交易所调到证监会担任证券发行与审核处主任，所以，叶之然颇有把握。
　　宋如镜听到叶之然主动担起了这个最难实现的任务，立即说道：“没问题。”
　　宋如镜性格有些古板、刚烈，不善长搞关系，而且容易得罪人，正是这个原因，使他在官场进步缓慢。这个曾经是长江省最优秀的年轻干部三十二岁时就担任副县长，但是，到了现在近五十岁仍旧是副处级干部。
　　“老宋，我打算下周去各区县走一走，你看先去哪个地方合适？”
　　秘书长的另外一项工作就是协调安排市长的行程。
　　宋如镜几乎不作考虑，说道：“我建议先去诸周县调研。”
　　“哦？”叶之然问道：“为什么先去诸周？”
　　宋如镜说道：“诸周县是当今绍安市的一个缩影，旅游资源丰富，造酒业发达，社会矛盾突出。绍安市存在的各种问题，诸周都存在。”
　　叶之然心道：“怪不得不为其他领导所喜，领导干部没人会像他那样直言弊端。”
　　嘴里说道：“既然这样，麻烦老宋安排一下。”


第562节 虚虚实实的调研
　　周一，叶之然轻车简从，只带了副秘书长宋如镜和秘书丁青山下诸周。
　　在诸周县委大院下车，诸周县委书记王静语、县长李德军率领诸周党政班子领导迎接。叶之然和王静语、李德军等人一一握手。
　　他和王静语之间早有默契，表现得既有些亲密又有一些客套，反而握住李德军手的时候，着实寒暄了几句。
　　“德军县长，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在一起工作了。”
　　李德军笑道：“老领导，得知你到绍安来工作，我早就想来拜访您，又怕影响您的工作。”
　　叶之然说道：“我们都是从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出来的，有机会多聚聚。”
　　诸周县的复杂程度，叶之然早有预判。王静语就任县委书记后也经常和叶之然通电话。所以，他知道王静语在诸周的处境和顾松林相似，甚至更加不如。因为诸周县委常委会除了县长李德军和武装部长吴四海，几乎都是周山、李善一派的干部。这些人紧紧抱团，占据常委会的多数，一些重大的人事调整和经济改革措施都无法开展。
　　王静语给叶之然逐个介绍：“叶市长，这是诸周县委副书记李双河同志。”
　　叶之然伸手和他握了握。
　　李善离开诸周县后，李双河成为诸周地方干部的“头”，在工作中经常和王静语抬杠。叶之然见他胖乎乎的脸上长一双三角眼，虽然在笑，目光却有些阴冷。
　　“叶市长，我听周书记介绍过您，您将第一个调研地方选为诸周县，说明对诸周的关心和支持，我们很期待啊。”
　　叶之然点了点头，说道：“我对诸周确实非常关心，诸周县不仅在绍安市比较出名，在长江省都很有名气了。”
　　李双河不清楚叶之然这话是褒是贬，尴尬地笑了笑。
　　当介绍到常委、副县长盘小萍时，叶之然笑道：“盘县长是熟人，我上次到诸周考察，盘县长还带我深入农村。”
　　盘小萍笑眯眯地说道：“叶市长，你到绍安市工作，是绍安人民的荣幸，我相信绍安的面貌会焕然一新的。”
　　叶之然说道：“盘县长，这要靠我们大家一起努力。”
　　盘小萍连连点头，说道：“那是，那是。”
　　介绍完班子干部，一行人到县委会议室开会，王静语和李德军分别代表党委和政府作了汇报。
　　会上，叶之然又将李德军抬出来，明确要求诸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干部能支持李县长的工作。随后又对他提了很多要求，归根结底就是要他把县政府的权力收到手中，大胆工作，遇到什么问题就找他，他会顶他一把的。诸如此类。
　　诸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叶之然来诸周县是为李德军站台的，再想一想，很正常，他们两人在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共过事，是自己人。
　　李双河和盘小萍等人相视一眼，心道：“李德军有这个能力吗？”
　　叶之然又说道：“同志们，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一条根本原则，党领导一切。希望大家都坚定不移地听从以王书记为核心的县委常委会指挥，配合李德军同志一起做好工作。”
　　顿了顿，他问道：“王书记，上次组织部李部长到绍安送我上任时，车队被一辆黑色皇冠车冲击，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查清楚了没有？”
　　王静语说道：“诸周县委接到市委指示之后，立即召开县委常委会，诸周县委成立了专案小组进行调查，由县公安局长刘长天担任专案组长。刘局，你向叶市长汇报一下情况。”
　　刘长天就把醉酒驾驶，不慎闯入车队的事轻描淡写讲了一遍。
　　叶之然不满地问：“你们如何处理的？”
　　刘长天说道：“考虑到这一事件造成严重的危害，这个驾驶员已经涉嫌交通肇事罪批捕，不日进行审判。”
　　“就这样？”
　　刘长天不明所以，说道：“对。请问叶市长还有什么指示？”
　　叶之然脸一板，问道：“驾驶员酒醉驾车，一直冲进省委领导的车队，交警那里去了？公安局干警在做什么？你们问责了吗？”
　　刘长天低下头，不言语，心里却在想，这个叶市长有些小题大做了。
　　叶之然转头对王静语说道：“王书记，发生了如此恶劣的犯罪行为，你们草草地以醉酒名义淡化处理，是很不负责的态度，太草率了！这事已经惊动多个省委领导，逸风部长前天打电话给我，指示对这一事件要挖深层次原因。如果找不出原因，诸周县公安局的领导都可以下台了。”
　　王静语装作小心谨慎的样子，说道：“叶市长，这件事确实县公安局这边处理得太草率，我没把好关。请您放心，接下来我会亲自抓这项工作，一定给省委领导满意的交代。”
　　这一唱一和，是希望王静语借机整顿县公安局，扩大她的影响力。
　　叶之然板着脸说道：“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出来之后立即上报市委和省委，省委领导非常关注此事，别指望市里有人帮你们说话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县委副书记李双河见叶之然不给王静语面子，反而对李德军很看重，心里就将叶之然看轻了几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德军的能力在他看来不足一晒，反而王静语这娘们绵里藏针，很有手腕，到诸周一个多月时间，身边就聚集了一批干部，甚至县常委内部也有人对她眉来眼去，有投靠之意。
　　叶之然转身问宋如镜：“秘书长有什么补充意见？”
　　宋如镜曾经在诸周县担任过副县长，由于脾气耿直，后来被人排挤走。对诸周的情况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时候忍不住说道：“诸周县公安局确实该整顿整顿了，这几年，诸周治安情况越来越差，甚至发生黑车冲击省领导车队的恶性案件，胆大妄为到了极致。别忘了这里也是党领导的天下，悬崖勒马犹未晚呐。”
　　李双河在叶之然面前不敢说话，却不把宋如镜放在眼里，冷冷说道：“秘书长，你这话有些过了吧？”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不同。


第563节 酒厂偶遇
　　宋如镜淡淡地看李长河一眼，说道：“李书记，常言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诸周工作的同志如果能现在醒悟到自己的问题，主动改过，才对得起党和人民的重托。”
　　会议室气氛更见压抑，连叶之然都没有想到宋秘书长炮火这么猛烈。
　　这个老宋怎么回事？
　　以前只听人介绍他有些刚愎自用，不合群。现在看来不仅如此。要知道，干部到了一定级别，说话做事都留有三分余地，同级别的干部，即使批评对方，也是极尽婉转。
　　难道想故意挑起他和诸周干部的对立？一时间，叶之然都有些把握不定。
　　还好王静语政治斗争经验丰富，及时出来出来解围：“宋秘书长批评得很对，希望在座的县委县政府领导都引以为鉴，勤勤恳恳地为诸周的发展出力，为诸周人民谋幸福。我来诸周工作之后，松林书记多次找我谈话，勉励我克服困难，带领绍安县委县政府的干部一起努力，尽快改变诸周的社会环境恶化和经济发展缓慢两大问题。任重而道远呐！如果诸周的某些领导干部不思进取，恶意阻扰诸周的发展大局，我就向市委建议免去这些干部的职务。”
　　诸周的干部心里有些暗暗吃惊。
　　王静语上任之后，到处调研，下基层的时间超过在县委坐办公室的时间。平时开会的时候，也是和风细雨，今天这几句话怎么完全变了调了？隐含杀气啊！
　　会议室里人人想着心事。
　　叶之然说道：“王书记讲得很中肯，市委市政府对诸周绝大多数干部还是信任的。比如盘小萍县长，工作热情，主动性很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也有部分领导干部有些放任自流，不以群众利益为重。对这些领导干部要先行教育，如果屡教不改，就如王书记说得那样，市委会慎重考虑他是不是合适继续担任干部。”
　　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静语完全明白叶之然称赞盘小萍的用意，兵法上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策略，叶之然这么表态，根本目的是在摸清诸周干部底细的同时，不引起对方的过分警觉。
　　她问道：“李书记还有没有补充的？”
　　李长河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有。”
　　……开完会，县委招待叶之然等人吃饭。
　　下午，叶之然在李德军和盘小萍的陪同下，带着新闻记者去诸周酒厂调研。
　　绍安的酿酒行业非常发达，老酒闻名于世。女儿红、特加饭、花雕等等以绍安出产的最为正宗。
　　叶之然等人到达诸周酒厂门口时，就有满鼻子的酒香扑面而来。
　　这家酒厂属于诸周县属国有企业，职工五百多人，是诸周第一大厂。酒厂厂长杜如康算得上是诸周的名人，此时已经带着厂领导班子成员在酒厂门口相迎。
　　盘小萍给叶之然、宋如镜等介绍酒厂领导班子。
　　叶之然见酒厂几个领导个个大腹便便，握住杜如康的手就说道：“杜厂长，你们该锻炼锻炼身体了，形象呢？形象？我看你们几个，小便的时候都看不到自己的鸡鸡吧？”
　　盘小萍“嗤”地一声笑。
　　杜如康裂开嘴笑道：“叶市长批评得对，我们是该好好锻炼身体了，再这样下去，家里的婆娘都不让上床了。”
　　在酒厂会客室，杜如康汇报完酒厂经营情况后说道：“叶市长，秘书长，李县长、盘县长，现在全国各地的酒类企业都在搞所有制改革，我们经过调查后发现，凡是完成改制工作的酒类企业，产值、利税都大幅度提高。厂经营班子开会讨论了几次，也有这方面意向，请政府支持我们的改革措施。”
　　叶之然问道：“你们觉得所有制改革之后，对酒厂来说，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杜如康是七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文化程度较高，侃侃而谈：“所有制改革完成后，明确了企业的产权结构，可以通过酒厂管理层持股来调动管理人员的积极性；第二，酒厂产权明晰之后，股东的权力、利益更加清晰，而经营班子摆脱了政府任命这种模式，而由董事会聘请，完全融入市场经济。所以，我们觉得所有制改革，对酒厂的发展更有利。”
　　叶之然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长江省的经济改革正在走向深入，从长远来看，企业和政府脱钩是趋势。你们能主动提出所有制改革，思路是对的。但是要注意几个问题，第一，诸周酒厂是诸周县的利税大户，经济效益好，所有制改革过程中，必须保护职工利益，不能大幅裁员，影响诸周县的稳定；第二，现阶段改制，国有控股地位保持不变，更有利于职工的稳定和企业的平稳过渡；第三，改制过程必须透明，必须严格按照国家相关政策走流程。”
　　叶之然说一句，在座的其他人点一点头，杜如康、宋如镜、丁青山都认真地将叶之然讲话要点记录下来。
　　等叶之然讲完，杜如康兴奋地说道：“叶市长，有了您的讲话精神，诸周酒厂的改制工作就有了可靠的依据和具体的思路，太好了。”
　　酒厂由于经济条件好，会客室装潢得非常高档，清一色的真皮沙发，原木企口地板涂上了厚厚的地板漆，油光铮亮。
　　叶之然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指在空中虚点，说道：“改制的根本目的是让企业适应市场竞争，进一步做大做强企业。企业发展了，对国家而言，可以增加利税收入；对职工而言，可以增加工资收入。所以，你们要在改制正式启动前做好宣传工作，这样，可以保证改制工作平稳、有序。”
　　盘小萍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将双手合掌放在嘴边，含笑说道：“叶市长的指示非常重要，宣传工作做到位了，职工理解了改制的必要性，才可以让全体职工顺利完成从国有企业到股份制企业的思想转变，消除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保证改制工作顺利和谐地完成。”
　　杜如康放下手中的纸笔，说道：“明白，我们一定把工作做实做细。”
　　叶之然又问：“杜厂长，除了改制问题，酒厂在经营中还有哪些问题需要政府部门支持？”
　　杜如康笑道：“还有就是税收问题啦，酒的税收实在太高。”
　　叶之然笑道：“烟酒行业是暴利行业，全世界各国对烟酒的税率都比较高，这点需要你们理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杜如康笑道：“叶市长，一般的问题我们都能自己克服。不过，我向各位领导反应一点，诸周的治安情况不大好，酒厂夜班职工反应，存在流氓团伙拦路抢劫事件，希望政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叶之然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看着李德军和盘小萍说道：“李县长、盘县长，你们两位都是诸周县政府主要领导，诸周县治安情况这几年呈现明显恶化趋势，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治安状况恶化说到底是政府不作为所致，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如果两个月后诸周县的治安情况没有明显好转，我会建议市委对诸周县公安局、县政府班子，作必要的调整。”
　　李德军认真地说道：“叶市长，我回去后和王书记商量一下，争取在春节前后开展一次集中整治活动，狠抓诸周的社会环境恶化问题。”
　　叶之然说道：“好，我要看到结果。”
　　在会客室开完会，杜如康请求留影。
　　常务副市长下基层调研工作，绍安市电视台和报纸的新闻记者自然随行，镁光灯闪亮，拍了许多照片。
　　杜如康邀请道：“叶市长，秘书长，两位县长，要不要去参观一下生产车间？”
　　叶之然笑道：“既然来了，就去参观一下，实地感受黄酒发酵、灌装流程。”
　　诸周酒厂有五个大车间，其中瓶装车间刚进行完技术改造，六条自动化生产线正在工作，杜如康边走边向叶之然等介绍黄酒酿造工艺流程以及各流程的特点，走到一条新安装的瓶装生产线时，一个身材婀娜的熟悉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女子惊讶地“啊”了一声，过来叫道：“叶处长、秘书长。”
　　这个女子除了李德军不认识，酒厂领导和叶之然、宋如镜、盘小萍都认识，顾武彬的遗孀陶小娥。
　　叶之然暗赞一声，明面上讲，他和陶小娥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他来绍安考察周山等人时，陶小娥来告状。所以她知道他的身份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至于叶之然调到绍安来担任常务副市长，她装作不知道更合情合理。但让叶之然吃惊的是，陶小娥居然还认识宋如镜。
　　这样联系起来想一想，当初陶小娥准确地了解到省委组织部考察组来绍安考察周山，利用这个机会来向叶之然告状，莫非就是宋如镜提供的信息？宋如镜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看来，宋如镜也是个有内涵的人呐。
　　这边，盘小萍看到这几年一直在四处告状的陶小娥突然出现在市领导面前，生怕她再度谈起顾武彬案件，立即紧张地上前一步，说道：“陶小娥，你要珍惜诸周县委给你的这次机会，别惹是非，回去工作。”


第564节 秘书长的误解
　　章立人调到绍安工作之后，陶小娥想到杨红梅的临终所托，不放心他一个人在绍安生活，就想在绍安、省城两头住。正好诸周县委根据顾松林的指示，为了妥善安排好陶小娥，将她招进了诸周酒厂。陶小娥就将女儿暂时托付给母亲照顾，周一到周四住在绍安，周五和章立人一起回省城照顾女儿和章杰。
　　章杰是大一学生，平时住校，周末回家。
　　这时候，陶小娥见盘小萍紧张兮兮地上来阻止她和市领导接触，暗地里撇撇嘴，嘴里倒是不多说什么，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离开车间的时候，叶之然问盘小萍：“盘县长，我记得这个陶小娥以前向我反映过情况，她现在怎么样？”
　　盘小萍轻描淡写地说道：“陶小娥这个人，因为丈夫意外死亡，做事比较偏激。这几年，从绍安到省城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到处告状。说起来，绍安市委和相关部门真的是非常尽责，前前后后对顾县长的死因作了三次调查。市委顾书记从人道主义出发，还指示诸周县委妥善安排她的生活，所以，县政府安排她进了效益最好的酒厂工作。要是她在别的地方这样胡闹，早被公安局送去劳教了。”
　　叶之然点头道：“松林书记以民生为重，这样安排也算对得起死去的顾县长。”
　　转过头又对杜如康说道：“杜厂长，陶小娥是个女同志，工作安排上可予以适当照顾。”
　　杜如康含笑说道：“请叶市长放心，顾县长在世的时候对酒厂非常关心，我们本来就准备让陶小娥在车间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然后调她到厂办工作的。”
　　一直跟在身边默不作声的宋如镜这时候却没来由地叹口气，说道：“顾县长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呐，可惜死得不明不白，让人唏嘘不已。”
　　盘小萍是周山的忠实下属，听到宋如镜这话说的暧昧，心中一跳，偷偷看了看叶之然，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皱皱眉说道：“秘书长，顾县长的死因前前后后已经查了三次，结论非常明确，哪有什么不明不白？”
　　宋如镜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调查？我好想听说调查过程中受到的干扰因素很多。”
　　盘小萍脚步一停，冷冷地说道：“秘书长，这么说你不相信市委调查组的调查结论？不相信诸周县委？”
　　宋如镜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叶之然拦在他开口前说了一句：“秘书长，作为市政府高级干部，不能信口开河说这些没有依据的话。我们应该相信事实，相信证据。”
　　盘小萍喜出望外。
　　叶之然来诸周调研工作前，李善打电话传达周山的指示，让她提醒诸周县的干部，打起精神，别让叶之然抓到把柄，盯紧他的每个举动。
　　在县委会议室开会时，她听到叶之然批评诸周的治安情况太差，要王静语、李德军整顿公安系统，心里虽然不满，但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叶市长上任第一天就在诸周境内被人玩了一把心跳，这次到诸周调研工作，借题发挥一番属于人之常情。她甚至想，如果不拿县公安局出一口气，反而有些不正常，至少给人城府很深的样子。
　　只有在酒厂瓶装车间，她看到陶小娥突然出现时，心里倒是慌乱了一阵。还好陶小娥这次没出幺蛾子。岂料副秘书长宋如镜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话，明显有挑动叶之然关注此事的嫌疑。
　　所以，听到叶之然这样表态她才有望外之喜。
　　盘小萍心想，周书记对叶市长戒心特别大，似乎有些过分。晚上打电话时可以婉转提醒一下，能够拉拢还是以拉拢为好，常务副市长毕竟权高位重，而且他在省委有很深的背景，多一个这样的敌人可不是好玩的事。
　　这边盘小萍在心里暗喜，那边宋如镜则失望之极。
　　叶之然来绍安担任常务副市长之后，宋如镜已经做到很细致的功课。查看资料发现叶之然就是那个击毙“两李”，抗洪救灾英雄之后，他心里寄托了无限希望。
　　在绍安工作二十多年，宋如镜对绍安越来越严峻的社会环境问题和地方势力把持官员升迁，买官卖官的行径早就不满。
　　省纪委副书记顾松林到绍安任职的时候，他也曾寄托了无限希望，得知顾书记成立了顾武彬死亡事件专案调查组后，他立即联系顾武彬的秘书，让他将当时偷拍到的照片悄悄提供给调查组成员。
　　没想到顾书记突然将调查组的领导权让给了周山书记……结果自然可以预料。
　　叶市长莫非也和顾书记一样，空负偌大名声，其实却名不副实？
　　这样一来，在接下来去环城乡调研工作时，宋如镜暗生闷气，本来就没有笑意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冰冷。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盘小萍则围绕在叶之然身边，拿出接待周书记时才有的，那种溜须拍马时的细巧身段，给他殷殷介绍环城乡的情况。
　　百姓安居乐业啦，生活接近小康啦，对前景充满乐观啦等等。
　　叶之然问李德军：“李县长，你到诸周县工作快两年了，诸周各乡镇的情况应该都熟悉吧？”
　　李德军点头道：“都熟悉。”
　　“我来诸周前，看了一下文件。绍诸公路的集资款问题解决得怎样了？群众是否满意？”
　　李德军道：“县财政下拨了专项资金解决这个问题，到去年十二月底，已经全部退还集资款。”
　　叶之然说道：“这种涉及广大百姓利益的集资项目，账目必须做到透明公开，这样群众才会对政府保持信任，绍诸公路集资款的往来账目，县政府都审计过吗？”
　　李德军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我没关心。”
　　叶之然道：“抓紧时间审计，这样才经得起审查。”
　　盘小萍目光闪动。
　　……回到绍安，市财政局常务副局长梁缅道到叶之然家拜访，说道：“叶市长，今天李局在局务会议上提出，要对财政局议事规程和一些审批签字重大制度进行修改，明天开会的时候讨论细则。”
　　叶之然心里明白李善想做什么，说道：“粱局，对于好的议事规程和制度，我们应该继续执行，明天下午，我来参加你们的局务会议。”


