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蜕变】


第011节 生怨
  陈依没有回答。
  因为他判断路遥当不上班长,尽管男生可能最少有一半会选她。
  路镜不漂亮,话不多,也不少。处事很公正,说理不帮亲。从不打小报告,性格十分平易近人。
  路遥很漂亮,性格看似开朗单纯。但处事暗藏圆滑,也不止一次帮别人说情托课代表放过不交作业的同学。而且男生虽然都挺喜欢她,但女生背地里觉得她卖弄风骚总喜欢群男人堆里,风评很差。
  最糟糕的是陈依知道路遥暗地里多次打小报告。
  开班会前,陈依一群小学同学和几个三班里较熟悉的男孩埋堆闲聊,说到选班长的事情时,几乎全说要投票路遥。
  “陈依肯定也投路遥吧?看她老跟你说话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投路镜。”
  一干人都感到吃惊。
  “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选路遥?”
  陈依不答反问。
  “她漂亮啊……”
  “你看路镜长的……”
  一群男孩七嘴八舌的拿路镜的模样取笑,乐此不倦。
  “路遥不当班长就不漂亮了?不当班长你们就不能意淫她了?她当了班长你们能亲她一口还是能抱她一宿?因为漂亮选她才该问为什么吧。”
  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就是哦。谁当班长关我们屁事。”
  “路镜其实人不错。上次放学我跟X不小心把玻璃打碎了,路镜正好回校拿东西看到,叫我们第二天早上前买块玻璃安好,说不会告诉班主任。”
  “后来班主任不是在班里批评你们了?”
  “不知道班主任怎么知道的,绝对不是路镜打小报告。第二天我就怕她口是心非见她去办公室就跟着过去偷听,下午时班主任还把她说哭了,怪她隐瞒事情。”
  陈依知道那事情是路遥打小报告,那时候她和路镜关系还好,那天放学一起回的学校,只是没进教室,但也知道此事。也是这件事情之后路镜再也不跟路遥来往。
  但他从不喜欢说人是非,此事虽然心知肚明却从来没对人提过。
  路镜那天确实被班主任说哭了,当时陈依在办公室被英语老师罚抄单词五十遍。陈依跟路镜从几乎没有说过话,但一直认为她是个有德的人。班长分两种,一种为班主任当班长,另一种为班级当班长。
  荒唐的事情虽然很多,但陈依觉得三班的同学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班会的选举结果最后是路镜以十三票领先。
  面对结果的时候,路遥不仅脸色难看,甚至眼眶发红。
  第三节课的时候,路遥的脸上藏着愤怒质问陈依。
  “听说班会前你叫那些朋友别选我,是不是?”
  陈依早知道会有人对她这么说。
  “是。”
  “为什么帮她?”
  “我想要一个公平的班长。”
  路遥那对芊弱的拳头竟然激动的紧握发抖。
  “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好多次你没交作业我都帮你跟课代表说情不让老师知道……”
  “没错。但是你不知道在你说完后我就让课代表在本子上该怎样就怎样的写上了我的名字。”
  陈依不理会路遥的错愕,放缓了语气。
  “当时我已经态度明确的高速你不要这么做。所以不必说这些,我选路镜只是因为她公平。”
  “我看错你了,陈依!”
  这节课,他们再没有说话。
  课间活动的时候陈依正在看课外书时,后排的王福竟然破天荒的主动找他说话。
  先是拍了他肩头两把,见他没有反应,又连拍带喊的叫名字。
  陈依回头时,王福懒懒的朝他笑笑。
  “没事,叫叫你而已。”
  “嗯。”陈依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王福又拍把他肩头。
  “你信不信下节课路遥就会换位?”
  “我信。”
  王福猜的一点也没错,路遥可见去找了班主任要求调位,得偿所愿的被批准,第四节课就搬到别处。也不知是否有心,当老师点名让于成杰旁边那位貌惊死人的女声跟路遥交换座位时,班里至少一半的男生忍不住在偷笑,一大半的女生都投望过来。
  陈依对此始料未及,想不到路遥的报复能够谋划到这种事情上面。他最介意的不是那女生的外貌,而是啰嗦,她能不停的,重复的提问请教。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福忽然举手。
  在全班同学的惊疑注视下满不在乎开口。
  “我想坐陈依同桌,这样能请教语文科目提高成绩。”
  很多人忍不住在笑。赵班主任的脸色也有些黑沉。
  因为这是个鬼都不信的笑话。王福根本无心学习,从不听课,什么课都睡觉,被发现了罚站也无所谓,叫家长也不在乎。所有科目的老师对他都已经无可奈何,只能当他不存在,多数时候甚至发现他睡觉也不管。
  大家都在笑,王福没有脸红,等不到班主任回答竟然还又补了句话。
  “为了学习的进步请班主任让我调位。”
  “全班同学都会等着看你下次的语文考试成绩。”
  陈依几乎能想像到赵班主任此刻无言的莫可奈何。
  王福坐到了他旁边。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前考试都不在乎路遥抄,肯定也愿意让我抄语文题目吧?”
  陈依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点头。
  王福看见了路遥不善的目光,但一脸满不在乎。
  放学时,一直默默不语的于成杰充满失落的感叹。
  “想不到她真是这样的人。”
  王福在收拾书包,听见了,很不以为然的接话。
  “人都差不多,别因为她长的漂亮就认为什么都好。班里陈依的旧同学最多,还都挺给他面子,其次就是她现在的同桌了,跟年级里不少出来混的关系都好,班里也不欺负人,大家都挺喜欢。这女人是死性不改的了,不过你们等着,她这次绝对会后悔。”
  他说完背起书包就要走,陈依忍不住叫住他。
  “也不必这么极端,人都这样也就没什么不能原谅。”
  王福不屑一顾,抬手指着陈依虚点道“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人生就是混,怎么过都只是在混。与其原谅别人的自私还不如让别人的自私都在自己面前去见鬼!”
  陈依对这观点无可奈何,既然王福只相信黑暗,跟他诉说白天没有意思。
  于成杰的情绪依旧显得失落,直到两人骑车直桥下分道时,他才忍不住叫住陈依问。
  “王福说路遥会后悔是什么意思?”
  陈依又哪里知道?
  周五晚上九点多时,陈依忽然接到王福来的电话,这很意外了,但王福沉重的语气更让人意外。


第012节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
  “陈依?你赶快下来!……下来再说。……快点下来。”
  陈依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想了想,还是换了衣服下楼,临走前又不放心的抄了把连鞘日本短刀往腰里一插。
  从不久前开始,也不知是否总练剑的缘故,更也许是因为当初遭遇犯罪的经历,他对黑夜充满戒心,哪怕帮父母下楼买个东西,也会带上这把短刀。
  连跑带跳通过楼梯道时,几番下意识的挥手驱赶感觉中环绕身旁的那只苍蝇。但一如既往的,找不到踪影。
  王福就在楼下小店打的电话,陈依只看来电号码就知道了。
  见到他来时,王福正在找零钱,陈依拽了他就走,朝店主挥手招呼道“电话钱晚点我送来。”
  从小区建成这店就开张了,店主也是个年轻人,才二十岁的年纪,可以说是看着这片小区很多孩子长大的,平时买东西找不开零钱时就会主动叫认识的顾客有下次来时一起给,也就毫不留难的随他们去了。
  “到底什么事?”
  王福没有直接回答,语气沉重的反问他。
  “路遥如果出了事,你管不管?如果不愿意管我就不说了,可能会有麻烦。”
  陈依颇觉诧异,却没有迟疑。
  “你既然找我,肯定是觉得这件事我应该管。再说毕竟同桌几个月,就算只是班里不熟悉的同学真能帮忙也会帮。”
  “好。之前我说路遥跟阿涛混堆肯定会后悔,因为阿涛认识些外面混的本地仔,常来学校门口的那群人。之前就一直叫他介绍路遥给他们认识,阿涛这人本身还不错的,就怕带坏路遥一直推了,最近路遥总跟他来往就认识了那群人。刚才跟阿涛他们去喝酒,看到路遥也在,现在被带XX村了,那几个家伙有人可能嗑了药,过去就不干净,今天晚上肯定不会放路遥回去。”
  陈依更觉得担心,他相信那些弃学在外面混的烂仔敢干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同时暗觉王福可爱,偏执的理论并不足以磨灭他内心的善良,当对象是每天能见到的同学时,还是不能漠然旁观。
  “不如报警或者给路遥家里打电话说声吧。”
  王福立住,有些气恼的拿眼瞪他。
  “那里面有我认识的朋友,有跟我从小长大一个村子的兄弟,还有一直照顾我的大哥,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了,你要去报警抓他们?”
