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展

第191节 云涌
　　到了中午，叶之然终于看到了这篇望眼欲穿的报道。
　　苗树杰发的这篇报道中，全篇没有一句评论性的话，完全是站在记者的角度，把他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常嘉县政府和TW台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签订的投资协议在报道中写得很详细，包括投资的产业、投资规模、投资周期、产业前景展望等。然后他又把签约仪式上嘉南市委书记钟汉庭的讲话原封不动地发了上来。叶之然的那句话则用“常嘉县某乡乡长听了市委书记的讲话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加以引用。
　　叶之然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心头的压力丝毫没有降低。
　　苗树杰的文章中似乎没有任何政治倾向，仅仅引用了市委书记和某乡乡长的话。但钟汉庭的观点和“某乡乡长”的话不仅旗帜鲜明，而且非常有超前意识。说明苗树杰在内心深处是支持这种观点的。
　　想明白这点，叶之然再去想为什么苗树杰在要引用自己的话时，又为什么没有指名道姓。
　　从好的方面想，苗树杰预料到这篇报道出来后，必然会同时受到正反双方的高度重视，把他的话引用进来想必可以赢得正方的好感；而隐去他的名字是为了在反方攻击时，替他作适当的保护。
　　“应该是这个原因。”叶之然回想一下和苗树杰的交往，觉得他没有理由利用这篇报道来整自己。
　　想了想，觉得还是向唐书记通报一下更为妥当。叶之然就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直奔县委。
　　唐国强已经在办公室看过报纸，似乎预见到叶之然会来，特意关照胡亚平等叶之然到了就让他进来。
　　等叶之然走进办公室，唐国强看了看他手中拿着报纸，问：“小叶，这么急过来是为了省报上的那篇报道？”
　　叶之然回答道：“是的，唐书记。我看了报道感觉可能会刮来一场风暴。”
　　唐国强深深点头，道：“刚接到寒轩书记的电话，程市长明天要来常嘉。”
　　叶之然目光一凝，道：“这么快？唐书记，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唐国强道：“有人在这里点火，就有人想来釜底抽薪，很正常。”
　　叶之然略显局促，道：“说明有人对报道中的观点非常敏感。唐书记，我有些不安，就怕会拖累到常嘉大好的发展局面。”
　　唐国强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停下脚步道：“这次台东科技的签约仪式，县委本来是邀请寒轩书记来的。但汉庭书记要来，寒轩书记考虑到如果他们两人一起过来，动静太大，所以没有前来。小叶，我派个任务给你，你明天一早去市委，当面向寒轩书记汇报一下谈判细节，对外就说是去送王总返台。”
　　声音顿一顿，又道：“寒轩书记对我们常嘉是很关心的，常嘉的任何动静理应让市委主要领导了解清楚。”
　　望着唐国强意味深长的表情，叶之然细细地想了一想。唐书记这个时候派他去市委，不单纯是为了让他避开程市长，也不单纯是为了汇报谈判细节。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唐书记更深的一层用意。
　　这层用意不能捅破，全靠领悟。叶之然脑中如同灵光闪现，感觉接触到了一种很虚幻的东西，如有实质又如无物，而且只能意会，说出来就显得肤浅。
　　叶之然便深深的点头，道：“唐书记，我懂了。”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常嘉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要维护好这个局面，不仅仅是常嘉县委领导的责任。”
　　唐国强听他说出这句话，明白他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心里头也是一阵轻松，点点头道：“你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不要影响马石乡的正常工作次序。马石乡的工作，要依靠王书记，依靠身边的同志。”
　　叶之然沉稳地说道：“唐书记，我懂了。那我先走了。”
　　虽然天空还是这个天空，常嘉的山山水水还是他来县委时的那片山水，但叶之然出县委大院时，感觉却不同了，觉得天更蓝水更清山更绿。大哲学家叔本华说，从我们直接认识到的东西出发去理解我们间接认识到的东西，要从自身出发去理解自然，而不是反过来。同样的一个事物，意识不同，心态不同，得出的结论就不同。
　　回到马石乡政府，叶之然先向王静语作了汇报，告诉她，县委安排他明天去嘉南，送台东科技总经理王伯强去省城机场，王静语不疑有他。叶之然又向她通报程市长明天要来常嘉，马石乡要有所准备。王静语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不是初涉官场的人物，道：“叶长，那你今天把经济小区的工作安排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叶之然就笑道：“那好，王书记，我现在就去安排。”
　　马石乡经济小区随着入驻企业的飞速增长，工作人员的队伍也在扩大，从叶之然刚分管时的十多人已经扩大到近四十人。
　　下午，在经济小区大会议室，叶之然召集经济小区中层干部开会，布置接待工作。
　　“同志们，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开会，有个重要的接待工作要布置。”叶之然抬眼看了看会议室内八九位中层干部，见他们每人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聚精会神地做出聆听状，心里比较满意。他说道：“明天，程晓光市长要来常嘉考察工作。大家都知道，我们马石乡经济小区是常嘉县经济改革的实验性小区，自今年下半年实行税收优惠政策以来一直受到各方面的关注，程市长到了常嘉之后，选择的第一个考察地点很可能就是我们这个经济小区。”
　　“同志们，我们的责任非常大啊！”叶之然用手指敲敲会议桌，提高声音道：“如果程市长对我们经济小区的工作不满意，就是对常嘉县的工作不满意，就将给常嘉县的经济改革带来影响。在座各位都是常嘉县经济改革的实践者，经济改革有没有好处？想必大家有切身的体会。别的不说，只要大家把上、下半年的经济数据对比一下就知道了。下半年，我们小区的经济总量增加了多少？你们每个人的收入增加了多少？上半年我们经济小区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在这方面，大家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同志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每天我都要接到几个其他领导的电话，要求我安排他们的亲属到经济小区来工作，我很纠结啊！”
　　这话引来一阵自豪的轻笑声。
　　“大家应该知道，程市长对经济改革，是个非常……”经济小区作为常嘉县经济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层以上的干部都明白现阶段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是两个热门名词，对嘉南高层主要领导的政治倾向也有所耳闻。他就斟酌了一下用词，道：“非常认真的人！他不会容忍改革中出现的问题。我向大家提几点要求。”
　　与会者立即拿起笔聆听他的讲话。
　　“第一，这次迎接市领导的检查，不要张贴欢迎标牌，要静悄悄地进行，务必做到外松内紧。”
　　“唰唰唰”一片记录声。
　　“第二，经济小区新做了崭新的工作服，这是展现我们经济小区改革成果和精神面貌的最好宣传。下班前你们每个干部都要通知自己部门的员工，明天必须穿统一的工作服上班，如果没穿工作服的，一律不准进入工作岗位，作旷工处理。”
　　马艳丽前段时间动员经济小区管理层给每个工作人员做了二套西装式工作服，如果都穿戴起来，一个乡级经济小区的整体形象如此靓丽，可以夺所有市领导的眼球，甚至颠覆他们对乡级经济小区的认知，是个极好的形象广告。
　　“第三，经济小区的每个员工都要展现与马石乡经济小区蓬勃发展相匹配的精神状态和服务水准。谁的精神状态不好，服务态度不佳就严肃处理谁。”叶之然转脸对经济小区副主任何平道：“你安排人抽查，对每个员工做一个考核，这次检查结束后，进行评比，奖优罚劣。”
　　何平立刻点头，道：“好，我一定落实叶长的指示。”
　　“第四，如果市领导提问题，要把经济小区取得的改革成果归功于市政府的决策和领导。大家明白？”
　　各人纷纷点头，露出钦佩的表情。对他们来说，叶之然是靠一己之力改变经济小区局面的领导，对他的信服完全出于内心。
　　叶之然道：“散会之后，大家立即把这些要求传达到每个员工耳中，并抓紧时间做一下环境整洁工作。何主任，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何平摇头道：“叶长已经布置得相当细致了，我的任务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叶长的指示，请每个中层干部散会后严格按照叶长的部署展开工作，要迅速，要到位。”
　　叶之然环顾四周，问：“其他同志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一起摇头，道：“很清楚了，没问题。”
　　叶之然道：“我最后说一点，明天市领导到我们经济小区考察，其结果无论对我们马石乡还是对常嘉县都非常重要，我希望这里的每个干部都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职工做出表率。还有，我明天不陪同市领导来经济小区，很想看一看，我在经济小区与不在经济小区，结果是否一个样。”
　　何平心里说，这是在考验我们经济小区的管理层啊！他看了看大家，代表经济小区管理层表态道：“请叶长放心，如果出了纰漏，我们这些人都没脸见你，不在经济小区混了。”
　　“好！做工作就需要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


第192节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从经济小区出来，叶之然折而向西，去服装厂看看。他知道课题组的改制方案已经寄到马艳丽手中，起步阶段应该有许多繁琐的工作要做。
　　“凯凯牌”西服因为起点高，广告做得成功，已有渐成嘉南市的名牌服装的趋势。名声响了，慕名而来的百货公司采购商多了起来，也有个体商家将服装贩卖到大城市去的。这时候，马艳丽正从成品车间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采购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些采购商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服装业的厂长、经理，没一个像马艳丽这样能力又强、长得又美的人。看到皮肤雪白，身材丰满，容光焕发的马艳丽，浑身散发着一种成功者的自信，更激发了这些男人的征服欲望。
　　众人众星捧月般地跟随她的身后。有个恒阳县百货公司的何经理，早在第一次和马艳丽见面时就为她的风姿倾倒。他是最早采购马石乡服装衣服的客户，曾经在娱乐城卡拉OK厅和马艳丽一起唱过歌，自觉是马石乡服装厂的贵客。而且，一般地说，采购商就是供应商眼中的上帝，他就经常拿语言试探马艳丽。这时跟随马艳丽出成品仓库后，他就时不时偷窥马艳丽那美丽成熟的脸庞，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讪。走到半路，他发现微微扬着脸庞，露出侧面精致弧线的马艳丽突然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露出又惊又喜地表情看向前方。他立即抬头一看，认识，原来是马石乡的乡长叶之然走了进来。
　　何经理感觉到马艳丽对叶之然的到来怀着满腔的敬畏和欣喜，就像看情敌一样看着叶之然。
　　叶之然淡淡地问道：“马厂长，有客户啊？”
　　马艳丽忙不迭地说：“是啊，叶长，我正送他们走呢。”
　　在几个客户眼里，此时的马艳丽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叶之然面前陪着小心和谨慎的样子，让他们的感觉很不好，不由地在心里嫉恨起叶之然。“不就是个小小的乡长吗？就把明媚不可方物的马厂长搞得这样？”
　　有觉得在当地有些路道的人就在心里想，找机会怂恿马艳丽把服装厂开到他们的地盘上去，或者干脆辞职，带着骨干到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开新厂，凭借这些人的能力照样可以开得红红火火，没准还可以借机一亲芳泽。
　　叶之然不知这些人心里在意淫，走到他们跟前时说道：“那你送一送这些客户，我到办公室去等你。”
　　马艳丽陪着小心问：“我叫秘书给你泡茶？”
　　叶之然心里一乐：“她还配了秘书了！”却用眼一瞪马艳丽，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先送客户，客户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几个客户看到叶之然对马艳丽不假辞色，对他们却捧得很高，对叶之然的观感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那啥？这个叶乡长似乎还是有些眼色嘛！个个便把腰挺直了一些。
　　只听得马艳丽低眉顺眼地应一声：“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越来越怕这个“狠心”的叶郎！
　　“如果哪天再喝醉了酒，落到本姑娘手里，就在按摩的时候下下狠手，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她在心里愤愤地想。想归想，她其实知道自己很没用，在叶郎面前，就是只温顺的猫。
　　转过身，面对客户时，马艳丽又恢复了矜持高傲的模样。她学HK电影里的名媛，手里拿一个小包。拿包的目的就是在分别的时候不和这些臭男人握手。她走到厂里门，微笑着说道：“各位老板，慢走啊，欢迎常来服装厂指导工作。”
　　见到她拿着小包，露出高傲而礼节性的笑容。采购商们刚刚恢复的自信瞬间被击得粉碎。
　　回到办公室后，马艳丽立刻高兴地问：“阿然，怎么到厂里来了？”
　　叶之然皱了皱眉，又瞪她一眼，道：“这是在厂里，不是在家里。”
　　马艳丽听到“家里”这个词，却有心花怒放的感觉。她知道他为什么瞪眼睛，立即柔声道：“知道啦，叶长。”
　　叶之然对着她摇了摇头，露出“没救了”的表情，说：“课题组寄来的改制方案书仔细看过没有？”
　　马艳丽道：“已经看过了，最大的问题是注册资本问题，要求最少二百万，现在有缺口。”
　　叶之然点点头，道：“这个问题我事先已经想到了，我和林教授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分步走。如果每年把盈利部分转为注册资本，只要发展的速度够快，注册资本很快会上去的，只是手续麻烦一些。”
　　马艳丽点头说：“嗯，等你们决定了我再操作。”
　　“还有个事，明天我去嘉南办事，正巧程市长要来常嘉考察。你明天盯在厂里，万一有人怂恿他到服装厂来，你要小心应付。他是来挑刺的。”在马艳丽面前，叶之然就不用顾忌。
　　马艳丽知道叶之然的心事，说道：“放心吧，我这里不会出漏洞的。”
　　“那好，我先走了。”
　　马艳丽立即说道：“叶长，等一等。上次课题组来厂里考察时，我给课题组成员做的西装全部好了。你的两套我放在里间办公室，你来试一试。”
　　马艳丽的厂长办公室虽然不大，但也分隔成内外两套间。
　　叶之然走进里间，看到沙发摆了几套藏青色西服。马艳丽帮他的两套挑出来，说道：“阿然，你试试。”到了里间，她的胆子似乎大了一些。
　　叶之然换上西装，感觉挺合身，还没开口称赞，马艳丽见到爱郎英气勃勃的样子，早把湿润的嘴唇印了上来。叶之然感觉马艳丽火一般燃烧的激情，嘴唇接触到一种特别的柔软，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叶之然就抬手在她的臀部拍了一掌，道：“白骨精，你怎么用香水了？”
　　这声“白骨精”就是一种暗号，马艳丽顿时媚眼如丝，滴得出水来。柔声道：“这是香皂的味道，等会给你几块洗澡用，就不用担心被人闻到味道了。阿然，今晚我们去永丰镇去吧？”
　　温香软玉抱满怀，叶之然就不做柳下惠了。道：“看你表现。”
　　马艳丽顿时笑吟吟地说：“阿然，我很乖的。”
　　叶之然摇摇头，指着沙发上的西服问：“刘石清的西服怎么办？”
　　马艳丽说：“我准备元旦后去沪东，顺便给他送去。”
　　叶之然说道：“送去可以，正常的交流是必须的，再说以后上市要靠他帮助。但有一点，你可不能对他使美人计。”
　　马艳丽“哧”地笑出声，摆出一副媚态，问：“阿然，你怕他将计就计？”
　　叶之然最看不得她这副媚态，又是一掌打在她的臀部，道：“我巴不得你缠上别的男人。”
　　马艳丽的脸说变就变，立即可伶巴巴地说：“阿然，我开玩笑呢。我今生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了。”
　　男人都有这种自私的心态，听到马艳丽的表白，他心里高兴，却忍不住叹气：“现在没啥，以后我接了婚，可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马艳丽用力地搂抱住他，说道：“我不怕，有一天是一天。再说，苦德大师说我三十五岁以前有孩子的。我给你生个孩子，然后自己带大，多幸福。”
　　叶之然知道她的心愿，又叹口气，道：“和尚的鬼话你怎么能当真？”
　　马艳丽立即用手堵住他的嘴，说道：“呸呸呸！阿然，不许这么说话。苦德大师可是高僧，他还看出你有血光之灾，用玉佩救了你一命呢。”
　　叶之然笑道：“我是无神论者，只能把这个当做巧合。”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阿然，苦德大师说那块玉佩通灵，说你还能够解你两次灾难，可不能不戴在身上。”
　　叶之然说道：“那块玉我倒是一直带着，不为别的，只为戴在脖子里感觉胸口挺舒坦的。”
　　这时候，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马艳丽立即离开叶之然，整了整衣服，轻声道：“下班后，我在320国道和健康路口等你，我们去丰城吃晚饭。”
　　叶之然点了点头，走出里间，说道：“马厂长，那就这样，明天的工作一定要安排妥当。”
　　马艳丽沉稳地点点头，道：“叶长，放心吧。”
　　叶之然从乡政府到经济小区和服装厂，都坐乡政府的小车。这时出服装厂，他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健康路常嘉县中学对面的乡卫生院，下车后，就让司机自己回去，不要接他了。
　　乡卫生院规模不大，属县卫生局和乡政府双重管理。卫生院线上的工作归口于县卫生局，面上的工作则由乡政府安排。前段时间，卫生院院长向乡政府反映过农村防治传染病方面存在的问题，说马石乡下面有几个村的合作医疗社不健全，传染病防治工作无法贯彻下去。他就来了解一下情况，准备回乡政府后讨论这个问题。
　　和院长谈了一会工作，就到了下班时间。叶之然离开医院来到320国道边上的小商店，见这里人来人往，目标太大，通过拷台发了条信息给马艳丽，让她到健康路南面的石场旁接他。那里人少。
　　不一会，马艳丽的车开了过来。等叶之然上了车，她打开录音机，车上顿时满是邓丽君的柔柔的歌声。这歌声，听在马艳丽的耳中，醉在她的心底。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歌如心声，一时两人都感觉甜蜜。


