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万花丛行怒 御灵台伤神


  段惊霆闻言大笑道:“自古道做贼心虚,果然一点不假,你一个外表正经君子,此时入了人家后花院宝地,也变的胆小了起来,却不知往日的义正词严都到哪里去了!”
  张入云亦笑道:“不告即取,实为窃!不过我要这蓝田玉实实有用处,也就顾不得了!何况她太行夫人冤枉我,害的我入水牢惹得一身腥臭,我拿偷她一点东西,也不觉有甚愧疚!”
  段惊霆乐道:“当真伪君子便是指你这般人物,明明要偷人东西,还安排这堆大道理给自己,偷就偷了,这婆娘害我不浅,到时我不把她这万香园一把火烧了已是大发慈悲,还指望心生什么愧疚?你这样的做人行事,只怕终有一点要把你憋死!”
  张入云见段惊霆与自己斗口斗了个没完,只得抱拳道:“段兄说的有理!现如今小弟不是与兄台在主人花园中行此苟且之事吗?闲话无意,无论小弟虚伪做作,还是兄台真心直性,小弟今日入宝山,绝不想空山而归,还请段兄先行带步,小弟随后趋从!”
  段惊霆闻此言方一拍大腿道:“这话说的还有些像样!总有几分见真意思!你且随我来,这老太婆花园实大,一不留神可还真回迷了方向!你可不要为满眼宝树仙根迷了心神,一辈子困在这破园子里出不来了!”说完已是拔脚就走,他飞行绝速,一冲就是数十丈,只一溜烟便已闪没的只剩一道虚影。
  二人都是一般的快脚,转眼便已晃出老远,而一路上张入云却并没见得什么阻碍,心中以为此处是太行夫人藏宝重地,于今自己两人却能这般随意游走,不免有些疑惑,为此便又开口询问起段惊霆。段惊霆闻言冷笑道:“你当你这一路自在,便是这么容易的吗?为那知晓那一处蛟龙出入的地径所在,我便在这坐望峰后山足足仔细留意了一个月,而那雨燕也是我来回跋涉三千里才求的灵禽,不然以紫老太婆那般严的家法,这几条长虫能这般容易便被诱出!你也太不把这坐望峰放在心上了!要知这紫老婆子是当年白犀潭大弟子的后人,真要是论起降魔法力来,便是各大门派长老也要逊上三分。只从她祖上遗留,先时能将你我擒夺的捆仙绳便知些端地了!”
  张入云虽是自幼求仙问道,留意当世各大门派来历,但于白犀潭这类有大法力的散仙前辈却是知之甚少,但只观段惊霆说话时难得面色慎重的模样,便也可知一般,心中虽还有些疑惑,但到此时也确实不敢将太行夫人小觑。
  而当二人转了数个弯子,段惊霆轻车熟路的连在园中兜着圈子的趋进,两人才在一占地足有亩许大小,好似石榴一般花团锦簇的绿树下歇了脚,待张入云过眼看处,就见落英缤纷,千枝万叶俱生的拇指大小的五色玉石一般的花朵,远处望去就好似一丛花海,一阵微风拂来,群花似波涛一般的翻滚摇曳,真个叫万紫千红,雪海飘香。纵是性冷如段惊霆一时也是驻足凝望,不舍将目光移动。
  待见张入云眼光游动,只在树冠上探寻,便在旁解释道:“这玉实本是天上仙根,虽然一棵树上结了这多花蕾,但真能结实着不过千万分之一,况且数年上才得结得一两粒,此时有没有结实也还说不定。你眼光不错,且看你能不能从这花海中找得到。不过先和你说好了,我时光有限,最多给你两炷香的功夫,时过不候,可别怪我到时就走!”
  接着再又见张入云移动身体,就在树外巡走起来,却又指点他道:“你也别只在这树上指望有结实,还需留意脚下,有闻这果子结了也会掉落树下,因此两面都要照顾到!”
  张入云闻言忙将眼也望树身上张望,但见亩许方圆内,为落花已填成一片天然的花毯,且那蓝田玉实想是仙树灵根的关系,落花虽离枝头甚久,竟是久久不得枯萎,那树下盛开的花朵几比树上还多了几倍,且年深积久,层层叠叠,更是难以寻觅。虽是如此烦难,但张入云即得眼见机遇可救隐娘花容,难能错过,一时为求全功,反摇身退出十数丈,好将群花尽收眼底看得仔细,可到底仙宝灵药不是轻易之物,虽则多时用心查验,也不得一点收获。
  段惊霆不料张入云竟会为了这不值一提的微物花这般大的心思,虽见其在短时间内连连展动眼神,目力精神都显疲累,眼框中已布满血丝。但却不想为张入云此事所困,误了自己大事,当下见时辰快到,但提醒他道:“我看你今日也多半不会有所收益了,还是先随我入地穴,等事后再来,再不行日后只后紫老太婆强讨就是!”
  而张入云闻言却未见沮丧,反将手一摆道:“你且稍待,我欲再尽心试一试!”说完也不待段惊霆作答,竟是走到树根下,忽然盘膝而坐,炼起功来。
  段惊霆以为他功行精进,已可遁元神出窍,神游幻化,驱使方便。为此上虽是心头不悦,但因有心想知道张入云比自己功力如何,仍是耐了心思在一旁观望。可不料,瞬间之后,其人便觉有异,原来张入云不但未有行功反而即坐倒树下,好似空无一物,如此气质又与先时二人隐身时收拢身体气息有所不同。再见其人,却觉其似有似无,竟有飘然出尘之态。段惊霆也是年轻一辈中功力有数之人,只一留意,便知张入云已参得天机变化,此时坐倒树下正在与那花树周遭方圆内一切相合,潜神化虚,此周围一切俱都瞒不得他一丝一毫。如此看来,只不过片刻功夫,这树上树下便可为其扫涤个干净,每一寸境地俱瞒不过他。
  见张入云有这般进境,段惊霆忍不住有些动容,要知若以功力而论,他这般行法,实还算不得什么,但毕竟得此一般,段惊霆已知张入云功行悟性都在自己之上,所欠缺者只是冲盈的内力丹气,可如今其已破纯阳,自己虽素不服人,但也不由为眼前少年有些可惜。
  可就在段惊霆感慨之际,却忽见张入云冲身而起,恍眼经过已把自己拿过于一旁,也不待自己搭理,便将两人身体伏落。段惊霆见此知有来敌,忙也随张入云一同闭了气息,依前番擒龙时一样,将身体一切都隐匿了起来。
  就在二人才刚隐身不久,便觉远处好似有一缕细风渡过,段惊霆还不得睁眼细作,便见有一细小身影已是飞渡至花树下,不至落地时悄无一点声息,便是人影也似是一抹油彩凭空于花间按落,平步行走了与树下群花之上,不但未见一点形迹,便是花瓣间一些挤压摩动的声音也不曾有。可再观其步法轻盈之外还添刚劲,段惊霆自来心气甚高,自负自己轻功绝顶,便是张入云恐也要微逊自己半筹,可自见这眼前人举止,却是不得不甘拜下风。再见眼前人物,竟是一头到脚都由黑纱笼住,身形胖瘦都看不出,却还能得这等轻身功夫,无形之下又添了一层烦难。
  段惊霆见此心下愈加佩服,虽仍冷眼旁观,但由不得的瞳孔之中为见异人,而放大了好些。就如此来人也好似有些察觉,当下将身势顿住,已自留意周围。段惊霆见得大小阵仗无数,见为敌人警觉,知对方功行比自己高得不止一倍,忙沉心静气,将自己潜藏的不剩一些形迹。而那人好似良久不觉左近有人,便也放松警觉,踱了数步于树下仔细看起花树来。