  “当我没说。”
  王福也平静了情绪,冷静的出主意道“你跟我过去,就说你是路遥男朋友,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兄弟,这样就肯定不会有事。”
  陈依仔细考虑后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王福拦了辆的士,拽着陈依就上车了。
  原本陈依觉得这一路到XX村花费可不少,又一想事情着急,这钱实在没必要计较。
  谁知道车子在村口停下时,不等陈依掏钱,王福就一把推开车门,拽上他就跑。
  那的士司机的骂咧声很快在身后消失。
  两人气喘吁吁的手扶巷子的楼墙。
  “我有钱给车费……”
  王福对陈依的话很不以为然的嘲笑。
  “有钱不如回头请我喝酒。那些的士佬不敢追进村子里,怕我们人多揍他。”
  陈依无言以对,万料不到平生还有坐‘霸王的’的机会,回想起来一方面觉得那司机也不容易,一面又觉得这经历很新鲜刺激。
  “快走,转过弯那栋楼就是。”
  那是栋新建不久的楼房,这城市开发建设只有十几年,不少本地人因此发了大财,拥有的土地伴随城市经济的飞速发展,价值的迅速升高犹如离地投空的飞机。
  许多本地人于是在土地上建筑楼房,出租盈利。这城市的许多人都知道,这些看似尚未发展起来的村子都很富有,一辈子不干活只收房租钱都花不完。
  这栋楼明显还没有开始出租,唯一透出灯光的只有四楼,阳台统统没有安装防盗网,也没有晾晒的衣服。
  王福带他在四楼东首的房门停下,还没敲门陈依的脸色已经冷了。
  “看来晚了。”王福的话里只有遗憾,并没有深切的激愤,仿佛司空见惯。
  陈依却激怒的手足发抖。
  门里传出来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笑声,每一种语气都在刺激他的神经。
  这一切多么的荒诞……
  “急什么切!你们搞的这么多XX,我当然很难射出来啊!”
  夹杂六七个男人的轻笑声。
  “那你搞嘴啊,射的都被她吐出来了。”
  “叼!你们个个不肯帮忙捏住她的嘴,万一咬我怎么办?”
  “傻X,她还有X力气咬你啊?”
  轻不可闻。这些声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轻不可闻的泣哭,有气无力的,悲伤至丧失清醒意识的,又或许是,绝望到麻木的后剩下的惯性抽泣。
  ‘咚,咚……咚咚咚咚咚!’
  王福开始敲门,从开始有节奏的敲击变成快速又急促的大力拍击。
  “XX个啊?叼!”
  “我啊!王福。”
  片刻,铁门被打开,开门的人也只是孩子,约莫比陈依和王福长三四岁。嘴里叼着烟,很满不在乎的扫了眼陈依这个陌生人,朝王福微微摆头,示意进门。
  那人让开身时,陈依看到怎样的一番光景啊……
  尚未双修过的房子客厅里,贴墙摆放了木柜,挨柜子摆放布沙发,沙发前水泥的地面上铺了十几张报纸。
  报纸上躺着赤裸的路遥,那张混杂污浊液体和汗水又干涸后的模样几乎让陈依认不出是她。
  披散的长发一样脏,几缕还粘在脸上。她的双手被皮带捆绑,一个男人靠坐在褐色的布沙发上,拽着皮带一头。
  她的身体跟脸一样,大多是污浊液体混杂汗水干涸后的污迹。呼吸微弱,仿佛耗尽了力气。
  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骑她身上,眼里并没有多少色欲,反而戏虐的成份居多,抽动不止。
  她两腿间,两腿附近的报纸都打湿,上面有干涸的污迹,还有血暗红的血。
  不时有鲜红的血落在报纸上。
  还有两个男孩兴致勃勃的在旁边看,不时催促路遥身上的那人快点。
  开门的人领他们进门,又很随意的回头打量陈依眼,朝王福道“他谁啊?”
  “学校认识的兄弟,叫陈依。”
  “哦……是你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随便坐,桌子上有烟随便抽别客气。”
  路过路遥旁边时,那人满不在乎的低脸扫了眼,轻笑做声。
  “这个马子要是有胆子玩,也随便干。”
  “别搞了!”王福忽然说话,声音很响亮。
  七八双眼睛都望了过来,唯独路遥身上的男人还在继续。
  “切!你不搞归不搞,管我们搞不搞干嘛?”
  路遥好像根本看不见王福和陈依的到来,还是那么持续着有气无力的哭泣,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和意志,甚至无力的挣扎都已不能够了。
  “我兄弟条女来的,你们搞成这样子了,还搞?”
  开门的人望眼陈依,默不作声的迟疑。
  半响,扭头朝路遥身上的人喊叫。
  “别搞啦!王福他兄弟条女来的。”


第013节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下)
  路遥身上的男孩听见这话,猛的跳了起来,毫不在乎光着下身的形象,转头就朝王福骂开。
  “你兄弟条女又怎样?我们又他妈的不认识,搞都搞了,个个都搞了,我们三个还没搞完现在想说算?X!”
  陈依几乎忍不住想冲上去把这家伙痛揍一顿!但王福还在交涉,这些人跟王福都有关系,他不能这么做,起码今天在王福面前,他不能这么做。
  “你说什么?”王福的语气变的不善,一步步走近跳起来的那人,抬手指着那人鼻子,语气变的凶狠。
  “你他妈的再说一次!我兄弟不关你事?你要是说我兄弟不是你兄弟,就是说我也不算你兄弟啦?那我马上揍你!”
  那人怒气冲冲,夷然不惧的反凑前些拿眼瞪王福。
  “什么啊?唬我啊!你当我们是兄弟就不会带他来,是你兄弟条女早不说?”
  “我不想跟你啰嗦,刚才我不知道你们会这么干,现在我兄弟来了,就要马上带他条女走!谁不当我是兄弟敢拦我就动他!”
  王福把话说绝,其它人全都来劝,那个刚从路遥身上爬起来的男孩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两个还没得偿所愿的混混态度明确的支持,甚至责怨众人自己完事了就不管他们。
  正争执的激烈时,里头房里走出个像没睡醒的人。看年龄最多就比王福大四五岁,但身材很高壮,双臂肌肉凸起,颇有威势。
  “搞什么啊,吵吵闹闹的,X!”
  这人显然很让人敬畏,一开口,全都安静了下来。
  王福待那人坐定,才语气平和的叙说原委。
  “冰哥,这妞是我兄弟的马子,被他们搞成这样了,现在我兄弟人都来了他们还不肯放人,还要搞,你说句公道话吧。”
  这叫做冰哥的人打量陈依几眼,又看了那三个反对的人两眼,自顾抽了根烟,旁边的人忙替他电话,他轻指在那人手上敲点两下。
  陈依知道那表示谢谢。
  冰哥吐了两口烟雾,终于发话。
  “你们三个这样说呢就肯定是不对的。王福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既然是他条女,当然应该带走。不过话又说回来,陈依跟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是不是值得交的兄弟大家都不知道。
  俗话都有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妞今天因为误会已经被搞残成这样了,再说刚才搞时她还是处女。陈依兄弟还没搞过她就已经成了这种烂货,难道还打算再要她?肯定不会是不是?
  陈依兄弟既然来了,我们不能不给面子,本来今晚还有更多人来干她,现在就算了。不过,误会已经发生,事情已经这样了,这边还有三个兄弟没搞完,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强要他们算了这说不过去,也不公平。陈依兄弟如果够意思就让他们三个快点搞定了,然后帮忙把这妞收拾干净,让你带走。”
  王福一听有些无可奈何又着急的凑前些张手道“冰哥,这……”
  “你不要说了。两边都是兄弟,不能说太偏帮一方。”他打住王福话头,转而又朝陈依道“我这人不说大话的,做事也公平。今天因为误会搞了你条女,一定介绍其它干净的靓女给你认识,一个不满意就两个,两个不合心意就三个四个,直到你满意为止。你看怎么样?”
  这人话说的太漂亮,但的确是在偏帮,偏帮的让人难以反驳,或者说,当时的阵势就让人不敢反对。
  陈依明白,他如果拒绝就等于不给这个叫冰哥的人面子,那么面前这群人当然也就没必要给他面子,更没必再对他顾忌,王福也难以相帮。
  陈依当然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这边。
  ‘有必要这样冒险帮她吗?现在这样冒险还有意义吗?她已经这样了……’陈依在心里忍不住这么自问。
  如果此刻路遥并没有遭遇不幸,他绝不会犹豫,但现在把自己陷入危险,还有意义吗?
  这种怯懦的念头几乎让他退缩。
  ‘如果精神有实质,能因为已经被刺伤几刀就没有继续避免伤害的意义?’答案很显然,不能。
  “我也不敢不给冰哥面子,不过冰哥这么说有失公平。人是有感情的,她今天成了这样我不敢说以后还会要她。但是,今天此刻我不能不管,更不可能人已经站在这里还看她继续被人搞……”
  那冰哥不等他话说完就抬手打断。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等等会让王福送这妞下楼。”
  陈依知道话到这份上彼此立场的冲突已经不可调和,这么做不聪明,但他实在不能现在退缩。
  “我是一定要现在带她走的。”
  杂物箱似的柜门被人打开,从里头扒出一堆等长的水管,落在地上,‘锵锵’作响。开柜子的人最后从里头取出三把黑色的手枪,即使早听说这类本地村里不大的小孩都能拿着枪耍威风,亲眼见到时仍旧让人吃惊。
  有人抓起水管,有人接过手枪。
  那个被从路遥身上赶起来的男孩从柜子里抓出颗手雷。那年代当地城市的孩子们俗称为‘菠萝’。
  “凭什么?凭你?”男孩抓着菠萝,一步步走近陈依面前,耀武扬威的举举手里的惊人武器。“想吃菠萝是吧?”