第193节 背后的交锋（1）
　　嘉南市市长程晓光到常嘉调研工作的当天，叶之然坐车在嘉常公路上和他交车而过。
　　嘉常公路仍在扩建之中，这条原本只有七米宽的市级公路，将扩建为宽十二米双向四车道的半封闭道路，设计时速最高可达每小时70公里。公路建成后，从市区到常嘉的车行时间可以节省一个多小时。此时，路基已经基本筑好。
　　叶之然从车窗中看着三辆挂市委002号车牌的小车很快消失在背后的尘土之中。在省报那篇报道刊登之后，他的心头始终存在着若隐若现的压力，对程市长这个时间突访常嘉，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而他此行又肩负着唐书记的某种使命。
　　“小叶来了？枫书记正好有空。”昨天上午唐书记和他谈话结束，叶之然就在唐书记的办公室打电话给刘童华，约好了向市委副书记枫寒轩汇报工作的时间。所以，今天叶之然到市区后就算准时间，提早五分钟到达枫书记所在的市委常委楼。刘童华见他来得非常准时，非常满意。直接把他带进了枫书记的房间。
　　“枫书记，常嘉县的叶之然同志到了。”
　　“哦，”枫寒轩抬眼看了看叶之然，说：“坐吧，我把手里的报纸看完。”
　　“谢谢枫书记。”叶之然毕恭毕敬地道谢，然后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在他的对面坐下。抬眼看看枫书记手中的报纸，正是昨天的这份“长江日报”。
　　等枫寒轩看完报纸，对泡完茶准备退出去的秘书刘童华说：“小刘，你也坐下。”
　　刘童华稍感意外，但脸色表情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变化，依言在叶之然旁边的座椅坐下。
　　这是一次不合常理的汇报。一般来说，有资格向市委副书记汇报工作的，都是各区县各局行的一把手，至少也是这些条块的副职。而叶之然以乡级干部的身份请求汇报工作，无疑属于越级汇报，是官场中的忌讳举动。
　　枫寒轩将他的秘书留下，似乎随意，其实有心。
　　“给你十五分钟时间。说吧，什么事？”枫寒轩平静地问。
　　叶之然道：“枫书记，台东科技投资协议签订的当天，钟书记在仪式上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讲话，常嘉的干部和群众都深受鼓舞。这也与您一贯的指示精神一致。晚上，县委在娱乐城举行签字仪式的庆功晚宴。晚宴上，钟书记为了考我，让我回答对他仪式上的讲话有何感想。我就说了‘只要锐意改革，乡经济规模可以超过县，小城市可以超过省会市’，现在想来，是我太冒失了。”
　　“这篇报道我已经看了多次了，昨天汉庭书记为了这还把我叫去商讨。”枫寒轩看着叶之然，说得很慢：“如果站在记者的立场上，这篇报道非常有价值。这是个实实在在的经济改革事例嘛！所以，你不要有顾忌，越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越要稳得住。”
　　枫寒轩说一句，叶之然就点一下头。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枫寒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国内现在的政治环境，有些事是可以做不可以说的，有些事是不可以做但可以说的。作为一个成熟的干部，你要好好学点政治。”
　　叶之然迎着枫寒轩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常嘉县政府成功得签订了这个投资协议，其结果不仅吸引了市里的目光，还吸引了省里的目光，所以，这段时间到常嘉来的领导很多，估计后续还有。”
　　常嘉既不属于钟汉庭的钟派，也不属于程晓光的程派，眼看着常嘉的经济将明显好转，动脑筋的就多了起来。
　　枫寒轩沉吟了片刻，直视叶之然的眼睛，看着他说：“我对常嘉县委还是比较放心的，我相信他们有这样的政治觉悟，关键时期不摇摆不动摇。”
　　叶之然在枫寒轩的目光逼视下，听着他缓缓说出“不摇摆不动摇”六个字，脑子中如有一道金光闪过，豁然开朗。再联想到昨天上午在唐国强办公室，唐国强讲“寒轩书记对我们常嘉是很关心的，常嘉的任何动静理应让市委主要领导了解清楚。”更有了明悟。
　　现在联想起来，似乎唐国强派他到市委，就是为了婉转地向枫书记表明一种态度，而枫书记也明白了唐国强派叶之然前来汇报工作的真意。并且用这六个字表达了信任和期望。
　　想到这里，叶之然看向枫寒轩的目光就充满了钦佩。
　　“和他们相比，自己还是嫩得很啊！”他在心里暗叹一声，说道：“枫书记，唐书记是市委组织部出来的领导，最讲组织纪律，他经常教育我们，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干部就不是成熟的干部。在唐书记的教导下，常嘉的干部群众在关键时刻最讲团结最讲纪律。”
　　枫寒轩此前是嘉南市委组织部长，而且，叶之然也是市委组织部公开招考进来的。他听叶之然此时强调组织纪律，其实是在钟书记、程市长接连去常嘉调研后，所作的一种表态，也代表了唐国强的意思。
　　这层意思说得明白些就是不会背叛枫寒轩。
　　枫寒轩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对常嘉的干部群众都是很信任的。这篇文章发表后，常嘉县估计会遭到保守势力的攻击。但是，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争辩，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记住，要少说话，多做事。”
　　叶之然再次深深点头，他觉得在枫寒轩面前，仅仅听他的讲话，就可以让自己学到许多别的场合学不到的东西。
　　枫寒轩见他完全听懂了自己的谈话，对他的领悟能力也很满意。在他心里，更加深了叶之然值得培养的想法。
　　“你来嘉南还有什么事吗？”
　　“唐书记的意见，还让我送一送台东科技的王总去机场。”
　　枫寒轩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不用了，汉庭书记对王总是非常关心的，已经派他的秘书去送了。”
　　这个话又加深了叶之然先前对钟汉庭的理解。钟汉庭到嘉南后，经过几次试探，感觉到身边有一张无形的网，时时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到常嘉来发表这篇带有强烈改革色彩的讲话，其实是在寻找突破口，意图挣破身上的那张网。本意不见得比枫书记更赞成改革。只是枫书记坚持少说多做的原则，而钟书记似乎有多说少做的意味。
　　现在钟书记前脚刚走，程市长后脚就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在常嘉发生碰撞已成必然。
　　叶之然说道：“枫书记，我回去后一定踏踏实实地工作，不参与到意识形态之争中。”
　　枫寒轩点点头，对刘童华道：“小刘，这段时间你多联系常嘉的同志，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刘童华在枫寒轩面前，一向是站如松坐如钟，听了枫寒轩的指示，立即沉声道：“好的，我会及时联络的。”
　　等叶之然谈完话告别时，刘童华送他出门，道：“你不用急着回去，嘉南的风光也是很美丽的。”
　　叶之然知道这是提醒早回去可能会遇到程晓光一行人，笑道：“谢谢刘哥照应。”
　　这个时候，程晓光果如叶之然所料，正在唐国强、张顺强的陪同下去马石乡经济小区考察。
　　走进经济小区，看到小区内所有工作人员穿着崭新的工作服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程晓光还以为走错了地方。看马石乡经济小区的办公环境、人员着装，就是嘉南市高新技术园区也不能与之相比啊！
　　程晓光立即不悦地问唐国强：“唐书记，一个乡级经济小区怎么有统一着装？是动用了行政拨款？”
　　唐国强微笑道：“程市长，经济小区经过半年来的努力，税收和管理费大幅度增加，这是经济小区用自己的留存资金定制的工作服，以提高经济小区的整体形象。”
　　程晓光不满地说：“形象不是靠服装包装出来的，是靠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实实在在做出来的。”
　　唐国强点头道：“程市长说得对，我一定把您的话记下来，回去在常委会上好好讨论，加以贯彻。”
　　程晓光就不言语了，细细地观察起经济小区员工的工作状态，只是见他们一个个微笑着热情接待每个到小区办事的企业人员，怎么也挑不出毛病来。转过脸问张顺强：“张县长，这个经济小区的主管领导是谁？”
　　“是马石乡乡长叶之然。”
　　程晓光眼睛微微一眯，问：“人呢？”
　　张顺强坦然相告：“台东科技的王总今天要返台，叶乡长去送他了。”
　　程晓光的秘书林虎就在旁边说道：“这个叶乡长对商人的重视程度超过对市领导的重视啊！”
　　唐国强笑眯眯地说：“林秘，王总是常嘉重要的客人，本来应该由县委领导亲自去送的。因为程市长要来常嘉指导工作，所以，县委领导全部留在家里。叶乡长是台东科技项目的谈判组组长，所以，县委派他去送一送，尽一尽礼仪。林秘要批评，应该批评我，是我没预见到程市长要考察马石乡经济小区。”
　　林虎被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程晓光回过头，说：“唐书记，我们再去马石乡政府检查一下。看看马石乡政府对省政府、市政府联合下发的对乡镇企业的治理整顿情况执行得怎么样。”
　　唐国强看王静语一眼，回答道：“那好，王书记，你等会向程市长好好汇报一下情况。”
　　心里却对程晓光借检查马石乡治理整顿为名进行的“挑刺”行为心如明镜，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第194节 背后的交锋（2）
　　出省委大院后，叶之然一时失去了方向，想起刘童华善意的提醒，让他晚一些回常嘉；又想起枫寒轩高深莫测的话，心里始终无法做到心平如水。
　　看看时间已近正午，他信步走进省委大院附近的一家餐馆，要了一份铁板牛肉套餐坐在窗口吃起饭来。
　　望着窗外车水马龙，耳边又有音乐潺潺，酒店优雅的环境促使他食欲略增。他爽快地三五下把套餐消灭干净，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顺手拿起茶杯刚要喝，看见一个长相娟秀的女孩走了过来。
　　叶之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冯秘书，你怎么来这里吃饭？”
　　冯秀芳看见他也大感意外，问：“叶长，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吃饭？”
　　两人听对方的问话如出一辙，不由都笑了起来。
　　叶之然就说道：“冯秘，就坐这里吧，正对窗口。”他坐的这张小方桌有四个人的座位。
　　叶之然说完又对着跟在冯秀芳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年轻男子却不理会叶之然的好意，警惕地看叶之然一眼，问冯秀芳：“小冯，这是哪位？”
　　叶之然听出他口吻中淡淡的醋意，心知这是一个冯秀芳的仰慕者，他就自我介绍道：“我姓叶，是常嘉县马石乡乡政府的。”
　　年轻男子神色一松，却又露出轻蔑的表情，问：“乡干部？”又对冯秀芳说道：“小冯，我们去那一桌吃吧？那边桌子空着。”
　　冯秀芳被他死缠烂打的追求本有些不耐烦，听到他对叶之然语出不逊，立即板起脸地说：“你要去就自己过去，我和叶长一起吃饭。”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了解到叶之然和叶市长之间有着工作之外的某种亲近关系，何况她对他也心怀好感。
　　年轻男子顿时暗生恼怒，却在心里把冯秀芳的不满转嫁到叶之然身上。
　　叶之然不知道她和他之间是什么情况，心想不要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影响了两人的关系。他便笑道：“冯秘，我已经吃完了，先告辞了，你们慢用。”
　　冯秀芳却道：“你别急着走，叶市长要找你，等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叶之然不知真假，倒不好断然离开，便微笑着对年轻男子说道：“坐吧，你们两人吃饭，我喝茶。”
　　年轻男子尴尬地笑笑，迟疑了一会，也不开口说话，就在冯秀芳的旁边坐了下来。
　　叶之然见了他的表现，就知道那个男子没戏。作为男人，像他这样气量又小又没有骨气，没几个女性会看得上，特别是冯秀芳这样优秀的女孩。他便把他放在一旁，问冯秀芳：“冯秘，叶市长找我什么事？”
　　冯秀芳笑而不答，反问：“叶长，你那美丽漂亮的未婚妻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界？”
　　这话让旁边的男子脸色友善了一些。
　　叶之然还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听她又说了一句：“怪不得妈妈一直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才知道，下手晚了，身边的好男人一个个都成了别人的了。”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是婉转。
　　身边的男子顿时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叶之然这时已经看出冯秀芳是在借自己来置这个男子的气，就站起身笑道：“冯秘，你们吃饭吧，我还有事要办。叶市长那边等我自己向她打招呼吧。”
　　等叶之然离开，男子悻悻地和冯秀芳搭讪道：“小冯，那个姓叶的很不懂规矩，你都说了叶市长有事找他，他居然说自己会向她打招呼。”
　　冯秀芳打断他的话，道：“他有这个资格，你以为他像你一样吗？”
　　这话噎得他张口结舌。
　　程晓光在马石乡经济小区转了一圈，找不出什么挑剔的地方，就准备去马石乡乡政府一次。出了小区办公大厅时又想起叶之然不在乡政府，这么兴师动众地过去，未免有点隔空打拳的味道。他就扭头和颜悦色地对张顺强说道：“张县长，我们先去县政府听听情况汇报。”
　　虽说张顺强不是他的人，但唐国强是枫寒轩的人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自然要压一压唐国强，抬一抬张顺强。这也是他一贯的政治手腕，一般来说，县委书记与县长一般都存在不可避免的利益之争，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策略，抬县长来压县委书记是个有效的手段，至少可以在他俩之间打一颗钉子进去，借以削弱枫寒轩对常嘉的掌控力度。
　　程晓光的秘书林虎见状心底暗暗一乐。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是借助程市长的威风在叶之然面前好好地出一口气。那次在市委常委楼前论战失败，间接促成了钟汉庭和枫寒轩的联手，搞得程晓光整整两周不给他好脸色。这两周时间，是他从政之后最战战兢兢的两周，那种如履薄冰的滋味非常得难受，心里自然对叶之然掀起了滔天大怒。
　　林虎就提醒道：“程市长，您不去马石乡政府听取乡镇企业治理整顿的情况汇报了？”
　　程晓光比他有策略得多，道：“我们先听张县长的汇报，如果个别乡镇存在的问题严重，再进行深入的研究。”
　　林虎见程晓光口口声声听张县长的汇报，不禁看了唐国强一眼，心里说，也不看看形势，跟着枫寒轩跑，能有什么好结果！
　　岂料唐国强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见林虎的目光扫过来，就迎着他的目光对着他点了点头。搞得林虎心里又有些嘀咕。
　　叶之然出酒店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去0755医院。张念悦的母亲叶青丽就是这家部队医院的外科医生。
　　自从上次在省城湖畔和念悦一家吃过饭后，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叶青丽了。上次父亲住院开刀，他通过电话托叶青丽打通了关系。这次到了嘉南市区，正好有空，他就想去拜访一下未来的岳母。
　　叶青丽没想到叶之然会来，见他到医院找自己，还以为宝贝女儿出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问叶之然：“小叶，出了什么事情？”
　　叶之然一怔，但他立即醒悟过来，歉意地说：“阿姨，没啥事，念悦很好。我是因为到嘉南开会，开完会见时间还早，就过来看看您。一方面，我父亲的事都靠您帮忙，向您说声感谢来了。另一方面，来问问您，有没有东西要捎给念悦的？”
　　叶青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问：“我是不是有些过敏了？”
　　叶之然忙摇摇头道：“阿姨，这个责任在我。我离嘉南这么近，也一直不来看您。就因为偶尔来一次，才让您误会出了什么事情，您批评我。”
　　叶青丽就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心态，道：“你是应该常来走动的，念悦那里，叔叔那里有什么情况你都要及时告诉我和恒良。”
　　叶之然听她的语气亲切，心里高兴起来，不知不觉中把程晓光去常嘉考察的担忧丢到一边，说道：“阿姨，叶老那边一切安好，老人家心胸开阔，每天坚持锻炼，还和才叔一起种种菜，您就放心吧。念悦吗？最近一直在考虑毕业后的工作问题。”
　　叶青丽就说道：“念悦毕业后，她爸准备让她回嘉南工作。女儿离开我们身边去省城读书是不得已的事，她爸不会同意将她放在外面工作。小叶，你要多做做她的工作，如果她不听话，她爸就会阻止你们的交往。”
　　叶之然预料到这个结果，对叶青丽的反应一点也不吃惊。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阿姨，我理解。我会做念悦的思想工作的。再说，嘉南和常嘉也不远，等嘉常公路扩建完成，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她要来看叶老也很方便。”
　　听叶之然把念悦想到常嘉的理由归结到叶老的身上，叶青丽露出笑容，道：“小叶越来越成熟稳重了，这丫头眼光还是有一些的。”
　　“那是因为她遗传了您的优秀基因。”叶之然立即在旁边吹捧一句。
　　这话明着是吹捧叶青丽，暗地里却在抬举自己。叶青丽就笑了起来，指着叶之然说：“小叶，没想到你也会耍滑头啊！”
　　在常嘉县委会议室，程晓光以及随行的嘉南市计委主任吴雪一起听取常嘉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汇报。汇报开始前，程晓光先发表讲话。
　　他说道：“同志们，我前段时间看《理论信息月刊》，里面有一篇文章写得非常好。文章的标题是‘经济领域内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具体表现’，明确提出，崇尚市场调节作用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具体表现之一。这个看法很科学、很能说明问题啊。”
　　计委主任吴雪大点其头，意甚嘉许。吴雪是个五十多岁带着眼镜的女性干部，穿着朴素，一看即知是个很传统的干部。
　　“如果我们真的搞市场经济，让市场机制去决定我们的经济活动，让市场成为资源的主要配置者，削弱甚至否定计划经济的作用，其结果必然会导致公有制经济的瓦解。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很严重啊！”程晓光不由地敲了敲桌子。


第195节 背后的交锋（3）
　　程晓光威严地扫视一圈与会的常嘉县委和县政府班子成员，继续说道：“在国外，个别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改革向市场经济靠拢，但实践证明并没有取得预期成功，反而在政治上、经济上陷入危机，这种经验教训值得我们每个领导干部借鉴。”
　　在程晓光威严声调中，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下面请吴主任谈话。”程晓光说完把话筒移到吴雪面前。
　　吴雪清了清嗓子，脸上也是没有半点笑容，说道：“刚才程市长讲了我们当前工作中，特别是经济领域存在的一个重要问题。许多同志不知道市场经济为何物，以为只有搞市场经济才能够使国家快速发展，这是很荒谬的认识。同志们，什么是市场经济，有哪些特征？市场经济说到底就是将生产资料私有化；使决策高度分散化；通过供求及由供求关系导致的价格机制来自动调节一切经济行动；排除行政力量直接干预市场。这样搞下去，国家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希望同志们充分警惕。年初，嘉南市政府根据省政府的相关精神，下发了《关于嘉南市乡镇企业调整、整顿工作的通知》，这个通知强调了用政府手段整顿、关闭部分产品质量低劣，用低价手段冲击国有企业的产品占有率的乡镇企业和非国有私营企业。我们这次下来，就是通过实地调查来摸清常嘉县委县政府对市政府这个通知的执行情况。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来检验常嘉县委县政府的政治意志和领导能力。”
　　会场中如结了一层寒霜，常嘉县委县政府班子成员前二天还沉浸在台东科技项目签约成功的喜悦中，突然之间，感觉上面浇了一盆冰水下来，从头到脚都感觉冷飕飕的。在吴雪讲完话之后，会议室一时冷场了。
　　程晓光不满地环视四周，提高声音说道：“张县长，你先汇报一下常嘉县政府执行通知的情况。”
　　张顺强素来冷面冷脸，看不出内心的波动。他喝一口茶，然后开始汇报常嘉县执行乡镇企业调整、整顿的具体情况。从全县共整顿了多少家企业，关闭了多少家企业开始，到目前实际执行情况，当一连串的数据报出来之后，程晓光和吴雪的脸色更显严峻。
　　程晓光冷冷地问道：“张县长，那么，常嘉县境内的国有企业今年以来总体情况如何？”
　　张顺强实事求是地汇报：“国有企业总体情况仍在走下坡路，特别是常嘉水泥厂，银行的贷款数额越来越高，还贷苦难，银行开始拒绝放贷，县政府出面做了工作，才让企业又贷到一笔款，用来维持工厂的基本运转。但工人工资低，医疗费拖欠严重，已经引发一定的矛盾。”
　　程晓光拍了拍桌子，说道：“常嘉国有企业经营环境越来越差，与县委县政府不积极保护国有企业、抑制非公企业的发展密切相关。同志们，事实胜于雄辩啊。看来我和吴主任这次到常嘉来，还正是来对了。如果不迅速扭转这个局面，常嘉的主体经济发展就会受到阻碍，经济领域的资本主义自由化倾向就会越来越严重，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张县长，看来我和吴主任要在常嘉调研两天，解决了问题再回嘉南。”
　　张顺强闻言看了看唐国强，说道：“程市长和吴主任能留下来指导常嘉的工作，我们举双手欢迎。”
　　话虽如此说，冷峻的脸庞上丝毫看不出举双手欢迎的意思。
　　叶之然和“岳母”谈兴一起，越聊越投机，他是有心讨叶青丽的欢喜，自然每句话都迎合她的观点。叶青丽越和他谈话，越觉得女儿念悦的目光还是不错滴。直到科室主任来找她商量一位肝切手术病人的手术方案，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谈话，道：“小叶，有空常来嘉南，恒良也经常提起你的。”
　　叶之然露出不胜荣幸的表情，道：“我一定抽空来聆听张叔的教诲，让他指点指点我工作中迷津，我毕竟年纪轻，经常遇到难以选择的困境，若能得张叔的耳提面命，可以让我少走弯路。”
　　前来商谈工作的科室主任惊异地看了叶之然一眼，感觉这年轻人的说话水平颇高。他知道叶青丽出身高门，纯粹因为热爱这个职业才继续行医，很知趣地站在一旁，等叶之然走出办公室才和叶青丽商谈工作，闭口不问来者的身份。
　　叶之然走出医院时，天空中飘起了丝丝小雨。他抬头看了看天，见云层不厚，估摸这雨下不大，就点了颗烟，在医院大门口的榕树下静等风雨过去。联想到常嘉县的上空，程晓光正在呼风布雨，心里就有些湿湿的感觉。
　　一颗烟还没有抽完，腰间的拷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叶之然叼着烟一看拷机，见是胡亚平发来的消息：“速回电”。
　　叶之然不敢怠慢，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把胡亚平桌子上的黑色话机打得一阵乱颤。
　　电话从胡亚平的桌上又转到唐国强的桌上。
　　唐国强接起电话，说道：“小叶，常嘉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你要有心理准备。”
　　唐国强从会议室出来后立即向枫寒轩作了汇报，把会议上的讲话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枫寒轩就让他通知叶之然回市委大院，他准备带叶之然向钟书记做个汇报。唐国强立刻吩咐胡亚平通过寻呼台拷叶之然。
　　“小叶，你立刻去市委找寒轩书记。寒轩书记的意见让你立刻过去，他准备带你去见汉庭书记。”
　　“唐书记，我应该怎么说？”
　　唐国强道：“你就多听少说。我已经把这里发生的情况汇报给了寒轩书记，寒轩书记斗争经验丰富，他会作出正确决策的。你的任务就是带一双耳朵过去，把嘴巴留在家里。”
　　叶之然道：“好的，唐书记，那我立刻过去。”
　　路上，他在想，既然规定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似乎也没有必要特地去一次市委。那么，枫书记让自己过去究竟是什么目的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向钟书记汇报时显得师出有名？还是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透明，需要他在现场细细体会？然后通过他的口转述给唐国强？
　　回到枫寒轩的办公室，枫寒轩问他：“小叶，你今天怎么到嘉南了？”
　　叶之然回答说：“枫书记，因为程市长在常嘉考察工作，县委的领导不敢离境，委托我来送一送王总去机场。到嘉南后，我才得知王总已经离开了。我回常嘉的路上，又接到唐书记的电话，让我过来向枫书记、钟书记报到，听候指示。”
　　枫寒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那好，我就带你去向汉庭书记汇报一下，看汉庭书记有什么指示。”
　　两人来到市委书记钟汉庭的办公室，诸彬见枫寒轩副书记过来，不敢怠慢，忙站起身客气地说：“枫书记，钟书记在里面，请进。”
　　钟汉庭见枫寒轩带着叶之然一起过来，略感诧异，不过，市委书记的城府已经不是叶之然所能比拟。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说道：“寒轩书记，我们坐下谈。”
　　又问叶之然：“小叶是特地从常嘉过来的？”
　　叶之然站着把刚才在枫寒轩办公室回答的话重复一遍。
　　钟汉庭便对叶之然招招手，说：“坐下，坐下说。”
　　等叶之然安稳地坐下，枫寒轩说道：“汉庭书记，小叶找到我的秘书，我已经听他讲了一遍常嘉国强书记的汇报。似乎晓光市长这次下去，闹得动静挺大。”
　　他便把程晓光在常嘉县委县政府班子上的话讲了一遍。
　　钟汉庭听到一半，眉头就皱成一个“川”字，等枫寒轩说完，不由地感慨道：“看来是有备而去，不知道常嘉的同志是否顶得住。”
　　叶之然牢记唐国强的指示，带着耳朵认真地听嘉南两位高层领导的对话。见钟汉庭此时浑没有常嘉签约仪式上慷慨激昂的气势，只是好整以暇地宕开一笔，不禁在心里细细琢磨。
　　枫寒轩微笑道：“晓光市长不愧是党多年培养的干部，嗅觉还是很敏锐的。长江日报的报道一出来，他第二天就到了常嘉。听他在常嘉主要领导班子上的讲话，似乎对报道的主体思想相当排斥。已经提升到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之争的高度。”
　　长江日报的这篇报道主要内容就是钟汉庭的即兴讲话，钟汉庭岂会不知。但他和枫寒轩的合纵尚不稳固，谈话就刻意含蓄。
　　钟汉庭道：“去年下半年以来，理论界对市场经济的顾虑越来越大，争论不断。我的看法，这种争论如果停留在意识形态，有助于我们提高警惕，应付复杂的经济局面。但如果借此引用到工作中，必须慎重，不能因此动摇我们进行经济改革的决心和信心。我们看得很清楚，常嘉还是在搞社会主义嘛！市委的主要领导应该保护地方同志的改革积极性。”


第196节 背后的交锋（4）
　　听到钟汉庭婉转地批评程晓光的做法，枫寒轩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我们有的同志，热衷于权力斗争。斗来斗去，耽搁了经济建设和社会安定。归根结底，还是大局观不够，没有认识到‘和为贵’的道理。”
　　钟汉庭深深点头，道：“我的意见，明天下午我们开个市委常委会，讨论一下如何利用台东科技落户常嘉的有利局面，积极稳妥地吸引外资。晓光市长是政府的一把手，理应通知他回来开会。”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免得他留在常嘉搞出大事。
　　枫寒轩再次表示赞同：“我支持汉庭书记的意见，台东科技落户常嘉确实是我市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引资范例，值得总结。常嘉县委县政府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成绩是主流。我们知道，任何东西如果放到太阳底下，都有光明的一面，阴影的一面，如果只盯着阴影，就容易失去正确的判断。历史上，这样的经验教训很多，可惜我们有的同志仍没有吸取。”
　　枫寒轩这番话是有的放矢。他看得很清楚，程晓光这次换届停在原位，未能顺利上位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喜欢斗争，非要分个胜负。以前林峰做嘉南市委书记的时候，他和林峰争权，又不断找机会打击威胁他上位的副书记顾松林，不懂得利用“和棋”来获取最大的利益。结果，走了林峰和顾松林，又从省委空降一位钟汉庭，仍把他死死地按在原位。现在，钟汉庭刚来，他又开始和钟汉庭、和自己搞斗争。
　　钟汉庭转脸对叶之然说：“小叶，你回去后转告国强书记，万事要从搞好常嘉的发展出发，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寒轩书记，你的意见呢？”
　　枫寒轩稳稳地点点头，说：“汉庭书记的意见非常正确，我没有补充。”
　　叶之然迅速在心里将钟汉庭和枫寒轩作了个比较，感觉不主动发表意见的枫寒轩其实更有主意和策略。和钟书记想比，也更外圆内方，擅长以和平的手段达到目的。
　　离开钟书记办公室时，诸彬见叶之然在市委书记面前保持着从容的气度，心里给他打了个高分，特地和他握了握手。
　　叶之然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大秘，上次你来常嘉，可惜我没有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
　　诸彬手上微微加力，道：“来日方长，还怕没机会叨唠你吗？”
　　出市委大院，叶之然立即在电话中向唐国强汇报了情况。唐国强明显松了一口气，道：“那好，你回常嘉后先过来一次。”
　　挂断电话，唐国强凝神沉思，暗道：“常嘉的这把火是由汉庭书记点起来了，他事先是否预料到晓光市长会前来灭火？如果是有意为之，是为了试探寒轩书记的态度呢？还是为了逼迫常嘉县委县政府的高层重新站队？不管怎样，都需要寒轩书记拿出足够的政治智慧。”
　　再一想：“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这也是考验各常委态度的一个机会。”
　　基于这个思想，晚上在县委招待所吃饭时，唐国强把心态放得很正。
　　县委招待所的餐厅不大，可以放四张大圆台。此时，收拾起不用的两张圆台，只布置了两桌饭菜，就显得比较宽敞。为了做出常嘉特色的菜肴，秦大明出面把“望山酒楼”的大厨请了过来。
　　等菜上来，唐国强问：“程市长，要不要开瓶酒？”
　　程晓光来常嘉目标很明确，如果喝了酒，在常嘉党政班子面前就会减少了一分威严，这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泡杯绿茶吧，吴主任呢？”程晓光淡淡地说道。
　　“我追随市长。”吴雪说完，用餐巾纸先帮程晓光的茶杯擦了擦，又拿起自己的茶杯擦了擦。
　　秦大明心里暗骂：“这餐具都杀毒过的，你这餐巾纸一擦岂不是把脏东西都擦上去了？”
　　唐国强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就知道吴雪的为人，一点也不觉得吃惊，继续问：“程市长，那泡杯龙井？”龙井茶相对清淡些，不影响味蕾。
　　程晓光点点头。
　　两桌人于是清一色的“龙井”茶。这饭自然吃得沉闷无比，除了偶尔听到唐国强、张顺强劝两位领导多吃菜的声音，其余人都蒙着头而吃。等程晓光搁下饭碗，一分钟内所有人都放下碗筷。
　　出餐厅时，程晓光的秘书林虎打电话回来，他是饭吃到一半收到市委办公厅的拷台信息后出去回电话的。他向程市长汇报：“市长，刚才市委办公厅打来电话，通知明天下午二点整召开市委常委会。”
　　吴雪和常嘉的党政班子正陪同程晓光步出餐厅，自然都听到了这句话。
　　程晓光狠狠地瞪林虎一眼，斥道：“乱弹琴！”
　　林虎脸色一白，顿时僵住，等所有人都走远，还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市长会发这么大的火。究竟是斥责他乱弹琴呢？还是斥责市委办公厅乱弹琴？
　　程晓光冷着脸回到一号别墅，在门口停下来对唐国强和张顺强说：“这样，原来的计划明天上午继续开会，下午去马石乡调研。现在改一改，上午去马石乡，把会议取消。”
　　唐国强和张顺强同时点了点头。稍停片刻，唐国强说道：“那如果程市长没别的指示，请早点休息吧，我们先告辞。”
　　从别墅转身时林虎迎面走来，似乎仍没有从程晓光的斥责中回过味来，唐国强也不去点拨他哪里错了，淡淡地和他握了握手，道：“林秘，早点休息吧，我和顺强县长告辞了。”
　　林虎忙问：“程市长有没有新的指示？”问完，又觉得不对劲，改口道：“我去市长那里看看，两位领导早点休息吧。”
　　唐国强看了看表，估计叶之然快到常嘉了，就和顺强县长道别。
　　这时候，叶之然已经回到常嘉，他在小面馆对付一下肠胃，就去唐书记家。
　　敲开门，于嘉正和唐红姐弟在看电视。
　　唐红高兴地告诉叶之然：“叶哥哥，妈妈同意我明年不回嘉南读书了。”
　　于嘉道：“这事还要听你爷爷、奶奶的意见，我的意见仅供参考。”
　　唐红扬起脸道：“爷爷、奶奶最宠我了，不会让我留在嘉南的。”
　　叶之然笑道：“就因为宠你，才想让你留在他们身边啊！”
　　唐红秀眉一皱，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娇嗔道：“叶哥哥，你别来气我，我要生气了。”
　　叶之然对付小女孩办法多多，就笑道：“我本来有个办法告诉你，你生气了就算了。”
　　唐红立即上去挽住他的手，说：“叶哥哥，是唐红不好，唐红向你道歉。你就说说什么办法？”
　　叶之然道：“那还不简单？常嘉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过了春节，你动员两老到常嘉来住一段时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唐红闻听，拍手笑了起来，道：“叶哥哥太聪明了！这个办法好，没准爷爷奶奶还会夸我呢。”
　　于嘉也笑着对叶之然说：“小叶，你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几面都讨好。”
　　唐国强从一号别墅回来，听到了于嘉的说话，打开门笑问：“小叶出了个什么主意？值得于嘉这样子夸奖？”
　　唐红上前挽住唐国强的手，愉快地说道：“叶哥哥让我春节回嘉南时，动员爷爷奶奶到常嘉来住一段时间，这样，我既能陪他们欣赏常嘉的山水，又可以不回嘉南读书了，一举数得。”
　　唐国强钟爱女儿，笑问：“哦？还有什么得？”
　　唐红眼珠子乱转，道：“还有，可以让爸妈在爷爷奶奶面前尽孝道，还可以在你们骂我的时候保护我。”
　　于嘉就笑着拉过唐红，道：“走，我们回房里去。小叶还要和你爸谈工作。”
　　唐红回身扮了个鬼脸，问：“叶哥哥，你们这样一天到晚谈工作不累吗？”说完，不等唐国强说她，叽叽喳喳地跟着于嘉进了书房。
　　唐国强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下，让叶之然也坐下，问：“小叶，你先把情况说一说。”
　　叶之然就把两次去市委的细节全部说了一遍。
　　“枫书记说，目前的形势下，有些事是可以做不可以说的，有些事是不可以做可以说的。他是非常信任常嘉县委班子的，相信常嘉县委在关键时刻不摇摆不动摇。”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见枫寒轩时，枫书记说的最要紧的两句话，此刻就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唐国强。以唐国强的政治觉悟，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钟书记说了什么？”
　　“钟书记指示，‘万事要从搞好常嘉的发展出发，不计较个人的荣辱’。然后，又说明天要开个市委常委会，讨论一下如何发扬常嘉吸引外资的成功经验。”
　　唐国强已经从林秘书口中知道这个消息，道：“既然市委两位主要领导都支持我们搞改革，抓发展，那么，我们就不必过分担心其他领导同志有不同的看法。”
　　又道：“程市长指示，明天上午要去马石乡调研工作，听取马石乡调整、整顿乡镇企业的汇报。你要有所准备。”
　　叶之然坦然说道：“程市长要来马石乡调研工作，说明他对马石乡的工作还是很重视的。我会认真对待的。”