  就在段惊霆见那人痴醉于花树美景,脚步不停只在树前绕动,却忽觉肩上为张入云一只手掌按落,顿时间心神一晃,精神意志竟似为其掌力牵动带走了一般。他当时只以为张入云背后偷袭自己,正欲挣扎,但瞬间便已恢得心智,这时才觉对方探出手掌,只将自己声自己与其联成一线,同起同止,甚为古怪。
  正在他奇怪之际,却又觉身旁以异,原来那正在树下凝视的细小人影体内,竟如张入云先时一般,潜观内视,刻竟观察周遭动静,而自己若不是为张入云带动,将生理调和的与对方一致,便已为那异人发觉。只是对方这般游走之际还得行功,且范围之广比张入云直要大上三五倍,两厢计较,功力之高实是自己平生罕见的高人。
  而那异人见自己内视之下半日无功,至此方有些惊异,口底“咦”了一声,这才将功法收了,虽只此一声,但语声倒甚是轻盈悦耳。可就在段惊霆以为对方去了嫌疑,却陡然间只觉空气里好似有万针加体一样,直刺得的自己险些痛叫了出来,幸是张入云一身肌理皮肤均炼至极上乘的境界,一吸一引,仍将对方这无声无息的查验躲过。于此之后,那身形瘦小的怪人这才真正放松了警惕,安心在花树下寻觅起蓝田玉实来。
  可为此一般,一旁隐身的两少年,却已是汗透重巾,连番胆战心惊,再加精神熬动之下,却比打了一场大战还要疲累。
  到了此刻段惊霆进退不得,只好在一旁留守,可回顾之际,却见张入云一双大眼竟仔细凝视那异人的一举一动。段惊霆知他一副心思只用在对方是否能探得蓝田玉实上,可心底还是有些异样,只觉张入云今日竟似变了个人,却为得一颗草药下得如此大的功夫,心上疑惑,倒有些担心他会犯大险出手与对方争夺起玉实来。为此上,他心中倒不由盼望眼前异人只不要能找到蓝田玉实才好。
  可天不遂人愿,那通身袭了黑纱的怪人,只在树下不过片刻,但举步望一侧花丛中行去,好似发觉些什么。段惊霆为此心里一震,知对方已找到些什么,再待望身旁张入云脸上看去,却不料肩头一沉,身旁同伴已是借力纵出,竟往那异人身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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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惊霆不料张入云会有如此失智的举动,为此大是嗔恼,且他还有意地穴金龙,并未因其出战而跟随在身后,脑子里念头蹿动,一时上也自有了主意。
  再说张入云只一动身,便是尽了平生本领,他慧目神奇,只一待对方行动,便已瞧见花丛深处已有一枚玉珠大小模样的果实,虽是自己平生向不与人争先,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眼前人将玉实夺了去。左掌扬处已是一记穿云般的劈空掌袭到,他此刻功力精进,掌法精纯,虽是单掌运处,但却听哧哧两记作响,已是先后两般掌力推出,一击那异人,一击玉实所在的花丛,顿时激起漫天花雨将花树下舞了个周密。虽则自己与敌人都是一般的眼力高强,但经此一番变故,总要多添些负累。
  而那人见张入云突袭,一掌击到,虽是事出不意,但却也能从容应对,待张入云掌力及身,其本就瘦小的身体,却忽的一转一折,漫游天际,竟不似人体,而如一条绸带一般在空中转折了半个圈子,只听得一旁花树上一记脆响,张入云掌力已为其避过,却打折了一茎花枝,如此一来又得落花满天,众人眼前越发的眼花缭乱了。
  此番张入云手狠,却不待对方驻身,已是右掌再出,又是一记劲风疾走,他轻功绝顶只此晃眼之间,已闪身与那人身前,也不多言,便已头下脚上,一个横扫千军竟施出平生力道硬击对方。
  而他果然料的不错,异人再又躲闪了自己一击之后,防被张入云占了先机将玉实夺去,并不后退躲闪而是当时脚尖一跺,已是侧马回身,凌空一脚与张入云凌厉绝伦的一击对了个正着。就听得一声如生铁一般的鞭响,两人都是各自倒翻了出去,张入云仗了先击的优势,只一个凌空倒翻,却趁势将双手在地上一错,便得将身倒拧立身。而对方身法更加曼妙,收足提身,本该往后箭退,却为其将手与空中一揽,竟如凭空锁拿住有质之物,只不过身退了三尺便已将余势渡尽,再得轻身落地一刻,通无一些生自己,并没有一丝为张入云脚力激荡的意思。如此本领,纵是张入云事前知道对方是当世高手能人,惊见之下,也是不由的为之一夺。
  待两人落定,便听得张入云冷声笑道:“我只当你一身剑术上乘,不料你技击功夫也是一般的厉害!”
  而对方却是半日不语,好似目注自己良久之后才得开口道:“三年不见,你的本领也是进步神速,你倒好精纯的内炼之术,竟连我也将你看漏!”
  张入云闻言大笑道:“三年不见大家互有精进,这是不屑说的,只是我奇怪你怎么会也想要这蓝田玉实,纵是再老再丑,食了这玉实返老还童又有甚意思!”
  异人又是过了半晌方道:“这都不关你的事,你即敢显身于我做对,便该有所觉悟,废话不用多说,且受死吧!”说完,已是脚下一晃,挺身便欲向张入云身前冲来,可如此做作却是虚招,只见她将身假意摇摆,左手无名指一翘便是一缕悄无声息的指力透出。一旁段惊霆虽有警觉,却不料对方竟会有这般阴毒无声无息的指力。待发觉时已有些迟了,为此只得一咬牙,将左臂挡在面门,拼着受点伤,也要护住要害。
  可就在这一刻,就见空中一道白虹惊走,虽是出指略晚一些,却已抢在头里,与异人指劲相撞,丁咚一声便将其潜心暗算段惊霆的一击给化解了。
  玉音见张入云出手即将自己潜阳指力化解,心中颇为佩服,不禁道:“不料你三年没见,武艺外功果然大进,不但得了华山弹指神通,其中急劲变化还更在其上,不然无论如何也破不得我这潜阳指。虽说自见你第一日起,便觉你资质差些,但难能你可修炼到今日地步,实叫我好生意外!你眼力不差,当日一眼便认出外来,小辈之中也就数你有这等能为了!”
  张入云见她不再隐讳已表明身份,知其心毒,已是生了杀机,但他自己已犯了急嗔大怒,也顾不得这许多,闻其言中虽有褒奖的意思,但实是视自己如无物,满心以为可将自己一手拿下。不由笑着答道:“我与你仇怨这般深,自是时时留意,何况你这袭身的乌纱虽有些异样,但到底单薄了些,无论如何也难掩你脸上的伤痕,只是我还是百思不解,为什么你一个这般年纪的出家人还如此在意自己的相貌,实与你说,当日里未毁容前一副面孔便已甚不堪,冷的和一方青岩一般,就不知这传闻中的蓝田玉实能不能医的好你!”
