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再见水门

第491节 枫书记吃了一惊
　　省委常委会结束后，组织部长李逸风打电话给枫寒轩。
　　枫寒轩听到省委决定免去余万里市长职务，调任省农业厅任巡视员，明白余万里在长江省的仕途走到头了，沉稳地表示嘉南市委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做好稳定工作。
　　当听到省委建议嘉南市委免去叶之然的县委书记职务时，枫寒轩却猛吃一惊，在他的印象中，成强书记、逸风部长都对叶之然爱护有加，怎么会作出如此严厉的处理意见？
　　“逸风部长，嘉南市委坚决执行省委关于叶之然同志的处理意见。但是，叶之然是个人才。他到水门县工作后迅速扭转了社会秩序混乱、经济发展严重滞后的局面。目前，水门县是全市、甚至全省都是最有发展潜力的郊县，这和他的勤奋工作分不开的。他在这起事件中，虽然犯了点错，但实际上也是受害者。”
　　电话那头的组织部长风平浪静地说道：“叶之然同志确实是个优秀的年轻干部，无论从个人操守、群众中的威望，都验证了这一点。他不仅在经济建设上能力突出，在党建方面也做出了很大成绩。”
　　顿一顿，又道：“我打电话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即将安排其他的工作，组织部决定调叶之然同志任一处处长，希望嘉南市委从大局出发，支持省委组织部的这个决定。”
　　啊？！
　　太出乎意料了，枫寒轩再吃一惊。
　　叶之然是枫寒轩最看重的年轻干部，他本来打算让叶之然在水门县再工作一两年，有了显著的政绩之后，向省委推荐他为副市长。没想到省委组织部横刀夺爱。
　　静下心来，枫寒轩再为叶之然想一想，调到省委组织部工作更为有利。
　　对于有培养前途的主要领导干部，组织部门的任用程序一般都是走“地方——机关——地方”的路线，叶之然基层工作经验非常扎实，此时调到省委重要机关工作，锻炼两三年后再放出去，就可以到地级市担任重要领导岗位。
　　枫寒轩沉吟道：“逸风部长，省委组织部抽调的可是嘉南市最优秀的后备干部，从感情上讲，我是很不愿意放行的。”
　　李逸风道：“我调阅了叶之然的工作经历，这个同志确实不错，放在省委组织部锻炼一下，是为了丰富叶之然同志的从政经历，培养他的大局观念。请嘉南市委积极支持此事。”
　　枫寒轩根红苗正，是长江省内极有潜力的正厅级干部，所以，李逸风格外重视，才亲自打电话说明情况。
　　枫寒轩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说道：“既然逸风部长看中了，嘉南市委只得放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宣布这个决定为宜？”
　　李逸风道：“尽快吧。建议嘉南市委在免去县委书记后，安排他到省委党校短训班学习，党校结业后，省委组织部正式办理调动手续。”
　　枫寒轩响亮地答道：“好！嘉南市委坚决拥护省委组织部的决定，我立即找叶之然同志谈话，倾听他对水门县委、县政府下一任班子人员的意见。水门县发展形势蒸蒸日上，市委必须保证水门县的可持续发展。”
　　……叶之然来到市委大院，进枫寒轩的办公室时，枫寒轩一反常态地站起身，微笑着请他入座。
　　让叶之然心里产生不妙的感觉。
　　枫寒轩微笑着说道：“小叶，我代表市委和你谈话……”
　　叶之然虽然心中感觉不好，但还是坐直身体，凝望枫寒轩，说道：“是，请枫书记批评。”
　　枫寒轩摆了摆手，道：“市委对你的工作是很满意的。你到水门县后，很快打掉了水门县的黑恶势力，准确预判了山洪暴发的灾难，组织转移了灾区所有百姓，还差点牺牲，很了不起。在此后的灾后重建和经济改革中，大胆摸索，积极创新，走了一条创新发展的道路，使得水门县经济面貌发生了巨大改变；在党建工作中，培养、发现了一大批优秀基层干部，并首创干部选拔任前公示制度，这些成绩有目共睹。”
　　叶之然听到这里，不安感更强烈，说道：“枫书记，我的这些成绩都是离不开您的指导的，没有您的坚定支持，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水门县。”
　　枫寒轩心中大慰，说道：“追溯到你在常嘉县工作期间，也做出了非常大的成绩，可以说，常嘉这几年的快速发展，也有你很大的功劳。”
　　叶之然有些坐不住了，摇头道：“枫书记，我知道自己身上还存在着很多缺陷，您就批评批评我吧。”
　　枫寒轩开始严肃起来，说道：“句向南的事件，省委已经有了组织决定，鉴于余万里市长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扩大了事件的影响力，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根据中央书记处的意见，省委已经决定免去他的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调他去省农业厅担任巡视员。省委同时建议市委免去你的水门县委书记职务。”
　　叶之然强忍心中的震惊，说道：“我接受组织决定，认真检讨自己的问题。”
　　心中却是翻滚巨浪！原来还以为是批评教育，最多来个警告处分，没想到直接免职！
　　枫寒轩看他一眼，道：“这个事件对你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人生经历，你一定要好好总结。你的路还很长，每一步都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再走错了。”
　　叶之然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下一步。从枫书记的讲话中，他已经听出自己和余万里的处理有很大不同，余万里免职后直接调到农业部担任闲职，而自己的命运似乎还不至于这样糟糕。
　　他抬起头，坚定地说道：“谢谢枫书记，我一定要牢记这次教训的。”
　　枫寒轩暗自点头，叶之然虽然年轻，但已经很沉得住气。沉得住气，才能够做大事。
　　微微一笑：“小叶，省委组织部部长李逸风同志非常关心你的成长，也非常欣赏你的能力，他已经向我交底，决定调你去省委组织部担任干部一处处长。”说完，静静地等待叶之然的反应。
　　叶之然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比免去他县委书记的结果更为吃惊。
　　这时候就体现出我们的主人公叶之然同志的成熟了！
　　他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装腔作势，动情地说道：“枫书记，怎么会这样？可我舍不得离开嘉南，舍不得离开您身边啊！”
　　枫寒轩通体舒坦，他将身子往沙发上一靠，赞赏地说道：“我何尝不是这样？你是我最看重的年轻干部，省委组织部要将你调去，我也是很舍不得啊！但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我只能忍痛割爱。省委组织部是最能得到锻炼的地方，你从政经历上有了这个记录，以后的道路会更宽广。希望你到了组织部工作之后，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忘记过去的成绩，从头做起，为我们嘉南争光。”
　　叶之然深深点头，压住心头快要爆炸的喜悦，沉声说道：“枫书记，要说锻炼，我在您的亲切关怀和领导下，才能得到最好的锻炼。我能有今天，与您的关怀、帮助是分不开的。既然枫书记觉得我去省委组织部更好，那我就听您的话，安心去那里工作。但是，我去了组织部之后，还要请枫书记一如既往地关心我，指导我，我也一定不会辜负枫书记的期望。”
　　“好！这才是领导干部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党需要你去哪里，就要去哪里工作。趁今天这个机会，我还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为了水门县的可持续发展和稳定，你离开水门县之后，谁最适合接替你的工作？”
　　照正常的提拔路线，应该是现任县长毛海生接任县委书记职务，县委副书记乔东升接替县长职务，这两个人资历、能力都足够。但是，叶之然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毕竟毛海生和乔东升和他从常嘉带到水门县的这批干部并不特别融洽。
　　想了想，叶之然说道：“枫书记，水门县委县政府有许多来自常嘉的干部，我觉得如果调常嘉县县长傅斌去担任水门县委书记可以理顺这个关系。而且，傅斌县长能力、资历都足够稳住水门的局面。”
　　傅斌说起来也是枫寒轩线上的人，一向得枫寒轩的重视。叶之然举荐傅斌深得窍要。
　　枫寒轩不禁点头，道：“傅斌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他走了，常嘉县长由谁担任？”
　　叶之然大着胆子说道：“水门县委副书记乔东升担任常务副县长、副书记多年，工作经验丰富，可以作为备选。”
　　将乔东升调离水门更有利于傅斌快速站稳脚跟，毕竟乔东升在水门县工作多年，底下也有一班干部，自己在的时候能够牢牢地压制住他，但傅斌新到水门，需要一段过程。如果把乔东升调离，对傅斌来说相对容易许多。
　　对这个提议，枫寒轩答应得就没有这么爽快了，想了想，说道：“市委对常嘉县长的考虑会比较慎重，你的提议我知道了。等会留下来一起吃顿午饭，吃完饭你再回水门县安排工作。这件事一周内就会落实，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第492节 风向
　　这天中午，市委小食堂出现了两个谈笑自如沉着稳重的干部。年纪稍长的领导稳步走在前面，一路上，气场十足，看到他的大小干部纷纷靠墙肃立，点头含笑。年轻的干部跟随在后，也显得非常从容，遇到肃立的干部，他便微笑回礼。
　　市委食堂吃的是三菜一汤的套餐，荤素搭配，盛放在一个红色的托盘里。托盘中，饭菜汤分别由五个小碗装着，显得干净卫生。
　　两个人相对而坐，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其余时间便安心对付着饭菜，不一会，饭菜扫荡干净，年轻的干部拿出一包餐巾纸，年长的领导抽了一张，抹了抹嘴。
　　行云流水般，所有动作显得自然妥帖。羡煞了一班用眼梢观察着的干部。
　　如果自己也和市委书记这样熟稔，想不进步也难啊！
　　嫉妒羡慕恨！
　　目送两人走出餐厅，便有人低声在说：“这个年轻干部是水门县委书记叶之然吧？”
　　“是啊！是啊！听说最近惹了点麻烦，踢爆了京城句家公子的蛋蛋。”
　　“啊？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倒霉了？看这样子不像啊？”
　　“装的！肯定是装的！听说他挺会装。”
　　“……”
　　年轻干部自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和枫寒轩道别后，他径直来到市政府大楼拜见唐国强。
　　唐国强正忙着看一份文件，让叶之然在办公桌对面入座，边看文件边问：“寒轩书记召你来的？”
　　“是的。”
　　唐国强和叶之然两人的关系在官场显得很异类，那种相互之间的信任感已经远远超出了上下级关系，超出了师生关系，又有别于父子关系。
　　“谈了些什么？”
　　叶之然低声道：“省委关于我和句向南的斗殴事件给出处理意见了。”
　　唐国强不以为意地问：“怎么处理的？”
　　“余市长被免职，调到省农业厅任巡视员。”
　　唐国强惊愕地抬头：“被免职，调去农业厅任巡视员？”
　　叶之然点点头，又道：“我被免去水门县委书记。”
　　“啊？怎么会这样？”
　　斗殴事件发生后，唐国强关心过这一事件，并且，市委书记枫寒轩前两天特地召开市委常委会通报了这一情况，但如此严厉的处理结果完全出乎唐国强的意料。
　　唐国强又关切地问：“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叶之然摇摇头，道：“老师，我是因祸得福，可惜要离开您的身边去省城工作了。”
　　“呃？说说，怎么回事？”
　　“枫书记说，省委组织部李部长打电话，要求市委先安排我去党校短训班学习，然后调我去省委组织部担任干部一处处长。”
　　唐国强这次惊愕之后带上了喜悦的表情，道：“这绝对是好事，已经定了？”
　　“老师，枫书记这么说的，但没看到文件之前都有可能发生变化。我也只敢和老师说说而已。”
　　唐国强点头道：“你照常工作，做好移交手续，这段时间稳一稳，别再引起媒体注意。”
　　省委组织部干部处是管全省所有厅级干部的考察、考评、监督工作的，正处级干部升副厅、副厅级干部升正厅、正厅干部调岗等必须经省委组织部考察。叶之然如果能顺利调入干部处担任处长，对唐国强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事，至少多了一条内部管道，关键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叶之然道：“老师，我要马上赶回水门去。枫书记说水门县干部调整一周内就要进行，我有许多工作要预先安排。”
　　“枫书记有没有想你征求继任者意见？”
　　叶之然道：“我举荐傅斌县长接任我的位置，为了尽快让傅斌稳住局面，我建议调乔东升去常嘉接任傅斌的位置。不过，枫书记对乔东升还有些疑虑。”
　　唐国强问：“其他人呢？有没有需要安排的？”
　　叶之然想了想，道：“县里的人我都可以安排，就是吴茵要上台阶必须通过市常委会。”
　　唐国强道：“吴茵现在是县府办主任吧？你有什么考虑？”
　　叶之然道：“吴茵对宣传工作熟悉，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原来的县委宣传部长林美凤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多年，应该轮岗了。”
　　唐国强点头道：“我知道了，吴茵的事我向枫书记提一下。”
　　“谢谢老师，那我走了。”
　　唐国强点点头，道：“我后天和于嘉到水门来泡泡温泉。”
　　叶之然道：“好，我给老师安排。”
　　回到水门县委，叶之然立即把委办主任沈荣叫来，让他通知县委全体常委明天下午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安排。
　　随后，他让秘书通知县委组织部长吴大维过来开会。等吴大维进来，叶之然直截了当地要求县委组织部立即将他的秘书王海平、司机班班长张大彬列入考察名单，并推荐他们为枫南乡乡长、县交警大队副支队长候选人，明天下午上会讨论。
　　吴大维有些为难地说道：“书记，时间有些紧。”
　　“特事特办，你立即安排一下。”
　　吴大维不敢异议，告辞而出。
　　第二天下午，当县委组织部长吴大维将叶之然身边的两个工作人员列为候选人提请常委会讨论时，常委会班子成员都有些意外。
　　叶之然快刀斩乱麻，说道：“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王海平同志工作作风踏实，党性强，我觉得由他出任枫南乡乡长是合适的，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讨论一下。”
　　叶之然担任县委书记后，学唐国强的方法，每次开会都是最后发表意见，但今天一反常态，第一个进行表态，其他常委来不及分析原因，纷纷表态支持。
　　在讨论公安局交警大队副队长时，叶之然又第一个发言，说道：“县委司机班班长张大彬是个工作勤勉有责任性的干部，大家看看他够不够条件担任交警大队副队长？”
　　交警大队是章立人的管辖的范围，他第一个表态支持：“我觉得张大彬同志担任交警大队副队长非常合适。”
　　这两人一表态，事情基本上就已经有了定论，其他常委一致通过。
　　开完会，叶之然让章立人留一下，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对他说道：“立人，我要离开水门县了。”
　　章立人已经从他的临时安排中嗅到了味道，问：“去哪里？”
　　叶之然道：“这次是受了句向南事件的牵连，省委免去了余市长的职务，调他去农业厅任巡视员；建议市委免去我的水门县委书记职务。”
　　章立人轻呼一声，道：“这么严重？”
　　章立人和他是过命的交情，与众不同，叶之然道：“我免职后先去党校学习两个月，然后调任省委组织部任干部处处长。”
　　章立人这才高兴地骂道：“姓曹的！不早说，让我担心。”
　　叶之然道：“这事得保密，就我们兄弟知道，刘兵、沈荣他们都不能透露，要看到文件才作数的。”
　　章立人点点头。
　　叶之然道：“我想问问你个人的意见，想继续留在水门，还是想挪挪地方？有三个选择，一个是先在水门呆几年，等我从组织部调出来后，我们再调到一起工作；第二个是调到省城工作，位置可能不太好，先过渡一下；还有就是留在原地，按部就班地升迁。这事各有利弊，你回去和嫂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留在水门熬熬资历也是不错的选择，我虽然调离嘉南了，但在枫书记、唐市长面前都说得上话，有机会就可以帮你安排的。”
　　章立人摇摇头道：“杨红梅早说过了，你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再说，我儿子马上高中毕业了，就想去省城读书，调到省城就最好的选择。”
　　叶之然道：“那你先在水门呆上半年，等我去省委组织部上班后再替你想办法。走之前你替刘兵安排一下，解决他的级别问题。”
　　章立人问：“谁来接你的位置？”
　　叶之然道：“我向枫书记推荐了傅斌。”
　　章立人道：“那好，傅县来水门执政，不会变天。”
　　等章立人出去，沈荣、吴茵已经等在叶之然办公室门口。
　　县委常委会上的特殊安排，已经让他们都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仗着叶之然对他们的信任，两人迫不及待地想来一探究竟。
　　县委书记如果换人，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关系到切身利益，特别是他们两人。
　　叶之然道：“沈荣，关照王秘书我不暂时接待水门县干部，进来时把门关上。”
　　沈荣立即到外间关照王海平。
　　等沈荣回来，叶之然说道：“你们两个既然一起来了，我就不单独找你们谈话了。我要说的事很简单，你们两人安心在水门县工作，配合好新来的县委书记工作。”
　　两人一齐说道：“书记，我们跟你们走。”
　　叶之然想到身边的“奸细”没有挖出，故意板着脸说道：“我是犯了错误被免职，去党校学习，你们怎么跟我走？”
　　沈荣和吴茵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书记，你不是开我们玩笑吧？句向南这点小事会让你丢官？”
　　这两人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是一脸惊诧和委屈，让叶之然稍稍安心，但是，举报者又是谁呢？


第493节 透露
　　沈荣在叶之然心目中，能力虽然一般，但是忠诚毋庸怀疑，而且，他有个突出的优点，就是交代给他做的事情，都能不折不扣地执行，绝不走样，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执行者。这种人，叶之然使用起来很放心，也很需要。
　　不过，他这次调到省委组织部工作，无法带着他上任，吴茵也是同样的道理。
　　叶之然说道：“你们两个都安心留在水门工作，丝毫不用担心将来的进步。只要做出了成绩，我会帮你们说话的。”
　　吴茵从叶之然的话中听出点名堂来了。叶书记说会帮着说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话还管用，那就不是简单的免职了。
　　这货上次被沈荣抢了头筹，没在第一时间跟着叶之然到水门上任，使得她至今地位比沈荣低上一级，这时候自然想奋勇争先，说道：“书记，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到哪里，只有在你的身边工作，我才有使不完的干劲。”
　　沈荣不甘落后，连连点头。
　　叶之然笑道：“别贫嘴了，水门县这几年是最出成绩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多工作几年，对今后的仕途有帮助。”
　　沈荣一本正经地说道：“书记，说句心里话，我对仕途没有很高的追求，主要想干得心底舒畅些，换了别的领导，我肯定没有这份感觉。所以，书记以后方便的时候，务必把我调到您的身边，即使您今后辞职经商了，我也跟着下海。”
　　工作之中确实有缘分、默契一说，沈荣和他的默契是靠着多年来相互间信任慢慢培养出来的，在这点上，他和傅斌确实不会再有这种程度的合拍。
　　叶之然道：“你们两个的心意我都知道了，看机会吧，以后若有机会我们还会继续共事。现阶段，你们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尽快实现平稳地过渡，保证水门县的持续发展，我虽然人离开水门，但心还在这里的。”
　　在叶之然面前，经常会持宠而娇的吴茵小心地问道：“书记，谁来接你的位置？”
　　沈荣闻言，也抬起脸看着叶之然。
　　傅斌的事尚未得到市常委会任命，叶之然当然不便言及，说道：“嘉南就这么大，来的人你们肯定非常熟悉，不用打听这个。”转向沈荣说道：“沈荣，你帮我在温泉中心小熊饭店定个小包间，晚上我请傅斌、王静语吃饭，就安排三个人的饭菜。”
　　沈荣在叶之然身边工作多年，叶之然不主动告诉他的事，他从不多问，点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安排。”
　　临走，叶之然又对吴茵说道：“吴主任，你的级别问题我已经向上面提过了，不用担心。”
　　吴茵欣喜道：“谢谢书记，跟在你身边，我不用考虑个人问题，等你在新的岗位上安定了，我还要投奔你。”
　　她吃准了叶之然党校结业之后还会得到重用。
　　等沈荣和吴茵出去，叶之然把王海平叫进来，和他谈话，王海平也流露出要追随叶之然的意愿，叶之然就要求他安心工作，到基层去磨炼几年再说。
　　柯山温泉度假中心开张之后，俨然成为嘉南市成功人士休闲聚会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将这里当做拉关系、谈生意的交际场，生意火爆场面超过了叶之然和牟思真的预计。有了这个示范作用，附近几家温泉池建设速度明显加快，投资规模也相应加大。
　　这天晚上，叶之然和傅斌、王静语三个人在小熊餐厅的小包间见面。
　　叶之然问：“傅县，枫书记找你谈过话了吧？”
　　傅斌道：“我正为这件事疑惑呢，寒轩书记把我叫去，常嘉的汇报不听，只问我对水门县特色农业、矿业和高科技项目的看法，里面有什么名堂？”
　　叶之然道：“我打电话把傅哥和静语县长请来，就为了这件事。由于句向南事件的影响，我即将被免去水门县委书记职务，枫书记向我征求水门县委书记的人选，我举荐了傅哥。”
　　傅斌和王静语相视一眼，惊讶地问：“有这事？”
　　叶之然不动如山，淡然说道：“我把水门的班底都交给傅哥，这些人都是可以做点事的，当地的官员只有乔东升有些根基，我已经要求市委把他调走，这样，傅哥接手比较稳当些。”
　　傅斌明白接任水门县委书记意味着什么。水门正处在强劲的上升期，他到水门县任县委书记，就是来镀金的。有了水门县的政绩，他在和其他区县领导的竞争中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将来在最关键的处级升厅级过程中会握有不小的资本。
　　他拱手说道：“谢谢，小叶的深情厚意我恐怕无以回报了。问题是，你离开水门，下一步怎么安排的？市委有明确说法了吗？”
　　王静语也关切地问：“是啊，小叶，枫书记、叶市长、唐市长都对你非常关心的，不会扔下不管了吧？”
　　叶之然道：“我会先去省委党校短训班学习两个月，具体的工作结业之后才会安排。”
　　王静语自从担任丰城县县长之后，沉稳之气更增加不少，一个强势女县长的形象呼之欲出，她捋了捋鬓角的发际，问：“有方向了吗？”
　　叶之然点点头，道：“因为这里还存在很大的变数，句家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我也不敢肯定。有可能我会离开嘉南市，去省城的强力部门担任处级干部。”
　　话说到这里，王静语自然不会再追问，心里想：“能让叶之然心甘情愿离开嘉南市，必然是很好的部门。”微笑道：“那好，等你落实了地方，我和傅部再来给你祝贺。”
　　傅斌问：“小叶，水门县有哪些人需要照顾的？你尽管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能到水门县工作，一定妥为安排。”
　　叶之然道：“我手底的这些干部，能力、素质都很好，没有需要特别照顾的人，你不必受我的影响。”
　　傅斌点头道：“放心，你的老部下，我都会继续重用。”
　　叶之然思忖片刻，说道：“傅哥，水门县的特色农业一定要坚持搞下去，这项事业的政治意义甚至超过经济意义。”
　　傅斌深深地点头。
　　“矿山经济这一块，由赵氏企业在抓，问题不大；还有的，就是工业开发区的高科技企业是值得扶植、优先发展的一块。”
　　傅斌道：“你放心，你在经济改革方面的布局我会全盘接受。在这方面，你的能力远远在我之后，我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叶之然沉吟道：“还有件事我要说一下，我前段时间被人举报多次，都是无中生有的事。举报者应该是从常嘉过来的水门干部或他们的身边人，你也要提高警惕。这个人既然能举报我，将来也可能会给你下绊子。”
　　傅斌问：“有方向吗？”
　　叶之然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提醒你一下。”
　　这天晚上为了谈事，三个人都只喝了点小酒。王静语说道：“小叶，这次句向南的事，照你所说，余市长获咎特重，我想句家不会甘心。在他们看来，他们是斗殴事件的受害者，结果处理的时候，代表句家利益的余万里又被当头棒喝，他们对你的恨意可想而知。恐怕这期间还会出什么妖蛾子，你要特别小心。”
　　句家此刻恨意滔天是可以想见的事，仰仗着家族深厚底蕴，他们无论怎么出招都有人会替他们抹平痕迹，想到看望句向南病房门口，站在句母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叶之然心中还是暗暗打鼓。
　　他点点头，说道：“句家力量还很强大，明里暗里可能会给我摆上几道。所以，党校结业后，我的去向还有不少变故，毕竟省委高层对我的处理和任用存在不同的看法。”
　　傅斌道：“小叶，如果去省城危险，不如留在嘉南。嘉南有枫书记、叶市长、唐市长他们替你遮风挡雨，毕竟舒坦得多。”
　　叶之然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怀抱。你们放心吧，省委高层也有欣赏我的领导，只要我不犯错，他们也奈何不了我的。句家虽然厉害，但在长江省内，影响力有限。”
　　王静语叹道：“我们三个都是差不多的位置起步的，小叶现在已经远远走到我和傅哥的前面，这种事要是搁在我和傅哥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叶之然笑道：“静语县长不要妄自菲薄，我还期望和你再次搭班子呢。”
　　王静语笑道：“恐怕以后只能帮你打打下手了。”
　　“静语县长太谦虚了！”叶之然转而问道：“静语县长，既然到了温泉中心，一起去泡泡温泉吧，既可以消除劳顿，也可以美容养颜。”
　　喝了一点酒的王静语起色很好，抿嘴一笑，道：“老了，我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谈什么养颜。”
　　叶之然笑道：“不老不老，风韵犹存。”
　　王静语明显的脸红起来，佯装生气地：“小叶，你吃我豆腐啊？”
　　叶之然吐了吐舌头，道：“哪敢？”
　　几家欢乐几家愁，句母很快得知长江省委的处理结果，气得柳眉倒竖，瞒着句父吩咐保镖：“派几个人下去，狠狠地收拾叶之然一顿，最好把他那玩意儿也踢爆了！”