  这群人的骚动冰哥没有阻拦,他没有拿武器,仍旧坐那抽烟。
  陈依有些惊惧,但更多的是压抑已久的愤怒,脸色渐渐冷沉,对面前晃荡的手雷满眼不屑。
  “我想吃,你敢炸吗?”
  那男孩一窒,满不在乎叫嚷道“凭你还需要用它?花生米都嫌浪费!”
  陈依冷笑,讥讽流于言表。
  “没种用就别拿颗菠萝现。”
  三把黑色的手枪举起,全指着陈依的头。
  “叼!再拽爆XX你个头。”
  王福急忙过去拦阻,直说别乱来,拿枪的三只手刚要放松时,只听陈依冷冷然开口。
  “我也不信你们敢开枪,有种就开。”
  “叼你个X啊!”其中一人怒气冲冲的推开王福,执枪快步逼近,直把枪口抵上陈依脑门。
  “别在这里装腔作势,真有种直接开枪,我就是再串你!”
  脑门上的枪抵的更用力,但始终没有响,握枪的男孩嘴里骂骂咧咧。
  “够了!”冰哥忽然发话,两个孩子放下了举枪的手,那个拿枪抵上陈依脑门的孩子顺势推开,满脸不甘之态。“叼!不是给冰哥面子今天就射爆你的头!”
  冰哥脸上这时多了些感情,不似方才那样纯粹一板一眼的客套。
  “难怪王福当你兄弟,你有种。这样,你刚才笑他不敢丢菠萝,现在我给你一颗菠萝,你有没种丢?”
  说话时,冰哥从柜子里又取出颗手雷,就那么丢过来。陈依惊慌失措的堪堪接住,险些没能拿稳。
  陈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这种东西,虽然摸过枪,家里也有些当兵亲戚从部队里偷带出来留纪念的子弹,但绝对没亲眼见过手榴弹。
  这颗手榴弹跟那个孩子手里的不一样,制式也不同,一头有个金属帽,似乎扭动可以打开。
  “不会用的话我告诉你,打开盖子,拉里面的铁扣丢就行了。”冰哥的语气里夹杂挑衅和嘲弄。
  如果这真是颗手雷,陈依绝不敢拉。
  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手雷,就算是真的,他也认为绝对不会爆炸。他直觉判断这颗手雷有问题,冰哥本来不必再拿一颗,直接让离他不远的孩子递过来就行了。
  而且,这颗手雷只看制式就不像近代的产物。
  陈依扭开金属帽,丢在地上,看见铁扣。
  屋里一群人都盯着他的动作,但陈依发觉更多目光不是看手雷,而是他的脸。
  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
  他打开了铁扣,朝冰哥一众人丢了过去。
  那颗菠萝在半空划道抛物线,被一个男孩抓住。
  一众人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
  “好野!有种!”
  这颗手雷果然不会爆炸。


第014节 是什么让我们这样选择?(上)
  陈依松口气的同时,意识到右手在微微发抖,不愿被人看见,不经意的偷偷别放背后。
  冰哥发话,说他可以立即把人带走。这一次,没有人反对和不满。甚至刚才对陈依极其不满的三个男孩,态度都一百八十度转弯,热情的跟他攀谈,还建议先把路遥弄到洗澡间清洗干净。
  花洒喷射的冷水直到把路遥从头到脚的污秽全清洗彻底,她似乎都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陈依很担心,怕她就这么疯了。
  帮忙的三个男孩很不以为然的反过来劝他放心。
  “没事的啦。等不到你送她回家就清醒了,还会求你别告诉任何人,到时比你还冷静呢!”
  三个大男孩絮絮叨叨的说着,间中几次递烟陈依都拒绝说不抽。好不容易把路遥清洗干净了,他们又找来完好的衣服,看到陈依表情,猜到他心思般晒然笑道“衣服肯定不能弄烂的啦。那样她回家父母都会问,衣服没事她才能装没事啊对不对?”
  末了,帮忙把路遥扶到陈依背上。
  “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事尽管找我们,要人要架叉都没问题!今天不好意思啦,也不知道她有仔,开始叫他做冰哥条女她也没说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乱来。”
  陈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跟王福一起出了门下楼。心想鬼才要跟你们当兄弟,如果路遥真是他女朋友,肯定想方设法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
  一群人渣。
  坐上的士时,王福先给了司机钱,陈依坚持推回都无果。
  “你别这么啰嗦,冰哥给的,让我顺便跟你说句对不起。”
  陈依实在推脱不过,也不想就为谁付的士费的问题一直纠缠下去,王福的耐心也太好,为车钱的问题的士司机已经足足等完了一根烟工夫。
  临关车门时,王福满脸歉意。
  “这件事本来想帮,结果没帮上什么,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太冲动做些多余事情。”
  陈依知道王福看出他刚才的隐忍,多番抓着他,也一定感觉到激怒之下双手的颤抖。
  就点点头答应。“放心吧,都已经这样了,我做什么也没用。但是路遥清醒后如果报警需要人证,我会当的,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王福满不在意。
  “她不会的。再说,屋子很快会收拾干净,没证据有什么用?最后闹的路遥父母也无可奈何时,他们给些钱肯定了事。最后还不是把事情闹的个个都知道,她父母都没脸见人?”
  陈依默然关上车门,让司机开车。
  他知道路遥家住哪里。
  车子开动不久,路遥忽然就清醒了。
  然后就哭,仿佛积蓄了很久的力气。
  陈依就坐车里听她在身旁哭,直到她又哭累了,才渐渐止住。
  “报警吧……”
  “不!”路遥急忙喊叫,旋又朝司机车位望眼过去,默不作声的轻轻抽泣。
  意识到她不希望在这时候谈论,陈依也闭上嘴。
  “我现在不想回家,能找个地方让我静静吗?”
  陈依马上想到家里旁边的园林,那里最安静不过。当即让司机改道过去。
  十分钟后,的士在昏暗无光,林木摇动的园林中央水泥道停下。
  路遥下车时,为周遭环境感到惊惧。
  “这里真可怕……”
  “我家就在旁边,这里只是比较黑,但很安静,这时间根本没有人。”
  路遥这才感到安心些许,被陈依陪着走进水泥车道中央一片广场边的凉亭里,亭子里没有桌椅,就一并坐在栏杆上。路遥又开始哭。
  陈依却在想刚才那番话不太实在。
  这片园林的确安静,但不一定太平。
  不多久前他目睹过在这里发生的犯罪和死人。
  去年在这林子里还曾经有园林工人挖到个婴儿的尸体,据说是被掐死后埋起来的。
  还曾经有过夜晚抢劫的事件两次。
  也是在去年,曾经凌晨时分这小区很多人都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疯疯癫癫的哭喊。当时很多人都跑下楼寻声过去看。陈依当时没来,但陈父陈母都亲眼目睹了一个赤裸的女孩疯癫哭喊,旁若无人的在河边乱走。
  后来知道她遭遇轮奸。
  想起这些,陈依越发不安。觉得不该把路遥带到这里,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会不会再遭遇祸事?
  路遥这时哭的更厉害,已经趴上陈依肩膀,眼泪打湿了他肩头一大片。
  那张漂亮的脸蛋拉到极长,毫不顾忌仪容的大张着嘴,眼睛眯成缝隙,从里头不停挤出泪水。明明是在声嘶力竭的发泄悲伤,但声音却不大,哭声也断断续续的,不时变成干嚎。
  这让陈依想起母亲被父亲伤害时的悲痛,也是这样,像个无助而迷茫的孩子,只懂也只能哭喊宣泄悲伤。
  他的心阵阵揪痛,忽然意识到现在他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小孩童了,已经比父亲更高。父母打斗时他的冷漠旁观还应该吗?他为什么不主动阻止,为什么不能在演变为拳脚相争时从中分开他们?
  母亲被父亲拳脚伤害时肉体也许从来不曾真正受到大伤害,但是她的心呢?这么哭喊时,是否也一样感到孤单无助的绝望?