第197节 市长视察马石乡
　　第二天，程晓光市长在吴雪主任、唐书记、张县长等陪同下来到马石乡乡政府调研工作。
　　因为事先知道市长要到乡政府视察工作，马石乡提前一天发动工作人员搞大会战，把每个角落都彻底清扫一遍，不留一个卫生死角。
　　在乡党委大会议室，程市长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是来听取马石乡治理整顿乡镇企业的情况的，并且就这一问题展开讨论，不谈其他事。”说完，看了看唐国强，道：“下面开始吧。”
　　唐国强得到钟汉庭和枫寒轩的指示后，已是成竹在胸，他平静地说道：“王书记先汇报一下马石乡关于乡镇企业的专项整治情况。”
　　王静语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说道：“程市长，吴主任，唐书记、张县长以及各位来马石乡指导工作的领导，遵照省政府以及嘉南市政府、常嘉县政府下达的文件精神，马石乡自今年上半年起，开始对我乡所有乡镇企业进行排摸，然后采用专人联系、派驻工作组等方式对辖区内的乡镇企业进行了治理、调整，陆续关停了部分产能落后，效益亏损的企业，又将三家砖瓦厂合并为一家，对马石乡马铁厂、纺织厂等调整了班子，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总体来看，经过调整、整顿，马石乡乡镇企业数目减少了六家，产值略有增加，总体经济效益小幅上升了8%左右，预计全年利润在四十五万左右。”
　　国家自年初加强宏观调控，通过收紧银根，特别是严格控制乡镇企业的放贷之后，嘉南市的乡镇企业倒下了一大批，剩下的大部分企业也在精简人员，缩小生产规模，经济效益下滑严重。听说马石乡乡镇企业总体效益不降反升，程晓光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抓出一个典型以达到否定常嘉县委县政府前段时期工作的目的。而将这个典型盯在马石乡身上，就是因为耳闻叶之然是唐国强的心腹，更是一个经济改革的先锋，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经济效益上升了8%？是怎么取得的？”程晓光持怀疑的态度。
　　“主要是马石乡服装厂通过转产之后，效益大幅度提高，下半年已经实现了35万利润。其他的如马铁厂、砖瓦厂效益也有所改善。这个是叶乡长抓的工作，他比较熟悉。”
　　听到王静语把话引到叶之然身上，程晓光转眼看着叶之然说：“叶乡长，你说说服装厂的情况。”
　　叶之然昨晚得知程晓光改变计划，临走前也要到马石乡来考察，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时他就很沉稳地说道：“马石乡服装厂是由原来的纺织厂改产而来的，通过引进人才、配备厂领导班子，迅速打开了销售局面，下半年以来，经济状况得以好转。”他知道程晓光不乐意多听成绩，说得非常简明。
　　果然，程晓光转头看了看吴雪，说道：“看来我们的基层干部对嘉南市乡镇企业治理整顿的通知精神理解发生了偏差。”
　　吴雪频频点头，似乎非常赞同程晓光的结论。
　　他自问自答道：“为什么要下发这个文件？根本目的是什么？根本目的是为了保护国有企业，保护国家的主体经济健康发展。所以，你们不要因为这个服装厂效益提升了就沾沾自喜，你们这是为了小利影响了整体利益！与整顿乡镇企业的精神是背道而驰的！我不但不表扬，还要提出严厉的批评。”说到“批评”二字，他的脸色更加严峻。
　　又道：“近年来，国营的纺织厂、服装厂效益大幅下降，就是因为被这些乡镇小厂和民营企业蚕食了市场份额，压低价格搞价格战引起的。去年，国家就看到这个苗头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所以及时出台了这个文件。我们必须站在全市、全省、全国的角度看问题，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才能理解通知的精神。这次，我和吴主任是为了这个通知而下来搞专项调研的，结果令人很不满意，各区县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常嘉的问题更加严重，不予以充分重视就达不到效果。”
　　在乡一级的工作调研会议上，市长对县委县政府的工作直接提出批评，是官场上比较罕见的行为。这样做的后果，很容易降低县委县政府班子权威。
　　程晓光提高声音问道：“叶乡长，你现在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吗？”
　　叶之然不得不答：“市长，您的讲话高屋建瓴，将《关于嘉南市治理整顿乡镇企业的通知》精神讲得非常透彻。马石乡政府一定会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吃透通知精神，继续开展这个专项整顿。不过，像马石乡服装厂这样的盈利企业究竟怎样处理才妥当？”
　　程晓光道：“如果站在保护国有企业经济大环境的角度来说，还是应该关闭掉嘛。”
　　叶之然有意将他一军，就故意迟疑地说：“市长，这个厂现在有近三百个工人，如果关闭掉需要安置、赔偿这些工人的工资，工厂的应收账款也很难全部收回。这样的话，乡政府还是贴一部分钱进去。前段时间，这个厂的几个骨干曾经提出购买这个服装厂，开出的条件是保留全部工人，将工厂的资产评估后由他们出资购买。现在看来，还是市长的指示英明，亏点钱没关系，可以避免许多问题。”
　　这几句话，叶之然说得严肃而认真，似乎吃透了程晓光的讲话精神。
　　程晓光不满地说道：“叶乡长，作为一个基层的政府领导，首先要考虑不让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受损失。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像你说的这两个方案，虽然直接关闭更有利于国有企业的发展环境。但是，如果直接关闭，这么多工人的生活就会受到影响，政府还要承担经济上的损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愿意买下来就更有利了。看来你这个乡长，还是不够成熟啊！还要多锻炼锻炼。”
　　叶之然佯装被他批评得坐立不安，连忙站起身，诚恳地说道：“程市长批评得正确，是我考虑问题不周。马石乡政府会根据您的精神，继续落实治理整顿，服装厂的问题，也按照市长的指示办理。”
　　程晓光脸色稍缓，他思忖着马石乡挖不出更多的料了，说道：“吴主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吴雪没兴趣在乡干部面前发表讲话，就摇头说：“程市长的指示非常到位，我没有什么补充的。就是希望常嘉的党政班子能认清形势，在市政府的领导下勤勉工作，坚决服从市政府的统一部署。”
　　唐国强说道：“常嘉县委县政府一向是坚决服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的，感谢市长和吴主任的调研，指出了我们的工作中存在的很多缺点，我们一定会予以改正。”
　　程晓光似乎没有听见唐国强的话，侧过脸对着张顺强说道：“顺强县长初来常嘉，一定要抓好政府方面的工作。工作中如果受到干预，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
　　饶是唐国强城府够深，脸上也微微变色。他深吸一口气，等稍稍平静，问道：“程市长，那就散会？”
　　程晓光这才掉头回来，说：“就这样，我们还要赶回市区，就不回县政府了。”
　　唐国强道：“程市长，那我们一起吃点便饭再走吧，路上要近两个小时。”
　　程晓光摇摇头，说：“时间还早，我们回嘉南吃饭。”
　　临走，林虎有意走到叶之然身前说：“叶乡长，你很辛苦啊。昨天我到了常嘉想找你叙叙旧，愣是没找到。怎么，是有意躲开我？”
　　叶之然笑道：“岂敢？林秘面前，我巴结都来不及，怎会躲开？昨天我是去台东科技的王总了。结果，王总没见到，反而被钟书记和枫书记叫去训了一顿。”他昨天去常委楼两次，肯定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他知道程晓光回到市委大院后很快就会知道，索性现在开诚布公地讲出来，显得光明磊落。
　　林虎脚步一顿，问道：“你昨天去市委了？钟书记和枫书记都召见你？谈什么事？”
　　这话如有磁场，把程晓光和吴雪的耳朵都吸引了过来。
　　叶之然说道：“两位书记知道我去送王总，特地把我叫去教育了一番，并告诫我踏踏实实做好工作，把台东科技项目的土地平整和农民安置工作处理好。”说完，他又叹口气，道：“说明两位书记都对常嘉非常关心啊，我就怕做不好工作。”
　　林虎“嘿嘿”一笑，道：“叶乡长，你的工作做得很好，非常好。原来你昨天是到市委听取指示了。”
　　叶之然正色道：“市委书记知道我在嘉南，要找我谈话，我不能不去。”
　　林虎被说得哑口无言。
　　程晓光自持身份，不便和叶之然说话，见秘书林虎在叶之然面前多次吃瘪，第一次产生了换秘书的念头。


第198节 念悦第一次到金山
　　一九九一年元旦，对张念悦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这天，她初次到广北市金山县叶之然的家上门。
　　金山人管初次上门的女婿、媳妇为“毛脚”。“毛脚”上门，有着特殊的含义。
　　女孩子心细，上门前一天，她特意到学校外的一家美发店修剪了长发。晚上，见到叶之然的时候，她有意考一考叶之然：“木头，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她的长发浓而密，叶之然粗看之下没看出修剪的痕迹，敷衍道：“当然是变得更漂亮了。”
　　张念悦娇嗔道：“仔细看看。”
　　叶之然装模作样地将念悦从头看到脚，又嬉皮笑脸地绕到她的身后，嘴里“啧啧”有声地说：“果然更美了，我家念悦那个身材，很喷火啊。”
　　念悦举起右手，大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开，张牙舞爪地伸手过来。叶之然忙大叫：“停！停！我看出来了，我家亲亲念悦美丽的长发修剪过了。”
　　念悦的手已经碰到了叶之然的手臂，“蟹钳功”趁势变为绕指柔，轻擂一拳，满意地说：“说明木头还是将本姑娘放在心上的，应该奖励一下。”
　　叶之然大感兴趣，忙问：“念悦，怎么奖励？”
　　念悦白他一眼，道：“你想怎样？”
　　叶之然不愿打破这种轻怜密爱的氛围，拉过她的手，说道：“念悦，我们走走吧。”
　　在恋人之间，静静地牵手而行，那种温馨而甜蜜的感觉非常美妙，完全有别于肉体之爱。
　　走到东门的白果树下，两人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唇齿留香的感觉一直保持到第二天下火车。由于坐早班车，两人都没吃早饭，下车后，叶之然带念悦在小站旁的一家早餐店要了白米粥、咸蛋、馒头等。
　　吃到一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叶之然面前，两人见面都是一愣。
　　叶之然先反应过来，笑问：“钟晓丽，你怎么在这？”
　　张念悦抬头一看，见一个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这女子虽然长得很美，但一对眼珠看人的时候似乎飘忽不定，让念悦心中有强烈的排斥感。
　　钟晓丽说到：“叶乡长，我是到车站送人的。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吧？国色天姿啊！”
　　叶之然就给两人介绍：“念悦，这是胡秘书的未婚妻钟晓丽，她也是金山人。”然后对钟晓丽说：“这是张念悦。”
　　钟晓丽是个自来熟的人，不等叶之然招呼就在念悦的对面坐下，细细地看了念悦一眼说：“张念悦，我现在明白叶之然为什么不对别的美女动心了，想不到你长得这么标致。”
　　回头对店老板说道：“老板，来一碗白米粥，再拿点酱瓜。”
　　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小店一下子来了两个大美女，特别是先前来的这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简直不属于人间。他忙不迭地答应一声，盛了满满一碗粥过来。
　　张念悦微微一笑，虽然心中对她不喜，但她既是木头同事的未婚妻，又显得很客气，不便太过矜持。她浅浅地笑了笑，道：“你也长得很漂亮。”
　　店老板送粥过来听到此言，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钟晓丽抿嘴一笑，道：“你第一次到金山来吧？金山虽然没有常嘉美丽，但东南面的海滩很好，是一片金色的沙滩，沙很细很软，是观赏东海的好地方。”
　　念悦清澈的目光在叶之然脸上一绕，问：“木头，真的吗？”
　　尚未等叶之然回答，钟晓丽拍手笑道：“张念悦，这个称呼非常贴切，他就是一块木头，你以后要好好调教调教他。”
　　叶之然先回答念悦的话：“念悦，那里的海滩确实不错，天热的时候海边很热闹。现在去的话就冷清了。”
　　又对钟晓丽说：“你起什么哄？马上要结婚的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钟晓丽在念悦面前不敢表现得过份，对着念悦吐了吐舌头，低头喝起粥来。
　　念悦道：“冷清才好呢，可以尽情地观海。”
　　钟晓丽插话道：“他是木头，不懂得什么叫做浪漫。”
　　念悦被这句话说得笑了起来，点头道：“就是。”
　　叶之然无奈地摇摇头，他不愿意和钟晓丽斗嘴，问她：“钟晓丽，你春节结婚后，照顾父母就不方便了，你爸爸身体不好，怎么考虑的？”
　　钟晓丽道：“我们打算都去常嘉居住的，爸妈打算先在那边租个房子，等金山的房子脱手后，就在常嘉买房。”
　　钟晓丽在男女关系上让叶之然不爽，但她对父母的孝心却值得称道。这也是叶之然对她网开一面的缘故。
　　这边叶之慧知道念悦要来，抱着儿子一直在娘家的楼下转悠。娘家的房子是父亲单位分配的四层楼的老式公房，每个楼梯的两边住六户人家。年纪大的人喜欢在楼下道路两侧坐着唠嗑。
　　隔壁的三婆见叶之慧抱着孩子时不时地往小区的进口方向张望，好奇地问道：“叶家丫头，你是不是在等人啊？”
　　叶之慧笑道：“是啊，我二哥和未来的二嫂今天要回家呢。”
　　三婆便叹口气：“你家老二人模人样的，上次我给他介绍钟晓丽没有成功，太可惜了。要论外貌，钟晓丽可是县里的头挑。听说她春节就要结婚了，而且是远嫁到嘉南，她怎么就没有看上你家老二呢？”
　　叶之慧不爱听这话，道：“三婆，你搞错了，是我二哥看不上钟晓丽。在我二哥眼里，钟晓丽长得不怎么地。”
　　三婆瞅一眼叶之慧，心道：“老叶家的人个个自尊心超强，钟晓丽就是水果摊上的葡萄，没吃到就成酸的了。”嘴里说道：“丫头，你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能带个媳妇回来，你妈可要高兴了。其实呢，模样差点没关系的，关键是要心好，勤快，会过日子。城西张裁缝的二丫头就是皮肤黑点，但身子结实，本来我还想问问你妈是否让你二哥去见一见呢。你哥谈的对象不知道怎样，我等会瞅上一眼，要是不满意，就和张裁缝家的二丫头见见面，没准就成了呢。”
　　说话之间，叶之然和张念悦的身影出现在叶之慧的眼中。叶之慧来不及和三婆多说什么，立即高兴地大叫：“二哥，念悦姐姐。”抱着儿子快步迎上去。
　　念悦见到之慧也很高兴，拉住之慧的手，和怀里的孩子先打招呼：“东东，还认识我吗？”
　　东东张着乌黑发亮的眼睛，认真点点头说：“认识，你是漂亮阿姨。”
　　之慧忙说：“东东，这是二舅妈，叫二舅妈。”
　　东东就脆生生地叫了声：“二舅妈。”
　　念悦脸色一红，忍不住夸了声：“东东嘴巴真甜，阿姨等会给你一个玩具。”
　　三婆早在叶之慧大叫“二哥、念悦姐姐”的时候就抬头注视。不看还好，这一看让她屁股立即离开矮凳，直直地站了起来。
　　张念悦的美给她惊心动魄的感觉，看她款款走近，三婆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以前只以为钟晓丽是少有的大美女，和她一比，无论皮肤、身材、气质都相距甚远，长见识了啊！钟晓丽如果站在她身边，就像电影里小姐身边的丫鬟，没有可比性。
　　叶之然见三婆定定地盯着念悦看，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叫道：“三婆，在家啊！”
　　三婆只瞥了叶之然一眼，立即将目光移到念悦脸上，说道：“我今天算开眼了，天下还有这么标致的姑娘，比画上的人还要漂亮。叶之然，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叶之然笑笑，对念悦说：“这是三婆。”
　　念悦就含笑叫了声：“三婆。”
　　三婆立即笑得张大了嘴，露出幸福的表情。心里说：“怪不得叶之然连钟晓丽这样的人才都看不上，叶家的二小子真是有出息了。”
　　叶之然母亲听到女儿的欢叫声，也走下楼梯，望着走进的张念悦，喜气洋洋地叫道：“念悦姑娘，一路辛苦吧？快到家里坐。”
　　念悦含笑叫了声：“伯母，不辛苦的，火车很快。”
　　三婆在身后说道：“叶家嫂子，你最近在哪里烧香啊？找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叶母回了句：“三婆，有空来家里坐坐。”伸手接过叶之然手里的大包，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往楼梯上走。
　　进门，一向严肃的叶瑞观换上一张脸，对远道而来的念悦招呼道：“念悦姑娘，家里地方小，你要多担待。”厂里分房时，考虑到叶瑞观是个劳动模范，又有三个子女，分了套三居室的套房，大儿子和女儿结婚都搬了出去，因此，房子宽畅了许多。
　　念悦柔声道：“伯父，您别客气，刚动了手术，要多休息。”
　　随后，又和叶之然的兄嫂、侄子见面。
　　中午，听从叶父的意见，全家十人浩浩荡荡杀向“东来饭店”。一路上，叶瑞观挺直了腰杆，满面春风地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他原本担心儿子配不上这样美貌的媳妇，在医院看到还有一个与张念悦不相上下的黄瑜雯倒追叶之然，他就感觉靠谱了许多。
　　街坊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张念悦身上，张念悦所到之处，一张张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艳的神色。让之慧觉得很过瘾！