第494节 骨折
　　十月下旬，嘉南市委组织部长王中华带着傅斌等人到水门县宣布任命。
　　掌声稍息，王中华宣布：“经嘉南市委常委会讨论决定，任命傅斌为水门县委委员、常委、书记，免去叶之然水门县委委员、常委、书记职务；任命程小雨为水门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免去乔东升水门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职务，另有任用；任命吴茵为水门县委委员、常委、宣传部长，免去林美凤水门县委委员、常委、宣传部长职务，另有任用。”
　　傅斌随后在大会上慷慨陈词，对前任县委书记叶之然作出的巨大成绩表示敬仰和钦佩，郑重表示新一届县委县政府班子会继续执行上任县委班子制定的方针、政策，包括原有干部在内，都不作调整。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水门县。
　　为什么？为什么？
　　众口纷传。
　　被免职的三位县级干部中，乔东升和林美凤都明确“另有任用”，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唯独叶之然只字不提，这意味着什么？
　　消息在不明真相的干部群众中越传越广，水门县的局势陡然有些微妙起来。
　　这天晚上，县委县政府班子领导请组织部长王中华在小熊餐厅吃饭，叶之然因为交接手续没有办完，还留在水门县未走，自然被邀请去参加饭局。饭到一半，叶之然出来上厕所，见两楼的厕所人满为患，他下楼去上厕所。
　　在柯山温泉度假中心，小熊餐厅是一幢独立的建筑，位于整个建筑群的北边，正门面对度假村外的公路。
　　叶之然上完厕所出门，敏锐地察觉附近有人在注意他，他用眼角扫了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慢慢向他靠近。
　　他的记忆力超强，很快醒悟到这是在长江省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遇到的两个跟在句母身后的人。
　　糟糕！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叶之然感觉不对，扭头就往楼梯口走。
　　两个打手正是句母派来的，他们接到任务后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水门，摸熟情况后，遥遥地跟着叶之然的车子到了温泉度假中心，准备在叶之然回去的路上，等其他人离开后动手，狠狠地教训一顿。此时，见叶之然已经有所警觉，一左一右快步奔了过来。
　　叶之然见势不妙，大叫一声：“你们想干什么？”见左面一人已经抢在他前面拦住了楼梯，他立即往马路方向跑，同时大声叫张大彬出来。
　　张大彬警觉性高，他和其他几个司机就在大堂里吃饭，听到叶之然的喊声，顿时飞奔出来。
　　这边两个打手一个拿着地上捡到的砖头，一个拿出身上藏着的一把钢质扳手向叶之然包抄过去。
　　叶之然看这架势，这两人的身手明显和句向南手下的两个小混混不同，要是被这两人堵上了，决计讨不了好去，边跑边喊，往外突围。
　　持砖头的那位离叶之然近，扑上去用砖头拍叶之然的后背，叶之然往旁边一闪，砖头打在他的上臂，疼得闷哼一声。
　　张大彬出来后已经看清形势，也是边叫边往叶之然方向冲去。
　　这边叶之然上臂吃了一板砖，战斗力下降，躲开这家伙的拉扯往张大彬方向跑，另一个家伙手抡扳手就打了过来。
　　还好叶之然天天锻炼身体，反应敏捷，一个闪身已经避开要害部位，扳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另一只手臂上。
　　这次是被铁器所伤，伤势更重。叶之然惨叫一声，脚步趔趄。好在张大彬特种兵出身，训练有素，在叶之然绕着圈逃跑时已经飞速向他们靠近，等叶之然再次受伤，两个打手还想扑上来下狠手时，他堪堪赶到，奋不顾身地向两个打手扑过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两个打手一看张大彬的扑上来时的动作，就知道短时间内无法将他放倒，再看看张大彬身后已经出现许多闻讯而来的人，喊一声：“撤。”敏捷地往外跑去。
　　叶之然见张大彬想追，怕他吃亏，忙叫住他：“大彬，别追了，快来帮我。”
　　“叶哥，伤到哪里了？”张大彬只得过来搀扶住叶之然。
　　叶之然道：“两只手臂都中招了，特别是左手，怀疑是骨折了。”
　　“那我送你去医院。”
　　说话之间，后面出来的人也都跑到了面前，一看，刚才挨打的居然是前任县委书记叶之然，这下都不淡定了。
　　怎么回事？叶书记刚刚被免职，就被人追过来砍杀？
　　度假村人流量大，出了这档子新鲜事，顷刻间围上一大帮人。
　　章立人的司机和叶之然、张大彬都熟悉，挤到前面来问情况。
　　叶之然说道：“小王，你快去把章书记请下来。”
　　……章立人下来的时候，叶之然已经坐进张大彬的车子，对他说道：“立人，赶紧安排一辆警车过来，陪我去医院检查。”
　　章立人已经听司机小王简单说了情况，见外面围了许多人议论，忙问道：“小叶，究竟怎么回事？”
　　叶之然让他坐进车子，摇上车窗，说道：“是句向南派来的打手，要不是大彬机灵，我这次要吃大亏了。”
　　章立人脸色一变，气愤地说道：“我立即派人去去逮他们。”
　　叶之然道：“先送我上医院检查，我怀疑手臂骨头受伤了，疼得厉害。你派辆警车开道，这两人不一定死心，可能还等在半路上。”
　　章立人立即安排警车过来，让自己的司机上楼向傅斌书记请假，亲自陪叶之然去医院。
　　两个打手果然还没有死心，将车停在柯山山脚拐弯处，见这边警车开道，知道叶之然已经有了防备，才悻悻然离开水门。
　　傅斌等人坐在小熊餐厅的大包间内，隔音效果很好，见叶之然出去后很久没有进来，等一会，章立人的司机悄悄将他请了出去，也不见回来，转身对沈荣说道：“沈主任，你去看看叶书记他们怎么回事？酒没喝多啊？上厕所就不回来了？”
　　沈荣出来时正遇到章立人的司机来汇报情况，拉住他问了问，大吃一惊地：“那叶书记和章书记现在哪里？”
　　“去医院了，刚走。”
　　在沈荣心里，叶之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忙说道：“你去向傅书记单独报告一下情况，我马上赶去医院。”
　　这边司机小王到了包间，站在门口问：“请问傅书记是哪一位？我有急事汇报。”
　　傅斌问道：“什么事？”
　　小王面露难色，道：“章书记让我单独向您汇报。”
　　旁边的吴茵便说道：“傅书记，他是章书记的司机小王。”
　　傅斌这才站起身，走到包间门口问：“怎么回事？”
　　小王低声把情况说了一遍。
　　傅斌脸色数变，问：“叶书记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估计就手臂受伤。”
　　傅斌顾不得和他多说什么，走到王中华身边就向王部长汇报情况。
　　王中华和傅斌的感觉一样，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愤恨，在水门县的土地上，对着一个下午刚被免职的县委书记下毒手，这要传出去很容易引发一连串的误会，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王中华道：“傅书记，那我们得立刻去医院，这顿饭就结束了吧？”
　　“好，我们赶紧去医院。”
　　其他常委在傅斌汇报情况的时候都听到了事情的大概，早坐不住了，傅斌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发令枪，全都呼啦啦站起身去找自己的车子。
　　等王中华、傅斌等人赶到县中心医院，叶之然已经拍完片子，两个手臂，右手软组织挫伤，左手臂骨裂需要石膏固定。
　　等叶之然上完石膏，王中华问：“小叶，究竟怎么回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之然明白事件的恶劣性质和牵涉面过大，随口说道：“估计是遇到了两个酒疯子，不分青红皂白就瞎打一气。”
　　“那这两人呢？”
　　叶之然道：“当时场面比较混乱，估计这两人都逃走了，章书记已经派警察去调查了。”
　　傅斌关切地问：“除了手臂上的伤，身上其他部位还有没有问题，既然在医院，就查查清楚。”
　　叶之然道：“其他没事，都正常。”转头问沈荣：“沈主任，你没打电话给我家里吧？”
　　沈荣挠挠头道：“我派车去接张科长了。”
　　等张念悦一到，吴茵迎上前去，先轻声安慰她：“张科长，叶书记没啥大碍，就是手臂受伤了，左手骨裂上了石膏。”
　　张念悦焦急地走到叶之然身边问：“木头，究竟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叶之然笑道：“念悦，没啥事，小伤。”
　　“上石膏了还小伤？你说清楚，究竟是被什么人打的？”
　　叶之然道：“两个醉鬼，不认识的。”
　　张念悦生气地说道：“胡说，醉鬼怎么可能打伤你？你的身手我还不知道吗？”
　　又道：“是不是有人知道你被免职了，趁机报复？你怕什么？说出来，我把他们全部搞死。”
　　这时候，就分得出一帮子人的态度了，章立人自然是叶之然的铁杆弟兄，剩下的，沈荣和吴茵始终陪伴在他身边，浑然不在意傅斌；其他人都围在新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长周围，和叶之然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现任的县委书记和被免职的县委书记孰轻孰重几乎不需衡量。
　　而这时候，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很多。
　　叶之然在水门县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听说叶之然是被人打成重伤的，惊愕之情更甚。
　　刚听说他被无端地免职了，现在怎么又被人打了？中间有什么关系？各种小道消息开始在群众中发酵。


第495节 浮出水面
　　这天晚上，胡亚平和其他几位非常委副县长在另外一桌吃饭，听说叶之然出事也跟到了医院。回到家，胡亚平将当天发生的大事一说，钟晓丽咧开嘴笑嘻嘻地问：“真的吗？叶之然被免职了？还被打了一顿？”
　　深感意外的胡亚平诧异地看了老婆几眼，问：“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叶书记和你又没仇？”
　　没仇？才怪！
　　钟晓丽是典型的小女人，第一次和叶之然见面是被家人逼着去相亲，那时候趾高气扬的她看不起叶之然这样的大学毕业去乡政府工作的“小职员”，为了气走叶之然，大吐自己私生活方面的秘事；再次见面才知道叶之然真实身份是常嘉县马石乡乡长，而且，颇为得宠。这也罢了，和她想嫁的胡亚平关系还很密切。
　　可是，自己的丑事被他知道了不少！
　　为了弥补裂痕，同时堵住叶之然的嘴，钟晓丽出了个下下之策，意图用色相去拉拢关系，结果被严词拒绝。
　　那个时候起，钟晓丽就怀恨在心，特别是胡亚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每次回家说起叶之然，都是一脸的崇拜，甚至以追随叶之然为荣，真是气死老娘！
　　嫉妒和愤懑在她心里不断累积，她开始想办法打击叶之然，于是接连写举报信寄到省纪委、市委、市纪委。
　　市纪委暗地里根据她的举报内容调查叶之然，并且作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这些情况她不可能了解。这时猛然间听到胡亚平说起叶之然的遭遇，还以为是她的举报信起了作用，这一喜，简直让她心花怒放。
　　叶之然，你也有今天呐？
　　洋洋得意的钟晓丽娇笑一声说道：“老公，你知道叶之然是怎么倒台的吗？”
　　胡亚平摇了摇头，道：“很突然，免职文件中也没提到原因。”
　　钟晓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得意，笑道：“老公，我说出来你一定特佩服。我接连写了两三个月的举报信，雪片一样寄到省纪委、市委、市纪委，才有今天的成果！”
　　胡亚平一个愣怔，紧张地关上房门，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你写举报信检举叶书记？”
　　自我感觉出了一口闷气的钟晓丽白一眼胡亚平，呵斥道：“你激动什么？”
　　胡亚平一直被钟晓丽吃得定定的，乍闻此事，吃惊之余难免暗生恼怒，道：“晓丽，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叶书记待我不薄，唐市长离开常嘉后，我都靠他罩着才混得风生水起，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岂不成了白眼狼？仕途都可能断送了。”
　　满脸不以为意的钟晓丽气势比胡亚平还足，抬起脸说道：“叫什么叫？你想让别人知道啊？他肯帮你还不是看在唐市长的面上？你是唐市长的前任秘书，只要唐市长不倒，没有叶之然照样升得上去。”
　　胡亚平着急地说道：“你不明白，我虽然是唐市长的秘书，但在唐市长心里，地位远远比不上叶之然，这要是让唐市长知道你做了这事，就没有好果子吃了。你这事做得！”
　　“你不说出去，他怎么知道？”
　　胡亚平慢慢冷静下来，问：“你写检举信有没有署名？”
　　钟晓丽白他一眼，道：“当然没署名，你以为我傻啊？”
　　“都写了什么内容？”
　　见胡亚平如此紧张，钟晓丽有些想不通透，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道：“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胡亚平长叹一声，道：“晓丽，这是大事！容不得半点差错！不说清楚，我怎么判断下一步的形势？”
　　钟晓丽便拿出两份尚未发出的举报信给胡亚平看，道：“呶，看看，就是这两份。”
　　胡亚平越看脸色越难看，摇头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常嘉和水门两个地方的事情一起举报，不是让他很容易就猜出是身边人吗？”
　　略略有些理亏的钟晓丽硬着脖子说道：“他身边的人不少，凭什么就想到是我？”
　　胡亚平踱了两步，问：“没寄出去的举报信还有吗？”
　　“还有，他要是没被拿下，我准备每周寄一份出去。”
　　胡亚平说道：“赶紧找出来，全部烧了，千万别留底，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我就玄了。”
　　好话坏话钟晓丽还是听得懂的，她沉浸在举报成功的幸福中，说道：“OK啦，我照做就是。”说完这句又连问几个问题：“叶之然被免职后会调到哪里去？还会当官吗？他被什么人打了？打的人有没有抓到？”
　　胡亚平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外面有人传叶书记是因为上次在省城打了京城某个公子，所以受牵连的。余市长也被免职了，调到省农业厅任巡视员，直接打入冷宫了。”
　　钟晓丽面向西方双掌合什，虔诚得像个佛教徒，道：“佛祖保佑，让叶之然永无翻身之日。”
　　胡亚平终于有机会问出心底的疑惑：“晓丽，你究竟为了什么事恨叶书记？”
　　钟晓丽撇撇嘴，道：“什么叶书记？不是免职了吗？他被免职了我就不恨了。”
　　“为什么？”
　　“这也不懂？谁让他神气活现地爬在你的头上？我觉得碍眼。”转而笑道：“我喜欢看他夹起尾巴做人的样子。”
　　胡亚平第一次察觉到枕边人的另一面，心底一瞬间涌起上了贼船的感觉。
　　便无力地说道：“老婆，叶之然上面有人，不仅唐市长，连枫书记和叶市长都对他青眼有加。这次他虽然丢了官，用不了多久就会东山再起的，你以后千万别做这种事了。我现在很担心被他查出检举人。”
　　钟晓丽满不在乎地说道：“瞧你这点出息，他都调出水门县了，还能把你怎样？正儿八经的，唐市长那里你去多跑跑，好歹先进了常委再说。”
　　这天晚上，因为出了叶之然挨打的事，市委组织部长王中华被耽搁了行程，只得在水门县委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傅斌一早来到招待所陪王部长用早餐，用完早餐刚想送王中华返回嘉南，就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说县委大院门口三三两两来了十多个当地百姓，提着装满了土特产的篮子，说来看望受伤的叶县长。
　　由于叶之然是在担任县长期间领导水门县群众抗洪胜利并险遭不测的，水门县群众喜欢称呼叶之然为县长。
　　傅斌道：“你赶紧让沈主任出去接待群总，并说服他们尽快撤离。”
　　王中华问：“傅书记，出了什么事？”
　　傅斌故作轻松地说道：“王部，有几个群众听说叶书记受了点伤，拿着土特产到了县委大院，说是来看望他。”
　　王中华的政治敏锐性高，说道：“你立即回去疏散群众，不要聚集太多人，容易出状况。”
　　傅斌点头道：“那我不送王部了，请领导多多关心水门，常来水门县指导工作。”
　　目送王中华的小车驶上公路，傅斌来到县委大院时，发现县委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人，沈荣正站在门口向群众解释情况。
　　傅斌初到水门县工作，稳定是首要任务。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群体性事件，县委书记就是第一责任人。到了县委门口后，当即下车问：“沈主任，这些群众有什么诉求？”
　　沈荣道：“傅书记，他们都是来看望叶书记的，我说叶书记不在县委，在家养伤呢，他们还有人不相信。”
　　傅斌就听得有人喊：“我们不是不相信，是想知道叶县长为什么被免职并遭人打了？”
　　“是啊！叶县长这样的好官为什么会被人陷害？”
　　“要还叶县长一个公道。”
　　傅斌听到这几句话，心里一阵嘀咕：“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指示的？没理由啊？叶之然断断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嘴里说道：“乡亲们，你们都误会了。叶书记是一个好党员，好干部，好领导，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绝不是受人陷害的。”
　　“那为什么究竟什么人打他？听说手都打断了？”
　　傅斌说道：“乡亲们，水门县公安局已经立案侦查叶书记被打的事情，请大家给公安局的同志几天时间，一定会破案的。现在，请大家先回家去，这样子围堵在县委门口是会引起负面作用的，叶书记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
　　有群众就问：“你是谁啊？说的话作不作数？”
　　沈荣便介绍道：“乡亲们，这是水门县新来的县委书记，傅书记。请大家都回去吧，要相信党和政府，绝不会让叶书记受委屈的。你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叶书记也吃不完，我代叶书记谢谢大家，都带回去。”
　　“不行，我们要看到叶县长，叶县长发了话才安心啊！”
　　傅斌见情况不妙，忙对沈荣说道：“你先维持一下局面，我去给叶书记打电话。”
　　回到办公室，他立即打电话给叶之然，把发生在县委大院门口的事一说，叶之然毫不犹豫地说道：“傅书记，我马上过来。”
　　傅斌又打了个电话给市委书记枫寒轩，把昨晚叶之然被人打伤，今晨有群众来县委大院看望叶之然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并说现在县委大院门口聚集了四五十人，而且，在不断增多。他已经请叶之然过来劝导群众回去。
　　枫寒轩立即指示：“傅书记，你一定要妥善处理这起事件，一要给群众满意的交代，二不能引发群体事件。”


第496节 处置
　　接到市委书记的指示，傅斌为了稳妥起见，又打了个电话给章立人，告诉他县委大院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群众，必须迅速出动警力，以备不测。
　　章立人不敢怠慢，迅速抽调力量，亲自带队，直奔县委。
　　水门县城不大，公安局到县委大院不过三分钟的车程，章立人带队赶到县委大院时，叶之然还没有到。
　　原来，叶之然的司机张大彬已经调到县交警支队上班，傅斌考虑不全面，没派车去接。一件简单的事情由于这个小小的疏忽，使得局势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这边，叶之然接到电话后，急忙出门。县委招待所离县委大院不远，步行过去也就十分钟时间。走到半路，遇到陆续赶来的群众。有眼尖的认出叶之然，急忙过来询问详情。
　　叶之然也纳闷呢，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群众来县委看望他？有没有人串联、组织？他一边回答群众的疑问，一边了解情况。听这些人的叙述，才知道，昨天下午市委组织部长来水门宣布水门县委班子调整方案，散会之后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县，百姓听到叶之然是被免职的，不是正常调动，心里都有些打抱不平。到了晚上，从枫南乡柯山温泉那边和水门中心医院两个渠道传出叶之然挨打的事，更是群情激愤。特别在长远乡，由于灾后重建，六千多群众都集中住进了农民新村，消息传得更快，便有人提议明天去县委看望叶县长，慰问叶县长，迅速得到其他人认同。
　　叶之然在水门百姓心目中地位崇高，打黑除恶，发展经济，特别是舍生忘死地挽救处于洪水暴发危险中的群众，得到了百姓由衷地爱戴。听说叶县长被欺负了，这些人就有些头脑发热。
　　叶之然只得对这些群众解释，自己属于正常调动，不存在打压、报复之类的事，劝他们都回去，并转告他人不要听信谣传。
　　……县委大院门口，章立人带人赶到之后，看到一大群人在县委门口嚷嚷着什么，立即命令警察进入县委大院，排成队伍守住门口。
　　群众看到呼啸而来的警车，心里已经不满，再看到十多个警察快步冲了过来，“哗”地一声倒退，就有人在喊：“怎么回事？我们来看望叶县长，他们怎么派警察来？”
　　人群中，便有人将篮子里的番茄之类的水果往警察身上扔，随即发生推搡行为。
　　……这边市委组织部长王中华车子刚出水门县就接到枫寒轩电话，让他回水门县委了解情况，控制事态发展。
　　王中华回到县委门口时，正看到群众和警察发生推搡。
　　面对急急忙忙走出来的傅斌，王中华不及多说，急忙下令：“傅书记，让警察退后，保持距离。”
　　这边章立人已经从警车中拿出喇叭，下令警察和群众各退后五米，警察依言退回县委大院门口，少数群众仍在斥骂警察。
　　去而复返的王中华严厉地看了一眼傅斌，问：“傅书记，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的时间就发生这种事情？”
　　傅斌道：“这些群众说是来慰问叶书记的，并责问县委叶书记为什么被撤职？为什么会遭人毒打？我已安排沈荣主任进行解释，通知叶书记快点赶来做思想工作，同时让公安局派警力来维护秩序，并报告给了枫书记。枫书记指示要做好解释工作，避免发生群体事件。”
　　王中华狠狠地瞪一眼傅斌，道：“叶之然呢？”
　　傅斌道：“我早通知了，叶书记说他立即过来的。”
　　说话间，看到门口聚集的群众齐刷刷地涌往县委大院门口的东边方向，纷纷叫着：“叶县长，叶县长！”
　　傅斌心里长出一口气，道：“王部长，叶书记来了。”
　　左手绑着石膏的叶之然快步走了过来，边和前面的几个群众握手，边说道：“乡亲们，你们误会了，我很好。这样子聚在一起容易被坏人利用，也容易造成误会。”
　　走近县委大院时，看到王中华和傅斌、章立人等人也走了过来，十几个警察跟在后边保护，他忙走抢上几步，说道：“王部长，傅书记，是个误会。我在路上已经问过群众了，他们不是来闹事的，先让警察撤了吧。”
　　王中华对叶之然也很不满意，他不知道省委组织部已经看中叶之然，准备调他去担任干部处处长，多多少少有些怀疑叶之然挟百姓自重，给市委施加压力，不悦地说道：“叶之然，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群众一起来探望你？”
　　叶之然站定脚步说道：“这些群众都是长远乡的百姓，轻信了谣言，所以自发地来了解情况。”转头和气地对群众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不走的话，我也没法向上级领导交代了。”
　　人群有人说道：“叶县长，那些警察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叶之然道：“放心回去吧，回去了就没事。”
　　转身说道：“王部长，傅书记，是否先让警察撤离？”
　　王中华见原本群情激愤的水门百姓等叶之然一到就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先撤了。”
　　这边傅斌就对章立人说道：“章书记，先让警察回车上去。”
　　叶之然挥挥右手，说道：“让他们回去，这边没事了。”
　　章立人自然相信叶之然的判断，心里对傅斌心急火燎地让他出动警力很不以为然，转过身命令警察撤离。
　　叶之然又对群众说道：“乡亲们，赶紧回去，该上班的上班，该做事的做事，这些东西也全部带回去。你们看看，把县委大院门口搞成什么样了？”
　　人群中有人关心地问：“叶县长，你的手怎么回事啊？”
　　叶之然笑道：“手是昨晚被两个醉汉打的，公安局已经在查这两个人，放心，他们跑不了。你们把门口的东西都收拾好，赶紧回去。回去后告诉其他乡亲，县委县政府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服务于水门的百姓的，带领大家谋发展的，请大家相信政府。”
　　长远乡的群众非常信任叶之然，见他发了话，再看看惊动了这么多人，也醒悟到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分了，忙收拾起散落在县委大院门口的东西，包括先前扔向警察的破损水果、蔬菜都捡得干干净净。
　　群众散去后，几个人回到县委会议室开会，叶之然将了解到的情况在会上做了详细的介绍。
　　王中华沉着脸说道：“叶之然，市委已经安排你到省委党校短训班学习，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你尽快去报到。”
　　这是担心叶之然留在水门还可能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躺枪的叶之然心态平和，说道：“我今天和傅书记办完交接就去嘉南。”
　　王中华又问：“昨晚究竟是什么人打你？查出来了吗？”
　　叶之然道：“章书记已经安排刑警在调查这起事件，因为事发突然，现在还不能判断这两个人的身份和动机。”
　　王中华便说道：“傅书记，社会是否稳定是检验当地领导干部领导能力的最重要指标，希望水门县委能从这一事件中吸取教训，妥善处理好干群关系。一个安定团结的社会环境是我们开展各项事业的保证，切不可大意。”
　　刚一上任就挨批，傅斌自然心中不爽，而且，虽然叶之然犯了错被免职了，但章立人、沈荣等人仍旧以叶之然马首是瞻的态度也让他感觉非常别扭，听到王中华批评，忙诚恳地说道：“王部长指示非常重要，水门县委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处理好干群关系，保证水门社会县的持续稳定和繁荣。”
　　说起来也是巧合。
　　这一天，傅斌的爱人收拾完新家，在县委家属小区散步，看到钟晓丽开门出来，忙叫住她。
　　她们两个在常嘉的时候就认识，虽然那时并不太熟，但现在钟晓丽知道傅斌调到水门县当县委书记了，态度自然非常友善，便邀请她到家坐坐。
　　傅斌的妻子王婕走进屋子闻到一股焦味，随口问道：“钟晓丽，你屋里怎么有股焦味？”
　　钟晓丽不以为意地说道：“哦，烧了点文件。”
　　“为什么不到外面烧啊？搞得味道这么大？”
　　“都是胡亚平太小心，不就是两份检举……”钟晓丽猛然感觉不对，忙改口道：“不就是两份检讨书吗？”
　　王姐身为官太太，很敏锐地发现了钟晓丽的神态变化及窘迫的神态，不过，她也是有城府的人，自然不会当面拆穿。
　　晚上，傅斌回到家，王婕就把白天在钟晓丽家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斌已经从叶之然嘴里知道从常嘉调到水门的干部或他们的身边人写检举信的事，立即将其关联了起来。
　　胡亚平？或者胡亚平的老婆？
　　傅斌和叶之然的关系可称莫逆，叶之然曾数次在傅斌仕途关键时点上助他一把。然而，上午在县委大院门口发生的事让傅斌第一次感到隐隐不快。他深切地感觉到在水门县，叶之然的影响力过大。
　　如今，他已经成为水门县委书记，如何收权是每个一把手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胡亚平的事，让他反复权衡起来。


第497节 傅斌的想法
　　如果不是傅斌的小疏忽，早点派车接叶之然到县委大院，也就不会发生群众和警察的小冲突，傅斌的心态也不会发生变化。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足以更改事物发展的结局。
　　在县委大院门口，目睹叶之然巨大影响力的傅斌心里多了一种微妙的东西。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叶之然重用的这些手下抱成团，在县委常委会上占据多数，他这个县委书记就有些不好当了。
　　怎么办？如何破这个局？
　　县委班子调整之后，原水门县委副书记乔东升和宣传部长林美凤都调出了水门，吴茵提为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填补了林美凤的缺；县委副书记由原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林华递补，这样，就空了一个常委、常务副县长的缺。从常理上讲，傅斌担任水门县委书记后，市委在任命新的常委、常务副县长之前必定征求他的意见。这个位置也很紧要，傅斌自然要推荐一个听话的人。
　　如果能将胡亚平收为己用？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叶之然这边如何交代？虽然他不会知道这个情况，但是良心上……
　　这天晚上，注定无法入眠的还有胡亚平。
　　回到家，自己感觉有些闯祸了的钟晓丽把白天傅斌老婆来家串门，问起焦味时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情一说，胡亚平脸色当时就绿了。
　　这个婆娘最近让他有些不省心呐！
　　傅斌和叶之然的关系，他胡亚平怎么会不知道？听说这次傅斌调任水门县委书记出于叶之然的举荐。
　　这事搞得！
　　胡亚平第一次对媳妇虎起脸，斥责道：“晓丽！你这是在断你老公的前程啊！”
　　做错了事的钟晓丽换一副好脸色，三十许的少妇成熟而具经验，自然知道胡亚平最吃她哪一点，娇媚挑逗之中，胡亚平暂且放下心事，老狼叼肉般，剥光了丰腴而床第之间很放得开的钟晓丽，霸道地使出老牛推车式，果然比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钟晓丽酷爱使用的观音坐莲式有趣得多。
　　……只不过完事之后，胡亚平的心事又从心底兜了上来。
　　没做过官的也许体会不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
　　这天下午，叶之然移交完工作返回嘉南。张恒良虽然调到了苏省，但嘉南的住房仍保留不动。
　　在外面胡乱吃了点饭，叶之然偕妻子去枫寒轩家。
　　杨立佳调到嘉南市后，枫寒轩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家庭生活。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和杨立佳要孩子要得比较晚，四十好几的年纪，儿子才八九岁大。
　　年岁大了之后得子，一般都宠溺得不行。枫寒轩也不能免俗，因此，培养出一个小怪胎一样的儿子，在外人面前老气横秋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见到叶之然和张念悦走进自家客厅，把小手背在背后，施施然走来走去，摆出一副阅尽人世沧桑的姿势。看到叶之然英俊潇洒的体貌摇了摇头，丝毫不以为意，唯独对张念悦兴趣颇大，看了看张念悦身体的某个部位，转过头又看了看杨立佳，微微点头道：“挺，好，挺好！”活脱脱一个小流氓腔调。
　　把张念悦笑得乐不可支又红晕满面。
　　杨立佳过来捉住儿子，佯装怒意地训子：“光光，你又调皮了？要不要吃一顿笋炒肉？”
　　见惯了母亲虚张声势样子的小家伙没来由地一阵乐呵，对着张念悦说：“阿姨，你知道什么叫笋炒肉吗？就是拿竹子打屁屁，很疼的哦。阿姨，你吃过笋炒肉吗？脱光了底裤的那种？”
　　杨立佳给他吃个马栗子，拎着小家伙的衣领，道：“看电视去，再捣乱，三天时间不给看电视。”
　　一脸无奈的枫寒轩笑着摇摇头，道：“小叶，我们到书房去。”
　　在书房坐定，枫寒轩先关心他的手臂伤势。
　　叶之然道：“枫书记，那天晚上我吃了两记暴击，好在躲过了身体要害部位。现在右臂软组织挫伤，左臂骨裂。”
　　“确定是句家干的？”
　　叶之然道：“其中一人就是那天我们去看望句向南时，在病房门口遇到的句母身后的跟班。”
　　枫寒轩点点头，事情有些棘手啊！水门警方又不能去京城句家搜查。
　　想了想，枫寒轩说道：“我明天把你的情况向成强书记汇报一下，这件事要成强书记出面，给句家必要的提醒。你到了省城之后，还是要小心，一个人不要外出。”
　　叶之然道：“谢谢枫书记，我会小心的。”
　　枫寒轩又问：“水门群众堵住县委大院，实情究竟如何？”
　　叶之然便把了解的所有内容向枫寒轩作了汇报。
　　枫寒轩仔细听完叶之然的汇报，对事情的大概有了充分了解，道：“水门县有你在，一切都安如泰山，就怕你这一走，傅斌掌控不了局势，影响到经济发展速度。”
　　叶之然道：“傅书记能力是有的，只要他信任水门的主要干部，团结一心，水门就乱不起来。”
　　“你这个样子，去省委党校学习有问题吗？”
　　叶之然道：“应该可以，党校的学习不是很紧张，生活方面有我媳妇照顾。”
　　“工作已经安排了？”
　　“还没，先请假，调动手续还没办好。”
　　叶老的孙女要调到省城工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张念悦到省城之后，将去省财政厅工作。
　　临别，枫寒轩的儿子屁颠屁颠地跑出来，问：“阿姨，你什么时间再来看我？”
　　张念悦嘴角微微翘起，道：“有空就来呗。”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一定要多来，否则我会很寂寞的。”
　　张念悦忍住笑意问：“你先前不是说每天都有客人来吗？”
　　小家伙叹口气说道：“都是歪瓜裂枣，不是我的菜。”
　　对调皮儿子无可奈何的杨立佳抱他入怀，说道：“你们别理他，都是看电视看出来的毛病，口花花的很。”
　　犹没有过足嘴瘾的小家伙摇头晃脑地说道：“阿姨，路上小心啊，你身边的叔叔一看就弱得不行，手都被人打坏了。要是路上有事就打我家电话，我会冲过来救你的。”
　　叶之然故意逗他：“你也想来个英雄救美？”
　　小家伙露出满脸看不起叶之然的神色，挺起胸脯道：“至少不会被人打断手臂。”
　　叶之然仓皇败退。
　　第二天，水门县委。
　　傅斌稳住钓鱼台，翻看着沈荣送来的文件资料，胡亚平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傅斌心知是怎么一回事，请他在沙发上入座，装模装样又看了一会文件，才踱到沙发前入座，问道：“胡县长，一大早来有什么事？”
　　胡亚平心里还有些吃不准傅斌是否知道检举的事，又是否通过昨天的事联想到其他。
　　试探着说道：“傅书记，我来向您汇报工作的。水门县由您来把舵，比叶书记更稳妥。”
　　“喔？何以见得？”
　　“这个，至少我是更信任傅书记的。”
　　傅斌淡淡地说道：“我听说你是叶书记的爱将，在常嘉县的时候，叶之然就把你提到了交通局长的位置；叶书记到了水门，又把你调了过来担任副县长。”
　　感觉到有些里外不是人的胡亚平脸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傅斌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说道：“王婕昨天下午到你家串门……”
　　胡亚平心猛地一跳，屏息静听。
　　“……回来大赞胡县长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呐！”
　　胡亚平再听不出来傅斌的意思，就算这几年白混官场了。他顿时诚惶诚恐地说道：“傅书记，家门不幸啊！出了钟晓丽这个败家女，她做的事都是瞒着我的，我也是前天晚上方知。”
　　官员都擅长于这种猜谜似的说话方式，反正大家都听得懂。
　　傅斌说道：“水门县委这次班子成员调整，还缺一个常委、常务副县长呐。”
　　胡亚平精神大振，双眼露出热衷的目光，说道：“傅书记，从此以后我胡亚平就是您的人，即使您让我去和叶书记干仗，我也赤膊上阵。”
　　傅斌正色道：“小胡，我这要批评你了！叶书记是水门县的功臣，又是你我的朋友，我们怎么可以做伤害他的事？这话以后千万别说，我就当作没听见。”
　　胡亚平尴尬地说道：“是！是！傅书记批评得对。”
　　“小胡啊，既然有了这个缺，你自己也要努力，唐市长那里多跑跑。我这里嘛，你就放心，会推荐上去的。”
　　胡亚平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的，现在得到这个结局，实有意外之喜！再次表态道：“请傅书记放心，我今后一定会紧密团结在您的周围，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傅斌微笑道：“这就好！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把水门的工作搞上去嘛！自然应该齐心合力。相信叶书记也是希望我们齐心合力的，对不对？”
　　“对！对！傅书记说得正确。”
　　“只要我们齐心合力，王婕这边你就放心吧。她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嘛！再说和你家钟晓丽关系也不错！”
　　这句话分量其实不轻呢，胡亚平心头沉甸甸的，偏偏还得摆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忠诚友谊这时候都成了个屁。