  “别这样,不要哭了。”路遥的悲痛让他的心越揪越紧,脑子里晃动的总是母亲断断续续干嚎的伤心模样。
  陈依没有带纸巾,只得用手替路遥擦拭,泪水的痕迹抹去了又很快添上,抹去了又很快添上。
  路遥的伤心没有消止,泪水也不能消逝。
  陈依的心继续被这种悲伤感染,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更多。
  他知道母亲年轻的一些事情,陈母小时候因为智障退化的弟弟被同学取笑欺负,有一次在寒冬时节,同学乘陈母烤脚取暖时偷走了鞋。放学回家时,陈母就那么没穿鞋子的在冰雪上走了七八里路回到家里。
  陈依记得当时陈父说起此事时,笑说陈母很坚强,一路走回家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骂过一句脏话。
  当时陈母怔怔失神的陷入回忆。
  文文很替母亲气愤的追问后来那几个坏人怎样了时,陈母表情很平静的说第二天上学她就跟那三个恶作剧的男同学打架了。后来她的傻弟弟听说她吃亏抱根棍子跑学校帮忙,又打了一架。再后来,没有同学欺负她了。
  那时候陈依就曾在想,没有穿鞋的母亲独自在冰雪上默不作声行走几里路的心情是怎样的……
  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了,现在忽然觉得,也许就像被父亲拳脚伤害后那样,孤单无助。
  路遥的哭喊声渐渐慢了,最后停了。
  陈依的思绪也回到她身边。
  “陈依,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到底为什么?”
  “每天都有人遭遇不幸,车祸,抢劫,盗窃,伤害等等等等,遇上的人只是被概率选中,无论遭遇不幸的人是谁,都没有为什么可问。因为不是选中你,就是选中我,再不是就选中另一个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很小的时候陈依就曾问过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家庭是这样。后来他给了自己答案,就是这番话。
  路遥双臂抱头,把脸深深埋藏臂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后怎么见人,以后怎么活?如果同学知道了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爸爸妈妈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亲戚朋友知道了不知道还能怎么抬得起头……呜呜……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


第015节 是什么让我们这样选择?(下)
  “王福不是多嘴的人。”
  没有人知道,是否等于不曾发生?陈依本来想这么问,但没有。这是此时此刻路遥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他,除了这样安慰再无他法。
  “不行的……就算王福不说,那群禽兽肯定会跟阿涛说,阿涛肯定会跟人说的,肯定会传到同学耳朵里的……肯定会的……”路遥抽泣着,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恐惧和挣扎,试图相信一切会好,又不得不用理智否认希冀只是不能实现的奢望。
  陈依看她又要一发不可收拾的失控,忙捧住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紧盯她的眼睛一字字喝道“阿涛也不会说,我会和王福一起叮嘱他。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担心也不要再想,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只是去了健康滑冰场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所以不会有人说什么!不会!”
  路遥的情绪渐渐安定,抓救命稻草似的紧抱陈依的手臂,脸上透出哀求之态。
  “你真的会跟王福一起交待阿涛吗?”
  “一定。”
  这话让路遥放心下来。
  “阿涛人不坏肯定会答应,又有你和王福说肯定没问题。我们今天去了健康滑冰场玩,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爸爸妈妈肯定会打电话问,如果说就只跟你去,他们会疑心的。怎么办?”
  “让路镜帮忙吧。”
  路遥有些迟疑。
  “能不能你跟路镜说?她当班长多亏你帮忙,你跟她说肯定没问题。”
  陈依点头答应,路遥说有电话卡,两人顺水泥车道走出昏暗的园林,在路边拨通了路镜家里的电话。
  听说了陈依的请求,路镜很爽快的答应帮忙应付路遥父母,末了又神秘兮兮的发笑,问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路遥长松了口气,有路镜帮忙口供,她父母会相信是几个同学一起玩,虽然还会责备回家太晚,但也不致猜疑多心。
  “陈依,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其实我根本没帮上忙……不说了,快回去吧。”
  路遥上了的士仍旧打开车窗连声道谢,陈依目送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颓然抱头蹲地。
  他真的觉得根本没有帮上忙。更为这种相助隐瞒的善后处理方式感到悲哀。是什么让他们如此选择?是必需如此选择?路遥的不幸遭遇他是否应该负上责任?如果应该,又该负多少责任?事已至此他又能负什么责任?
  如果当初路遥质问时,他的反应不那么冷漠,稍微解释下做法的立场,路遥还会不会反应那么激烈的换位?
  但他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这座城市有句俗话。
  假若有如果,世界上就不会有乞丐了。
  陈依默然迈步回家,经过园林的水泥道,那座凉亭时,看见凉亭二层的楼梯走下来一个步履蹒跚的人。
  是个老人,脸上爬满了皱纹。体型肥贵,红光满面的精神模样跟步履截然相反。这老头一只手拄根拐杖,另一只手竟然提个金属箱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老头还戴了顶黑色圆沿大帽子。像极了电影里上海滩时期的打扮。
  老头朝陈依望来,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陈依虽然觉得怪,但看他行动不便,那箱子似乎很沉,还是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老爷爷?”
  那时代仍旧注重雷锋风气的宣传,城市的公共汽车上也总贴着让座老人、小孩、孕妇的标语。让座这种事早成了许多学生的习惯,陈依也如此,渐渐对帮助老人、小孩、孕妇也尤其热心且没有戒心。
  因为‘他(她)会不会是坏人?’这种疑虑根深蒂固的不能套到这三类人身上。
  老者微笑点头,把手里的金属箱子递给陈依。
  拿上手时,才知道这箱子至少有五十斤,一只手根本提不动。
  陈依双手把箱子抱在怀里,那感觉跟帮家里抬大米差不多。
  “小朋友心地好呀,乐于助人很不错。”类似的话陈依多次听过,微微笑笑也没心情说话,怀里的箱子走这么几步就让他有种被压喘不过气的感觉。
  老者拄杖慢走,这种速度让陈依更觉吃不消,走出园林北门起码要二十分钟,不由暗自凝气,几番调息尝试才逐渐感觉到丹田的热气流经四肢,酸楚和压力因此稍稍缓解。但却作用有限,走没两分钟,又陷入勉强支撑挣扎的境地。
  就在这时,他忽然立定旋身回头。
  昏暗的园林只有树影丛丛,清风阵阵。
  “小朋友,怎么了?”
  “没什么。”
  陈依满怀不安的回身继续领路,不片刻,又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急忙回头搜寻时,仍旧不见人踪。
  回头又迈步时,老者说话了。
  “小朋友呀,如果那个阿涛跟自认为可靠的朋友说了那个小姑娘的不幸,怎么办?”
  陈依吃了一惊,虽然早有猜疑,但也觉得这老头没道理在凉亭二层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座亭子上下两层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米。
  “王福的话对阿涛会有威震力。况且他认为我是个冲动起来没轻重的人,会考虑多嘴舌激怒我遭报复伤害的后果。”
  老者微笑点头。
  “这话有些准头,没有离开学校前那个阿涛应该会有顾忌。”
  陈依早曾想过,是故路遥虽然放心,他并不能。因为阿涛不会永远保密。
  “几年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如何,我也没有办法让阿涛永远不说。”
  “呵呵,小朋友。如果那堆老鼠屎跟你们学校其它人说了怎么办?”
  陈依无言以对,这问题他也早就想过。但没有办法,他怎么去堵住那几张嘴?他觉得这种担心演变成事实的可能性极高,路遥是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的漂亮女孩,那群人常混迹他们校门口,指不定哪天,什么时候就会炫耀似的跟人细说路遥如何被他们上过的事情。
  “老爷爷有好主意吗?”
  老者摇头,感慨似的长叹。
  “时代不同了。有正义感的人虽然不少,但已经没有多少人练武了,况且面对枪炮武功也显得无力。那些法律顾及不到的角落里每天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许多人们看得到,想帮忙可是又无能为力。”
  陈依刚有体会,又觉得这老头这番话里充满真挚的感情,不由轻叹。
  “是的,只能做无谓的安慰。我明明知道那群败类的嘴巴不会可靠,明明知道迟早路遥会知道同学在背后指点议论,明明知道这些刚才还是只能徒劳的安慰,听她哭泣。可是,我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呵呵,小朋友呀,除恶务尽的除字和尽字是什么意思?”
  陈依愣住,很吃惊的瞪大眼盯老者看,始终只看到满脸慈容。


第016节 这扇门,该不该跨过?
  “老爷爷,杀人要偿命。”
  “呵呵,无论什么朝代,在正义感驱使下铲除恶类的侠客都甘冒杀人偿命的危险。”
  “侠以武乱禁,所以任何时代的政府都不会喜欢侠客的存在。他们的行为始终在破坏法的正常失序。”
  “小朋友认为侠客何以始终存在?”
  陈依没有任何迟疑,这种问题他早就想过,也早就有自己的答案。
  “这座城市有几百万人口,据说每年涌进来的还有几十万,但是有多少警察,政府又能够分配多少警察?有多少犯罪的人?没有任何政府的警力能够照应到所有角落。更有些作恶者钻法的漏洞,譬如需要证据定罪他们妥善的毁灭证据,才有多少电影播放击杀人证的情节,更增加了法正常运作的效率。法注定不可能及时、完全的处罚所有犯罪,总有伸张正义想做些什么的人因此站出来。”
  北门近在眼前,老者伸手接过金属箱子,推辞了陈依帮忙拦车的好意。
  “小朋友既然有好心,为什么不让自己多些行善的能力?武功虽然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武功能够强身健体,也能阻止不少罪恶。而且做为男人,强壮点总没错。武术馆有很多,小朋友何不在课外时间练练。”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陈依认不出款型牌子的轿车,只看外表似乎并不十分名贵。老者上了车,微笑挥手道别。
  汽车驶远,陈依忧郁的愁思也同时被激荡的气流带的飘远。
  ‘看到这样的事情,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又敢不敢做些什么……真的有足够决心去做些什么吗?’