第199节 郎才女貌
　　金山东南角的海滩，平坦而且景色宜人。海面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座小岛，就是“大金山岛”、“小金山岛”。据说，这大、小金山岛以前和金山的陆地相连，随着地面下沉，海水入侵，慢慢成为海中的小岛。“金山县”名称的由来和这两个岛名相关。
　　为了将这海滩打造成金山的旅游景区，广北市政府斥资支持金山县，购买优质黄沙在长达三公里的海滩上铺就了一条“金色大道”。又在海边筑了一条观景海堤，建造观景平台，更圈出一块地方用作沙滩排球的比赛场地。只用了三四年时间，就让这个海滩声誉鹊起。
　　“之慧，明年七月我毕业后到这里来游泳。”踩在厚厚的细沙上，张念悦长发被海水吹起，如猎猎飘动的旗帜。
　　看着活泼好动的张念悦，不知怎么的，叶之慧忽然想起文静秀丽的黄瑜雯来。她们两人脾气一动一静，却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美丽。如果她们都能成为她的二嫂该有多好！可惜这是不现实的。想起只见过一面的黄瑜雯对二哥也是一往情深，叶之慧隐隐地替她心疼。
　　“好啊！念悦姐姐。不过，你要是来游泳，不知道会夺走多少人的眼球。”叶之慧笑嘻嘻地说道。
　　“让木头做保镖。”张念悦回过头道：“木头，到时候你可别推说有事来不了。”
　　叶之然微笑道：“念悦，小时候，我听妈妈说，海里有美人鱼，还可化身人形。好几次，我一个人偷偷到海边，梦想着能够偶然遇见美人鱼。”顿了顿，说：“你如果真的去游泳，不知道会圆了多少少年的梦。但同时，又会有多少人会为你相思落泪？”
　　念悦脸色一红，道：“木头，你怎么学会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和那个钟晓丽学的？”
　　叶之然大呼冤枉：“我和那个钟晓丽的话全部加起来不满十句话。再说，那个钟晓丽只有胡亚平将她当作宝，我又不是胡亚平？”
　　“木头，你上次和我说春节要喝县委书记秘书的喜酒，就是那个胡亚平吗？”
　　“是的。”
　　“那你怎么口气中一点也不尊重他？可不是你的习惯啊？”
　　叶之然惊讶地说：“想不到念悦也开始关心凡人之间的俗事了。我和胡亚平关系挺好的，曾几次提醒他慎重选择结婚对象。不过，他对钟晓丽情有独钟。”
　　叶之慧说道：“二哥，如果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始终真心相爱，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一个优秀的人。”说到这里，想起马艳丽和黄瑜雯对二哥的情义，又改口道：“关键是男人不能伤女人的心。”
　　张念悦听了这话很是喜欢，转身对之慧说：“之慧就是蕙质兰心，木头你要多向妹妹学习。”
　　叶之然正色道：“念悦你错了，这是你小姑，不是妹妹。”
　　念悦作嗔，举起右臂作出打人的动作，她这三分薄怒的样子，不仅脸部表情让叶之然动心，而且因为手臂高展，使得胸部更加突出，展现出身躯的美感。
　　念悦见叶之然怔怔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呆痴的表情，闺怒暗生，手往前一伸，“啪”地打在他的上臂处，嗔道：“木头，你发什么呆？”
　　叶之然被她这一掌打得醒过神来，道：“念悦，你举手作势打人的姿态非常撩人。再来一下。”
　　念悦当真又举起手臂，手往后一抬，作势要“打”。
　　叶之然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底像有数百只小虫在爬，忍不住将念悦搂进怀里。念悦的手还没有放下，右侧的胸脯就被他搂得贴在他的胸口，不由地发出一声轻呼。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体感袭来。
　　过了片刻，念悦扭动着身体挣脱他环抱着的双臂，娇羞满面。
　　叶之慧促狭地笑道：“哎呀！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重新来一次。”
　　念悦有些发急，顿足说道：“之慧，你怎么可以？这不是成心取笑人嘛！”
　　叶之慧忙上前挽住念悦的手，笑道：“男情女悦，出乎自然，有啥难为情的？我在旁边羡慕呢。”
　　念悦道：“你有什么羡慕的？要羡慕回去和你家的那位来一遍。”
　　之慧笑嘻嘻地说：“我家那位比我二哥更木头呢！”
　　念悦取笑道：“那你是不满意了？心痒了？”
　　两人顿时嘻嘻哈哈笑声一片。之慧是过来人，她见念悦被二哥搂住时那种又惊又羞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没有发生肉体上的关系。再想一想黄瑜雯的样子，更觉得不可能。倒是那个深夜开车送二哥回金山的马艳丽，看二哥时的眼神有些暧昧，似乎有些问题。
　　因为天已经逐渐转凉，海滩上只有稀稀落落的游人。远处的海面上不断有低飞的海鸥在觅食，海水静静地退潮，又不断被风骚扰。
　　叶之然叫道：“之慧，给我们两人拍几张照片，让人看看什么才叫做郎才女貌。”
　　念悦白他一眼，道：“臭美，你有什么才？”
　　叶之然伸头在念悦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念悦顿时脸红耳赤，使出“蟹钳功”往他的手臂招呼。
　　叶之慧忙叫道：“你们两个站好了，要拍了！”
　　叶之然在快门摁动时低头吻在念悦的唇上。念悦没有准备，睁大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吃惊地望着叶之然。这个镜头被定格在相片中。
　　第二天，照片冲洗出来后，这张照片无论从画面、形态还是人物的表情都和谐自然，加上背景海天一色，海鸥徘徊，深得“车尔尼雪夫斯基自然就是美”的美学原理。成为两人的最爱。
　　回到J大的宿舍之后，念悦将之藏到笔记本中。
　　叶之然则将之放在办公桌的台板底下，可以每天看着她。
　　转眼到了一月三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十点，马石乡召开九一年度的第一次党政联席会议。王静语将元旦到春节前这段时间的党务工作作了一个部署，着重谈了农村党建问题。然后，叶之然谈了这段时间乡政府的工作重点。主要有三项，一是落实台东科技项目的协议内容，做好秀洲村部分村民的动迁安置前期工作；二是抓紧建设农村合作医疗社，前几年因为经费问题，许多村的合作医疗社名存实亡，需要重新配备医疗人员并落实经费；三是农村私企的经济联合体建设，春节前要完成前期准备工作。
　　开完会，叶之然回到办公室，对着台玻璃底下的念悦微笑片刻，然后读报。他看到最新的“长江日报”和“长江经济参考”上分别有两篇针对台东科技项目签约仪式上讲话的文章。“长江日报”的文章题为“商品经济不等同于市场经济”，对常嘉成功招商引资喝彩；“长江经济参考”报的文章题为“在经济改革中需要注意的几个问题”，对常嘉签约仪式上的讲话从理论高度进行了批判，明确指出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的显著特征，“乡的经济总量超过县、小城市超过省会城市”的论点是经济领域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泛滥、无政府主义抬头的鲜明特征，呼吁高层予以充分的重视。
　　钟汉庭烧的这把火显然引起连锁反应了。
　　而“长江日报”和“长江经济参考”报是长江省的四大报刊中影响力最大的二份报纸，截然相反的两种观点同时出现在媒体上，说明理论界及领导层的改革派和保守派势均力敌，仍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看来自己已经在无意中卷进了这个漩涡。
　　“还是不稳重啊！只能怪自己在钟书记提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得草率了一些。”叶之然心里自责：“早在三国时，李康就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自己怎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
　　自怨自艾一番，转而一想，自己当初讲这句话，完全是出于本心，毫无奉承领导之意。如果做一个官，如果连真话都不敢讲了，还不如下海去经商。
　　“姓曹的！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去想了！”
　　他本来还想和唐书记通个电话，汇报一下这事，现在想明白了，就彻底把这事丢在一边。
　　叶之然正想着事情，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老枪’？”叶之然立刻惊讶地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的？”
　　“老枪”是他在J大最好的同学之一。他们这个班的同学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孙文元，比班级大部分同学大四岁，叶之然排在第二，小孙文元二岁。同学们起绰号时就称孙文元为“老枪”。
　　叶之然知道“老枪”毕业后去了SZ，一直没有信息，想不到今天在办公室接到了他的电话。
　　“吾元旦回了次省城，遇到孔伟，才知道你的电话，听说你现在是乡长了？”“老枪”是沪东市浦东人，喜欢把“我”称作“吾”。
　　叶之然高兴地说：“那你现在哪里？听说你去了SZ，我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们见个面吧？”


第200节 同学
　　“这次已经没机会了，吾已经回到老家了。春节的期间再打电话约时间吧。”老枪回答道。
　　叶之然笑道：“也好，那你这段时间在SZ做了些什么事？和我说说。”
　　老枪爽朗地笑了起来。在J大宿舍生活时，他的笑声是一绝。听起来声音不大，但可以传得非常远，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都清晰可闻。晚上宿舍的同学说起笑话，说到高兴时，老枪“哈哈”一笑，隔壁宿舍的同学会立即敲打墙壁，一起大叫“老枪、老枪”，意图阻止。最有趣的是，楼上女宿舍的同学会“咚咚咚”敲地板，男生们便探头出去骂女生，还会拿拖把敲天花板，总是闹上半小时才作罢。
　　“吾早不搞电脑编程了。现在SZ的‘中英街’租了个铺面，做‘力士’香皂的生意。”
　　叶之然惊讶万分，在J大显得最为稳重老实的孙文元居然丢下专业在SZ做起了生意？“中英街”这个大名他也是知道不久，更知道“力士”香皂目前是国内最受宠的商品。
　　“你在买卖‘力士’香皂？听说是国人去中英街必买的商品，有无数的批发商来回倒腾。你的生意怎样？”
　　老枪又是一阵笑声，隔着电话线，话筒里的小喇叭发出一阵震颤，显然频率极高。他说道：“吾认识了一个HK人，联手做香皂生意，他提供货源，我负责出售。生意超好，我都忙不过来。怎么样？你把那个小乡长辞了，一起来SZ和我倒腾？一年下来至少二三十万收入，顶你十几年的工资。”
　　叶之然小小的惊异了一下，想到老实巴交的老枪现在是生意人，而且年赚几十万，叶之然感到大脑有些缺氧。
　　“怪不得这么多人下海经商，原来钱这么好赚！”这是他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
　　第二个反应就是：“改革开放之后，国人头脑中的意识果然在和世界接轨，生在这个经济改革大时代，有无数的机会展现在大家面前，就看谁走在前面。”
　　“老枪，我现在志不在此，只想着站稳脚跟，为这里的百姓做点实事。”
　　“看来你是一心在仕途发展了，志向远大啊！”
　　在老同学面前，叶之然慷然说道：“男人两行泪，一行为苍生，一行为美人。”
　　“说起美人，我倒是想问你，杨缨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已作他人妇了。”
　　老枪连连可惜，又问：“听说你现在谈了个朋友，比杨缨更出色？姓曹的！你还是有桃花运啊！”
　　叶之然笑道：“什么桃花运？我的女友是牡丹，高贵典雅。你呢？比我还大二岁，要抓紧了。”
　　老枪“呵呵”笑了两声，叶之然握在手里的电话听筒又是一阵颤动。他说道：“吾已经有老婆了，同居半年多了，春节回来摆酒。到时候，吾在省城摆几桌，我们在那里见面。”
　　听到这个消息，叶之然真心为他高兴，说道：“你老婆哪里人？人怎么样？可别找个歪瓜裂枣来塌J大的台。”
　　“哈！哥的媳妇可是十足的人才，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现在帮我一起做生意。”
　　叶之然笑道：“那是夫妻老婆店了，我应该为你高兴。”
　　老枪说道：“她就在我旁边，我让她和你说话。”
　　叶之然从话筒中听到老枪对旁边的人嘱咐几句，话筒里随即传来柔柔的一个女声：“叶乡长，我叫武小萍，你以后就叫我小萍吧。我可是早听过你的大名了。你们这班同学中，文元提到最多的就是你。说你武能定邦文能安国，最有才华的。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乡之长了，真不简单！以后必然会一路高升，步步封疆啊！”
　　听到这个柔柔的略带磁性的女音，一点也不见外地和自己叙起了家常，明明是第一次通话，口气却像是多年深交的朋友。叶之然很快判断出这是一个性格温和，社交能力强而有主见的女性。他笑道：“小萍，我虽然没见过你的面，但猜想你一定是文元的贤内助。你们两人双剑合璧，将来的生意越做越大，没几年时间就会成为富豪，真是为你们两人高兴。”
　　武小萍立即笑道：“谢谢叶乡长金口玉言，春节的时候，你可要把女朋友带来，让我和文元惊艳一下，饱饱眼福。”
　　叶之然正想回答，话筒里又传来老枪的声音，显然是换人听电话了：“姓曹的！听到我老婆的话了吗？春节喝酒的时候把你女朋友带来，哥可不是为了窥视美色，是替你把把关。”
　　“老枪，你现在除了做香皂，还做什么？”
　　“哪个赚钱做哪个。我还做服装生意，牛仔裤、名牌西装，赚的钱可不比香皂少。”
　　叶之然心中一动，问道：“那你现在有多少身家了？”
　　“百八十万总是有的，而且，我的生意处于起步阶段。你要是眼红赶紧过来跟我合伙。”
　　“真是巧了！我这边有个服装厂，就是生产牛仔裤和西装的。质量你不用怀疑，现在的市场也越做越大。目前在做改制工作，争取将来发股票上市。现在碰到一个问题，这个厂原来是乡办企业，根据乡镇企业调整、整顿的要求，要把乡集体的投资转让出去，正缺少大股东。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老枪果然兴趣十足，说道：“有多大的规模？只要厂真的有生产能力，我拿些款式样板，再拿些商标来做贴牌的服装。到时候，转身一变，国产成为国外的名牌，我再在SZ批发出去，倒是稳赚不赔。”
　　叶之然道：“不需要贴牌，你想做大，必须做自己的品牌。这个厂的服装已经有个牌子叫‘凯凯’，小有名气了。”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自己不做？干脆你做服装厂的老板，我搞销售，咱们联手做做大。”
　　叶之然道：“这样吧，你如果有兴趣，我让服装厂的厂长到SZ来和你见一次面，详谈一次。这个厂长很有能力，将来她也是大股东之一，你们谈得拢就做，谈不拢也没损失。”
　　老枪说道：“那好啊，你介绍的事肯定靠谱。那个厂长多大年龄？应该靠得住吧？”
　　“那是个美女厂长，不到三十岁，大专毕业的，很有能力。你可不要动歪脑筋。”
　　老枪颇感兴趣地问：“就是你女朋友？不对！你女朋友还在读大学，那是你的情人？”
　　“去！你这姓曹的！做了几天生意怎么就满脑子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人家是正经做生意人，有没有能力，到时候你和她一谈就清楚了。”
　　“那好，我就在SZ恭候。挂了啊！姓曹的！要多联系。”
　　和久疏问候的老同学泡了一顿电话粥，说了无数个“姓曹的”，叶之然心情亮堂了许多。服装厂如果走改制的道路，凭马艳丽和李军等人的经济实力，尚无力消化乡政府的集体产权。他正为服装厂的投资股东发愁，老同学的及时出现，给他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解决了股权问题，再进行适当的增资，基本上就满足了林教授改制方案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起步。
　　他拿起电话，想让心中的喜悦与马艳丽分享，号拨到一半，才想起马艳丽昨天就去沪东了。她这次去是为了将西装送给刘石清，顺便拉拉关系，让他指点改制上市过程中的窍要。
　　等他把电话机搁回原处，腰间的拷机震动起来。如有心灵感应，正是马艳丽发来的消息：“我已到沪东见刘石清，放心，不会用第三十一计。”
　　第三十一计是“美人计”。想起了元旦前在服装厂和她说的那段“将计就计”的话，叶之然不由地微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马艳丽已经逐渐成为他事业上的一个助力。同时，她又对他用情至深，让他经常有难以处置的感觉。对一个有过失败婚姻的马艳丽来说，自己究竟能够给她什么？
　　他又想到苦德和尚曾说马艳丽三十五岁前会育有两子。那是不是说，三十五岁前马艳丽会有一场感情上的变故？终于找到心上人并开花结果？如果真的那样，倒不用太过担心了，到时再见分晓好了。
　　晚上，叶之然在叶老家吃完饭，才叔拿着手里的报纸，问叶之然那两篇文章是否和他有关？叶之然估计才叔已经从叶青莲那里听说了什么，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一遍。
　　叶老就说道：“小叶，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是理论界和上层考虑的范畴，你不要轻易牵涉进去。没事不要多事。但是现在引起上层注意了，有事也不要怕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何争论最后要看实践的结果。所以，你只管沉下去多做事。”
　　叶之然赫然一笑，说道：“叶老，还是因为我太年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可能引发的后果。”
　　才叔对叶老说道：“青莲打电话来说，嘉南现在有人很关注这件事情，恐怕后面还会有变故。”
　　叶老点头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第201节 流言再起
　　元旦之后，常嘉官场的流言蜚语开始多了起来，而且大多与马石乡相关。有传说马石乡经济小区即将与常嘉县工业开发区合并，成立一个新的经济开发区；有说马石乡将与马石镇乡镇合并，新的马石镇党委书记将入常嘉县委常委班子；有说马石乡乡长叶之然最近惹上麻烦了，而且犯了路线错误，位置难保。
　　传说多了，乡政府关注叶之然动向的人多了起来。
　　有个“疑邻窃斧”的故事。是说有一个人丢了一把斧头，心里怀疑是邻居的儿子偷去了。看他走路的姿态，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看他脸上的神色，也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看他讲话的神情，还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后来，这个人到山谷里去掘地，找到了自己丢失的斧头。隔了几天，再看邻居的儿子，一举一动，面目表情，都不像偷斧头的样子了。
　　每个政府机关总有那么几个喜欢瞎琢磨的人。他们听到外面的流言后开始注意叶之然的举止。然后感觉发现了几个问题。比如，叶乡长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上班。比如，叶乡长经常去省城，似乎有意躲避什么。比如，叶乡长最近对经济小区的关心没以前那么多了等等。通过这几个人背地里的议论，一部分不明所以的人也对叶之然的前途怀疑起来。
　　这天，叶之然骑车进乡政府，感觉身后的目光异于往日。他把党政办的王培培叫进办公室，问：“王培培，最近乡政府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在暗地里嘀嘀咕咕的？”
　　王培培在乡政府有些年头了，平时嘴巴也蛮碎的，喜欢谈论东家长西家短的。但她有个优点，从不议论乡级干部。
　　听到叶之然问她这个问题，王培培立即精神抖擞。她对叶之然好感多多，这时候自然要表现一番：“叶长，那帮没出息的货色最近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
　　叶之然淡淡地问：“哦？都说了些什么？”
　　王培培道：“无非是说你犯了错误了，乡长做不长了之类的话。”
　　叶之然暗吃一惊，这种话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如果放任他们传来传去，却会对自己的威信造成不小的影响。
　　他就问道：“都是哪几个人在传？你说重点。”
　　王培培就说了几个名字，当然也会夹带一两个平时不对路的人。
　　叶之然便说道：“想不到政府机关还有这样造谣生事的人，我看这几个人不能呆在乡政府。正好年底前各村还有一些摊派的税费没收上来，让他们都到村里去收，如果完不成指标就不要回来了。”到年底还没收上税费的都是一些很难收的农户，这是乡政府工作中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之一。
　　“你多注意注意，还有哪些人工作量太少，整天没事做在背后议论乡领导的？发现了就调整他们的岗位。”
　　王培培乐于接受这样的工作，响亮地说了声：“好的，叶长。”
　　当天下午的乡政府办公会议上，叶之然就把这几人人的名字点了出来，让分管的副乡长安排他们下村。王培培见叶之然做事雷厉风行，心中更为钦佩。经过她的小范围宣传，其他人又看到了叶乡长的强势，议论声顿时销声匿迹。叶之然没想到王培培这样的人还能发挥这个作用，第二天上班，特地带了包西瓜子给她，聊作奖励。王培培得了包瓜子，就像一年级的小学生得了个奖状，兴奋异常。中午吃完饭后，她拿着瓜子四处乱窜，很快乡政府的办事人员都知道叶乡长给她买了包瓜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姓曹的！敢情王培培也是叶乡长的亲信？她可是个包打听似的角色，有了她，乡政府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叶乡长的眼睛了！
　　乡政府的谣传平息了，县里的流言却不见减少。常嘉官场中都在传省计委的高官到了嘉南市，对嘉南的某些改革措施提出严厉批评，市委书记钟汉庭态度有变。与此同时，市长程晓光一系的人频频发出声音，强调政府对经济的主导权、生产资源的配置权和商品定价权等等。
　　到了一月中旬，一个更震惊的消息流传开来，据说程晓光市长对常嘉的工作很不满意，建议由嘉南市高新技术开发区主任洪海生接替唐国强出任常嘉县委书记。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叶之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坐不住了，晚上立即去唐书记家一探虚实。到了唐国强家，发现县委副书记尚致远、黄文重和秦大明、胡秘书都在。
　　“唐书记、尚书记、黄书记、秦主任都在啊？”叶之然进门先挨个称呼一遍，然后又和胡亚平笑笑，道：“胡科也在？”
　　尚致远招招手，说：“小叶，来这边坐。”
　　叶之然见他们四人坐在三张沙发上，只有三人沙发上还有个位置，但尚致远和秦大明都体积较大，自己再坐上去就不舒服了。
　　他笑道：“我可不敢和书记、主任平起平坐，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我就和胡科坐在方凳上。”
　　唐国强问：“小叶，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叶之然道：“正是！唐书记，外面有很多谣传，说洪海生要到常嘉来。”
　　唐国强看他一眼，道：“谣言止于智者。”
　　看到唐国强神定气闲，叶之然感觉自己心安了些，说道：“唐书记，这次风声有些特别，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
　　黄文重就说道：“小叶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不错。”
　　尚致远说道：“放风的人肯定是市政府线上的人。也不想一想，没有市委汉庭书记和寒轩书记点头，他们怎么动得了县委主要领导？”
　　调整县委书记，必须通过市常委会表决，在钟汉庭和枫寒轩不支持的情况下，别说在常委会通不过，能不能被提请表决都有疑问。
　　唐国强说道：“常嘉县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看来是有人坐不坐了，想把水搅浑。”
　　秦大明若有所思，说道：“国强书记，我们分析分析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唐国强摆了摆手，道：“没必要花这个精力，想搞事的人迟早会跳出来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只是这段时间大家都谨慎一些，少发声音。”
　　叶之然见客厅中聚集了这么多人，虽说这些人都是唐国强工作上的可靠助手，但人一多，有些话自然不能出口。
　　不过他的脑子没有闲着，听到唐书记关照这段时间少发声音，不要搞出什么动静来，心里就记着这事。回到宿舍后，想到苗树杰曾说近期要来采访经济小区，他一个电话打到经济小区驻省城办事处。
　　“沈荣，这段时间如果有记者来采访经济小区，一概予以回绝，并及时告知我。”
　　沈荣是叶之然一手提拔起来的经济小区副主任，常驻省城。人们常说会拍马屁的人不会做事，沈荣是个例外。经济小区驻省城办事处不仅知名度不断上升，成绩也是斐然。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宿舍和老婆亲热。
　　“好的，叶长。还有什么指示？”听到是叶之然的声音，他不敢怠慢。
　　叶之然这时候已经回到宿舍，听到沈荣电话中呼吸的声音比较大，随口问：“你在搞什么？怎么气喘吁吁的？”
　　“没啥，我刚在打扫卫生，老婆来省城看我了。”沈荣灵机一动。
　　“姓曹的！原来你老婆来慰问你了。那我不耽误你和老婆亲热。”
　　沈荣的老婆正在兴动的时候被电话打断，在沈荣挂断电话后，不满地问：“老公，谁这么讨厌？这时候来电话？”
　　沈荣说道：“老婆，别出言不逊，这是叶长的电话。”
　　他老婆撇撇嘴说道：“他比你还小着几岁，就是因为运气好，得到县委书记的赏识，才走到这个位置。要是你也靠上了县委书记，没准走得比他更高。”
　　沈荣忙说：“话不能这样讲，叶长虽然年轻，但能力超强，稳得住局面，我感觉他比秦大明更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怎么能和他比？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能够跟在叶长的身边，等他上去了，我也可以水涨船高。”
　　女人听到这话，想想也对，就不提这话了，腻身道：“你打完电话，还在磨叽什么？”
　　路灯将小区的道路照得很亮，叶之然打开窗，靠在窗口点一支烟。他从乡党政办主任起步，虽说在官场打摸了几年，但毕竟没经历过复杂的官场斗争，对眼前的事就有些看不明白。
　　唐书记的地位难道真的不稳？似乎不大可能。别说动一个县委书记，就是动一个县委常委都必须经过市常委会表决通过。这种重大的人事变动，从市委组织部部长到分管政工的市委副书记，再到市委书记，组织程序非常严密，不是一个市长想要换就换的。那么？在常嘉放出这种风声的人，真实的目的何在？难道仅仅是虚晃一枪，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202节 动迁
　　第二天醒来，将所有的心事放在一边，叶之然重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
　　马石乡党委委员、副乡长程光是老资格的副乡长。叶之然被组织部分到马石乡党政办工作时，程光已经是副乡长，叶之然是他的下级。副乡长林城出车祸后，叶之然被提拔为乡党委委员、副乡长，和程光平起平坐。其后，不到半年时间，叶之然又成为马石乡党委副书记、乡长，成了程光的领导。但程光把心态放得很正，在乡政府工作中，积极配合叶之然。他本就是乡政府的第二号人物，通过他和叶之然的配合，工作开展起来就非常顺利。
　　因为有这些原因，叶之然对他非常尊重。
　　“程长，来，请坐。”
　　见敲门进来的是程光，叶之然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请他入座。
　　“叶长，我来汇报一下秀洲村农民征地户、拆迁户的事情。”程光说道。
　　台东科技项目的用地全部在马石乡范围内，在乡政府办公会议上，叶之然将这个艰难的任务交给程光分管。
　　“程长请说。”叶之然递一支烟给他。
　　程光的烟瘾很大，接过烟先凑到鼻端嗅一嗅烟丝的味道，然后点上烟，深吸一口，使烟直抵肺的深处。
　　“部分农户提出要求，春节前政府先支付50%的款给他们，余款合同签订后支付。”
　　叶之然对程光非常信任，问道：“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不签订合同的，一分钱都不能给。他们要钱过年？正好，把合同签了，立即支付。”程光说道。
　　叶之然表示支持：“好，我支持你的意见。你看是不是可以再加一条？春节前签订合同的，每户农民另外增加一千元的签约费。节后签的，这一千元就取消。”
　　对农民来说，一千元的数额不小了，何况这是额外增加的。
　　程光笑道：“叶长这个主意高明，全部就八十户农户，全部提前签约也就八万元，向县财政申请一下应该可以办到。”
　　叶之然道：“这关系到台东科技项目的进度，县财政应该会积极支持。你让党政办起草个申请报告，报到县里，我会向张县长汇报这个情况的。”
　　“好。”和前任乡长李军想比，叶之然思路敏捷，敢负责任，马石乡政府方面的工作开展起来比以前顺利多了，这是程光服气的地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积极配合叶之然的工作。
　　谈完这事，程光又问道：“叶长，听说县里有想法，准备将马石乡、马石镇搞乡镇合并，你看这事有多大的成功机会？”
　　叶之然沉吟片刻，说道：“乡镇合并有利于城区建设和工、商业经济的发展，对常嘉县来说，应该是好事。县委县政府有此设想合情合理，我个人乐观其成。不过，这个事情在县委通过之后，还要通过嘉南市委市政府讨论，然后还需要省政府、省民政厅批准，国务院备案。程序要走很长时间，我估计最快也要九二年才定的下来。我们现在不必去考虑这个问题，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将来即使要搞合并，上头也是要对每个干部进行考核的嘛。”
　　程光深以为然，道：“乡干部就是做实事的干部，每件工作看起来都是芝麻小事，但每件小事都关系到每户农民的切身利益，没有为农民服务思想的干部是干不好乡政府工作的。新一届乡政府班子成立后，马石乡在叶长的带领下，工作大有起色，干部都信心十足，感觉有奔头。这都是叶长的功劳。”
　　叶之然笑道：“程长，这不像你的为人啊？怎么使劲夸奖起我来了？”
　　程光摆摆手，道：“大家都长着一双眼睛，眼睛是干什么用的？就是为了看的嘛！叶长的工作我们是看在眼里知在心里的。”
　　停了停，程光又说道：“叶长在程市长面前提出将服装厂转让，这个思路是否可以用到全乡所有的乡办厂？现在乡办企业都在亏损的边缘，如果转让出去，既消除了一个包袱，又可以回收一笔资金。而且，这些企业转让之后，税收仍旧留在乡里。”
　　叶之然颇感兴趣地看了程光一眼，道：“程长这个思路非常好。乡办企业都是集体所有制的企业。这些年，虽然搞了一些承包、效益考核等改革措施，但效果不明显。归根结底还是产权不明晰造成的。如果把股权转让给私人或外资，企业经营的好坏直接与投资者相关，产权关系明明晰，利益关系明确，可以大幅度地提高企业经营者的积极性，这些企业才有重生的机会。这样一来，以后政府只管做好服务，抓好税收环节，为企业保驾护航就可以了。明确了政府、企业各自的职责，有利于双方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程光叹道：“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叶长让我受益良多。我们马石乡现在党政关系相当融洽，分工明确，王书记抓党建抓思想教育，叶长抓经济和民生。我也想趁此机会多做点事情。不想让自己老了之后，后悔年轻的时候虚度生命。”
　　这番话让叶之然深受触动。程光一直是乡政府里的“老黄牛”角色，分管农业的时候，走遍了每个村庄；分管工业，又经常沉到各乡镇企业。今天一番谈话，让叶之然了解到他的志向和看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叶之然不由地说道：“程长，我们好好合作，一起努力改变马石乡的面貌。我相信，只要做出了成绩，不说上级领导满意，至少马石乡的百姓是不会忘记我们的。”
　　程光正色道：“我也有此意，此后就跟着叶长鞍前马后，把马石乡搞上去。”
　　叶之然客气道：“不敢，程长你做副乡长的时候，我还是党政办主任，是我的前辈，我俩就不说客气话了，以后就四个字，齐心协力。”
　　和程光一番促膝谈心，让叶之然心情大好。听到桌子上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笑吟吟地问道：“你好，我是叶之然，请问哪位？”
　　等听到对方报出大名，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叶乡长啊，我是苗树杰。”
　　叶之然第一次结识苗树杰是在常嘉中心医院，其后两人有过多次接触，相互间的印象都好，但十二月底苗树杰的发在长江日报的那篇报道却使叶之然心里长了个小疙瘩。
　　“苗主任，有什么指示？”省报新闻部主任的位置比叶之然高出一大截，是可以通天的人物。尽管心有不悦，叶之然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苗树杰似乎看到了叶之然脸上的表情，“哈哈”一笑，说道：“叶乡长口气似乎不和善啊？是为了那篇报道？”
　　叶之然道：“这篇报道的焦点在常嘉县的经济改革，暂时还和我个人无关。”
　　电话中苗树杰的声音很轻松：“那你要做好准备了，迟早会有人盯上你的。”
　　“姓曹的！还幸灾乐祸？”叶之然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时间，知道苗树杰主动说起这话，应该还有下文。他就说道：“苗主任，这篇报道确实引起了有关方面对常嘉的关注，前一段时间，嘉南市政府主要领导还到常嘉来指导工作，从理论高度对经济领域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作了批判。你在报道中引用了我的话，如果有人追根溯源，确实可能会找到我的头上。”
　　电话那头苗树杰的声音开始严肃起来，道：“开国领袖曾经说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理论界有争论很正常。叶乡长，作为一个成熟的干部，就应该有排除干扰，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魄力。你应该看到，改革已是大势所趋。目前遭遇到一部分反对派的阻击，仅仅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我所以引用你的原话，也是在给你创造机会。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约个时间，采访一下马石乡经济小区。”
　　叶之然忙说：“苗主任，你这是准备直接把我架到火堆上烤，我一个小小的乡长，一不留意就会给烤焦的。”
　　苗树杰说道：“我从事新闻工作多年，对国内的政治动态和经济政策一向敏感。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真金不怕火炼，拷过之后，领导使用起来才更放心嘛！”
　　“苗主任，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我们何必去冒险？理论界的争论最终是要靠实践来检验的。我现在的想法只是脚踏实地做事，从乡镇的经济实体开始做一些改革的尝试。现在这个阶段，吸引太多的注意力绝非好事。”
　　苗树杰沉默片刻，道：“马石乡经济小区虽然仅仅是一个乡级经济小区，但很有解剖的价值。你们这个税收优惠政策如果能够起到积极作用，对省内乃至全国的经济小区、技术开发区都有借鉴意义。这个采访我是一定要做的。但是，既然你反对现在做采访，我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
　　叶之然忙说：“谢谢苗主任体察下情，您这样的大记者，市委市政府都难以劳动大驾。等气候转暖，我一定到省城来当面向您汇报经济小区的情况。”