第498节 时也运也
　　余万里调到省农业厅之后，嘉南市市长由叶青莲继任，唐国强顺理成章地递升为常务副市长。
　　对叶之然来说，在嘉南市奋斗了数年，嘉南市党政一把手这时候才都是“自己人”，但是这个局面刚刚形成，自己却即将调离嘉南。
　　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去省委党校报到前，叶之然向叶青莲、唐国强辞行。
　　由于叶老和才叔的关系，叶青莲和张念悦虽非姐妹，情谊却胜过姐妹。有此一层关系，叶青莲对叶之然一向照顾。
　　叶之然深知，叶青莲和他才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若是自己的仕途突起波澜，叶青莲绝不会坐视不管。但也因为如此，能够不麻烦的叶青莲的地方，叶之然就刻意保持着距离。叶青莲的政治智慧不低，自然明白叶之然此举有好钢用在刀刃上之意，关系处得默契得很。
　　在市长办公室，叶之然见冯秀芳端茶进来，忙含笑起身。
　　“冯秘，谢谢。”
　　数年之间，叶青莲的秘书冯秀芳也已经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大约是叶青莲用得顺手，一直没有放她出去任职。
　　秀外慧中的冯秀芳抿嘴一笑，在市长面前保持着一贯的内敛。
　　叶青莲入座后问道：“小叶，准备去省委党校报到了？”
　　“是啊，特地来向市长道别的，感谢您多年来的关照。”
　　叶青莲不和他客气，问：“听念悦说，她下周调到省财政厅，你们过去后住哪？省政府的干部宿舍吗？”
　　叶之然道：“我想和念悦买套住房。”
　　叶青莲道：“不用了，我在省城还有套房子，就在市中心，空关了几年了，给你们住吧。”
　　叶之然也不谦虚，道：“那好，谢谢市长，这样的话就不用念悦去找房子了。”
　　叶青莲点了点头，说道：“组织部门是个特别讲究纪律的地方，关系到全省厅级干部的调动升迁，切忌张扬，还要有守得住寂寞的心理准备。”
　　组织部干部最先知道干部最为敏感的调动升迁情况，知道了这些官场隐秘，能够烂在心底不透露出去需要极大的自制力。也因此，在组织部锻炼过几年的干部放出去之后，个个沉稳干练，事业上颇多建树。
　　叶之然深深点头，说道：“市长，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叶青莲这番话不仅仅是市长对下属的关切，更多的是家人间的关心，让叶之然感觉到温暖。
　　“我听念悦讲了你被句家殴打的事情，已经通过关系递话上去了，他们不会再明目张胆地胡来，但以后要注意他们的暗算。凡事谨慎些方好。”
　　“知道了，青莲姐。”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称她为姐。
　　叶青莲微微一笑，问：“是不是还要去见唐市长？”
　　叶之然点点头，道：“也向唐市长道个别。”
　　“去吧。”叶青莲开玩笑道：“其实，你这时候调出嘉南时机正好。否则，如果以后市委和市政府有了冲突，你就不好站队了。”
　　叶之然低声道：“如果关系到原则性问题，我肯定站在青莲市长一边的。”
　　叶青莲微微一笑，道：“去吧。”
　　在唐国强的办公室，唐国强第一句就问：“小叶，胡亚平在水门县的工作情况如何？”
　　昨天下午，胡亚平和傅斌谈完话，立即赶到市区拜访唐国强，流露出对水门县常务副县长的兴趣。
　　叶之然猜得到唐国强此话的意思，为了帮助傅斌稳固地位，他很仗义地说道：“唐市长，这事最好征求傅书记的意见，我就不作评价了，免得影响老师的判断。”
　　这也是唐国强格外看重叶之然的原因，他点了点头，将此事放在一边，问道：“你手臂石膏未除，去党校培训，生活上会有困难，怎么处理？”
　　叶之然道：“念悦跟我一块过去，她会照顾我的。”
　　唐国强想象不出清丽脱俗的张念悦还会照顾人，笑道：“你照顾她还差不多。”
　　叶之然道：“我们在省城借一处房子，再请个阿姨，也就可以过日子了。”
　　“省城水深，你要加倍小心才好。”
　　“谢谢老师提醒，我知道了。”
　　“唐红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叶之然道：“基本上一两个星期通一次话的，她很好，已经进入学习状态了。”
　　唐国强点头道：“她和我们有代沟，你多多关心她的私事，有情况及时和我，或者于嘉沟通。”
　　叶之然点头道：“我明白。”
　　唐国强丝毫不拿他当外人，又说道：“唐康在J大读书，有空你也关心一下，大学生时代是性格养成的阶段，别的没啥，就怕他结识社会上不务正业的人。”
　　“好的，我会去摸一摸他的底。”
　　唐国强信任地点点头，又问：“寒轩书记那里去过了？”
　　“昨天已经去过他家了。”
　　唐国强道：“到了省城，多多联系，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松林书记在省城地位已经很稳，也可以找找他。”
　　前嘉南市委副书记顾松林是唐国强的官场领路人，调到省纪委任副书记后，叶之然曾陪同唐国强多次上门拜年。
　　叶之然点头道：“等我落实好工作，去松林书记家求见。”
　　十一月一日，叶之然去省委党校报到。
　　省委党校是全省处级以上干部的教育基地，隶属省委组织部管辖，但相对独立。
　　报到手续办完，叶之然和张念悦去叶青莲的房子，大约是定期有人打扫，三室一厅的房子非常干净，装潢、家具齐全，可以直接入住。
　　来的时候，张大彬请了假做叶之然的搬运工，这时仍旧麻烦他随同，去百货商店采办日用品。
　　回来的路上，张大彬说道：“叶书记，我还是跟着你吧，你和张科长住在省城，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太不方便了。”
　　“怎么，刚提了副科级就准备放弃了？”
　　张大彬摸摸头，说道：“感觉还是为你开车更舒坦。”
　　叶之然说道：“我现在也用不到车，这样吧，我想想办法，把你调到省城来，你不想当交警就安排到附近的公安局消防科工作。”
　　张大彬笑道：“那敢情好，我爸妈也念叨着省城好。”
　　老张夫妇在张大彬结婚后，曾跟着到水门县住了一段时间，生活上感觉有些不适应。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
　　叶之然在党校的学习很轻松，课程都围绕着加强党性教育展开，期间，经常参加社会考察。
　　这天星期六，沈荣赶到省城来看望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夸张的欣喜之状。
　　在叶之然新家，沈荣自己泡了杯茶，说道：“书记，你离开水门，我们就失去主心骨了，一个个干劲不足啊。”
　　叶之然看了看他问：“怎么回事？”
　　沈荣道：“和傅书记有些不合拍。”
　　“说说，什么方面？”
　　“傅书记虽然沿着你制定的发展规划在搞，但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感觉别扭。”
　　潜台词就是傅斌对他们几个的信任度不高，做事情的时候就有些缩手缩脚。
　　叶之然问道：“海生县长和傅书记工作上配合得好？”
　　沈荣摇摇头道：“海生县长意见不少，傅书记现在重用胡亚平这个常务副县长，许多工作绕开毛县长，直接由胡县长执行下去。”
　　叶之然皱了皱眉，这绝不是好现象。县长是政府一把手，书记把手伸得太长，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冲突。如果傅斌借用胡亚平来削弱毛海生的权力，对水门县的发展大局绝无裨益。
　　“县委常委呢？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沈荣道：“林话书记常在傅书记和毛县长之间做和事佬，章书记现在除了政法委系统的事，不大发言。张思达书记和大维部长抱成了团，我和吴茵遵照您的吩咐，一般都支持傅书记。”
　　叶之然听了沈荣的介绍，很快判断出傅斌在县委的掌控力度明显薄弱。听沈荣的介绍，他目前只有胡亚平一个“忠臣”。
　　姓曹的！怎么会这样？
　　照道理说，自己为了傅斌站稳脚跟，特地要求将乔东升调离水门，走之前，又和章立人、林华、沈荣、吴茵他们打了招呼，要求他们配合傅斌的工作。看样子，主要的问题出在傅斌和毛海生之间的相互信任上。
　　有些奇怪啊！傅斌虽然从未担任过县委书记这样真正的地方一把手，但从政的经验应该很丰富。他到水门县时间不长，怎么就敢向县政府伸手？胡亚平又怎么会这么快和傅斌形成了牢固的联盟？难道是唐市长的意思？
　　有些乱啊！
　　而且，听沈荣的意思，傅斌对沈荣、吴茵他们的信任远远比不上胡亚平，这也有些不合情理。
　　沈荣、吴茵都是党委系统下的强力部门负责人，于情于理，傅斌都应该充分信任他们才对。以沈荣、吴茵的性格，他们两人断断不会主动和傅斌交恶的。
　　叶之然问：“张思达、吴大维怎么又抱在一起了？”
　　沈荣道：“您在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敢作对，但换了傅书记，他们就想发出自己的声音。”
　　叶之然想了想道：“沈主任，你和吴茵还是要积极配合傅书记的工作，帮助他理顺水门的关系，这样才对水门的发展有利。”
　　沈荣道：“书记，我还是想到你身边工作。张大彬不是调过来了吗？听说章书记也要动，你可不能丢下我和吴茵不管。”


第499节 相继来访
　　沈荣道：“书记，我还是想到你身边工作。张大彬不是调过来了吗？听说章书记也要动，你可不能丢下我和吴茵不管。”
　　叶之然笑道：“你和吴茵都是水门县委常委，把你们都调走，水门县的工作怎么开展？嘉南市委会同意吗？想得太简单了。再说，我不在水门工作了，对你们来说更可以得到磨练，长远来看，对你们的成长有利。”
　　沈荣问道：“书记，你党校结业后调到哪里工作？现在可以透露了吧？”
　　省委组织部长李逸风上周到党校视察工作时，特意接见了叶之然，明确他的新岗位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对他提了很高的要求。
　　他的这个调动不需要经过省委常委会或嘉南市委讨论，组织部长找他谈过话，事情就算定局了。
　　叶之然说道：“这件事你不要传出去，省委组织部李部长已经找我谈过话，将调我去组织部担任干部一处处长。”
　　“啊？！”沈荣瞪大眼睛，露出惊讶而欣喜的表情，道：“这个位置比嘉南是副市长更牛啊！”
　　叶之然责备道：“看看，你还是不够稳重。都是为革命工作，有啥牛不牛的？我的级别还是正处级，比嘉南市副市长差了一级。”
　　沈荣呵呵笑道：“级别差了一级，可您管着他们呐。这样子一来，就没人敢惹我了。”
　　叶之然板起脸说道：“沈荣，你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要是工作中出了差错，嘉南市委或者水门县委对你进行处分，我绝不会插手的。”
　　沈荣点头道：“书记，您放心，我不会犯错误的。如果没有这点操守，您也不会把我提拔到这么重要的岗位。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沈荣在他面前虽然有些阿谀奉承，但工作这些年，经济和私生活上都很规矩，这是叶之然重用他的主要原因。
　　叶之然看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肚子说道：“你自己看看，肚子这么大，都十月怀胎了，这段时间是不是又不锻炼身体了？”
　　沈荣挠了挠头，说道：“这段时间比较忙。”
　　“你哪天不忙？”叶之然不悦地说道：“可别继续发展下去，我们的干部一个比一个肚子大，站直了身体往下一瞧，咦？胯下的小鸡鸡哪里去了？看不到啊！如果人人如此，群众眼中的形象就糟糕了。”
　　沈荣猥琐地说道：“书记，我还算可以，屁股挺一挺还能看到。”
　　叶之然被他说得笑了起来，道：“既然来了，我请你吃饭吧。”
　　沈荣老实不客气地说道：“那就叨唠一顿了。”
　　张念悦开门回家，看到沈荣，笑道：“沈大哥来了？木头留你吃饭了吧？”
　　沈荣满脸激动，心中将“沈大哥”三字默念了几遍，这个面子给的天大了！
　　比叶书记温言嘉奖更来得暖心呐！
　　站起身，幸福地说道：“嫂子，不敢当呐！我就是有一阵子没看到叶书记和您了，怪想念的，所以来看看。”
　　张念悦道：“除了张大彬和章立人章大哥，你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的客人。”
　　沈荣搓搓手，再搓搓手，浑身汗毛孔都流淌着惬意和舒坦，心中默想：来对了！来对了！就凭张念悦这一句话，就什么都值了！
　　张念悦道：“世情冷暖，从木头被无辜免职就看出来，以前宾客盈门，如今门可罗雀，那些人可能感觉我家木头从此一蹶不振了呢。还是沈大哥有良心。”
　　沈荣感觉自己跌进了蜜糖里，咧开嘴，只是笑。
　　叶之然责备地说道：“念悦，你胡说什么呢，水门的同志工作繁忙，又刚换了县委书记，彼此间有个熟悉过程，这时候哪里分得出身？走，我们到外面吃饭吧。”
　　吃完饭，叶之然又询问了水门特色农业项目的开展情况。沈荣回答，海生县长对这项工作抓得很紧，天天盯在上面，进展很顺利。
　　临走前，沈荣说道：“书记，你的事我肯定不告诉别人，吴茵那里可以说一声吧？”
　　叶之然道：“到此为止。”
　　沈荣满口答应。
　　第二天是周日，叶之然和张念悦难得睡懒觉，还没起床呢，家里的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叶之然开门一看，见吴茵站在门口，惊讶地问：“吴部长，你这么早就到省城了？”
　　吴茵委屈地说道：“书记，沈荣这东西太坏了，他自己偷偷摸摸来省城，瞒住我不说。”
　　这货大约是感觉被沈荣抢先了一步，满心委屈。
　　姓曹的！看这架势再多说两句，泪水就真的下来了，太能装了吧？
　　叶之然忙说：“你先进来坐，我刚起床，没刷牙呢。”
　　洗完脸出来，吴茵已经换了一张面孔，浅笑吟吟地说道：“书记，听沈荣说你又要高升了，我又有盼头了。”
　　叶之然道：“就是换了个岗位而已，什么高升不高升的。”
　　“书记，那个职位虽然是处级，但实际权力和地位远远超过其他正处级干部。”
　　叶之然摆摆手说道：“别谈这个了，分工不同而已。怎么样？当了一个月的宣传部长，工作上还习惯？”
　　吴茵说道：“傅书记的领导风格和您不同，我还在努力适应中。”
　　叶之然点头说道：“傅书记是常嘉的老领导，对你和沈荣、胡亚平等人都很熟悉，我相信相互适应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他的工作能力很强，相信能把水门县的工作带上新台阶。”
　　“不过，胡县长自从升职之后，对傅书记的态度格外不同。”
　　叶之然心道：大约胡亚平知道傅斌推荐他担任常委、常务副县长，所以感恩戴德吧？
　　“有什么不同的？胡县长升了职，工作热情高涨，这是好事。”
　　吴茵摇了摇头，道：“书记，不是这样的。他对傅书记的态度比沈荣对你的态度还要巴结，简直到了无耻的地步。”
　　这货对叶之然的态度比沈荣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说起沈荣来依旧用了“巴结”这个词，看样子对沈荣先她一步到省城犹然愤愤不平。
　　又道：“还有，沈荣和我虽然格外尊敬叶书记，但也能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胡亚平完全不同，在傅书记面前就像个机器人，像个白痴，傅书记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这段时间经常顶撞毛县长，把毛县长气得拍桌子。”
　　略感诧异的叶之然思忖片刻，说道：“也许就是一个过程吧，作为常务副县长，如果没有自己的思想，那么他的工作就不会称职。”
　　张念悦这时候梳洗完毕，到客厅来打招呼。吴茵立即站起身，大惊小怪地说道：“张科长，你越来越年轻漂亮了，让我们这些丑女人怎么活啊！”
　　张念悦笑笑，道：“你身材不错，会讨男人的好。”
　　臀大腰细的吴茵顿时眉开眼笑，道：“张科长，你一表扬，我就感觉体轻如燕，飘飘乎欲醉。”
　　张念悦微微一笑，道：“木头，吃早饭了，吴主任你也吃一点。”
　　叶之然接口道：“她现在是水门县委宣传部长了，来，一起吃一点。”
　　能上叶之然的早餐桌也是一份荣耀呢，吴茵便嘴角上翘，道：“好啊，尝尝领导家的早点。”
　　阿姨将早餐端出来，除了大米粥，还有花卷、法国面包、酱菜等。
　　吴茵呼啦呼啦吃得爽快。
　　吃完早饭，吴茵感觉自己融入了叶之然的家庭，说话随意了许多：“张科长，听说你调到了省财政厅？”
　　张念悦道：“你就叫我念悦吧，张科长听着别扭。”
　　吴茵立即改口：“念悦说得对，叫科长显得比叶书记低上一头。”
　　张念悦对这个小马屁很受用，神气地看一眼叶之然，说道：“木头，听听，这是群众的呼声。”
　　回过头对吴茵说：“刚去省财政厅上班，一大堆事等着熟悉。”
　　“念悦是高材生，肯定手到擒来的。”
　　叶之然接上前面的话题，问：“吴部长，有常务副县长顶牛，海生县长现在工作难度是否大增？”
　　叶之然初到水门县工作时，常务副县长乔东升紧跟当时的县委书记邱大云，叶之然费了很大的劲才理顺关系。这还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取得的。现在毛海生没这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力与叶之然想必又差了一截，他的工作难度可以想见。
　　吴茵问：“书记，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海生县长适当的支持？海生县长对您指定的经济发展策略理解深刻，执行有力，非常务实。”
　　傅斌是叶之然举荐后，被嘉南市委任命为水门县委书记的。于情，他和叶之然数年相交，知之颇深；于理，既然举荐他为水门县委书记，就应该充分地信任他。如果他对吴茵、沈荣等人有一点点的暗示，沈荣、吴茵、林华、章立人等人都支持毛海生，那么水门局势就会错综复杂，这是叶之然不愿意看到的。
　　“吴茵，回去给沈荣他们带信，原则问题上要坚定支持傅书记的决定，我不希望自己一离开水门，水门就陷入混乱之中。”


第500节 裂痕
　　出乎叶之然意料，水门县委常委会的正面碰撞很快来临，而且，发生在傅斌和章立人之间。
　　这一天是九六年十二月二日，星期一。叶之然离开水门县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随着水门县经济蓬勃发展，流动人口不断增多。水门县公安局适当扩充了警力，改善了装备。根据需要，水门县公安局增设一名副局长。章立人向县委组织部推荐了刘兵，组织部对刘兵考察之后，将他列为两个候选人之一。
　　这天，县委常委会上，傅斌主持常委会，在议到水门县公安局副局长人选时，组织部长吴大维说道：“关于公安局副局长，县委组织部根据县公安局的推荐以及考察结果，向县委常委会推荐两个人选。一是现任县公安局党委委员、刑侦队长刘兵，这位同志经历非常丰富，担任过派出所所长，特警队队长，刑侦队队长，局党委委员，工作经验丰富；一个是现任环城镇派出所所长刘长天，这个同志资历也足够，工作比较扎实。”
　　按照先后次序，刘兵显然是第一人选，而且是章立人推荐给县委组织部的。按理说，不会有大的波折。但是，县委书记傅斌一反常态地率先表态：“下面请同志们议一议公安局副局长人选。公安局的重要性不需我多说，大家也明白。这两位同志中，我感觉刘长天同志更适合一些，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
　　一语惊人！
　　水门县委常委会以前虽是叶之然一统天下，但气氛活跃，大家都能坦率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只要不关系到关键位置的干部人选，叶之然都是从善如流。傅斌担任县委书记后，形势顿时微妙起来。
　　首先，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张思达和组织部长吴大维蠢蠢欲动，想发出自己的声音；其次，县长毛海生因为胡亚平不断侵蚀权力，对傅斌的纵容态度心生不满。如今看到傅斌和叶之然的核心干部章立人之间发生了碰撞，气氛顿时显得诡异起来。
　　傅书记想干什么？他的地位稳不稳固，全看叶之然留下的核心人员是否支持，这一招出来，不是逼着章立人等和他打对台吗？
　　难道他想借此机会试探各常委的态度？
　　毛海生有些摸不清楚傅斌的真实想法。
　　在情理上，毛海生是支持刘兵担任副局长的，但这个时刻形势比较微妙，他也想看一看其他人的态度，所以很干脆地表态弃权。
　　第三个应该轮到县委副书记林华，林华也是一阵为难。叶之然离开水门前，曾请他们吃饭，公开表态希望他们能支持傅斌书记的工作。问题是，刘兵是谁？不仅是章立人的亲信下属，也是叶之然的兄弟，而且，这个人选是章立人推荐上去的，他该表态支持谁？都有违叶之然的本意啊！
　　想了老半天，林华说道：“在水门县公安局副局长这个人选上，我尊重大多数常委的意见，哪边人数多，我就支持哪边。”
　　有意思！
　　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张思达开口说道：“我的意见很明确，支持刘兵同志任公安局副局长，刘兵同志不管在常嘉工作期间，还是水门工作期间，都立过功，他的素质过硬，相信能在副局长任上发挥更大作用。”
　　水门常委班子成员中，毛海生和林华都是很接近叶之然的领导干部。现在，接近叶之然的两个重量级常委表态弃权，和叶之然关系比较远的张思达反而坚定地支持。
　　轮到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章立人发言时，他说得很直接：“各位常委，我的态度很明确，支持刘兵同志担任公安局副局长，相对于刘长天，他的能力、对党对人民的忠诚度都明显高出一截。”
　　组织部长吴大维的心态和张思达如出一辙，就是要借叶之然核心班底的力量打击傅斌，这样，可以和章立人、沈荣他们套上交情，关键时刻征得他们的支持，来谋取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只说了几个字：“我支持章书记的意见。”
　　沈荣、吴茵自然是支持章立人的意见的。支持章立人就是支持叶之然，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这样一来，支持刘兵担任副局长的人数已经达到五人，达到半数，再有林华支持多数同志意见的表态，章立人这边已经稳操胜券。
　　……傅斌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笑眯眯地总结道：“各位常委，根据民主集中制原则，刘兵同志得到了过半数常委的支持，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从大家刚才的发言看，刘兵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公安干部，相信他走上重要的岗位后，能取得更大的进步。水门县需要他这样的年轻干部到第一线工作。各位常委刚才的发言也都很到位，政治觉悟很高呐。”
　　似乎刘兵本就是他支持的候选人。
　　这番高深莫测的话一说，沈荣、吴大维等心里都有些打鼓，看来傅书记不是个简单的人，城府比南艺河还深！
　　常委会结束后，心情复杂的傅斌回到办公室陷入沉思。他到水门上任后，叶之然曾当面要求章立人、沈荣等常嘉过来的干部能够像支持他一样支持傅斌的工作。这些人都毫不犹豫地答应。其后，章立人、林华、沈荣等人对他非常尊敬，在常委会讨论工作时，也都意志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主导水门县委的工作。
　　但是，他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这些人究竟是从内心深处支持他的工作，还是因为叶之然的嘱咐？回忆起那天县委大院门口群众集体看望叶之然的镜头，特别是章立人、沈荣等人在叶之然面前无条件服从的态度，让他淡定不了。
　　现任的县委书记和卸任的县委书记在那些人心中孰轻孰重？他很想知道。
　　试探下来的结果却让他更窝火！
　　等胡亚平来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傅斌不露声色地问：“胡县长，水门县委常委会有些同志对叶之然仍旧无条件信从啊！你和他一起工作了多年，说说看，叶之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信？”
　　胡亚平道：“傅书记，他这个人，论能力比您差多了，但是会笼络人心，并且任人唯亲，就会提拔沈荣、吴茵这种只会拍马溜须的人，这些人就感恩戴德。”
　　傅斌道：“只会溜须拍马的人都懂得见风使舵，沈荣和吴茵等人不仅仅如此。”
　　胡亚平试探着问：“傅书记，是不是这些人听到什么风声，叶之然还会复起？而且位置不差？”
　　傅斌看他一眼，道：“你可以从唐市长那里打听打听嘛。”
　　“我问过一次的，唐市长说他去省委党校学习，结业之后才考虑他的工作安排。”
　　傅斌提点道：“唐市长那里你要密切联络，感情哪里来的？处出来的。”
　　胡亚平连连点头，道：“书记这话高深，我一定牢记在心，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就汇报给您。”
　　傅斌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胡县长不错。”拍一下，胡亚平就满脸堆笑地点一下头；再拍一下，胡亚平又点一下，倍感荣欣焉。
　　等胡亚平出去，傅斌拿起电话，打给叶之然。
　　“小叶，我傅斌。”
　　电话那头的叶之然一如既往：“傅书记，有什么指示？”
　　傅斌“哈哈”一笑，亲热地说道：“咱们兄弟就不要来虚的了，怎么样？你的工作落实了没有？”
　　“没这么快，总要等党校结业之后。”
　　傅斌疑惑地问：“你上次说可能留在省城的厅局工作，应该有些眉目吧？”
　　“傅书记，我的事比较特殊，因为上次句家的事，上头有不同的声音。所以，现在是留在省城还是仍回嘉南市都无法确定。”
　　傅斌说道：“你高层认识的人多，多跑跑，我觉得你留在省城发展空间比较大。”
　　“傅书记说的是，我再想想办法。”
　　在傅斌眼里，他的起步比叶之然高，但后来叶之然发展速度奇快，主要是依靠唐国强不遗余力的提拔；到了副处级岗位后，又靠上了枫寒轩，使他走到了自己的前头。如果叶之然没在省城打了不该打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会走在他前面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摆在那里，叶之然再怎么有人脉，在正处级的位置上都不得不停顿下来，没准再也跨不上厅级门槛了。而他成为经济发展潜力最大的水门县的县委书记，无疑抢占了最佳的起跳点。
　　对叶之然，傅斌心里是感激的。但感激是一回事，该采取的行动还得采取，这是政治需要。
　　傅斌说道：“小叶，有件事和你说下。今天水门县委讨论县公安局副局长人选，在刘兵和刘长天之间，我选了刘长天，不过，表决的结果，是刘兵顺利当选。哈哈！这说明刘兵同志确实是做出了很大成绩的，是我对他了解不够深入。”
　　叶之然一惊，心里不免排山倒海，但语气依然四平八稳，说道：“有这事？看来我要批评批评水门县委某些常委，我早就关照过他们，要支持傅书记的意见嘛！怎么搞得！傅书记，县委班子的团结是大事，如果大家斗来斗去，势必影响到水门的发展，最终吃亏的还是百姓。没有团结协作的精神，是搞不好工作的，所以，我会打电话做工作的。”
　　心里却明白，傅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傅斌了！