  疾驰的汽车在奔出陈依的视线后停靠路边,夜幕的桥下,一个年轻的身影钻进车里,直到车门关闭,飘荡的风里仍旧残留她长发的清香。
  “师父。”这声喊十足像个年轻女人所有。
  老者微微点头,仍是满脸的慈祥。
  “An呀,只有师父在时不必变声,还是你原本的声音好听。”
  “总觉得太孩子气。”声音变了,似个十来岁的女孩。
  老者摘下黑帽子摆放大腿上,侧脸凝视车窗外,满怀感叹。
  “37777很不错,家庭背景也很干净。但能否吸收还需要些时间观察,不过……他的资料需要转移。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名姓面貌?”
  “有十七师娘,蝶衣二十分馆馆主,裁决门总组长以及其养女小别扭。”
  老者微微点头。
  “叫裁决门总组长安排小别扭擦洗记忆的事情。小别扭还年轻,心藏太多秘密只是种烦恼。”
  老者缓缓闭上双眼,渭然长叹。
  “正义感是美好希望延续的火苗,它会指引我们朝未来前进,排除任何危险和障碍。历史一次次证明阴影不能永远笼罩人们头顶的天空,这一次,同样不会。”
  车窗外的夜空,悬挂一轮明月,那是为人们破除对黑暗恐惧的希望,千年万年,恒久长存。
  月亮的光透过蓝色的玻璃洒落陈依床上。
  他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名片上的字他早已看过很多遍,武术馆的名字很奇怪,叫——月下。位置不算太远,骑车大约二十多分钟可到,在这座城市颇有声名的东华山。那片地区尚未真正开发,住宅楼很少,商业建筑更少,大多还是荒弃未用的土地。
  ‘在那种地方开武馆会有学员吗?’
  但陈依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一脸慈祥的老者那些言语,发自肺腑的感慨,一路到家至今仍在他脑海里回荡。
  武术也许真的能够做些什么。
  如果他有这种能力,今天带走路遥一定会容易些。就因为当时的他无能为力,只能被迫周旋。冲动和愤怒的后果或者是他被一群人打成滩烂泥爬都爬不起来的绝望看他们叫来更多人渣糟蹋路遥,或者是他被失手打死。
  对那群人渣而言杀死人绝不是平常事,但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必须死,再杀另一个时他们也会变的不能犹豫。
  ‘如果真的学好了武术,对付那样的几个人渣一定不会是问题吧?’
  陈依下意识的捏紧了名片,决定要过去看看,决定问问那个女人,武术能否让他拥有跟数个歹毒战斗的能力。
  迷迷糊糊中他闭上了眼,今天确实太累。
  ……
  8月十五号的第二天。
  日历上印着8月十六日的字样。
  陈依度过难以言喻的,备受煎熬折磨的一天。无数次涌起去图书馆的冲动,无数次都被强行压抑。尝试过练功打坐平稳情绪,不料满脑子都是女孩的身影,竟头一次感到似有若无的热气激荡的头痛欲裂,浑身隐隐生痛。
  料想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再不敢自欺欺人的强行练气。后来又舞剑宣泄郁闷,竟也适得其反,反倒激起体内热气作怪,还是自讨苦吃。
  ‘相思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思,相思催人老,催人老。’
  那天晚上洗澡时,他果真在头上寻到几根白发,疑神疑鬼的以为这么下去会如古人般一夜白头生。
  直到一觉醒来,照镜子后才肯安心,为自己的乱想感到可笑。本想终于能去图书馆,踌躇犹豫后又决定不去。无论还会否见到那个美丽精致的女孩,此刻都难以再静心阅读。还不如不去,舞剑不能,游泳总不致激起体内也许是内功的热气作乱吧?
  偏偏早上的百里晴空到下午时忽然风云变幻,乌云滚滚东来,游泳池的人纷纷离开。陈依觉得那些人简直莫名其妙,游泳本就湿透,还怕什么下雨,泳池位置低还能有雷电击落不成?雨中游泳不是更有氛围乐趣么?
  当豆大的倾盆大雨落下时,他觉得更惬意了。诺大的泳池里只有他一个人,满天寒雨打在身上尤其清爽凉快,看着雨幕被狂风吹动,时起而飘远,时急骤如弹雨径直急坠,那自然景象实在壮观。
  原本游泳池六点清场,等待夜场开放才能再进,由于暴雨的缘故也没人理会,直到晚上八点,陈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一场暴雨淋的他心怀舒畅,对女孩的思愁竟然一时遗忘。一直呆到九点多种,实在累了,更饿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爬出泳池,更衣回走。
  出门时未曾带雨具,从小不在乎淋雨的他此刻更宁愿湿透回去。
  这一晚,疲累交加的他豪无困难的就陷入沉睡。
  第二天还想去游泳,却发现月票已经到期,感觉这张票因为去图书馆的关系实在浪费了。半日就在家里随意翻书,结果鬼使神差的又惦记起那女孩,哪里还看的下去。一直到中午匆匆吃过午饭,想到这么糟糕下去事事不能做简直暗无天日,正琢磨着找要好同学外出走走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第017节 缘来惊喜
  陈依以为是母亲,顺手接起,还没等开口就听那头传来把有些陌生的女声。
  “请问陈依在吗?”陈依一时有些发愣,记起这把其实没能忘记的声音,只是感到难以相信。“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李茵,真的忘记我的声音了呢,还是太吃惊?”对方这么一说陈依才敢肯定,绝料不到对方竟然记得电话,还会打来的他一时惊喜的失措。
  “那天的纸片不是……”
  “电话号码才几个数字呢?就算想忘记也不是三两天能办得到的呀。我在图书馆,一直很想学滑冰都没有机会,最近父亲很忙去了外地,刚好听说图书馆旁边就有滑冰场,你如果会的话愿意来教我吗?”
  十五分钟后,陈依满头大汗的到达图书馆。从他家坐公交车到图书馆要停靠六个站,他为了快他选择借用母亲的单车,这时间或许打破他过往全部记录,也让他变成个被汗水湿透的水人。女孩李茵看到他的状况,笑开了颜。
  “你跑步来的吗?”
  “骑单车。”
  “打算不滑冰了,改去游泳吗?”
  陈依只有苦笑,只顾心急尽快赶来,却没考虑到这种负面效应。“虽然挺想的,只怕你还不会愿意吧。如果你不介意,仍然能教你滑冰。”
  李茵煞有介事的拿眼朝他上下打量,倒也没流露嫌恶,只是古古怪怪的笑,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先说说这两天怎么过的。”
  料不到她会这么问,陈依一时有些窘,却不想也不能厚起脸皮诉说如何朝思暮想的事实。
  “游泳,看书,没什么特别的。”
  女孩狡黠一笑,毫不害羞的直言拆穿。
  “死鸭子嘴硬呢,真这样干什么来这么急,车轮子磨着火了么?”
  “这算不算自恋?”
  “能去滑冰了吗?落汤鸡陈依!”女孩话锋忽转,对他的讥讽侧面回避。
  滑冰场距离图书馆不过几分钟脚程,是青少年滑冰场,里头也大多是十几岁的孩子。但这种地方其实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变成小烂仔爱来的地方了。除了极少数大人和被大人陪同的孩子,全是些服装发饰追求另类醒目的问题学生。
  寻常孩子很少会来,对聚集许多烂仔的地方本能的产生畏惧和排斥。
  陈依所以常来,因为他小学五年级时就跟过个大哥。虽然是他的同班同学,但留过两级,而且不是一般模仿烂仔的小孩子,真正加入了社团。书包里每天都带着把西瓜刀,尽管是个孩子,却有股子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的,仿佛被黑暗感染上的邪气。
  他曾经教过陈依很多东西,说过很多混混的事情,也带陈依见过那个社团里面的成年人,在一家拳馆里,二三十个赤膀的男人埋堆一起,柜子里全是刀和大半米长的水管。
  后来那个孩子因为母亲的辞世幡然醒悟,退出社团时,他父亲还交了三万元退出费。在90年代初,那绝不是笔小钱。有此可见该社团的非同一般。
  这也是陈依的幸运,如果那个孩子再带他几个月,说不定会如何。
  因为这番经历,让陈依对黑暗没有那么畏惧,对于模仿黑社会的小烂仔更没有什么恐惧心理。
  但李茵走进滑冰场时显得很吃惊,隐隐透出些嫌恶的表情。
  “这里就是青少年宫的滑冰场?”
  “这里就是,怎么了?”