第203节 珠联璧合
　　一月中旬，长江省委决定，嘉南市委书记钟汉庭入中央党校学习半年。学习期间，由嘉南市委副书记、市长程晓光主持市委工作。由于决定比较突兀，这个消息一公布，嘉南官场为之震动。
　　叶之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办公室听取马艳丽沪东之行的汇报。
　　接到叶青莲的秘书冯秀芳打来的电话，叶之然诧异地问：“冯秘，钟书记刚到嘉南工作，怎么就去党校学习了？莫非又要进步了？”
　　正常情况下，厅级干部到中央党校学习，是升职的前兆。但钟汉庭担任嘉南市委书记不足半年，再升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冯秀芳对叶之然怀有好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叶青莲市长对他另眼相看。此时听到叶之然的提问，虽然很想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叶之然，但她谨记自己的秘书身份，说道：“叶乡长，这我就不知道了。叶市长让我转告你，多做事少说话。”
　　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叶青莲的这句告诫足以说明问题了。叶之然就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冯秘。我会牢记叶市长和你的指示的，请放心。”
　　冯秀芳听到叶之然这句回答，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句：“这个叶之然还是很有悟性的，一点就透。”
　　叶之然挂断电话，看了马艳丽一眼，说：“服装厂改制的进度不能耽搁，明天我带你一起去省城。你向林教授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然后，立即去SZ，找我的同学孙文元，把服装厂的改制方案、产权结构等和他进行详细沟通，希望能够吸引到他的投资，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沟通。”
　　马艳丽挺一挺高耸的胸脯，说了声：“是。”
　　然后问：“叶长，我感觉最近的气氛不大对，小道消息很多。”
　　马艳丽今非昔比，已经积累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叶之然颇感兴趣地问：“哦？说说看，你听到了些什么？”
　　马艳丽立即坐直身子，矜持地一笑，准备发表议论。还未开口，她见叶之然瞪了她一眼，连忙缩一缩身子，有些紧张起来，矜持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个？是这样的。我听说省计委的领导到嘉南后，在会上发表谈话时，对嘉南市委的经济政策婉转地提出了批评。”
　　叶之然心道：这个传言似乎有些靠谱。
　　“还有呢？”
　　“还有，听说省计委领导也是衔命而来的，实际上是省里高层对钟书记有看法了。”
　　这么说，钟汉庭去党校学习半年，是省高层领导政治较量之后的一种妥协？
　　都是这篇报道惹的祸啊！
　　叶之然叹口气，道：“这种事出去后就少说，特别是最近，形势有点微妙。”
　　马艳丽担心地问：“叶长，会不会影响到你？最近县里也有不少传闻，主要是针对县委的，也有提到你的。”
　　叶之然不想让马艳丽为自己担心，说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只管做事。”
　　又道：“服装厂的事我全部交给你了，可别出茬子。”
　　这话听在马艳丽耳朵里，体会到的是一种特别的信任。她喜笑颜开地挺了挺胸，娇声说道：“叶长，我会付出最大努力的。”
　　因为得到了叶之然这句话，马艳丽兴奋无比。开车驶出乡政府，她一路上哼着邓丽君的歌曲。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这边，叶之然等马艳丽扬着笑脸没心没肺地哼着小曲离开，捧了一杯茶去党委书记办公室。先前王静语打电话过来，让他过去讨论一下春节前的工作安排。
　　“王书记，我来报到了。”
　　“叶长，请坐。”王静语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伸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含笑说道。
　　等王静语坐下，叶之然问道：“书记，有什么指示？”
　　“叶长，听说了吗？市委钟书记去党校学习半年。这半年，市委的工作由程市长主持。”
　　蟹有蟹路虾有虾道，王静语这么快得到消息，叶之然并不吃惊。
　　“我也是刚听说。”叶之然如实说道。
　　王静语叹口气道：“前一段时间盛传常嘉县委书记可能有变，我只是付之一笑。现在看来，恐怕也是有心人在故意放风。叶长，如果唐书记真的离开，对我们常嘉的影响就大了。”
　　叶之然分析，这话半是真话半是试探，也许试探的成分更多。
　　其实，叶之然也不清楚这事。直觉中，唐书记是枫寒轩的人，虽说目前由程市长主持市委工作，但他要想在常委会掌握多数并不现实。况且枫书记又是大有来历的人，只要他力挺唐国强，恐怕没人能动得了唐国强。但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出口时，他换了一种说辞：“常嘉的经济形势和社会环境在唐书记到来之后，都取得了显著进步。市委高层领导都是有智慧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不计后果地进行调整。”
　　王静语口风变得极快，立即表示赞同：“叶长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如果真的要换书记，就不会提前这么长的时间放出风声了。”
　　叶之然笑道：“还是书记看问题的眼光独到，我自愧不如。”
　　王静语捋了捋头发，妩媚地一笑，道：“叶长客气了，我们把年底前的工作排一排吧，看看哪些事必须抓紧做。”
　　叶之然道：“服装厂的股权转让先要抓紧处理，这个事情上次程市长来的时候已经有过专门的指示，如果行动慢了，等他问起，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
　　王静语深深点头，问：“你上次说有投资商意愿接受股权，可靠吗？这不能出差错。”
　　叶之然道：“投资商是SZ的私人老板，搞服装销售的。我准备派服装厂的马厂长去一次SZ，和他当面谈这个问题，先把流程走起来。”
　　又道：“其实，要整顿乡镇企业，一关了事是最简单的方法。”
　　将服装厂的集体股权转让给私人，在当前的大环境下，绝对是一种大胆地改革。如果正面提出来，这个方案十有八九会被掐死在腹胎中。叶之然巧妙地利用程晓光整顿乡镇企业，急于将乡镇企业关停并转的机会，抛出一个简单的选择题，然后自己先做了错误题目。程晓光自然而然地否定了他的选择，选择另一个更“合理”的答案。
　　这多多少少有些“阴谋”的味道，因此，叶之然绝不会透露出转让股权才是他自己的本意。
　　王静语微微笑了笑，道：“市长作了指示，我们只能不畏困难，勇往直前。马厂长去SZ，就算是启动了程序，如果上头问起，我们也有所交代了。”
　　“有了书记的这个指示，我办起事来就方向明确，容易多了。”
　　官场上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叶之然这么低声一捧，王静语同样还以赞誉。
　　“叶长是实干家，马石乡政府在你的领导下，经济面貌焕然一新。”她笑道：“今年春节，乡政府口袋里有余粮，可以拿出一部分好好地犒赏一下工作人员，给大家鼓鼓劲，叶长你看如何？”
　　“我赞成书记的意见。乡党委乡政府的具体工作都是靠底下的同志真抓实干做出来的。既然条件允许，适当地对辛苦了一年的同志们进行经济上的慰问，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工作干劲，也有助于家庭和睦美满。”
　　“好，好。”王静语满意地看了叶之然一眼，又用手捋了捋发际，道：“我们再排一排春节前的其他工作。”
　　两人细细地排了排工作，春节前除了服装厂转让的事，还有征收税费和计划生育两个难啃的工作。两人商谈好了原则，王静语邀请道：“叶长，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把傅部长也约出来。”
　　“书记召唤，我如果不来，岂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吗？您说时间吧。”
　　“六点，望山酒楼。”
　　“好，一言为定。”
　　叶之然担任副乡长前的任职谈话就是由傅斌来进行的，他那时是组织部副部长。现在两人的身份都有了微小的变化，叶之然已经是乡长，傅斌也在“副”字前面加了个“常务”二字。
　　“望山酒楼”因生意红火，前段时间又租下了隔壁的几间铺面，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一。叶之然在包间坐下不久，就看到傅斌和王静语一路交谈着走了进来。
　　傅斌是老组工，和枫寒轩、唐国强、叶之然都是一脉相承的干部。叶之然伸出手和傅斌握了握，说道：“傅部长，您好久没召见我了。”
　　傅斌说道：“是你的脚太金贵了吧？也不来走动走动。”
　　叶之然赫然一笑，道：“傅部长批评得对，以后我一定改正。”回头对王静语说：“请王书记监督我。”
　　王静语笑道：“这容易，先看你今天晚上的态度。只要态度端正，傅部长会网开一面”
　　叶之然笑道：“常言说，酒场就是战场，酒风就是作风，酒量就是胆量。我如果不喝得满地爬，傅部长就不会对我提拔。这个道理我早懂了。”
　　傅斌半真半假地对王静语说道：“你看，小叶就是悟性强。你们两人搭档还真是珠联璧合。”


第204节 三人组合
　　在换届选举之前，他们三人曾经在娱乐城酒店有过一次聚会。那一次，王静语喝高了酒，一曲接一曲地唱卡拉OK，让叶之然非常惊奇。此时重聚，王静语想起前事，便心存“报复”之心。再听到叶之然说“我如果不喝得满地爬，傅部长就不会对我提拔”的话，灿烂地一笑，道：“傅部长，叶长今天的态度很端正，可别让他站着回去。”
　　傅斌明白王静语的话意，心中对王静语的提议跃跃欲试。
　　望山酒楼常年招待常嘉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政府部门在这家酒店的消费占酒店总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为了招待好这个大主顾，老板娘动了很多心思，譬如，在包间的设置上，特地设置了多个六人以下的小包房。这些小包房布置得典雅别致，又都是酒店最好的地理位置，坐在小包间中间，就可以从窗口看到远处的西山。
　　其时，夜幕初合，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傅斌问：“怎么样？我们喝五粮液？”
　　叶之然点头道：“你们两位都是我的领导，我听领导的。”
　　傅斌、王静语、叶之然虽然都是正科级的干部，但含金量不同。傅斌是组织部常委副部长，地位最崇，对全县科级干部有考察权和建议权。
　　王静语微笑道：“那就听傅部长的，五粮液吧。”
　　叶之然和王静语喝过多次酒，知道平时端庄稳重的王书记酒桌上热情而豪爽，是个很会来事的女性。不过，这个时候他明知两人会联手灌自己酒，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等冷菜上来，傅斌吩咐服务员打开酒瓶，将三人的酒杯全部斟满。
　　王静语举起酒杯说道：“傅部长，叶长。这样，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就不搞敬来敬去一套。我立个酒规，今晚我们三人就来个轻松干脆的！搞齐头并进，三人同时干杯。”
　　傅斌和叶之然都知道王静语酒桌上的豪气，齐声赞道：“好！王书记干脆，我们也不敢落后，干了！”
　　三人喝了一杯，服务员立即上前斟满酒。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国人凡事都讲究礼节，斟酒倒茶有“酒满茶半”的讲究。酒桌上给人斟满酒，带有客气尊敬的意思，就是劝客人多喝酒多吃菜；而倒茶则不同，因为茶是烫的，如果倒满了茶，客人不好拿，不好饮，有赶走客人的意思，如果遇到讲究的客人，就会起身离去。
　　叶之然举起第二杯酒说：“王书记立了规矩，我得遵守。这一杯酒祝愿傅部长早日把前面的副字去掉，前进一步。”
　　傅斌在他和王静语面前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道：“我年龄在你们两位之上，再不进步，确实有些晚了。官场上向来有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的说法，省委对处级干部的任职不仅有资历、文凭的要求，对年龄的限制也比较严格。小叶，我知道你在市委市政府都有关系，这事，还望你在唐书记和枫书记面前帮衬几句。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他们三人都是常嘉官场的明日之星。三人之中，傅斌目前的位置最好，离副处仅有咫尺之遥；而王静语是年轻的女性干部，符合中央最新的干部提拔精神；叶之然虽然年轻，但早已进入市委高层的视线，潜力不可低估。此刻，三位常嘉官场最有潜力的后备干部把酒交谈，都有深一层的结交之意。
　　叶之然对傅斌向有好感，点头道：“傅部长，我勉力一试，有多大的帮助可就难说得很。”
　　傅斌举杯道：“小叶，有你此言足矣！来，我们再走一杯。”不知不觉中，叶长的称呼已经变成小叶。
　　三杯酒下肚，王静语脸色红润起来，她是那种越喝越兴奋的类型，欣然说道：“三国时，就有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又有煮酒论英雄的美谈。我们三个今天相聚，也许多年之后，也成一段佳话。”
　　听她自视如此之高，叶之然微笑道：“以王书记的能力，不会一直被埋没。这几年，中组部要求各省市组织部门大力提拔女性干部，提高女性在干部队伍中的比例。我感觉到王书记的春天就要到了。”
　　王静语笑吟吟地说道：“小叶这话有点虚，你是全县最年轻的乡长，要说季节，你才是春天。我和傅部长至少已经是夏至了。”
　　傅斌哈哈笑道：“这话说得正确。不过，这里也没外人，我们三个都不必妄自菲薄，一句话，相互关心，共同进步。”
　　官场中的人都有谨言慎行的习惯。此刻，在望山酒楼的小包间里，三个人敞开了心扉，却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坦率。
　　慢慢地，三人聊到了嘉南当前的局势。
　　傅斌说道：“钟书记在签约仪式的讲话成了一根导火索，将长江省内的两派人物都调动了起来，嘉南已经成为一个瞩目的焦点。这把火，只怕早晚要烧到我们常嘉。”
　　王静语道：“小叶，这篇报道中的一句话据说出自你的口中。反应似乎也很大，你心理要有所准备。”
　　傅斌摇摇头，说：“我不这么看。这句话保守派看了不舒服，改革派看了就会赞赏。小叶因此落入省委省政府高层的视线也是五五之数。毕竟经济上的改革已经形成了大势，不会轻易逆转。”
　　王静语道：“话虽如此，但这篇报道出现的时机不对。国内两派的争论正处在风口浪尖，一个闪失，可能就会淋得浑身通湿。小叶这段时间要少发声音才好。”
　　傅斌道：“事务都有正反两面，辩证法告诉我们，在事务的反面，必然存在正面的力量。小叶的这句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会构成政治上的错误。他表达的，仅仅是对改革的一种美好愿望。我们不必为此伤神。我倒是对常嘉的班子稳定有些担心。”
　　这话说中了三人内心的忧虑。
　　叶之然说道：“傅部长，你给我们分析一下。”
　　三人又喝了一杯，一瓶五粮液不一会只剩下三分之一。
　　傅斌这时候脸色已经通红，责备道：“小叶，现在只有我们三人，你怎么还叫我傅部长，应该称傅哥。”
　　叶之然笑道：“傅哥责备得对。”以他和傅斌的交情，尚不够称兄道弟的程度，但一来三人都是有心结交，二来，王静语的存在拉近了叶之然和傅斌的距离。
　　王静语闻听来事了，举杯说道：“我们先为兄弟姐妹的友情喝一杯，再谈国事。”
　　叶之然感概一声：“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举杯又喝了下去，三人都是齐头并进，一瓶五粮液所剩无几了。
　　王静语提议道：“再拿一瓶，哪一个先倒下，这顿酒就自动停止。”
　　叶之然看了看她酒意上来后水汪汪的眼睛，豪气上来，说道：“好，我支持，傅哥呢？”
　　傅斌道：“自当追随。”
　　服务员很快又开了一瓶。
　　傅斌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市政府高层对常嘉的不满，已经半公开化。既然这种不满表面化了，为了维护市政府的威信，必然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接下来，围绕常嘉班子搭配，市委必然会有一场较量。这场较量的结果，对常嘉的班子队伍建设和经济发展都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我们不能等闲视之。”
　　叶之然点头道：“傅哥分析得很有道理，看来市委内部的这次较量，动静不会小。好在钟书记仅仅是去中央党校学习，仍然是嘉南市委书记，他的一派人不至于投靠到对面。市政府方面虽然闹得动静很大，真的上了常委会，恐怕还是占不了多数。”
　　王静语道：“你能看到这一步，市政府高层人物也会看到这一步。这次，不知道会不会狭省计委高官坐镇嘉南之势，借势压人？”
　　傅斌道：“我们党的组织原则非常明确，是常委会的独立性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如果省计委的力量真的大到足以影响嘉南市委的决策，省委高层中的改革派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话很有见地，王静语表示赞同：“傅哥这个分析非常有道理，这么说，县委班子的稳定性不会太大的影响。”她也改口称傅哥。
　　傅斌道：“也不尽然，此前他们放出常嘉县委书记变动的风声，不是烟幕弹也不是真实意图。我分析，他们会借撤换县委书记的大旗，来压市委妥协。安排他们一系的人进入常嘉县常委班子，搞逐步渗透。”
　　叶之然深深点头，道：“傅哥不愧是多年的组织部领导，可以一眼看破政局。我相信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
　　王静语兴趣上来了，问：“傅哥再分析一下，他们的目标又是哪几个位置？”
　　傅斌道：“目标自然是和唐书记保持亲密关系的常委，唐书记的左膀右臂都是他们的目标。而且，理由充分，避免常嘉县委班子成为一言堂。”
　　叶之然猛地抬头说：“傅哥，这样说来，黄书记是第一目标。也许，你的希望来了。”
　　黄书记就是黄文重，他是县委副书记兼任组织部长。如果他被动了位置，就多出来一个县委副书记和一个组织部长的位置。这两个位置都非常重要，如果被对方安插人进来，足以影响常嘉县委的稳定。
　　从这个角度来说，叶之然当然希望傅斌能上。