第565节 局务会议
　　次日，叶之然带着丁秘书参加财政局的局务会议。
　　李善见叶之然不请自来，心底未免有些慌乱。他大张旗鼓地搞议事规程和审批制度的修改，目的就是从叶之然手里抢权，如今叶市长大马金刀地端坐于主位，李善禁不住有些“英雄气短”。
　　想起上次叶市长到财政局调研工作时，他在叶市长面前屡屡吃瘪，别说还手之力，使出吃奶力气也招架不住呐，李善同志不淡定了。
　　人就是这样，曾经在气势上被狠狠地压垮了一次，以后面对的时候，每次都会弱上几分。
　　“叶市长，那我们开始了？”生怕被叶之然找茬子，李善谨小慎微地请示。
　　叶之然微微点头。
　　李善于是清一清嗓子，说道：“同志们，我们开会。今天的局务工作会议主要讨论财政局议事规程和审批制度的修改问题。”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叶之然，见叶市长不动如山，脸上看不出水深水浅，继续说道：“这个，修改这些规程、制度的根本目的是加强财政局的制度管理，从制度上杜绝人为漏洞。大家知道，这些规程、制度还是周书记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定下来，有些过时了，不符合财政局的发展需要……”
　　“咚咚咚！”
　　就见叶之然弯曲中指，用指关节敲打桌子，李善连忙收住话头，转脸看叶之然。
　　叶之然说道：“李局，我看你这个同志思想有问题啊！”
　　曾经吃过亏的李善脸色不好看起来，小心问道：“叶市长，我，我什么思想问题？”
　　叶之然转头看着梁缅道和其他几位局务委员，说道：“上次开会的时候，李局动不动就不合时宜地将周书记捧出来，而且捧得高高的在太阳底下晒，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李局常年担任周书记的部下，对他有盲目的信任。今天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李局虽然口头上很尊重周书记，但行动上恰恰相反，觉得周书记以前定的规程、制度不符合财政局的发展需要，有修改的必要。这个，这个好有一比，叫做什么当面笑嘻嘻，背后捅，捅……什么？”
　　叶之然又将脸转向李善，做出痛苦的思考状。
　　“李局，有句常用语怎么说的？当面笑嘻嘻，背后捅……”
　　李善提醒道：“刀子。”
　　叶之然恍然大悟，说道：“对对，背后捅刀子。李局，你这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呐！手段高明。”
　　李善脸红耳赤，憋屈地说道：“叶市长，我哪有捅刀子？我对周书记一直非常尊敬的。”
　　“唔？对对！非常尊敬！非常尊敬呐！”叶之然露出一副皮里阳秋的神色，一副“大家都懂”的样子：“刚才说到哪里了？对，李局说周书记定的这些议事规程、规章制度都不符合财政局的发展需要了。同志们，看来李局对周书记的误解很深呐！幸好财政局的其他干部对周书记始终是尊敬的。不会因为李局的仇视而改变对市委副书记的看法。李局，这样好了，周书记怎么过时了，他说过的哪些话不符合发展需要，你讲出来，看看同志们是否赞成你的意见。”
　　李善双手乱摇，说道：“叶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再一想，不对啊。修改这些规程、制度是他和周书记商量过的，既然如此，叶市长这几句话即使传到周书记耳朵里，周书记也分辨得出叶市长的用意，似乎自己没必要慌乱。
　　这一慌乱，没准又中了叶市长的圈套！
　　他便又坦然地说道：“叶市长，我完全是站在工作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并不是对周书记有什么不敬之意。”
　　梁缅道等人看出点名堂来了。
　　李善是周书记手下得力干将，而叶市长似乎对周书记不怎么对付。本来嘛，他们市委副书记和常委副市长斗法，李善去凑什么热闹？常言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呢，躲都躲不及，李善偏偏自己要往前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真是！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就想当周书记的马前卒，枪打出头鸟懂不懂？由此看来，李善对周书记而言虽有愚忠，才干恐怕不堪大用。
　　“唔？”这边叶之然点了点头，叹口气说道：“我和周书记都是常委会班子成员，私交不错。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倒要好好劝劝他。周书记旗下聚集了不少干部，而且他的能力又强，外人要想对他不利，颇难成功。但如果有身边信任的人暗中下手，很容易遭殃啊！这就像一个人兵强马壮的寨子，外面的人无论怎么进攻，都不会获胜，但是，如果里面有人作乱，因为没有防备之心，首领很容易被谋害。”
　　李善越听脸色越差。
　　他忽然想起周山书记生性多疑，以前有一个干部在前任市委书记面前说了一句关于周山不咸不淡的闲话，不到一个月就被周书记用什么理由把他免职了。再有，以前常务副县长顾武彬因为在他面前说了几句绍诸公路建设中徇私舞弊，有高层领导收受贿赂的话，没多久就被收拾了，而且死相很惨。
　　想到这，李善有些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道：“叶，叶市长，哪有此事？我怎么会出卖周书记？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哦？他做过什么事？”
　　李善一愣，恨不得抽一下自己的嘴巴。怎么回事？自己在叶市长面前怎么心态这么不好？简直语无伦次呐！惨了惨了，这句话如果流进周书记的耳朵，他对自己的信任度会大降啊！
　　他连忙否认：“没，没，周书记怎么会做坏事？”
　　叶之然微笑道：“李局，不用怕，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就是说了周书记什么坏话，他老人家也不会听到半句的。这样吧，你不妨先说说他制定的这些规程、制度哪些地方不合理，阻碍了财政局的工作？说出来我们修改修改。别担心，直言无妨。”
　　李善只得违心地说道：“没有没有，前段时间我听谁说过这话，当时有些信以为真，不过这两天我仔细看了看财政局议事规程以及相关制度，周书记设计得都非常好，找不出任何漏洞。今天开会，我本来就是想说，不必要修改了，财政局如果完全照做，一点问题都没有。”
　　叶之然惊讶地问道：“李局，真的没有漏洞？不需要修改了？”
　　李善哭丧着脸，说道：“真的没有漏洞，不需要修改。”
　　叶之然笑道：“粱局，你看看，是不是李局心里有什么过忌，不敢说出来？其实，我们这几人对李局都是很信任的，说出来也没关系。”
　　梁缅道忙说：“对对！叶市长说得对。”
　　李善摇摇手说：“叶市长，真的没有问题，这几个规章制度都设计得很完美。”
　　叶之然说道：“李局，我看你今天思想负担很重，躲躲藏藏的不敢说话。这样吧，你再考虑一下，可以单独向我汇报一下。”
　　单独汇报？岂不是更让周书记误会我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李善说道：“叶市长，真的没有问题，我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了。”
　　叶之然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李局觉得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不合适，可以稍稍延后，过一段时间再讨论这个话题。”
　　李善坚定地说道：“叶市长，只要我在财政局任上，就不会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信誓旦旦。
　　……呃？这样？
　　叶之然于是微微点头，说到：“粱局，你谈谈看法？局务工作会议嘛！需要集思广益，充分发扬民主。”
　　梁缅道说道：“叶市长，我觉得这些规章制度都很好。如果财政局的领导能完全依照这些规章制度办事，工作就能上去了。周书记当时定的这些制度现在仍旧可以用下去嘛。何况现在财政局有了叶市长亲自把关，我们只要多向叶市长汇报工作，财政局就不会乱，就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叶之然说道：“其他同志谈谈，发表一下真知灼见。”
　　“我觉得这些制度没必要修改，财政局在叶市长的领导下，工作会更加踏实高效。”
　　“是啊，财政局由叶市长领导，那是不用担心啦。”
　　“周书记当初定的这些规章制度现在还是适合的，而且，现在财政局有叶市长亲自领导，工作更能超越周书记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
　　李善虽然腹诽不已，但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内心的思想，反而在这些人发言时，含笑点头，似乎他也非常赞同这些干部的观点。
　　他现在算是真正领教了叶市长的利害之处，抓住一个小漏洞就可以把人玩死，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
　　姓曹的！他怎么就这么高明呢？玩的还都是阳谋，可以放在台面上自由敞开地进行，比周书记这种擅长在背后玩阴谋的似乎高上一筹啊？
　　李善甚至感觉到，绍安市可能要不太平了，周书记的好日子屈指可数。


第566节 宋城
　　绍安市区面积不大，约三百六十平方公里，人口六十万。近年来，籍宁区开始向南扩张，南部兴建了许多高档住宅区，被称之为南部新区。但南部新区仅仅是个概念，不是行政区。
　　在南部新区的一家“好运来”茶馆，市政府副秘书长宋如镜正和原诸周县常务副县长顾武彬的秘书宋城喝茶。
　　宋城这时候三十多岁，在诸周县，他的政治生命在顾武彬死后，已经终结。不仅如此，由于顾武彬死后，他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目睹了顾县长的死状，事后被李善县长找去谈话，要求他站在维护诸周县稳定和谐的立场，不许对外散步有关顾县长之死的“谣言”，否则，诸周县委县政府将严肃追责。这样过了两年，顾武彬事件的影响渐渐消退，县委看在他叔叔宋如镜的面子上，才同意他的调动，放他离开了诸周。
　　宋如镜脸色凝重，说道：“小城，看来新来的叶市长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可依靠之人。”
　　这位顾武彬死后处境艰难，幸得宋如镜相助才调到籍宁区档案局担任科员的宋城闻言更加愁眉苦脸：“叔，你说现在官场还有几个好官？为什么周山、李善等人窃居高位，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屡受打压？”
　　宋如镜怅然叹息：“世道变喽。”
　　宋城轻声问：“有没有这种可能，叶市长故意在盘县长面前低调？”
　　宋如镜摇摇头说道：“我判断不是。盘小萍这娘们，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不清楚底细的人怎么知道她是周山的嫡系？叶市长到绍安工作的时间不长，又没有根基，不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叹口气继续说道：“叶市长名声这么大，实际上也不怎么样啊！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举个例子给你听，他在诸周县干部中，最看重的居然是李德军县长，还将搞好诸周工作的希望寄托在李县长身上。李德军的能力你应该也知道，仅凭这一点，叶的眼光和能力就让我很不看好。”
　　宋城露出失望的神色，说道：“这样一来，顾县长的冤屈怕是翻不过来了。”
　　宋如镜说道：“我们以后一定要万分谨慎，上次顾书记来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成立什么专案调查组，我们信以为真，把照片瞧瞧递了上去，结果怎样？”
　　想起这件事，宋城犹然心有余悸，说道：“是啊，还好是匿名递给他们的。即使这样，绍安公安局时候还找到我，询问照片来历，要不是我早有准备，很难搪塞过去。他们临走，还阴阳怪气地提醒我老实点。”
　　宋如镜知道这事，叹道：“顾书记这样的领导，到了绍安都得妥协、低头，可见周山那帮人已经根深蒂固。小城，我们以后低调些，不要再轻易相信哪个领导了，包括叶市长。绍安现在是周山那帮人的天下，想想看，连陶小娥都乖乖地去酒厂上班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看看时间已晚，宋如镜叫了两份套餐，叔侄两人就在茶馆吃饭。
　　宋城有些不死心地问：“叔，我早就听说过叶市长是长江省的改革先锋，在经济改革、党建工作方面都展现了非凡才华，怎么到了绍安市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宋如镜想了想，说道：“有些看不透啊，看看他这些欣赏李德军之辈吧，觉得他的眼力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他两次去财政局参加会议，倒是有亮眼之处。”
　　“唔，怎么回事？”宋城感兴趣地问。
　　“据说叶市长第一次去财政局开会时，就把李善吃得死死的。今天下午，他又去参加财政局的局务会议，讨论财政局的议事规程及规章制度改革，李善想通过更改这些制度，扩大自己的权力，不料被叶市长三言两语就否决了。不仅如此，李善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他在财政局任上，这些制度就不会再修改。”
　　宋城惊讶地说道：“李善在诸周县长、县委书记任上都是很厉害的一个角色，手腕也多，照这样看来，叶市长不像叔先前说的那么无能。”
　　宋如镜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再观察观察吧，对了，如果以后再有人来向你了解顾县长的死因等问题，你可不要多说什么。这次照片的事情，让他们怀疑到你，没准下次变个花样，来试探你。”
　　宋城点头道：“我明白，放心吧。”
　　他们两人在“好运来”茶馆喝茶吃饭的时候，叶之然和章立人也在南部新区一家僻静的咖啡店喝茶。
　　“怎么样？市公安局的整顿工作开始了吧？”
　　章立人点头道：“已经全面开始，不过阻力不是一般的小。”
　　叶之然知道这次整顿是得到市委书记顾松林全力支持的，对章立人来说，时机正佳，如果等局长李长根三个月后回来上班，就更困难了。他说道：“公安局被他们经营了这么多年，铁桶一般，你不能过于心急。”
　　章立人说道：“当初的水门县公安局也是一团乱麻，后来也逐步理顺了。绍安市公安局的情况没水门县严重。我已经了解到，李长根担任市局局长的时间也只有两年，局里还有一批原先吴秉成书记的人马，吴书记虽然退了下来，但影响力尚在。”
　　叶之然笑道：“这就好，你要利用这次机会，培养自己的班底。多从中低层干部中挖掘有正义感有操守的干部，把他们提到关键的岗位。这样的同志多了，市公安局的面貌就会焕然一新。”
　　章立人说道：“我倒是担心诸周县公安局这边，那里才是难啃的骨头。”
　　诸周县公安局受市公安局和县委的双重领导，县局的主要领导由诸周县委任免，所以，即使章立人掌握了市局的领导权，也难以改造诸周县公安局。
　　叶之然说道：“诸周县公安局也将进行整顿，你和静语书记多多联系，诸周县的形势更险恶，要想破局，从县公安局入手是一条很好的途径。”


第567节 阴谋和阳谋
　　与此同时，周山书记家里高朋满座。
　　周山、周峰、李善、盘小萍、怀辛岩等人围在一起讨论常务副市长叶之然最近的所作所为。
　　怀辛岩听完李善和盘小萍叙述叶之然在财政局和诸周县的情况后，摸着鼻子说道：“这事透着怪异呀，叶市长在财政局和诸周县的表现判若两人。”
　　李善忙说道：“叶市长别的能力我不知道，但是抓别人小辫子的本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他抓到漏洞，那就立马不依不饶起来，话锋比刀子还锋锐，我现在都有些怕他了。”
　　盘小萍说道：“李局，我和他打过两次交道，看不出他哪里厉害啊。”
　　李善吃过叶之然的苦头，不这样想，说道：“盘县长，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这人厉害就厉害在，明知他在挖陷阱让你跳进去，你还不得不跳。”
　　盘小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善，小心地问：“李局，他有这么厉害？但是，他第一次到诸周考察的时候，我们带他去环城乡农民家里，他根本没看出来这几个人是我们预先安排好的。”
　　周山“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知道他故意装傻？省委考察组回去之后，他不是阴了我一把？把我的市长职务都搞没了？”
　　听到周书记发话，盘小萍声音更加低弱，说道：“周书记，他前天到诸周调研工作的时候，去了一次酒厂，对陶小娥好像很不待见，宋秘书长说怪话的时候，还被他沉下脸训斥了一句，说凡事要讲证据。”
　　听到盘小萍这句分辨，周山脸部表情略略放松，说道：“顾武彬的案子，顾松林到绍安后又调查了一次，叶之然是顾松林弄来的人，自然要顺着顾松林的意思说话。”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事也不能放松，盘县长，诸周这边的动静你要看着点，随时提醒李长河，别出纰漏。”
　　盘小萍忙说道：“我知道这事的轻重，周书记请放心。”
　　“叶市长走后，王静语和李德军反应怎样？”
　　盘小萍说道：“王静语倒看不出什么，不过，李德军像打了鸡血，上蹿下跳的，拿出气势，非要整顿公安系统。周书记，你看这事怎办？”
　　周山皱了皱眉说道：“我就担心李德军和王静语联手，虽然说他们在县常委不占多数，但是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县长，都是一把手，许多工作不通过常委会就可以直接布置下去。”
　　盘小萍问：“那怎么办？”
　　周山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说道：“这样，让李长河出面找王静语和李德军谈一次，强调一下组织原则，重大事项必须通过常委会讨论，将诸周县的各项决定权收回到县常委会，他们两个就搞不出什么名堂。”
　　李善、怀辛岩等人立即点头赞道：“高！周书记看问题就是一针见血，抓住了要害。”
　　盘小萍唯恐落后，也忙奉上高帽：“就是就是，周书记斗争经验丰富，有周书记的英明领导，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个回合。”
　　周山又说道：“他们想借机整顿公安局，你们就要把矛盾转移，搞一次针对外来流氓活动的严打，把注意力转移。这样既交了差，又对诸周百姓有所交待。总之一句话，公安局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盘小萍立即说道：“好，我回去后就把周书记的指示传达给李书记。”
　　周峰虽然人不在官场，但和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财富全部来源于政府项目，诸周更是他的后花园，容不得半点差错。听到他们讨论公安局问题，插嘴说道：“顾松林似乎在叶之然来了之后，活跃了不少，最近搞什么市公安局大整顿，摆明了要趁李长根不在的时候夺权啊！不知道那个章立人会搞出什么事来。”
　　周山说道：“市公安局内部，我们的力量还是稍稍弱了一些，实在不行，让李长根从党校请几天假回来坐镇。”
　　怀辛岩提醒道：“周书记，李局长是停职学习，回来可能名不正言不顺。”
　　周峰说道：“哥，不如你去拜访一下吴秉成书记，如果他愿意把公安局的人交到你手里，就不怕那个姓章的兴风作浪。”
　　周山想了想，说道：“吴书记这次被迫调到省政协，心里不愉快着，工作不一定好做。”
　　周峰不以为然，说道：“任何事归根到底就是利益交换，让他开条件出来。”
　　周山微微点头，说道：“这样，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主动和吴书记的人沟通，一方面我去找吴书记谈判。”
　　怀辛岩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就是让章立人掌握了公安局一些资源也问题不大，他是听顾书记招呼的。顾书记的公子和周哥是拜把子兄弟，对周哥言听计从，有了这条线，关键时刻不怕顾书记不低头。”
　　周山摇了摇手，说道：“这颗棋子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动，只能作奇兵使用。”
　　周峰笑道：“我倒有一个计策对付叶之然，找机会我让人给叶之然送点钱，到时候他的秘书出来一作证，他想赖也赖不了。”
　　怀辛岩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个要送得巧妙些，不能让他当场发觉是钱财，以为是不值钱的土特产之类。等带回家，他就说不清楚了。”
　　怀辛岩在绍安官场人称“坏心眼”，是周山的左膀右臂，作用不限于秘书。
　　周峰一听坏心眼赞同他的计策，兴致勃勃地说道：“怀秘，来来，咱哥俩合计合计，怎么做得巧妙些，最好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发现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叶之然和章立人谈完市公安局和诸周县公安局两条线同时进行干部调整计划，叶之然问：“立人，诸周县公安局局长至关重要，你有没有合适人选？”
　　章立人说道：“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就怕调动不容易。”
　　“谁？”
　　“绍安市检察院的林海，是我的同学，人非常可靠，对绍安地方势力的霸道行径一直不满。”
　　叶之然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明天你约林海一起和我吃顿饭，我看一看人再作决定。”
　　次日，又在这家咖啡店，章立人带着林海来和叶之然见面。叶之然和他聊了一会公检法口子的一些人和事，问道：“林检，你是否愿意到诸周县公安局工作？”
　　林海说道：“章局已经和我说过这事了，我愿意过去。”
　　叶之然说道：“诸周县公安局的工作很难展开，那里不仅比较混乱，而且，既得利益团体抱团现象严重，能不能打开局面对你来说是一个重大考验。”
　　林海四方脸，眉毛浓，鼻梁正，照相学来说，这样的人正直，果决。他说道：“我有信心坐稳这个位置，并切实整顿县公安局，有信心带出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出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叶之然一贯的风格，他点头说道：“好，既然你有信心，我向顾书记汇报一下，努力促成此事。你如果到了诸周工作，要紧紧围绕在诸周县委的领导下，尽快打开局面。在工作上多向县委王书记汇报。”
　　林海一点就透，沉稳地说道：“明白了，我会在王书记的领导下踏实工作。”
　　叶之然说道：“章局，你明天带林检一起到顾书记那边汇报一下工作。”
　　章立人明白叶之然的用意，点头说道：“好。”
　　这天，章立人和顾松林的秘书约好时间，带林海两人一起走进顾松林办公室汇报工作。顾松林对林海不熟，听了章立人介绍，知道林海是检察院副处级干部，很有才干，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林检，你汇报一下检察院的工作情况。”
　　顾松林到绍安工作后，始终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关键问题就是周山把持得太过分，底下干部都不敢主动向他靠近。所以，林海官位虽然不高，能够主动投靠，顾松林自然由接纳之意，让他汇报工作，其实就是对他进行考试。
　　林海抖擞精神，简单地将市检察院的工作说了一下，汇报工作是假，向市委书记表露心声是真。
　　顾松林听林海介绍情况时很能抓住重点，而且，不罗嗦，很干练的样子，点头说道：“不错，林检很有能力，你这样的同志，市委是不会一直埋没你的。”
　　林海立即说道：“谢谢顾书记信任，我今后一定向章局长学习，紧紧围绕在顾书记周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样一来，林海这个人就进入到顾松林的视线。
　　又过了两天，叶之然向顾松林汇报工作，提及他去诸周调研工作以及上任途中遭遇黑车冲击车队事件，说道：“顾书记，省委组织部逸风部长对市委和诸周县委处理黑车冲击车队事件非常不满。指示切实整顿诸周县公安局，建议市委免去诸周县公安局局长的职务。”
　　顾松林点点头，神色不豫地说道：“是啊，我也接到逸风部长的电话了，被训了一顿。”