  “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样。”
  陈依感到好奇,滑冰场他去过几个地方的,大同小异。
  “我本来以为是真冰。”
  李茵的解释让他释然,旋即有些难堪的抱歉。
  “平时同学朋友都是滑旱冰,所以没想到。而且真冰我才去过一次,门票就要五十多块钱,实在不觉得是我们这年纪去的。”
  看着他的神情,李茵忽然笑了。“旱冰就旱冰,只要你会滑,能教我就行。”
  陈依信心十足。这东西他三年级就学会了,五年级的时候就无师自通的能够单足直立,与身体呈九十度直角旋转。但他不喜欢这类纯卖弄的技巧,更喜欢不断超越更快的滑行速度,同学朋友里,以及滑冰场遇到的人里,至今没有比他更快的。
  他本想租五块钱一双,好些的滑冰鞋给李茵,但她说不要。
  “要脱鞋,这里的滑冰鞋有味道,就用绑带的好了。”
  陈依想想也是,看着女孩那一身仿佛不沾染尘埃的洁白,实在难以想象干净的白袜子套进这些滑冰鞋的糟糕情景。
  教李茵时,握着那双手,陈依觉得既柔软又温暖,看到滑冰场一双双频频注视面前佳人的目光,第一次明白男人为什么会为女人的美丽感到自豪。
  “平衡很难掌握,你一放手就觉得要摔倒。”
  初学者的困难难受陈依记得很清楚,但他曾经教过妹妹文文滑冰,早有经验。
  “克服本能畏惧摔倒的后仰动作,即使刚学也几乎不可能滑道,只管放心大胆的尝试。”
  李茵依言松手,小心翼翼的尝试稳住脚步,慢慢的能站直身体,不再那么害怕,不由高兴的笑了。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师傅。”
  “因为本来就不难学会,试试滑动,只要身体不畏惧而后仰破坏重心平衡,就算脚下打滑了,只要蹲低身体就不会摔跤……不用害怕,试试。”
  李茵尝试着走路,似乎天生平衡感不错,一次也没有失足打滑,渐渐的敢慢慢滑行,滑行大半圈也没有出意外,很让陈依刮目相看。
  “怎么?没见过我这么聪明的人吗!来,带我滑几圈感觉下节奏。”
  陈依握着她双手,倒滑引导。
  李茵很快掌握了节奏,滑行的越来越顺,越来越快,转弯时也能准确控制重心,毫无意外。
  这么滑到第二圈时,李茵背后忽然追上来个穿灰黑色衬衣,闪亮粉光牛仔裤的少年,初时陈依尚不在意,见那人追近时伸手就往李茵腰上搭,连忙刹住,身体微微一旋,把李茵拽到身后,身体横挡中央。
  “你干什么!”
  那人讪讪道“没什么,玩长龙。”
  “我们不玩。”
  那人二话不说的滑了过去,陈依这才收起怒气。
  李茵却好奇追问长龙是什么。
  “再玩一会你就知道了。”
  ……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陈依被惊醒回神,打断了他的似梦似幻想。他慌忙一把抓起,唯恐吵醒陈父陈母。
  他不怕被责问,只怕父母在另一间房里预先拿起分机话筒偷听。读小学的时候陈父陈母就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情。
  “请问陈依在吗?”
  是路遥,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惊慌。这种时间打电话到一个男同学家里,如果被对方父母先接了的确不会让人平静。
  “没事吧?”
  “嗯,父母知道路镜也去了就没有多问。”那头说完这句话,沉默几秒,忽然哭了。
  “我也不想这时间打电话吵你,可是一个人在房里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脑子里总是出现那群禽兽的嘴脸,耳朵里总是响起他们嘴里吐出的恶心话……我真的很害怕……一时觉得不甘心恨不得让他们都死,甚至想报警想对父母说,可是,我又知道不能。为什么这些禽兽会活着,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禽兽!为什么……”


第018节 入门(上)
  陈依觉得一句话也插不上,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喜欢小狗,在家乡时养的有。他从小就奇怪为什么有的狗从来不咬人,从不乱喊乱叫,也不会轻易攻击其它狗。但有的狗不,见人就吠,甚至莫名其妙的冲过来咬人一口,见到同类就追着咬。
  都是狗为什么差别那么大,都是人为什么差别也那么大。人是高级智慧生物的定义难道仅仅体现在对地球资源的占有主导权上吗?
  人类的智慧哪里去了?历史的发展已经从使用石器到今天的飞机火箭,但生活里的那些冲突,伤害,悲哀没有改变。
  他无法安慰路遥,只能当个听众,听电话那端传过来的悲愤。
  “……其实你和王福到时我清醒着,可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你们……一直到上了的士王福走了我才敢哭。我觉得自己完了,好脏,好脏好脏!回家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我洗了一个多小时妈妈催问才出来,还得装做若无其事……”
  “手脏了,洗洗就干净。身体也是一样。其实觉得脏的怎么也洗不掉是心理错觉。以前有段时期我总是频繁洗手,稍微碰到点家里以外的东西就觉得难以忍受,后来看书知道这是种心理疾病。再觉得脏时,就想想小学在草泥地上跪趴着玩玻珠弄得满身汗水灰尘的经历,慢慢的也就没什么了。心若肮脏身子洁净也没用,心若净不是处女也没关系。”
  “会有人这么想吗?”
  “会。有个朋友的父亲是律师,接触过很多人,曾当过一个二十九岁才貌俱备的年轻老板的法律顾问。这个人其实有不少优秀的爱慕者,但他后来选择一个风尘女子结婚。其实历史上很多不可一世的人物爱宠的伴侣出身都来自风尘,我以前就曾疑惑,这些人物的智慧,见识一定不是普通人能比,为什么他们的会有这种选择?”
  “心若净……”
  这通电话打了大半个小时,路遥那头传来她母亲的询问声时才匆匆挂断。
  陈依长松口气,也不知道那些话有没有作用,琢磨半响,估计路遥刚经历过那种事情需要的安慰绝不止一次。但是,安慰人实在不是他所擅长。
  于是他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已经凌晨十二点多,出于礼貌这时间本来不该给别人打电话。但陈依要找的人是个例外。电话那头的人绝没有这么早入睡,他只一个人住,照顾他起居的保姆房间离电话远绝不会被骚扰。
  刚才他安慰路遥的那个故事就是从这个独居孩子嘴里听来的。
  这个孩子有个外号,叫做律师。
  他父亲是律师,是否很有声名陈依不知道,但确实赚了不少钱。但后来,死因鉴定是自杀。
  但这孩子根本不相信,总说他父亲死于谋杀,在死亡前就早知道可能有这种结果,暗示性的说过不少话。他从小立志将来必需也一定会成为律师。
  律师父母离婚的早,他父亲对他十分疼爱,无论工作还是应酬都把他带在身边,从不嫌他麻烦或累赘。他从小就接触案件,了解很多甚至成年人都无法知晓的事情。
  而且律师非常聪明,读小学一年级时,所有课本的字他都认识。三年级时已经熟读背诵许多厚重的法律条文书籍。足可称之为世人眼中的神童。了解他本事的同学和老师都不敢怀疑他的理想能否成为现实。
  于是律师成了他的外号。
  律师跟陈依本来是同学,五年级时转学走了。因为那年他父亲死了,母亲不得不对他承担起抚养的责任。但律师生母的后夫不能接受他,从那时候起律师身边就没有了父母,只有他生母请来的保姆。
  虽然分别的早,但他们时常电话联系。律师总说陈依是唯一倾听他心事的人,也是他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
  电话很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把冷清的声音。
  “今年你还是第一次主动给我电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了解些故事。”
  “哪方面的?”
  “强X轮X。”
  电话那头的律师沉默,片刻,没有追问缘由,语气冷静的说话了。
  “听疯了的?自杀的?堕入风尘的?报复社会的?……”
  “有没有结果好点的。”
  “我所知道的结果最好的是多年后有了钱,买凶杀人复仇。”
  陈依大失所望。
  “难道就不知道些积极生活排除阴影的?”
  “不是没有。应该说大多数遭遇这种不幸的受害人后来过的生活很正常。但这些受害人不会对人说发生过的事情,即使是买凶杀人的那些,雇凶时也没有几个会叙说事实,谋杀败露进了警察局才问的出来。”
  陈依也觉得很有道理。
  “你是要安慰谁吧?”