第501节 斜风细雨美人
　　叶之然从沈荣嘴里知道傅斌和毛海生不对路时，心里已经有些打鼓，此时，了解到傅斌在刘兵的问题上的态度，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悔不当初之意。
　　世界上的朋友有许多种，有的朋友不管你富贵贫贱、得意失意都和你肝胆相照、携手与共；有的朋友在你顺境时或者地位比他高时亲热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但当你处于逆境时就形同陌路；更有的朋友看中的是你的资源和财富，时时准备踩你一脚。
　　傅斌是什么样的朋友？
　　叶之然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下午，党校下课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时已十二月，江南丝线般的雨水飘落脸面时，叶之然感觉到有些凉意。
　　他拐过弯，准备穿过党校门口的梧桐树，去对面的马路上坐公交车，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撑着一把细花雨伞，黑裤配明黄色羊毛衫，外套一件淡色风衣，含笑凝眸，体态轻盈肌肤白皙，宛若刚从画卷中走出来。
　　“瑜雯？你怎么在这？”叶之然前天和这个喜爱钻爱情牛角尖的清纯妹纸通电话，她一句也没提起要到省城来，只是细声细语地询问叶之然的动向。
　　黄瑜雯不答他的话，脸上忽然晴到多云，随即多云化作细雨，神色慌张地奔上一步，抓住叶之然的右臂，惊问：“枫哥，你的手怎么了？”
　　叶之然上臂骨裂绑了石膏，为了上课方便，他穿了件宽松的风衣，乍一看，看不出名堂。黄瑜雯是画家，观察细节几乎出于本能，何况叶之然是她魂牵梦牵的人？
　　“没啥，前阵子被人用钝器打了一下，骨裂，快要好了。”
　　俗话说男孩穷养出志气，女孩富养出气质。这位气质容颜俱到极致的美女生气地跺脚：“你怎么不告诉我？”
　　疼惜、关切、恼怒、着急集中在一起，似乎比钝器打在她的手臂上还要痛苦。
　　斜风细雨中，一对璧人站在党校门口，颇为惹人注目。叶之然忙拉了拉黄瑜雯的手，道：“瑜雯，我们去对面的咖啡馆坐一会，这里熟人太多。”
　　黄瑜雯高举左手，将雨伞撑过叶之然头顶，走在右侧。
　　叶之然见她这样子撑伞未免辛苦，而且，容易遭本就心生妒忌的路人白眼，说道：“瑜雯，我来撑吧。”
　　“你一只手已经受伤了，怎么行？”黄瑜雯侧过脸，秋水眸子绕了一绕，抗拒地说道。
　　伞不大，风斜吹。雨丝不可避免地打在黄瑜雯身上，叶之然知道这小妮子爱惜他胜过爱惜自己，只得伸右手将她搂得近些。
　　浑身一颤的黄瑜雯只愿这几十米的距离可以无限拉远。
　　到了咖啡店，服务员拿来塑料袋帮助客人把雨伞装入，然后，殷勤地引路。
　　咖啡店胜在格调高雅，坐在二楼沿街的窗口可以看到大街上一对对情侣像雨燕一样徘徊于广告灯箱前，观看那家装潢颇为洋气的电影院海报。不一会，成双成对的男女牵手而入。
　　见到黄瑜雯热切的目光，叶之然取出餐巾纸替她抹去脸庞上雨迹，弯弯的眉毛上挂着被灯光射得闪闪发亮的一颗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叶之然也轻轻地抹去。
　　“想去？”顺着她凝聚在电影院门口出双入对的目光，叶之然体贴地询问。
　　黄瑜雯“嗯”了一声，想去不是为了电影，而是为了电影院的氛围。
　　“那我们快点吃饭，吃饭就去。”
　　这一天，张念悦去常嘉看望叶老，连阿姨都被念悦放了假，叶之然难得自在。
　　咖啡店配有套餐，等服务员端上饭菜，黄瑜雯下筷如飞。
　　叶之然笑道：“饿死鬼呀你，这么急干什么？”
　　黄瑜雯不管，毫无风度地将饭菜填入肚中，娇憨地抹一抹嘴，道：“我吃饱了。”
　　忽然间，憧憬着电影院浪漫气氛的黄瑜雯“啊”了一声，似乎大梦初醒，歉意地抢过叶之然的刀叉，说道：“枫哥，你看我糊涂，你手臂这样子，怎么吃饭啊？”
　　“傻丫头，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吃饭了？”
　　黄瑜雯坐到他身边，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将饭菜喂入叶之然的口中，明眸一会低下去看碗里的饭菜，一会视线上移，目送饭菜进入叶之然的口中。叶之然看着她长长睫毛下忽闪忽闪的漆黑眸子，一张一翕，说不出的娇丽可爱，忍不住在她额头轻吻一下。
　　红晕飞上两颊，喂饭的玉手就有些颤抖。
　　叶之然不敢再欺负，很配合地大口大口吃饭，被傅斌置的闲气自然一扫而光。
　　于是，一男一女出现在电影院售票口。
　　相貌英俊的男子问身边美得脱俗的女子：“看哪一部？”
　　“随便，你定。”
　　就是啊！黄瑜雯是为了看电影的情节吗？
　　买完电影票，黄瑜雯四周看了看，有样学样地：“枫哥，要买爆米花，他们都买爆米花。”
　　“呃？刚吃完饭，吃得下吗？”
　　“不管，吃到撑为止。”
　　等叶之然买完爆米花、饮料，双手捧着爆米花的黄瑜雯满足地偎在叶之然身边，道：“枫哥，我这次来省城住半个月呢，你要多陪陪我。”
　　这是逼着叶之然逃课啊！
　　叶之然微微一笑，问：“这次你爸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
　　黄瑜雯道：“你猜猜？”
　　“来跟朱画家学画？”
　　黄瑜雯俏皮地摇摇头。
　　“来观摩画展？”
　　黄瑜雯摇摇头很俏皮。
　　“特地来看我的？”
　　点头，摇头，还是有一点点俏皮。
　　“还是你告诉我吧。”
　　黄瑜雯柔声笑道：“我陪哥哥来看房子的，他快要结婚了，决定在这里买房子，以后常驻省城。”
　　“啊？黄文强要结婚了？他转变了？”
　　黄瑜雯道：“被妈妈逼得啊，而且，新娘子你认识。”
　　“我认识？哪一个？”
　　黄瑜雯搀扶住他的右手，将胸部贴在他的手上，笑道：“是牟思真。”
　　“啊？！”叶之然这次真的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
　　黄瑜雯开心地说道：“牟思真做我嫂子，没准真的能治好哥哥的病呢！她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柔弱，我都想好好地怜惜她呢。枫哥，你说说，哥哥会不会真的爱上她？”
　　叶之然有些心潮起伏。
　　他是知道牟思真的性子的，这个眼界奇高的女子要是看得上黄文强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违逆地抗婚了！那么，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莫非也是为父母所逼，所以，不得不找个人结婚？她找黄文强的目的呢？幌子？
　　这个女人胆子肯定是很大的，如果真的如他判断的那样，这个选择的风险也相当大。
　　“你哥哥喜欢她吗？”
　　黄瑜雯想了想道：“说不上，不过这次哥哥很爽快地答应和她结婚，妈妈非常高兴。”
　　两人一路小声说着话走进影院，引来四周无数追逐的目光。
　　黄瑜雯的美丽是他们需要仰视和赞叹的，倒不至于有人长出别样的心思。
　　进入放映厅，叶之然和黄瑜雯在后面的情侣座上入座。电影院改革之后，那些大的影院纷纷改成小剧场，就十数排宽敞的座位。他俩坐在后排，前面一大片空位，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叶之然伸手去拿爆米花吃，刚一伸手，就被黄瑜雯用手掌拍开，自己伸出两根玉葱般手指，夹一颗香香糯糯的爆米花，送进叶之然嘴里，送得有些深，叶之然嘴巴合拢时不可避免的噙住她的手指，小妮子抽手指头的动作还特别缓慢。
　　好浪漫哦。
　　好温馨。
　　第二天，这个美丽的女子去看望朱画家时还时时把手指含在嘴里，感觉到唇齿留香的滋味。
　　在黄瑜雯去看望朱画家的时候，叶之然在省城的第一工业开发区和党校师生一起参加社会实践。
　　他们这期的党校短训班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人，来自全省各地，都是即将走上新岗位的处级干部。
　　中午在开发区食堂吃完饭，学员们返回党校上课，叶之然惊讶地看到水门县县长毛海生来看望他。
　　章立人和张大彬不算，毛海生是从水门特地赶到省城来看望叶之然的第三人。
　　叶之然请他到党校的空教室坐一会，问道：“海生县长，今天怎么想到党校来看我？”
　　毛海生说道：“早就想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忙。”
　　“工作开展得顺利？”
　　毛海生叹口气说道：“我就是来向叶书记汇报这事的。”
　　“海生县长客气了，我现在是一个小小老百姓。”
　　毛海生正色道：“叶书记，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好领导。”
　　叶之然笑着说道：“好了，海生县长，我们之间就不用绕弯子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毛海生说道：“叶书记，自从你离开水门县，水门的形势大变。现在，不仅县委常委会形成了多个派别，而且，县政府内也有强出头的干部，做工作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叶之然已经知道胡亚平的事，但不知道究竟到了那种地步，现在水门县县长毛海生前来，正可以从他口中知道详情，叶之然才可以有准确的判断。


第502节 坐不住了
　　毛海生是个有想法的人。
　　他在水门县工作时间不算短，先后和邱大云、叶之然、傅斌三任县委书记搭过班。在邱大云执掌大权时期，毛海生虽为县委副书记，但话语权很低；叶之然到水门工作之后，逐渐提高了毛海生的地位和作用，特别是担任水门县长之后，郁闷了很久的毛海生发挥出极大的工作热情和干劲，积极执行叶之然主导的县委各项决策和经济发展计划，带领县政府班子成员一起投身到火热的经济建设中；但是好景不长，傅斌上任之后，毛海生很快感觉到不协调起来，原本属于政府范围内的工作，傅斌老想着插手。特别是以前那个看上去挺老实的胡亚平，自从担任常务副县长之后，换了个人似的，只知道抱傅书记的大腿，许多事不通过县长同意直接捅到了县委，然后又自说自话地布置下去。
　　毛海生长叹口气，说道：“叶书记，水门怕要变天。”
　　在毛海生面前，叶之然不需要藏头藏尾地说些矫情的话：“海生县长，该坚持的还要坚持，相信大多数同志会看到你的努力的。”
　　毛海生自然明白，叶之然虽然离开水门县了，但那里的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自己要想在水门有所作为，还得叶之然支持啊！
　　“老书记，我是担心水门的大好局面遭到损害，影响了发展速度啊。”
　　叶之然想了想道：“傅书记在常嘉担任过多年县长，照道理说，应该懂经济。”
　　“老书记，据我所知，常嘉的经济基础都是在唐市长、顺强书记手里打结实的，老书记你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有了这些作保证，大多数人都能当好常嘉县长。何况，老书记到了水门后，水门县经济快速发展，去年底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常嘉。要是换个位置，傅书记在水门执政，老书记你还在常嘉工作，会发生这种局面吗？”
　　言下之意，将傅斌的能力看得很低。
　　叶之然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听毛海生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问道：“说说看，你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老书记，水门县政府的工作早在去年底的县委常委会和县人大会上就有了明确规划，特色农业规划每个阶段的时间点早已经明确，规划区域内的不同特色内容也早就有具体的规定。但现在傅书记通过胡县长经常变更这些特色农业的区域、种类，搞得底下的干部无从适从。还有件事，昨天，县委组织部长吴大维来办公室征求我的意见，说是傅书记有意调整财政局长，我明确表示反对。估计这事又得上县常委会讨论。”
　　县委书记管官帽子，县长管钱袋子，这是党委和政府的不同职能决定的。县长作为一县的政府首脑，主管财政工作，握有签字权。
　　又由于常务副县长分管财政，一般性支出只要常务副县长签字就可支出，所以，财政局长屁股坐在哪一边关系巨大。
　　叶之然沉吟片刻，说道：“海生县长，这事你要和傅书记事先进行沟通，也可以和其他常委作适当的沟通。总之一句话，既要保证水门县的团结，又要保证水门县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当然，我现在是小老百姓一个，只是提提建议。”
　　卸任的县委书记如果直接通过当地常委成员去影响常委会决议是犯大忌的行为，叶之然明知毛海生的用意，但不可能表态让沈荣他们去支持谁。
　　毛海生自然理解这一点，谈完话，问道：“叶书记，你的工作落实了吗？”
　　叶之然摇摇头，道：“没有，估计快了吧，毕竟党校学习时间已过了一半。”
　　毛海生叹口气说道：“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共事的机会，我工作最顺心的一段时间就是在你领导下的那段时间。”
　　看到毛海生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叶之然说道：“海生县长，心胸开阔些，你的工作市委市政府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水门县这几年能取得这么大的进步，你也是功不可没的。”顿了顿，又说：“放心吧。”
　　“放心吧”三个字从叶之然嘴里出来，味道又是不同。毛海生仔细辨了辨，心底总算轻松了一些，道：“叶书记，等你下课，我请你吃饭。”
　　叶之然笑道：“到了省城，自然是我请你吃饭。”
　　“别客气了，你还没安排工作，吃的是自己的，我好歹还是个县长，请老书记吃顿饭没人敢发声音。”
　　这天吃饭的时候，毛海生细细地将水门县委县政府近期的工作谈了谈，叶之然听的时间多，发声音的时间少。
　　有了毛海生的讲述，叶之然再将从章立人、沈荣、吴茵、林华等人那里听到的情况一对照，水门的形势更是一清二楚。
　　唯一有些看不透的，是胡亚平的变化。
　　“胡亚平，胡亚平。”
　　叶之然忽地心中一动，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身边“奸细”莫非是胡亚平？难道是傅斌早就埋伏在水门的暗棋？……不大可能，叶之然虽然对傅斌的观感大变，但相信他不会阴险到早就布下这样的局。
　　也许，是傅斌到水门工作中，不知从什么渠道发现了胡亚平的秘密，然后卡住他的脖子，让他听命于己。
　　这个可能性倒……有！
　　两人喝到微醺，才分开回各自的目的地。
　　到了家，张念悦已从常嘉归来，闻道叶之然一股酒味，捏着鼻子问道：“木头，你和谁一起喝酒了？党校同学？”
　　“是毛县长来了，谈了许多事。”
　　张念悦道：“哦，难得啊！你到党校学习后，除了沈荣、吴茵之外，只有丰城县的王静语和水门的毛县长来过。”
　　叶之然笑道：“大家工作都挺忙的，哪有这么多时间来省城闲逛？”
　　张念悦不屑一顾地说道：“信不信？等省委组织部任命书下来，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叶之然作恕词：“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张念悦撇了撇嘴，又问：“你昨天在哪里吃的饭？怎么我打家里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昨天黄瑜雯来省城看他，两人一起吃饭、看电影，这事自然要瞒着张念悦，叶之然心里微微歉疚，说道：“和党校同学随便在外面吃了点饭。”
　　张念悦给他泡了一杯醒酒茶，道：“刷牙去，刷完牙再喝茶。”
　　“老婆，我想起一件大事。”
　　张念悦回过头问道：“什么事？说的这么严重？”
　　“你上次宫外孕，手术快两年了吧？我们现在应该计划要宝宝了。”
　　虽然结婚多年了，说起这事张念悦还是会脸红，轻斥一句：“木头，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事。”
　　叶之然嬉皮笑脸地说道：“老婆，我们年龄也不小了，该要孩子了，连岳父岳母都想要抱外孙了呢。”
　　“说起这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念恒研究生快毕业了，你说让他去哪里工作？”
　　叶之然道：“他读的是土木建筑专业，这专业未来几年人才缺口很大，到哪里都能找到好单位的。”
　　“爸妈想让他去苏省工作，不过念恒怕被他们管着，想到长江省来，让我问问你的意见呢。”
　　叶之然笑道：“我不发表意见，免得在岳父岳母和舅子之间做难人。”
　　张念悦白他一眼，道：“你倒是会做人。嗯？怎么还不去刷牙？”
　　“老婆，今天身体痒痒，要洗个澡。”
　　右臂石膏未拆，叶之然洗澡不方便，只得隔天进行。不过，他想到生宝宝大业尚未完成，自然得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准备大干快上。
　　佯装不明白意思的张念悦说道：“你手臂的伤也快好了，想洗就自己动手。”
　　“这可不大方便，老婆行行好，帮帮忙吧。”
　　叶之然的两条手臂，一条上了石膏，一条软组织挫伤，洗澡的时候不方便，每次都要张念悦帮忙擦洗。这也罢了，但是他的手臂受了伤，别的部位一点伤都没有，洗澡的时候自然有反应。结果可以想见，每次软磨硬施之下，张念悦不得不配合他在浴室里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
　　呃？当然，累是累了些，但刺激更大，别有趣味。
　　张念悦瞪他一眼，道：“洗可以，但是不许动手。”
　　“好！”
　　“也不许动脚！”
　　“好！”
　　“什么都不许动！”
　　叶之然笑道：“就怕你忍不住。”
　　“呸！”张念悦骂他一声，但眼睛里的水雾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生活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二月底，省委组织部向嘉南市委组织部发调令，先将叶之然的关系调到省委组织部，随后，在组织部高层会议上，通过了叶之然的任命，正式任命叶之然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
　　消息传出，嘉南市上上下下的干部都大感意外，立即炸了锅一样，凡是和叶之然搭上点边的，纷纷来到省城请他吃饭。
　　傅斌自然也坐不住了！


第503节 友情
　　傅斌和王静语结伴来到省城，给叶之然祝贺。傅斌有这份定力，倒不出叶之然的意料。毕竟见识了他在水门策反胡亚平的手腕以及赤裸裸地对章立人、沈荣等人的试探，已经让叶之然知道傅斌走上县委书记之后变得“成熟”、“果敢”。
　　友谊？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免谈。
　　傅斌大约是感觉又可以锦上添花了，所以拉着王静语一起来。
　　想不到啊！跌眼镜啊！叶之然不仅这么快恢复了职务，而且，一跃成为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这个正处级可是全省含金量最高的正处级了。叶之然在省委组织部镀金，一旦再次外放，至少是大市的常委级副厅干部。这样一来，又会走到他的前面。
　　不仅如此，自己如果以后想进步，考察权、推荐权可都捏在省委组织部手里。早知如此，在水门问题上，有些吃相看上去比较难看的手段就不去用了。
　　因为担心叶之然脸上不好看，所以，傅斌特地约了王静语一起来，他以为王静语和他一样，还没到省城看过叶之然。
　　“叶处长，恭喜高升啊！”敲门进入叶之然家，傅斌先潇洒地抱了抱拳，见马天成、姜如龙也在，忙打了声招呼：“马市长，秘书长也在？”
　　马天成和姜如龙笑着说道：“傅书记、王县长，你们两位来得晚了。”
　　做此官行此礼，王静语进门后笑道：“叶处长，早知道马市长和秘书长都在，我就一大早出门了，在领导面前多露露脸可是宝贵的资历。”说完伸出手和屋内的人都握了握。
　　马天成笑道：“静语县长到了，看来中午这顿酒热闹了。”
　　到了十点半，柳权县县委书记胡大同和县长刘童华双双到来，叶之然等他们相互见过面，叙过礼，说道：“诸位领导，我们上酒店吧，家里地方太小，招待不了各位大贤。”
　　打开门，门口一位素面朝天的清秀丽人正举起手准备按门铃，见一众人走了出来，微微受惊。
　　走在前面的刘童华咧开嘴笑道：“牟总？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牟思真道：“我来找张念悦的，诸位领导这是准备去哪里？”
　　走在第二位的傅斌接口说道：“准备去米西米西了，牟总一起？”
　　傅斌等人在牟思真眼里没什么地位，摇了摇头说道：“我找念悦姐有事，各位领导自便。”
　　叶之然道：“牟总，你来得不巧，念悦有事去常嘉了。”
　　张念悦早料到周末会有许多官员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回常嘉躲清静去了。
　　妩媚天成的牟思真目的是为了叶之然，说道：“叶处长，那我借用你三分钟，单独说句话。”
　　叶之然歉意地说道：“天成市长，秘书长，你们再稍作片刻，我和牟总到书房说句话。”
　　马天成摇了摇手，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到楼下等一会。”
　　等这些人走完，浅笑不语的牟思真倚在墙上，鼻子轻声“哼哼”。
　　“思真，有事？”
　　一句“思真”让微微有些恼怒的牟思真脸色略略好看，问：“知道我在省城你也不打电话？”
　　心中微微泛酸的叶之然低声说道：“你多忙啊，得准备新婚大典。”
　　原本嘴撅得高高可以挂一个酱油瓶的牟思真因为他的醋意明显高兴了起来，娇笑道：“都怪你！把黄文强推销给我。”
　　叶之然纳闷地问道：“我何曾推销黄文强给你？”
　　翻白眼也看起来风情万种的牟思真恨恨地说道：“那天在车上，你对我说黄文强意欲变性，还强行霸道地拿走了我的初吻，你倒忘得快？”
　　闻听此言露出苦脸的叶之然叹息一声，和女人讲理那是越讲越一团麻的，他也就不费这个心，说道：“思真，你想怎样？”
　　牟思真看着他从容地说道：“我和黄文强结婚不过是被形势所逼，做一对假鸳鸯，不过，和某人倒是想做一对朝三暮四的真鸳鸯。”
　　某人却并不因美女垂青而沾沾自喜，说道：“鸳鸯会被人棒打的，不做也罢。思真，我希望你谋定后动，你和黄文强结了婚，就是黄家的媳妇，即使黄文强不在乎你和别人成双入对，黄家的长辈也不会容忍儿媳妇出墙。其中的道理就不用我饶舌了吧？”
　　牟思真毅然决然地说道：“瞻前顾后，岂是我的性格？想好了就去做，碰到麻烦就想办法解决嘛！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是进一步退三步的货？我要是以后和你处得不愉快了，也可以三宫六院的养几个人。”
　　官场也是一座偌大的江湖，有江湖就有女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叶之然心知和牟思真在屋子里呆得久了，不仅让楼下的人不悦，而且，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这时候哪有心思去想三宫六院的事？说道：“我们下去吧，再不下去，他们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怎么了呢？”
　　牟思真挺一挺胸，说道：“有贼心没贼胆！哼！把我惹不高兴了，就和念悦说你做过的坏事，不相信她会放过你。”
　　明显输了气势的叶之然催促道：“姑奶奶，别想着诬告的事了，快下去吧，别磨蹭了。”
　　下得楼来，牟思真也不和嘉南的官员打招呼，范儿十足地说道：“叶处长，念悦回来让她打我电话，我请她做参谋，设计我的婚礼，别忘记了。”
　　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怎么可以在那帮人面前替叶之然遮掩。
　　叶之然点点头，道：“你让念悦打工，那我们不送礼金了啊，到时候吃白食。”
　　一笑可以倾人城的牟思真骂一声：“小气鬼！”在一众男人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如果目光就可以揩油，那这些人揩的油大约可以装一壶了。
　　坐车到了城中湖畔的美湖饭店，开了个包间，大家团团围坐。
　　这些人中间，马天成既是副市长，又对叶之然有提携之恩，叶之然最为敬重。第一杯酒自然得敬他。
　　“天成市长，你是领导，先敬您一杯。”
　　“应该的，应该的。”大家纷纷附和。
　　这顿酒的目的是为了拉近各人的关系。官员相互之间调动频繁，说不定哪天他们一起搭班子，也说不定哪天对方成了自己的领导，所以，大家级别差不多的时候就得打下基础，将来用的时候也就占了三分优势。
　　而对傅斌来说，这样的场面可以避免他和叶之然单独相处的尴尬，为日后修缮关系增加了缓冲，他就欣慰地举杯说道：“我们今天主要是为了祝贺叶处长，我先代表水门的干部敬一杯酒，叶处长赤手空拳改变了水门贫穷、混乱的局面，是我的榜样啊。”
　　叶之然话中有话：“傅书记这是抬举我了，要想在一个地方做出成绩，单枪匹马肯定不行，还得团结班子成员，充分信任他们，才能事半功倍。”
　　七窍玲珑的王静语笑道：“叶处长这话很中肯，我要深刻领会一下精神。”
　　王静语从沈荣那里得知傅斌在水门县的所作所为后，特地来了次省城。对她来说，傅斌和叶之然在她心里等同，都是可以信任的知己和朋友。傅斌虽然做事稍稍过分，但也情有可原。所以，见了叶之然的面，很是为傅斌说了几句好话。叶之然对胡亚平的事也是怀疑而已，而王静语压根不知，所以，抛开这个原因，叶之然说不出什么不满的话。
　　“静语县长是我的老领导，我应该敬一杯的。”叶之然和马天成等先饮了一杯酒，这时候趁势敬王静语。
　　王静语连忙说道：“啊呀不敢当，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马天成道：“你两位搭档的时间最久，是应该喝一杯的，别客气了。”
　　在马石乡工作的时候，王静语是党委书记，叶之然是乡长。两人之间的配合相当好，主要原因是王静语懂得放权。其后，叶之然担任县委常委兼马石镇党委书记，王静语是非常委的副县长，叶之然的党内地位超越了王静语。在西山旅游资源开发项目上，两人又有合作机会，那时候，王静语成为叶之然的副手，但她丝毫不因位置颠倒而心生不满，工作上尽心尽力，很默契地和叶之然再联了一次手。由于有这样的经历，叶之然心里对王静语非常尊重。
　　对照人阔脸就变的傅斌，王静语的形象在叶之然心里“唰唰唰”上升。
　　……同样是正处级，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含金量不同，县委书记离副厅级更近了些。柳权县县委书记胡大同和叶之然不太熟，但有了牟思真的水泥厂投资渊源，他借着这个原因向叶之然表达谢意顺理成章。
　　胡大同举杯说道：“叶处长，我代表柳权县人民感谢你的高风亮节，雄工集团的水泥厂项目要不是你介绍，也不会落户到柳权县，来来，我敬你一杯，我干杯，你随意。”
　　叶之然笑道：“胡书记客气了，牟总到柳权县投资，关键还是柳权县的投资环境好，筑有好巢，有凤来仪。”
　　一时间，众人纷纷举杯，气氛随之活跃。