第568节 桥梁
　　叶之然让林海先去拜见顾书记，目的就是让顾松林知道政法系统还有这么一个干部，既能干又向他靠拢，这样，等叶之然提议撤换诸周县公安局局长的时候，让顾松林想到这么一个合适人选。
　　如果顾松林不知道这个人，叶之然自己推荐他的话，很难得到顾书记的鼎力支持。官场是个玄之又玄的地方，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叶之然说道：“松林书记，我前几天去诸周县调研，发现诸周县的政治生活很不正常。在诸周，县委书记王静语和县长李德军都不在县常委会占优势。诸周县的地方干部抱团现象严重，存在严重的排外倾向。王书记和李县长提出的一些有益于诸周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好建议在县常委会很难获得通过。这样发展下去，诸周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顾松林伸手捋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型仿照开国领袖，紧贴头皮，根根往后梳，使得额头又高又亮。听了叶之然的话，他微微点了点头。
　　县委书记在县常委掌控不了局面，和他这个市委书记在市常委会内掌控不了局面，情况何曾相似？他对王静语充满了因同病相怜而产生的同情。再想到王静语到绍安工作后积极向他靠拢，每隔两三天就打一次电话向他汇报工作，述述衷肠，顾松林一直想帮她一把。只是调整县常委会班子成员必须通过市委常委会表决，这又让他感到阵阵无力。
　　顾松林沉吟道：“诸周县的情况确实很不乐观，叶市长，你有何建议？”
　　叶之然坚决地说道：“必须改变这种局面，特别是诸周县公安局局长、组织部长这种关键岗位，首先要进行调整。”
　　顾松林和颜悦色地说道：“叶市长，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王书记也向我提了多次，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市常委会上，我们不占优势，即使调整了这两个职位，还是被他们推荐的人占据。”
　　叶之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给他鼓气：“松林书记，省委对诸周县公安局非常不满，如果对诸周县公安局班子不作调整，绍安市委很难向省委交待。既然公安局长的调整势在必行，我们不如对组织部长也进行调整。您看，如果我们只取其中一个，另一个让给海平市长，是不是容易通过？”
　　顾松林细细想了想，李长根停职期间进行干部调整，是最佳时间，自己这边四票，加上海平市长那边二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容，说道：“你的方法也许可行，不过，海平市长以前和我不大合拍，会不会站在周书记一边？”
　　叶之然说道：“诸周县委这两个位置本来都是周书记这边的，如果海平市长和周书记合作，那么，周书记不会让出任何一个位置的。只有支持松林书记的意见，才可能拿到一个，海平市长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顾松林心思有些活络起来，斟酌片刻，说道：“这两个职位都非常重要，组织部长是管全县干部的，相对而言可能给王书记帮助更大。”
　　叶之然赞叹道：“松林书记说得对，不过，现在诸周县的情况特殊，省委更重视诸周县公安局局长人选问题。”
　　受到启发的顾松林立即改变主意，说道：“叶市长的担心不无道理，那我们就推荐公安局长的人选。”看叶之然一眼，语气平和地问：“叶市长，你觉得谁担任诸周县公安局局长合适？”
　　叶之然摇摇手说道：“松林书记，我对政法口子不熟，到绍安工作的时间又短，提不出合适人选。再说，这样重要的岗位，更应该由您推荐。”
　　顾松林满意地笑道：“叶市长不错！省委将你放到绍安市工作非常正确。我觉得市检察院的林海同志就不错。”
　　叶之然说道：“松林书记看中的人肯定作风过硬，能力超强，我坚决支持。”
　　顾松林自然更加满意啦，想了想说道：“只是海平市长那边，怎样和他谈更容易沟通？”
　　叶之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松林书记，您看是不是让我先去探探海平市长的口风？最后再由你出马更妥当些？”
　　顾松林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慢点出场可有利于谈判。”
　　“那是，您是主将，应该最后一个出场。”
　　顾松林仰起头，哈哈笑道：“叶市长，如果这次在市常委会上成功通过人选，我给你记头功。”
　　……回到市政府大楼，叶之然关照秘书丁青山打电话给市长宋海平办公室，他要去汇报工作。
　　不一会，丁青山进来汇报：“叶市长，宋市长秘书说现在有时间，请您过去。”
　　叶之然点点头，从办公桌上拿起笔记本，出门往市长办公室走去。丁青山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叶市长回头说道：“小丁，你不用跟去，忙自己的事情去。”
　　丁青山只得止步，说道：“好的，叶市长。”
　　对这个秘书，叶之然不是很满意。记得丁青山第一天到他身边工作，叶之然就关照他不要局限于办公室工作，有时间外面多走走，多看看。意思就是让他充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多掌握一些外面的信息。岂料丁青山每天围着他转，一步不差地跟在身边。
　　叶之然这时候当然不知道丁青山的目的是看住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周山邀功，只以为他的悟性不够。
　　在心底，叶之然是喜欢嘴稳、心诚、机灵的秘书的。只是丁青山当秘书时间不长，叶之然准备再给他一些时间，如果还是不行，只能撤换。
　　这样想着心事，叶之然走到宋市长办公室，宋海平的秘书刘大友一见到他立即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说道：“叶市长，市长正在等您。”
　　宋海平在他进去之后，笑呵呵地站起来。
　　叶之然微笑道：“海平市长，我来汇报工作。”
　　“叶市长，来，这边坐。”宋海平走到沙发前，和叶之然轻轻握了握手，态度和善得像个邻家大叔，转头对刘大友说道：“小刘，给叶市长沏碧螺春茶。”


第569节 反常的秘书
　　宋海平老家在洞庭山，那是碧螺春的原产地。每年，家乡的亲戚会给他留一些雨前碧螺春，而宋海平也格外钟情于此茶。
　　叶之然看着刘大友将开水冲进陶瓷杯，嫩芽缓缓在水中舒展，一片片螺状的茶叶上长满白白的绒毛。刘大友将头道茶逼出，又熟练地倒满水，更显得茶色碧绿，茶香四溢。
　　叶之然笑道：“‘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海平市长，我只在您这里方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宋海平微笑道：“小刘，拿一罐茶叶来，送给叶市长尝尝。”
　　叶之然笑道：“我这样子不就像小媳妇回娘家，吃了还要拿？”
　　宋海平显得非常亲切，摇摇手说道：“无妨无妨，好茶也要懂茶的人喝着才辜负了身价。如果是仅仅为了解渴的人，喝那种茶其实都一样。”
　　“谢谢海平市长见爱。”叶之然将茶叶在茶几上放好，慢慢收起笑容，说道：“海平市长，我向您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
　　宋海平也严肃起来，说道：“请讲。”
　　他对叶之然是比较赞赏的，这无关乎政治立场。
　　作为市长的副手，常务副市长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宋海平知道叶之然要来绍安工作之后，立即调阅了叶之然的资料。越看他的资料，越为他的经历讶异。这些年来，叶之然的名声他也曾听闻，但因为和自己没有交集，所以他并不关心，细细研究他的资料后，宋海平发现叶之然具有三个突出优势。一是在群众中的口碑特别好；二是政绩过硬；三是背景深厚。有了这三条作保证，宋海平明白叶之然的上升势头远在他之上。对这样的人，只要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宋海平是准备倾心交好的。
　　而叶之然上任之后，对他也非常尊敬。无论是在市政府办公会议上，还是在其他场合，都对他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和尊重。这种尊重不是人前笑哈哈，背后不当回事的那种官场式虚伪，而是真心实意地配合他的工作。有时候，对他的工作思路有不同意见，也总会和他进行私底下的沟通。
　　这个年轻干部不简单呐！
　　叶之然开始侃侃而谈：“海平市长，我汇报一下去诸周县调研工作的体会。诸周县是绍安市最大的行政区县，早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我就听闻那里存在着小团体，排外意识强烈。这次下去后，发现这个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县委书记王静语和县长李德军，两个党政一把手几乎都被架空。县常委会的政治生活很不健康。”
　　叶之然抬眼看了看宋海平，见他脸色凝重，继续说道：“这次省委组织部逸风部长来绍安市视察工作，在诸周境内遭遇险情，诸周县公安局在市委严令彻查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非常荒唐，用肇事者醉酒驾车来搪塞。醉酒的司机怎么算准了逸风部长的车辆，在他车前玩高难度擦碰动作？随后又快速逃走？沿路的交警、干警怎么在这辆黑车冲上来直到逃离现场的时间段内一个不见？这些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据说，逸风部长接到这份报告就拍了桌子。诸周县公安局的问题已经严重到非整顿不可的地步了。”
　　叶之然说到这里，拿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留给宋市长消化的时间。
　　作为一市之长，宋海平对诸周县的情况也非常清楚。诸周县是周山书记的大本营，这些年来经营得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顾松林和他都尝试过努力，但一旦触及诸周的利益，就遭到周山为首的一帮本地官员的强烈反击。
　　宋海平说道：“叶市长，你说的情况，顾书记和我都是清楚的。但是，要调整诸周县班子成员，难度不小呐。”
　　叶之然点头说道：“海平市长的顾虑，松林书记那边也有。但我上午向松林书记汇报诸周情况的时候，松林书记觉得诸周的班子配备已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了。松林书记的意见，他准备提名市检察院的林海同志为诸周县公安局局长，希望海平市长提名诸周县委组织部部长人选。先动这两个位置。”
　　宋海平微微动容，迅速将这信息放到脑子里消化。
　　和周山不同的是，宋海平从未认为叶之然是顾松林的人。他从王静语、章立人的履历上分析，这两人应该配合叶之然上任而安排的。假如这个推断成立，那么叶之然到绍安任职，应该肩负着重要使命。而从叶之然就任之后，摆出一副他是顾书记的人来看，叶之然的政治智慧不低。至少懂得示敌以弱和借力使力等策略。
　　宋海平于是斟词酌句地说道：“叶市长，正如你了解到的，绍安地方干部排外思想比较严重，诸周县更是其中的缩影。如果现在调整诸周县委班子的配备，无疑会和他们发起正面冲突。应该说，条件不是很成熟。但是，既然叶市长下决心进行调整，我表示支持。”
　　前半段话说明困难，后一句突然转折，无非表明他支持这个方案的原因主要是出于对叶之然的信任。
　　这个信任有些沉重！
　　叶之然心道，宋市长不但看得清形势，知道这时候出手时机最佳，而且，又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他。
　　叶之然拱了拱手，含笑说道：“谢谢海平市长。”
　　宋海平摆了摆手，严肃地说道：“叶市长，我们都是从绍安市的大局出发，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过，我提醒一句，绍安的局面非常复杂，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一旦和地方势力对决，各种不可预见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你今天依靠的力量，明天也有可能成为阻碍的力量。”
　　叶之然慢慢咀嚼宋市长的话，等想明白宋市长的话意，却让他猛吃一惊。
　　难道他在说顾松林？
　　叶之然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宋市长，我相信正气不倒，正义永存。无论是谁，无论什么组织，只要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结局必然是灭亡。”
　　宋海平盯住叶之然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你有这样坚定的信念，是绍安人民之福。”
　　想了想，他又轻松地说道：“叶市长，你在财政局两次局务会议上的表现我都知道了，可圈可点啊！只是某些人恐怕很失望。”
　　叶之然正色道：“海平市长，财政局是市政府的重要职能部门，一定要牢牢掌握在市政府手中。作为常务副市长，我这是在为海平市长分担责任，海平市长的指示在财政局肯定畅行无阻。”
　　宋海平伸出手和叶之然握了握，说道：“叶市长，改变绍安市的局面，我们可以分两步进行，现阶段，我们先从市政府这边入手，在市政府办公会议上取得多数，把政府方面的工作做好。”
　　叶之然立即说道：“我听从海平市长的指示，凡是有利于绍安市人民群众利益的举措，我一定支持。”
　　“好！好！”虽然叶之然在“一定支持”的前面加了定语，但两人的合作刚刚开始，能有这个结果应该说是皆大欢喜。
　　叶之然回到办公室，丁青山立即给他泡了壶茶，问：“叶市长，有什么吩咐？”
　　看起来非常巴结，其实不过想让叶之然透露一点信息。
　　叶之然看了他一眼，问道：“小丁，有什么情况吗？”
　　丁青山这才想起秘书的职责，说道：“市长，兴长县县长白长兴和财政局常务副局长梁缅道来过电话，要向叶市长汇报工作。”
　　“你怎么安排的？”
　　“我让他们听回音，说请示过您后再联系他们。”
　　叶之然想了想说道：“让他们明天下午来，具体时间你安排一下。”
　　“是。”
　　叶之然抬头看他一眼，再次提醒道：“作为称职的秘书，你要多长一双眼睛，多长一双耳朵，去吧。”
　　丁青山没笨到听不懂叶之然意思的地步，退出里面的办公室时，开始动脑筋怎么获取叶市长的信任。
　　如果能同时得到叶市长和周书记的满意岂不更好？他这样想。
　　这边，等丁青山退出办公室，叶之然拉开右手的抽屉。他仍和以前一样，习惯每天把一天的工作记录下来。
　　翻开笔记本，他照例检查一下书页，然后就发现问题了。
　　原来，叶之然前一段时间一直忙于熟悉绍安市的情况，处理各种政务，对秘书丁青山未曾进行过考察。昨天晚上回到家之后，他心血来潮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将工作笔记的其中几页纸用固体胶水稍稍粘住。粘得很薄很薄，而且只粘住一个点，几乎不需要用什么力就可以把两页纸分开。此时，他翻开笔记本细细一看，原先粘住的三处地方无一例外都已经断开。
　　叶之然愣怔了一会，从政以来，他尚是第一次遇到身边的工作人员发生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什么原因呢？
　　指使他这么做的人又是谁呢？秘书长游月如？还是其他什么人？


第570节 真相
　　第二天，叶之然在走廊里遇到市政府秘书长游月如的时候，微笑着向她表示感谢：“秘书长，你给我安排的秘书小丁不错，挺稳重的。”
　　身上犹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游月如微微一笑，说道：“小丁家庭比较简单，父母都是机关的普通干部，和政界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把他推荐给叶市长。”
　　叶之然开玩笑地问：“秘书长，安排秘书前，应该有许多人开你的后门吧？”
　　游月如抿嘴一笑，狡黠地说道：“叶市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说实话，那天一共推荐了三个人选给你，前面两个确实都有人打过招呼，只有小丁是我从年轻干部中挑选出来的，没有任何背景。谁知就被你选中了。”
　　叶之然故作惊讶地说道：“是吗？那我岂不是让秘书长难做人？”
　　游月如气呼呼地说道：“可不是吗？你总得请我吃一顿，才可以让我解气。”
　　叶之然迅速判断出丁青山不是受游月如指示的，否则，游月如断不会这样说。他笑了笑，说道：“这还不容易？随便哪天，只要秘书长有空，招呼一下就行。”
　　回到办公室，他理了理思路，既然丁青山不是有人故意推荐给他，而是无意间被他选中，那么，指使丁青山的人，很可能是在他成为自己的秘书之后进行拉拢的。相对来说，这个事情查起来容易很多……
　　当天，他通过副秘书长宋如镜调来秘书丁青山和司机李德的政审资料。晚上，他将两份资料交给章立人，让他去核实一下情况。
　　很快，章立人将调查结果告诉了他，司机的情况没什么特别。但是，丁青山的父母在他成为秘书之后，被火箭升职，而且调到很轻松的岗位。了解一下劳动局和园林局的领导背景后，章立人很快知道劳动局和园林局主要领导是谁的人。
　　章立人问：“小叶，怎么处理这个人？”
　　叶之然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先留着，没准关键时刻还可以通过他收到奇效。”
　　章立人理解地点点头，说道：“但是，你要小心一些。”
　　这个事件自然引起了叶之然的高度警惕。他们能够收买自己的秘书，下次是否会收买司机？收买秘书仅仅使自己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下，现在知道了这个情况，有心防备之后就不会造成被动；但如果他们收买了自己的司机，那可是关系到生命安全的大事。
　　叶之然问道：“你手里有没有靠得住的司机？我先把司机换掉。”
　　章立人想了想，说道：“绍安情况复杂，只能从嘉南调人过来，让张大彬或者沈荣安排一个过来。”
　　岂料张大彬第二天就到了绍安，找到叶之然说道：“叶市长，我和章局商量过了。我调到绍安来，关系挂靠在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人借到市政府，给你做司机。”
　　叶之然问道：“和老婆商量过了？她同意吗？你已经成家了，要多听听老婆的意见。”
　　张大彬说道：“叶市长，你放心吧，她知道我来给你开车，哪里会有意见？”
　　“也好，暂时过渡一下，等绍安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安排你的工作。”
　　……叶之然调到绍安任职之后，张念悦的工作也随之调到绍安来。她被安排到了绍安市文化局任办公室主任。
　　绍安市市委常委家属小区位于籍宁区东南，离市委大院不远。
　　这天下班，叶之然坐张大彬的车回到小区，秘书丁青山拿着包送到家门口。叶之然从他手中接过包，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丁青山从未进过叶之然的家门，未免有些怏怏不乐。
　　张大彬开车送丁青山回去的路上，丁青山问：“张哥，你以前就给叶市长开车？”
　　张大彬已经得到叶之然的关照，故意说道：“开过一段时间，这不，知道叶市长高升了，我过来再给他开半年车，没准半年后可以谋到一个好差事。从此可以告别司机的生活。”
　　丁青山说道：“张哥，你这样的人要谋个差事还不容易？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你想当官或者经商都容易。”
　　张大彬高兴地说道：“那得先谢谢丁秘书，有了好差事我不会忘记你的。”
　　丁青山高深莫测地说道：“张哥，你说这话不觉得见外了吗？”
　　“呵呵呵，不知道丁秘介绍什么样大人物给我认识？”
　　丁青山自然不会蠢到这么快就交底的程度，笑了笑，说道：“不着急，等我安排好了，再告诉你。”
　　张大彬重新回到常委家属区，把这一情况当做笑话讲给叶之然听。叶之然说道：“大彬，他如果着急介绍你和他的后台老板见面，你先拖着，不要去见。丁青山好对付，他背后的人非常精，容易识破你的意图。”
　　张大彬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
　　叶之然说道：“你来了也好，以后如果有紧急的事，你可以代我和静语书记、立人局长联系。”
　　张大彬说道：“明白，我还可以当您的耳目。市政府司机班那里消息灵通，可以听到各方面信息。”
　　张念悦说道：“是啊，大彬来了，我也放心多了。”
　　张大彬挠挠头，憨厚地笑道：“嫂子，我起不了什么作用。”
　　张念悦道：“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你在，木头的安全就多了一重保障。”
　　张大彬说道：“对了，叶哥，沈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给您递句话，他想调到绍安来工作。”
　　叶之然奇怪地问道：“他想调过来为何通过你递话？”
　　“我也这么问他的，他说已经向您提过几次了，不好意思多说。”
　　“你抽空给他说下，等绍安的局面稍稍稳定，我就想办法调他过来，不要着急。”
　　这个时候，已经距叶之然向顾松林、宋海平谈绍安班子调整问题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而市委办公室通知的春节前最后一次市委常委会时间就在明天。议题只有一项，讨论诸周县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以及常委兼公安局长的人选。
　　显然的，叶之然和绍安市本土势力的第一次交锋就在眼前！