  一旁段惊霆闻言就知要糟,他虽未与玉音相处过,但只听得二人一两声言语,便知其是心毒手狠之辈,张入云这般讥损她,定要糟其报负。可是又为见张入云出言刻薄,露了张狂的性子,倒是忍不住一乐,知道马上两人便要大打出手,自己可有一番好戏看,虽则张入云功行比对方低了不止一筹,可他却没有一点要上前相助的心意,况且如此之下更可见张入云平日里隐藏的实力,为此上,已是生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可就在他心中作乐时分,就听得张入云一瞬不瞬目视玉音,口中却对自己说道:“段兄还请小心,这老尼姑生性凶狡,一身剑术更是吓人,我二人撞破她偷盗太行夫人蓝田玉实一事,今时定不能放过我俩。她相擅暗算偷袭,纵与我相斗时,也定会寻法重伤兄台,兄虽知作壁上观,但也不可疏忽!”
  段惊霆笑道:“我知道,这秃老太婆下手实毒,功夫更在我二人之上,即便是我两人联手也不及她,所以你哥哥我只安心在一旁坐观,且看看你有甚能耐,实要是你到时不敌身死,于此之前我也一阵脚底摸油,不过今日为你坏了我大事,你却便指望我即此与你善罢甘休!”
  张入云笑道:“好说!”遂又与玉音请手道:“不用再多张智了!虽是你无把握之前绝不得出手,但今日的张入云已不是昔日的张入云,我功力再怎么低微也不再是当日可为你随意鱼肉的后生小子。或是你将飞剑祭出手,如此一来,倒是真能将我难住!”
  玉音生性多疑,只一闻言,便在肚里十余个心思闪动,虽有心猜忖张入云是故意说的此般话,已防自己运飞剑,但又或是其有绝技在手,并不在乎自己剑术。为此,过得片刻之后方开口答道:“伤恙剑剑光太过凌厉,只一出手怕为这园中守卫的神兽发觉,何况这玉树这般繁茂,若为剑光所毁,实也是暴殄天物,且也大伤风雅,太行夫人与我过从甚密,为我一事破了她灵园景色,倒叫我有些不安!”
  张入云纵声笑道:“不料你这般毒心辣肠也知风雅,还能有太行夫人这般密友,当真叫我意外,不过你放心!”说着手指一旁段惊霆道:“你指的护园的神兽若是那五条蛟龙的话,先时已被这位兄台一一诛杀,倒不用担心施动剑光时为太行夫人惊觉。”
  玉音不料段惊霆竟已将恶蛟尽数杀死,她虽时刻也曾留意其举止,但闻张入云一言,却又不得不多看了其一眼。可就在此一刻,就觉胸前空气大窒,五道白虹已是破空而出,原来张入云已趁自己不备,运弹指神通偷袭自己,瞬间咽喉胸口五处要害被其封闭,显是对方一出手便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见此玉音只是一声冷笑,右手如兰花般的打开便也是五缕指风渡出,晃眼便破了张入云这一记偷袭,且她功力远在其之上,促然这际不但将对方杀着化解,小指勾处,竟还还了张入云一指。
  而此刻的张入云正将身蹿出,欲行得玉音三尺近身,与其缠斗,为其指力所阻,只得右掌如握烂柴将其指力接下,但心犹不忿,倒身横扫,只将一地落花如泼雪一般铲向玉音。
  那一边厢玉音见张入云不知仗什么本领,竟可空手将自己潜阳指接下,正在大惊,再见眼前花瓣袭到,为张入云的劲扫之下,每一片都如刀刃一般的凌厉,虽则难伤自己,但到底惹厌,且花瓣满天飞舞一时也将自己目光有所迷惑,为防张入云偷袭,双臂一振,便是莫大的劲风吹出,瞬便将花叶扫涤了干净。
  而再看张入云时,就见其已倨身于身前一两丈处,到底没能来得及近自己身前。可玉音冷眼瞥处,却见对方已是累力于双臂,掌心猛的一砸地面,因是其蓄意所为,顿时间十余丈方圆内所有落花尽为其震起,顿时二人如沐花海之中,虽是杀机重重,但满腹馨香,着实惹人心驰神醉。
  玉音不料张入云施出这般无赖法子,她不比对方立意偷袭,为此被占了先机,有觉身旁劲风拂掠已知少年已然身至,只得听风辨器,一掌就是打了过去。
  可不料张入云招式古怪,虽是偷身袭到,竟得头上脚下,玉音当胸一拳只能砸在其长腿上,而自己脚下,却已被张入云单掌悄无声息的探至,只待三寸远近时,才为玉音查觉,当下大惊,忙一个运劲,便是迎了上去,为防张入云勾拿自己足下穴道,一身内力急运起七成,顿时便闻得脚下一声惊爆,为其巨力之下,身下落花又是泼天也似的惊起。
  虽得如此张入云却并不趋让,见此右掌仍旧迎上,只是再怎么胆大也不敢相犯玉音的锋芒,指尖点动,只顺应其腿弯一路向下,梨花指连连进袭,到底被他激起一些疏漏,将玉音足劲带动,手腕翻动,竟将这位大名鼎鼎的崆峒长老右脚掀动,失了平稳。见机不可失,张入云合身便将其足下揽起,一个抱跌罗汉,便欲将对方摔倒。
  可对方到底是老谋深算,又经百战的玉音师太,见被张入云占了上风,一个皱眉,便将双手往空中一握,犹如前番一般,凭空如取实物,便得借力上扬,轻轻巧巧的将张入云这精心谋算的一击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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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玉音以为自己已躲的张入云一击,不料对方就势滚动,长臂一伸已将一旁花丛间玉实拾在手里,玉音师太此刻正置身空中,虽仍有护身的能为,但要拔身来夺也是无计可施,气恼之下,仍是将一拳劈出。至此时才见她真功夫,但见掌力催动便如疾矢渡空,待及张入云身前时已为其一个倒纵翻了出去,即如此,地上也是惊显深大尺许见深的孔穴,其边缘手印清晰分明,好似深深用铁杵运巨力砸出来的一般。
  一旁段惊霆看的热闹,只张大了嘴在旁嬉笑道:“厉害!厉害!!这老太婆好精深的掌力,呵呵,可比你我要高的多!张老弟,这一拳挨实了,少说你肋骨就得断的三四根!”
  张入云虽见他在旁说风凉话,却并没着恼,一为他自始至终也未想过与玉音相斗时,求助于人,二来有段惊霆在旁挑拔,能乱玉音的斗起心理也是好的,虽然他没有指望能成功过。但段惊霆即有此心思,自己也不会张口阻拦,思忖间,反将掌中才到的手玉实取在眼下细看,见其不过只是如月牙儿弯起的豆角形状,但通体似明玉一般,果粒晶莹,好似略一挤便堪得破。口中不由赞道:“只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却能令人返老还童,青春永驻,这天下间没道理的事,当真是不少!”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忽的做了一个令玉音不可思议的动作。原来就见他大口一张,竟将那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蓝田玉实一口吞了下去,虽说张入云长相也自不恶,但仍是谁人见了,也有王八吃大麦一般嫌疑。
  而一旁的段惊霆因见过他奇技,他心思转的甚快,想到内里好处时,不由笑的险些打起颠来,当下只拍着身前青岩道:“往日我只当老弟生性木讷,行事迂腐可怜,不料一时间竟转了性,不想你若行起奸来,也是内中好手,不在你哥哥我之下!”
  张入云不理他话锋中讨巧,反故意做作打了个饱嗝道:“好说!在下近朱则赤,近墨则黑,有段兄与这玉音贼尼两般能人在身旁,纵是再不开窍,也得强挣着打点心思奉迎二位才是!”说完,又回首于玉音笑道:“玉音,我称你是贼尼倒不是辱没你,你私相入太行夫人万香园盗宝,道你个‘贼’可并不算过分吧!”