第504节 持菜刀的女子
　　省委组织部听起来威风八面，但真正在里面工作，工作环境也就这么回事……唔，因为人人都是很严肃的样子，甚至比不上别的部门轻松。
　　在地方，正处级干部至少是一县之长或者地级市下面某局的局长，手底下有专职的通讯员，用车也容易。但在省委组织部，叶之然这个干部一处的处长上下班只能坐公交车。
　　他倒是想过买一辆桑塔纳开，但想想还是低调些好，开私家车上下班，颇有招风之嫌。
　　好在省委组织部离家不远，坐三十七路公交车二十五分钟就可到达，不需要转车，下车后步行的路也不远，一百多米样子。
　　如果穿过小区马路对面那个老式住宅区的一条长胡同，还可以节约三十米路程。
　　这天，他下班照例穿这条胡同回家。
　　这是条老式石库门胡同，当地人称之为弄堂。沿着弄堂往南，旁边有七八排三层楼的石库门房子。走到一半路时，前面垂直方向的过道里猛然冲出一只拼命逃窜的母鸡，努力煽动翅膀，几乎脚不着地。
　　“咯咯咯咯咯咯……”一路叫着向叶之然方向逃来。
　　后面是一个挥舞菜刀的年轻女子，对着挣脱了手掌从刀下逃命的母鸡咬牙切齿地追，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也挥舞着小拳头追来，小女孩的表情和母亲截然相反，那是一种兴奋喜悦的表情，大约感觉这像躲猫猫游戏。
　　叶之然一看有些明白，大约是女子没有多少杀鸡的经验，该动刀时下手不狠，被母鸡觅得机会，上演死里逃生的一出戏。看到母鸡慌不择路地从身边跑过，叶之然一脚踢中，顺手抓住了已经体力透支的母鸡。
　　恼羞成怒的女子一路追来，见叶之然逮住了母鸡，停住脚步，高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不过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喘气。
　　等到从叶之然手中接过同样筋疲力尽的母鸡时，她才微微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让你见笑了……”
　　女子接过穷途末路的母鸡，大约感觉命中注定难逃一死的母鸡“噗”地一泡鸡屎喷在叶之然的裤子下端。
　　“啊！”女子睁大眼睛看了看，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门口有自来水笼头，请先生过来冲一冲，鸡屎特别臭，粘在裤子上可不行。”
　　小女孩这时候也跑到了，扯住母亲的裤子打量陌生叔叔。
　　“……也好。”叶之然稍稍犹豫，还是决定拿自来水冲一冲。
　　女子住宅楼的门洞外面果然有自来水笼头，女子一手持刀，一手持鸡，犹豫着不知先杀鸡还是先帮叶之然冲洗裤子。
　　叶之然问道：“你大约不大杀鸡吧？”
　　女子难为情地点点头。
　　“为何不在菜场让人杀好了带回家？”
　　“要一块钱呢，不值得。”
　　短短的两句对话，已经让叶之然判断出这一家子大约日子过得有些紧，杀鸡的一元钱也舍不得出，看来吃鸡的次数也是有限。求证似得看了看小女孩，果然，偏瘦，衣服也极为普通。
　　叶之然看了看左右为难的女子，说道：“还是我来杀吧，免得又被它跑了。”
　　女子大约感觉自己杀把握不大，便囧着脸老老实实地把鸡和刀都递给叶之然。
　　叶之然将母鸡的鸡头塞进两只翅膀，熟练地割破母鸡的气管，稍稍用力，刀锋一直进入母鸡的颈椎，然后左手紧紧抓住翅膀，右手提起母鸡的两条腿，倒垂着放血，完事后扔进女子家的木盆，问：“用开水泡一泡再拔毛，会吧？”
　　女子点头道：“会的，我自己可以了。”
　　弯腰将一块抹布搓洗了一下，不拧干，说道：“先生，我帮你擦洗一下。”替叶之然抹去鸡屎，又洗了几次抹布，来来回回替叶之然沾过鸡屎的地方擦拭了几遍。
　　叶之然心里有些奇怪，看这女子的容貌长相都不算差，身材也很有料，为何境况比一般人都差？她家的男人呢？如果晚上回来的话，似乎用不着这个杀鸡比别人杀牛更吃力的妇女动手。
　　做完这一切，三十出头的女子抬起微红的脸，再次道谢：“谢谢，要不是你，小娟今晚吃不到鸡肉了。小娟，过来谢谢叔叔。”
　　小女孩一点不怕生，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回家路上，叶之然忍不住摇头感到好笑，没来由地帮人捉鸡，又帮人杀鸡，还惹了一身臭。
　　张念悦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见稍稍晚回一些的叶之然一只裤脚有些湿，惊异地问：“木头，怎么回事？”
　　叶之然把发生的故事讲了一遍，张念悦扭过脸问：“是不是那个女的长得漂亮？”
　　“呃？那只鸡扑腾着跑过来，我哪来得及看人？”
　　“杀鸡的时候该看清了吧？”
　　“额，似乎模样还算标致。”
　　张念悦河东狮子吼：“木头！今天晚上不许碰头！”
　　受了无妄之灾的叶之然无计可施，进房间换掉裤子，出来交给阿姨洗，恬着脸和张念悦搭讪，张念悦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生活总是这样，平淡中透着几分有趣。
　　手臂上的石膏拆掉之后，叶之然已经恢复了晨跑。每天，他从小区出发，穿过这条长长的弄堂，一直跑到城南的茶山脚下再折回，一来一去四十分钟的路程。强度刚刚好。
　　过了几天，他穿过胡同时，又遇到了那个杀鸡的女子，不过，这一次她手里没拿菜刀，而是推着一辆自行车，书包架上放着一叠厚厚的报纸。
　　“啊！是你？”
　　“唔，是你？”
　　两人在相遇的一霎那，都稍稍愣了一下。这一次，女子有些明白，这个陌生的男人住得不远。她略略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早锻炼？”
　　早锻炼者大多是年纪大的退休职工，叶之然这种年纪的人少见。
　　“是啊。”叶之然指了指她手里的报纸，问：“你送报纸？”
　　女子说道：“不是，我自己卖报。”
　　卖报？她不会以此谋生吧？
　　“哦，这样啊，那回见。”
　　叶之然往前跑去，女子挥了挥手，看着叶之然跑步的背影，大约是感觉到有些奇怪，没来由地笑了笑，又摇摇头。
　　此后的一个月，叶之然在下班途中或晨练时又遇到过她三次，每次都是笑笑，点头，偶尔也会说一句：“下班啦？”、“又晨练啊？”、“去卖报啊？”等等，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两个人都没有谈及其他。不过，这个三十多岁年纪长得干干净净的女子不是柔弱女子，看她说话行事都带着一种干脆、执拗和坚决的意味，像是一个可以独立撑起家庭的人。
　　九七年的春节很快来了。
　　已经调到位于苏省的NJ军区工作了一年的张恒良和叶青丽回到常嘉过年，叶之然和张念悦自然也从省城赶去汇合。
　　忽忽数年过去，在常嘉生活的叶老虽然精神依然矍铄，但行动已经有些迟缓。看到张念悦，叶老“呵呵”地笑起来，和孙女亲切地说着话。在老人心里，张念悦无疑是他最钟爱的小辈。
　　“叶老，最近身体好吧？”叶之然跟着张念悦身后，见到叶老时问候道。
　　张念悦不悦地说道：“你不会叫爷爷啊？”
　　对叶老有着发自内心尊敬的叶之然挠了挠头，叫道：“爷爷，预祝您新春快乐。”
　　叶老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叶不错，常听念悦表扬你。”
　　张念悦对叶之然扬了扬下巴，叶之然立即很识窍地赞了一声：“老婆真乖。”转脸一看，岳母叶青丽正从客厅后门迈进门来，大约是听到了他的话，意甚嘉许。叶之然吐了吐舌头，叫道：“妈来了？什么时间到的？”
　　“我和恒良下午一点就到了。”
　　张念悦上去拉住母亲的手，笑道：“妈妈越来越年轻漂亮了，我爸呢？”
　　“在后面，和你弟弟说话。”
　　张念悦“哦”了一声，说道：“木头，你陪爷爷和妈妈说会话，我去看看念恒，他们肯定在说工作的事。”
　　叶之然点了点头，转身问叶老：“爷爷，才叔怎么不在？”
　　“阿才去京城了，他们一家在京城团聚。”
　　叶青丽插嘴说道：“小叶，念恒想去长江省建筑设计院工作，他爸正做他的思想工作，等会你也和他谈谈。”
　　叶之然说道：“好，爸是什么意思？”
　　官宦世家，子女专心搞技术的人不多。张念恒不愿放弃建筑设计专业，毕业后继续往这方面发展可以说难能可贵。
　　叶青丽说道：“他爸曾希望他本科毕业就参军的，这孩子不愿意。现在研究生快毕业了，他如果想搞专业，解放军总后部门也需要这方面人才，况且他在计算机病毒以及网络远程安全防范方面能力也很突出，军队方面很需要。”
　　原来如此。
　　叶之然有些明白了，他们父子两个的分歧在张念恒去军队发展还是去地方发展上。
　　“爸的意思还是让他到军队系统工作？”
　　叶青丽点了点头。
　　“原来这样，那我等会也劝劝他。既然到了军队也可以继续搞专业，念恒这边应该做得通思想工作。”
　　叶青丽看了看后门，轻声道：“孩子大了，往往有逆反心理，你和他进行交流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505节 噩耗
　　叶之然和张念恒的交流出其不意的顺利，大祗是父母、姐姐轮番轰炸，已经使张念恒处于转变边缘，叶之然稍稍点拨，使他终于认识到毕业后先去军队系统工作几年兴许不是坏事。
　　毕竟军队系统不是谁都可以进入的。
　　饭后，念悦一家聚在一起说说闲话，互道别后生活、工作细节问题。张恒良又细细问了问叶之然和句家发生矛盾的细节以及句家的后续反应，听说这段时间句家已经比较安稳，张恒良点了点头，道：“不能轻易放弃戒心，不知道哪天他们又踮起上你了。”
　　“爸说得是。”
　　……春节虽然假期比较长，但像叶之然这样，既要在常嘉过节，又要回金山团聚，然后还要去嘉南给枫寒轩、唐国强等老领导拜年，回省城再和章立人、沈荣他们几家一起聚一聚，时间上反而仓促得很。张念悦嫌烦，陪叶之然去了一次金山，就躲在常嘉不愿意走动，任叶之然一个人折腾。
　　年初六，叶之然一早出门，先后到顾松林、李逸风以及组织部几个副部长家拜年，回来时穿过那条弄堂，刚巧又遇到那个少妇推着自行车要出去，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大约不愿意和老人呆在家里，吵着要跟母亲出去。
　　叶之然纳闷地说：“是你？新年不在家陪孩子，还出去工作？”
　　“我可能要离家几天，出去买点东西。”
　　叶之然不禁问道：“你家男人呢？”
　　少妇眼圈一红，摇了摇头。
　　……唔，看来是她家男人出了点什么事。
　　叶之然见她那五六岁的小女儿穿着一件半新的棉袄，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产生一丝怜惜，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元钱说道：“嫂子，给孩子买点东西吃吧。”
　　少妇脸色瞬间变化，生气地说：“这算什么意思？施舍吗？”
　　叶之然诚恳地说道：“不是，不是，我见你女儿可爱，新年见面，给点压岁钱而已，你别多想，我不是那种人。”
　　少妇叹了口气说道：“钱我们不会要的，你收起来吧。”
　　叶之然见她声音虽轻，但口气坚决，丝毫没有转圜余地，心里敬她三分，把钱放回口袋问道：“请问我可以帮到你吗？”
　　对叶之然多多少少怀有几分好感的少妇看了看他，约莫估计他的身份帮不到自己，摇头说道：“我的事只有当大官的才能帮到，谢谢你的好意。”回头对女儿说道：“小娟快点回去，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你要不听话，妈妈回来得就更晚了。”
　　穷人家的子女都是很早就懂事的，小女孩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妈妈早点回来。”
　　少妇挥了挥手，又对叶之然宛转地笑了笑，甩一甩头，将头发甩到两边，骑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叶之然这时倒有一丝触景生情之感，惦记着自己为她做点什么。
　　跟着小女孩走了两步，少妇已不见踪影，叶之然轻声叫道：“小娟，你等一等。”
　　小女孩停下脚步看了看这个曾经帮她们捉过鸡杀过鸡的叔叔，感觉他不像是坏人，擦干眼泪老气地问：“叔叔有事吗？”
　　叶之然从口袋里数了数，数出一千元塞进小女孩的手，说道：“回去交给奶奶，就说是妈妈给她买东西的。”
　　小女孩见这么多钱，吓得缩回手，连连摇头，说道：“妈妈会打我的。”
　　叶之然道：“叔叔给的钱，妈妈不会打的。小娟多聪明啊，知道心疼妈妈的，对不对？让妈妈多休息两天也好啊。”
　　小女孩有些心动，说道：“那我假装不要，你非要塞进我的衣服。”
　　“对，小娟坚决不肯要，是叔叔塞进她的衣服就跑了，小娟追不上叔叔的。”
　　小女孩很臭屁地说道：“叔叔是好人，我长大后赚了钱还给叔叔。”
　　“乖！”
　　叶之然赞一声，将钱塞进小女孩的口袋，挥了挥手让她回家。小女孩很乖巧，一溜小跑地径直回家。
　　做了这事，叶之然感觉稍稍心安。
　　问题来了，第二天早锻炼，叶之然担心少妇回家后得知情况，在弄堂里堵他的路还钱，特意绕了远路，不从弄堂走。
　　依她的脾气，八成会这样。
　　连带着，节后上班的第一周，叶之然都绕着路走。
　　这样一直过了一个月，大约感到安全了，叶之然才恢复在那条弄堂里抄近路。
　　时间到了三月底，省委组织部将对多个地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考察，拉开全省厅级干部大调动序幕。
　　叶之然接受任务，将首次带队对绍安市三位副厅级领导干部进行考察，在组织部中层干部会议上，组织部长李逸风和常务副部长都作了讲话，强调了组织部工作的重要性和相关纪律。回到办公室，叶之然立即抽调了这三个干部的履历以及绍安市经济和廉政建设方面的资料，进行细致的研究。
　　这天下班，心里犹然装着工作叶之然和少妇在弄堂里不期而遇。
　　因为有了一千元钱的事，两人的这次相遇，让他们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叶之然：“啊？你……好。”
　　明明是自己送了一千元钱给别人，他心里反而像欠了她一千元钱，忐忑不安。……唔，她会不会骂他一顿，然后把钱扔到他的脸上？
　　出乎叶之然的意料，心里面觉得应该气势汹汹的她反而泛起一丝羞涩，红着脸说道：“那个，那个先生，真不好意思，我前两天想把钱还给你的。但是，现在出了点状况，那钱已经用掉了一半，暂时还不出了，请你宽容一段时间。”
　　松了一口气的叶之然喜笑颜开：“那好，那好！”
　　少妇恼怒地看了看他，意态不满。
　　叶之然忙解释道：“我就怕你还钱，知道吗？我刚才看到你第一反应，居然想转身而逃。你现在用掉了钱，反而让我感到有些高兴，说明还是帮到了一些。”
　　少妇表情复杂。
　　早些时候，她想到他过放长线钓大鱼的可能性，兴许是那人看中了她的姿色，先给她点好处，等她没办法还的时候趁机接近，索要身体。
　　不过，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看样子还是蛮正派的，不论身体条件还是经济条件都不差，应该不缺女人。
　　她于是认真地说道：“先生，这钱我肯定会还的。”
　　叶之然知道女人执拗起来比男人更难以说服，笑道：“我和小娟说过了，等她大了能赚钱了再还，咱不着急。”
　　少妇抬起脸看着他。
　　叶之然忙又解释：“不要利息，不要利息。”
　　这次她终于笑了出来，道：“先生，我看得出你是老实人，能告诉我名字吗？”
　　“我叫叶之然，就住在马路对面的雅安小区。”
　　果然，雅安小区的，少妇略略心安，说道：“我叫陶小娥，住在这里32号203室，叶先生有空可以来坐坐。”
　　又脸带桃红地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坐坐。”
　　叶之然微微颌首，说道：“你也不用太劳累了，生活嘛，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句话一说，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谈，便含笑说了声“再见”，各回各的家。
　　路上，叶之然心想，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事情怎么越来越有趣起来？
　　这样想着心事，叶之然回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热，章立人敲门进来。
　　叶之然开门：“立人？来，来，坐。”
　　章立人已经调到杭海市公安局任局党委委会、副局长，杨红梅调到了市教育局教师进修学校。
　　叶之然见他脸色不对，又问：“怎么了？阴沉着脸？”
　　章立人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自顾自点上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叶之然一颗心缓缓下沉：“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从省医院过来，杨红梅得了癌症。”
　　“啊？”叶之然一惊，年前听说杨红梅身体乏力，腹痛，叶之然让他们去做检查，杨红梅还不以为意，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确诊了？”
　　杨红梅对叶之然来说，就像自己的嫂子一样，感情与众不同。
　　章立人缓缓点头，道：“已经确诊了，她自己还不知道。”
　　“什么癌？到了什么程度？”
　　“胰腺癌，中晚期了。”
　　胰腺癌几乎无救，叶之然闻听之后再次如遭猛击，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也坐在沙发上吸了起来。
　　张念悦下班回家，见到沙发上两个男人腾云驾雾，客厅里烟雾缭绕，拿手在鼻端扇了扇，说道：“你们两人怎么回事？吸烟也不知道开窗。”
　　说了这句，见两人毫无反应，继续眯着眼睛猛吸，张念悦第六感觉立即出现，低声问：“木头，发生了什么事？”
　　叶之然低声说道：“红梅嫂子得了胰腺癌。”
　　“啊？”张念悦猛吃一惊，手里的小包掉在地上，忙问：“确诊了吗？”
　　实际上，看这两个男人的举止即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在叶之然的朋友或者同僚之中，唯有杨红梅称得上是张念悦的朋友。远在张念悦初识叶之然时，就和她在望山酒楼一起吃饭。此后，无论是叶之然和章立人因“两李”事件受伤，还是两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一直都有往来。张念悦早将杨红梅当做嫂子，杨红梅也一直爱护着张念悦。如今听到杨红梅有事，张念悦心情之沉痛，自然不在叶之然之下。


第506节 绍安行
　　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了叶之然夫妻两人，而在再早些的时候，也震撼了章立人。
　　三个人在烟雾缭绕的客厅里闷头想心事。
　　是啊，刚刚四十出头的杨红梅，从年龄上讲，生命只展开了一半，而且，前一半往往都是辛苦地学习，工作，生养孩子，操持家务；后一半才可以稍稍享受一些乐趣，诸如丈夫功成名就，儿子上大学、娶妻生子等等，再后面，退休后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含饴弄孙，都是人生中比较悠闲的日子。如今，意外的病魔却让她面临随时凋谢的可能。
　　叶之然缓缓说道：“立人，事情已经这样，只得接受现实。嫂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趁她还有精力，我们不妨先把这些事做了。”
　　章立人摇摇头，说道：“她的心愿不外乎就是孩子健康，上好的学校，将来有出息；再就是我这方面，顺利一些，不出什么意外，就是最好的了。”
　　这话说得简单，听着心酸。
　　叶之然道：“我想想办法，弄些进口药来，不过，这病不大好治，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红梅嫂子如果有什么愿望，我们尽力满足吧。”说到后面，竟有些哽咽。
　　章立人已经从医生这里详细了解了胰腺癌的治疗措施和康复的可能性，隔了良久，他说道：“小叶，我要向单位请几天假，带红梅和儿子去西双版纳走走。红梅一直想去那里，现在不去，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叶之然点点头，说道：“注意不要太劳累，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过了两天，章立人办好了请假手续，带着杨红梅、儿子一起出游，叶之然和张念悦送他们一家人到机场，杨红梅路上还在埋怨：“小叶，念悦，你们两个说说看，立人想着了魔似的，请了假非要去旅游，还逼着儿子一起去，现在的学习多紧张啊？干吗不安排暑假去？我和他说这事，他还生气。”
　　叶之然笑道：“嫂子，立人的工作情况特殊，不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他这段时间正好比较空闲，你就牺牲一下陪他去玩玩。儿子的功课没啥大不了的，回来补一补就可以，别担心。”
　　杨红梅生气地说道：“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就不会站在嫂子一边？”
　　张念悦笑道：“嫂子，都已经快到机场，现在说这也没用了，还是想着怎么样可以玩得开心一些，假都请好了，再说这些没意思。”
　　杨红梅也笑起来，说道：“念悦这话说得也是，不过，我这样敲敲木鱼，就是关照他以后做事情有头脑一些，不要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考虑后果。”
　　“是啊，是啊。”张念悦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存了事反应就慢了一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担心被杨红梅察觉什么。总之，有些谨慎。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张念悦流了些泪水，想想对西双版纳之行既期待又有些不安的杨红梅，心头堵堵的，问道：“木头，我要是得了大病，你是不是也像章立人一样，陪着我去游玩？”
　　叶之然生气地轻轻抽她的嘴：“呸呸，你胡说什么啊？苦德和尚不是说过你长寿吗？”
　　张念悦恍然一惊，说道：“对啊，苦德和尚怎么没说过红梅姐姐的寿限？难道早看出了什么？木头，你说我们要不要上东林寺求一求菩萨？苦德大师那边也去求上一求？”
　　叶之然向来不信和尚道士的故弄玄虚，道：“念悦，这个没用的，不如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我们去了解一下治疗这个疾病有没有其他方法。”
　　张念悦却想着下次回常嘉看望叶老的时候顺便上西山去拜访苦德和尚，问问有没有法子可以挽救杨红梅。……病急乱投医的事也是有的。
　　另外一方面，由于出了杨红梅的事，叶之然心情有些压抑。
　　这天叶之然来到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办公室，干部一处副处级调研员李德军来汇报工作。
　　李德军是干部处的老人，在省委组织部工作二十多年，熬资历熬到了副处级，因为没有合适的岗位，就给了副调研员的头衔。
　　以他五十多岁的年龄，上升的空间基本已经没有，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到地方上去做一届领导。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到地方任职一般都可以提高一级，他如果能到县里工作，要么县长，要么县委书记，实惠得很。
　　“处长，听说这次全省厅局级干部大调动，要提拔、配备很多干部，你能不能向部领导说一说？我想到地方上去工作。”
　　对这种老资格的干部，叶之然怀着谨慎的态度，笑道：“老李，你是知道情况的，我刚到组织部工作，和部里的领导说不上话，恐怕很难帮到什么。”
　　李德军早已对叶之然细细地了解一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干部着实不简单，能从县委书记一跃而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绝不仅仅是能力问题。他笑道：“处长，你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和李部长都说得上话，部里的干部都知道。”
　　干部一处下面有四个科室，分别掌管省管干部的考核、考察，干部出国审批，干部制度完善，综合管理女干部、少数民族干部、人大政协干部工作等等。李德军在这几个科室都轮转过，在组织部是有名的老油子。
　　叶之然说道：“这事我只能侧面探探领导的口风，照道理说，县级干部的任免权在地市党委，你想到地方工作，还得过地市这一关，最好是他们提出要人，领导这边才好说话一些。”
　　李德军点一点头，说道：“我和下面的地市领导很熟，如果他们提出要求，请处长美言几句。”
　　叶之然担心李德军趁地市领导调整之际施展手段，正色道：“老李，可不能违反组织部工作纪律。”
　　李德军笑笑：“放心，我不是毛头小伙子。”
　　这次全省厅级干部调整，省委组织部要对三十多名干部进行考察，任务很重，干部一处、二处、三处、四处都安排了考察对象。叶之然接到任务后，抽调干部一处的五个骨干，和他一起奔赴绍安市。
　　临行前，叶之然召集这五个成员开会，明确了考察人员名单和考察计划，决定六个人分两个组进行，他和干部一处的副处长王有凌各带一组。
　　四月三日那天，六个人坐组织部的中巴悄无声息地前往绍安市。
　　四月的江南，正是山清水秀、莺飞草长的季节。
　　绍安位于长江省的东南，历史上文人才子颇多，春秋吴越时期还出了一位名列四大美女的西施。
　　传说西施当年在浣纱溪边浣纱，水中的鱼儿看到她的容貌，都感到自愧不如沉入江底，有“沉鱼”之容。
　　干部一处男多女少，这次到绍安考察干部，叶之然抽调了黄蓉和施桂宝两位女性干部，在实际工作中，女性干部一般都心细而且亲和力大，在考察干部中可以发挥独特优势。
　　综合科的主任科员蔡正良打趣道：“施桂宝，来到你们施家故地，‘鸟惊入松萝，鱼畏沈荷花’。你是不是和西施有点沾亲带故？要不然怎么会成为组织部的一枝花？”
　　施桂宝三十出头了，早过了被人一打趣就害羞的年龄，说道：“不是有句话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吗？处长，小蔡怎么考察到我的头上来了？是不是这次厅级干部调整，我也有机会？”
　　都说组织部的干部一丝不苟，刻板严肃，外人看到的都是另一面。私底下，他们也随意开开玩笑，说说琐闻轶事，当然限于内部，自己人。
　　叶之然笑道：“厅级干部也是从科员开始做起的，各位都不要妄自菲薄。”
　　车子到了绍安市委大院，停下车，开门，绍安市委组织部部长王处南亲自迎上前来。
　　干部一处副处长王友凌认识王处南，给两人介绍：“叶处长，这是绍安市委组织部王部长；王部长，这是干部一处叶处长。”
　　王处南四十五六岁，白净脸庞，一看就是常年坐办公室的，笑容满面地上来握住叶之然的手，轻轻摇了摇，说道：“欢迎，欢迎，叶处长，久慕大名。”
　　叶之然客气地说道：“王部长，不敢当啊，打扰您的工作了，还请多多担当。”
　　王处南笑道：“叶处长，组织部的领导就像喜鹊，一来就有好事，绍安市委市政府的干部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亲人。”
　　组织部和纪委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在干部印象中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强力部门。
　　王处南又和王友凌、蔡正良、施桂宝等人逐一握手，表示热忱欢迎之意，干部一处的人自持来自省委组织部这个戴着光环的核心部门，自视很高，虽然级别和副厅级的王处南相差很大，倒也有礼有节，气势上不落下风。
　　王处南回过头来，对叶之然说道：“叶处长，秉城书记关照过了，要和你们见面，我们去省委小会议室吧。”
　　叶之然忙说道：“秉城书记太热情了，让我们如沐春风啊！”


第507节 组织考察
　　官至地市级市委书记，已是名副其实的党内高级干部，绍安市委书记吴秉城举手抬足间官威自成，加上一张国字脸，浓眉毛，很有几分“官相”。
　　在绍安市委小会议室，吴秉成缓步走进时，自叶之然以下，所有干部都站起身来。忝为主人，市委组织部长王处南给双方殷殷介绍。
　　这边，叶之然、王友凌含笑肃立。等秉承书记伸出手，叶之然抢上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说道：“秉城书记，打扰您的工作了。”
　　吴秉成和颜悦色地说道：“省委组织部领导来绍安市考察工作，这样的‘打扰’多多益善，说明绍安市出干部人才啊！”
　　嘴角含笑的叶之然奉上高帽一顶：“都是秉城书记教育得好，绍安市经济发展速度很快，在省内排在前列，需要我们努力学习。”
　　吴秉成笑道：“要说经济发展，叶处长在嘉南市创造了很多奇迹，如果李部长肯割爱，绍安市委热忱欢迎你来工作，怎么样？需要我向省委申请？”
　　以吴秉成的身份，这简单的一句话折射出的信息量却是极为庞大。一说明他对叶之然重视，有惜才的意味；二说明他强势，别看省委组织部权柄甚重，如果放到市里，仍在他的手下工作；三是他必然知道叶之然到省委组织部工作时间很短，组织部不可能放他出来，但他仍作这样的表示，有将叶之然一军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向省委提出这样的要求，省委同意不同意姑且不论，但势必留给高层叶之然不安份的印象。
　　绵里藏针的叶之然淡淡一笑：“谢谢秉城书记抬爱，不过，您现在要是向省委一提这事，李部长就要打我的板子了，我刚到省委组织部工作，就想着外调，不知道情况的岂不是以为我太没有眼色了？不过，我相信秉城书记不会故意开李部长的玩笑。”
　　这是说他是李逸风看中的人，你秉城书记真敢这么做，无异不给逸风部长面子。
　　吴秉城嘴角一抽，随即哈哈笑道：“李部长铁面无私，我可不敢找不自在。”抬手压了压，说道：“请大家都坐下吧，请叶处长传达省委组织部的指示。”
　　吴秉城坐在会议桌的顶头，叶之然和王处南坐在会议桌的两边第一个位置，其他人依序坐好。
　　叶之然微笑着说道：“秉城书记，省委组织部派我们来的目的，是考察绍安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周山，副市长于宝山，城建局局长付辉这三位同志。请绍安市委、市委组织部予以大力支持。”
　　组织部门的主要工作就是客观、全面地考察拟提拔干部的基本情况，倾听群众意见、领导意见等，作为党的常委会决策依据。
　　根据组织原则，考察对象的产生可以是省委提名，也可以是地市常委会推荐。这三个人选都是吴秉成向省委组织部推荐的，自然很了解他们的情况。
　　吴秉成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的考察工作该怎样进行，请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同志拿出具体方案，由市委组织部配合协助，王部长给落实一下。”王处南轻轻点头。
　　吴秉成又说道：“这样，省委组织部是我们的上级领导部门，绍安市委为了表达重视，已准备了午餐，等会我们一起去吃点便饭。本来周市长也是要参加的，既然他是被考察对象，中午就不参加了。干部处的同志有没有意见？”
　　叶之然说道：“秉城书记太客气了，我们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这次考察的人数比较多，我们可能要在绍安市呆四到五天，在此期间肯定会麻烦绍安市委组织部的同志，我代表干部一处的同志先向王部长说声感谢。”
　　王处南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也是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内容，叶处长，你们有什么需要市委组织部配合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服务好。”
　　“谢谢，谢谢。”
　　隔着会议桌，叶之然和王处南握了握手。
　　吃完午饭，叶之然和王处南、王友凌还有绍安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龙福明开小会，议定了对三位干部的考察步骤，为了方便省委组织部的工作，绍安市委组织部决定由常务副部长担任联络人，组织群众评议、单独谈话的居中联络事宜。
　　随后，叶之然借用组织部的会议室召集干部一处的所有成员开了个短会，作简单的工作动员，并强调了工作纪律，布置完明后天的工作，一行人回市委招待所休息。
　　绍安市委招待所环境优雅，招待所区域内靠近公路的地方都种植了高大的树木，有一幢小高层和一幢五层裙楼构成。
　　吃过晚餐，龙福明请考察组成员去K歌，叶之然笑着拒绝了，理由是大家坐了长时间的车，有些累了。龙福明也不强求，礼节到了就可以，毕竟人家刚到这里，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到达绍安市的第二天，考察组开始对三位考察对象进行公开评议。流程是这样的，叶之然根据绍安市委组织部提供的三组人选，每组随机圈定了十人，然后，分批召集这三组代表进行公开的集体评议。
　　十名代表都是被考察人身边的工作同志、下级干部、外围干部，具有比较广泛的代表性，而且最终的十人由考察组圈定，具有一定的随机性。
　　等其中一个组的十名代表进来，叶之然向他们提要求，一是注意保密，参加评议的相关内容不能向外界透露；二是实事求是，不要有思想过滤，评议表格采取无记名打分方式；三是如果有需要向组织说明情况的，或者需要单独表达想法的，欢迎大家下班后到市委招待所612房间找他或者找考察组其他同志反映。
　　随后，考察组成员将表格发到每个人手中，分别在被考察人的能力、思想品德、廉政、工作态度等选项的对应评价内容上打勾。
　　三组人员公开评议结束之后，考察组成员将收集起来的评分表进行统计，逐项给出平均分，结果非常好，三名被考察人基本上都得了“优秀”评价。
　　事实上，这三个被考察人的情况，叶之然也是了然于胸的。从资料上看，三人都是比较优秀的领导干部。特别是绍安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周山，从政经历丰富，从乡干部一直做到常务副市长，几乎在每一个工作岗位都做出了不错的成绩，而五十一岁的年龄也可以再上台阶做上一到二届。
　　而常务副市长再往上走，要么市委副书记，要么市长，都是炙手可热的重要领导岗位。所以，在三个被考察者中，叶之然最重视的就是他。根据他和王友凌事先商议的分工，周山的考察工作由叶之然这个小组进行。
　　这天晚上，叶之然和王友凌等到十点钟也没有人来单独汇报，便各自回房休息。
　　有些工作即使走走过场也是必须要走的，这是程序。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第三天是四月五日，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绍安市区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考察组六个人坐中巴到达市委组织部，在会议室玻璃窗口抬眼远望，细如牛毛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雾蒙蒙雨蒙蒙的，犹如天空中拉了一张幕布，遮掩了远处的风景。
　　而这一天，是考察组的工作进入个别谈话阶段的开始。
　　个别谈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为通过面对面的谈话，可以从被考察人身边工作人员、下级干部或其他人嘴中听到直观的评价。语气、用词、表情都可以透露出某种信息。而从这些信息中正确地读出有价值的东西，是组织部工作人员的基本能力。
　　叶之然、蔡正良、施桂宝三人坐在会议室里，第一个被龙福明带进来谈话的是诸周县副县长盘小萍。
　　三个人都默默地观察了一下盘小萍，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干部，长得中规中矩，戴一副眼镜，皮肤白皙。
　　这几年，各省市根据中组部要求，在各级班子成员中配备一定比例的女性干部、少数民族干部、知识分子、无党派人士等，女性干部的数量开始明显增多。
　　从资料上看，盘小萍原是诸周县一所初中的英语老师，担任过副校长、校长，在常务副市长周山担任诸周县委书记的时候被提拔为县教育局副局长，在周山被提拔为副市长之前任命她为诸周县教育局长，现在已经是分管教育卫生的副县长。
　　叶之然站起身，在门口和她握了握手……唔，手掌温暖，握手的轻重、时间都很适中，微笑也非常职业，是个政客类的女干部。
　　她的从政时间并不太长，能表现得这么完美说明她对当官的悟性很高。但这不是叶之然欣赏的类型，他的心里，宁愿她表现得局促一些，说话直接一些，保持着年轻干部的锋锐。
　　叶之然判断，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发表自己的个性看法。