第571节 第一次交锋（上）
　　九九年二月四日，是叶之然政治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天。这一天的绍安市委常委会上，绍安本土势力和外来势力发生了第一次正面碰撞。叶之然在他的工作笔记上有过这样的记录：“二月四日，这是绍安市委常委会上火花四溅的一天，也是我参加过的所有常委会上斗争最激烈的一次会议。我相信，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也许要等几个月或者几年后才会体现，我应该记住这个日子。”
　　这一天，窗外风和日丽，阳光普照，而市委会议室内则烟雾缭绕。十三位市委常委，除了公安局长李长根在党校学习，其余十二人全部出席。
　　市委书记顾松林神色严峻，拿着手中的文件，扫视一圈会场后说道：“各位常委，今天的常委会开始前，我先给大家读一份省委领导‘关于诸周县公安局黑车冲击省委领导车队调查报告’的批示。”
　　“诸周县公安局关于黑车冲击省委领导车队的调查报告存在诸多可疑之处，司机醉酒之后为何仍能展示超高车技？黑车冲击车队前后，诸周县公安局及交警大队的警察为何没有出现？无牌无照的黑车为何能在诸周县境内畅行无阻？请绍安市委彻查！并对诸周县公安局存在的严重问题进行查处。”
　　顾松林将文件在会议桌上重重一放，继续说道：“根据省委指示精神，市委决定对诸周县委班子进行局部调整，拟调整诸周县委常委、公安局长以及常委、组织部长两人，下面，先请组织洪部长介绍诸周县公安局局长的人选。”
　　这次要调整的是诸周县委两个重量级常委，这一点市委常委会委员都已事先得知。同时，在座的人人都知道，诸周县属于市委副书记为首的绍安本土官员的大本营，而诸周县官员的调整历来由本土官员的几个主要人物说了算。现在周山书记是本土管员的代表人物，自然应该由周书记说了算。
　　这几乎成了绍安官场的约定规则。
　　然而传出来的信息是，这次的调整异乎寻常，市委书记顾松林到绍安市任职之后，第一次出击，想一举打破这个不成文的潜规则，破除这块阻碍绍安官员正常任命的坚冰。
　　在这样的气氛下，别说市委常委会成员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为各自的立场与对方碰撞，就是市委市政府其他干部都将目光注视着市委会议室，等待调整方案的出台。
　　市委组织部长洪白树开始讲话了！
　　洪白树亦是绍安本土官员的代表性人之一。他出生苏省，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在长江省生活、工作，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绍安市工作，在官场一步步前行，直到登上市委组织部长的高位。
　　洪部长语气尚算平和，一字一顿地说道：“经市委组织部认真研究，有两位同志符合诸周县委常委兼公安局长的任职条件，一位是诸周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韦光荣，这位同志思想品德高尚，在公安战线工作二十多年，熟悉公安系统的工作；另外一位是市检察院的林海，也符合任职资格。”
　　两个人选，哪一个是周书记推荐的，哪个是顾书记推荐的，一目了然。而洪白树将诸周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排在前面，倾向性非常明显。
　　据说，这个排名次序的产生也经历了一番斗争，主管党群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周山和组织部长不肯让步，顾书记只得委曲求全。
　　顾松林接口说道：“各位常委，我先不发表意见，听听大家的。”
　　一把手习惯于最后发表意见，以昭显他高高在上，一锤定音的效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把手先不发表个人意见，是为了不影响其他常委发表独立的意见，少受影响。不过，在绍安市委常委会上，顾松林不率先发表意见在周山等人看来，是为了遮羞，免得他发表的意见经常被推翻。
　　“诸周县公安局的问题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震怒，所以，我不赞成局长人选仍旧由诸周县公安局内部产生，我赞成林海。”宋海平开口了，这一句话就让周山、洪白树面色凝重。
　　事实上，推谁为公安局长候选人，周山和洪白树两人事先也有过讨论。只是诸周县公安局这个阵地太重要了，他们思前虑后还是觉得让常务副局长韦光荣顶上来好。
　　诸周县公安局的盖子一旦掀开，熏天的臭气是可以击倒一大批人的。
　　见宋市长这句话讲后，某些意志不坚定的常委露出沉思状。市委副书记周山将茶杯将会议桌上重重一顿，随后缓缓看了看叶之然、林木枫、伍强等顾松林班底的人，开口说道：“海平书记认为因为诸周县公安局挨了批就不能从内部产生局长候选人，这种说法很幼稚！”
　　鸦雀无声。
　　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听到周山书记的这句话，肯定会以为他才是市委书记。
　　林木枫和伍强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出现一丝震惊！周书记一鸣惊人啊！一开口就不留情面地批评排名在他之上的现任市委副书记兼市长，看来是有些发急了。
　　宋海平板下脸，说道：“周山书记，请注意你的语气。”
　　周山似乎浑然没有注意到宋海平的不满，瞪着眼睛大声说道：“同志们！诸周县公安局的问题难道真的严重到了彻底推倒重来的程度吗？我不这样认为！”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叶之然听了却差点笑出来，道理不是凭讲话声音大小决定的，如果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那么讲道理时就简单了，双方对着噪声仪测分贝大小就可以了。
　　周山说完这句话，又扫视了会议室一圈，语气开始变得深沉：“各位常会委，请大家都静下心仔细想一想，诸周县公安局的问题是否真的到了全盘否定的程度？难道都不能信任了吗？反过来说，如果问题真的严重到了这个程度，我们更应该提拔韦光荣同志担任公安局长。为什么？因为只有熟悉诸周县公安局的同志担任一把手才可以稳住局面，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达到既整治公安系统，又稳定大局的作用。如果来一个不熟悉情况，不管后果，将所有问题都摊到省委领导面前的人担任局长，难道对绍安市的局面有利？同志们！到时候，恐怕我们在座的每个常委都讨不了好！都要承担领导责任！都要下台！”
　　叶之然不由地大为钦佩。能将歪理讲得比真理更蛊惑人心，讲得这么振振有词的，绝对是人才啊！看来，周山书记能以市委副书记的身份稳压市委书记顾松林一头，凭借的可不仅仅是绍安本土干部抱团，能力也确实在顾松林之上。
　　果然，周山这番道理一讲，原先偏向宋市长的两三个持中立态度的常委立时倒了过去。
　　如果真的来个急于出成绩、抢风头的干部，将诸周的丑事公布在大家面前，群众会怎么看待绍安的领导干部？省委领导震怒之后会采取什么方法以怎平息众怒？不用多想就明白，绍安市委班子的调整首当其冲啊。
　　这时候，在市委常委中排名第四的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杜正群出场了。
　　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周山，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杜正群，组织部长洪白树，公安局长李长根，副市长张云峰，这五个人代表了绍安本土官员的利益，个个身居要职，足以说明绍安局势的险恶程度。
　　杜正群说道：“周书记讲得好啊！充分体现了一个负责任的领导干部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诸周县公安局存在不存在问题？从松林书记刚才读得这份文件上就可以得知，问题肯定是存在的。但是，有了问题怎么办？”
　　杜正群自问自答，很有气势地挥一挥手，抬高声音道：“解决嘛！所以，我赞同周书记的意见，让诸周县委、县公安局自行解决，这个办法最为妥当。”
　　顿了顿，他又说道：“最近几年，我们内部有许多同志，对绍安市的情况不了解，自以为是地将绍安干部强分为本地干部和外来干部两个圈子，这根本就是误解，或者是别有目的的诽谤。干部任用条例早就有异地任职的规则，省委、绍安市委都是贯彻执行得非常到位的，哪里本土官员这一说辞？同志们，绍安市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来之不易，切不可人为地将这局面割裂开来，这是很容易犯错误的，而且是大错误。”
　　这是将周山说的意思进行深化阐述，但到了后面又矛头一转，转而批评顾松林、宋海平的做法。
　　叶之然在心里叹道：“官当到市委常委一级，果然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难怪顾松林这种官场斗争经验非常丰富的人也在绍安处处碰壁。大意不得！”
　　在杜正群发言之后，常委会上的气氛又为之一变。原先因为市委书记和市长联手创造出来的领先优势顷刻间荡然无存。叶之然看到周山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由地有些怀疑，难道顾松林或者宋海平这边的人中间，有人态度发生了变化？


第572节 第一次交锋（中）
　　杜正群发言结束之后，会议室安静了一分钟左右，显然碰撞双方都在考虑斗争策略。
　　政法委书记朱大明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各位常委都一致认同诸周县公安局存在严重问题，作为诸周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韦光荣难辞其咎，我赞成林海同志担任诸周县委常委、公安局长。”
　　周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政法委书记是市长宋海平的人，这样一来，顾松林这边票数就会达到六票。
　　按照常委会排名，接下来是市委组织部长洪白树发言，洪白树阴沉着脸，说道：“从工作的延续性角度出发，韦光荣同志接任公安局长更有利于工作的顺利开展。”
　　宣传部长林木枫针锋相对：“我认为林海同志更适合担任诸周县公安局长。”
　　统战部部长武若曦第七个发言，这位一贯的中立者这次没有投弃权票，旗帜鲜明地表态：“我支持周山书记的意见。”
　　言下之意，林海也好，韦光荣也罢，都与他没啥关系，他只追随周山书记的意见。
　　有意思啊！原来的中立派成了忠实的追随者。叶之然心想，看来周山书记付出的代价不小。不过，反过来一想，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在顾松林和宋海平联手的情况下，他就没法抗衡了。
　　根据市委常委会排名，接下来应该顾书记的班底——市委办主任伍强发言。没想到在伍强发言前，周山书记突然插话道：“各位常委，诸周县公安局长的人选关系到诸周县的稳定，事关重大，请大家务必慎重，如果选择了不恰当的人选担任公安局长，后果非常严重呐。”
　　这句话说完，周山缓缓扫了眼尚未发言的市委常委，特别在市委办主任伍强身上逗留了数秒。
　　照道理，这时候市委书记顾松林应该出面严词制止周山书记肆意扰乱常委会正常秩序的行为，但是，叶之然见顾松林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宋海平忍不住说道：“周山书记，市委常委会会议，是每个常委充分发表自己意见的地方，你这个行为有故意干扰其他同志发言的嫌疑，请自重！”
　　周山心底里是看不起宋海平的。
　　早在他担任诸周县委书记时，宋海平就是绍安市委宣传部长；周山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宋海平是市委副书记；等周山担任市委副书记，宋海平又称为绍安市市长。虽然官位一直在他之上，但是，宋海平麾下的力量非常单薄，论实际影响力，远远低于他周山。
　　周山冷哼一声，又想发言，顾松林开口说道：“好了，意气之话不需要多说，下面由伍强主任发表意见。”
　　伍强是市委办主任，顾松林为了争取他的支持花了不少努力，终于使摇摆不定的伍强投向了顾松林的阵营。让叶之然没想到的是，他的态度在周山书记的高压之下又发生了摇摆，差点偏离了原先的航道。
　　他说道：“这两位同志都很优秀，林海和韦光荣各有各的特点，很难分出优劣。”
　　顾松林有些急了，大声咳嗽一声。
　　过了片刻，伍强终于艰难地说道：“我选择……支持林海。”
　　周山狠狠地瞪了伍强一眼，显然，对伍强的态度不满意。
　　轮到叶之然了。他对伍强这种摇摆不定的政治选向也很不满，同时又为顾书记叹息，掌控力度还是弱了点啊！连天天围着他打转的市委办主任都需要用咳嗽来提醒。要知道，由于工作关系，市委办主任其实就是市委书记的大秘书呐。
　　叶之然说道：“松林书记、海平市长、各位常委，我谈一点看法。我觉得，刚才周山书记担心非诸周县公安局的干部出任诸周县公安局长之后，就会面临失控的局面，有点危言耸听了。诸周县公安局是在诸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的职能部门，作为公安局长，不仅有组织原则的约束，更有党纪国法的制裁。相信林海同志会自觉接受诸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更会积极拥护市委的各项决定。”
　　这个表态虽然语气平和，但充满了向诸周县地方势力开战的意味，军分区司令庄军顿时眉毛一动。
　　周山脸色顿时变化了。
　　这个叶之然！当初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来绍安考察，结果让他丢了市长的宝座；到绍安市上任后，打击李善不说，去诸周县调研了一次工作，回来就鼓动顾松林调整诸周县委领导班子。要是叶之然没到绍安工作，顾松林怎么敢拿这两个关键位置和他死磕？
　　这是叶之然明目张胆的挑战！
　　要坚决反击！
　　周山阴阳怪气地说道：“叶市长，不要因为自己在上任途中遭遇了一次意外就认为诸周混乱不堪，我们在讨论工作的时候，不应该带有个人感情色彩，要站在全局的角度，为绍安市大局着想。”
　　洪白树等人一齐眯着眼看叶之然。
　　叶之然脸部表情波澜不惊，冷静地说道：“周山书记，我正是从绍安市的大局出发，才认为林海同志更适合担任诸周县公安局长。作为绍安市委常委，我在尽一个常委的职责。但是，今天的常委会上，存在了一些不正常的因素，有人不断跳出来干扰正常的表决过程。想凌驾于绍安市委书记之上，凌驾于常委会之上，殊不知自己已经身处在悬崖边缘，该止步了，前面很危险呐！”
　　周山勃然大怒，说道：“叶市长，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凌驾于顾书记之上了？谁凌驾于常委会之上了？你不要信口雌黄。”
　　火药味渐浓。
　　顾松林拍了拍桌子说道：“可以了，都少说两句，接下来由张市长发言。”
　　张云峰是周山派系的人，自然支持周山：“我支持周书记意见，韦光荣担任诸周县公安局长是合适的，恰当的。”
　　这时候，根据表决结果，支持韦光荣和支持林海的各有五票，即使军分区司令庄军支持韦光荣也无济于事了。因为在票数相同情况下，市委书记可以多投一票的，林海的胜出已经没有悬念。
　　但大家还是将视线都转向一贯中立的军分区司令庄军。


第573节 第一次交锋（下）
　　召开常委会之前，市委书记顾松林和副书记周山都分别找过庄军谈话，以求得到他的支持，但庄军态度模糊。
　　事实上，作为军人，庄军对顾松林身为市委第一把手却处处受制于人是很不屑的；同时又对周山书记到处揽权的行径不满。这时候听了叶之然的话，心里为叶之然敢于挑战以周山为代表绍安地方势力叫好。
　　他慢条斯理地表态道：“我支持叶市长。”
　　此言一出，众常委看向叶之然的目光丰富多彩起来。
　　有意思啊！一贯中立的军分区司令庄军既不站在顾松林一边，也不站在周山一边，而是站到叶之然一边了。
　　最后结果也就出来了，林海七票，韦光荣五票，林海胜出。
　　顾松林赢了这一仗，心情大好，说道：“根据表决结果，林海同志担任诸周县委常委、提名为诸周县公安局长人选。下面讨论诸周县委常务、组织部长，先请洪部长介绍情况。”
　　……让顾松林感觉美中不足的是，庄司令的表态有些那个了！看来还要和他好好沟通。
　　洪白树脸色凝重，介绍道：“各位常委，经过市委组织部研究，提名原诸周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王安以及市政府政策与法规办公室主任刘长风两位同志为诸周县委组织部部长人选。王安同志曾担任诸周县环城乡副乡长、乡党委副书记、县组织部副部长，工作经验丰富；刘长风同志曾担任绍安农业大学团委书记、市政府办公室干事、政策与法规办公室副主任、主任，这两位同志都符合任职条件。请各位常委发表意见。”
　　第二个人选表决开始了！
　　顾松林依然先不发表意见，市长宋海平一马当先：“我支持刘长风同志，这个同志组织观念强，有大局观，如果担任诸周县委组织部长，更能保持诸周县持续、健康发展。”
　　轮到周山发言时，他却一反常态，沉默了很久。
　　在市常委会上，周书记从没有今天这般郁闷。他很不喜欢常委会的节奏脱离了自己控制的感觉。明明知道诸周县委这两个常委位置至关重要，但就是没法实现自己的意愿。
　　心中抓狂呐！
　　就像吕温的诗句：“暂驻单车空下泪，有心无力复何言。”
　　好一阵子，周山才开口说道：“各位常委，诸周县是我市最大的行政区县，诸周的稳定直接关系到绍安市的稳定，都说一动不如一静，我觉得由诸周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王安担任部长无论是对工作的衔接性也好，对诸周县委的团结也好，都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杜正群、林木枫、朱大明等人表决时立场不变，谁料轮到市委办主任伍强时，突然风起云涌。
　　就听得市委办主任伍强说道：“这两位同志都很优秀，王安和刘长风各有各的特点，很难分出优劣。”
　　这句话和前面讨论诸周县公安局长时如出一辙。但，后面就不同了……
　　“不过，就像周书记说的那样，考虑到诸周县工作的延续性，我觉得王安同志更适合些。”
　　说完这句话，伍强低下头，眼睛盯在自己的记录本上，来个“双耳不闻窗外事”。
　　宋海平惊讶地看了眼伍强，虽然知道伍强立场有些摇摆，但原先估计他最多就是弃权，没想到直接跑到对方阵营去了。这个弯转得大啊？伍强同志就不怕在弯道急转弯的时候会摔出去？
　　这边顾松林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压一压心头的怒火，却不小心呛进气管，剧烈咳嗽起来。
　　……
　　这样，等到叶之然、张云峰发言结束，各人都在心里判断形势。情况有些微妙啊！
　　尚未发表意见的只有军分区司令庄军和放在最后一个发言的顾松林了。
　　顾松林的意见，大家心里明白，是支持宋市长推荐的刘长风的。
　　而已经表过态的，支持王安的六票，支持刘长风的四票。如果庄军选择支持王安，那么王安将以七票的优势胜出；如果支持刘长风，刘长风最后会得到六票，和王安相同。但由于顾松林是市委书记，在票数相同情况下，一票算二票，就变成刘长风胜出。
　　周山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形成这个局面，应该多下点力气在庄军身上。
　　虽然说，这个庄司令是块难啃的骨头，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但多花些力气总是好的。
　　又转念一想，在以前的常委会表决中，庄军十次中有九次是投弃权票的。如果他这次仍旧投弃权票，结果会变成王安六票，刘长风五票，王安仍将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庄军的票无论怎么投，都将关系到这两人最后谁能胜出。
　　连叶之然也对庄军充满期待起来。
　　有趣的是，庄军似乎知道大家都在等待他至关重要的一票，故意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只见他稳稳地端着茶杯喝一口茶，慢慢放回桌子，杯子接触桌面的一瞬，他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终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庄军发言了，他淡淡地说道：“我还是支持叶市长的意见。”
　　……市委常委虽然个个练得宠辱不惊，城府深深，面孔上看不出什么，但人人感觉得到此刻会议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欣喜的、惊讶的、失望的、不甘心的，各种情绪。
　　顾松林于是说道：“我支持刘长风同志担任诸周县委组织部长，这个同志党性强，有综合能力，可以为诸周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由于刘长风和王安同志都是六票。根据组织原则，在票数相同的情况下，市委书记可以多投一票。因此，刘长风同志将担任诸周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散会。请叶之然同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这时候绝不是庆功的时候，宋海平和叶之然都端起茶杯直接往外走。岂料周山突然开口说道：“叶市长，请等一等再走。”
　　已经走到半路的顾松林、宋海平脚步顿时收住，回头望了望周山和叶之然。
　　怎么？输了还想讨些口头便宜不成？这是小孩子和莽夫做的事情！
　　叶之然料他不会这么没有出息。市委副书记要是真的恼羞成怒，和他干上一架，丢人就丢大了。以周山书记的城府和能力，怎么会做这种小儿科事情？他微笑着问：“周书记还有事？”
　　周山点点头说道：“我和你谈谈诸周的情况，交交底。”
　　见两人都心平气和，顾松林和宋海平等人继续往外走。
　　两人在会议桌对面坐下来，周山抽出一支烟，好整以暇地问：“来一支？”
　　叶之然自顾自拿出自己的烟，笑道：“我喜欢这牌子，我们各抽自己的。”
　　周山借题发挥：“叶市长，太坚持自己的口味，不容易适合环境。有时候，我们不妨灵活一些。”
　　叶之然明白他的话意，看来他是准备先礼后兵，拉拢他了。摇了摇头，他说道：“没办法，我有自己的原则。”
　　周山的世界观、方法论和叶之然不同，他的心里，利益远远大于原则。原则可以变通，而利益无法变通。
　　他于是晦涩地说道：“叶市长，绍安市风大浪高，一艘小舢板是很难在恶劣的大海中前行的，随便哪里来个大浪，就会翻船呐！”
　　叶之然笑道：“风再大，浪再高，最后都会归于平息。请周书记放心，我在出海之前，会听天气预报的。而且，绍安市的气候，我会想办法调节。因为百姓需要风调雨顺的日子。”
　　周山口气冷了下来：“这么说，没得谈？”
　　“不！”叶之然摇了摇头。
　　“怎么说？”
　　叶之然看着周山的眼睛，真诚地说道：“周书记，如果您能和我一起铲除绍安市的腐败，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还绍安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我一定会全面支持周书记的工作。”
　　周山脸部肌肉抽了一抽，说道：“晴天？哪来这么多晴天？你别忘了，江南是多雨的地方。即使不下雨的日子里，还有沙尘暴，还有大气污染。叶市长，人呐！首先要主动适应环境，否则，肯定会被环境所淘汰。”
　　这两人城府深过大西洋，脸皮厚过天安门。此刻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
　　叶之然于是摇摇头说道：“周书记，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相差太大，很难谈出结果来。还是各自认真想一想。要知道，我们都身处高位，一举一动关系到绍安数百万人民的利益，关系到长江省的发展大局，千万不能为了个人或小团体的利益而置大局不顾。”
　　周山看了叶之然一会，犹然不死心，问道：“这么说，没有合作的可能？”
　　叶之然说道：“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么，”周山站起身说道：“准备战斗吧！”
　　叶之然说道：“如果是为了良心和责任，我不得不战。周书记，请慎重呐！”
　　周山冷冷看了他一眼，大踏步地走出办公室。
　　叶之然明白，从这一天起，他和周山已经是敌人，没有化解的可能，除非自己成为他的同类人。


第574节 偷拍
　　出会议室后，叶之然和周山两人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顾松林的秘书见叶之然进来，忙站起身：“叶市长，顾书记正在等您，我带您进去。”
　　市委书记的秘书人称“大秘”，不过，在绍安市，最出名的秘书却是周山的秘书怀辛岩，他的活动能量也远远超过孟秘书。
　　叶之然道了声“谢谢”，跟随在孟秘书身后，进去后向顾松林打了声招呼。
　　顾松林梳着油光铮亮的大背头，苍蝇都会脚下打滑。他摆一摆手，站起身说道：“叶市长，来，坐下说话。”
　　等叶之然坐下，他摆出拉家常的态势，问：“刚才周书记留你说些什么？”
　　叶之然微笑道：“周书记如同一个得道的高僧，处处打着机锋，借天气多变来形容绍安的政治局面和诸周现状。”
　　顾松林叹口气说道：“叶市长，周书记说绍安的政治局面风云变幻，这句话也有些道理，你也看到了，有的常委先前还支持我们，转眼就投到了对方的阵营。”
　　这是对市委办主任伍强表示严重不满。
　　叶之然深有同感。
　　如果伍强真的是个从不站队，只凭自己本心投票的，叶之然可以对他肃然起敬。但他绝不是这样超脱的人，这就有问题了。
　　政治立场摇摆不定，一向是为官者大忌。而且，他的身份特殊，是市委办主任。市委办主任不听从市委书记的招呼，忽东忽西的，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并不把市委书记太放在眼里；另一个是别人给了他足够大的利益，为了利益在所不惜得罪顾松林。
　　叶之然心道：“你是绍安市委一把手，可以向省委要求调换市委办主任的。”
　　不过这句话说出口就把伍强彻底得罪了，他不会这么肤浅，微笑道：“松林书记，好在最后险胜一局。”
　　顾松林放下伍强，先关心军分区司令两次发言都支持叶之然的原因：“叶市长，你在常委会开始前和庄司令聊过？”
　　叶之然从顾松林的问话中体会到一种醋意，坦然说道：“松林书记，我来绍安工作前不认识庄司令，到绍安工作后还没有机会和他单独讲话。”
　　“唔。”顾松林心里稍稍舒坦，又道：“庄司令对你很支持啊！”
　　叶之然笑道：“松林书记，这说明庄司令对诸周的情况非常不满，正合了那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话。”
　　顾松林这才满意地说道：“是啊！这样一来，王书记在诸周县就不是孤军作战了。叶市长，李县长的能力究竟怎样？能不能给王书记提供助力？”
　　叶之然对李德军另眼相看的事自然被顾松林掌握，再说，叶之然也不想瞒住他人，反而希望大家都知道他支持李德军超过支持王静语，这样才可以给王静语减轻一些阻力。
　　特别是现在形势明朗之后，相对于顾松林，他更被周山等人所记恨，如果诸周的地方干部为了报复叶之然而将目标锁定李德军，无疑会给王静语提供更大的空间。
　　叶之然假装思考一会，说道：“李县长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再说他年纪比较大，稳重。如果他能和王书记联手，至少在县常委会多了一票，还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顾松林点点头，表示赞同叶之然的观点，但又禁不住提醒道：“叶市长，李县长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就是你的下级，你要多指点他的工作，让他好好配合王书记。”
　　“好的，我一定照办。”
　　叶之然告辞出来时，看到市委办主任伍强候在外间等待顾松林召见，他向伍强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心里明白，伍强这是负荆请罪来了。一时判断不出顾松林会拿他怎样，依照自己的脾气，伍强这样的人肯定是要打入冷宫的，然后想办法撤掉他。不过，顾松林呢？会不会因为身边缺人，把他训斥一番仍旧用他呢？这么琢磨了一会，他不由得笑骂，当官当得久了，怎么什么事都要琢磨一番？有些魔怔了。
　　这天，叶之然回到家，张念悦没有做饭——调到绍安之后，阿姨一时没有找到，张念悦做饭是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的，叶之然习以为常。
　　“老婆，索性外面去吃吧？”
　　张念悦同意：“好，我知道一家大饭店，菜做得味道很正。”
　　张念悦说的这家饭店是“会籍大酒楼”，绍安市数一数二的高档饭店。
　　两人走进大酒楼，就在大堂靠窗的位置找了张空桌入座。
　　说来也巧，这一天，周峰、顾汉、金小西三人也在会籍大酒楼吃饭。叶之然和张念悦长得人才出众，晃眼得很，一进来就被顾汉发现，捅了捅身边的周峰说道：“周哥，看到没有？这是叶之然。姓曹的！人比人真要气死人，你看看他身边的女人，那才叫美女啊，什么时间我也弄一个这样的玩玩，才对得起这一生呐。”
　　叶之然到绍安工作的时间不长，周峰和金小西都还没有当面见过，更别说张念悦了。在他们的脑子里，这样漂亮的女人带到外面来吃饭，不用问就知道，百分百是情人、小蜜之类。周峰忙问：“金秘书，带相机了吗？”
　　金小西点了点头。
　　周峰忙说道：“赶紧拍几张照片。”
　　金小西是副市长张云峰的秘书，和周峰是一条阵线的战友，一听周峰的话就明白他的用意，拿出变焦相机，在不同地点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回到小包间，周峰说道：“印出来后赶紧给我几张，说不定有用。”
　　顾汉说道：“周哥，这太损了吧？叶之然人不错的，对我很客气。”
　　顾汉对周峰来说不过是利用利用而已，并没有融入他的圈子，他自然不会明说用意，笑道：“顾总，这叫有备无患，又不是要做什么。再说，他的马子这么漂亮，看看也感觉养眼呐。”
　　顾汉色迷迷地说道：“不错，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种漂亮女人的。”
　　第二天，周峰拿到洗出来的照片，见照片上两人神态亲密，一看就很有料的样子，忙拿给周山看。
　　周山也是眼前一亮，“哈哈”笑道：“赶紧寄到省纪委去，嘿嘿，正愁没地方下手呢。”