  “嗯。”
  “那好办,其实你只需要告诉她,几年后身边还有多少知情人?几年后的几年后现在的那些人中还记得她的都没有几个。”
  “我会这么说的,但愿她真的能够理解。”陈依虽然承认这话很有道理,但第一个几年并不容易熬过去。“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建议报警。”
  “不知法方才听法,故而信法,信法故而知法,知法故而用法,用法方知法不可尽信。这而后又才知,更不可无法。又一次受害人被威胁而退缩,我很不平的质问父亲为什么不劝阻,父亲说了这番话。还说‘如果是刚从事律师行业时的他或者是穷疯了的他才会毫不设身处地为受害人的处境考虑。’”
  “我一直觉得你父亲是个好律师。”
  “当然,业内皆有口碑。好了……”
  “改天再聊,你继续学习案例。”
  “你真是恶趣味,抢先截断别人要说的话这么有……”
  陈依不听律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也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有些恶趣味,所以很干脆的让电话那头的朋友更郁闷些。
  放下电话,他又抓起那张名片,决定不必找时间了,就明天,明天就去看看。
  次日,星期六,十一月十二号。
  是个好天气。
  这座城市没有真正的冬天,这种月份天气仍旧反复。今天短袖出门,明天晚上或许就得盖厚被子。最寒冷的白天也不过是一件单衣加外套,寒冷的晚上也不过在此基础添件薄毛衣。
  陈依今天穿了件短袖T衫,走出门微觉凉意。这样的气候最不容易出汗,多汗的他很喜欢。
  月下武馆在一栋崭新的小学校园里的地下室,仓库似的铁皮大门内中,足足五六百平方米的练习场,荫绿色的地毯干净的仿佛一尘不染。几十个约莫九至二十多岁的和青年端坐地毯上,认真倾听一个三十多岁同样身穿干净彩色武道服的男人讲课。
  陈依的到来竟没有引起多少学员回头眺望,认真投入的程度实在让人吃惊。
  站在武馆门口的一个绿黑红相间的年轻教练看见了他,快步迎上来。
  “小朋友是想来学武吗?”
  “嗯。”
  那男人忙把他领过练武场,进了东首的房间里,取出张武术馆的宣传广告,滔滔不绝的说起收费情况。
  “我们馆虽然开张不久但是拥有十数位自幼勤练武艺的高手,囊括流派十分广泛,少林拳,武当剑,形意太极咏春……等等无所不精。课时分全日制和时段制,全日制收费每月三百块,早上九点至十一点,下午两点至五点,晚上七至十点。提供三餐饮食,都包在学费里。时段制可根据你的情况自行选择……”
  陈依茫无头绪,实则根本没有决定今天来就报名,何况没有跟父母谈过,既没有学费也不能每天不打招呼的跑过来。
  想了想,掏出那张名片递给那正说的起劲的年轻教练。
  “是名片上的人让我来的,请问她在吗?”


第019节 入门(下)
  “原来是我们馆主邀请的良才!”
  那年轻教练接过名片,热情更增,替他把杯里的水换成了铁观音茶叶,让他稍候片刻,拿了名片过去请示。
  那人去了很久,陈依等的百无聊赖,却想不到距离他所在房间的八米外,正进行一场争执。
  从年轻教练送来名片开始。
  馆主的工作间里多了两个人,这教练一个都不认识,他递上名片说了事情,馆主就淡淡叫退他出去等。
  门被关上。月下的馆主深吸了口雪茄,满脸不平之气。
  “我们下面分馆的事情总门主为何如此关心?这孩子的事情我知道,当初也是总门主传达过来的指示,如今忽然说不能留用!这是什么道理?0.07秒的反应速度!0.07秒的反应协调速度!这样的人竟然毫无道理的不予吸收留用?”
  她对面坐着个女人,很高傲的表情,修长的腿交叉坐那,冷艳的脸昂抬着,俯视的目光落在月下馆主脸上。
  “裁决门总组长判定不合格,他的特殊能力的确惊人,但不能因此忽略必需的品德标准。这孩子不是孤儿,我们也不能违反规定对他进行洗脑,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士,而不是机器人一样的扯线偶。十一姐对人才的渴望妹妹我很理解,但裁决门既然有了判定十一姐实在不该违令,逼着妹妹和An走这一趟。”
  月下馆主一声冷哼。
  “十七妹,不要以为这几年你得到总门主恩宠就飞扬跋扈,今天除非是总门给我个理由,否则只凭妹妹你,来也白来!”
  “你!”高傲的女人闻之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她身畔一个身材矮小,容貌却成熟美女的年轻女人伸手拦阻。
  “十七师娘不要如此动气,馆主也只是太过爱才。不如让An跟馆主说说。”
  那女人竟因此按耐,重又坐定,眼却再也不看月下馆主,仍是气愤不平。
  “An你不开口我今天也想问你!你还是不是蝶衣门的人?”
  “An陪同十七师娘前来也是总门主怕馆主心有疑虑,实则这的确是师父的决定,37777的资料也已经从观察间消除。馆主哪怕不相信裁决门总组长的判断,不相信十七师娘和An,也应该相信师父做出的决定。”
  馆主态度忽然大改,冷冷把手里的雪茄按熄,揉烂。
  “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自己就像个失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再怎么争也不会有用。既然总门主决定了,我也不敢不照办,你们走吧!不送。”
  “十一姐也用不着说这种话,它日一旦有机会妹妹还是会替你跟总门主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能回到总门主身边的。”那高傲的女人这时恢复了常态,挽着An的手臂扬长而去。打开的房门外依旧传来清晰的声音,尖酸而讽刺。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常照镜子,其实男人嘛,总有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想嚼嚼葫芦根的时候……”
  拉开的房门重又关紧。
  月下馆主脸上再没有了丝毫愤恨和自怜自哀的悲伤,门外传进来的讥讽好像根本不曾听见。
  她芊细的长指轻轻扭动手上戒指上的宝石,片刻,宝石中射出片红光,映在房里洁白的墙壁上,形成影像。
  影像里是一张笑容慈祥,肥贵的脸。
  “原来总门主如此重视37777,对他身份的保密考虑堪比当初对An了。”
  “呵呵,这几年委屈你了。”
  “难得总门主肯定我的能力,不把我视作宫殿里摆放的花瓶装饰,委以重任,我又怎么会觉得委屈?”这时的月下馆主哪里还有片刻前的急躁脾性,语气冷静,神容沉静。她又点燃一根雪茄。“总门主让An带那么一句话,是打算让我传授37777武功?”
  “别抽那么多烟了,虽然你参与战斗的机会不多,但也该多保重身体。”
  月下馆主把刚点燃的雪茄按熄,揉烂。“只是偶尔觉得孤单苦闷,慢慢的就成了习惯和依赖。”
  “过几年37777学有所成时你就回来吧,假如我还能活那么久。”
  “总门主天赋异禀绝不会那么短命,只是……到时十七妹恐怕……”
  “呵呵,她连你脱下皇帝新衣的面容都不知道。”
  月下馆主的表情仿佛被被融化,写满柔情。“总门主原来还是这样关爱着我……”
  一声叹息。
  总组长双手插兜,静静立在养女小别扭身旁。
  苍蝇飞出了月下馆主的房间,追陈依而去。
  本来操作苍蝇飞行的小别扭脸上的笑容早已消逝。
  “爸爸,总门主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总门主分明是决定把他收入墙下,日后必定是有资格穿戴皇帝新衣的新成员呀!”
  “月下馆主是总门主宠爱的第十一个女人,也是总门主身边的女人中最有资质能力和忠心的人。0.07秒的反应协调时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奇迹,人类的正常反应能力在0.17至0.2之间。37777的这种特殊能力一旦经过培育,即使是脑波和物体共振的异能者也来不及对抗他的攻击。总门主会如此重视也属理所当然。”
  “是啊爸爸,好多次苍蝇都差点被他挥剑砍着呢,多亏我操作好,反应快!”
  “呵呵,人的动作在苍蝇眼里就像是慢镜头。靠你手动操作只怕多少只苍蝇也被打落了。”
  小别扭的牛皮被拆穿,也不显窘迫。反而指着截停的萤幕画面问道“爸爸,那月下馆主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能教出An这样的奇迹。”
  “当然,舍总门主外月下馆主的武功绝对可列入七门前三。”
  小别扭的神情骤然黯淡,缓缓侧转脸,目光里透出深深的惊惧,斜视打量身畔养父的脸。
  “爸爸,苍蝇能飞进月下馆主办公间没被察觉并不是我很厉害吧……”
  “我希望你开心些。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观察间一直是你的乐趣。不过有些秘密如果不能知道就必需遗忘。你不必害怕,爸爸不会允许让你受到伤害,专门托情请了情报门总组长和门主一起为你擦洗记忆,绝不会留下后遗症也不会让你睡醒后感觉不适。”
  小别扭默然起身,她知道无可抗拒。跟在总组长身后走出观察间,临出前忍不住回头眺望萤幕一眼。
  ‘再见啦37777,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带来的乐趣,今天之后我就再也不记得你,就像从来没有操作苍蝇跟你玩过……’
  当她踏出门口时,外面已有一群情报门的人在静候。总组长掏出控制器,房里萤幕上再没有了陈依的影像,相关保存数据同时被完全删除。
  “麻烦情报门诸位了,最近进入过观察间并且存在观看过信息可能的人有七个,希望诸位能够竭尽全力的,不留后遗症的为他们擦洗记忆。”
  “请总组长放心,裁决门予情报门恩惠诸多,本门上下绝无一人敢马虎大意!”
  观察间萤幕上关于陈依最后的画面是等到了年轻教练回来。
  陈依差点等的不耐烦。
  等来的却是让人又郁闷又气愤的结果。
  “真的很过意不去,我们馆现在满员了,以后一旦有学位,一定会第一时间……”
  陈依没听完就站起来走了。
  简直荒唐透顶,满员了现在才知道?