第205节 引见
　　面临常嘉政坛可能发生的变局，三人的脸色开始转为凝重。
　　王静语的酒意已经达到六分左右，此时，对她来说，思维最为活跃。她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说道：“傅部长如能进步，我和小叶都是乐见其成。只是这一步殊为不易，傅部长先要进入市常委领导的视线才有进步的可能，单凭常嘉县委的推荐，把握性太低。”
　　傅斌点了点头。
　　叶之然道：“这次变动，很可能不走常规的流程，市委直接决定的可能性居多。”
　　又说道：“我的意见，傅哥要主动出击。如果市委真的如傅哥预料的那样，围绕常嘉县委班子的调整，会发生一次角力。寒轩书记如果没预料对手的伎俩，仅仅将精力集中在保住唐书记的目标上，听到对方突然提出调整县常委其他人员，在心里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很容易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让对方顺利安排人进来。”
　　傅斌参加工作之后，只在常嘉县中学担任过二年团委书记，随后就被抽调进县委组织部，从科员一直做到常务副部长，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组工。他对干部任免的一套程序相当熟悉，当然清楚常嘉县处级干部的任免权在嘉南市常委。但他虽然在组织部工作十多年，却始终没能和市委组织部的高层领导建立关系。
　　此时酒意上来，趁着脸色通红的机会，他说话很直接：“小叶，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寒轩书记，能不能帮老哥这个忙？让我在枫书记面前露一次脸？”
　　对所有官员来说，这种提拔的机会稍纵即驰。如果眼前出现一线良机，不动用全部关系运作一下，可能会抱憾一辈子。
　　叶之然毫不犹豫地说道：“傅哥，这是大事，我一定尽力一试，容我想想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傅斌伸出手紧紧地握了握叶之然的手，动情地说道：“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来，我们干一杯！今天不管谁先倒下，都是为至交的朋友而醉，醉而无憾！”
　　这种真情流露感染了王静语，她深知官员之间的这种真情来之不易，动情地说道：“傅部长是我们三人中的大哥，大哥先上一个台阶是我们的共同心愿。”她举起手中的酒杯，道：“来，我们喝一杯，齐头并进。”
　　酒桌上酒话就如情人枕边的情话，不靠谱的居多。但叶之然此时仍能感觉到三人之间此刻的真情流露应该是发自内心。
　　这杯酒喝下，叶之然感觉到肚子中一股热流散入四肢百骸后，手脚已经酥麻，似乎很难再压住酒气。知道自己快到量了，他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说道：“傅哥，王姐。我到量了，要去卫生间放松一下，免得当场出丑。”
　　王静语听到他喊了声“王姐”，满意地说道：“我们事先说过，如果有一个倒下，这酒自动结束。小叶，要不要傅部长这做大哥的陪你去？”
　　叶之然站起身，摇手道：“我自己去，不劳傅哥大驾。”
　　在卫生间，把胃里的酒水吐个干净，叶之然回过身来，看到傅斌站在身后关切地问：“怎么样？好点吗？可以自己回去？”
　　吐掉了酒水，叶之然清醒了许多，他久经酒精的考验，知道自己的状况，笑道：“我也是酒桌的老兵了，放心吧。”
　　回到小包间，喝上一口新沏的红茶，叶之然说道：“傅哥等会送一送王姐吧，我没关系的，即使躺倒在大街上也没有来碰我一下。”
　　王静语笑道：“现在妇女们思想也已经解放，你如果躺倒在大街上，难保没人将你拐进香闺。”
　　叶之然道：“那我跟你们一起离开吧，让酒店外的三轮车夫护送回家。”
　　回到宿舍，叶之然想到明天还要和马艳丽一起去省城，就发一条信息过去。
　　马艳丽正在看电视，看到拷台发来的信息：“醉了，来小区接我。”她高兴地大叫一声，从座椅上一蹦而起，然后匆忙梳妆打扮，开车直奔小区。
　　在老地方停好车，马艳丽就看到叶之然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等他上了车，马艳丽嗔怪道：“阿然，你怎么又喝醉了？一点不知道爱惜身体。”
　　叶之然醉眼惺忪地看她一眼，道：“没准你在偷着乐。”
　　这话说中了马艳丽的心思，她一下没忍住，“哧”地笑出声，说道：“还是先带你去喝点粥，醒醒酒吧。”说完，脚下一踩油门，车稳稳地滑向街道。
　　第二天到省城后，叶之然先带马艳丽去J大的“经济发展和改革研究室”，林教授却不在。叶之然问宋双：“宋老师，林教授大约什么时间回来？”
　　宋双道：“应该不会晚，估计十点左右吧。”手里拿着马艳丽带来的西装左看右瞧，很是满意。
　　叶之然道：“那让马厂长留在这里，等林教授回来向他汇报，我先去听课了。”
　　宋双一心想试试新衣，挥挥手说：“你去吧，我陪马厂长聊一会服装。”
　　叶之然惦记着傅斌的事，出研究室立即打电话给刘童华。
　　虽然有求于刘童华，但叶之然说得十分坦率。他知道坦率更能赢得刘童华的信任。
　　“刘秘，我是叶之然。我想给枫书记引荐一位常年在常嘉组织部工作的干部，不知道能不能给安排个时间？只要几分钟时间。”
　　刘童华不回答他的话，稳稳地问道：“什么情况？”
　　叶之然道：“这段时间常嘉一直在传洪主任要来常嘉担任县委书记，我们分析这不合情理。也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动常嘉的几个常委位置。组织部长就是一个重要目标。傅斌同志是常嘉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是个老组工，一直是枫书记手下的兵。”
　　话说到这个程度，以刘童华的悟性，很快理解叶之然的用意。他迅速盘算了一下引见傅斌的利弊，说道：“今天我陪枫书记在省城办事，这事先要请示一下枫书记。”
　　叶之然说道：“太好了，我也在省城。我把傅斌叫出来，请刘哥安排个机会，让我和傅斌偶遇枫书记一次，只要见上一面，让枫书记知道常嘉有这么个人就可以。”
　　刘童华心想，枫书记在组织部工作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常嘉县委组织部有傅斌这号人存在？制造一次偶遇的真正目的是借机表露一下忠心而已。出于本能，他并不想安排这样的偶遇，说道：“叶长，这样，我还是向枫书记汇报一下。枫书记如果愿意接见，你再通知那个傅斌出来。”
　　叶之然这时候醒悟到让他安排偶遇确实比较轻浮，有些汗颜地说道：“好，那就让刘哥费心了。”
　　枫寒轩此次到省城是忙里偷闲，陪妻子到城中湖散心，听到刘童华的转述，对叶之然具有这种政局方面的敏锐洞察力产生兴趣，点头道：“下午四点左右，让他们到白桥。”
　　枫寒轩的爱人杨立佳在外交战线工作，和枫寒轩聚少离多，闻言问道：“寒轩，那个叶之然就是你提过的常嘉县的那个年轻干部吧？”
　　枫寒轩笑道：“正是，怎么？也想见上一面？”
　　杨立佳点头道：“我倒是有些好奇，怎么一个年轻人会得到你这么大的注意。”
　　刘童华听了这话，才明白叶之然在枫书记心底有着这样的地位。
　　电话一个连接一个，很快，远在常嘉的傅斌得到通知，他见时间紧张，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即动身。
　　见了叶之然后，他第一句话就是：“小叶，费心了。大恩不言谢，我把这放在心中。”他用手指了指胸口。
　　叶之然道：“傅哥，别见外。既然是兄弟，就用不着说这种话了。况且我们的路还很长，要一步一步走。”
　　两人在三点半就到了城中湖畔，等到四点，果然看见枫寒轩陪着身边一位中年妇女谈笑着走来，刘童华和司机跟在身后。
　　叶之然向傅斌使一眼色，快步迎上前去，道：“枫书记，打扰到您休息了。”
　　枫寒轩笑着对杨立佳说：“这位就是叶之然，怎么样？”
　　杨立佳微笑着说：“果然有你当年的风范，怪不得你这样赞赏。”
　　叶之然含笑望着两人，明白这位应该是枫书记的爱人。听到她这样夸奖，老脸一红，赫然道：“我哪里及得上枫书记的风采，您太抬爱了。”
　　枫寒轩笑道：“小叶，这是杨立佳，我爱人。”
　　叶之然以前听闻过枫书记的爱人在外交部欧洲司工作，见她一副雍容华贵的仪态，又透出一副精明强悍的气质，心底更添好感。他忙招呼道：“杨处长，您好！见到您真是三生荣幸。”
　　杨立佳笑道：“小叶有些夸张了。”
　　叶之然挠挠了头，摆出一副憨厚的笑容，向枫寒轩介绍道：“枫书记，这是常嘉县委组织部傅部长。”
　　有两个游人经过他们身边，听到叶之然的介绍，对“书记”两字反应一般，因为“书记”二字是区分不出大小的，党支部书记也是“书记”，但县委组织部部长却一下子听得懂，就回头打量了傅斌一眼。
　　枫寒轩就说道：“这里人多，我们边走边说吧。”


第206节 张大彬
　　城中湖景色一年四季都有其独特的魅力，叶之然等人站在长长的堤岸上，但见波光粼粼，远山含黛，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动人。
　　几个人沿着长堤向前走了几步，见附近没有行人经过，枫寒轩问道：“小叶，你将常嘉的情况说一说。”
　　叶之然道：“枫书记，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常嘉盛传市政府主要领导对常嘉县委的工作不满意，有意让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洪主任出任常嘉县委书记。常嘉的干部队伍有人心不稳的迹象……”
　　叶之然把发生在常嘉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又道：“钟书记去党校学习，程市长主持市委工作后，这种议论更有市场。”
　　枫寒轩一边领略长堤两边的风景，一边思考问题。他走在一行人最前面，他的夫人杨立佳和他并肩而行，但是注意力集中在湖光山色中。叶之然则落后他半个身位。
　　过了片刻，枫寒轩说道：“市常委会有严格的议事规程，涉及重要的干部任免遵循集体讨论，表决通过的原则，一个人的意见不能代表整体。你们不要听信谣言。”
　　这话隐隐透露出枫寒轩对市常委会的掌控力度和信心，叶之然欣然说道：“是！我坚信市委的决定不会偏离原来的航向。自唐书记担任常嘉县委书记后，常嘉政通人和，社会稳定，经济发展。这些成绩都是在坚决贯彻您关于常嘉建设和发展的一系列指示下取得的。”
　　又道：“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放出不利于常嘉安定团结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插手常嘉的具体事务。再从这次传谣的范围和内容来看，很可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举。目的是在调整县委书记受挫的情况下，通过调整常嘉的县常委其他人员来达到逐步侵入。”
　　枫寒轩赞赏地看了叶之然一眼，道：“你从下面往上看，能看出这些问题很不容易。回去要继续踏踏实实地工作，嘉南的前途掌握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
　　然后，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傅斌，道：“傅斌，我知道你的，是常嘉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傅斌立即激动地说：“是的，枫书记，我是您手下的一员老兵。”
　　叶之然在旁边补充道：“枫书记，傅部长在组织部工作十多年了，就是在您担任市委组织部长的时候，提升为常嘉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的。”
　　枫寒轩满意地说：“能够在组织部工作十多年，并走上了重要岗位，一说明比较踏实稳重，二说明有一定的能力，不错。”
　　看了一眼傅斌，又道：“常嘉现在局面有些混乱，作为组织部的老同志，回去后，你要协助国强书记稳定住常嘉的干部队伍。这是你的责任，也是展现你领导能力的一个机会。”
　　傅斌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我坚决执行枫书记的指示，回去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干部队伍的稳定工作。”
　　枫寒轩点了点头，对走在后面的刘童华说：“小刘，我先行一步。你陪小叶和傅部长在城中湖畔走一走，我们五点半在停车场汇合。”
　　刘童华重复一遍，道：“好，五点半在停车场汇合。”
　　叶之然便含笑望着枫寒轩和杨立佳，道：“枫书记，那我们就返回常嘉了，再见。”
　　枫寒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沿着长堤离去。杨立佳回过头对着叶之然微笑了一下，挽起枫寒轩的胳臂，如同恋爱中的男女，相携而行。
　　叶之然便和刘童华说道：“刘秘，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傅部长还要连夜返回常嘉去。”
　　刘童华伸手和叶之然、傅斌握了握，道：“也好，这段时间市里风浪大，你们在常嘉都要沉住气，有情况及时向枫书记汇报。”
　　傅斌热情地握住刘童华的手，谦恭地说道：“谢谢刘秘，以后有用得到傅斌的，请尽管吩咐。”
　　刘童华虽然不会将傅斌这个层次的干部放在心上，但门面功夫做得很好，也热情地说道：“傅部长客气了，以后到了常嘉一定打扰你。”
　　四人就此告别，刘童华和司机便远远地缀在枫寒轩的身后，边赏风景，边留意枫书记的动静。
　　走了几步，司机略感惊奇地说道：“刘哥，咱书记似乎对这个姓叶的另眼相看。”
　　“看出来了？”刘童华笑道：“小叶乡长有背景，人又机灵，比我更有前途。”
　　司机惊讶地说：“不会吧？他才一个乡下的科级干部，怎么能和你比？你再熬一二年，一出去就是处级干部，如果放到县里，至少也是县委副书记，甚至直接担任县长、县委书记都有可能。”
　　“他也有这个可能。”
　　司机立即回过头看了看叶之然的背影，脸上犹有不信之色。
　　在火车站，傅斌临行前紧紧握了握叶之然的手，道：“小叶，我先回县里，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叶之然道：“傅哥客气了，我们现在的责任很重，先过了这关再说。”
　　回到J大，叶之然先去林教授办公室，进办公室，见办公室仍然只有马艳丽和宋双两人，略显惊讶地问：“宋老师，林教授还没回来吗？”
　　马艳丽接口道：“林教授早来过了，他听了我的汇报，又提了很多建议，非常有用，我都记下来了。”说完，她扬一扬手里的笔记本。
　　叶之然笑道：“那好！午饭怎么解决的？蹭宋老师的？”
　　宋双伸出手，开玩笑道：“正是！拿钱来！你带着下属来办事，到了吃饭时间，自己却溜得踪迹全无，官僚作风未免太严重了！”
　　叶之然笑道：“宋老师，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这样吧，改日我请你吃饭。”
　　“不稀罕！”宋双是直筒子脾气，性格外向，说道：“还不如让马厂长再做套服装实惠。”
　　叶之然道：“那还不容易，报出你的三围，马厂长回去后立马给你做上一套。”
　　宋双脸色一红，她身材比较单薄，胸围和马艳丽不能相比，说道：“报你个头啊！要做也让马厂长给我量身定做。”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橡皮，对着叶之然就扔了过来。
　　叶之然已经知道她有扔橡皮的习惯，机敏地一伸手，把橡皮接着，笑道：“这又不是绣球，你怎么老是对着我扔！”
　　宋双顿时大急，站起身张牙舞爪地作势要扑上来。
　　叶之然装腔作势地大叫：“投降，我投降！宋老师，我服了你了。”
　　宋双得意地朝马艳丽一笑，道：“马厂长，你学着点。对付叶同学，就应该实行棍棒之策。”
　　马艳丽吐了吐舌头，道：“那也要胆子够肥！我哪敢啊？”
　　叶之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好了，马艳丽，我先送你回经济小区办事处。我等会还要找念悦。”
　　“念悦就是你的小女友？”宋双闻听，八卦地问：“你眼光有问题吧？马厂长这么大的一个美女站在这里，还有心思去见别的女孩？”
　　马艳丽忙说：“宋老师，你没见过张念悦，不知道她长得如何惊世骇俗。”
　　宋双满脸的不相信，道：“最多就像你这样漂亮吧？难道还有胜过你许多的女孩？”
　　“宋老师，张念悦她不是人。”马艳丽忙说道：“是天上的仙女……”
　　见叶之然瞪了她一眼，话未说完，她又收住了口。
　　宋双有些看出名堂了，似乎马艳丽很怕叶之然，她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叶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马厂长？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一个土八路！南霸天似的人物。”
　　等叶之然和马艳丽离开办公室，她忽然想到，这个“南霸天”就是马石乡的一个土皇帝，会不会把马厂长给办了？想到这，她又没来由地恨起马艳丽不争气来。
　　这边，叶之然将马艳丽安排在经济小区办事处的宿舍。晚饭和住宿的房间自然由沈荣操办。他们两人原先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相互熟悉。
　　等他再回到J大，念悦已经下课在等他了。
　　一见面，念悦先问：“木头，我们去哪里吃饭？”
　　叶之然见念悦穿着牛仔裤，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又在外面罩了件羽绒服，很有时代感，说道：“我们去老张的饭店吃饭吧？有一段时间没去了。”
　　“好啊！”念悦对吃饭并不特别讲究，有心上人作陪，去哪里吃都无所谓。
　　到了老张的饭店，老张一见叶之然欣喜地哈了一声：“哈——”
　　这声“哈”似是打招呼又似是在笑，说道：“小叶，你有段时间没来了，我家老太婆都念叨你几次了。”
　　叶之然就进店叫了声：“张婶，我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从里面同时探出两个头，张婶笑道：“小叶来了啊，快坐。”
　　叶之然却惊讶地望着另一张年轻的脸，说：“大彬回来了？是复员了吗？”
　　张大彬走出来说道：“叶哥，我复员了。”
　　叶之然对念悦说道：“念悦，这是老张的儿子张大彬，刚从部队复员回来。”


第207节 县委班子调整
　　张大彬当了几年兵，已经从一个腼腆的小伙成长为一个八面玲珑的青年，立即笑道：“叶哥，这是俺嫂子吧？嫂子真漂亮！”
　　张念悦回以一笑。
　　叶之然问：“大彬，你复员后街道安排工作了吗？”
　　老张在门口说道：“安排他到街道纺织厂做工，纺织厂都快倒闭了，去做什么？他就在店里做帮手。这不？腻味着呢。”
　　“大彬是汽车兵，驾驶员应该不难找工作啊？”
　　张大彬摇摇头说：“现在没关系很难找到好工作。”
　　老张说道：“他倒是想开车，部队里开了多年的车，现在手里摸不到方向盘，很失落。”
　　叶之然笑道：“巧了！我们乡经济小区在省城有个办事处，正在招聘驾驶员，你如果愿意，可以到那里一试。”
　　“好啊，叶哥，我明天去试试。”张大彬跃跃欲试。
　　叶之然把办事处的地址、电话写给张大彬，转头对老张说：“老张，你们年龄大了，也可以歇歇了，饭店的杂事可以招聘服务员来做。”
　　老张乐呵呵地说：“我不做事就难受，也不仅仅是为了省几个钱。”
　　不一会，张大彬端上饭菜。张念悦隔了一段时间没来这吃饭，感觉味蕾的反应非常舒服，多添了半碗米饭。老张夫妇于是喜笑颜开。
　　等叶之然离开饭馆，老张对儿子说道：“大彬，小叶已经是马石乡的乡长，他介绍你过去应聘，十有八九是成功的。但你要记住，你是小叶介绍过去的，可不能给他丢脸。”
　　张大彬虽长得身高马大，孔武有力，对父母却非常的孝顺。他很有耐心地听完父亲的嘱咐，道：“爸你放心吧，我这几年的兵不是白当的。我就安安心心地跟着叶哥做几年再说。”
　　他听父亲多次说过叶之然的好，自己也觉得叶哥讲情义有前途，这个时候下了决心先到经济小区开两年车，以后争取到叶之然的身边工作，如果叶哥能够升职上去，就做他的专职司机。
　　他在部队开东风卡车，没事就琢磨汽车的各个部件，对车子熟到可以闭眼拆装的程度，久而久之，对汽车产生了特殊的爱好。
　　老张父子谈论着开车问题时，叶之然和张念悦已经走出小饭馆，在回J大去的路上。
　　“木头，我到你的宿舍去看看。”走到半路，张念悦见时间还早，向叶之然提出要求。
　　叶之然诧异地问：“今天怎么想到我的宿舍去视察工作？”
　　张念悦道：“本姑娘今天乐意。”
　　叶之然侧面看了看念悦精致玉琢的脸庞，心痒痒地说：“我的宿舍环境可以的。要不，你今晚别回女生宿舍了。”
　　张念悦的脸唰地红了起来，怒道：“木头，你怎么变坏了！我今天本想去帮你整理一下宿舍，你这样坏就不去了。”
　　叶之然失望地说：“念悦，我们也是‘老夫老妻’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照顾老公的需要呢？”心里却想：“今天不去也好，免得和马艳丽不期而遇，生出误会来。”
　　“呸！想得美。”念悦红着脸说道：“结婚之前，我不许你占我的便宜。”
　　叶之然大感委屈地说：“那我亲亲你总可以吧？来个安慰奖吧。”
　　也许是先前回答得太过强硬，念悦有心补偿一下，当真踮起脚在他的脸颊吻了一下，道：“木头，美好的事物要留到最后。”说这句话时，她娇羞满面，眸子里到处有小星星闪烁。
　　叶之然听到这娇柔的声音和话中的美好含义，一股甜蜜的柔情袭上心头，感觉心瓣如被浸在蜜糖里滋补了一般，胸口塞满了幸福。他怜惜地搂住念悦的肩头，浑不知身在何处。
　　半夜，他回到办事处宿舍，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马艳丽“嗖”地一声钻进房间。叶之然见她贼忒兮兮，两腮泛红，一瞪眼说道：“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这是经济小区的集体宿舍，怎么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马艳丽被他瞪了一眼，有些心虚，讨好地说：“阿然，我就是来看看你嘛，我把门关上，就没人知道了。”说完，瞄了叶之然一眼。
　　叶之然咽了一口口水，心道：“姓曹的！半夜三更，穿这么少来到宿舍引诱，这不是存心考验我的心脏吗？”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清纯美丽的念悦形象，不想破坏心中甜蜜的感觉。说道：“快回去，别让人听到。”
　　马艳丽的心里，结婚之前的叶之然，至少身体是属于她的。但她此时虽然情动，却顾忌着集体宿舍人多，难免露出蛛丝马迹。被叶之然眼睛一瞪之后，她更没了想法，只得委委屈屈地离去。
　　简单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周一，叶之然回到马石乡，常嘉县风平浪静，未传出任何消息。
　　周二，马艳丽从SZ打来电话，报告叶之然她已经和他的同学孙文元见面。她把服装厂的情况详细地和他谈了谈，孙文元兴趣颇大。同日，孙文元让他的老婆武小萍带她逛了一圈中英街和SZ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马艳丽大开眼界。
　　周三，叶之然处理完公文，刚打开报纸阅读，就接到县委办电话，通知马石乡党委书记王静语和乡长叶之然下午一点整去县委大礼堂开会。
　　“王书记，知道开什么会吗？”路上，叶之然问同车的王静语。
　　王静语微笑道：“五分钟前，傅部长打电话来，说要请你吃饭。”
　　叶之然回过脸看了看王静语，王静语微笑致意。
　　叶之然心里有底了。到了会场，见大礼堂里坐满了县委县政府各局行、各乡镇的负责人。
　　不一会，唐国强、张顺强等县委主要领导在主席台就坐，主席台中央还有两位陌生领导，傅斌也就坐于主席台上。
　　叶之然更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微笑着看了一眼满脸喜气的王静语，心里嘀咕着王静语的心思难测，这个女人！来了马石乡三年多，楞是没见过他老公出现过，与傅斌之间，却猫腻多多。不像她一贯谨慎的风格！
　　唐国强主持会议，简单的开场白。“同志们，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开会，传达市委的重要决定。下面，我们请嘉南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荣馨予同志宣布市委的重要决定。”
　　荣馨予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干部，戴一副眼睛，一张严肃没有表情的脸透出组织部领导的官威。她说话之前先扫一眼台下的干部，沉声宣布：“《中共嘉南市委关于施克傅斌尚致远黄文重同志的任免决定》，经嘉南市委讨论决定，任命施克同志为常嘉县委委员、常委、县委副书记、县政法委书记；免去尚致远同志常嘉县委委员、常务、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的职务，另有任用。任命傅斌同志为常嘉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部长；免去黄文重同志常嘉县委委员、常委、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的职务，另有任用。”
　　宣布完任免，她矢口不谈常嘉的工作。
　　唐国强接着说道：“同志们，这个决定充分说明了市委班子对常嘉的关心和爱护，我们表示坚决拥护。尚致远同志和黄文重同志在常嘉工作多年，为常嘉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用掌声表示感谢。”
　　听到台下的掌声，尚致远和黄文重心情复杂地起身鞠躬致谢。而台下的干部看到尚致远和黄文重一齐起身鞠躬，掌声更为热烈。
　　新任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施克的感觉就不同了，他虽然跟随着其他人轻轻鼓掌，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凝重起来。
　　此前，他是嘉南市政府新闻办的副主任。出任常嘉县委副书记之前，程晓光找他及市高新科技园区办公室主任胡扬谈话，要求他们到常嘉工作后，紧密合作，团结常嘉县委县政府中的中间派及保守势力，牢牢把握常嘉经济发展的方向，保持社会主义制度不变色。
　　熟料在市常委讨论人选时，胡杨的任命没有得到通过，常嘉县委组织部部长一职被枫寒轩提出的人选夺走。他就感觉有些势单力薄。
　　临行前，程晓光的秘书林虎给他通气，说常嘉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马伟军正在向程市长靠拢，是个可以依靠的对方。常嘉县委宣传部部长吴伟是中间派，也可以争取，他才稍稍有些底气。
　　此刻，坐在主席台上，他心里想着林虎说的最后一句话：程市长希望你到常嘉后，能展示自己的执政能力和政治素养，迅速打开工作局面。抬眼又见到台下干部的表现，看得出唐国强的威信很高，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动摇。他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以致唐国强最后一句话讲完，他未做出任何反应。
　　唐国强最后说道：“希望两位新同志能够保持优良传统，为常嘉的稳定和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随后，县长张顺强作了发言，表态支持市委的这个决定，热忱欢迎新同志到来，希望共同努力，促进常嘉的繁荣稳定和持久发展。