第575节 新年
　　转眼到了春节。
　　和普通大众不同的是，新春佳节对官员来说爱恨交加。像叶之然这样的人更加深以为苦，除了嘉南的老领导必须要去拜年之外，省委的众多大佬，凡是认识的都要走上一圈，除此之外，绍安官场方面，市委书记顾松林和市长宋海平那里也是应该走一走的。
　　这样算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
　　还好，叶父叶母搬到常嘉居住之后，叶家的年夜饭放在常嘉，让叶之然少去了一次金山老家。
　　小年夜，叶之然和张念悦一家团聚；年三十就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初一和初二分别在两家陪家人过节，初三开始，叶之然出门给领导拜年。
　　秘书丁青山已经失去了信任，暂时不撤换也是因为叶之然感觉这条线留着可能还有使用价值。陪叶之然拜年的任务就落到了沈荣身上。当然，沈荣乐此不疲。
　　在枫寒轩家，人小鬼大的枫家小公子见张念悦没来，一脸不乐意地问：“叔叔，阿姨怎么不来看我？是不是你不让她来？”
　　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叶之然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你想见她还不容易？晚上跟我一起回常嘉。”
　　枫寒轩见儿子意有动焉，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去去，跟妈妈看电视去。”转头对叶之然笑道：“现在的孩子，不得了。”
　　叶之然羡慕地说道：“枫书记，你真有福气。”
　　枫寒轩中年得子，因为有些晚，更加宠溺。
　　他已经从杨立佳那里了解到张念悦无法生育的事情，倒不好在叶之然面多提孩子的事，问道：“怎么样？绍安市的情况非常复杂，我已经有所耳闻，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支点？”
　　叶之然沉思片刻，说道：“谢谢枫书记，不过绍安的情况现在还是一团乱麻，我要先找到线头，才能抽丝剥茧。现在还不是动手术的良机。”
　　枫寒轩点头欣慰地说道：“小叶，你比以前稳重多了。”
　　正说着话，唐国强来给枫寒轩拜年。
　　两人站起身。
　　唐国强笑呵呵地说道：“寒轩书记，新年好，我给你拜年来了。”
　　“新年好，新年好。”枫寒轩站起身客气地说道。
　　“唐市长，新年好。”叶之然打招呼。
　　唐国强呵呵笑道：“小叶也在？好好。”
　　昔年的吴下阿蒙如今已成为和他身份相当的领导干部，唐国强是看着叶之然一步步走上来的，格外为他骄傲。
　　沈荣坐在远处看电视，看见唐国强进来，也殷勤地站起身打招呼。
　　重新入座后，阿姨给唐国强送上茶水，唐国强笑道：“枫书记，恭喜恭喜，我得到消息了，年后您就到省委组织部上任了。”
　　叶之然一惊，欣喜地问：“枫书记，您去省委组织部？”
　　枫寒轩摆了摆手，说道：“文件没出来以前都属于小道消息，作不得准。”
　　官场中的小道消息往往有着惊人的准确性，叶之然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唐国强，等他解惑。
　　唐国强对叶之然说道：“柳阳书记年龄到点了，年后就退下来，逸风部长顶他的位置，寒轩书记有望入主省委组织部。”
　　枫寒轩以市委书记的职务一步跨入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这一步虽然不小，但也合情合理。何况有他家老太爷还有着巨大影响力，忙说道：“枫书记，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在绍安市工作，又多了一个保驾护航的人。”
　　逸风部长虽然也很支持他的工作，但枫寒轩入主省委组织部，对他的助力更大。
　　枫寒轩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国强市长，我倒是想听听你对水门县班子成员的意见。”
　　水门县一九九八年的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缓，而且，县委、县政府之间矛盾扩大，为枫寒轩所不喜。他这时提起水门县班子问题，显然想在他离开嘉南市之前进行调整。
　　唐国强早知枫寒轩有此意，点了点头，说道：“正好小叶也在，我们议一议。”
　　叶之然忙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敢发表看法。”
　　枫寒轩说道：“我们只是征求一下你对水门干部的看法，你尽管直抒己见，我和国强市长只是参考一下而已。”
　　叶之然这才点头说道：“那好，如果枫书记和唐市长询问我对水门县某个干部的看法，我就坦陈个人的浅见。”
　　枫寒轩说道：“先说说毛海生，他是个实干型的干部，抓实际事务非常有能力，不知道在党务建设和全局意识方面，那个，有没有掌控全县的能力？”
　　叶之然斟酌地说道：“枫书记，毛县长曾经担任过专职的水门县委副书记，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做出了成绩。”
　　枫寒轩心中有数，不便在叶之然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又问：“林华和胡亚平两人，谁的能力更强？”此问的意思是谁接毛县长的班更合适。
　　胡亚平曾经担任过唐国强的秘书，叶之然不能在枫寒轩面前谈论此人的能力，就笑着说道：“唐市长更有发言权。”
　　唐国强在得知傅斌和胡亚平之间的那层关系之后，对胡亚平彻底失去了信心，说道：“自然是林华，胡亚平连担任常务副县长的能力都显得欠缺，我建议调他去市档案局担任副局长。”
　　这是直接打入冷宫了。
　　枫寒轩也已经隐约听到过傅斌和胡亚平的事，征求一下林华和胡亚平谁更合适其实是给唐国强面子。听到唐市长一口否定胡亚平，而且要将他放在档案局这种冷僻衙门，知道唐国强对胡亚平已经非常不满，但还是问道：“不给他个机会？”
　　唐国强说道：“寒轩书记，我觉得一个干部的心性比能力更加重要，如果心术不正，这样的干部绝不能放在重要的岗位上使用。”
　　这是将傅斌和胡亚平都包括进去了。
　　枫寒轩问：“小叶市长，水门县的干部还有哪些可以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发挥作用？挑对了干部，对我们的工作是相当重要的。”
　　以市委书记的身份，枫寒轩完全可以说这句话。市委书记和市长不同，市长是抓具体工作的，而市委书记主要是抓方向，抓干部队伍建设。发现好的干部，安排他到合适的岗位是市委书记的职责。
　　叶之然却答非所问，不谈水门县其他干部问题，而是说道：“枫书记，我有个请求，想把沈荣调到绍安市去工作。”
　　沈荣一脸期待。
　　“怎么？想把水门县的班底抽光？”枫寒轩开玩笑地说道。
　　叶之然说道：“别的人不动，就想让沈荣过来，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替我处理身边的杂事。”
　　枫寒轩听叶之然说调沈荣过去不是担任区县的领导，替他把握某一地方，而是担任副秘书长，做服务性工作，惊讶地问：“怎么？你对现在的副秘书长和秘书都不满？”
　　再一想，叶之然来给他拜年没有带自己的秘书，而带了沈荣，这本身就不正常，莫非……
　　叶之然点头说道：“我怀疑身边的秘书是对方的人。”
　　唔？叶之然的处境这么艰难？连秘书都被对手控制？
　　枫寒轩脸色沉重地看了眼唐国强，说道：“国强市长，看来沈荣不给小叶市长还不行。”
　　唐国强深深点头，说道：“让沈荣过去，帮小叶处理身边事。”
　　沈荣脚下像装了弹簧，一跃而起，笑容可掬地说道：“谢谢枫书记，谢谢唐市长，我一定好好工作，不给两位领导丢脸。”
　　枫寒轩说道：“沈主任，你去绍安工作，眼睛要亮一些，耳朵好使一些，多替小叶市长遮风挡雨，责任可不轻呐。”
　　沈荣挺了挺胸，说道：“不怕，我的任务就是替叶市长处理身边的事务，让他有精力处理绍安市最高层面的问题。”
　　大年初三，叶之然不方便在枫寒轩家里久坐，谈话告一段落，就站起身说道：“枫书记，那我告辞了，等您到了省城，再来聆听您的教诲。”
　　出了门，叶之然让张大彬开车去唐国强家。虽说刚才已经和唐市长见过面了，但他特地到了嘉南，不去唐国强家说不过去。
　　给唐老爷子、唐老奶奶和于嘉拜年，说不了几句话，唐国强回来了，乐呵呵地笑道：“小叶，我知道你在家。”
　　叶之然笑道：“老师，我好久没来看望老爷子和于姨了。”
　　于嘉说道：“小叶，既然来了就在家吃饭。”
　　“于姨，吃饭就免了吧？我这边还有两人。”
　　于嘉爱屋及乌，说道：“一起吃点便饭，反正家里菜是现成的。”
　　沈荣忙说道：“我和大彬外面吃一点，叶市长别管我们。”
　　“也好。”叶之然点点头。
　　唐国强身为嘉南市常务副市长，前来拜年的干部也是络绎不绝，叶之然坐了不到一小时，就来了三批人。
　　叶之然曾经是嘉南的明星干部，来人大多认识他，自然也要巴结一番。这样，一直到吃饭时间，唐国强和叶之然才稍稍得空，齐声叹道：“过年还真是件麻烦事。”


第576节 无欲则刚
　　初四、初五两天，叶之然在省城拜年，和唐国强遇到了两次，一次是在省委组织部长李逸风家，一次是在顾松林家。
　　枫寒轩已经基本确认将成为省委组织部长，这样嘉南市委市政府班子自然要做调整。传言叶青莲将接任市委书记，成为长江省第一位女性市委书记，而唐国强有望接替叶青莲的位置。
　　在这关键关头，唐国强不敢怠慢，唯恐礼数不周到惹省委哪位大佬不满。
　　到顾松林家拜年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顾松林是唐国强的老领导，地位又比他高。不过，对唐国强而言，顾松林离开了省纪委到绍安市任职，其重要性反而有所降低。
　　“国强市长，又有一年没见了。”顾松林站起身将唐国强迎进客厅时，叶之然也刚到不久。
　　“唔，叶市长也在？”
　　叶之然站起身叫了声：“唐市长。”
　　顾松林笑道：“唐市长，叶市长年轻有为啊，这才几年功夫？就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叶之然忙表示谦虚：“顾书记这话让我坐立不安，您两位都是我的领导。”
　　唐国强点头微笑，说道：“松林书记，叶市长虽然年轻，但能力不在我们之下，您要多给他压压担子。”
　　官场中“压担子”往往是提拔的代名词，但用在这里，意思是让顾松林多关照他……因为唐国强知道叶之然的处境并不怎么好。
　　可唐国强不知道，顾松林本人也是外强中干，有些泥菩萨过河的味道。
　　叶之然说道：“唐市长，松林书记对我很照顾的。只不过绍安市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顾松林最听不得别人说绍安市混乱，他是市委书记，如果绍安乱了岂不是说明他的能力有问题？打断叶之然的话说道：“谈不上混乱，绍安市遗留问题较多，现在正在逐步理顺关系。”
　　又道：“国强市长，王静语和章立人以前都是你的得力手下吧？他们两个现在都在绍安工作，工作能力不比叶市长弱。这说明，你在常嘉的时候，培养了很多优秀干部。”
　　唐国强心里却不赞同他的这句话。
　　顾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当着小叶的面抬王静语和章立人，压叶之然？如果知道王静语和章立人都是叶之然安排到绍安工作的，而且都是他的忠诚下属，顾松林会作何感想？
　　顾左右而言他：“呵呵，松林书记，王书记和章局长工作都进入状态了？”
　　顾松林满意地说道：“这两位同志大局观念不错，积极向市委靠拢，假以时日，都可以独当一面。”
　　正说着话，顾松林的儿子顾汉回来，顾松林给唐国强介绍：“国强市长，这是我儿子顾汉。”
　　“顾汉，这是嘉南市唐市长。叶市长你见过面就不介绍了。”
　　顾汉春节前刚拿到绍安城南那个地块的开发权，下家也已经联系好，是HK一家上市公司，估计这一转手至少有四、五千万收益，即使和周峰两人对分，也将有数千万利润到账，心情自然大好。听说唐国强是嘉南市领导，顿时想到嘉南市找找发财的机会，于是他客气地说道：“唐市长，您好。我现在下海做生意了，以后到了嘉南市，还请多多关照啊。”
　　唐国强笑道：“没问题，但不知你现在做什么生意？”
　　在顾松林面前，顾汉不敢说在做房地产生意。这话要是一说，顾松林就会怀疑，因为他知道儿子顾汉没有财力去做房地产这一行。
　　顾汉笑道：“唐市长，我的公司刚起步呢，只要赚钱，什么都做。”
　　顾松林见儿子做了几个月生意，精气神似乎都变个样，以前见到家里来人就躲，现在肯这样敷衍，心里倒对他下海经商不怎么排斥。
　　顾松林说道：“国强市长，顾汉如果真的到嘉南发展，你可不要看我的面子。他要做生意可以，但一定要走正道。”
　　唐国强道：“松林书记放心吧，嘉南市制度建设非常完善，涉及政府采购、政府基建项目等，都要走严格的程序。顾汉要到嘉南做生意，也得遵守这个原则。”
　　顾松林点头道：“这个好，他要是能参加公平竞争，我就没话可讲。”
　　等唐国强和叶之然告辞，顾汉撇撇嘴，耿耿于怀道：“爸，你知不知道？叶市长很有能耐的，春节前我看到他在会籍大酒楼吃饭，猜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陪着他吃饭。啧啧，不知道他从哪里骗到的。”
　　顾松林不悦地说道：“你管别人的私生活干吗？好好地做你的正经生意，要是被我知道你做生意的时候打着我的牌子，立马收拾你。”
　　顾汉摇摇头说道：“爸，你过时了。现在不靠着关系哪里拿得到好项目？赚不了钱的。”
　　顾松林把眼睛一瞪，说道：“要钱干什么？家里吃的穿的，那样短你了？”
　　吃的穿的？这年头谁还稀罕这个？
　　顾汉摇摇头，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唐国强出来后却有些纳闷，问：“小叶，松林书记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王静语和章立人是你的人？”
　　叶之然点头说道：“老师，我们三个初到绍安，都在顾书记的树下乘凉。”
　　“唔，听松林书记的口气，绍安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像存在大问题啊？”
　　“老师，我也是到了松林书记身边工作后，才知道顾书记的能力……耳听为虚呐。”
　　唐国强惊讶地说道：“怎么会？”随即又正色道：“小叶你要谦虚一点，可不能犯主观自大的错误。”
　　叶之然赫然一笑，说道：“老师，您放心吧，我很尊敬松林书记的。不过，松林书记的掌控力度确实很弱，可能他缺少基层工作经验，和现实脱了一小截。”
　　“不管怎么，他是市委书记，绍安市的一把手。没有他的支持，你很难开展工作。而且，松林书记的操守还是很好的。”
　　叶之然点头说道：“我明白，老师您放心。”
　　唐国强这才满意地说道：“不错，小叶真的成熟了，一晃眼时间和我级别相同了。”
　　叶之然笑道：“老师，豆芽长得再大，在您面前也是一盘小菜，您就别打趣我了。”


第577节 林木枫
　　春节过后，叶之然回到绍安，生活又如同一只装上电池的时钟，不紧不慢地常态化运转起来。
　　初七是节后第一个工作日，下班时市委宣传部长林木枫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叶之然呵呵笑道：“林部长，新年好，有何指示？”
　　市委宣传部长和同为市委常委的常务副市长级别相同，但在市委常委排名中，由于林木枫担任绍安市委常委的时间长，所以排在叶之然前面。
　　林木枫“哈哈”笑道：“叶市长说的什么话？我是来请示工作的。”
　　叶之然走到他面前，和林木枫握了握手，道：“请示工作？那得找顾书记或者宋市长。”
　　林木枫一米七五左右身高，不胖不瘦，挺有风度。在叶之然到绍安工作前，他是绍安市委中仅有的两个支持顾松林的常委。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叶之然已经知道林木枫之所以支持顾松林，只是因为顾书记身上尚有几分周山等人不具备的正气。
　　可以说，在叶之然眼中，林木枫正义感强烈，做人做官都很讲原则，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而林木枫也很关注叶之然。
　　他是市委宣传部长，对长江省内的优秀干部都很熟悉。叶之然这个曾经获得省委书记陈成强多次表扬的官场新秀，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年轻、能力强、一身正气，从履历表上就留给他这样的印象。而叶之然到绍安工作后，又给林木枫留下了两个印象：手腕高明、斗争经验丰富。这样的领导干部到绍安工作，才有可能改变绍安不健康的政治形态。——林木枫对此是有些期冀的。
　　意气相投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林木枫笑道：“请你吃饭似乎用不到请示顾书记吧？怎么样？晚上有没有时间，去祭奠一下五脏庙。”
　　以林木枫的身份，开口请他吃饭，叶之然怎能拒绝？笑呵呵地：“林部长相召，敢不从命？时间再忙也得挤啊！有句话不是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
　　两人走出办公室，丁青山和林木枫的秘书张强忙站起身，各自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们把车开到市政府门口。
　　领导走到哪，秘书一般都是跟到哪的。叶之然这时候自然不刻意赶丁青山走，反正秘书、司机都不会和他们一桌吃饭，影响不到他和林木枫谈话。
　　等点完菜，两人一商量，春节期间喝了许多酒，对酒都有些恐惧症了，就要一大盒酸奶当饮料喝。
　　谈话自然围绕这次诸周干部调整展开。
　　林木枫说道：“叶市长，这次市常委会上让周书记空手而归，可是二年来第一次。”
　　叶之然含蓄地说道：“松林书记比较大度，有君子之风。”
　　顾松林是市委一把手，两人不好正面批评。
　　林木枫说道：“不过，这样一来，有的同志就有机会了。这两年，他在市委和市政府两边借力，一会儿玩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玩西风压倒东风，唯独他两边谋利。”
　　叶之然明白林木枫这是在说周山一会联络顾松林压制宋海平市长，一会和宋海平联手压制顾书记，自己却左右得利。
　　点了点头，说道：“林部长，这说明他的手腕高明。市委市政府两边的领导都不是傻子，他的借力打力招数必然都看得懂。但是，看明白了，仍旧跟着他的意思做，可就需要技术含量了。”
　　林木枫大有深意地看叶之然一眼，说道：“所以我觉得，你这次让市委市政府领导联起手来，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非常高明。”
　　叶之然摇摇手说：“林部长，你这是太抬爱我了，这是松林书记的决策，我只是跑了跑腿。”
　　林木枫笑道：“要是只需跑跑腿就能做到，这两年他们干吗不合作？”
　　“林部长，领导的政治智慧我们摸不到呐。”
　　林木枫见叶之然丝毫没有居功之意，心里却叶之然又增添了一份好感，却又经不住好奇地问：“叶市长，庄司令这边怎么回事？从没见过他站队站得这么坚决。”
　　叶之然笑道：“顾书记大义凛然，坚决要拿诸周县开刀，庄司令的支持在情理之中。”
　　叶之然春节遇到岳父的时候，才知道张恒良给绍安市军分区递过话，再加上他本人比较合庄司令的口味，所以得到庄司令鼎力相助。但在林木枫面前自然不会说这种细节。
　　林木枫见他口风很紧，便换一个话题说：“叶市长，诸周县委王书记和你搭档过一段时间吧？”
　　这是无法隐瞒的事，叶之然装作很随意地说道：“是啊，王书记还是很不错的。我曾经得到她不小的帮助。”
　　上次常委会结束后，林木枫重新研究了一遍王静语和李德军的经历，越研究越感觉叶之然重李轻王没有道理。如果说王静语突然空降绍安和叶之然没有关系，他是有些不相信的。那么，叶之然这样做，难道是为了把对手的注意力集中到李德军身上，而故意给王静语施展手腕的空间？
　　有这个可能。
　　林木枫微微一笑，说道：“叶市长，现在诸周县委的组织部长和公安局长都换成了我们的干部，虽然在诸周县常委会中仍占少数，但给王书记的助力非常大，你估计王书记还要多少时间才可以掌控诸周县的局面？”
　　叶之然依然将顾松林抗在前面，说道：“顾书记对王书记给予很大希望，想必她不会辜负松林书记的期望吧？时间倒是无法判断。”
　　林木枫点了点，说道：“这也是实话。不过，我今天和你谈诸周的情况，是因为在诸周县，还有许多同志是可以信任的。”
　　“唔？请林部长说说。”
　　林木枫直觉判断王静语是叶之然的先锋官，起逢山开道，遇河搭桥的作用。而不是顾松林以为的那样，王静语是省委为了便于他的工作而安排下来的。再想想，叶之然调过来一个县委书记、一个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有点意思啊！莫非他把打开绍安工作局面的破局之点放在诸周县和公安局？
　　林木枫说道：“诸周县委宣传部长吴奇立同志虽然表面上顺从李长河等人，但他是诸周干部中少数几个正义感强烈的人，王书记如果用好了他，诸周的破局就容易得多。而且，他身边也聚集了一些可用之人。”
　　叶之然神情明显有些高兴起来，说道：“谢谢林部长，这信息太重要了，一加一减，等于从反对派中拉了一个人站到自己的队伍中，此消彼长，一个顶俩啊！我一定及时向松林书记汇报这个情况。”
　　林木枫心道，要是王静语真是顾书记的人，我早就把吴奇立交到顾书记手中了，就怕暴露了吴奇立又起不了作用，所以雪藏到现在呢。
　　叶市长太谨慎了！
　　他说道：“叶市长，不管王书记是听你招呼的，还是听顾书记招呼的，都是我们这边的人。所以，有些情况不得不先向你说明。”
　　叶之然正色道：“请林部长指点诸周县的迷津。”
　　林木枫缓缓说道：“诸周县的乱局根源不在公安局，也不在县委县政府，而在一个人身上。”
　　“谁？”
　　“周峰。”
　　叶之然想了想，仍有许多不明白，问：“周峰是谁？是他把这些事串成一线的？”
　　林木枫说道：“周峰此人在绍安市人称‘周哥’，是市委那位的弟弟。绍安本土干部为什么抱团抱得这么紧？和他的作用分不开的。”
　　叶之然感兴趣地问：“林部长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林木枫说道：“如果把绍安的本土势力形容为一张关系网，市委的那几个人处在网的中央位置，仅仅起发号施令的作用。但这张网的编织，靠周峰。他是商人，用钱开道，有着更大的便利。而那位的秘书怀辛岩，是命令的执行者，又是摇鹅毛扇的军师，在这张网中的地位不比其他人小。绍安官场甚至认为怀辛岩才是绍安的第一大秘。”
　　叶之然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这层意思了。
　　林木枫继续说道：“这张网的中心区域就是诸周县，所以，我们在诸周的工作不能有任何松懈，事事都要谋定而动。”
　　叶之然点点头，说道：“王书记虽然是个女同志，但很沉得住气，可以放心。”
　　“还有件事，都说图穷匕首见。无论在绍安市区还是诸周县境内，我们大家都要提高警惕，这帮人如果感觉我们动了他们的根本，很可能会孤注一掷的。”
　　叶之然点头说道：“我已经领教过了，上任途中就被他们玩了一次心跳。”
　　林木枫脸色严肃地说道：“这样的心跳时刻肯定还有，所以，我们脑子中必须时刻有根弦绷紧着，特别是叶市长，你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
　　叶之然连忙拱了拱手，向林木枫表示感谢：“林部长，有您作我的坚强后盾，我不会被他们吓倒的；也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走着瞧吧。”