  他跨上单车,踩的无精打采。来时满怀期许,不料走是这种结果。
  ‘这么大的城市还找不到别的武术馆了?’
  他才不信。


第020节 月下园林的倩影
  一个小时后,陈依大汗淋漓的把单车停靠路边,后车座上一个老人连连道谢夸奖,目送老人离去。
  他的气愤也早已平息。漫无目的的找寻武术馆只是傻瓜行径。
  左右送这老人到这里离他家也不太远,还不如回去翻翻黄页。
  回到家时,陈母已经回来了,但陈父却没有。
  文文在客厅沙发上低头坐着,陈母在一旁气愤不平的抱怨。
  “我下回再也不跟他一起出去吃饭,一上饭桌就数落这个数落那个。喝不得酒非要喝,越喝话越多。一会说你们两个娃子都找不到替他争气学习不好,一会说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他瞎了眼睛当初娶了我……亏他还天天死要面子这种时候就找不到要面子了。他那些战友几个不是当笑话看他又说又哭,他自己还找不到!人家老乡一起吃饭聚聚是高兴的事情他就偏偏说这些,旁人都烦得慌啊,又不好当面说他什么还得耐到性子安慰他……”
  陈父是有这种毛病,过去没有的。陈母没有迁居这座城市前,陈父一直显得意气风发,战友老乡里他的成就可算顶呱呱,算上朋友圈子里也是最显眼的几个。吃饭喝酒从来只会说说苦尽甘来的经历。
  大概是家庭气氛的影响,大概在陈母定居的第二年开始,陈父第一次在亲戚面前喝多了就肆无忌惮。后来好像渐渐变成了习惯,从亲戚圈子发展到战友朋友的圈子,不管当多少人面,前一刻跟人谈笑风生,后一刻就晴转多云的指责陈母和两个孩子的不是,继而阴云密布,说的声泪俱下。
  开始的时候陈母会劝阻,但劝阻的结果是陈父在饭桌上更怒气冲冲的责骂。后来陈母也和陈依两兄妹一样,尴尬的沉默低脸。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陈依在饭桌上再次遇到这种情景时已经变的无所谓,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已经不要脸了。不过他发现,陈父的那些好朋友和战友以及亲戚们也不如开始那般充满感情的真挚安慰,大多无所谓的敷衍似的说几句场面话,只有个别几个还会听他说,跟他说。
  有一次饭局结束后,陈依从饭店的洗手间出来,正巧听见陈父一个战友的妻子说话。
  “老陈真是的!老是吃饭时候喝多了就说这些,搞的大家不欢而散……还老说嫂子怎么不好,我看这些年饭桌上他说话那么难听,嫂子都没顶撞过一句!”
  那时候起陈依才隐约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是的,陈母不在外面跟陈父顶嘴吵架,也许不愿意跟陈父一样丢人,也许认为这是很私隐的事情。回到家里她才会抱怨,文文和陈依就成了听众。
  “我下点面条吃。”
  陈依刚站起来,陈母已经拦阻。
  “光吃面条不行,你妹妹中午没出去吃饭得,晚上还光吃面条子怎么得饱?我去炒菜,你们两个来帮忙洗菜切菜。”
  陈母总是这样,即使才跟陈父大闹一场,到了吃饭的时候也必定不会马虎,实在心情糟糕也会说声让陈依或者文文简单做点吃的,或者面条或者蛋炒饭。
  晚饭过后陈母早早睡了,陈父仍未归返。
  陈依翻找黄页竟然没看到武术馆的联系电话,一时无计可施,气闷之余抓本书看,片刻又觉得只字不能入目,随手又丢。
  床头电话分机色泽红艳,不经意间入目,他忽然想起来最近的幻觉。
  幻觉中来电显示上李茵的电话号码他还清楚记得。
  迟疑半响,尽管觉得荒谬,他还是拿起话筒,按下那串数字。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再拨……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再拨……’
  虽然早知如此,他心里仍旧一阵怅然若失。
  ‘果然只是白日梦……’这种念头他不止一次明白的告诉自己,但梦中的李茵的确太美丽,甚至让他觉得美丽的不存在任何瑕疵。
  ‘白日梦就白日梦吧,现在我闭上眼,李茵快出来……’
  这当然只是陈依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今天晚上他只想早些睡觉。
  但当他闭上眼时,耳朵里,不!脑海里竟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奴隶……叛徒……代价……’
  仿佛来自身体,又仿佛来自未知的遥远星外宇宙。这一刻,陈依仿佛置身星河斑斓的宇空,一团红光,扑面而来,不及让他看清来物,视野一黑,猛然睁开双眼的他又回到房里。
  他感觉到了什么。
  阳台窗外东面的园林,月色下,一片昏沉。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觉得园林中东西,一团红艳,在林木下随风飘摇。
  ‘又撞鬼?’
  没有迟疑,他抓把短剑,还觉不够,又抄出那面佛牌系绳挂上,轻手轻脚的开了客厅大门,快步赶下楼,直奔园林。
  园林中央的水泥车道再往东是条污水河。
  就在污水河岸边,陈依看见一个长发的女人背影,婀娜的身姿险些惹人遐想。如果她不是一手抓着个人的头脸,一手拽着那人的长发,并且狠狠朝膝盖上撞的话。
  ‘我今年怎么总是碰上这种事情!’
  他想起昨夜碰到那个老者的话,又见行凶者并无凶器,不由快步过去同时喊叫‘住手!’。
  行凶女人的动作嘎然而止,长发甩动,飞舞间露出那张转过来的脸。
  陈依一时发愣。不懂得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这女人的脸像她的身段一样成熟,也美丽的像她的身姿一样让人禁不住被吸引,甚至遐想。
  女人朝他勾摆手掌,示意过去。
  陈依不由心怀戒备的放慢了脚步,唯恐对方发难的同时关切被她抓拽长发提着的受害者。
  这一看,惊的他再迈不动步子!
  那哪里是个人!分明是具披着层皮的骷髅!
  骷髅的双脚丧失力量的被拖垂地上,一滩暗红中夹杂绿白的泥浆。
  陈依不由自主的想到个让人恐怖的可能,忙用力按紧了胃部。
  “地上那些!地上那些……”
  女人的眼里写满笑意,几分取笑,几分有趣的好笑,几分无所谓的习以为常。
  “地上的当然是血和肉震碎后和一起的浆……”
  陈依翻腾的胃止不住的欲呕,好不容易被五指用力的狠狠抓握刺激强压。
  “我可不是在杀人呀。”女人笑容可掬的招手示意他靠近,陈依此刻又哪里敢?女人一脸无可奈何又没好气的猛的抓拽骷髅的那层皮。
  那皮竟如瘪气的皮球般被她拉扯有半米多长,犹自毫无损伤。
  直到那女人抓拽长发的手接连抖动,足足十多秒,拉扯的那层皮仿佛忽然裂开个口,里头的东西跌落出来。
  明明跌出来的是堆生物课曾见过模型的骨头,却在刹那间绽放璀灿彩光,光华持续短短片刻,就什么也没有了。
  陈依揉揉眼睛,的确没有了。
  没有烟,没有气味,没有燃烧殆尽后的碳灰。
  如果不是戏法,不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他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曾在书中见过的正反物质湮灭现象。真正的能量消逝,物质彼此抵消,故而不存在任何物质气体留下。
  女人抖动手里那张皮,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人皮竟在陈依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忽然凭空消失不见。
  “知道什么是暗物质吗?”
  陈依觉得今晚碰到的事情很诡异,点头示意略有所知。
  “刚才你看到的就是湮灭现象。人类死亡后当然不会湮灭,因为人类是由正物质构成。”
  这些陈依也知道,地球,乃至人类所能观察的一切都由正物质构成,暗物质的存在更多建立于理论,是否存在暗物质的世界以及生物,以目前的相关信息显示,并没有确切结论。
  “难道是鬼?”
  女人拢了拢长发,有些疲累般的信步走到树下,倚树而立。
  “M国相关部门相信它们是比人类进化更高度科技更先进的外星生物,XX一带认为它们就是诺查丹玛斯末日预言里安哥鲁莫亚王的奴仆,XX教徒相信它们是魔鬼撒旦的追随者……跟这些相反的也有,几乎全世界的邪教组织都相信它们是真神派来净世的使者。”
  “诺查丹玛斯的末日预言?”陈依根本没有听说过,更勿论了解。
  女人莞然一笑,扬手把一本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书丢掷过来。
  “正巧我看完了,送给你!有兴趣就看看。”
  女人离开大树,直走上水泥车道,片刻,一辆红色的跑车疾驰而至。
  她头也不回的挥挥手钻了进去。
  “你还没有说我们国家如何看待……”
  陈依追赶的喊问尚未说完,红色跑车已经化做奔驰的流星,闪出了他的视线。
  他的声音在黑夜的园林里嘎然而止,手里那本白皮无插图的书上仿佛仍留有那美丽倩影的体温和香水味。


兰帝魅晨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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