第508节 说漏嘴
　　绍安市委组织部清出了三间办公室和一个小会议室给省委组织部考察组使用。清明节那天，虽然雨一直下得淅淅沥沥没个停息，但考察工作依然按计划有序进行。
　　在会议室，叶之然给盘小萍介绍了一下考察组的成员，然后微笑着指了指会议桌对面的椅子，请诸周县副县长盘小萍入座。
　　“盘县长，耽误你的工作了，今天下了雨，路上还好走吗？”
　　叶之然请盘小萍在会议桌的对面坐下，这边，由他发问，蔡正良和施贵宝做记录，当然，一开始扯几句家常是为了把气氛搞得相对轻松些。
　　盘小萍微微一笑，露出三颗牙齿，很标准的职业笑容：“还好，周山市长在诸周县工作的时候，大抓交通建设，从绍安到诸周的公路建得非常好，宽畅、平坦，我坐车过来只花了半小时。”
　　有意思，还没开始谈话就先把周山夸上一句。
　　叶之然不动声色地说道：“今天将你请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周山同志的工作情况，盘县长既然提到了周市长大抓交通建设的事，能不能详细谈一谈？”
　　盘小萍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用力点了点头，露出赞叹不已地神色，说道：“叶处长，周市长在诸周县人民心中地位崇高，他为诸周县经济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就说交通建设吧，周市长站得高，看得远，从公路规划开始，就提出了目光要超前一些，当时市里规划绍诸公路按双向四车道标准建设，周市长要求一步到位，按双向六车道标准兴建，资金不够的部分由诸周县自筹，当时县常委会讨论的时候，据说有不同意见，就因为周市长坚持才确定了下来。事实证明，这项决策非常正确，大大改善了诸周县的交通压力，减小了经济发展的瓶颈。”
　　叶之然点了点头，以示鼓励。蔡正良和施贵宝在旁边奋笔疾书，唰唰唰地记录。
　　得到肯定的盘小萍笑得有些甜蜜，本来不算漂亮的脸庞因此有些生动起来，特别是鼻尖的两三个小雀斑闪闪有光泽。她继续说道：“由于绍诸公路顺利建设，改善了诸周县的交通，投资环境大为好转，周市长借这股东风又成功引进了泰国正方集团。正方集团是一家国际性饲料生产企业，建成投产后，极大改善了诸周县的经济规模和经济质量。”
　　从这个女人不遗余力地吹嘘周山光辉形象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周山留在诸周县的亲信。当然，考察组也乐于倾听这样的人发表意见，如果谈话对象中既有被考察人的亲信，也有持中间立场的人以及反对的人，这样多各视角综合起来的看法才更接近于客观真实。
　　叶之然对招商引资这块工作颇感兴趣，问道：“盘县长，这家正方集团公司我也听闻过，去年一年的产值有多少？为诸周县创造了多少税收？”
　　盘小萍道：“叶处长，我是分管教育卫生的，经济这块不熟。具体的数字回答不上来。”
　　虽然是最基本的经济数据，但分管教育卫生的副县长答不出来勉强也可接受，但这样一来，她那句“极大改善了诸周县的经济规模和经济质量”就未免显得说服力不大够。
　　只是，叶之然这时候没到提醒她向组织部反映情况时应采取的正确态度，他还是想听一听她的想法，她在里面加了水分又怎么样呢？组织部的考察工作虽然看起来有些形式主义，但实际上了解得非常细致，并且有多条渠道，当然，这些事他自不会说出来。
　　叶之然于是喝了口茶，向她提问题：“盘县长，周山市长在诸周工作时，和班子里的成员相处得怎样？”
　　“据我所知，周市长和班子成员很团结。”
　　“在工作中，你觉得周市长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是换了种提法，是询问有哪些不足的地方，或者说缺点。
　　盘小萍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说道：“周市长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实在想不出哪些地方还可以改进。”
　　“你刚才说周市长在诸周县群众心目中地位很崇高，百姓都很爱戴？”
　　“对！对！周市长为群众做了这么多事，群众都是看在眼里，暖在心里的。”
　　叶之然决定试探她一下，笑了笑转头对蔡正良说道：“小蔡，我们应该到诸周县去一次，听一听群众的声音。”
　　感觉有些弄巧成拙的盘小萍稍稍一愣，随后意图补救：“叶处长，你们什么时间来？我让诸周县的领导来迎接。”
　　笑得像只狐狸的叶之然摇了摇手，说道：“我们还是悄悄地下去摸一摸，才能了解第一手情况，就不劳动诸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了。”
　　盘小萍迟疑了一下，说道：“叶处长，现在的百姓不像前几年那么纯洁了，有的群众不明是非，对领导干部心怀不满，仇富仇官心态严重。”
　　叶之然笑道：“放心吧，盘县长，这一点我们自然会分辨清楚的。从我们已经了解的情况来看，周山市长确实非常优秀，像你说的交通建设、招商引资项目都是实实在在的成绩，即使有人想抹杀也抹杀不了的。”
　　盘小萍赞叹道：“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思想觉悟和政治眼光就是比我们这些土八路高，叶处长，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欢迎到诸周县考察。诸周是历史名城，旅游价值很高。”
　　叶之然道：“那好，以后如果到诸周，我一定麻烦盘县长作导游。”
　　盘小萍礼节周到，临走时，和考察组三人一一握手，也热情地邀请蔡正良和施贵宝到诸周县“考察”。
　　等她走了出去，叶之然问：“小蔡小施，你们看盘县长的评价有几分真几分假？”
　　施桂宝撇撇嘴，说道：“处长，不管真假，盘县长都有点‘虚’。”
　　……呃，是说她有些虚情假意。
　　蔡正良沉吟片刻，大约是感觉批评一位地方工作的副县长不大妥当，用了春秋手法，说道：“处长，盘县长如果搞党务工作可能更加适合。”
　　拿应该务实做事的副县长说成更适合搞务虚的党务工作，批评就显得婉转多了。
　　叶之然心底对蔡正良倒是高看了一线，说道：“但愿后面几位不都像盘县长那样高唱赞歌。”
　　这次却没有如叶之然之愿，接下来两位都是市委市政府工作人员，一位在市府办工作，一位在市委信息科工作，说话完全是打太极的招数，除了表扬周山市长和蔼可亲，有能力外，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愿说。反正大家都知道组织部考察是怎么回事。
　　中午，在市政府食堂吃三菜一汤的工作餐。
　　叶之然端着套餐和王友凌交换了看法，对绍安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说道：“龙部长，我看了一下资料，周山市长在诸周县工作的时间最长，最好能调整一下谈话人选，增加两名诸周县的同志。”
　　龙福明点一下头，说道：“这容易，我马上打电话，诸周县本来还有两位备用人选，一位是诸周县委组织部干事，一位是诸周县头桥乡党委书记，对周山市长的情况都比较熟悉。”
　　“好，这两位同志很合适，麻烦龙部长通知一下。”
　　“好的，我马上打个电话，快一点的话他们半小时就可以赶到。”
　　下午先到的是头桥乡党委书记，姓刘，人长得矮胖。
　　叶之然问：“刘书记，辛苦了，这么远请你过来，是因为组织部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来了解一下周山市长的工作经历和情况。周市长曾经在头桥乡工作过，你和他共过事，有发言权，希望你实事求是。另外一点，我们这个谈话是保密的，不会泄露出去，请放心。”
　　刘书记知道坐在对面的年轻人是省委组织部的官员，那是遥不可及的高官，心头有些发虚，猛吸了两口烟，才稍稍镇静下来，说道：“领导，周市长在头桥乡工作的时候，我是党政办主任，在他的领导下工作。周市长能力很强，乡里的干部都服他，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觉得周市长很好。”
　　叶之然听了这句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名堂了。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刘书记有问有答，回答都在叶之然意料之中。
　　下午第二个谈话的是诸周县委组织部的一位干事，已经近五十岁，对周山市长的总体评价也很高，在叶之然问及周市长在当地百姓中的声望时，他迟疑了一会说道：“群众的评价总是存在一定差异的，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漠不关心的。”
　　这个说法明显和盘小萍县长的不同，叶之然不禁问道：“群众的不满主要来自哪里？”
　　“主要是绍诸公路建设的时候，县里财政紧张，搞了一些集资摊派，引起部分群众不满。”
　　叶之然犹如森林中的雄狮发现了猎物，精神大振，问道：“请说说细节。”
　　岂料这个干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接下来就不肯多说什么了。
　　而对听了满耳朵赞誉之词的考察组成员来说，这一句话隐藏的信息量颇为庞大，三个人神经不由地都高度紧张起来。


第509节 目瞪口呆
　　这个诸周县委组织部干事姓张，在县委组织部工作了二十多年，没几年就要退休了。照常理来说，对升官失去念想之后，他就不用这么瞻前顾后，有了讲真话的底气。
　　而且，他是老组工，自然知道这种谈话不会泄露出去。
　　但他依然这么谨慎持重，恰恰反应出周山这个人不简单，没有数年的积威恐怕不至于让一个放弃了升官欲望的官场老混子噤若寒蝉。
　　心里已经有些想法的叶之然不着急，作为组织部的官员，摸清考察对象的底细就是他的工作，既然发现了蹊跷，他自然要想办法摸一摸底，这不仅是对省委负责，也是对绍安市全体人民负责。
　　在绍安市委组织部小会议室，一脸风轻云淡的叶之然很随意地问：“老张，如果我们去诸周县听一听群众对周山市长的风评，你觉得该先去哪里？去哪些地方？”
　　好吧，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去看一看，去听一听总可以吧？作为县委组织部干部，去哪里可以听到真话，你总应该知道。
　　老张躲无可躲，只得泛泛说道：“周市长在诸周县名声很大，特别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做过重大工程的地方，我对周市长……很敬佩。”
　　叶之然默契地笑问：“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老张欣慰地一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端起茶杯喝一口茶，这会儿，他是真正心安了，既说了想说的话，叶处长又很巧妙地给他圆了场，话里话外对周市长都是很满意的，这就好。
　　叶处长不简单！他甚至在内心猜测，常务副市长周山这次想升市长恐怕有些玄了！
　　谈完话，老张看上去浑身轻松了许多，虽然表情依然很严肃，但目光似乎清澈了些。
　　当晚，叶之然召集考察组全体人员开会，相互交流了这两天的考察工作，探讨一下有没有发现的新问题以及是否需要对原计划作调整。叶之然在会上提了他们这个小组计划明天上午是诸周县了解一下群众对考察对象的评议。
　　话是这样说的：“诸周县是周山市长长期工作过的地方，我们通过个别谈话，深深感受到大家对周市长的肯定和赞誉，据说诸周人民对周市长怀有特殊的感情，去听一听大家的评议，对我们这个考察组成员来说，也是一次接受教育的机会。”
　　次日上午，叶之然对龙部长说的也是这句话。龙部长就提出要陪考察组一起下去：“叶处长的提议非常好，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确实该下去听一听群众的声音，将考察工作做细做深。”
　　市委组织部领导这么热情地予以支持，叶之然显得很高兴，笑道：“那给龙部长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市委组织部应该学习上级领导部门这种认真扎实的工作作风，叶处长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在官场，就要讲官场语言，越有水平的领导，官场语言运用得越精妙，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于是，叶之然看起来明显很高兴，至少龙部长这么觉的。
　　一行人驱车去绍安，一路上山清水秀，道路两边不断有指路牌指向沿途的风景名胜和历史古迹。
　　龙部长兴致颇高，见车窗外雨停歇后水雾茫茫的景色，随口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据说杜牧这首诗就是在绍安作的，把江南的春天写得活灵活现。”
　　叶之然笑道：“龙部长老家哪里？”
　　“我是SD省出生的，不过到绍安工作很久了，也算是半个江南人。”
　　叶之然说道：“江南江北各有不同的地方特色，大约江南更婉约一些，江北更粗犷一些。”
　　龙福明点头赞成：“省城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看任何问题，视角都比我们地方工作的同志大。”
　　叶之然微微一笑，说道：“龙部长，我们现在这条公路就是绍诸公路吧？”
　　“不错，这条公路通车后，确实大大减低了诸周县的交通压力。”
　　“听同志们介绍，周市长当时是顶住财政压力，增加了绍诸公路的预算，将四车道改为六车道，现在诸周县的干部群众都赞叹周市长目光远，评价很高啊！”
　　龙福明点头道：“周市长确实有能力，他在常务副市长的任上成绩也很突出。”
　　“哦？龙部长谈谈？”
　　龙福明摆一摆手：“主要是钱市长身体不大好，周市长主动承担了市政府的许多工作。”
　　主动承担工作？
　　叶之然又问：“龙部长，诸周县当时是怎样解决预算不够问题的？市政府拨款支持了多少？”
　　龙福明摇头说道：“说起这一点不得不佩服周市长，他没向市政府伸手要一分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叶之然装出浓厚的兴趣，问道：“龙部长，这个你要重点介绍一下，能自力更生地解决资金短缺问题，没有能力是断断做不到的。”
　　“方法说起来也不复杂，诸周县当时搞了群众集资。当然，现在中央已经明确不能这样搞了，诸周县为此花了二年时间清退了集资款。”
　　叶之然心底暗暗记住了“群众集资”这四个字。
　　出乎意料的，车子到了诸周县境内，诸周县委书记李善和副县长盘小萍在半路上迎接。
　　叶之然见车子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龙部长，怎么回事？”
　　龙福明就皱着眉头说道：“诸周县委李书记和盘副县长来迎接了，怎么搞的！都说了不要搞这一套，我们不过是来看一看，走一走嘛！”
　　又征询道：“叶处长，怎么办？”
　　叶之然心里暗笑，你都已经通知他们了，人又到了这里，如果自己端着架子不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姓曹的！如果自己是诸周县的直接领导，完全可以不下车，到了县委还可以批评他们违反了省委关于领导干部调研考察的接待纪律。
　　于是，绍诸公路的路边，几个笑容满面的干部亲切地握手。
　　“李书记、盘县长，你们让我受宠若惊啊！”
　　李书记轻轻摇晃叶之然的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省委在组织部领导来道诸周考察工作，就是诸周人民的光荣。”
　　“李书记，考察组这次下来主要是实地感受一下诸周的经济成就和建设面貌。昨天，我和盘县长和诸周多位同志见过面，大家都对周山市长在诸周工作期间的成就赞不绝口，而且，诸周的人民群众对周市长的满意度也非常高，我们就是来切身感受一下群众对我们中间的优秀领导干部拥护之情，这对我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来说，也是一次感同身受的党性教育，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真作假时假亦真。
　　李书记笑着说道：“我早听说叶处长也是一位优秀的领导，叶处长，龙部长，我们先去县委吧，趁这个机会，我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诸周县委县政府的工作。”
　　叶之然道：“李书记太客气了，我们还是先走一走，看一看吧。”
　　李书记热情地说道：“叶处长请放心，绝对耽误不了你们的工作，听完汇报再安排诸位领导下去，盘县长，你去落实一下。”
　　笑容灿烂的盘小萍点头道：“好！请叶处长、龙部长和组织部的各位领导先去县委休息一下，等会我陪同大家下去。”
　　在诸周县委，李书记摆足了架势，召集在家的所有常委，在会议室向叶之然、龙福明等汇报了诸周的经济发展状况和县委县政府现阶段的工作重点。听完汇报，又热情邀请叶之然一行人在县委招待所吃饭。
　　饭后，由盘小萍陪同，叶之然等人来到头桥乡的几户农民家里。
　　一看就不像当地农民的几位“群众”大赞周市长在任期间对头桥乡、对诸周县作出的巨大贡献，流露出浓浓的爱戴之意。
　　叶之然看这架势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既然不敢让他们接触真正的当地百姓，就只能说明百姓的评价和他们的评价不一致甚至相反。
　　但是，叶之然是组织部的干部，既不是公安局的也不属于纪检部门，就干部考察工作来说，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到位了，再深挖下去就是对诸周县委县政府班子领导不信任，对周山市长不信任，叶之然不至于傻到蛮干的地步。
　　于是，就在农民家里，看上去非常满意的叶之然握住盘小萍的手，说道：“谢谢盘县长，谢谢诸周的各位领导，特别是李书记的热情接待。我们对这次考察非常满意，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并且深受教育。请代我谢谢李书记和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我们就直接回绍安了。”
　　……回到市委组织部，还没进办公室，叶之然就听到考察组临时用的办公室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在大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喊冤。
　　怎么回事？
　　叶之然诧异地看了看龙福明，问道：“龙部长，这唱的是哪一出？”
　　正巧王友凌出来，忙对叶之然说道：“有个女同志来喊冤，要求省委调查她丈夫的死因，说肯定是谋杀。”
　　叶之然奇怪地说道：“喊冤？要求调查？她找错了地方吧？”
　　这边龙福明已经走进办公室处理此事。
　　王友凌重新回到办公室，说道：“我们领导回来了，但是，你这事不属于我们管，我不是解释过多次了吗？我是省委组织部的。”
　　女的听说组织部的领导回来了，扔下王友凌就走了出来，准备向组织部领导喊冤，出来之后，张开嘴还没有说话，和叶之然四目相对，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这不是弄堂里碰到过多次的持菜刀女子吗？


第510节 冰山一角
　　“是你？”
　　两人惊愕过后，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随后出来的王友凌和龙福明也是一阵惊奇，问道：“叶处长，你们认识？”
　　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叶之然点头说道：“她家就在省城，离我住的小区不远，在路上遇到过几次。”
　　陶小娥也是个有眼色的人，听清楚这个曾经帮她杀过鸡的男子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级别虽然不是很高，但位置紧要，是个实权人物，心思立即活络起来，换了种说辞：“叶处长，我有情况要向组织部门反应。”
　　叶之然看一眼龙福明，回答她道：“不是说你是要伸冤吗？如果为了伸冤，应该找纪检部门或当地政府。”
　　陶小娥说道：“不是的，我是来向组织反应周山市长的情况的。”
　　呃？向组织反应周山市长的情况？她怎么会知道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考察名单中有周山？情况似乎有些复杂，难道是周山的对手特地推她出来搅局？她和绍安市又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之然短时间无法准确判断。
　　他笑着对龙福明说道：“龙部长，既然这位女士要汇报周山市长的情况，考察组应该听一听为好。”
　　龙福明无法阻止这个正当理由，点头说道：“叶处长，这个女的我认识，曾经多次向市委、市纪委、省纪委等反应问题，市委、诸周县委、诸周县公安局调查过多次，有明确结论。但她仍旧多次来纠缠，有点无理取闹。”
　　叶之然再问一遍：“听到了吗？如果不是反应考察人的情况，我们是不接待的。”
　　陶小娥肯定地说：“我今天就是来反应情况的，省委组织部不会不接受一位常务副县长的遗孀反应问题吧？”
　　常务副县长的遗孀？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得知她的身份，好！这个身份足以让考察组有充足的理由接受她的正当理由。
　　叶之然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去会议室，王处长你也来听一下，小蔡、小施做记录。”
　　龙福明无法阻止，看着他们几人进入会议室，想了想，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不说龙福明回去做些什么，这边叶之然等人在会议室坐下，叶之然开口说道：“嫂子，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陶小娥，我丈夫是原诸周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顾武彬，三年前被人杀了。”
　　诸周县的常务副县长？三年前被杀？那时候周山还在诸周县任县委书记。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还牵涉到周山？
　　“先简单说一说你丈夫的情况。”
　　陶小娥镇静了一会，大约在脑中理一理思路，缓缓说道：“三年前，九月二十一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上午，我在家喂女儿吃饭，突然来了几个人，说顾武彬出事了。我坐他们的车子到了头桥乡的一个鱼塘，发现顾武彬躺在鱼塘边上，身上都是伤痕，两只眼睛……”哭泣，断断续续地：“两只眼睛都被人挖了出来，我当场就晕厥了。”
　　叶之然转头看了看王友凌，心想常务副县长被人打死应该是件大案子，王友凌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多年，应该知道。
　　王友凌无声地摇了摇头。
　　陶小娥大约在三年时间里已经多次说过这件凄惨事，所以，她流了一会眼泪，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后来呢？”
　　“等我在医院里苏醒过来，县政府的人说正在给顾县长做尸检，结论还没出来，要我耐心等待，县委县政府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岂料第二天上午，他们告诉我说，因为尸体腐烂，已经把他火化了。”
　　陶小娥身体颤抖起来，肩膀耸动。
　　叶之然惊讶地问：“没经过家属同意就火化了？”
　　陶小娥点点头，神色愤懑地说道：“公安局拿来尸检报告，只字未提身上的伤痕和眼睛被挖的惨状，结论是酒后溺水身亡。”
　　竟有此事？！太出乎叶之然的意料了。
　　“刚才龙部长说你先后多次向市委、市纪检部门、省委喊冤就是为了这事？”
　　陶小娥道：“三年来，我跑遍了省城和绍安，省政府信访办，公安厅，检察院，市委，市纪委，市公安局等各部门，他们说我提供不出证据证明顾武彬身上有伤和眼睛被挖，根据诸周县公安局的尸检报告，我丈夫是酒后溺水身亡的。”
　　如果陶小娥所说属实，那么诸周公安局的尸检报告就有大问题，而匆匆忙忙地讲尸体火化无疑是欲盖弥彰。
　　省市有关部门处理问题，当然以事实为依据，但目前的证据明显对陶小娥不利。是相信家属的说辞还是相信政府部门的权威检测？相信大多人会选择后者。
　　叶之然说道：“溺水身亡应该有明显特征，你去的时候，顾县长还有哪些异常？”
　　陶小娥激动地说道：“不可能是溺水的，他的肚子瘪瘪的，一点也不凸起。他是被人打死后扔进鱼塘的。”
　　“他得罪过什么人？”
　　女人咬牙切齿地：“周山！”
　　叶之然看一眼蔡正良，见他拿着笔边听边记，微微点了点头。
　　“说具体一点。”
　　“我丈夫出事前为了绍诸公路项目建设和集资款的事与县委书记周山大吵了一场，说公路项目黑幕重重，预算远远超出正常范围，而且，从干部、企业、群众三方集资款回报不一样。”
　　叶之然问道：“这些情况你都向上级部门反映过？”
　　陶小娥点了点头。
　　叶之然心道，既然反映过，肯定已经查过，问题是空口白话地反映这些事，上级相关部门很难查证，也许，在顾武彬死亡之后，有心人已经作过弥补，更难核实。毕竟当时的县委书记不到两个月就升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了。
　　“你刚才说要反应周山市长的问题，还有什么情况？”
　　陶小娥说道：“公路建设集资款，很多群众至今没有拿到退赔款，民愤极大。还有，那个什么正方集团，据说老板没拿出过一分钱，所有投资都来自银行贷款，他们用利润慢慢还银行利息，坐收土地升值。”
　　这种事发生过多起，哪些所谓的外资老板，进入大陆后低价拿地，再将土地抵押给银行，进行贷款；建好陆上建筑，又将建筑物抵押，再次贷款；周而复始，不出一分钱就建好了厂房，然后招收工人，进行高强度劳动，过了几年如果不赚钱，转手将土地、建筑卖给国人，大捞一票跑路。
　　但这事怪不到周山头上，毕竟他们只是钻了政策的空子，对诸周政府来说，还是收到了税收。
　　叶之然想了想，知道这件事情非常棘手。
　　“还有其他情况需要反应吗？”
　　陶小娥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了下来，说道：“没了，希望省委能重查我丈夫的案子，他是被人蓄意谋杀的，顾武彬掌握了他们很多情况，他们不得不灭口。”
　　叶之然道：“你说的这些事，我们还要进行核实，然后转给有关部门。省委组织部没有查案的权利，这一点，请你理解。同时，也希望你能对刚才的谈话进行保密。”
　　陶小娥有些急了，说道：“叶处长，你听闻了这样悲惨的事难道还无动于衷？我丈夫可是诸周的常务副县长，他这样的人说被杀就被杀了，当时的诸周县委有多少黑难道还不明显吗？你一定要给我一句准话。”
　　就是因为可能存在着重重黑幕，才不能草率行事，打草惊蛇！如果这案子和周山有牵连，那么破案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周山可是在陶小娥四处告状的时候持续升官的，从县委书记一步升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一步迈得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说上面没有支持他的人，那是绝不可能的。如今，在常务副市长任上不到三年，省委组织部又对他进行考察，而且，听说很有可能登上市长宝座。这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陶小娥再这样盯住不放，很可能连她自己的安全都会受到重大危险。
　　所以，必须让她冷静下来，让她装作若无其事，最好让她不再追究这件事。
　　叶之然淡淡地说道：“陶小娥同志，我重申一遍，我们是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你向我们反应周山同志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但是，你说的那个案子我们无法插手，我相信省委、绍安市委以及相关部门会非常重视此事，你应该相信政府。”
　　陶小娥见这个帮她杀过鸡、送过钱的人顷刻间变得冷面无情，心中大为不忿，说道：“原来你也是官官相护的昏官，是我看错人了。”
　　叶之然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其实并不一致，道：“陶小娥，万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多次上访，效果可能适得其反，我劝你先安排好家庭。”
　　“难道我丈夫白死了？”
　　叶之然道：“不是有结论了吗？酒后溺水身亡。如果诸周县委县政府没有按照政策支付抚恤金，你可能告他们，但如果都按政策支付了，那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相关部门不会轻易重启调查。你还是先回家吧。”
　　陶小娥“呼”地站起身，横眉怒目地说道：“姓叶的！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我不相信找不到可以伸张正义的地方。”
　　“哐当”一声推门而出。