第578节 告密
　　叶之然和林木枫下班后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对丁青山来说就是个重要情报。立功心切的他从叶之然家出来后，立即和怀辛岩通电话。
　　这天，怀辛岩在周山的别院和财政局长李善、诸周县委副书记李双河等人讨论诸周县的局势，接到丁青山的电话后，对周山说道：“周书记，丁秘书说有情况要汇报。”
　　周山正有任务要布置给他，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过来。”随后又对李善、李双河说道：“你们两位回避一下，去楼上的客厅谈事，诸周局势需要认真考虑。”
　　……等丁青山过来，怀辛岩接他进门。
　　丁青山尚是第一次到周山的别院来。
　　按照相关规定，市委常委及家属都在市委家属小区安家居住。周山在家属小区自然有房子，但他是绍安本土干部的领袖，圈子里的干部经常要来开开小会，商量利益分配及针对外来干部的对策，每天人来人往的在市委家属小区就显得比较扎眼。所以，他特地在市区买了套别墅，有事的时候就去那里开会，偶尔消遣消遣。由于绍安市很多人事安排和对策都在这幢别墅里敲定，这套别墅又被圈子内的人称之为三号楼。仅排在市委办公楼和市政府办公楼后面。
　　感觉得到莫大信任的丁青山走进客厅立即恭恭敬敬地弯腰打招呼：“周书记，我来汇报情况。”
　　周山对人性的研究非常深刻，对丁青山这样的人越是不假辞色，他越是对你巴结，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小丁，坐下说。”
　　在领导面前能保持平常心的干部极少，越是有欲望的干部越在领导面前做哈巴狗。而做贯哈巴狗的干部，在群众面前又会装作大老爷，这出于心理的自我调节。
　　丁青山于是在沙发上坐半个屁股，说道：“周书记，宣传部林部长今天下班后请叶市长吃饭，两人聊了很久。”
　　他们两个走到一起，完全在周山的意料之中，周山问道：“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了吗？”
　　丁青山摇摇头，说道：“没听到有价值的东西，不过看起来林部长特意来拉关系的。”
　　周山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做得不错。”
　　丁青山咧嘴而笑。
　　周山又道：“叶市长最近如果和诸周干部有什么联系，你要多长双耳朵。”
　　丁青山连连点头，道：“诸周县李县长经常打电话给叶市长，向他报告诸周县的情况。”
　　先前周山和李善、李双河、怀辛岩讨论诸周县局势时，已经谈到了李德军。周山和李双河都对叶之然这么看重李德军不以为然，甚至认为叶之然在故弄玄虚。这时候听丁青山汇报李德军经常向叶之然汇报诸周县的情况，周山来了点兴趣，问：“他们都说些什么事？”
　　丁青山来劲了，说道：“周书记，有一次我听到叶市长在电话中关照李县长，让他多注意诸周县公安局的情况，特别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法医的动向。”
　　“法医”两字在周山心中特别敏锐。
　　“唔？”周山神情严峻起来。
　　他心道：“这么说，叶之然虽然知道李德军能力不行，但还是着意接纳，是为了让李德军做他的眼睛和耳朵？唔，有这可能啊！如果按照这个现象推理下去，叶之然拉拢李德军，让李德军做他的耳目，是不是说明王静语不向叶之然汇报诸周情况，只汇报给顾松林？”
　　周山问：“诸周县王书记向叶市长汇报过情况吗？”
　　丁青山说道：“一次也没有。”
　　他自然不知道王静语和叶之然交换信息只通过叶之然另一部不公开的手机，而李德军每次通过丁秘书和他联系，是叶之然有意为之。
　　周山点了点头，心底稍稍安定。
　　至于王静语和顾松林走得近，他心里虽然不喜，但并不过分担心。
　　周山对顾松林这类领导了解得相当透彻。顾松林虽然正直，但是，太想要政绩，太想要面子上的掌控力，太想让省委领导满意。因此，顾书记这样的领导存在明显软肋。
　　想当初，顾松林刚到绍安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查什么积案，并且摸到了顾武彬案真相的边缘，最后，还不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摆平了？
　　周山觉得，如果事态严重，他只要向顾书记保证从今往后只听他的话，站好队伍，顾松林很可能引他为自己人。何况，他心里还有顾汉这个杀手锏。
　　“小丁呐，你的工作我是看在眼里的，好好锻炼两年，我会给你压担子的。”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很随意问道：“叶市长是不是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知己？”
　　丁青山一愣，说道：“周书记，我从没看到过有这样的女子。”
　　那次周峰拍到叶之然和一个长相美丽的女子在饭店吃饭，摄入镜头的叶之然居然在替这美女擦脸，动作亲昵无比。在周山等人的眼睛里，这样的女子百分百是叶之然的情人、小蜜之类，想也没想就让周峰寄到省纪委去。事后听说叶之然的爱人长得貌美无双，刚从省城调来，心里就有些怀疑。
　　周山于是说道：“小怀，把那张照片拿来给小丁看看。”
　　丁青山虽然没进过叶之然的家门，但在叶市长家门口遇到过张念悦几次。这样美丽的女子看一眼就终身难忘，所以，他看到照片后立即说道：“周书记，这是叶市长的爱人。”
　　“唔。”以周山的城府自然不会把内心的变化放在脸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啥事，你回去后多关心叶市长和诸周干部的互动情况，有事情及时和小怀联系。”
　　丁青山识趣地站起身，说道：“好，有情况我及时向怀秘汇报。周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周山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屁股也不抬一下，挥挥手说道：“去吧。”
　　又想了想照片的事，觉得问题不大。因为寄给省纪委的信是匿名的，即使省纪委真的查到这女子是叶之然的爱人也没啥关系，就当是恶心恶心他吧。这样一想，周山也就放开了心怀。


第579节 省纪委书记指点迷津
　　丁青山走了之后，李善和李双河从楼上下来，问道：“周书记，那个林海和刘长风明天就到县里来任职吧？”
　　周山点头说道：“明天组织部的龙部长送他们两人上任，这两个人我都不熟悉，这几天我抽时间了解了一下。林海似乎才搭上顾松林的关系，关系应该不很牢靠，应该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刘长风和宋市长关心比较深，一时三刻估计拉不过来。不过，县委组织部长虽然位置紧要，但有长河书记压着，估计问题不大。”
　　又道：“所以，现阶段我们主要关注的地方是县公安局。你们自己不要乱，林海就是本事再大，也是个外来户，不熟悉情况。双河书记回去关照一下韦光荣，让他将林海盯紧些，县公安局的中层干部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扎紧篱笆，他一个光杆局长玩不出花样。”
　　李双河说道：“周书记，王静语这娘们有点不简单，别看她不言不语，不挑什么事，但才下来二个多月，各乡镇、各局各科都有人在向她靠近，对诸周县的影响力正在扩大。”
　　周山点了点头，说道：“王静语是从乡镇干部一步步走上来的，能力不会弱。她敢到诸周县这种地方任职，说明她对自己很自信。自信从哪里来？无非就是上头有人支撑着她。对她，我们要改变策略。我准备周六去诸周县，和她好好谈谈，先摸一摸底细。如果能够化敌为友，则是上上大吉。”
　　李善立即奉承一句：“周书记亲自出马，收拾这么一个半老徐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山对这句玩笑话有些不喜，说道：“李局呐，你还是多动动脑筋把财政局的工作抓起来，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局长的权力都被人瓜分光了。”
　　李善老脸一红，说道：“梁缅道最近活跃得很，每天往叶市长办公室跑，回到局里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底下又有一班干部，很难压制。”
　　李善和叶之然较量了两回，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对叶市长一点自信心都没有。所以，梁缅道回到财政局说叶市长怎么怎么指示的，他就有感觉胸口憋屈。想说道说道梁缅道吧？又怕惹出叶市长来。叶市长可是当着他部下的面给他现开销的，李善心中有几分胆怯。
　　周山说道：“你当过这么长时间的县委书记，难道还要我叫你怎么做官？在财政局你才是局长，梁缅道不着调就先收拾他嘛！”
　　李善咬咬牙说道：“明白了，我逮个机会好好削他的脸。”
　　李双河皱着眉头说道：“周书记，自从叶市长到绍安市任职，我感觉绍安的气候就在逐渐变化，我们得未雨绸缪，多花些心思才好。”
　　周山的体会比李双河更深。春节前常委会上惨败恍惚仍在眼前呢，每次想起心底就有把火冒出。
　　周山喃喃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叶之然和顾松林是两类人，一个只会务虚，碰上实际问题就办法不多；另一个手腕高明，善于解决实际问题，背后又有人撑腰，确实有些难办。”
　　怀辛岩在旁边出主意，说道：“周书记，我们这边你已经唱了红脸，还得有个唱白脸的，关键时刻才可以和他居中调和。再说，他也是混官场的，官场的斗争搞到最后还不是利益交换？”
　　周山赞赏地看怀辛岩一眼，点头道：“小怀这话中肯，任何事情归根结底都在‘利益’两个字上，我们这些人中间，只有让杜书记唱白脸比较合适。”
　　他说的杜书记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杜正群，和叶之然这种自恃清高的干部更容易打交道。
　　再说省纪委这边。
　　春节前，省纪委就收到了举报叶之然生活作风问题的那封匿名信。照道理说，匿名举报副厅级干部，省纪委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那封举报信里有照片这样的直接证据，照片反面还写上了“绍安市常务副市长的风流韵事”。不闻不问似乎也有些过于草率。
　　这天，正巧绍安市委书记顾松林到省里开会，开完会来省纪委看望老领导，冷书记就将照片递给顾松林，说道：“你看看，这女的是谁，和叶之然什么关系？”
　　顾松林看了一眼，笑道：“冷书记，这是叶之然的妻子张念悦啊，他们夫妻两人的照片怎么会到你手里？”
　　再看一看照片反面的一行字，忍不着笑起来，说道：“冷书记，这张检举照片太可笑了，还什么风流韵事！他们年轻夫妻出来吃顿饭，居然被人偷拍下来，寄到您这里。”
　　说完，顾松林不禁摇了摇头。
　　“你确实照片上的女子是叶之然的爱人？”
　　“冷书记，可是确定。叶市长的妻子在省财政厅工作过两年，您安排人到财政厅暗暗调查一下就知道真伪。”
　　冷书记摇了摇手，说道：“你既然认识，就没必要花纳税人的钱去做这种无用功。”
　　顿了顿，又道：“松林书记，这说明你们绍安的形势很微妙啊！叶市长到绍安市任职时间才一个月吧，就被人盯上了？他触动哪一方利益？”
　　市委书记在省委领导面前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粉刷太平，把自己治下的土地说成世外桃源一般。顾松林特别看重这一点，立即否认。
　　他说道：“冷书记，绍安市的领导干部都是很讲团结很讲党性的。而且，叶市长到绍安工作后，比较低调，我判断这照片的来源不会和绍安的领导干部扯上关系，多数是某个‘愤青’出于对官员天生的嫉恨，才偷拍照片寄到省纪委。”
　　冷部长觉得顾松林讲的也有道理，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花精力在这上面了。”算是认可了他的讲法。
　　顾松林松一口气，讨好地说道：“冷书记，能不能从省纪委抽调几个干部到绍安地方任职？绍安市委常委会本土官员太多，应该调整调整了。”
　　“唔，你想调整哪几个位置？”
　　“市委组织部长、市公安局长、市委办主任。”
　　冷部长摇头说道：“一下子动这么多干部？除非查出他们有问题。”
　　顾松林说道：“如果不行就分步调整，先把市公安局长和市委组织部长撤换了，这样，对绍安的稳定更有利。”
　　冷部长说道：“这事我记在心里了，不过，干部调整方案都是由省委组织部提出来的，省委组织部马上要面临人事变动，你这边的事可能要稍稍缓一缓。”
　　省委组织部长易人的事，顾书记也已经有所耳闻。听说是枫寒轩有望入主省委组织部，顾松林感觉很复杂。他在嘉南市任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的时候，枫寒轩是市委组织部长，正是他的下属。忽忽几年过去，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而且，他早听说枫寒轩和叶之然的关系，对叶之然的感觉更加……复杂。
　　顾松林试探着问：“冷部长，省委组织部长的事定了吗？”
　　冷部长微微点头，道：“八九不离十吧。”又问：“叶市长到绍安工作后，表现怎样？”
　　顾松林心底有些纠结，怎么每个领导都对叶之然这么关心？含糊其辞地：“叶市长因为刚到绍安任职，还在熟悉工作中，春节前，他去绍安市所有的五县一区考察，目前正积极研究经济发展战略。”
　　听顾松林不从正面积极评价叶之然，冷部长明白顾松林心底并没有真正接纳他，不禁语重心长地说道：“松林书记，叶市长在经济改革和干部队伍建设方面都有超强的能力，用好了他，对绍安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都大有帮助。省委将他安排到绍安工作，是为了帮助你搞好绍安市的工作。如果叶市长做出了成绩，不就是你做出了成绩？”
　　顾松林心中一动，诚恳地说道：“冷书记，我一定全力支持叶市长的工作。”
　　冷雄飞身为省纪委书记，信息发达，省委几个大佬对绍安的社会问题和经济发展速度不满意，认为顾松林虽然一身正气，但能力不足以全面掌控数百万人口的大市，他心有同感。但顾松林是他的老部下，又是省纪委出去的干部，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帮他一把，这时候就提醒道：“松林书记，市委书记主要职责是把握方向，这包括政治方向，也包括经济方向，你不要只抓一样。”
　　这是批评他在经济建设领域乏善可陈。
　　顾松林感到有些委屈，说道：“冷书记，绍安市情况和其他几个地市不同，工业基础薄弱，没有大型骨干企业，底子太差。”
　　冷雄飞耐心地说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省委才将叶之然调到绍安市来。当初他到嘉南市水门县任职，水门县的基础远远比绍安市薄弱，可以用‘一穷二白’四个字形容。结果怎样？才数年时间，他就将水门县打造成省内最富有特色的行政县，经济发展速度在省内首屈一指，特色观光农业形成一条发展新型农业的好思路被全国各地纷纷效仿，仅旅游收入一项，就超过了以前水门县的工农业收入。既然他在发展经济上有办法，点子多，你就要发挥他的长处。俗话说‘一俊遮百丑’，绍安市的经济发展上去了，其他的问题就成了次要问题。你这个市委书记就是称职的市委书记。”
　　顾松林大有茅塞顿开之意。
　　冷书记又说道：“市委书记执掌一方，松林呐，你要把目光放得远一些，如果你把全市每个岗位的领导干部都调整到最好状态，绍安市的工作就会高效运转起来，面貌才会焕然一新。还有，该作拍板的时候就要大胆拍板，不要有其他顾忌。”


第580节 恳谈
　　顾松林受党教育多年，心中自有崇高的理想。就任绍安市委书记之前，他豪情壮志满怀。只不过，他踏上副厅级岗位之后，先是在嘉南市任组织部长，后任市委副书记，然后又调到省纪委副书记岗位上一呆数年，十几年来一直从事党建方面的工作，对经济建设领域不熟悉。到绍安市工作后有种无从入手的感觉，再加上绍安市常年被本土干部把持，他还得和周山为首的一批干部斗智斗勇，在发展经济方面更加力有未逮。省纪委书记冷雄飞今天的一番长谈，让他有醐醍灌顶之感。
　　对啊！叶之然是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在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时代背景下，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发展绍安市的经济，不如放手让他去搞经济工作，自己力挺他就是。
　　这样想着，顾松林一回到绍安市，就将叶之然请到办公室。
　　顾松林为了保持市委书记的威严，和绍安市的领导干部谈话一向是板着脸，这时脸上却浮出了三分笑意，和叶之然握了握手，亲切地说道：“叶市长，这段时间的工作辛苦了。”
　　叶之然虽然心中纳闷，但他的反应快，笑容满面地说道：“松林书记更辛苦，我感觉做得远远不够。”
　　顾松林微微颌首，请叶之然在沙发上入座，说道：“我今天去省委开会，省纪委冷书记对你非常赞赏，期望也很大。”
　　顾松林是省纪委出来的干部，站队非常坚定，一有机会就颂扬领导。这样做至少有两样好处，一，颂扬的次数多了，总会通过某些渠道传到领导耳中，领导会加深对你的好感；二，在其他干部面前颂扬领导，间接地表明他身后是有强大靠山的。
　　果不其然，叶之然露出激动的表情，崇敬地说道：“我对冷书记一向怀着崇高的敬意，得到他老人家的看重，心潮澎湃呐。”
　　顾松林严肃地说道：“有一件事足以说明冷书记对你的爱护。年前，省纪委受到一封检举你生活作风的举报信……”
　　叶之然脸色微微一变，心道：“姓曹的！难道胡亚平又搞事了？”
　　“……冷书记看到检举信，就把事情压了下来。今天给我看了检举信的内容。”
　　呃，这是顾松林为了向他表明冷书记对自己的信任程度。
　　“你猜是什么内容？居然是你和爱人春节前在酒店吃饭的照片。”
　　“啊？”
　　这个情况显然完全出乎叶之然的意料。
　　自己和张念悦出去吃饭也被人拍了照片，寄到了省纪委？虽然结果更增加了省纪委对自己的信任。但是，反过来一想，却让叶之然感觉毛骨悚然。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而且，只要有一点点差错就会举报到省纪委？
　　看来，在绍安市工作，每个细节都要高度重视。他们唯恐自己不出差错呢。
　　顾松林安慰道：“叶市长，你心中不要有顾虑。省纪委领导对你是完全信任的，我对你也是完全信任的，放手大胆地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叶之然顺势说道：“谢谢松林书记的信任和爱护，有了您的保护，我感觉安全多了。”
　　“呵呵呵，”顾松林笑了笑，说道：“叶市长，今天找你来，主要想和你沟通一下绍安市的经济工作。省委省政府领导对绍安市的经济发展迭有微词，市委的压力很大，再这样下去，省委省政府就要打我们的屁股了。所以，如何在绍安市进行经济改革，如何打开绍安的发展瓶颈，如何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刻不容缓，急需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拿出智慧。”
　　这是叶之然到绍安市赴任之后，顾书记第一次和他谈经济工作问题。市委一把手对经济工作这么重视，对叶之然来说是最大的福音。
　　他说道：“松林书记，我已经对绍安市五县一区都作了调研。绍安市的经济经济收入主要依靠旅游业和酿酒业，工业基础比较薄弱，我们要将绍安的经济带上快车道，除了加大对旅游业和酿酒业的投入，还要另辟蹊径。”
　　顾松林感兴趣地说道：“唔，谈谈。”
　　叶之然说道：“对酿酒行业的支持方面，市政府准备出台一个资源整合方案，将几家中小酿酒厂合并为一个大企业，然后谋求在证券市场上市。我提议召开一个股份制企业上市研讨会，请国内知名经济学家和证监会发行部们领导参加。证监会的领导我已经邀请到了，另外，我的导师林平生教授也有意向参加这次研讨会。”
　　顾松林微微动容，说道：“林教授和证监会发行部的领导都来参加？这个研讨会档次很高啊！时间定了没有？”
　　叶之然说道：“这么重要的会议，自然要请松林书记定时间。”
　　顾松林从三分笑意增加到了五分，点头赞道：“叶市长果然思路超前，如果绍安市有了这样一个行业排头兵，对我市的酿酒行业是一个极大的推动。酒厂能够上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告，可以大幅度地提高酒厂的知名度，产量、效益随之水涨船高。”
　　叶之然又道：“顾书记，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在绍安建设两个高科技园区，一个是软件产业园，还有一个是科技创新园区。我觉得绍安市有发展这两个园区的优势。”
　　顾松林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问道：“软件产业园在绍安搞得起来？”
　　叶之然说道：“顾书记，我是这样考虑的。随着国家经济改革不断走向深入，科技产业占GDP总量的比例会逐年提高。现代工业、商业、服务业都越来越依赖于软件技术，而国内的软件企业都处于起步阶段，小而分散。绍安市是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特别适合居住，适合搞软件开发这样的产业。”
　　顾松林担心地说道：“但是，绍安市从事软件编写的人才紧缺，是个很大的制约因素。”
　　叶之然说道：“所以，我设想的第一步工作就围绕这个展开。”
　　顾松林微笑道：“叶市长，请详细谈谈。”