  而此刻玉音则已看出张入云只将玉实含在口中,却并未将其咽入腹内,她心智深沉知道张入云此一着是故意激怒自己,且如此一来自己与其相斗时不免有些投鼠忌器,一旦对方为自己落败,只许喉头一开,便可将玉实滑入腹中,令自己白跑一趟。而以张入云与自己的深仇大怨,对方也是绝不会为了惜命而在自己追逼之下将玉实交出的。何况再怎么不济,这玉实已在少年口腔中留存过,如此一来已是沾满其口中的涎水,玉音佛门子弟爱极了清洁,一想到此已是惹得她燎起冲天业火。当下再不顾往日深沉,只冷声怒喝道:“你这后生小辈竟敢在我面前搬弄张智,信不信我举手之间便可用摘下你首纪,到时玉实还留在里腔内!”
  张入云闻言大笑,忽的长舌一卷,便连带着玉实吐出口外道:“老尼姑!你一番说的我这后生好生害怕,我即打不过你,索性便将这玉实趁新鲜吃下去就是,说完舌尖又是一卷,当即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玉音虽知张入云是在假意做作,但心中关切,为此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因恨自己为张入云这后进制肘,眉色一作,隐在乌纱之下面孔,已是化作了一处狰狞当掌一扣,就听得其掌心中一悦耳的鸣动,已是多了一串细小的铁念珠。
  不想张入云却在此刻又再度开口道:“这才有些像话嘛!早就该将你精擅的各种鬼画符搬出来运用。而方才你却舍其利,而与我近身角斗,真不知你是如何做想的!”
  玉音即已有了伤其性命,心思本已放稳,可再听得张入云后一句话,却不知觉应声道:“三年不见,我只一时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有何进境,你资质愚陋,不得大悟之前,绝不能如意领用剑术,算来也就只有技击一流合宜你,虽谈不上可怜你!但我即不得放纵你,总有些想知道你向素自负的近身本领到的如何境界!”
  张入云闻言眉间就是一动,不由笑道:“怎么,在下一点拙技,可还能令足下满意吗?”
  玉音见其话语里口气有些改动,虽知张入云是在拖延时间,但因自己也在暗中准备,乐得也为其假意牵制道:“不怎么样!你武功有了些青城派的影子,但又有些似是而非,且拳法激进处又似与青城中正和平掌力有所不称,而且你内力也取了一些古怪,倒好似苗疆外的一些邪法异术,可你偏还得了齐乐长的独门绝技,虽是精妙但与你原本堪称有些精妙的拳脚多少有些相冲。总之你现在这一身武艺如穿了街边冻死的老乞丐一般,满身皆是布丁,虽则你现时功力不深,还不觉显,但异日再炼的深些,如欲将这多拳掌指法,内外功相合,除是有当今大宗师一流指点精益,虽则你心智高强,野心甚大,但实奉劝你一句,如是你指望仗你这一点拙劣的根性,便能将数派正邪几百年的精萃熔成一炉,当真可算得是痴心妄想!白费心机!”
  一语投地,却见张入云已是坚起拇指夸赞道:“到底你这老尼姑不比你那脾气火暴,不能深造的师姐,以我这两年经历,往见的列位高人,玉音你当真可算是一流人物,并不在一班老前辈之下。可是……”话到这里,却忽又换了沉声道:“可是我张入云自幼习艺,从来就不曾觉得晓习任何一门技法,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你说我痴心妄想,以我根基实无一点过分,但如你将我张入云只看做知难而退,遁规蹈矩的俗人,那却是你太将我这过往十年修行太看的小了!无论你如何自圆其说,当日虽是你占尽上风,我也依然苟活至今,今日如被你将我杀死,自不去说他,但如为我全身而退,假以时日,说不定我便成你异日心腹大患,只教你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哦,我忘了,你是道行精深的出家人,不用睡觉的。呵呵,这倒省了好多烦恼!”
  张入云此番言语中虽是嬉笑无忌,但闻者玉音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她昔日也是不信天命,而修至今日结果,但修道者最忌的便是因果外魔,眼前少年若论道法功力自不足虑,但忽如自己当年一般说出这些豪言壮语来,却由不得她不惊。
  而此刻张入云却已将手一摆,与自己叫阵,道了一声“请!”
  当下还不待玉音回意,张入云已是拔身向自己袭来,玉意此时阵法还未准备妥当,欲用飞剑,但到底还有些忌惮,为此脚底一跺反迎身与其战在一处。张入云见其竟想与自己缠斗,不由纵声笑道:“你这行将就土的老尼姑,却也想与我近斗,当真不自量力!”说话间便是拳劲一吐已如穿云一般的向对方胸前打到。
  玉音见他陡发张狂,不由狠声道:“你不过米粒之珠,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何来这大的口气!”说话间,竟伸掌将张入云单拳封住,却不施力,而是就势将对方拳头牵引,一至拳力尽展,便得运掌切下,沉腕再将掌力急吐,竟是划了一个圈子将张入云一双拳头送回,不致如此,还将其臂上未吐完的劲力悉数送回张入云身体里。
  如此一来两力相交,顿时大了一倍,转瞬之间张入云右掌反拐了弯子打向自己,如此变故实在太大,张入云又知绝不可在玉音面前露了一些败像,为其占了先机,不然剑光掠处,自己项上人头便得要不保。一时上左臂挥处,竟硬生生与自己右拳相撞在一处,当下只听得一声惊爆伴随着一阵骨节吱吱作响的声音,交战二人已是各自回身退了一步。只是玉音笼在乌纱中的面色,依旧从空,张入云一张面孔却是红白交集,瞬间变幻了几次。
  至此时张入云才得满面惊恐问道:“太极拳!你身为崆峒派长老,怎么会却会武当派的绝艺!”
  而一旁玉音却是笑着自顾道:“好筋骨!你说你十年苦修,倒当真言下不虚,为我这般借力回击之下,你还能挣动身体,将劲力四散于百骸均匀承受,且还能纵力将我震开,当今后辈弟子之中,若以身法手眼而论,只怕你已是独占鳌头了!”一句话说完方才答与张入云道:“我知道你为此一击已险些将经络震散,需要好一番调理,我即已绝心杀你,也不在乎为你占这些小便宜。至于你说的太极拳,难不成只许你自花影处偷学我崆峒绝艺便不许我晓习一些武当派的伎俩吗?况且有闻武当秦红雪对你甚为期重,难道她就没有指点你一些门中的精要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甚长,张入云在其讥讽之下,果然才得堪堪将一口气喘平,可眼光谋动处,却见玉音已是手脚放动,隐隐已是要上前相袭自己。他知玉音绝不会让自己从容准备,一时下已是强行跃起,又向对方身前飘去,身在空中,仍自吐言道:“你倒说的是!”