第511节 考察结论
　　陶小娥“哐当”一声推门而出。
　　愤怒、不满都清晰无误地写在脸上，让外面的有心人暗松口气。
　　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龙福明很快走了过来，微笑着问：“叶处长，那女的没给你们增添麻烦吧？”
　　脸上看上去带有三分薄怒的叶之然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动作，说道：“比较激动，她说的那些事绍安市有关方面都核实过了吧？”
　　龙福明说道：“都作过调查，事实和她举报的内容完全不符。”
　　叶之然不动声色地说道：“那她怎么还一次一次地上访？绍安市委市政府有没有考虑过对策？”
　　龙福明道：“周山市长高风亮节，曾作过指示，她要告就让她告去，不用理会。”
　　两人都是成熟的正处级干部，各自谨慎地试探几句。
　　叶之然笑了笑，免费的高帽子不妨献上一顶，道：“周山市长党性强，高度自律，值得我们学习。不过，对于陶小娥，我倒有些想法。”
　　呃？
　　龙福明迅速调整好情绪，说道：“请叶处长指示。”
　　“指示谈不上。”叶之然笑着摇摇手，说道：“我有个想法，是不是再耐心地做她的思想工作？把绍安市有关方面对她上访之后的调查结果开诚布公地当面向她解释，争取她的理解；另外一方面替她解决生活方面的困难。据我所知，陶小娥的经济状况很差，没有基本工作。双管齐下，或许有助于事态向好的方面发展。”
　　明显轻松起来的龙福明笑道：“叶处长的这两点指示非常重要，绍安市有关方面虽然曾经做过这方面工作，但看起来力度还不够，我一定转告有关部门妥善处理此事。”
　　叶之然心道：这个龙福明似乎和周山很亲近啊！看样子，周市长很不简单。于是，他沉吟片刻，说道：“回过头来，我很钦佩周山市长的大度，对陶小娥来说，起了很好的保护保护作用，希望绍安市有关部门能深刻领会周市长的精神，把它始终放在心上，别激化出大矛盾，全省为之侧目。”说完，叶之然又微微笑了笑。
　　因为他明白，周山这种故作大度的表态也是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激化，到时候无法控制在绍安市范围内。
　　而他借周山的这句话轻轻点一下，也是表达一下他对这事的重视，不希望陶小娥受到意外伤害。事实上，他心里对这陶小娥说的事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龙福明细细辨别了一下叶之然的意思，斟酌着问：“叶处长，你和陶小娥有过一面之交？”
　　叶之然笑道：“我去省委组织部上班，每天穿过她的小区去坐公交车，遇到过几次，面熟陌生的那种关系。”
　　龙福明点了点头，说道：“叶处长请放心，绍安市委市政府的态度很明确，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考虑到陶小娥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一定向市有关部门转达叶处长的指示，妥善处理此事。”
　　……二天后，这次考察活动告一段落。
　　回到省委组织部，叶之然召集考察组成员开会，将三个考察对象的情况在会上进行交流、讨论，然后形成考察报告。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带考察组对省内地市级重要干部进行考察，而且，为了锻炼他的独立工作能力，组织部没有配备副厅级干部带队。
　　这一天，省委组织部部长李逸风亲自召见叶之然，听取他的考察汇报。
　　在李部长宽畅的办公室，叶之然坐得笔直，在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强大的气场中保持着镇静，娓娓说道：“李部长，根据省委组织部的统一安排，干部一处包括我在内抽调了六位骨干，于四月三日到达绍安市，绍安市委秉承书记亲自接待了我们……
　　我们分了两个考察小组，分别对周山同志、于宝山同志、付辉同志进行集体评议、个别谈话、听取市领导意见等方式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
　　李逸风一边看考察报告一边听叶之然的汇报，看完考察结论，说道：“谈谈你个人对这三位同志的看法。”
　　书面的结论往往是按照一定的套路写的，比较简短，而且，比较正面。李逸风想了解的显然不止书面上这些文字内容。
　　国人的问话传统，向来有为尊者讳这一条；在官场，亦有花花轿子人抬人一说。
　　但在李逸风面前，容不得叶之然多想，他说道：“李部长，我谈谈对周山市长考察中发生的一些比较奇特的事情。”
　　李逸风点了点头。
　　叶之然说道：“周山市长能力强是考察组接触到的所有干部、群众的一致评价，不仅如此，周市长身上几乎没有缺点。我们进行个别谈话的对象都是从绍安市委组织部提供的人选中随机选出来的，他们每个人对周市长都赞誉有加，没有例外。其中，诸周县副县长盘小萍又向我们透露，周市长在诸周的百姓心目中也是评价很高，官声很好。为此，我们临时改变计划，特地去了一次诸周县，想到群众中去接受一次难得的教育。”
　　李逸风目中精光一闪，只一眼就似看破了叶之然的心思。叶之然悚然一惊，抬眼看时，却见李部长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问：“有何遭遇？”
　　叶之然实话实说，便把诸周县委书记和副县长半路上迎接他们，吃完饭再由副县长带路去“农民”家了解情况，几位当地群众对周市长感恩戴德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李逸风问：“你觉得这几位群众是刻意安排的？”
　　声音不大，话中的含义让叶之然有天威难测之感，只得说道：“部长，我不敢这样想。”
　　李逸风依然不动声色，说道：“说下去。”
　　“我们坐车回到市委组织部后，又遇到一件奇事。有位自称是原诸周县常务副县长顾武彬的遗孀来向我们反映周山市长的一些情况，我们接待了她……”
　　叶之然将陶小娥说的事情经过源源本本地讲了一遍，李逸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问：“她说的事，绍安市委市政府派人调查过吗？”
　　“据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龙福明介绍，都调查过了，陶小娥说的情况属于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当时的法医鉴定很明确，顾县长是酒后溺水身亡。但由于出事第二天未经家属同意就将尸体火化了，所以，也不能排除家属因此不满，故意颠倒是非。”
　　“她既然怀疑顾县长非正常死亡，有没有提出其他理由？”
　　叶之然说道：“陶小娥反应，诸周境内的绍诸公路建设时，顾县长为了项目远远超出预算和集资过程中某些不合理现象和当时的县委书记周山同志发生了激烈争执，不久他就死亡了。”
　　李逸风深深地看了叶之然一眼，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考察组的同志都知道。”
　　“怎么没在报告中反映？”
　　“部长，我觉得陶小娥的怀疑没有可靠的证据支持，在此情况下就对周山市长产生怀疑是不合适的，所以，报告中只字未提。”
　　“你向绍安市委组织部提了这件事吗？”
　　叶之然点点头说道：“我们去诸周县调查是龙部长陪同去的，回来后就发生了陶小娥来反应情况的事。我们和陶小娥谈完话，我把情况和龙部长进行了交流。提了两条，一是希望绍安市有关方面将调查结果和陶小娥进行深入沟通，减少她的误会；二是希望解决陶小娥生活方面的困难。”
　　李逸风这次很明确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这个处理是正确的。关于陶小娥反应的情况，你个人有什么意见？”
　　这句话怎样回答，不仅对周山影响极大，而且对叶之然本人在李逸风心里的地为你影响也极大。
　　问题是，面对李逸风的提问，叶之然又没有时间去揣测李部长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觉得陶小娥的怀疑在没有可靠的证据支持前，不足以采信；但，这次围绕周山市长考察过程中发生的完全一边倒的现象来看，似乎有其他因素存在。”
　　“说下去。”
　　叶之然想了想说道：“在诸周群众对周市长的评价方面，我觉得这次带队去诸周调查的结果还不够全面，同样不足以采信。”
　　李逸风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缓缓说道：“省委对周山市长非常重视，调查过程中发现的这些情况不得外传。”
　　叶之然道：“我回去立即开会，将部长的指示精神传达下去。”
　　李逸风思考了一会，又说道：“你安排人悄悄地去摸一摸情况，别的事暂时不要管，就调查一下绍诸公路项目集资、退赔方面的情况。”
　　叶之然立即说道：“好。”
　　李逸风抬了抬手，说道：“一，你不要自己下去，目标太大，容易造成在调查周山同志的误会，给他带来不利影响；二，基于同样的理由，也不要派组织部的同志下去。”
　　叶之然道：“有个从嘉南市水门县调到市交警支队的同志，叫张大彬，比较可靠，人也比较机灵，能不能让他下去一次？”
　　李逸风不置可否，说道：“周山市长能力突出，党性强，在绍安市干部中的威望很高，省委有可能安排他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对这样的同志，我们必须以非常负责任的态度对待。你明白？”
　　叶之然深深点头，道：“部长，我已经领会了您的指示，一定要非常慎重，稳健，安全。张大彬由我单线联系，绝不惊动任何人。”


第512节 拦路
　　三十七路公交车是省城“红旗”线路，不仅车况好，司售人员的服务态度也非常到位。这天傍晚时分，叶之然坐车在小区附近的车站下车，迎着夕阳西下的余晖，眯着眼睛眺望茶山，只见红彤彤的晚霞映红了半座茶山，形成美丽的自然景观。
　　江山无限好啊！
　　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自然景观的美丽而稍稍转晴。
　　李部长的谈话让他绷紧了神经。
　　责任感，真的是沉甸甸的。
　　张大彬已经出发去诸周县摸底了，以他一贯的谨慎不致于引起别人的怀疑，但能够摸到什么信息，叶之然也心里无底。
　　这样想着心事，他低头走进那条长长的弄堂，走到半路时，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学那劫径的强盗，拦住了叶之然的去路。
　　婉转有姿的漂亮小寡妇半路拦截一个风逸俊朗的年轻男子，顿时吸引石库门住宅区无数双有意无意的眼球。
　　年轻男子一愣：“陶小娥？有事？”
　　女子先是哀哀地软语相求：“叶处长，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顾武彬含冤被害三年，绍安市政府只是一味搪塞，他们视生命如草芥，里面必然存在很大的黑幕啊！”
　　以陶小娥刚烈、冲动的性格，叶之然自会谨慎对待。这事关系到一个现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清白，如果草率行事，事情又不像陶小娥说的那样，就会酿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叶之然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于是他定一定神，和颜悦色地说道：“陶小娥，你反应的问题我都已经清楚了，而且已经转告绍安市委组织部负责人，相信他们会重视此事，并且给你答复的。”
　　陶小娥显然不会因为叶之然这句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的话语而轻易放过他，愤慨地说道：“答复？你难道以为他们真的会重视？告诉你，他们已经打过电话来了，还是那套鬼话，说可以给我看调查报告原件。调查报告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清楚？”
　　叶之然叹口气，说道：“我听绍安市委组织部的同志说，你反应的问题他们已经先后调查了两次，如果没有新的证据，他们很难重新调查。”
　　“证据？要什么证据？老顾被打得满身伤痕，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都被挖出来了啊！”想到当时的凄惨景象，陶小娥就在弄堂里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等着看戏的人发现了这个剧情，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个个兴匆匆地走近，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并有逐渐缩小包围圈之势。
　　叶之然皱了皱眉，说道：“你不用这么激动，解决不了问题的。绍安市方面有没有安排你的工作？”
　　“呸！他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想封住我的口啊！顾武彬的事不调查清楚，我绝不回绍安工作。”
　　叶之然耐心地劝说道：“你孩子这么小，生活这么艰苦，顾县长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调查死因和改善生活质量两者并不矛盾，你何必把两件事混在一起？”
　　泪眼婆娑的陶小娥看着他，脸部表情慢慢地复杂起来，先是愤恨，然后是不满，再是失望，最后还是愤恨！
　　“叶之然！我看出来了，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呃？
　　被誉为一丘之貉的叶之然看看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心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摇了摇头说道：“陶小娥，你看看，惊动了这么多人，今天就先这样，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见叶之然抬脚要走，陶小娥急了，嚷道：“叶之然，你别走，你如果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为什么不接受一个被害者的遗孀正当请求？”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你就行行好吧，帮我家老顾伸伸冤啊。”
　　三年多时间里，陶小娥尝尽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叶之然和别的官员不一样，这一点她心里是明白的，至少他还富有同情心，而不像其他官员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她。
　　见到陶小娥跪了下来，四周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同在一条弄堂里，陶小娥这个人他们都认识。
　　“陶小娥，怎么回事啊？”
　　“你为什么给他跪下？这人是谁啊？”
　　“是不是为了你丈夫的事？”
　　“天下乌鸦一般黑，求人不如求己”
　　“……”
　　叶之然很无奈地说道：“陶小娥，你这个样子怎么解决得了问题？”
　　听着四周乱哄哄的声音，陶小娥大约感觉到让叶之然难堪了，只得站了起来，说道：“那你给一句准话。”
　　叶之然气呼呼地说道：“准话就是请你务必相信党和政府！”说完转身就走。
　　陶小娥忙叫道：“你别走，我有东西给你。跟我来。”
　　叶之然犹豫地看了看她，还是决定跟上去。
　　心里在想，陶小娥会不会藏了什么证据？
　　陶小娥转过身对街坊邻居说道：“大家都不要跟着了，我找他谈正事。”
　　大部分人于是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轻声议论。
　　……叶之然跟随陶小娥来到她家门口，停下脚步说道：“你有要紧的东西给我？是不是顾县长留下了什么资料？”
　　陶小娥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她突然“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顾武彬有一本工作笔记，不常用的，记得放在诸周的家里。我怎么把这忘了呢？”
　　“诸周家里？”
　　“我和老顾结婚后，在诸周分到一套房子，老顾被害后，我和小娟不敢住在那里，就搬到了这。这里是我妈妈留下的房子。”
　　叶之然道：“那你明天回去一次，务必找到笔记，看看里面有没有线索。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资料怎么就忘了呢？”
　　陶小娥说道：“我胆子小，和女儿两个人不敢住在那，后来一直到处跑着伸冤，完全忘记这事了。”
　　叶之然道：“找到后如果发现线索你可以提供给有关部门，也可以打我电话。其他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我就走了。”
　　陶小娥道：“如果找不到怎么办？你就不管了？”
　　叶之然说道：“陶小娥，政府部门做事情都要讲究真凭实据，我觉得绍安市委、长江省信访办也不像你说的那样草菅人命，他们听到你反映的情况，都非常重视，派了调查组进行过调查。但并没有发现你说的情况。”
　　陶小娥又激动起来，说道：“他们怎么发现得了？尸体被周山那帮人连夜火化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政府部门为了快速解决问题，不留给受害者家属利用死者遗体闹事的机会，未征得家属同意就先火化的事件常常发生，媒体上常有类似的报道。但这事说到底最多是决策者专断独行，漠视群众利益和感情，和陶小娥说的蓄意谋杀完全是两个概念。
　　叶之然说道：“这个问题不能简单的这么看，如果站在政府的利益，他们完全可以说，未征得家属同意就火化方法上是欠妥了些，但家属因为尸体已经火化了就无中生有地编造谣言，同样为了达到私人的目的。”
　　这一句话让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陶小娥勃然大怒，骂道：“你，你，你这狗东西竟然这样说我？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难道我会利用丈夫的尸体来做文章吗？”
　　叶之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在讲述政府部门的常规做法。”
　　“什么常规做法？什么没有证据？都是你们在找借口！要证据还不容易？把周山关进去严审，我不相信审不出结果！”
　　叶之然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证据就把人关进去审问？”
　　“有啥不可能的？你们怀疑老百姓有问题的时候不都这样做？因为他是当官的就不可以？”
　　叶之然说道：“你说的也是个别现象，绝大多数官员不会没有任何证据就将老百姓关起来。”
　　陶小娥这下子忍不住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钱，扔到叶之然身上，说道：“还你的钱！我不要你帮忙了！”
　　叶之然接过钱，心里也有些生气，说道：“陶小娥，你还我的钱可以，但让你女儿怎么过日子？好好的安排你工作又不去，这不是在拿孩子开玩笑吗？”
　　陶小娥像只好斗的公鸡，瞪圆了眼睛说道：“我的家事不用你管，没钱我不会卖血啊？你看看，我这不是卖过几次了吗？”
　　将衣袖挽起，露出手臂给叶之然看。
　　叶之然皱皱眉，说道：“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要是身体垮掉了，孩子不是更没有出路了吗？”
　　“垮了就垮了！钱不够，卖完血我再去卖淫，这总可以吧？”陶小娥失望地大哭起来。
　　叶之然心里也感觉凄惨，却是无计可施，只得柔声说道：“陶小娥，你明天还是去一次诸周吧，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助。”
　　把手里的钱放在她家门口，说道：“这钱你先用着，慢慢再还。”
　　陶小娥一点也不领情，拿起地上的钱又扔到叶之然身上，说道：“现在就还你！不给顾武彬伸冤，我就不用你可怜！”
　　四周又聚起了不少人。
　　叶之然知道陶小娥正在发怒，周围的环境又不允许他耐心地做工作，只得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这里。
　　夕阳下，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第513节 暗访
　　张大彬接到叶之然布置的“私人”性质的任务，当即向交警支队请假。
　　从部队复员后，张大彬跟着叶之然总算混出了些人样，又成了家。从马艳丽这层关系来说，他和叶之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马艳丽和叶之然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担任叶之然的专职司机多年，多多少少还是猜得到一点的。
　　对他来说，服从叶之然的命令几乎成为条件反射。
　　出发前，他细细地考虑了一遍。
　　任务不难，但要做好也不容易。第一点，叶之然要求他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能露出蛛丝马迹，张大彬觉得自己能够做到；第二点，深入到诸周县群众中了解绍诸公路建设项目过程中的不正常事件以及群众的看法。叶之然没有谈具体的人和事，所以，这是个开放式的任务，要做好全靠他的悟性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张大彬无法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四个字：尽心尽力。
　　为了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他准备了一个很好的身份。
　　老张家有门祖传下来的手艺，是腌制皮蛋。老张包括老张的先辈都曾走乡入户地做过“皮蛋客人”，挑着腌皮蛋的工具、材料给百姓腌制，收点加工费。张大彬也会这门手艺，可以像模像样地扮作“皮蛋客人”下乡。
　　这天，他一大早从省城出发，坐车到了诸周，就挑着腌皮蛋的担子到环城乡的农村。
　　江南的农村，河道密布。而在诸周县，除了水多，还有山多。风景比北方好得多。
　　在农村，六七十年代的时候，经常有卖货郎出现。这些卖货的客人，既收钱也收货物，以货易货，主要收破衣服、破布、棉花、废铁等，而出售的东西主要是麦芽糖。
　　自然，这是小孩子的最爱。
　　远远听到村头传来卖货郎的拨浪鼓声音，小孩子们就蜂拥而出，从家里翻出旧货到卖货郎那里换糖吃。
　　八十年代之后，卖货郎很少出现了，主要是赚不了几个小钱，难以维持生计。不过，偶尔还是有爆米花的客人，算命先生，还有腌制皮蛋的客人出现在村庄，依然是小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张大彬挑着货担出现在环城乡农村时，一大群小孩子围上来打量。村子里来了个做生意的人一向很招人注意。
　　小时候，张大彬也曾跟着父亲做过这种生意，属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他取出家里传下来的那把破旧拨浪鼓，举在手里摇了摇，老着脸皮喊道：“腌皮蛋了！腌皮蛋——”
　　呵呵，蛮有架势。
　　一群小孩跟在身后学他的声音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他再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小孩子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走到村子中间的打谷场时，一位五六十岁的妇女问道：“客人，你这皮蛋怎么腌？”
　　张大彬听得懂农村的习惯用语，知道这是在问价钱，回答道：“大婶，一毛五一个。”
　　“太贵了，一毛钱一个吧，我腌二十个。”
　　张大彬笑道：“好嘞，你是第一个客人，开门生意优惠一点，就一毛一个。”
　　走到这家人家的廊庑，取下工具，戴好手套，准备给她腌皮蛋。
　　农村家庭一般都养些鸡鸭，鸡蛋除了炒菜，还用来腌制咸蛋，因为方法简单，农村人自己都会腌制；皮蛋一般是用鸭蛋腌的，因为要用到强酸，农村人一般都不自己腌制。
　　等腌完这二十个蛋，村子里陆陆续续有妇女提着篮子走来，就在这家人家的廊庑摆开篮子，排队等张大彬腌制皮蛋。
　　四、五个妇女边等边坐着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问道：“客人，这么年轻做皮蛋客的可不多见，你一天可以赚多少钱啊？”
　　张大彬随口说道：“不一定的，生意好的时候可以赚三、四十元。”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哪里的？”
　　张大彬笑道：“我家在嘉南市。”
　　“喔，那倒是蛮远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嘉南的地方我都走遍了，所以到绍安来做做生意。”张大彬从容答话，随后话锋一转，说道：“诸周县建设得很好啊！别的不说，光说这条绍诸公路，喝！修得宽畅。”
　　妇女撇撇嘴说道：“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这破事。”
　　“怎么了？”
　　妇女叹口气说道：“修建这条马路的时候，政府说资金不够，要集资，乡里派任务下来，每人集资伍佰元到一千元，说等公路修好之后，向外地车辆收取买路费，钱很快还给我们，还有百分之十的利息。谁知道只收了一年半费用，就被上头叫停了，我们付出去的钱一分都还没回来。”
　　“不是收了一年半的路费吗？”
　　旁边另外一位妇女生气地说道：“我们事后才知道，集资款分了三个档次，县里、乡里干部认购的集资款按30%年利息分红，企业集资按20%年利息分红，群众的集资按10%利息分红，而且，前一年半收的钱都先付给干部和企业，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张大彬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道：“那你们这钱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买路钱不许收以后，乡里、村里都开过会，说是中央规定不许搞集资，不许搞拦路收钱。乡干部说集资款会退给我们的，可到现在也没拿到一分钱。”
　　“张家嫂子，你还不知道啊？这钱不退了，说是存在账上，冲抵应缴的农业税，扣完为止。”
　　“真的？这又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馊主意？”
　　先前说话的妇女连连摇头，说道：“现在的干部都差不多，有几个是好东西？”
　　“是啊，坏人得势，好人遭殃。顾县长就是例子。”
　　张大彬问道：“顾县长是谁？他怎么了？”
　　顾武彬蹊跷死亡的事曾经在诸周县轰动一时，官方的版本是常务副县长醉酒后不慎跌进鱼塘，淹死了；民间的版本多了去，五花八门都有。
　　几位妇女顿时有声有色说了起来：“客人，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顾县长在修路的时候发现修路的大老板虚报价格，偷工减料，管得可严了，听说得罪了县里的一把手。被人打死后扔进鱼塘，愣说是酒后失足，自己淹死的。家属都不通知，就火化了。他老婆一直在告状，不过，听说告不上。”
　　旁边的人说道：“怎么告得上去？那个一把手听说在市里当大官了，现在是什么副市长，有权有势的。”
　　叶之然事先没告诉张大彬这事，张大彬闻听之下惊讶地问：“县长被打死扔进鱼塘？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这个鱼塘是我们后村的戚火根承包的，是他发现了尸体，被打得惨啊，听说眼珠子都被挖掉了，顾县长老婆一到现场当场晕倒了。”
　　张大彬疑惑地问：“你们不是说家属没通知吗？”
　　“是这样的，他老婆晕倒后送进医院，那帮人就趁机把尸体火化了。”
　　张大彬还没从惊疑中回过神来，问道：“真有这事？不大可信啊。”
　　几个妇女见张大彬呆头呆脑的表示不相信，一齐不依，说道：“怎么不可能？戚火根亲眼看到的。不过，他好像搬家了，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否则，一定可以给我们作证。”
　　“他为什么搬走了？”
　　“听说他鱼塘淹死了人，县里赔了一大笔钱给他，他就搬到外地去了。”
　　张大彬点点头说道：“那倒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其实，这事明摆着有鬼啊！否则，为什么急急忙忙地把尸体火化掉？想想看，顾县长可不是一般人，在副县长中排第一。”
　　张大彬说道：“既然这样，他老婆一告上去，上面来人一调查，不都明白了吗？”
　　三四个妇女一齐笑了起来，发觉自己的智商比张大彬高出一截，笑道：“客人，这怎么调查？还不是按照县公安局的验尸报告写？人都烧掉了，他们又看不到。”
　　张大彬迅速在心里理了理，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县长是因为得罪了县里的领导？可他也是县里的大官啊？”
　　“顾县长是外面调过来了，没有势力。做事情又认真，怎么会不得罪人了？听说原来就有矛盾，后来为了修绍诸公路起了大矛盾，也有人说是顾县长抓到了他们搞钱的证据，才被人杀掉的。”
　　张大彬心中惊异万分，来之前叶之然只让他打听有没有特殊的事件，这时候就想，看来是叶处长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派他来悄悄打听。他心思一转，又问道：“是不是那个修路的老板和县里的大官有关系？”
　　妇女露出你好笨的眼神，说道：“肯定啦！有人说那个老板是书记的亲戚，也有人说是县长的亲戚，反正肯定有关系。”
　　“如果那样，顾县长的老婆到处告状也会有危险吧？”
　　“是啊，所以她带着孩子搬到省城住了，诸周的房子就空关着。”
　　张大彬有意无意地问：“他家房子在哪？我如果路过的话去瞄一眼，想想也是可怜啊，做了大官了，还被人搞掉。”


第514节 被盗
　　既来之则安之。
　　张大彬不着急回去，在这个村子腌完皮蛋，看看时间还早，他又去后村。
　　拨浪鼓响起，又是一阵“腌皮蛋啦，腌皮蛋——”的叫喊，照例有小孩子追着他起哄。
　　这次最先来腌皮蛋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农村小媳妇，梳一条大辫子，晃来晃去。张大彬当年的初恋对象就梳这样一条大辫子，这让他有些恍惚，小媳妇问他多少钱腌一个蛋时，张大彬脱口说道：“你看着给吧。”
　　他的意思是给多少都无所谓，不计较。但小媳妇有些计较了，现在不把价格敲定，腌好蛋开个高价怎么办？
　　小媳妇说道：“什么看着办？有这样做生意的吗？先说定了再腌制。”
　　“五分一个。”张大彬被这条大辫子晃得心慌意乱，随口说道。
　　小媳妇开始计算三十五个蛋得多少钱，两只手十根手指连动，分明是在计算金额，看上去却似得道的高僧在念经，什么沾花指，什么般若指，空中轻弹。
　　张大彬看着感觉她脑细胞死了很多，心下有些不忍，轻声说道：“一元七毛五分。”
　　小媳妇瞪他一眼：“五分也算？”
　　“那就一元七毛吧。”
　　小媳妇大约感觉得了便宜，这才脸色好看起来，道：“好吧，你腌蛋。”
　　张大彬感觉这小媳妇心机不深，便问道：“我刚在前村腌蛋，听他们说起这村有个戚火根，已经搬走了。那他家的房子空关着吗？卖不卖？”
　　小媳妇惊讶地说道：“吆！你打算买他的房子？在这住下来？你哪里人啊？”
　　张大彬憨笑道：“我嘉南的，你们这块地方看上去就感觉好，地肥水清，地里长得出东西。”
　　小媳妇扁扁嘴，说道：“他家的房子不会卖的，听说过几年戚火根还回来。”
　　“喔？怎么回事？他搬出去莫非是为了躲债？”
　　小媳妇说道：“躲什么债？你这人！不知道不要瞎说好吧？他是发了小财，趁机到外面潇洒几年。”
　　“那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房子卖给我。”
　　小媳妇说道：“戚火根古古怪怪的，村里没人知道他搬去哪了。”
　　“听说他以前承包过鱼塘？干嘛搬走呢？这几年养鱼的都可以赚钱。”
　　小媳妇说道：“这你不知道了吧？他那鱼塘死过人的，还是个县长，那鱼塘后来就没人敢养鱼，都已经填平了。”
　　“啊！有这事？那他搬走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小媳妇看了看他，说道：“你这客人怎么回事？盯着问戚火根的事？”
　　张大彬笑笑，说道：“刚才在前村腌皮蛋，听那边的人一直在说他的事，所以忍不住有些好奇。”
　　小媳妇撇撇嘴，不搭理他了，等腌完皮蛋，甩着一条粗粗的长辫子走了。
　　这个村腌皮蛋的人却不多，小媳妇走了之后，又有一个中年妇女请他腌蛋，之后就没生意了。
　　张大彬挑着担子又走了一个村庄，他现在已经心里有底了，和来腌蛋的人聊闲话的时候，主动把话题往绍诸公路集资款和顾县长的事情上面绕，从不同的人口中得到的信息自然越来越多。归纳起来，反应比较一致的是绍诸公路建设中管理比较混乱，工程造价比较高；集资款的利息支付以及本金退还采取不同的办法；顾县长死得比较蹊跷，可能另有隐情。
　　只不过所有这些信息都属于道听途说，百姓间传来传去的话未必接近事实真相，而如果要作进一步深入调查，势必惊动某方势力。想起叶之然交待的宁可无功而返，也不可引起别人注意，张大彬不敢轻举妄动。
　　在环城乡走了四五个村子后，时间有点晚了，他挑着担子回诸周县城，打算在县城住一晚再说。
　　诸周县城不大，走遍全城也就半个小时时间。
　　在县城中央位置，有条南北方向的清澈小河，河两边铺着小青砖和青石。沿河两侧，各有一排有些历史痕迹的老式建筑，青砖青瓦，原木柱子。这里的商业气氛不浓，住着当地许多居民。
　　张大彬找到一家小旅馆，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张大彬一眼，问道：“老板，你做什么生意的？”
　　张大彬笑道：“什么老板？我是皮蛋客人。”
　　“哦，怪不得挑着担子，住什么样的房间？”
　　张大彬道：“便宜一点的吧，当然，人最好少一些。”
　　老板娘脸色不好，说道：“算你捡到便宜了，这两天生意不好，住店的客人没几个，三十元一晚上，可以住两个人的房间。”
　　张大彬办完手续，把东西挑进房间放好，看看时间还早，有意到服务台那里聊天。
　　说是服务台，其实也就老板娘一个人看店。
　　长得胖的女人一般都喜欢嗑瓜子，张大彬出来时，老板娘正嗑得不亦乐乎，嘴里“啪啪”有声。
　　“老板娘，和你唠唠嗑，这附近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出售啊？”
　　老板娘惊讶地问：“怎么？你想在这里买房子？”
　　张大彬说道：“我有个做生意的亲戚，想在这里买房子，所以，随便问问。”
　　老板娘点了点头，说道：“问我就问对人了。你看到河对岸的那个四层楼公房没有？三楼一家人家，房子空关了三年多了，想卖掉的，那房子肯定便宜。”
　　张大彬看了看那幢小楼，说道：“那房子看上去很好啊，比这里的房子新多了。怎么会便宜？”
　　老板娘故作神秘地说道：“那房子的主人死得蹊跷，没人敢买这房子？”
　　“哦？死在屋子里？”
　　“不是，死在一个鱼塘里。有人说是喝醉酒不小心跌进去的，有人说是被杀的，还有人说是自杀的，关键是这个人原来是这里的常务副县长，是个大官，别人担心买下来以后会有麻烦。”
　　“那他家里人去哪里了？”
　　“听说，他老婆怕被人报复，带着女儿搬走了。不过，有时候也回来，听说到处告状。”
　　张大彬都记在心里，嘴里敷衍道：“真是个苦命人。”
　　“你亲戚要是想买，我帮你留心着，等那女的回来，问问她。”
　　张大彬忙摇手，说道：“这家人家出过这么大事，我那亲戚估计不会买，他做生意的，忌讳多。”
　　老板娘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第二天，张大彬到附近的茶馆店喝茶，希望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没想到茶馆店的大多是老头，泡一壶茶摆开龙门阵，谈的都是家长里短的芝麻小事。在城里，他谨记叶之然的关照，也不敢四处打听这方面信息。
　　大约九点半，他从茶馆店出来，远远看到老板娘告诉他的顾县长房子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张大彬心中一动，急忙往那里走去。
　　刚走到那里，他看见一辆警车呼啸着开了过来，下来两个警察直接上楼去。
　　张大彬忙问附近的人：“老伯，怎么回事啊？”
　　国人的好奇心特重，随便哪里出了点事就会聚集一批人。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丝毫不因为张大彬面孔陌生而感到奇怪，以为他也是住在附近的人，说道：“三楼，顾县长的家遭贼偷了。”
　　张大彬便问：“不是说这家人家没人住吗？”
　　“是啊，顾县长出事后，他老婆孩子就搬走了，难得回来一次。这不，他老婆今天回家来看看，打开门就发现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立即报了警。”
　　“啊？这样啊？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顾县长是好官，可惜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和六七十年代完全不同喽。听他老婆说，只丢了顾县长以前的工作记录本，八成是那些心底有鬼的人派人干的。”
　　张大彬装糊涂，问道：“他们偷记录本干什么？”
　　老人叹口气，低声道：“顾县长是被人害死的，我们都知道。他老婆到处告状，没准手里有东西，这些人就来偷资料。”
　　“这么说来，记录本里多半有这些人做坏事的记录。”
　　老人说道：“是啊！”
　　……时间不长，两个警察走了下来，满不在乎地对身后的女子说道：“没丢贵重东西就不立案了，这又不是大事。”
　　女子大声说道：“怎么就不贵重了？这本笔记本是我家老顾被害前的工作记录本，里面记录着县里发生的大事，可能还有县委县政府高官密事，要是找不到，影响太重大了。”
　　警察双手一摊，说道：“这也是说说而已，这种入室盗窃的小偷，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查到的。”
　　女子急了，说道：“我有怀疑对象的。”
　　“谁啊？”
　　“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一个处长。这事八成和他有关。我昨晚刚和他说要回来找笔记本，这里立即就被盗。而且，丢的就是这本笔记本。都三年时间了，一直没贼光顾，怎么我一说起这事就被盗了呢？”
　　警察听说这事牵涉到省委组织部的高官，忙说道：“陶小娥，你跟我们去派出所做笔录，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
　　张大彬听到这女子似乎在说叶之然指使人偷笔记本，心中大为震惊，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她到派出所胡说八道一番，不是把叶处长往火堆里推吗？势必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啊！