第581节 软件产业园
　　在绍安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顾松林和叶之然热烈讨论着关系到未来几年绍安市经济发展大布局的重大议题。
　　事实证明，这次讨论定下了绍安市未来发展的主基调，使得绍安市日后一跃成为国内软件行业的最大基地，不断引领国内的科技进步，意义特别深远。
　　而在数年之后，身为绍安市委书记的叶之然前去看望赋闲在家的顾松林，深情回忆起这次重要讨论时，顾松林激动地说道：“叶书记，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正是这个谈话，确立了绍安市发展的长远规划，才使绍安市成功腾飞，并且带动了我国软件产业的发展，使得国家在工业、国防、航空航天事业中保持着软件技术方面的优势。”
　　……此时，他们两人都尚未认识到这次谈话的历史意义。
　　叶之然继续说道：“松林书记，软件人才储备问题，我考虑从三个方面来解决。一，市政府拿出资金，创造条件，设立一个软件培训基地，从J大等著名学府聘请教师，对绍安市有志于软件开发的青年进行培训；第二，高薪吸引国内年轻才俊到绍安居住、工作，从事软件开发工作；第三，我准备到印度去寻求软件行业的合作机会，建立合资企业或请印度企业到绍安来开设分公司，利用印度软件开发能力处于世界领先的技术优势，给绍安市的软件从业者提供软件解决方案和思路，带动软件开发技术的进步。”
　　顾松林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听到叶之然分析地头头是道，心里也高兴起来，说道：“解决了人才问题，还要解决软件企业入驻问题。叶市长是怎样考虑破这个难题的？”
　　叶之然侃侃而谈：“要吸引大量的软件企业到绍安来入驻，主要抓住两点，一是绍安市政府做好这些企业的服务工作，提供适宜的居住环境，经常举办软件行业的需求见面会，提高绍安软件园区的知名度，得到更多的软件外包业务；二是提供优厚的税收优惠和财政支持，提供丰富的人才储备，扶持这些软件企业发展壮大。”
　　叶之然继续说道：“为了吸引软件人才，留住软件人才，绍安市政府要作大量的工作，从居住环境、适合软件人员休闲生活的娱乐场所、支持电信部门优先发展绍安的网络环境等，多管齐下，打造绍安市得天独厚的优势。”
　　顾松林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样规模的投入，耗资巨大，听叶之然描绘的蓝图，仅土地投入就不会少，而且，要有大量的配套项目，犹豫着问：“叶市长，你测算过绍安市的投入吗？”
　　叶之然说道：“为了打造国内规模最大、环境最好的软件产业园，经济投入确实非常大，建设资金可以分几块筹集。一是绍安地方财政的逐年投入；二是争取省政府开发银行的支持；三是商业银行贷款；四是吸引企业投资。从本市的长远利益来看，财政这块投入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软件园建设成功后，绍安的土地价值会得到明显提升，将来在土地收益这一块就非常巨大。”
　　顾松林说道：“我原则上支持叶市长的这个发展思路，但在细节上还要不断完善，将市场调研工作做细做扎实。”
　　叶之然说道：“好！松林书记，这是一个关系到绍安长远发展的重大战略部署，我建议由市委牵头，成立绍安市大力发展软件产业领导小组，由您担任组长，宋市长担任第一副组长，我来做常务工作。”
　　顾松林说道：“这项经济发展战略必须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在这之前，需要你做大量细致的工作，争取在常委会上一次过关。市常委会通过之后，市政府即可进行规划、部署。”
　　叶之然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会积极贯彻松林书记的指示精神，做好前期调研、预算和产业发展前景预测等工作，然后再向松林书记作一次汇报。”
　　顾松林想起冷书记的指示，伸手在空中握了握拳头，做出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的豪迈气势，说道：“经济上的工作，我都托付给你，你们只要支持我做好干部调整工作，绍安市的发展和繁荣就大有希望。”
　　叶之然笑道：“只要松林书记把握好方向，我一定会协助海平市长做好政府方面的工作。”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丁青山来汇报：“叶市长，市纪委杜书记刚才来过。”
　　“唔？杜书记有什么指示？”
　　“没有，只是吩咐我等您回来打他电话，可能有事找您谈。”
　　叶之然摆摆手，说道：“别打电话了，我过去一次。”
　　周山、洪白树、李长根、杜正群、张云峰等人是绍安本土干部的核心人物，相对来说，杜正群由于担任绍安市纪委书记，长期从事干部纪律工作，留给叶之然的形象比较正面。
　　在杜正群办公室，叶之然进去后微笑着说道：“杜书记，我来报到了。”
　　杜正群摘下老光眼镜，站起身客气地说道：“叶市长，我关照小丁等你回来打个电话就可以，我会过来的。”
　　叶之然笑道：“杜书记，我要是这么摆这么大架子，不是连立正稍息的道理都不懂了吗？您是市委主要领导，关系颠倒不得。”
　　杜正群就“你呀你呀”地客气几句。他和顾松林、周山等人常年板着一张冬瓜脸不同，杜书记虽然在纪委工作，但逢人便带三分笑，是绍安官场有名的“笑面虎”。
　　“叶市长，你到绍安市任职之后，我们还没有单独聊过。哈哈，我呢，没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聊聊绍安市现状，展望一下前景。哈哈，你是市政府主要领导，担负着绍安发展重任，责任特别重大。”
　　别看他说一句话，夹杂几次“哈哈”，但是叶之然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两人坐在杜正群办公室的单人沙发上，面对面而坐。
　　叶之然微笑道：“我正要向杜书记汇报一下市政府近期工作计划。”
　　杜正群摇摇手说：“我们两人是探讨，哈哈，探讨而已。”
　　叶之然奉上高帽一顶：“杜书记果然平易近人，我向您汇报工作，心情非常放松，没有丝毫压力。不瞒杜书记，我刚从松林书记办公室出来，松林书记的气场比您大多了。”
　　杜正群手指虚点了点，说道：“叶市长，这话传到松林书记耳朵里，恐怕你下次去汇报的时候，又要拿脸色看了。”
　　叶市长憨厚地笑笑，说道：“这不是在您面前才敢说吗？”
　　气氛似乎好了许多。
　　杜正群说道：“叶市长，你到下面的区县都走过了吧？”
　　“是的，杜书记，我都走过了。”
　　“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绍安市的经济主要依赖于旅游、酿酒、纺织三个行业，虽然都有一定的规模，但局限性比较大。如何因地制宜地发展我市经济，我正要向杜书记请教。”
　　杜正群亲昵地说道：“哎——”
　　“哎”字拖得很长，发第三声，高低起伏的声调中，婉转表示出“不敢当”之意。
　　“哎——，我早知你是搞经济建设的一把好手，省委将你安排到绍安市来，就是看到绍安市经济建设方面手段匮乏，工作不力，派你来救援的。”
　　这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奉承，但隐隐含有对市长宋海平的不屑，叶之然要是附和一句或者客气一番，传到宋海平耳朵里，心里就会长出疙瘩。
　　叶之然忙说道：“杜书记这话说得不全面，绍安市政府在海平市长的领导下，各项工作开展得有条不紊，经济稳步发展，省委派我到绍安市政府工作，是让我向海平市长学习的。”
　　“呃？”杜正群看他一眼，说道：“想不到叶市长不仅能力超强，还这样谦逊，人才难得啊，哈哈，人才难得。”
　　叶之然主动示好，说道：“杜书记，在海平市长指示下，市政府下一步准备积极推进我市酿酒行业的整合、改制工作，培育一到二家大型骨干酿酒企业，然后推动企业上市。为此，市政府准备在四、五月份举办一个股份制企业上市研讨会，从中甄选一到二家企业接受上市前辅导，条件成熟后公开发行股票。”
　　杜正群赞道：“叶市长果然很有想法，这项工作做好后，不仅使绍安的酿酒企业得到强劲的发展后劲，而且，将有力改变绍安市无大型企业的局面，省委省政府领导都会对绍安市高看一眼。”
　　叶之然说道：“杜书记，目前，这只是一个设想，离成功还很遥远。”
　　杜正群正色道：“心有多大，事业才有多大。叶市长年轻有为，只要搞好和绍安市委市政府主流干部的团结问题，大有一番作为呐。”
　　来了！这才是杜正群找他谈话的重点吧？
　　搞好和绍安市委市政府主流干部的团结问题？杜正群口中的主流干部不就是紧紧抱团的绍安本土干部吗？


第582节 笑面虎
　　“笑面虎”名不虚传呐！
　　叶之然心底叹息一声，脸上却满是诚恳，说道：“杜书记，团结最广大的干部，形成凝聚力，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相信绍安市绝大部分干部都是能打破思想中的条条框框，愿意齐心协力搞好绍安的发展的。但是，如果有个别干部心怀一己之私，或者只关心小团体的利益，那我一定会在市委领导下，与之作坚决地斗争。”
　　关系到大是大非问题的时候，叶之然向来把事情放在台面上，光明正大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相信一点，所有的阴谋在太阳底下都会消散瓦解。
　　杜正群右手放在单人沙发的木质搁手上，食指和中指不断敲击搁手，发出节奏感强烈的“咚咚”声，做出沉思状。
　　良久，他才说道：“叶市长，我知道一些情况，许多外来的干部到绍安市工作之初，都不大习惯本地干部的某些排外心理。这个是客观存在的问题，我们不否认，也不逃避。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这些干部主流都是好的，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勤恳工作。以前，周山书记担任市政府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对这些干部都很信任，这些干部也都愿意团结在周山同志周围，还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这也是周山书记的长处。”
　　叶之然轻轻颌首，表示同意。
　　杜正群又说道：“我不否认，某些干部身上存在着小团体思想，功利主义，对这些同志，我们要区别对待，如果他们能够为群众工作，也应该积极争取。”
　　叶之然完全赞同：“杜书记的指示非常正确，展现了市委领导高尚情怀和对干部的爱护之情，我一定要向杜书记学习。”
　　“叶市长，如果以后遇到绍安市某些干部对你的指示阳奉阴违，贯彻不力，你尽管告诉我，我们一起做工作，把他们的思想做通为止。”
　　“没问题，我会经常向杜书记汇报思想。”
　　杜正群“哈哈”一笑，说道：“叶市长太谦虚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啊。哈哈，我们以后在市常委会议上，也要加强合作。”
　　叶之然心里对绍安本土干部并没有很强的成见，即使在市委常委会上，如果在政策、规划等事项的讨论中，只要是有利于绍安发展的，他完全可以抛开政治立场，投赞成票。
　　于是，他微微点头，这样说道：“杜书记，我对事不对人，只要常委会讨论的事项是有利于绍安市发展大局的，有利于人民群众利益的，我一定会积极支持。”
　　杜正群自然明白事缓则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和叶之然第一次谈话能谈到这个程度，算是相当完美了。
　　他又试探一句：“叶市长，酒量怎样？上次你上任的时候，逸风部长有些生气，大家都不敢放开喝酒，要不，我们约个时间试试深浅？”
　　叶之然笑道：“我随时等候杜书记的呼唤。”
　　杜正群对叶之然的这个态度自然满意，说道：“那好，我们说定了。”
　　……诸周县。
　　这一天，是诸周县新任县委常委林海和李长风上任的日子。一大早，两人赶到市委组织部参加集体谈话，谈完话，组织部副部长龙福明送两人去诸周县赴任。
　　绍安市五县一区，行政区域及人口都以诸周县为之最。
　　诸周全县人口一百多万，占绍安市四分之一，经济总量也领先于其他区县。绍安市委市政府已经动议，准备将诸周县撤县建市。
　　到了诸周县委大院，王静语带领诸周县委县政府班子领导迎接龙福明一行。
　　握手、寒暄，到县委会议室入座后，王静语主持会议：“同志们，静一静。我们先用掌声热烈欢迎市委组织部龙部长给我们送来班子新成员。”
　　龙福明和组织部长洪白树一样，都是周山派系的干部，不过，他不是核心成员，对诸周县的情况一知半解。
　　此时近距离观察王静语，他才发现这个女书记的沉稳和老辣，原先吵杂的会议室，在王静语说“静一静”之后顿时鸦雀无声。
　　要知道，诸周县被周山、李善经营了多年，留下来的干部都是他们圈子中的坚定分子，而且都是“老兵油子”。而王静语既不是本土干部，来诸周的时间又不长，居然一句话就起到这样的效果，不由得让他想起“芦荡火种”中刁德一形容阿庆嫂时唱的那句台词：“这个女人不寻常。”
　　有气场的领导就是这样，镇得住底下的干部。
　　又听得王静语沉稳地说道：“下面，我们先请龙部长宣读市委文件。”
　　龙福明清了清嗓子，将林海、李长风两人的任职通知读了一遍，然后说道：“同志们，市委决定将林海同志和李长风同志安排到诸周县任县委常委，分别负责县公安局和县委组织部的工作，是对这两个同志的信任。希望两位新常委在诸周县委的领导下，团结一致，迅速进入状态，把诸周的各项工作搞上去……
　　诸周县是绍安市最重要的区县，人口多，社会情况复杂。但是，在诸周县历任领导的努力下，特别在周山同志、李善同志的领导下，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持续向好。现在接力棒交到了静语书记的手里，我相信静语书记能保持周书记、李局长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团结班子所有成员，继往开来，做出更大成绩。也希望新任的常委班子成员能从诸周县委老同志身上汲取营养，为诸周县的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林海到诸周县上任之前，已经充分了解到诸周县的复杂局面，这时候听到市委组织部长抬高诸周前任领导，反复要求他们两人团结在县委周围，突出诸周老同志的地位，明显有压低王静语的用意。他心里反而燃起了熊熊斗志。
　　在县委书记王静语请新同志讲话时，林海说道：“谢谢绍安市委对我的信任，我已经了解到绍安县公安局存在着很多问题，需要从严治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在市委组织部领导面前表个态，今后一定坚决听从王书记的指挥，整顿好县公安局，为诸周县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龙福明在他讲话结束后，故意装出开玩笑的样子，半真半假地说道：“林海同志的表态非常好，就是用词上不够严密，应该说坚决听从县委指挥嘛！”
　　林海立即说道：“诸周县委也是在王书记领导下的县委。”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凝。


第583节 王静语的强势
　　林海立即说道：“诸周县委也是在王书记领导下的县委。”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凝，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林海说话这么冲动。
　　大凡官员到了一定的级别，话只说一半，官面上堂而皇之的话可以多说，给人下不来台的话切忌少说。否则，就是政治上不成熟。
　　何况龙福明身为组织部副部长，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是组织部官员见官高半级，是个相当自负的人。这时候，他见新上任的诸周县委常委林海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反驳他的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所有干部心里都明白，林海此举不仅在削龙福明的面子，而且在削诸周本土干部的面子。因为林海就是因为听到龙福明抬高本地干部，忽略上任不久的县委书记王静语才来这一句的。
　　数道不善的目光顿时“唰唰唰”射向林海，如果目光能杀人，林海这时候已经死几次了。
　　气氛有些压抑啊！
　　静穆了片刻，龙福明想好了对策，嘴唇一动，刚想开口，却听得王静语抢在他前头说道：“林局这话其实和龙部长的话不矛盾……”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不矛盾？怎么不矛盾？龙部长强调的是县委常委集体领导，县委班子领导中本土干部仍旧占多数嘛！林海强调的则是个人领导，这，这，这怎么不矛盾？从大道理来说，也有违组织原则嘛！
　　王静语知道龙福明会说什么话，汉语巧妙就巧妙在同样一句话，语气不同，声调不同，意义就完全不同。
　　她继续说道：“我们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强调集体领导。所以，龙部长这话是没错的。”语气低缓，下一句陡然提高：“林局讲的这句话也没错，诸周县委就是在我领导下的县委嘛！”
　　语惊四座！
　　一向低调的王静语王书记突然强势起来让所有人感觉心灵震动。
　　说完这话，王静语淡淡地扫了眼会议室。
　　“民主集中制是个有机的统一体，只集中不讲民主，容易形成一言堂，搞独裁，这是我们要努力避免的。我到诸周县任职以来，在讲民主这一点上做得还是很到位的，能够倾听各位常委的意见。但是，只讲民主，没有集中，就是无政府主义，就会形成政府效率低下，陷入混乱之中。诸周县委县政府内部，有没有这种倾向？有！所以，我在此提醒大家，我是诸周县委的县委书记，是受市委的委托到这里来工作的；德军县长是诸周县的县长，是县人大合法选举产生的。不尊重我和德军县长的领导，就是不尊重市委对你的信任，不尊重全县人民的信任，很危险呐！”
　　王静语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这段话讲出来，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连龙福明都被她的气场压制倒，一时间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符合他的身份。
　　这边，王静语颇有些得理不饶人，对林海说道：“林局，市委市公安局领导在你上任之前有没有作过指示？”
　　林海上任之前，市委书记顾松林和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都找他谈话，要求他到诸周县后密切配合县委书记王静语的工作。章立人更是对他细细地分析了诸周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政治立场和工作特点，参考水门县公安局的成功经验，章立人还抽调了十五个警校毕业不久的新警察配备给诸周县公安局，并抽调了一个干练的队长，让他手里有可用之兵。
　　临行前，林海还想和叶之然见一次面，章立人估计绍安官场暗中注意他的人肯定不会少，请示叶之然之后，只让他和叶之然通电话。
　　叶之然的指示非常明确：公安局和其他部门不同，作为局长，处事一定要硬气，要压得住场面。
　　“不要怕！在诸周县委你有王书记的鼎力支持；在县政府，德军县长会作你坚强的后盾；在市公安局，有章局长的支持。遇事千万不要退缩，要敢于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这是叶之然的原话。
　　在公安局，没有霸气是掌不住局面的。
　　林海于是很默契地说道：“王书记，市委顾书记和市公安局章局长对我的要求非常高，要我一上任就切实整顿诸周县公安局，重塑诸周公安干警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
　　王静语到诸周任职之后，一直比较低调。县委书记初来乍到低调一些没有关系，但若是时间长了仍旧低调，就会有人往她头上爬，认为她软弱可欺。所以，她需要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在诸周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面前表现强势的一面。现在，当着诸周县委县政府班子的面，当着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这个不高不低的领导的面，正是一个绝佳的时刻。
　　王静语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林局，你放心大胆地去做，我和德军县长都是支持你的。诸周县公安系统目前比较混乱，省委领导专门作了批示，市委顾书记也多次要求诸周县委采取行动，你的任务很重。如果在整顿过程中发现不听指令的，你一定要从严处理，该削职的削职，该清理出公安队伍的清理出公安队伍，不能手软。”
　　林海响亮地说道：“是！有王书记和李县长的鼎力支持，诸周县公安局一定会重塑形象，成为诸周县经济建设的坚强后盾，给诸周县人民提供一个安全、稳定的社会环境。”
　　龙福明脸色越来越差，听着王静语和林海一搭一档，想要反驳几句，偏偏道理都在他们一边。
　　姓曹的！都说诸周县新来的县委书记王静语性格温和，怎么今天她和林海之间这么强势？
　　再一想，林海和王静语都是顾松林的人，肯定顾书记给了他什么指示，两人在他们面前唱一出双簧，准备先在诸周县造势，然后收权了。
　　看来，周山书记将叶市长列为头号对手，犯了战略上的重大错误。怪不得这次在市委常委会上也遭遇滑铁卢，方向错了，就什么都错了。
　　“不行，回去以后，要赶紧向周书记汇报，必须及时调整策略。”
　　这边，王静语牢牢掌控会议节奏，说道：“下面，请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李长风同志讲几句。”
　　李长风在市政府工作多年，深知韬光养晦的重要性，微笑着说道：“龙部长、王书记、李县长、各位常委，县委组织部是县委重要职能部门，我会在王书记的领导下，努力做好全县干部队伍的建设工作，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王静语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德军县长说几句吧。”
　　李德军和王静语脾气不同，工作作风也完全不同，他喜欢在人前人后端架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谢谢市委组织部，谢谢龙部长给诸周县委送来了两位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的领导，我表示，那个热忱的欢迎。前一段时间，叶市长刚来诸周县考察，提出了很多有利于诸周县发展的金点子，现在市委又派来了得力干部，那个，说明市委市政府对我们诸周县非常重视、非常关心，希望新同志能尽快进入角色，在王书记的领导下，带领诸周人民早日奔向小康。”
　　盘小萍暗暗撇嘴，她对能力不大却喜欢拿腔作势的李县长很看不惯，恨不得将他拉下台自己坐到他的位置上。所以，在王静语问到还有没有同志发言时，举手说道：“王书记，我来说两句。”
　　抬眼看了看李双河，见县委副书记露出鼓励的神色，开口说道：“龙部长，各位常委、各位领导，刚才王书记和新来的林局发言时都谈到了诸周县存在的问题。问题有没有？肯定是有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现在哪个地方哪个政府不存在问题？关键是看我们怎样理解。诸周县自周山书记担任县委主要领导之后，一直非常平稳，经济稳中有升，人民生活逐步改善，应该说成绩是主要的。所以说，老领导留下的政策，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我们应该继承并加以发扬，这应该成为新一届县委班子的工作思路。关于县公安局的整顿，我觉得可以搞得声势大一点，但内部控制得策略些，毕竟公安局的同志肩负着治安重任，搞乱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有了盘小萍当先锋，诸周本土干部一个个兴奋起来，李双河不失时机地举手发言：“龙部长，王书记，各位领导，盘县长刚才讲得非常有道理，我们必须看到，诸周县的成绩是主要的，问题是次要的，县委要把团结放在首位，对出现问题的干部，要加以批评、引导，督促他们改正错误。有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希望在县公安局的整顿过程中贯彻这个原则。”
　　王静语不动声色地问：“龙部长还有什么指示？”
　　龙福明急于扳回颜面，点了点头说道：“同志们，我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很受启发。为什么诸周县的形势一年比一年好，因为诸周干部继承并发扬了周山书记担任诸周县委书记时期留下的精神财富。这几年，诸周许多干部都走上了重要岗位，这说明市委组织部对诸周干部是非常信任的。希望王书记、李县长能团结大部分同志，坚持集体领导原则，兢兢业业，搞好诸周的工作。”
　　龙福明说完，会议室想起“噼噼啪啪”的鼓掌声。他洋洋得意地喝了口茶，茶还没有咽下，王静语说了一句话差点让他把茶水喷出口。