  玉音见他遁身于空中,竟还妄自开口泄露真气,但因其城府实深,却并不敢有丝毫大意。果然张入云一将话说完,便在空中一个扭身,旋即已是不见。玉音昔日便知道他虽为年轻后辈,便已修的这宗经天身法,见他果然实了秘技,忙将一身上下劲气全都放开,以做戒备。只心头一个念起,便将穿拳自腋下渡过,直击自己最不当意的左后方斜角。就在她满心以为这一拳可将张入云偷袭封死,但仍就扑了一个空。高手过招只在一线,玉音此一回度算失误,只吓得她心上大惊,即拳一击出不得收势,只能将身一矮,左臂架起,以便封挡张入云随后凌厉的一击。
  ※※※
  再待其回首看顾张入云时,就见少年竟如自己一般也得凭虚倚仗于空中滞留顿身,见玉音果然判断失误,顿时凭空腾转身子,一个劲扫,真真切切的击在玉音封架的左臂上。虽是老师太百年修为,但也难挡张入云脚下神力。顿时间玉音通身精光大作,护身真气险些被少年这一击击溃。本还想勉力拿稳脚步,到底抵不过张入云这般大力刚劲,胸前一窒,闭不透气,已是被这力重千钧的一脚震飞了出去。
  经此一番,玉音身形虽显狼狈,却可趁此将张入云刚劲消解,可刚待玉音将身形把稳,就见眼前一虚,敌人已是晃身于自己身前,取右手搭在其肩头,大喝一声道:“下来!”瞬时里崆峒玉音便不由自主为其牵扯了过去。任是自己一身上乘的内力,竟也抓捏不到张入云手中的内劲,无以相对,躲不开去。见此异状玉音又是一番惊异,无奈只得将左肩一沉,尽量不让对方掌上着力,又取右臂翻手想将其铁腕拔开。不意如此一来反被张入云翻腕又勾住自己右掌,一时被少年抓摸到自己刚力,当下就觉得手臂一紧,已被对方按在地面。
  玉音多年历炼,此时为张入云占尽先手,心知要糟,欲挣扎不顾自己体力气血翻滚要再生护身真气,将对方弹开。未料张入云已是欺身埋近,蹲身倾腰反左手就向玉音腰身揽去。此一番动作已是几近街边野汉的摔角伎俩,看在玉音眼中几是哭笑不得。
  但张入云体长八尺身高臂长,而玉音身材细巧不过六尺不到,如此两手交叉恰恰封了自己门户,又可集双臂之力,明是相欺玉音体质不足,乃是攻中带守的绝妙招数。且玉音虽老到底也是女子,如此上张入云行此一着,顶多有些觉得恶心,但这位老尼姑见对方少年男子有心相欺自己,却是险些就要气炸了肺。而一旁段惊霆见张入云使此毒技,虽不帮手,但却已是高声喝彩,已助其气势。
  且张入云手段毒辣,未待玉音施为急救,但已含胸运力将左膝向其腰腹间撞去,他本腿脚本就深重,此时换用膝顶,力道更沉,玉音如被其相犯,便绝不只是折断三四根肋骨那般简单。一时里老师太一身护身劲气被张入云牵引不得发动,又有大难不前,也看不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见玉音周身一阵精光大作,瞬时间本自瘦小的身躯,急转直下几做了光人。再问的一声金鸣,从人眼前一阵寒光惊现。本是占足上风的张入云已被玉音生生平地震出身外十余丈深远,待其止住身子,却见他抱掌怀元,左掌似绽兰花,已做了切指状。而光华中央的玉音,此时身形也得自晃了几晃,脸色几番变化,幸是被袭身乌纱笼住,不得让两个后生知晓。
  而张入云一经落地,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浊气,方大声道:“早就劝你施动剑术,你却不听,这会子才将你伤恙剑施动出来,不觉有些晚了吗?当今天下能与我在近身三尺内一斗的人虽多!但你这臭老婆却绝不在其内!”
  玉音闻言脸色一阵作白,过了良久才将怒气稍稍平息,她城府心智极深,虽被张入云讥笑,却仍得平心静气道:“知道了!有劳你告诫,这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的!”说完便是扣动手指,掌中白光一作,伤恙剑已自跃出,如一轮惨月升起于空中,月白色的光华虽是纯净的不沾染一丝人间火气,但却又叫人看着自背脊处渗出冷汗。再闻其人道:“不过我也曾说过,取你性命也不需用此剑,这句话于现在也依然有效!”
  老师太一句话说语声甚冷,重又恢复往日高高于人上,轻视一切的气度。张入云与段惊霆闻其言,都得眉头一皱,可就在这时玉音已将手持的铁念珠扣动,一个翻腕,便见那念珠惊泛起一层铁青色,青光展动之间,于张入云身前一丈方圆之内,忽的跳出六粒铁珠,将其四周围堵,一时里又已化了金青二色,隐约可见其上有佛门真言闪烁。张入云一待念珠近身,便觉四方如有泰山压来,一个收势不住,已为重力压的单膝跪倒于地面。
  玉音见自己事前拼斗时巧放的念珠终于收拢可将张入云制住,心中虽喜,但今日自见其功力实有精进,却不敢再做大意,只垂首默颂真,直要将这少年对头压成靡粉才能罢休。
  可不料眼看佛珠收拢几可成功之际,玉音却忽觉对方劲力陡增,巨力持掌不住,竟险些再无力颂动真言。她不知张入云有何秘法竟有法力与自己支撑,心惊之际,只得运全力默颂经咒与其相抗。可就在这一刻,就闻跪倒在地的少年忽然口作历叱一声“破!”顿时当场炸起一个霹雳,其人身前已惊显数丈方圆的紫气,虽只一瞬,但却将围裹自己的六粒念珠震碎。那边厢,玉音受其感应,手中铁念珠也是尽皆震碎,险将自己手掌也炸伤。
  当下玉音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手中法宝,才又冷声说道:“我倒忘了你还习得密宗真印,只恨我当日只见得你施展雷印,却不知你还藏了这一绝技!”
  张入云听她说起雷音洞旧事,当下便自忍耐不住道:“你也妄为佛门中人,同是佛门法术,你一个近百年修持的老师太竟敌不过我这后生小子,此事若传扬出去,真不知世人会作何感想?”
  不料玉音却直言不讳道:“不错,你这孩子心地至仁,虽只得了一些佛门妙法,竟有这般威力。我心有旁务,实不及你!不过此般事也得你活着出了这园子才有机会与世人说知,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说话间,掌中精光一放,伤恙剑已是为其祭起,直向张入云杀到。
  张入云见玉音果是忍耐不住将剑光放出,当下一声冷笑,曲指扣动已是一记弹指神通运出,但见白虹惊走,正打在剑光之上,就听得空中一声雷暴,玉音一口百年修为的伤恙剑,竟为起屈屈一指便震了回去。可如此还不算完,趁此时节,张入云已是顾右手,自头上抽一茎长发,一时与掌中捏碎了,重又使铁研针的指力将其化为钢针,伸指弹出便向玉音袭至。且张入云虽未得秘法,但这身体发肤,到底也是自己故有之物,他又近来参得人间奥久,钢针一经飞出,心念转动之下,虽还谈不上运动自如,但已能稍做钢针轨迹的改变。就此些些异动,也将玉音惊的眉间急皱。
  为此上只得挣动剑光,回身将其钢针扫落,直待张入云将钢针弹尽,方才开口道:“不想我倒真小瞧你了!三年不见,你果然精益良多,如此要再过得三年五载许是你真可成我心腹大患,于今看来,不施全力确是无法将你打败,这都是我的不是,让施主见笑了!”说话间已将伤恙剑提动在手,只翻动一个剑花,当即便得惊暴出七丈长短的剑芒,与先时剑光掩蕴,细小灵活全不是一番气象。
  张入云见之,心中不由一怵,但他知玉音比自己功力高的太多,若是临阵怯敌只能死的更快。虽是见其宝剑威力心惊不已,但自己也是平掌过处,捧起几朵为二人激斗时飞溅起的花瓣,但见玉白晶莹的花瓣一经落入其掌心里,本是轻柔至一捏即碎的娇物,瞬时便已化做刀锋一般的寒光。张入云随手做一番招揽,掌中已是多了几十片利刃。
  玉音见其功力精湛,也不由赞道:“你这般手法倒是方便,任走到那里也可得随意取用兵刃,无怪你失了身边重宝,竟也敢向我叫阵!”