第208节 叶乡长来动员了
　　会议结束，与会者心情各异。原县长殷名权一系的干部敏锐地感觉到县委的这种变化，感觉机会又要来了。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这次常嘉县委虽然仅仅调整了两人，但这两人都是唐国强的实力干将。一个管官帽子，一个管公、检、法国家机器，是唐国强真正的左膀右臂。经过这次调整后，唐国强对常嘉的掌控力度必然会随之下降。
　　这样，近来被唐系干部压得死死的他们这批人，又迎来了出头的机会。这些人中，包括殷名权的原秘书黄伟、马石乡原乡长李军等人。在殷县长调任后，黄伟被安排到常嘉县防汛指挥部担任副主任；李军被安排到县博物馆担任馆长。都是郁郁不得志。现在他们发觉施书记即将成为常嘉县委的另一极，心里不禁热络起来。
　　李军心想：哪啥？新来的施书记现在正是招兵买马的时间，早点靠上去，好歹做个首功之臣。
　　当天晚上，李军走进县委招待所施克的宿舍，自我介绍一番。施克刚到常嘉，正是两眼一抹黑的时候，虽然李军地位较差，但既然有人投靠，也不便峻辞。一番交谈，施克没想到李军对常嘉官场非常熟悉，不仅知道唐系主要干部的底细，而且，在受到打压的常嘉地方派系中，也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施克对李军的态度就好转了一些。
　　听完李军的基本介绍，施克不动声色地问：“李馆长曾经主政过马石乡，乡长叶之然情况如何？”得知自己即将出任常嘉县委副书记后，施克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叶之然是常嘉的新闻人物，他自然也有所注意。
　　“叶乡长？他是一个县委唐书记的得意门生。”李军做出气愤的表情，道：“就会做一些哗众取宠的事，美其名曰经济改革。在马石乡经济小区搞了一个税收奖励政策，把相当一部分的税收退还给企业，造成了国家税收的大量流失。”
　　“这个税收奖励政策主要的对象什么？”
　　“主要奖励给民营企业，说要将这些小企业培育长大。”
　　施克说道：“看来还是要抓好思想教育工作啊！这些年，我们党的某些基层，放松了对干部的思想教育和政治学习，导致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泛滥。目前，政治上的自由化倾向已经得到初步遏制，但经济领域的资产阶级自由化程度依然很高。李馆长，我们都要做好长期抗争的准备啊。”
　　李军微微弯腰，低眉顺眼地恭维道：“施书记这个指示非常正确，非常及时。对扭转常嘉县当前工作中的某些失误大有补益。我一定仔细体会施书记的精神，随时准备接受施书记的召唤。”
　　在李军说“随时准备接受施书记的召唤”的同时，叶之然、傅斌正在唐国强的客厅谈论着施克。
　　傅斌道：“国强书记，施克是市政府出来的，这次到常嘉来似乎有所准备。”他以前一直尊称唐国强为“唐书记”，现在地位改变之后，自然而然地改称“国强书记”。
　　唐国强道：“不管他有无准备，到了常嘉工作，就得遵守常嘉县委的决策。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就是民主集中制。既有民主，又有集中，两者是有机的组合体。只有民主没有集中就是无政府主义；只有集中没有民主就是搞一言堂。我们不搞无政府主义，也不搞一言堂”
　　傅斌道：“国强书记这个指示有必要在新的常委会上重新强调，免得新来的同志以为自己是衔命而来，就可以违背基本的组织原则，给常嘉的工作带来负面影响。”
　　唐国强欣慰地说：“傅斌部长这个建议很好，说明政治觉悟很高啊。有你接替文重书记的工作，常嘉的干部选拔制度就能继续保持，我很放心。”
　　叶之然问道：“唐书记，尚书记和黄书记的工作，市委有安排了吗？”
　　唐国强道：“文重同志将调到市委统战部工作，致远同志尚未安排。”又问：“秀洲村的动迁安置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因为执行了春节前签约额外补贴一千元的措施，已经有部分农户签约，有了这些家庭带头，预计春节前大部分动迁户会签约。”
　　“不能大部分，要确保所有的动迁户全部签约。你应该知道，台东科技在项目签约的时候，有明确的土地平整时间期限，我们不能因为工作没有做到位而影响了合同约定的期限。”
　　叶之然点了点头，道：“唐书记，明天起我亲自去抓这个动迁工作，坚决落实您的部署。”
　　唐国强道：“做工作就要有一股劲，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哪里可以大有作为。”不知不觉中，他引用了一句六、七十年代很热门的话。
　　县委书记发了话，叶之然牢记在心。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和程光交流意见，对秀洲村动迁户进行逐家逐户的分析。然后，两人联袂去秀洲村，先召集秀州村党支部、村委会干部开会，要求每个村干部各“承包”几户农家的动迁签约任务。
　　叶之然对夏炎峰等村干部说道：“大家要看到台东科技落户常嘉之后，给常嘉人民，特别是马石乡人民带来的实惠。台东科技落户之后，不仅带来了巨大的税收，而且，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这么多工人工作之后，又要产生住房、餐饮、娱乐等方面的消费，对常嘉经济的拉动作用不可低估。而对秀洲村来说，你们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首批就解决了八十名农民弟兄的就业。”
　　又道：“请在座的各位村干部给各家各户的村民讲清这个道理。要让大家知道，为了配合好这次动拆迁工作，县政府已经在马石镇动工兴建动迁房，并提供了失地农民的工作岗位，除了台东科技的八十个名额，县、乡两级政府将另外提供六十个工作岗位出来，这样，基本解决了这批人的住房和工作。”
　　“具体到操作，政府的政策很明确，对配合动迁工作的农户进行经济奖励、优先就业安排和优先选择房源，这一点也请各位村干部给大家说清楚。”
　　等叶之然这番话告一段落，夏炎峰问道：“叶长，有了这几条具体措施，相信绝大多数村民会积极配合动迁。但是，如果仍有村民采取拖延战术，我们应该怎么办？”
　　“如果到了期限仍不搬迁，政府将实行强制性的拆迁手段，到时候，推土机直接开过来。”叶之然沉下脸说道：“这一点，事先和大家说明白。我不希望在我们马石乡发生这样的事，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不得已而为之。”叶之然明白这话说在前头才有威慑力量，才可以避免产生这种局面。
　　夏炎峰道：“叶长，我明白了。请乡领导放心，秀洲村党支部和村委会一定会和大家讲明道理，积极劝说，完成乡政府部置的工作。”
　　“到春节只有三周时间了，请大家务必全力以赴，春节前完成所有村民的签约工作。到时候，我给各位申请奖励。程长，你看看有什么补充的？”
　　程光补充道：“春节完成签约，并不是说春节前要大家都搬出来。搬家的时间可以统一安排在新年之后。到时候，乡政府调车过来协助大家。过渡房也已经落实好了，请村民们不要担心生活问题。”
　　叶之然接着道：“我们去村民家中看一看。”
　　到了村庄，村民们有认识叶之然的，相互间一转告，很快聚集了一批人过来。
　　叶之然就在村头的晒谷场上将动迁的相关政策和台东科技项目的重要性和大家谈了谈。便有人提问：“叶乡长，会不会先签协议的老实人会吃亏啊？”
　　叶之然断然说道：“请大家相信政府，我们的政策就是奖励先进，如果有谁发现最后签约的农户条件比先签约的更好，那么先签的协议可以作废。”
　　“叶乡长，我们家老人身体快不行了，指不定哪一天会走，现在就是签了约也搬不了家啊。”
　　“有具体困难的，请大家如实反映给动迁工作组，政府会认真研究各家的实际困难，作出相应的安排。乡政府是百姓的乡政府嘛！肯定会解决好大家的后顾之忧。对于重病的老人，在动迁房源到位之前，乡政府可以安排他们到乡卫生院住院治疗，住院期间只收取医药费，床位费、护理费可以免收。”
　　“叶乡长，我们原来打算春节结婚的，新房都装修好了，怎么办啊？”
　　叶之然笑道：“那我先要恭喜你们，婚可以照结不误，至于你说的装修费，动迁组会进行现场评估，赔偿给你们的。赔偿的这笔钱，你们可以等新房到手后，再装修新房子，虽然辛苦一些，但为了结婚，也是很有价值的。”
　　“叶乡长，我们家情况特殊啊，三个男孩都长大了，分配的房子不够大啊。”
　　“动迁安置有规章制度，新房子是按照老房子的面积和家庭人员结构综合考虑的。如果说分配的房子不够大，只能说明你家原来的房子也不大。指望利用这次动迁全部解决你家的难题是不现实的。但动迁组会根据每家的实际情况给予适当的照顾。你们有三个男孩子，如果解决了两个，剩下一个全家一起努力，靠自己的劳动来解决这个问题，总比你呆在原来的老房子强。三个男孩子，只要尽快签约，政府可以在安排就业岗位上作适当的政策倾斜。”


第209节 施书记的头把斧
　　村民越聚越多，叶之然就和程光两人分开，逐一解答大家的疑问。直到天黑，村民才逐渐散去。叶之然和程光两人虽然说破了嗓子，但看到效果良好，心情颇为愉快。
　　夏炎峰邀请道：“叶长，程长，天晚了，我们就到大竹棚吃点便饭吧？”
　　叶之然看了看村干部期待的目光，对程光说道：“程长，你看怎样？同志们有些盛情难却。”
　　程光顺着话意说道：“那就吃点便饭吧，大家也都辛苦了。”
　　因为事先没准备，菜的品种很少，但数量不少。十个人一桌，杀了五只土鸡；又在池塘里捕了几尾花鲢鱼，做大盆的鱼头汤；再搞些蔬菜上来，摆了满满的一张圆台。
　　夏炎峰让大竹棚的师傅到村民家买来米酒，对叶之然说道：“叶长、程长，秀洲村农民自己酿的米酒入口很好，给两位领导品尝品尝”
　　“好，这个可以尝尝。”叶之然早听闻马石乡农民自己酿的米酒非常好喝，是糯米做的，入口稠而清，有糯米的香气。
　　等上了米酒，叶之然先作酒规：“今天我们大家随意喝酒，都不要敬来敬去的，我们边吃边谈，我想听听大家对乡政府的工作有什么建议。”
　　村干部说到底就是村里的农民，没有官员的花花肠子，听了叶之然说了不敬酒，就一个个扯开鸡腿，大口吃喝起来。
　　而叶之然的这句“听听大家对乡政府的工作有什么建议”也是一句空话，酒桌上的村干部就像一个个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连妇女干部也是两手并用，满手油腻地捧着酒碗喝米酒。
　　此后两天，动迁工作组按照叶之然的要求，先解决动迁村民的实际困难，将服务工作做到位。第三天开始，动迁户的签约谈判工作取得重大进展，签约数明显增加。
　　这天，叶之然正在王静语办公室汇报秀洲村动迁户的最新进展，党政办主任刘云海进来汇报，接到县委办通知，明天上午县委副书记施克将到马石乡调研工作。
　　王静语就对刘云海说道：“刘主任，你立即通知二级班子成员一个小时后在会议室开会。”
　　等刘云海离开，王静语说道：“叶长，施书记很重视马石乡啊！第一次调研就选择马石乡。”
　　“施书记的三板斧看来瞄准了马石乡。王书记，我们要作充分准备。”
　　“让我们考虑一下，施书记的斧头会砍向什么地方？服装厂的转让有进展吗？”
　　“有。马厂长已经从SZ回来了，她这次过去和受让方的老板谈得很好。”
　　“通知她明天也到乡政府来参加会议。”
　　“好。”
　　“叶长，你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要引起我们高度重视的？”
　　叶之然想了想，说道：“上次程市长到马石乡来，对我们乡的乡镇企业整顿工作提出了批评，这次施书记必然会将程市长的旧调重弹一遍。另外，施书记也可能重提上次财政所的火灾事件。我们最好有个应付之策。”
　　“火灾事件之后，我们马石乡党政班子非常重视，已经安排过两次大规模的整改和检查工作。等会在二级班子会议上，我们再强调一下安全工作的重要性，让宣传股出个安全教育和安全检查方面的简报。”
　　王静语和叶之然两人的关系一直相处得很好，工作上分工明确。自从和傅斌一起醉酒之后，两人配合更加默契。这次傅斌的进步又体现了叶之然的赤忱相助，使王静语对他的品行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王书记，和你搭班真是愉快。党政班子能够像我们这样默契的估计不多。”
　　王静语捋了捋头发，笑道：“这也是一种缘分。都说感情上的缘分难得，工作上何尝不是这样？在官场，这种工作上的缘分更是难得。”
　　叶之然深深点头，道：“静语书记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施书记这次急匆匆地来调研工作，其实是在向上面做一种姿态，表明他紧跟市政府之意。雷霆之怒或许不可避免，但具体到细节问题上，估计他提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
　　和王静语搭班了一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改口称她为“静语书记”。称呼往往代表着相互间的距离，这声“静语书记”既显得平等又带有尊敬。
　　王静语笑道：“之然乡长，明天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我们的态度要好一些，诚恳地接受批评对我们的工作更为有利。”
　　这是提醒叶之然逆来顺受之意，叶之然感动地说：“静语书记，你放心吧，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的。”
　　两人又商量了几个接待中的细节问题，然后一起步入会议室开会。
　　在马石乡党政二级班子会议上，王静语和叶之然分别部署了迎接施书记工作调研的具体方案，对相关责任部门做了重点安排。马石乡二级班子成员近期已经习惯于上级领导的频繁检查，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本就是政府部门的一项程序性工作，大家照着程序做一遍即可。现在见乡党政一把手都非常重视，回到自己的部门就立即行动起来。
　　周五上午十点，施克坐着县委的小车到了马石乡政府，王静语和叶之然率人在乡政府门口迎接。
　　在马石乡党委会议室，王静语主持会议，对施书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同志们，施书记甫上任即到马石乡来指导工作，说明施书记对我们乡的工作非常重视，非常关心。下面，我们以尊敬的心情欢迎施书记讲话。”
　　施克梳着油光发亮的大板头，抬起手在空中往下虚压了压。他说道：“同志们，上次程市长到马石乡视察工作，因为市委有紧急会议，没有全部结束就匆匆离开了，这对常嘉县、对马石乡都是一大损失。我今天来是检查你们对程市长的指示，有没有贯彻落实。”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道：“程市长对你们乡的工作不满意啊！”
　　见自己说了“不满意”后，马石乡干部纷纷低下头，他心里略感满意。他此行目标明确。在嘉南时，林秘书曾到他办公室小坐片刻，谈到程市长视察马石乡主要是想“看看”叶之然的工作。这个叶之然虽是个小人物，但在常嘉县，却充当着经济改革的先锋，激进得很。
　　“叶乡长，你汇报一下马石乡是如何执行程市长指示的？”他跳开王静语，直接点名。
　　“施书记，程市长上次来视察时，着重谈了乡镇企业的整顿问题，对马石乡乡镇企业的整顿进度提出了批评。遵照程市长的指示，我们乡在党委王书记的召集下，进行了几次深入探讨和研究。特别是程市长最关心的马石乡服装厂问题。程市长指示，对服装厂这样的企业，转让股权比直接关闭更有利。为此，我们安排服装厂厂长马艳丽同志专程去SZ，与有意向受让服装厂股权的老板进行了洽谈，目前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按双方约定，春节前签订股权转让意向书，然后安排资产评估。马石乡党委和乡政府将坚决贯彻程市长的指示精神，对其他乡镇企业的整顿治理工作也已经开始深入。”
　　施克没料到马石乡会如此积极地响应程市长的指示。有点出乎意料啊！
　　他脑子急速转动了一下，道：“总体来说，马石乡乡镇企业的治理整顿工作做得很不够，你们还要仔细领会程市长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地做好这项工作。”
　　“马石乡的工作存在很多问题，有些还很严重。”施克继续说道：“前一段时间，接连发了生财政所火灾和中心小学食物中毒事件。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马石乡政府的工作没有做好，是很严重的失职行为，我要提出严厉批评。”
　　会议室的干部听出点味道来了。施书记此次前来，似乎冲着叶乡长啊！不过食物中毒事件发生的时候，叶乡长还是副职，不分管教育，似乎套不到他身上，施书记似乎没彻底搞明白状况。
　　“叶乡长，火灾事件和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后，你们马石乡政府做了些什么工作？”
　　“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后，当时的乡党委书记秦大明同志立即指示乡党委、乡政府积极救援，杜绝隐患。在李军乡长的带领下，马石乡党委和乡政府对中心小学的采购渠道进行了限制，制订了定点采购，及时检查等细则，并对蔬菜供应地秀洲村对菜农进行了集中教育，对菜农使用的农药做了限制。”
　　施克这时候明白食物中毒事件和叶之然没大关系。这个李军！提供的情报不严谨啊！怪不得被安排到这种岗位。
　　“火灾事件呢？这事影响很大，群众议论很多。你是马石乡乡长，是安全生产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出了事故，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马石乡干部听到县委副书记在会议上旧事重提，口气格外的严厉，心里不禁有些惊奇。“什么叫勇于承担责任？”难道让叶乡长辞职？
　　姓曹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第210节 拉一个打一个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诡异。
　　党委委员、副乡长程光和叶之然在工作上配合得比较合拍，听到县委高层领导口气严厉的批评声，就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像入定的和尚，充耳不闻世事。
　　党委副书记潘秋生原是秦大明的得力干将，听到施书记“承担责任”的说法，心中微微一动：如果叶之然下台，按资历，自己就有望接任乡长一职。不过，叶之然是常嘉官场的红人，施书记初来乍到还没有势力，恐怕很难把他拿下。
　　组织委员杨正曾经在前任副乡长林城遇车祸后和叶之然一起成为副乡长的人选，但那一次让叶之然捷足先登。官场上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此刻他身为乡党委组织委员，对乡长的位置稍有距离，心里对施书记的批评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心里却想：叶乡长前一阵子风头太盛，频频得到市委副书记、县委书记的肯定。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讲究平衡。有人赞扬，就有人不满。这不？市长、新来的县委副书记都对他进行打压。
　　叶之然早有心理准备。他明白程晓光、施克等人对他打压，纯粹是因为意识形态上的对立而产生的。对保守派来说，他就是一只出头鸟。
　　“施书记，马石乡火灾事件发生后，张县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指挥救灾并作出了许多重要指示。秦主任也在现场进行指挥。此后，马石乡在静语书记的领导下，展开了一系列自查复查，对全乡所有管所、学校、医院等进行了专项整治活动。消灭了火灾隐患，按照乡党委、乡政府的统一部署，这个专项整治活动尚未结束，我们还会定期进行。”
　　施克越听越不满，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满地问：“这么说，是我没了解事实，批评得不对？”
　　这话一出口，王静语就在心里给他打分。“有些小儿科啊！”她心里想，你要打压叶之然也该拿点上得了台面的手段嘛。
　　领导的威信哪里来的？就在平时的一言一行，施书记看来尚不是合格的县级领导。
　　叶之然站起身，诚恳地说道：“对火灾事件的发生，乡政府有放松教育，管理不力的失职行为，我向县委、向乡党委道歉，提出自我批评。”
　　虽然说，折节事权非他的本心。但是，面对县委副书记的批评，他该拿的姿态还是要拿出来的。这也是为了维护上级领导的权威，反过来，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
　　“自我批评是不够的，县委将重新进行处理。”施克扬起脸说道。
　　“施书记，我愿意接受县委的处理意见。”叶之然给县委副书记面前做足了面子。
　　施克此来一是打压，打压是为了间接地表达对程晓光的忠心；二是摸底，摸一摸马石乡的底，也摸一摸名声已经进入市委、市政府耳朵的叶之然的底。此刻见他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年轻干部的那种锐气，心里反而有些纳闷，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莫非林秘书夸大了叶之然的能耐？
　　施克此前是嘉南市政府新闻办副主任，工作的性质决定了“务虚”的特点，对地方基层的工作没有经验，想多挑点刺出来一时半会也做不到。他知道叶之然的政绩之一就是马石乡经济小区，想了想说道：“我这次来马石乡是为了实地调研乡镇一级政府的日常工作，等散会后，就由党委书记王静语和叶乡长陪着去经济小区看看，其他的同志都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不需要都跟着。”
　　王静语这时接口说道：“施书记这种顾全大局、一心工作的态度给马石乡党委乡政府树立了典范，值得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好好学习。”
　　施克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道：“各位都是乡镇一级的基层干部，平时要多学习学习党的政策、理论，关心国内、省内、市内的重大新闻和政策，不断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和政治修养。在乡镇工作，是你们每个人难得的实践机会。只有历任艰难，才有发展的根基。乡镇干部的工作虽然繁杂，却是锻炼人的地方。”他以前是新闻办副主任，说这种门面话可以张口就来。
　　等掌声响起，施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
　　坐车去乡经济小区的时候，施克向王静语招招手，道：“王书记，你坐我的车。”
　　王静语脸上立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心里道：“行啊！还会拉一个打一个。”
　　“王书记在马石乡工作多少时间了？”车子启动，施克微笑着问。
　　“施书记，我已经在马石乡工作四年了。”
　　“作为一个女同志，王书记在乡镇基层一干就是四年，很不容易。而且，我听说王书记的能力很强。”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作为党委一把手，你要全面领导马石乡的工作，对乡政府的工作要多过问，我们国家实行的是一党执政的制度，党领导一切嘛。”
　　“施书记，您的指示我会记在心里的。”
　　施克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说道：“我们一些年轻的同志，喜欢哗众取宠，喜欢做出格的事。作为党委书记，你要经常帮助他们，多指导他们的工作。不要担心别人说你干预太多，对这些年轻的同志，就应该让他们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如果其他人对你的工作有看法，你打电话告诉我，我会支持你的！”
　　“姓曹的！说得这么赤裸裸的。这种人怎么也能爬上处级岗位？”王静语心里暗骂一声，嘴里敷衍道：“谢谢施书记的信任，我会经常向您汇报工作的。”
　　听到王静语说“经常汇报工作”，施克颇为自己的工作方法和能力得意。“做领导嘛，总要一呼百诺，底下的干部信服才算做得成功。”
　　下车后，施克在王静语、叶之然一左一右的簇拥下走进经济小区办事大厅。一跨入大厅，施书记就是一愣。他看到整齐干净的办事大厅中，一个个小区办事人员身着统一的西装，打着领结，语笑嫣然地处理着手中的事务。这哪是一个乡级经济小区的办事大厅？嘉南市出入境管理处的办事人员也没有这样的服务水准！他心道：“怪不得这么多人对马石乡经济小区发出赞声，果然有与众不同之处。听说小区的经济规模扩张得超乎常规，可惜这个叶之然是不同阵营的人。”
　　这时候，经济小区副主任何平闻风而来，隔很远就恭敬地招呼道：“王书记、叶长。”
　　叶之然介绍道：“何主任，县委施书记来考察经济小区，你向施书记介绍一下小区的概况。”
　　转过头对施克说：“施书记，这是经济小区副主任何平。”
　　施克“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副主任？主人呢？怎么不出面？”
　　王静语忙微笑道：“施书记，为了加强经济小区的领导，经济小区的主任由叶长兼任。”
　　施克又是“哼”了一声，道：“何主任，你说说半年下来，经济小区累计返还了多少税收给这些民营企业？”
　　何平尚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恭敬地说：“施书记，经济小区改革半年来，成绩令人瞩目，经济规模大幅度增加，工作人员的素质、工作效率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凸显了经济改革的成果。”
　　施克此来常嘉带着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打压常嘉的改革派，加强常嘉县计划经济的主导地位，听了何平的介绍，脸色更是不愉，冷冷地说：“什么改革成果？就是穿上这些服装表演一番？不要开口闭口经济改革，经济发展和政治紧密相关，搞经济改革，搞市场经济，就是要取消公有制，否定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走资本主义道路。”
　　何平脸色一变，不安地看了看叶之然，顿时闭口不言。
　　生活中有很多巧合，施克面对下属干部气愤地说出这句话时，正好被前来暗中采访的省报新闻部主任苗树杰听到。
　　苗树杰打算在亲眼目睹经济小区的变化，从不同角度采访到第一手资料后再和叶之然联系的。他刚从马石乡第一税务所了解经济小区的税收情况后赶到小区大厅，听到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循声而来。然后就看到了叶之然和他身边几个人。
　　听到此人盛气凌人的讲话语调，苗树杰立即判断出这是个地位在叶之然之上的领导，应该是常嘉县的领导，而且是个坚定地经济改革反对派。
　　他走到叶之然跟前，伸手和叶之然握了握。
　　叶之然惊讶地问：“苗主任，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苗树杰摆了摆手，示意稍候，先问施克：“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资本主义也讲经济，这点已经正在成为共识，为何你对经济改革抱有如此大的成见？”
　　施克先前听叶之然称他为“主任”，估计“苗主任”就是乡政府的某个管办所干部，不以为意，随后突然听到他语气不善地提问，怒气就上来了。
　　他心道：“自己刚来常嘉，这人必然不知道自己是县委副书记，所以敢轻捻虎须。从问话的内容来看，显然和叶之然是一丘之貉，是个改革路线的激进者。如果不杀一杀他的气焰，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就威风扫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211节 碰钉子
　　施克蛮横地说道：“别跟我谈什么市场经济！我们有些同志把市场取向当做经济改革的方向，把市场经济当作社会主义的经济模式，这是把社会主义公有制中已经消失的资本、资本增值等经济范畴与货币、资本混淆等同了，这种理论上的迷误造成了实际工作中的失误，并被宣传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人利用，造成了当前经济秩序的混乱。”
　　施克在新闻办时参加过多次经济改革方面的理论研讨会，对当前敏感的姓资姓社问题有过多次争论。
　　苗树杰对这种理论方面的争论非常熟悉，听了施克的话，微笑道：“我们有些领导总是喜欢把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这其实是一种思维模式的僵化。事实上，计划和市场只是资源配置的两种手段和形式，而不是划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标志。”
　　施克听到此言，目光就是一变。苗树杰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简直就是离经叛道，而且蛊惑力极大，如果不加以驳斥，未免会被改革派利用。不行！必须消灭于无形。
　　他扬扬脸问道：“你是什么部门的？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言论？”
　　叶之然在旁边介绍道：“施书记，这位是省报新闻部主任苗树杰苗主任。”又向苗树杰介绍道：“苗主任，这是我们常嘉县委施克副书记。”
　　施克惊讶地问：“你是省报新闻部的苗主任？啊哈！失敬失敬！”施克脸色一分钟内数变，从愤怒到惊讶再到难堪，很快又转变为热情。他做过市政府新闻办副主任，自然明白省报新闻部主任的地位。
　　说完，他上前握住苗树杰的手，摇了摇道：“苗主任，你到了常嘉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如果知道你大驾光临，县委一定会热情接待啊！”
　　苗树杰微微一笑，道：“施书记太客气了，我只是来了解一下马石乡经济小区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挖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马石乡经济小区把堂堂的省报大记者都惊动了？这个苗树杰可不是一般的记者，以前在市政府新闻办常听说他的名字，文章可以上达天听的！
　　“苗主任，常嘉可以挖掘的新闻很多，我请常嘉宣传部的同志给你详细介绍一下。这个经济小区只是一个乡级经济区，挖不出东西来的。”
　　“施书记，我不敢苟同你的意见。马石乡经济小区的改革措施成效显著。我刚才去税务所，了解到今年下半年以来，落户在经济小区内的企业无论从数量还是从税收规模，都是每月以30%到40%的速度在增长。在当前国际、国内经济大环境下，殊为不易。深入挖掘这里的政策、措施、管理以及服务，对全省乃至全国的经济开发区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施克皱皱眉，说道：“马石乡经济小区的改革走入了误区，扶植的是民营经济为主的非公经济体，不符合近期的经济政策导向。”
　　苗树杰摇摇头说：“党的十三届三中全会提出，个体、私人等非公有制经济是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明确提出了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的方针是‘大力发展和积极引导’这意味着各级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来支持引导民营经济发展，这一点至今没有改变。”
　　施克反驳道：“苗主任，有些过头的提法会有个修正的过程。理论界对此争论很大，市场经济这个提法不妥当不合适，我们不能因小失大。马石乡经济小区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税收奖励基础上的，其实质是损失了国家的税收。”
　　“我不这样认为。从单个的企业上看，税收奖励政策的实施减少了部分税收。但从整体上看，却发展壮大了更多的企业，总体经济得到长足的发展。国家收到的税收不仅没有减少，而且，因为总量的大幅增加，税收收入总额大幅提高。这一点，可以从税务部门的征税数额可以准确地反映出来。”
　　施克虽然也有一定的理论功底，口才也好，但在苗树杰这个大记者面前，却显得底气不足。他转而道：“苗主任，我请你吃饭，我们慢慢聊这个话题。”
　　苗树杰微微一笑，道：“我是带着任务来马石乡经济小区的，等会还要采访一下叶乡长。施书记，目前理论界虽然存在着很大的争议，但是，我们也要看到，改革是大趋势。马石乡经济小区作为一个乡级的经济小区，进行这种改革，对我们更准确地判断经济改革的方向是否正确是有很大参考意义的。我们这样的一个大国，拿出这样小的一个经济体进行实验，即使失败了对国家的整体经济运行也没有丝毫影响，如果成功了，又有借鉴意义。所以，现阶段我们应该爱护这种改革，保护这种创新。”
　　这话很有说服力，施克躲避不了，只得点头说道：“从这个角度来说，苗主任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大家都可以再看一看，马石乡经济小区的改革是否有正面的意义有待进一步检验。”
　　苗树杰“哈哈”笑道：“施书记，我们的看法接近一致了，现阶段还是要鼓励马石乡经济小区的改革的嘛！”
　　有了突然冒出来的苗树杰，施克此行的目的就不可能达到了。他心里憋屈，对苗树杰又无可奈何，只得敛旗息鼓，道：“苗主任，如果采访完毕有时间，请到县委来一叙。”
　　苗树杰点头说：“好，如果有时间我来拜访。”
　　等施克败兴而归，叶之然在经济小区的主任办公室接受苗树杰采访。回答了他的数个提问。最后道：“苗主任，这个报道现在不是发表的好时机。发了之后，恐怕让我过年都没法消停。”
　　苗树杰笑道：“哪有这么快？这么敏感的采访我会做充分的准备，至少要走十家省内大的开发区，掌握更多的资料。有比较才有发言权嘛！”
　　叶之然道：“常嘉县目前被很多眼睛盯着，苗主任可不能给我们惹来更多的麻烦。”他的地位低，说话没有施书记这样顾忌多。
　　苗树杰说道：“叶乡长，年轻人不要瞻前顾后，失了锐气。我的报道是从经济角度进行分析，不会给常嘉惹来麻烦的。常嘉近期引人注目是因为你们签订了一个大项目，同时，又有市委领导出人意料的言论引起的。”
　　叶之然叹口气，道：“钟书记到党校学习，也不知道学习结束是否会离开嘉南。现在市委由程市长主持工作，政策调整力度不小。”
　　“嘉南不是只有一个程市长，还有一位强势副书记在。”
　　“苗主任对嘉南的局势很了解嘛！”
　　“我虽然是新闻记者，但认识的政府官员不少。嘉南历来是政治形势比较复杂的城市，好在你现在级别低，参合不到斗争中去，只管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就好。”
　　叶之然早在叶老处听过做官不仅要低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的道理。官场中又有“死干不如巧干，巧干不如不干”的名言，是讲跟对人才有进步的可能。但他在步入仕途的一刻起，就心存为民做实事之心。对官场中那些酒囊饭袋似的官员向来不喜。
　　“苗主任，做官其实和做事是联系在一起的，官位大才能做大事，官位小只能做小事。我最恨的是那些占了茅坑不拉屎，只会整天喊喊空话，说说假话的领导干部。”
　　苗树杰笑道：“叶乡长很稳重的人，今天怎么像个愤青？这可不是你的一贯风格。”
　　叶之然摇摇头，说道：“是我失态了，让苗主任看笑话。”
　　苗树杰道：“我有次采访一位市长，他曾经是某大学的校长，说了一句话非常经典。我问他做校长和做市长有什么差别，他回答说，‘做校长，你说得再对，教授们也可能说你错了，因为真理是相对的；做市长，你说得再错，他们肯定说你是对的，因为权力是绝对的。’发人深省啊。我希望叶乡长以后做了大官，仍能有今日的心态。”
　　叶之然道：“真理和权力如果移形换位，带来的，不仅是苦难，还有崩溃的风险。我如能进步，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和道德。”
　　又问：“苗主任，你等会是否准备去县委？唐书记对您很尊重的。”
　　苗树杰道：“算了，我不喜欢和官员多打交道。如果交情多了，以后遇到负面新闻，不发吧？违反职业操守，发吧？伤了彼此的面子。所以，还是淡一些的好。”
　　“那我请你吃顿饭，你不必照顾我的面子的。”
　　“吃你的饭，我倒没有心里负担。我从小有英雄情结，对你铲除‘两李’的行径一向心存敬意。”
　　苗树杰不是一个人来的，两人到了停车场，叫上司机，一起去常嘉的小菜馆吃饭。
　　等吃完饭，他就和苗树杰在饭店门口告别。苗树杰要连夜回省城去。