第584节 对策
　　诸周县委会议室内，感觉挽回了颜面的龙福明讲完话，一口茶刚喝进嘴里，就听得县委书记王静语说道：“就是因为成绩是主要的，大部分同志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我们现在才坐在这里讨论诸周县的发展大局。要是颠倒过来，这里的大部分干部就要换个地方喝茶了。”
　　官场中人一般把出了事的干部称之为到纪委喝茶去了。王静语这话一说，一口茶刚喝进嘴里的龙福明差点把茶喷出口，忍了忍，“咕咚”一大口把茶吞下肚，脸色就青黄不定起来。
　　不行不行！看这样子，诸周县马上要脱控了，得马上汇报给周书记，让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把诸周的盖子给捂上。
　　散会之后，龙福明赶紧打电话给周山。
　　周山正计划着来诸周县压场面，电话中让他转告诸周干部，他明天到诸周县调研工作，并让他回到市区立即汇报详细情况。
　　这天晚上，绍安本土干部的主要人物在“三号楼”开会，周山、洪白树、杜正群、张云峰、怀辛岩、周峰、李善等人围坐在周山别院大客厅的一圈沙发上，听龙福明汇报诸周情况。
　　等龙福明汇报完王静语、林海争锋相对的态度，周山双眉紧蹙，形成一个“川”字，说道：“杜书记、洪部长、张市长你们怎么看？”
　　洪白树慢条斯理地说道：“听福明的描述，王静语和林海之间很有默契，看来诸周县的这个局面，顾书记事先有所安排，接下来可能还会搞出动静。”
　　杜正群有个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右手喜欢用手指连续交替敲击扶手，发出“咚咚”的声音，边敲击边说道：“松林书记到绍安任职二年多了，算算也该忍不住了，何况现在诸周县的局面有些复杂起来。”
　　周山对顾松林的了解比这两位都要深，始终感觉没这么简单，沉吟片刻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王静语和林海实际上都是听命于叶之然的？”
　　张云峰说道：“可能性应该不大，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实是以顾松林为主导的，叶之然即使参与此事，也最多是从旁协助。”
　　周山说道：“各位，这个判断其实非常重要，我们接下来是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松林书记身上还是姓叶的身上，区别很大。如果单单对付姓叶的，相对容易些；如果对付松林书记，难度会提高，不说别的，姓叶的肯定会帮助松林书记。反过来，如果我们将矛头集中在姓叶的身上，松林书记最多口头说几句，不会死命帮助他的。”
　　洪白树说道：“话是如此，可是诸周县这件事，看上去更像是顾松林在起作用。毕竟王静语、林海都不是叶之然想调就可以调到诸周县的。特别是那个林海，和叶之然之间根本没什么交集。林海去诸周上任之前，也只有顾松林找他谈过话，和叶之然没见过面。”
　　周山皱眉说道：“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捉摸不定，如果林海和叶之然之间存在某种关系，我敢确定这些事都是叶之然搞出来的。”
　　杜正群笑道：“呵呵，周书记，你何以对叶市长怀有这么大敌意？”
　　周山说道：“千万不可小看这个人，我总是有种感觉，他这人布局深远，手腕高明，不是个易于之辈，比顾书记难对付多了。”
　　吃过苦头的李善连忙附和：“周书记说得很正确，叶市长很难对付，这个人一抓到对手的破绽就会咬住不放，直到把人弄死。”
　　杜正群自然明白市财政局发生的事，笑道：“李局，呵呵，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么一个小年轻，虽然有些能力，呵呵，但毕竟火候不够。我还是觉得要把注意力放在松林书记身上。”
　　洪白树问道：“杜书记，你上次和叶之然谈得怎样？”
　　“谈得还可以，他答应在常委会上进行有限的合作，第一次谈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很正常。而且，他答应我喝酒，我准备明天下班请他吃饭。”
　　周山说道：“我仔细分析过姓叶的在水门县的工作经历，他做事就是这样，看上去都很正常，没啥特别，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改变了形势。深得曾国藩的对敌手段和策略，从大局入手，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一个小布局，事后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呵呵呵，”杜正群笑道：“周书记，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夸大了。”
　　洪白树说道：“我们还是想想对策吧，先说诸周县公安局的事，怎么应付？”
　　周山说道：“我明天去一次诸周，先和王静语深谈一次，看看有没有化敌为友的机会；其次，李德军当初是走了我的路子才调到绍安工作的，我对他应该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想办法把他拉回来，至少让他两不相助，做他的太平县长。”
　　洪白树点头说道：“这是正解，我支持周书记的行动。但是，公安局这边也要预先布置，不能被林海搞乱。”
　　周山说道：“公安局这边，让李善过去，给他们开个会。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反应，都交代清楚。另外，这段时间让他们安稳些，别搞出什么事，正好被人家拿来祭刀。”
　　这些人中间，周山是核心中的核心，他这样布置了，其他人自然都没有异议。
　　洪白树说道：“我们最好多管齐下，松林书记那边也要和他谈一次，和他婉转地讲清利害关系，大家保持以前的合作，那么相安无事；要是对我们下手，那么就会引发战争。他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应该不敢逼得太紧。”
　　周山叹口气说道：“这就是我反复提醒要注意叶之然的原因。松林书记那边，他不会做得太过分。”
　　杜正群说道：“这样吧，叶市长那边，等我明天和他吃过饭再说吧，先试试他反应如何。哈哈，谈不拢再商量对策。”
　　张云峰点头赞成：“我支持杜书记，一步一步来，先听他怎么说。”
　　周山转头对周峰说道：“周峰，你这边也要抓紧，让顾汉出面，给叶之然下个套子。”
　　周峰点头说道：“明白。”


第585节 各逞机心
　　周山在绍安市本土干部中一呼百诺，凭借的不仅仅是他的官位，还靠那张多年来慢慢编织的人际关系网。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轻轻扯一扯这张官网，就会惊动一大群官员，俯首听命的，摇旗呐喊的，冲锋陷阵的，都有。
　　周山从小相信一句话：命运如同手中的掌纹，无论多曲折，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从乡镇干部一直走到今天的位置，他始终在为官位拼搏。
　　这天，诸周县委大院无数人得到了消息：“周书记来了！”
　　诸周县许多乡镇领导、科局干部来到县委大院参与迎接，热闹场面远远超过去年市委书记顾松林来诸周县调研时的情景，王静语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这种情景她以前只在叶之然身边看到过，但是，两人有明显的区别，欢呼拥戴叶之然的，大多是当地的群众和普通干部；而欢呼拥戴周山的，则是当地手握实权的干部。
　　当周书记车子在县委大院停下来，周山钻出车子时，三十多个肥头大脑的干部争先恐后地围上来握手，嘴里“周书记、周书记”地叫着。
　　周书记微笑着高举右手，在空中挥了挥，颇有气势。
　　王静语率领诸周四大班子成员走到他身前，微笑着说道：“周书记，您一到诸周县，这些多干部自发地来欢迎您，周书记果然深受爱戴啊。”
　　周山握住王静语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说道：“我早就想来看看诸周的同志，王书记有心了。”
　　有心了？这么意思？
　　跟在王静语身后的诸周县委县政府领导不由地琢磨这句话的含义。
　　握住李德军的手时，周山转脸对王静语说道：“王书记，德军县长原来在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工作，是我特地向省委要来的。怎么样？你们两人搭班可以？”
　　又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李德军到诸周县任职后，起初非常感念周书记的帮助，积极向他靠拢，但时间一长，他明显感觉到周山不拿他当回事。在诸周县政府，他的县长权力不断被本土干部侵占，曾经几次向周书记叫苦，周书记起初还安慰一下，过了一年就不怎么搭理了。李德军这才慢慢醒悟到，他只不过因为上面要求打破诸周本土干部把持局面，而被周山借用的棋子，此后关系便冷淡了下来。
　　李德军虽然工作能力不强，但人情世故老练，此时见周山一改前段时间的冷漠，提起主动招揽他到诸周县工作的往事，心知自己在周书记心里又有使用价值了。
　　所以，当王静语说道：“李县长的工作称得上‘尽心尽职’四字，我和他搭班非常默契”时，李德军立即接上话说：“王书记能力超强，诸周县有王书记把舵，各项事业都在正确轨道上顺利开展，我感到非常庆幸。”
　　“非常庆幸”？这是向周山表示不满？
　　周山不露声色地说道：“不错，不错，德军县长到诸周县工作之后，进步巨大，市委将诸周县政府的工作托付给你非常正确。诸周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你以后要更多地担起责任来。等条件成熟的时候，市委还要给你压担子。”
　　当着县委书记王静语和诸周县四套班子领导的面，周山这样表态至少有四层意思：第一，他对李德军的信任度超过王静语，你王静语想要得到我的信任，就要主动靠拢；第二，他以前压制李德军，是因为李德军尚未适应基层工作，现在李县长“进步巨大”，他的态度自然有变化了，所以说将诸周县政府工作托付给你是正确的；第三，这是做戏给其他干部看，让他们对王静语和李德军区别对待，达到分化他们两人关系的目的；第四，如果李德军能担起更多责任，和王静语分庭抗礼，那么条件成熟后，就有希望取代她成为县委书记，拉拢意思明显。
　　第三个和周山握手的是李双河。
　　县委副书记李双河自从前县委书记李善离开诸周后，成为诸周本土干部的领袖。是周书记在诸周县的“委托代表”，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周山和他握手的时间最长，大声说道：“双河书记，诸周县的稳定和繁荣都靠你们这批有能力有奉献精神的老干部老同志，有你坐镇诸周县，我就放心多喽。”
　　盘小萍立即拿肉麻当有趣，凑上前说道：“双河书记是执行周书记制定的诸周发展路线非常坚决，诸周县有这样的好领导，是人民之福呐。”
　　饶是王静语在官场修炼得百毒不侵，听了这话也感觉汗毛根子竖起，笑道：“周书记，我们先到会议室休息一下，我和德军县长将诸周县的情况汇报一下。”
　　周山这次到诸周来，不仅仅是为了给李双河站台，给诸周本土干部打气。他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分化王静语和李德军的合作，尽可能将他们两个都拉到自己的阵线来，至少要拉拢一个。所以，这时候不想让王静语下不了台。
　　微微点了点头，周书记很有风度地说道：“静语书记，请，女士先行。”
　　王静语笑道：“不敢，不敢，我要是走在领导前面，太不懂规矩了，周书记请。”跟在周山身边，落后一个肩膀的位置。
　　在会议室，诸周干部一个个兴高采烈，气氛和龙福明送林海、李长风上任那天截然不同。
　　领导的嘴巴就像山上的瀑布，因为居高临下，便可以口若悬河。
　　会议室以周山的滔滔不绝的讲话为主基调，无非是肯定成绩，对县公安局等部门出现的小问题、小失误进行淡化，等等。
　　开完会，周山单独找王静语和李德军谈话。
　　在县委小会议室，周山和王静语隔着一张小桌子，喝着热气腾腾的绿茶，摆开深谈的架势。
　　周山微笑道：“静语书记，我要向你做检讨啊，你到绍安市工作三个多月了吧？我还没有和你好好地交流过。”
　　王静语因为是女性干部，身材和男同志想比，娇小许多。所以，她找人谈话都喜欢隔着桌子，可以从容许多。诸周县的领导干部有事到她办公室谈事情，她从不请他们在沙发上坐。和身高马大或体态肥胖的男性干部坐在沙发谈，气势上会弱上几分。
　　王静语摇了摇手，说道：“周书记客气了，我应该向周书记做深刻检讨，没有及时向您汇报诸周县的情况，是我的失职。”
　　周山很满意这样的气氛，说道：“静语书记以前在嘉南市工作吧？常嘉、丰城？”
　　王静语用手捋了捋耳侧的发际，说道：“是的，常嘉工作的时间比较长。”
　　周山赞叹道：“常嘉出人才啊！别说在嘉南市，就是在绍安，叶市长、章局长和你都在常嘉工作过。”
　　王静语心知他想了解什么，客客气气地说道：“叶市长、章局长他们能力强，我的水平差多了，属于赶鸭子上架，以致诸周县的工作至今没打开局面，松林书记为此经常批评我。”
　　周山同情地说道：“你一个女干部，到诸周这样的大县来担任县委书记，确实不容易。这要批评叶市长，把你一个人安排到这样复杂的岗位，也不多安排几个得力干部来支持。”
　　王静语略略有些惊讶地说：“周书记，我到诸周县工作，是叶市长安排的？”
　　周山摆出一张我早就知道了的面孔，心道：“看你装！”
　　嘴里说道：“叶市长做事就是这样深谋远虑，人未到绍安，布局已经开始了。”说完观察王静语的神态。
　　王静语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原来如此，叶市长真是！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唐市长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顾书记需要我过来。”
　　周山有些吃不透其中的关系了，问：“唐市长是不是在常嘉担任过县委书记？”
　　“对！”
　　“这就对了嘛，叶市长调你和章局长过来，通过唐市长做工作合情合理。”
　　“对！对！周书记说得对。”
　　她越是这样，周山心里越是吃不准，迟疑地问：“你为什么以为是松林书记需要你过来工作？”
　　王静语笑道：“松林书记是绍安市委书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松林书记和唐市长也熟？”
　　王静语说道：“听说唐市长到常嘉担任县委书记，就是松林书记点头的，那时候松林书记是嘉南市委副书记，分管党群。”
　　呃？也是啊！
　　周山抬眼看看王静语，心里在想，要是她真是松林书记调过来的，让她误会是叶之然的缘故更不好，于是笑道：“静语书记，我这也是瞎猜测，作不得准。”
　　王静语做出沉思的样子，说道：“改天我到叶市长面前试探试探，看看他在我调动的事情上有没有出力。”
　　周山脱口说道：“你要是他花力气调过来的，他怎么会不告诉你？”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躁了，还好脸皮厚，红光透不出来，心里暗骂：“妈的，嘴贱了。”


第586节 妙到毫巅的对话
　　周山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嘴贱，一边调整思路，说道：“静语书记，我在诸周县工作了整整二十年，对这里的山山水水都充满感情。”
　　王静语不失时机地小拍一马：“周书记情牵诸周，心怀天下，是我学习的榜样。”
　　周山摆了摆手，微笑道：“我在诸周担任过多年的县委书记，有些心得和你分享一下。”
　　为了缓和气氛，他和王静语说话时一直脸带三分微笑。然而，王静语却戒心大起。有句话不是说，脸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不过，心里想的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王静语一脸愉快地说道：“周书记的宝贵经验是我们搞好诸周工作的可靠保证，我要认真学习周书记的经验。”
　　周山将手指在空中连连虚点，说道：“县委书记的主要工作是正确把握全县的发展方向，进行宏观领导，具体的工作要靠底下的干部去贯彻实施。所以，选好干部、用好干部非常重要。就和打麻将一样，你要不断地将好牌留下来，将坏牌打出去。”
　　周山妙语连珠：“那么，什么才是好牌？什么才是坏牌？打过麻将的人都知道，牌好牌坏就看打牌人要打什么牌，怎么将这些牌组合起来。这么说吧，诸周本土干部有许多突出优势，他们熟悉地方工作，团结协作精神强烈，对于会打牌的人来说，有了他们，就像起手就摸到一副好牌。”
　　说完，端起杯子喝一口茶，让王静语细细体会。他把话说得这样白，如果王静语装糊涂，就是不准备合作了。那么，他将采取另外的方案。
　　王静语思忖片刻，说道：“周书记，您的比喻非常形象。不过，我打麻将一直不打清一色的，清一色太难打，胡不了牌。”
　　周山心道：“这倒可以理解，如果用清一色的诸周干部，她自然不乐意。”
　　于是，周书记点了点头，理解地说道：“不打清一色，就打混一色嘛！混一色容易胡牌，分数也很大。”
　　岂料王静语说道：“周书记，我一个女同志，能力有限，清一色、混一色都不会打。”
　　周山脸色一凝，不悦地问道：“那你打什么牌？”
　　“垃圾胡。”
　　“垃圾胡？”垃圾胡就是什么花色的牌都有，听她的口气，诸周干部的使用比例不会太高。周山有些不满了，语重心长地说道：“静语书记，垃圾胡太小了，难以出成绩，出战果。别辛辛苦苦胡了十几把，被别人一副大牌就赢了走。”
　　王静语神定气闲地说道：“我是女同志嘛，就这点能力，垃圾胡打起来容易啊，哪张牌有用就用哪一张，不管是万字、条子、筒子，前提是让我觉得有用。”
　　见周山脸色不好看，忙补充一句：“这也是顾书记的意思。不过，我倒是想试试胡一副大牌，混一色、碰碰胡之类。”
　　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周山心里没底。想了想，他换了一种方式，耐心地说道：“静语书记，我们许多干部，一直在一个圆上运动，绕了一圈又一圈，可能一辈子都绕不出这个圆。其实，他们不明白，圆上的每一个点，都可以作切线运动，飞出这个圆圈。”
　　领导就是这样，故意把话说得高深莫测，让下面的干部去琢磨。
　　王静语明白，周书记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不配合他的工作，一辈子只能在处级干部的圆圈上运动，上不去了。以他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身份，自认为可以说这句话。
　　王静语想起叶之然定下的策略，先用温水煮青蛙办法，消耗对方实力，同时又不让对方有过于激烈的反应；等条件全部成熟之后，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予以解决问题。所以，这时候应该缓和双方关系了。
　　于是，王静语装出突然间被周书记的神功打通了五经六脉一样，悟性大增，讨好地说道：“周书记，那个，我先前没理解你的关怀之情，现在才有所醒悟。这样，只要诸周干部不和我唱反调，我尽可能使用他们。”
　　周山脸色阴晴不定，他算领教她的能力了，装蒜和演戏的水平一流，胸中又大有丘壑，李德军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姓曹的！顾松林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帮手？这样的人要是能为我所用，绍安岂不都在掌握之中？
　　周山居然生出一丝爱才之意，循循善诱道：“静语书记，当领导干部的，仅仅靠政绩不行，还要看得清形势。形势比人强呐。站错了队伍，很可能忙忙碌碌一生都是在他人做嫁衣。我是很欣赏你的才能的，市委组织部洪部长也会欣赏你的才华，杜书记、张市长、李局长等等都是爱才若渴的人。只要你把诸周的工作理顺了，稳住，市委就会向省委推荐你的。”
　　“而且，”周山透露道：“市委已经将诸周撤县建市报告上交省政府，到时候，诸周市委书记会兼任绍安市委常委，静语书记，就看你的表现啦。”
　　利诱，赤裸裸的利诱。
　　一方面举市委组织部长和杜书记等常委的名字，一方面透露出诸周撤县建市后，诸周市委书记将兼任绍安地级市的市委常委。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副厅级干部。
　　如周山所愿，王静语露出激动的表情，郑重表示：“周书记，我一定会搞好诸周县工作的。”
　　……和王静语谈完话，周山又找李德军谈话。
　　那就换了一种口吻了：“德军县长，你到诸周县工作之后，我其实一直很关心你，这一年来进步确实非常大。双河书记背后提到你，都赞誉有加。那个，盘小萍那里，我已经严肃批评过她了，她以后会尊重你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李德军年龄比较大，再往上走的空间几乎没有。他到诸周来工作，一方面是为了退休前提上半级，一方面想体验体验当县长的滋味。可是两年来他始终没有体会到这种乐趣，因此，他对周山有所不满。
　　李德军坐了几十年办公室，对付人的办法也是一套又一套，在周山面前并不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