  未料张入云却只冷言道:“你不进招,却只想与我一直聊到天黑吗?”
  玉音见他少年刚强,闻言哼声一笑,便要将掌底剑光纵出。张入云见其剑光凌厉,反唇一咬便待迎击。不想就在这一刻,只听得在旁默声半晌的段惊霆忽然开口笑道:“二位在此稍歇,老爷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张入云见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不由有些惊疑,略一默想,忽地抬头望向远方,就见一点红云已是直取自己三人存身处而来,知来的是太行夫人,两厢里都是自己对头,本就深锁的眉头,又多了几丝烦恼。
  段惊霆见张入云反应过快,只在旁笑道:“你倒是乖巧,我一句提点便知究竟,不好意思,二位先在这里慢慢的相打,要是还不够过瘾,转眼便来个更喜欢热闹的疯婆子,足够你两人折腾的!小爷我可不伺候各位,先走一步了!”说完便已起脚。
  可玉音见其离去,却忽然喝声道:“慢着!”说话间,掌底剑光已是直霹向段惊霆,可还没近得段惊霆身前,便有撞着一堵无形的墙壁,当下一阵精光大作,那么锋锐的伤恙剑竟也没能破壁而出,反惹的段惊霆连声大笑。
  张入云一双神眼,展转一番,便见的自己与玉音身前数十丈方圆内,竟一样坚起一座无形的壁垒,一时再取一片花瓣射向中天,只不过纵起五六丈高矮,便也撞着坚壁。不想段惊霆趁自己与玉音不备,竟已作法将自己二人笼在其中阵法之中。为此上张入云冷声问道:“段兄!这是什么意思?”
  谁料段惊霆闻言立时便变了脸色,一样冷着声音道:“什么意思?我只许你两炷香时间与此地采药,可你竟为意气与这老尼姑纠缠个没完,反坏了我的大事!如今且让你和这老姑子留在这阵中,只待紫老太婆来招呼你两位,你方才一手真印使的不错,就不知道能不能挣脱那疯老太婆的五道捆仙绳!”说完大袖一挥,几个纵跃已是闪身不见。
  张入云不料一番苦战,会是这般结局,他自经的各番大变故,行事不再如当年一般的谨小慎微,眼前一番大变化,倒不是很放在心上,一时反倒与玉音笑道:“我是不怕那紫老太婆的,就不知师太你是不是见了主人面会有几分尴尬!”
  ※※※
  张入云此一番话倒正说中玉音心事,她与太行夫人素有盟约,自己今番也是隐瞒了身份前来另有图谋,盗采蓝田玉实尚只是小事,但如被太行发觉自己行藏,虽不至于反目成仇,自己大计却要多了好些坚难,为此上真比张入云还要作难。因见远处红云来的极快,心焦之下,忙将伤恙剑运起,但见一阵精光大作,段惊霆法术凝聚的晶壁却一些也没有见损。
  玉音正邪双修,所知极广,一见之下便得惊觉此时浑敦居首的前古四凶族秘术困龙阵,没有莫大法力绝不能破去,至此时玉音方知段惊霆一样也是大有来历,方才只与张入云一番激斗,却将坐壁旁观的他更看的小了!一时苦自思量,知自己今日已然失算,反倒与张入云和声道:“此刻我二人都自不便,不如暂且言和作罢,由我破了那小鬼的禁法,我二人先离了此地,有甚恩怨只留待下次再相定夺吧!”
  张入云见她口风陡变,只略一作想,便明白其所存的心思,当下笑道:“你要走就走!至于我会不会透露你的行藏,且看我的心情吧!”
  玉音闻言色变,知张入云心思实密,一语便道破自己心事,又见红云已是不过身前百丈,不得再与其争辩,只得将自己食指咬破,念颂邪咒,一道精血泼出,便将晶壁上溶穿了一个孔洞,直待纵身跃出晶壁外,方扭过头与张入云道:“你愿意留在这里等死,自也由你,太行夫人杀心最重,今番你得罪了她爱女,又窍她灵药,且看你有几条性命等逃的此劫!”说完已是手中多了一面锦幡,一晃身影便自不见。
  而张入云则是依旧等在晶壁里不做外出,至所以如此,只为他晓得自己窥破玉音大师行藏。依这老尼姑毒心,绝不得容自己这般轻易就逃出生天,多半还要趁自己逃跑之际暗算自己,相较起来,倒不如直等到太行夫人进身反还安全些。为此上只等太行夫人一行所乘的红云近到咫尺,知玉音纵还潜身在旁也不敢大意,才自晶壁中跃了出来。
  果然太行夫人来时已是凝着寒霜般的面孔,待见是张入云身处自己宝树下,更是气作了淡青,当先也不答话,便取手将腰数枚金蜂刺祭出,就听见一阵蜂声大作,那金刺就如群蜂一般在空中划着圈子飞到。
  张入云闻其破空之声,便知倘一中上一刀半刃,身上少说便要凿出一两个血窟窿。忙左手连弹了两指,就见空中惊虹疾走,那四枚金刺为白虹激荡之下,却是相继被张入云绝技打的高高飞起,直掼出数十丈外开处才得落地。他指劲刚阳,一出手便用了全力,金刺为其一击已受重伤,太行夫人就是想行法手动也都做不到。
  见自己金刺无功,太行夫人更得大怒,左右肩一晃便自飞出一紫一金两口玉钩直取张入云首纪。张入云见她玉钩寒光闪烁大不比日常所见的仙兵宝刃,虽是连取弹指神通纵惊虹掼走,但只觉阻力极大,每一指击出,自己掌上便得一颤,不过两三指之下已是疼痛难忍,无奈之下只得运玄功苦苦支撑,可时间稍久,力不能继,面色便已作了煞白。
  太行夫人见张入云变了色,这才略觉快意,冷声相讥道:“弹指神通不过华山末技,你即仗了纯阳刚劲与我太暤钩相斗,我就看你还有多少内力可以支撑。”她虽口里这般说话,但反手又自腰囊里取出一条银鞭,抖手即是一丈六七尺长,且其上满是三寸多长青紫色的毒刺,只在空中略一展动,好似一尾周身长毒牙的灵蛇,其状甚是骇人。
  只是将毒鞭取在手里后,太行夫人自己倒不动手,而交在身旁的铁冠猴手里,又与其吩咐道:“今再给你一次机会,将这恶贼狠狠教训一顿,若再给我失手,你也不用再想偷生了!”那猴子听了也知害怕,忙接过拜身接过银鞭,便一声呼啸想张入云身前虎扑了过去,待将银鞭展动后,张入云为玉钩毒鞭两厢招呼自是照应不过来,顿时更是艰难的许多。
  太行夫人及那妖猴眼看得机,正在高兴,忽觉眼前一阵五彩缤纷,原来张入云已将右手中收藏多时的花瓣作气吹出,此时他加意之下吹出的纯阳刚气,那花瓣先时也被自己铁砚针功力化成钢片,那妖猴得意之下少了防备,瞬时里即见群花指近身前一阵绞动,妖猴胸前已是一面血肉模糊,手里长鞭自然也慢了下来。
  而太行夫人也为一两片花瓣障目,险些将手指割伤,因此上空中玉钩受其牵动,不免有了疏忽,张入云苦自支撑这半日,便是在等这一机会,一见敌人有了疏漏,忙自移形换步,箭矢一般,即往前方拔身而去。
  太行夫人见张入云遁身走了,心中大怒,扬手就是一击太乙神雷,却见张入云就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只待神雷惊起,便已信息斜着身子蹿出二三十丈,他脚步迅速,晃眼便已飞出半里之遥,为此太行夫人却险些失了其踪迹。