第515节 病情
　　从西双版纳归来，章立人就将杨红梅送进了省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杨红梅有些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这阵子她常常腹痛，身体上的那种无力和疲惫感似乎从骨子里出来，有虚脱的感觉。
　　住进医院的第一天，张念悦下班后买了一束鲜花去病房看她，看着脸型明显消瘦的杨红梅，挤出一丝笑容问：“杨姐，西双版纳玩得开心吗？”
　　西双版纳是杨红梅念叨了多年的旅游目的地，这次章立人出人意料地带着全家出去旅游，让杨红梅高兴的同时存着一丝疑惑，点了点头说：“玩得很尽兴，就是感觉非常累，有些得不偿失，一回来就住院了。”
　　张念悦说道：“还是值得的，木头就没带我去过，我很羡慕你有章大哥这样的好丈夫呢。”
　　杨红梅责怪道：“小叶哪里差了？你别说这种话。”
　　不一会，章立人进来，拿着厚厚的一百多张照片给两人看。杨红梅虽然感觉乏力，但看到刚印出来的照片还是提起了些精神，一张张看过并给张念悦讲解该处风光的特色。
　　一百多张照片堪堪讲完，杨红梅又感觉一阵无力，张念悦扶住她躺好，说道：“杨姐，先休息一会。”
　　杨红梅无奈地说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说一会话就气力不支。”
　　“休息一下就好的，你别在意。”
　　叶之然下班后也到医院来看望杨红梅，见到张念悦手里的照片，颇感兴趣地一张一张翻看，看着几乎每张照片都有杨红梅的身影，心知这是章立人为了留住妻子的形象也特意拍摄，心里泛起酸酸的感觉。
　　人生自古苦离别。
　　杨红梅说道：“小叶，念悦刚才和我说，也想去西双版纳玩呢，你别一直忙着工作，忘了老婆。”
　　“哦？她向你告状了？看来我也要抽时间带她去一次。”
　　杨红梅说道：“是啊，你们男人一忙工作就忘了家庭，不知道老婆的孤独。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到外面去吃点饭。”
　　叶之然道：“何必到外面去？我们随便买点东西，就在病房一起吃吧。”
　　章立人就出去买了些菜，等医院送饭的小推车一来，取了饭菜，四个人就在病房吃起来。
　　杨红梅刚开始吃的时候还不觉得啥，吃着吃着心里就感觉有些别扭。看着章立人、叶之然、张念悦三人眉间都带着淡淡的哀愁，联想到他们在病房陪自己吃饭的反常举动，以及章立人突然带着全家去西双版纳旅游的情景，一股凉气慢慢地从脚底升起来，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有些紧张地问：“立人，小叶，你们告诉我，是不是我的身体出大问题了？”
　　章立人忙说：“你多想了，能有什么事？”
　　叶之然说道：“不是说你这次去西双版纳玩得太累了，又有些水土不服，有些内分泌失调？”
　　杨红梅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城府深，放下碗筷，拉住张念悦的手，问：“念悦，你可不能骗我，告诉我，我得的是什么病？”
　　张念悦在杨红梅热切的目光注视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道：“能，能有什么病？休息休息就好了。”
　　“如果休息休息就好了，何必一回来就让我住院？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马上去找医生。”
　　张念悦求助地看着叶之然。
　　叶之然和章立人对望一眼，两人默契地说道：“你的病还没有确诊，医生要作进一步检查，不用担心。”
　　“是不是……癌症？”
　　章立人脸色一变，说道：“说什么呢？如果是癌症，还不得马上放疗？”
　　杨红梅迟疑不定，说道：“那么，目前的结论是什么？”
　　“是内分泌失调，需要慢慢调养。”
　　杨红梅自然不相信，看看问不出什么，暗暗计划着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去问医生。
　　叶之然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张大彬，他歉意地笑笑，说了声：“张大彬的电话，我出去听。”
　　张大彬为了打这个电话，跑了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人的电话亭。他简单地说了说在环城乡听到的闲言碎语，又说了顾县长家遭贼偷的消息：“叶哥，我听到那个女的，顾县长的老婆，对警察说她知道是谁偷的，十有八九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
　　叶之然一楞，问：“怎么回事？”
　　“那女的说，她家的房子关了三年多也无小偷光顾，这次刚和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领导说家里可能有顾县长的笔记本，就遭贼偷了。”
　　叶之然心道：“这也太巧了吧？”
　　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不知道，她说了这句话，警察就带她回去做笔录了。不过，她家的邻居都挺同情她的，而且对顾县长评价很高，认为他死的冤枉。”
　　叶之然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来吧，见面再说。”
　　通完电话，心里不免又是一阵烦躁。
　　杨红梅的事正闹心呢，张大彬的消息又让他郁闷无比。如果真如陶小娥所说，三年多时间没小偷光顾，她一说笔记本的事家里就失窃，而且，失窃的就是这本笔记本，那说明有人听到了那天他们之间的对话，陶小娥的居所是被人监视着的。这让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监视？
　　如果真的这样，那问题就严重了，回想起周山所说不要管陶小娥做些什么的话，更觉得惊心动魄，他采取的是外松内紧的一套？但愿这一切都出于他错误的判断，否则事态就严重了。恐怕省委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阴沉着脸，叶之然回到病房，张念悦问：“木头，张大彬什么事？”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打电话告诉我。”
　　说完，看了看脸色灰暗的杨红梅，故作轻松地说道：“嫂子，你要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两家一起去旅游。”
　　张念悦配合地说道：“是啊，是啊，杨姐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就热闹了。”
　　杨红梅有气无力地笑笑，说道：“小叶，你们回去吧，我要睡一会了。”
　　“那好，嫂子你好好休息。”
　　章立人送叶之然夫妇出来，路上，叶之然说道：“立人，嫂子已经怀疑这事了，恐怕瞒不了多久。”
　　章立人点了点头。
　　“我的想法，要给她找个靠得住的人守在身边，方便照顾。”
　　章立人又点点头，道：“是要找一个，我们都要上班，不可能一直守着的。”
　　这天晚上，张大彬连夜赶回省城，和叶之然见面，详细汇报了情况。
　　次日，叶之然来到组织部长李逸风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在李逸风宽大的办公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叶之然沉声说道：“李部长，交警支队的张大彬大前天去了诸周县，没惊动任何人，昨晚回来了。”
　　“唔，有什么情况？”
　　叶之然把张大彬化装成皮蛋客人走乡串户了解到的情况以及陶小娥家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李逸风越听眉头锁得越紧，问道：“他找到什么证据没有？”
　　叶之然说道：“没有，都是道听途说。”
　　“陶小娥又是怎么回事？”
　　叶之然便把自己第一次怎么和陶小娥相遇，在绍安怎么和陶小娥重逢，以及那天在弄堂陶小娥哀求他不成，把钱还给他的事说了一遍。
　　李逸风站起身在办公室踱步，叶之然便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肃立一旁。
　　转了两圈，李逸风停下脚步，说道：“你把陶小娥怎么提起笔记本的事再说一遍。”
　　叶之然再次详细地叙述一遍。
　　“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附近有多少人在听？”
　　叶之然道：“有七八个人，不过，陶小娥那时候比较激动，声音说得比较大，楼道里的其他人也能听到。”
　　李逸风神情严肃，对叶之然他是非常信任的，而且明白叶之然对这件事的态度，他想到了叶之然先前想到的那种可能，陶小娥身边有绍安方面的人。
　　但以他的身份，这句话是绝不能说出口的，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怀疑一个地级市的重要干部，那是不严肃不负责任的态度。
　　以叶之然的地位，更不会说出心中的猜测。李逸风如果说出来，只是显得有些不负责任；而他要是说出来，就是居心叵测！
　　李逸风很快平静下来，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叶之然便无声地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我已经从省纪委的档案资料中查阅过绍安市有关方面对顾县长死因的调查报告，那个调查是省纪委督办，绍安市有关方面承办的，写得很详细。顾县长死亡的结论，按照法医的鉴定报告，描述为酒后溺水身亡。承办人员在没有其他证据证明顾县长死亡有其他原因的情况下，采信了这份鉴定报告，省纪委有关人员讨论后觉得这种描述于理于情都是适当的，正确的。”
　　叶之然应声道：“是。”
　　李逸风继续说道：“相信省纪委和绍安市有关方面都是知道陶小娥陈述的这些疑点的，但她是死者的家属，单方面的陈述不能作为证据。你说的那个戚什么根……？”
　　“戚火根。”
　　“找得到吗？”


第516节 案情
　　叶之然说道：“要想不惊动人找到戚火根，难度很大。”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顾县长这个案子若想推倒重来，有三个重要因素，一是找到戚火根，让他如实说出实情；二是找到被盗的笔记本，找出蛛丝马迹。除此之外，就是痛下决心，审讯验尸法医，让他吐出实情。但是，法医这个环节不可能被轻易攻破，如果他真的是昧着良心做假，不说他和指示他这么做的人有何关系，出于自我保护，也不可能轻易承认自己作假。
　　难！
　　李逸风沉思片刻，严肃地说道：“在长江省进行厅级干部大调整之际，作为省委组织部门，我们必须以严肃、负责的态度正确评价我们的每一个干部。越是能力强、勇于任事的领导干部，得罪的人也越多。对这些同志，我们必须怀着爱护的态度去保护他们的工作热情。不能轻易受到阻扰。就说这个陶小娥，她怎么会知道省委组织部在考察周市长？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力量推动？这些我们都要考虑到。”
　　叶之然深深点头，道：“部长考虑得非常周到，我有些大意了。”
　　这个可能性他其实也想到过，但陶小娥反映的事，其真实性和事件的恶性程度，他心中早有基本判断。虽然说她能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找到省委组织部考察组，不排除是有心人借她的事来阻击周山，或者有同情顾县长遭遇的干部暗中施以援手，但说到底这和案件的关联性不大。这是两个独立的事件。
　　李逸风果断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们先放一放，等厅级干部调整结束之后再说。”
　　叶之然忙说：“是！”
　　李逸风抬头看了看她，说了八个字：“注意保密，安心工作。”
　　叶之然悟性不低，立即站起身来：“好的！部长，那我走了。”
　　李逸风挥了挥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叶之然坐下来静静地思考问题。
　　绍安市常务副市长周山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一点不用怀疑。但是，越有能力的人如果把心思放在个人利益上，那造成的损失和危害更大。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作为省委组织部重点考察的对象，周山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这一次很有希望走上正厅级岗位。以他的年龄，如果发展顺利，将来也有可能走上省部级行列。省委组织部长李逸风对这样的同志持非常谨慎态度无疑是稳妥的做法。叶之然相信，围绕周山的使用，省委高层内部可能会有一个反复权衡较量的过程，但这些，就不是叶之然所操心的事了。
　　这天，他下了班照例去医院看望杨红梅。章立人的儿子章杰也在病房，看见叶之然叫了声“叔叔”就低下头和母亲说话。也许是儿子在场的缘故，杨红梅看不出一点沮丧和悲观，和叶之然打过招呼，和儿子翻看西双版纳拍的那些照片，沉浸在天伦之乐中。
　　叶之然叹口气，杨红梅常年从事教育工作，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她心里大约已经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所以更珍惜现在这段时光。在一个中年妇女心里，丈夫和儿子是最重要的事，特别是刚上大一的儿子，承载着她无穷的希望。
　　看到他们两个母子情深，叶之然蓦地想到自己的儿子又有数月未见了，心底疯狂地长出想去看一看的欲望。
　　走出病房后，他打电话给马艳丽：“艳丽，你们现在哪里？”
　　“在常嘉啊，怎么了？”
　　叶之然轻声问：“儿子怎样？都好吧？”
　　马艳丽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幸福感来得特快，笑道：“很好呢，可以自己扶助凳子走路了。”
　　“那可要小心，可别摔着了。”
　　马艳丽笑起来，说道：“今天怎么这么关心儿子？”
　　叶之然道：“我想听听他的声音。”
　　“还不会叫人呢。”马艳丽说了一声，把手机放在儿子耳边逗弄他，叶之然的耳边便响起“叫爸爸，叫爸爸”和“咿咿呀呀”的声音。
　　儿子发出的那种含糊不清的呢喃声听起来特别亲切，胜过林忆莲曼妙的嗓音。
　　马艳丽电话中问道：“阿然，今天怎么想到要听儿子的声音了？”
　　叶之然告诉他：“杨红梅得了重病，我心里突然很有感触。”
　　“啊？什么病？”
　　“胰腺癌，不过现在瞒着她不说。”
　　“那我明天来看看她。”
　　“来可以，但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得了重病。”
　　“好！”
　　“儿子也带来，我要看看。”
　　“好啊！”马艳丽高兴地笑起来。
　　“到了省城打我电话，不要和念悦撞上。”
　　马艳丽自然言听计从。
　　打完电话，叶之然坐公交车回家。
　　……陶小娥到了派出所后，又叙述了一遍案情。见警察似乎不关心被盗的笔记本，反反复复地问什么省委组织部干部处领导是谁，心里倒长了几分警惕。回答说不是很熟悉，上次在绍安市委组织部见过一面。
　　她心里此时虽然对叶之然充满愤慨，但对诸周县干部和警察的反感更深。当警察追问她昨晚又和组织部领导说了些什么时，陶小娥便把半路拦截叶之然，后来说到诸周老家可能有她丈夫的笔记本的事讲了一遍。
　　警察这才满意地说道：“你的事我们都记录下来了，但是，你说组织部领导指使他人盗窃，属于你个人的推测，我们要作充分的调查。”
　　从派出所出来时，陶小娥有些后悔急急忙忙把叶之然推出来，这万一要是搞错了，可不冤枉好人了？
　　不过，等她第二天坐车回到省城，对叶之然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叶之然看上去蛮正派的一个人，居然这么阴险，先是从她的口中骗出笔记本的事，然后假惺惺地让他早点回诸周县找出来，事实上，却打电话给诸周的爪牙连夜盗窃了可能隐藏重大线索的笔记。
　　越想越是生气，陶小娥坐不着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从厨房间拿起那把切菜刀，守在弄堂里，准备等叶之然经过的时候拿刀和他拼了！
　　你让人偷了笔记本，不是让老顾的冤情永远没有昭雪的一天吗？
　　拼了！


第517节 身段婀娜的陶小娥
　　叶之然下车穿过弄堂时，身段婀娜的陶小娥像个疯婆娘一样手持切菜刀冲了上来，可惜，她空有“母夜叉孙二娘”的架势，却没有她的功夫，被叶之然轻易地夺下了菜刀。
　　打不过怎么办？
　　咬！
　　女人个个天生会咬人，陶小娥张开小口就往叶之然的肩膀处咬来。这要是咬上了，就是一口肉呐！
　　叶之然闪身躲开，道：“陶小娥，你怎么变成一个疯女人了？不分青红皂白又是砍又是咬，你属狗啊？”
　　砍又砍不到，咬又咬不上，怎么办？骂！
　　骂人是女人的又一绝招，陶小娥火冒三丈高：“叶之然！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假装提醒我有没有证据，骗我说出笔记本的事，就连夜派人去盗窃，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是不是人啊？我要杀了你。”
　　一半是同情，一半是生气，叶之然不悦地问：“你怎么确定是我派人去盗窃的？”
　　“这还要说吗？我在诸周的房子空关了三年都没有小偷光顾，怎么一和你说起那边笔记本的事，连夜就遭贼偷啊？你这个阴险小人！你做这种缺德事注定要报应的。”
　　叶之然因为怀疑陶小娥身边有监视她的人，所以，在她破口大骂时，不断用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那本笔记本确实一直保存在诸周的老宅中？你确定以前看到过？”
　　“当然看到过，没看到过怎么被人偷走了？”
　　“家里除了笔记本还丢了什么？”
　　陶小娥怒道：“呸！你别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肯定是你偷走的，你要是良心未泯就快点交出来。”
　　叶之然见周围又开始聚集起人来，低声对陶小娥说道：“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怎么找到笔记本。”说完，领头往弄堂口走去。
　　陶小娥半信半疑，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跟在叶之然身后，嘴里兀自小声咒骂不止。
　　叶之然带她到附近一家咖啡店，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陶小娥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入座，说道：“你快点告诉我，把笔记本藏到哪里去了。”
　　叶之然好整以暇地要了一壶茶，指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毕竟当过多年的一把手，官威仍在，眸子中一道精光闪过，陶小娥虽然脸色不豫，但还是乖乖地在他的对面坐下。
　　叶之然见她好看的脸蛋因为愤怒而稍稍变形，故意开她的玩笑，想让她放松下来：“你真的像只小狗，乱叫乱咬，就是不动脑子。”
　　陶小娥是个有性格的女子，听了叶之然的话，胸口有些波澜起伏，怒道：“你才是狗，快点说怎么才能找到笔记本，否则我跟你没完。”
　　“呃？怎么个没完？刚才我要是没躲开，你是不是真的咬我？要是咬出伤口，我老婆还不得和你拼命？”
　　陶小娥脸上慢慢升起一朵红晕，霎时生动起来，说道：“你别打岔，快点说笔记本的事。”
　　叶之然说道：“这样，请你先回答几个问题。你什么时间搬到这个弄堂住的？”
　　“三年了，老顾走了之后，我就搬了回来，平时都是我妈妈帮我带孩子的。你问这话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坏脑筋？”陶小娥一脸警惕。
　　“你搬来后，隔壁邻居换过人吗？”
　　陶小娥抬脸看了看他，说道：“我搬来后，西边的邻居换过人，听说是把房子买下来的，出的价不低。”
　　“哦？说说那家人情况。”
　　“没啥特别的，一家三口，似乎来自农村。”
　　“哪里口音？”
　　“啊？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听他们家口音有点像诸周农村的。”陶小娥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说道：“那家人家的男主人好像常在家。”
　　“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陶小娥摇了摇头，道：“他们家的人不喜欢和邻居搭话。”看了叶之然一眼，狐疑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故意扯开话题，让我忘了笔记本的事？”
　　叶之然说道：“你想过没有，那天我们两人的说话被其他人听见了，然后打电话给诸周那边通风报信？”
　　“啊？”陶小娥惊讶地张大嘴，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眨呀眨呀眨几次眼睛，说道：“你是说我隔壁那家人家在监视我？”
　　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你故意混淆是非？把我搞得云里雾里。”
　　叶之然喝一口茶，给陶小娥也倒了一杯，给她思考的时间。
　　先前高举菜刀拼命的陶小娥此时已经破了功，喝了一口茶，已经有些被叶之然说动，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隔壁有监视我的人？是你编出来的吗？”
　　叶之然道：“很简单，那天只有我们两人和周围听到我们对话的人才知道你在诸周老家还有那个笔记本。你第一时间想到是我出卖了你，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围有人给诸周方面通风报信。”
　　陶小娥先前是被愤怒影响了思维，此时静下心来细细一想，顿时感觉那家邻居的种种可疑之处，想到丈夫被人打死后扔进鱼塘，那么他们派人监视自己的住处就顺理成章。
　　毕竟是个女人，想到有人在监视自己的住所，有些毛骨悚然起来，脸色一变，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叶之然道：“你最好不露声色，和以前一样，我会派人去摸这家人家的底细。”
　　陶小娥脸色凄苦，烦恼地说道：“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叶之然说道：“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要有自己的判断。”
　　陶小娥说道：“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是不是帮我？”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叶之然的信条。他自然不会狂妄到想扫除所有天下不平事，但是，陶小娥说的这件事太过触目惊心，让他淡定不了。如果真的如陶小娥所说，诸周县常务副县长因发现县委高层领导存在的问题而与之斗争，却被人残忍地杀害，并编造假象，在诸周县一手遮天，那他岂能置之不顾？
　　不过，这件事非常复杂，如果操之过急，效果适得其反还算小事，说不定会面临疯狂的反扑，他和陶小娥都将处于危险境地。
　　“举头三尺有神明，陶小娥，你不用这么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很不简单，要想查清事实，不仅需要勇气、智慧，还需要足够的耐心。”
　　“可已经三年了啊？”陶小娥着急地说道。
　　“你要是再胡来，惊动了他们的人，这一辈都不要想将他们绳之以法了。”
　　陶小娥暗自垂泪，道：“那我该怎么办？”
　　叶之然说道：“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爱人得了重病，需要人照顾，每个月一千伍佰元工资，你做不做？”
　　陶小娥愕然地看了看叶之然，思路一时没有跟上，问：“什么？做佣人？”
　　叶之然道：“就是照顾一下病人，免得你没事做就想着顾县长的事。”
　　“那我去照顾病人，你负责报仇。”
　　叶之然笑了起来，道：“不是报仇，是伸张正义。但是，我事先说清楚，这事急不出来的。”
　　陶小娥开始思想斗争。
　　叶之然又说道：“我这个朋友是一名破案能力很高的警察。”
　　陶小娥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我去！不要钱也没关系。”
　　“不要钱？你想让你女儿饿死？”
　　陶小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他爱人什么病？”
　　“癌症，很难治的，你要么不去，去的话必须一心一意地照顾好她。”
　　陶小娥坚定地说道：“我去！”
　　“那好，你明天一早七点钟到省人民医院住院部内分泌病区，章局长会等在那里。”
　　陶小娥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服侍好病人的。”
　　“回去之后要装作没事，别让人察觉到什么。”
　　陶小娥再次点头。
　　回到家，叶之然打了个电话给章立人，告诉他已经找了个人服侍杨红梅，明天一早到医院，人很可靠，可以放心。
　　次日是周六，张念悦去常嘉看望叶老，叶之然借口有事留在省城。
　　上午，叶之然去医院附近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开了房间，坐等马艳丽过来。
　　因为保养得好，生了孩子的马艳丽身体基本没走形，该凸的部位挺翘，该凹的部位含蓄，再加上多年的企业一把手身份，举手投足魅力十足。
　　她让送她前来的司机自由活动，傍晚再打电话来接她。
　　走进叶之然预订的房间，母子抱着儿子就给叶之然一个热吻。叶之然伸手去抱小孩，小孩去躲进马艳丽的怀里不愿意出来。
　　马艳丽歉意地笑笑，道：“阿然，你别生宝宝的气啊，他这是在抗议你不关心呢。”低下头对孩子说道：“嘉嘉，这是爸爸啊，你不让爸爸抱，爸爸会生气的。”
　　岂料孩子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已经累了，不一会就在马艳丽的怀里呼呼入睡。
　　马艳丽吐了吐舌头，将儿子放进被窝，转过身来，吊在叶之然的脖子上，两手两脚都缠在他的身上，扭动了三下，已是面红耳赤，说道：“阿然，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要榨干了你。”


第518节 久别重逢
　　这是一间四星级宾馆的标准间，并排两张单人床，中间一个床头柜。
　　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洁白的被褥。
　　一个不到一岁大的小孩睡在北边那张床上，闭着眼睛，小鼻子一张一翕。
　　大约是觉得小孩子睡性重，即使在屋内放小鞭炮也不一定惊醒。屋里的两个大人就有些肆无忌惮。
　　原本像蜘蛛精一样缠在男人身体上的女子有些情动，别说眼睛里滴得出水来，就是皮肤上一掐没准也能掐出水来。
　　女子于是迫不及待地解男人的衣服，男人只是抱着她，任她浑圆如藕的手臂灵巧地动作。
　　等男人露出强壮的胸肌，女子解开自己上身所有的衣物，一对豪乳失去了束缚，夸张地出现在男人眼前，等到肌肤接触时，女人从喉咙底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她大约是有些饥渴了。
　　男人怜爱地看着她粉红的脸庞，骂了声“饿死鬼”，半拖半抱着她进入浴室。
　　不一会，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接着，又响起压抑着的粗重呼吸声以及节奏感强烈的“噼啪”声。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女人动情地吻他的下巴，男人也热情地回应。过了一会，男人用强壮的手臂托起她回到卧室，将她平放在床上，嘴唇又贴上了她的嘴唇。
　　女人则一点也不矜持，温暖湿润的嘴唇有着女性特有的柔软味道，努力回应他的动作，整个房间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好吧，让我们闭一闭眼，假装没看见他们两个在做什么事，或者假装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事，直到他和她都停止动作，满足地躺在床上歇息。
　　小孩子依然在酣睡，女子和男人冲洗之后套上了衣服，女的问：“我先去看看杨红梅，宝宝可以抱去吗？”
　　男子摇摇头，说：“你一个人去，我留在这里看儿子。”
　　“嗯。”女子言听计从，从包里拿出奶瓶，奶粉，一次性尿布，说道：“奶粉泡好后，给宝宝吃之前一定要试试温度，别烫到宝宝。”
　　男子笑道：“难道我连着都不懂吗？你放心的去吧。”说完，在她挺翘的臀部轻击了一掌。
　　女子“吃吃”笑着重新坐到他的身边，腻声道：“回来再要。”
　　男子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别老想着这事，快去快回。”
　　……陶小娥一大早来到省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在内分泌病区找到叶之然告诉她的病房，敲敲门。
　　章立人抬眼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媳妇，心里暗暗惊疑：“怎么回事？小叶怎么找了她来？她能做这工作？”脸上倒没显露什么，问道：“你是陶小娥？”
　　陶小娥忙点头，道：“是的，我是叶处长介绍过来的，临时照顾12床的病人。”
　　要不是叶之然介绍过来的，章立人早就回绝她了。
　　他低头对妻子说道：“红梅，小叶介绍了个人来照顾你，帮你搭搭手。”
　　杨红梅说道：“不是说我的病没事吗？怎么专门找了个人来照顾？”
　　章立人道：“小叶的意思，主要想让我上班的时候安心些，免得上班也牵挂着医院。”
　　解释得合情合理，杨红梅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章立人便招了招手，说道：“你叫陶小娥吧？过来和杨红梅认识一下。”
　　陶小娥来到床边，低声叫了声：“大姐，我叫陶小娥，是来照顾你的。”
　　杨红梅却惊讶地说道：“啊哟，陶小娥，你长得这么漂亮？”
　　陶小娥脸色一红，说道：“大姐别取笑我了。”
　　杨红梅笑道：“奇了怪了，这个小叶真是神奇，随便找个人来也是大美女。”
　　章立人便说道：“陶小娥，小叶都和你说过要做些什么事吗？”
　　陶小娥说道：“都说过，放心吧，我是穷人家的女子，什么事都会做的。”
　　杨红梅瞧瞧她的脸和手，笑道：“不像，倒像是以前电影中地主家的闺女，解放后沦落民间的。”
　　陶小娥因为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做得出色些，换取章立人的信任，到时候求他查顾武彬的案子，所以态度极好，说道：“大姐，你先让我做几天吧，好不好试几天再说。”
　　杨红梅道：“我没说不要你啊，尽管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这边章立人就说道：“陶小娥，你出来一下。”
　　将陶小娥叫到门外，低声道：“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陶小娥乖巧地说道：“叶处长都关照过了，放心吧。”
　　“有事立即打我电话。”
　　“好。”
　　回到病房，章立人对杨红梅说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让陶小娥做，不要累着。”
　　杨红梅心里想着自己的事，随声应付道：“知道了，你放心地去上班吧。”
　　等章立人离开病房，杨红梅先和陶小娥套近乎，问道：“陶小娥，小叶怎么找到你的？原来就认识？”
　　想起自己拿着菜刀追赶母鸡和后面发生的几次误会，陶小娥尴尬地笑笑，说道：“偶然认识的，叶处长每天回家都要穿过我家的那条弄堂，有一次，我家的鸡逃走了，叶处长正好路过帮我抓到了。”
　　“哦，这倒是挺偶然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到医院来打工，让杨红梅感觉有些疑惑。
　　“我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女儿，五岁多了。”
　　“你那位呢？出什么事了？”
　　陶小娥神色一黯，说道：“三年前被人杀了。”
　　杨红梅惊讶地“啊”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你这样的人才，甘愿到医院来做护工。”
　　又道：“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陶小娥稳重地点点头，说道：“叶处长告诉我了，你是内分泌失调，需要好好休养，所以让我来照顾你。”
　　这几天，杨红梅已经向多个医生、护士询问自己的病情。章立人早防到这一手，和每个医生、护士打了招呼，所以问出来的结果都是内分泌失调。但她总未释然。
　　“陶小娥，我怀疑他们在骗我，你帮姐姐到医生处问问，就说是我的妹妹，他们会告诉你实情的。”
　　陶小娥笑道：“杨姐，你多虑了。这会有什么大病？真要有大病早去接受放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