第212节 有力的回击
　　“胡科，喜事临近，幸福都写到脸上了。”叶之然来到县委书记唐国强的家，和前来开门的胡亚平打趣。
　　胡亚平满面春风地说道：“叶长，来了？老板掐指一算，知道你要来，就让我等在门口。”
　　这话半真半假。
　　唐国强知道施克今天去了马石乡，预料到叶之然会来汇报情况。作为常嘉县委书记，能否及时了解常嘉地面上的一举一动，直接反应了他的掌控力度。所以，当他回到家，于嘉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时，顺口说了一句：“等会小叶乡长要来。”胡亚平听到了这句话，转身告辞时，正好叶之然敲门进来，才有了前面的对话。
　　“唐书记，我来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叶之然和胡亚平打过招呼，微笑着向端坐沙发上的唐国强说道。
　　“来，坐下说。”唐国强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对叶之然，唐国强予以充分的信任。这种信任源于平时一点一滴细小事件的积累，也源于关键时刻托付给叶之然的事情从不掉链子。
　　等胡亚平离开，叶之然先向唐国强汇报施克在马石乡检查工作时说的每一句话。
　　听说他揪住财政所火灾事件不放，扬言还要对叶之然进行处理时，唐国强说道：“没有上常委会讨论，他的话只能代表个人意见。”
　　叶之然心领神会，轻声说了声：“谢谢。”又把施克接下来的行程汇报给唐国强。当说到在经济小区施克正发表批评意见时，省报新闻部主任苗树杰刚巧出现，然后对施克进行了反驳，唐国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专注。
　　“苗主任事先没说过要来考察马石乡经济小区？”
　　叶之然断然摇头，道：“没有，我也是在经济小区和他突然相遇的。”
　　“你把他和施书记之间的对话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叶之然记忆力强，基本上把两人当时的对话还原了一遍。
　　唐国强听完，露出轻松的表情，赞道：“苗主任不亏是省报的新闻部主任，长江省的大记者，他的经济改革方面的观点非常正确，理论功底也非常深厚。可惜他没有从政，否则，对我省的经济改革会有更大的推动作用。”
　　“唐书记真是他的知音，如果我有机会再遇到他，一定把唐书记的赞誉转述给他。”
　　唐国强愉快地一笑，问：“他还说了什么？”
　　叶之然把施书记邀请他去县委作客，苗主任未答应。临别时，苗主任告诉他，他此次前来经济小区暗访，是为了掌握第一手的资料，而且，他还将暗访全省多个大开发区，准备写一篇经济改革方面的文章等细节叙述给唐国强听。
　　又道：“苗主任对常嘉县委关于经济小区的税收奖励政策给予高度评价，他让我转告唐书记，虽然常嘉目前面临着风风雨雨，但是，风雨过后就是彩虹。他相信常嘉县的改革一定会成功，相信常嘉县委主要领导的前程将更为远大。”
　　最后一句话出于叶之然的杜撰，但听在唐国强的耳朵里感觉格外的舒坦。
　　唐国强笑眯眯地说：“小叶，苗主任虽然不是政府官员，但能量极大，你要和他保持好关系，经常进行沟通。”
　　第二天，按照事先的安排，常嘉县委有个常委会会议，讨论台东科技项目的后续问题以及进一步落实贯彻乡镇企业调整、整顿工作。将整顿乡镇企业的议题摆上县常委会议程是为了表示常嘉县委对程晓光市长的重视。
　　常委们逐一按次序发言。
　　轮到施克发言时，他先谈了治理整顿的乡镇企业的意义，然后话题一转，说道：“我昨天去马石乡检查工作，发现马石乡存在的问题比较严重。马石乡政府对财政所火灾事故的重视不够，我建议给予叶之然乡长处分。”他迫不及待地提出处分叶之然，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向程市长表明他旗帜鲜明的立场，所以明知处分的提议通不过也要提出来。
　　马石乡火灾事件过去一段时间了，县常委曾讨论过这一事件并给出结论。施克副书记的这个提议在法理上就说不过去。难道说他对此前的县常委会不信任？此前通过的决议都是错误的？
　　唐国强心中恼怒，心道：“既然提出来，倒要看看其他常委的态度。”便冷冷地问道：“其他常委对施书记的提议怎么看？”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马伟军发言道：“我觉得施书记的提议很有必要，可以帮助马石乡政府更重视安全生产，减少此类事故的发生。”
　　唐国强不动声色地看了张顺强一眼，心道：“看来马伟军见程晓光主持市委工作，有意投靠过去。”问：“其他常委呢？顺强县长先谈谈吧。”
　　张顺强在第一次讨论马石乡火灾事故的处理意见时，是赞成给叶之然警告处分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他发现了叶之然身上有着一般官员不具备的锐气和工作能力，对叶之然的态度已经有了大的转变。同时，他对程市长乱加指责常嘉的工作，安插人员进入县常委会的举动心存不满。
　　他说道：“关于马石乡财政所火灾事件，县常委会已经有过决议。施克书记现在重提此事，是对国强书记不信任？对我的不信任？还是对常委会的不信任？”
　　施克脸色一红，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县委副书记林北河开口说道：“施书记身为常嘉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但政治上这样不成熟，做事这样不稳重，出乎常委会大多数同志的意料啊！”
　　这话就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过去，施克脸红耳赤，恼羞成怒，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
　　常委、县委办主任秦大明发言：“财政所的火灾事故发生时，我和顺强县长都在现场组织指挥。马石乡党委乡政府在火灾发生之后，立即提出了整改措施，在全乡进行了自查、复查和重点检查，后续处置工作有力有效。我反对施书记的提议。”
　　常委、公安局长何城中是唐国强提拔起来的干部，他是转业军人，发言直截了当：“我坚决支持国强书记。”
　　这话又好比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施克的脸上。他是政法委书记，现在公安局长明确地站在他的反对面，意味着他的政法委书记就是一个摆设。他脸上顿时有火辣辣的感觉。失策了！他原来的意图，是通过上任后的第一次参加常委会的机会，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是程市长的人！没想到一个不慎被人当面连抽了几个耳光，抽得他晕头转向起来。
　　接下来，组织部长傅斌，副县长何小英等都明确反对施克的提议，并婉转地提出了批评。唯有宣传部长吴伟态度暧昧，一言不发。
　　唐国强总结道：“同志们，嘉南市委将我们放在常嘉县委常委的位置上，是对我们的最大信任。我们每个同志更要注重自身修养，团结周围的同志，一言一行都要从有利于常嘉发展的角度出发，做好自己的工作。县常委会有明确的议事规程，建议新来的同志去认真学习一遍。我在这里要批评伟军县长，你进入县常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这种明显违反县常委会议事规程的举动，不仅不加以明确反对，更随声附和，这说明了伟军县长组织观念不强、政治觉悟不高，要加强学习。顺强县长，我建议减轻伟军县长的工作，把招商引资这一块工作交由小英县长分管，让伟军县长有更多的学习时间。”
　　张顺强对马伟军的表现也很不满，立即说道：“国强书记的指示很正确，在下次的县政府常务会议上，我会明确这个分工。”
　　马伟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两巴掌的力度丝毫不比打向施克的轻。经此一事，他以后在县政府的地位就大大降低了，说出来的话恐怕就没什么力度了。欲哭无泪啊！
　　而在马石乡，干部们早见识过叶之然在省计委高官、常务副市长、市长等高级领导批评后屹立不倒的事实，县委副书记的批评就显得没什么新鲜劲。乡班子的干部丝毫没有轻视叶之然之意。
　　在县常委会召开的同时，马石乡财政所所长钟平正在叶之然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临近年底，财政所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本年度的乡财政决算和下年度的财政预算。他将资料收集起来，逐项向叶之然作了汇报。由于经济小区的财政收入远远超过年初的预算，乡财政年度决算将产生一块比较大的结余。两人都神色轻松地讨论了一下年底的财政安排。
　　临近结束，钟平问：“叶长，听说新来的县委副书记对乡政府处理财政所火灾事件不满意？”
　　叶之然道：“领导的不满意是促进我们做好工作的动力，你回去要重申安全问题。还有，刘志超重新安排工作后，表现怎样？”
　　“他是火灾事件的责任人，安排他收发报刊已经是一种照顾。目前，没听到什么反应。”
　　“财政所的账册被烧是个敏感问题，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要立即汇报，平时多留意留意这方面的言论。”
　　“明白了，叶长。”钟平深深点头。


第213节 浩宇大少
　　九一年二月七日，是中国农历的“小年”。在常嘉农村，这是“除尘”、“祭灶”的日子。这天，马石乡的工作人员都领到了年终奖。由于乡财政状况比较宽松，今年的年终奖比上年度增长了60%的额度。这个比例，出乎大多数工作人员的心理预期，乡政府也因此多了一种喜庆的氛围。
　　物质奖励是比思想教育更直接更有效的方法。中午在乡政府食堂吃饭时，王静语和叶之然面对一张张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情绪也收到了感染。
　　生活中，病毒可以通过空气、水、昆虫等途径传染；情绪则通过目光、声音、行为举止等传染。
　　“叶长。”
　　“叶长。”
　　吃完饭，叶之然出食堂时，面对一连串尊敬的问候声微笑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接到了同学孙文元的电话。
　　“老同学，我准备农历二十六回来，就是大后天。准备先到常嘉把转让协议签了，然后回老家办婚礼。你看我的态度怎样？”
　　“好！这足以说明老枪同志翻身没有忘本，值得称道啊！那个，你老婆一起和你回来的吧？一起过来。”
　　“姓曹的！说起老婆我想问你，那个马厂长是不是你的二奶？”二奶一词传自港台，SZ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各种新名词的出现也领先内地一步。
　　“姓曹的！我没结婚，一奶也没有，哪来什么二奶？”
　　“我有直觉。姓曹的！读书的时候，我睡在你的下铺，现在是不是那个马艳丽每天睡在你的下面？”老同学之间说话肆无忌惮。
　　“滚一边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在SZ混了两年，脑子里满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孙文元听到电话声音有些发急，爽朗地一笑，道：“不和你开玩笑了，大后天我到省城，你小子是不是来机场接我？”
　　“二十六日，经济小区有车子回常嘉的，你把航班号告诉我，我让小区的驾驶员到机场接你们吧，我们在常嘉见面。”
　　“姓曹的！官不大，倒会指使人，那就这样。”
　　刚挂断电话，黄瑜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枫哥，我准备春节去金山看望干爸干妈。”
　　“瑜雯，你别使性子，你爸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小县城去？”叶之然暗吃一惊。
　　“谁说一个人？我要你来接我。”
　　叶之然嘟囔道：“我要来接你，以后还能在长江省混吗？”
　　黄瑜雯笑道：“那你就放得下心让我一个人来？”
　　“瑜雯，改天我父母到了省城，我打电话给你，你们可以在省城见面。你要去金山，我不同意。”
　　“枫哥，我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怎么没搞明白？”黄瑜雯娇嗔道。
　　“瑜雯，这个春节我很忙，在家里呆不了两三天。期间要到常嘉、省城喝喜酒，还要给领导拜年。连念悦都不到金山来，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真的吗？”黄瑜雯轻声笑道：“那我更要来了，你不来接我也没事，我让之慧妹妹来接我。我和她说好了要给她画画呢。”
　　“瑜雯，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如果在春节期间往外跑，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你即使真的很想来，也等过了春节之后再说。再说我初六要到省城来的，可以抽时间来看看你。”
　　黄瑜雯趁机谈条件，道：“你要陪我一个整天，游山、作画，否则，我坚决不同意。”
　　叶之然妥协道：“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你再出花招。”
　　打完这个电话，叶之然感觉原本轻松的心情有些烦躁起来。黄瑜雯在他心里是个很完美的女性形象，温柔体贴，更难得的是才气十足。然而，他和她之间，仅此而已了，他的感情已经放在张念悦身上，不能分出来给她。
　　他转了一圈走到窗前，做了几个弯腰踢腿的动作。程光就乐呵呵地走了进来，道：“叶长，喜事！秀洲村动迁村民的协议全部签好了。”
　　叶之然果然闻言一喜，他在程光面前从不摆谱，笑道：“这件事程长要记首功！”
　　“哪里？要不是叶长你亲自出马，村民没这么快就全部签约。”
　　叶之然拿出烟，递给程光一支，等点上烟，深吸一口，说道：“程长，我们就不需要相互吹捧了。这是喜事，我给县委唐书记和张县长都打个电话去报喜。”
　　当着程光的面，他先打电话给唐国强，汇报道：“唐书记，我是叶之然。报告给您一个好消息。台东科技项目动迁小组已经和当地村民全部签约了。对对，是全部。谢谢唐书记表扬。不过，这项工作是由马石乡党委委员、副乡长程光同志具体抓的。是！是！程乡长功不可没，我一定转告您对他工作的肯定。”
　　挂断电话，向程光微微一笑。
　　程光连连点头，舒坦地深吸一口烟，憋住气，让烟在肺泡里停留一段时间，才缓缓吐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叶之然又打电话给张顺强：“张县长，我是马石乡的叶之然。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动迁小组在程光乡长的领导下，遵照县政府的具体部署，圆满完成了全部动迁协议的签约工作。是的，已经全部提前签约成功。好！好！我一定向程长和动迁组的全体人员转告您的祝贺和称赞。好的，再见！”
　　简简单单的两个电话，更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实际上，他是马石乡的乡长，乡政府人员出面办妥了这么一件大事，他的功劳当然跑不掉。
　　而经此一事，程光对叶之然更加敬服。
　　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缺点，亲情、友情、权力、美酒、金钱、女人总有一样会打动人心。在程光而言，得到叶之然的尊重和信任，在工作中慢慢培养出来的友情更加弥足珍贵，让他下定决心跟叶之然保持一致的步调。
　　叶之然没想到简单的两个电话收获到一个同僚的死心塌地的忠诚，送程光出办公室时，他握了握程光的手，说：“改天我约你和傅部长见面，一起坐坐。”
　　程光抱拳拱了拱手，道：“谢谢，在叶长手下做事就是不一样！”
　　晚上，叶之然难得没有应酬，想起已经很久没去叶老那里吃饭了，就骑上自行车向叶老家驶去。车子骑到半路，忽然想起叶老前一阵子已经和才叔去了邻省。
　　姓曹的！看来这阵子脑子有点乱了！
　　叶之然暗骂一声，折而向东，骑车到健康路口时，突然有一辆“皇冠”轿车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在健康路东林街路口一个急转往东而去。
　　因为车速过快，转弯时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行人和骑车的路人纷纷在路边躲避，等“皇冠”车经过，又一个个低声斥骂。
　　“皇冠”车是高级轿车，叶之然注意到车挂的是省城的牌照，估计是来常嘉旅游的商人。如果是官员，车不会开得这么嚣张。
　　骑车经过“望山酒楼”时，叶之然远远地看见那辆皇冠车停在酒店旁的停车场上，不由地放慢速度多看了两眼。
　　就听见章立人的声音：“小叶，来吃饭吗？”
　　“立人？我不是来吃饭的，路过这里。”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我们一起，刘兵也在里面。”章立人笑道。
　　“刘兵也在？是你们公安系统的人聚餐？”
　　“按照县委的部署，为了确保春节期间常嘉的社会治安，下午公安局联合各派出所拉了一次网。刘兵也参加这次行动，说好了晚上一起喝两杯。你来了正好，我们有段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
　　和章立人、刘兵一起喝酒还是上次黄如成请客吃饭，算起来有一个多月了。
　　叶之然把车一停，说道：“那好，哥们喝几杯。”
　　进了大堂，老板娘看到章立人如释重负地对着旁边三个青年人说道：“看，预定包间的客人到了。实在不好意思，只能委屈三位先生在大堂吃饭了，今天的包间全部满了。”
　　其中一人蛮横地说道：“什么预先订的？我们人比他们先到，就应该留给我们。你怎么开店的？先来先得的道理都不懂？太不长眼了。大少来你这破店吃饭就是在给你面子，你信不信大少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你的店关了？！”
　　老板娘捉摸不定来者的身份，飞快地看章立人和叶之然一眼，陪着笑说道：“来者都是客，我都不敢得罪的。要不，三位稍等片刻，等别的包间空出来之后再点菜？”
　　叶之然估计这三人就是刚才坐皇冠车的主人了，他听得其中一人称呼领头者为“大少”，就估计这个大少是“官二代”。他笑着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他们是远方的客人，我们就发扬一下精神，把包间让给他们三位吧，我们三个就在大堂吃。”
　　大少颇感意外地看了叶之然一眼。
　　老板娘立即捧叶之然一句，说道：“三位客人，他们三人都是我们常嘉的名人。叶乡长、章队长、刘所长是击毙‘两李’的三位英雄。”
　　大少微微动容，伸手握住叶之然的手，道：“久仰，我叫浩宇，今天意外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六人今天就凑一桌吧，不用让位了。”
　　叶之然听他自称“浩宇”，不说姓氏，心知是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越是如此，越说明他的身份不低。就爽快地说道：“既然浩宇大少相请，自当乐于奉陪，古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