  可她祖上相传秘宝众多,此刻见张入云惊走,老夫人只略一踌躇,便又自腰囊间取出一枚赤色的晶球,遂往空中一丢,旋即化做一面巨网,其上五彩斑瓓,镶满了明珠宝玉,只化做一片红云便向张入云身前急卷了过去。
  张入云见那赤雾一般的巨网来的快极,虽是左突右蹿,却怎么也逃不过其法网,无奈只得回手弹了一指,不料招架的住太暤钩的弹指神通,遇上此类软兵刃也是没了着落,那网上红烟只略荡了荡,便再不见一些消息。张入云无奈,只得拼了性命,往前奔走,到底他脚下功夫实在高强,虽逃不得红云急卷的范围,但那巨网一时间也不得罩落其头上。
  远处跟来的太行夫人,见张入云竟有这般绝世轻功,眼见之下又妒又恨,自己虽是飞行绝速,可无奈此地是她宝爱非常的万香园,园中一草一木都是几代人的心血,飞行之际自不免为其拙累,任是她怎生加急,也赶不上张入云脚步,且对方时时还将自己园中美景灵草践蹋,如此两面交加,只气的这位向日里的指气熙使惯了的坐望峰主人险些吐出血来。
  而张入云此却比她更加难过,前番与玉音交战,自己便已拼尽了力气,还略受了一点内伤,此刻与太行夫人一番争斗,自己不敌其双钩,更是将伤势引动,此刻上有法网,身后还有玉钩追逼,若再身迟一些,连个飞天猴子都能惹自己气受。他自己一路而来,为求急进,已是不知踏坏了这万香园中多少灵迹,以太行夫人脾气,若能放自己生天直好比做梦。今日所历诸般事实在太多,他目下没有一些指望,只想快些逃出这杀身险地,再找一静地,将其中一切好好思量一番。可此时自己实已将吃奶的力气也已用上,可还是不能逃出身后紫老婆的追逼,自己行动全凭一双快脚,可比不得身后众位腾云驾雾的伎俩,时间一久气力不济,定要为敌人生擒,为此上如何能教他不心焦如焚。
  可就在其奔跑多时之后,张入云面前已显出一高高的院墙,竟足有四丈高下,其上满是花藤茎蔓,显是年久无人修整。张入云一见之下心中作喜,只当此院墙是万香园护墙,出的墙外恐能径入林海,那时再作逃遁,可要省上好些心力。而其身后追兵太行夫人见状,脸上变幻却是一喜一忧,心中犹豫之下,已自怀中取一枚金丸在手。
  再说张入云只一置的那高墙之下,便一个纵身倒拔了足有六七丈高下便要从墙上高高飞过,谁知才登墙头,便觉已撞上一股巨力,震动之下,已将自己弹了开去,张入云惊巨异之下促不及妨,险些落下高墙,可他到底轻功深湛,左右一个旋身摇摆,便犹如风车一般的转了回来,此一回他有了防备,只轻轻按落墙头,有心试探。
  不料那墙上一丝青砖石缝都好似禁地,竟不容自己足尖着落,只一挨近便生阻力,且遇强愈强,自己连使动几般身法,也仍自不能于墙头落下,再往高墙外探望,也是高墙林立,层层叠叠,几不能看透有几重深远。无奈之下张入云脚底晃动,只得暂倚在墙上丛生的花茎上,虽是心急,但仍是回过身仔细留意追兵形踪。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太行夫人已是近身至自己面前不过数丈之遥,双钩更是袭身,张入云连忙闪躲,太暤钩劈空之下,也纷纷撞在高墙禁法上,咚啸一声也是被弹了出去。墙上少年人被追的多时,见此异像只笑着讥讽道:“怎么这般奇怪,这院墙不是你家自己造的吗?怎么也不给你这坐望峰主人一点面子!”
  太行夫人受其讥损,却反而头一次阴沉了脸不做回答,而是再命手下飞猴近身上前,此一番却受了它的毒鞭,只要飞猴空手上前擒拿张入云。那铁冠猴吃过张入云几次辛苦,知自己实难以抵挡,但此刻主人面若寒霜,只沉了脸喝命自己,哪里能够容得自己分辩,无奈只得强提精神,一声怪啸便向张入云身前扑来。
  而张入云此刻却已度查出场上好些不对,再往天空仰望,就见头顶红云也是止歇在高墙前,再不得近身,倒像有些有被墙内禁术克制的模样。他为太行夫人一番追逼,已是筋疲力歇,此时情急智生,脑中念头急转,一时已瞧出些端倪,有心试探,便自大声笑道:“原来这院墙,非但我过不过,连你这高高在上坐望峰主人紫老太婆也是一般的过不去!真真可笑之极,我还当你是此地真主人,看来这坐望峰一地,却也有你管顾不到的地方!”
  太行夫人闻言大怒,当时便的变了脸色沉了嗓音喝道:“小畜牲无礼,既然你这般不知死活,就给我钉死在这墙上吧!”
  ※※※
  说着话,太行夫人便将掌中金丸抛出,但见只一出手便是一溜火光,张入云见其脸色阴晦到了极处,知太行夫人此般手段定是再不顾自己为峨嵋弟子,辣手绝命的伎俩,一个箭纵便在高墙上横移了足有二十多丈。可就如此也挡不得太行夫人的法宝,就见那金丸已先自于空中惊爆,结成一五六丈方圆的晶球,再作一色炸了开来,其间千万枚赤血也似的蛇钉便如群蜂一般,但闻嗡嗡声不绝于耳,虽是数目极重但尽皆径自打向张入云心胸要害。
  那蛇钉实在太多,张入云当时就已变了色,也不待回意,右掌迸指一扣,只大喝了一声“破!”但见紫气云涌,瞬时就见自己周身护住,尽将蛇钉弹了开去。可那赤火也似的毒钉实多,张入云终不是佛门中人,举不得连番护持的大法,虽拼力之下已将紫气运至身前十丈,但尚难将毒钉尽数毁去。转瞬间张入云已因强运密印,失了气力,自墙头栽下,而剩余的蛇钉却是闻风又至,仍自向张入云周身要害打来。
  太行夫人见张入云终不敌自己晏龙钉自墙上栽下而面生得意,不料陡听得耳边一声惊雷般的嘶吼,只震得自己双耳钻心的疼痛,而身处空中前往向袭的铁冠猴更是为吼声震的砰的一声跌落云头,只一挨地即是捧着双耳,在地上抖做一团,夫人眼利,就见其耳鼻之内竟被震了血水。至于空中众多打向张入云的晏龙钉,也自为吼声拂的一干二净,只瞬间便消弥了这一场大祸。
  见此威力太行夫人也是锁了眉头,一时眼望着已为强自运动吼声,而眼耳口鼻俱都渗出血水的张入云道:“你这后生不但习得密宗真印,竟连佛门狮子吼也会,当真叫我很有些意外,可是你习艺不尽,这吼声也太过霸道,虽破我神钉又伤我了这猴崽子一条性命,但也将你自己重伤,经络受挫,不将养个一年半载绝不得恢复。可是你现在已无缚鸡之力,还指望能逃出生天吗!”说话间已将脑后捆仙绳抽出一根,伸手便欲送出。原来她见张入云一身功法怪异,但也足称的上年少高强,一时间倒起了怜才之意,欲将其生擒。
  不料张入云此时反一个倒立,便拿稳了身子,又擦了擦眼眶中的血水,方与太行夫人笑道:“拙技不堪,反倒让夫人见笑了,其实倒不是在下学艺不精,这四不相的狮子吼,本就是从前辈高人与同道好友那里偷来的,方才为保性命才得勉力施为,尚幸晚辈倒还有些内功底子,倒没为这一吼就断送了性命!”
  太行夫人冷笑道:“你以为你没丢了性命就值得庆幸了吗?你此刻经络受创都已举不得内力,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再又看着张入云左臂道:“何况你终还是中了我两枚神钉,未有我独门解药,还是逃不得性命!”
  张入云闻言将左臂提动,但见左肘与肩臂上生生刺的两枚毒钉,虽流出的血水也已尽化为紫色,但他却满不在乎的与太行夫人笑道:“小子生来身体还算康健,这点小伤倒也还没放在心上,至于旁人尚需一年半载才能恢复,但我命硬,只怕用不了这许多时日。至于夫人说的我此刻举不得内力,无能力逃跑,这倒真有些说对了!只是……”说话时分,张入云已是纵地一跃便平地拔起三丈高下,一个起落便又回到幸墙头,只看的一旁太行夫人目瞪口呆,惊变了脸色。
  而此时张入云才缓缓开口道:“只是我张入云这几年也算得了些修行,就不凭内力,只依着腿脚上的能耐也能拔地三四丈高下!倒让夫人多操心了!”可是如此剧力纵跃,张入云内伤到底也被换挣动,一时一个忍不住,便自口中喷出一团血水,可少年人却似有嫌浪费一般,忙后捂右掌将口拦住,顿时空中一团血雾,手上也被血水浸的透湿。
  可不待太行夫人出言讥讽张入云已自当先开口道自嘲道:“不需夫人多礼!晚辈也知此时危险,但方才得友人一点提醒,倒好似揣摩到一些诀窍,这血可不能平白糟蹋了!”
  他此语一出,太行夫人便已变色,果然张入云已取右手向墙头里探动,一时虽还归显艰难,但手底却已有了些松动。夫人惊惧,忙将手中捆仙绳丢出,可早为张入云将臂上双钉拔下,分别射至,他此刻虽行不得内力,但因自幼便是精擅暗器,准头力道也自不俗。那晏龙钉上又带有奇毒,太行夫人究竟不敢大意,无奈只得用玉钩将毒钉拂开,但如此一来到底一心二用,捆仙绳出的慢了一些,张入云单臂已溶入墙内。再因其人见太行夫人捆仙精光过处,只往自己索来,当时不顾性命,竟又咬破舌尖喷出一道血水,此时张入云精气所蕴,实不比平常,虽只一点血水,但却比先时要得力的多,但见少年肩头一松,已是倒身栽入墙头另一面。太行夫人捆仙绳去势虽疾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见走了张入云,只气的老妇人两道柳眉险些翻做了一处,心头大恨,急运双钩往张入云落身去击去,就见得金花四溅,但那断金切玉的双钩焦依然没能将那墙头禁制破的一点!
  而此刻栽倒于墙内草丛之中的张入云却是自跌了个眼冒金星,齿舌乱战,方才为破墙头禁法,实已消费了他最后点的精神,待落至墙下又为这重重一撞,更是让他险些昏厥了过去。他连番遭遇重创,又中了太行夫人毒钉,一身伤势非同小可,又经此一累,勉强压下些许的毒性顿时就已发作,一时间头晕目眩,意志消沉到了极点。张入云知此时如一合眼,自己一条性命,便是再难保全,当下强打下一点心神依稀将右掌抚至左肩,只一挨肩膀,寻着肌理,指间便是不由一阵飞舞将各处穴道封闭。
  再将口中铁丝吐出欲待用银针,扎制自己经络时,才发觉太行夫人所用的晏龙钉毒性果然了不得,虽则自己勉强将穴道封闭,但已足够至自己死命,一时张入云双肩血液凝固再不能抬头,心气一松便是仰身栽倒,到此时周身毒血凝结,少年人只觉眼前越来越暗,胸中燥意已是繁盛的欲将一颗狂跳的心吐将出来。
  可至此时节张入云仍不放弃,心智迷乱之际,仍自喃喃自语道:“杨大哥说过的,至死也有生机,要置死地而后生……,而后生……”
  待张入云身醒时,但见眼前阳光明媚,蓝天好似水洗,只空悠悠几点闲云为蓝天下点缀,附耳的青草随清风轻舞,虽将自己耳根骚的一阵作痒,但耳畔细草的沙沙声,却又叫人说不出的悦耳舒服。少年人大伤初愈,心智恍惚,先还只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忽的惊觉自己未死,顿时一跃而起,再见自己真力顺畅,虽有些乏力,却没有一丝阻碍,惊异之下,只兴奋的大声叫道:“原来世间当真有不死奇术!杨大哥倒是未有骗我!”可忽又觉左臂有些疼痛,想起自己臂上有伤,忙又取视,只见其上已被白纱密密包裹,明明是人为的痕迹。
  见此一变故,张入云才知自己是为人所救,方才只道自己无意之中炼成密法,顿时间心中一片失望,垂丧了脑袋,好在他自幼颇能自慰,只又一作想,便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叹声道:“为人要知足!能赚的一条性命回来已是万幸,还贪心不足,臆想练成不世奇术!唉!”一时伸了伸腰,便在这万香园高墙外四处打探了起来,不想张入云存身之处,倒甚为广大,且四处都由高墙环顾,也是一般的如先时一样也有法术禁制,不想这禁术倒是实在,不但外头的人进不得里面,里面的人若是想出来,也是难上加难。张入云此时体息还弱,不愿无故耗费精血破阵,且自己受人恩惠方拾回这一条小命,也不能说走就走,为此却又折了回来,向高墙中央探去。
  张入云前时在墙头便窥得内里层层高墙,此时身置其中,更是如入迷宫,那深院中的青石甬道虽然宽广,但难挡内中曲折宛延,走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寻的究竟,看见半个人影,且所经之处,只闻的鸟鸣兽语,竟无一丝人迹,只是四野之地都种的常青之物,但没为多少枯草败叶弄蓑了此间气象。
  因感自己受了内间主人恩义,张入云才没有忘形蹬蹋院中墙头,可如此一番下来,张入云度量这荒院之内纵是有人,也不得多少,一时心急,纵身即跃上高墙,登高望远,一时已将内中底细收在眼底。
  原来张入云所处境地竟是一座荒冢,只是气象太过豪华广大,纵是帝王之家也不过如此,内中按天地四方格数,从内至外直有五重进深。每一进都有高墙围挡,从内至外都是城墙高楼,且每方城之中都有亭台楼宇相就,只最里一层空间最广,绿地青青,池塘也最大。张入云度量其中主人就不在内进,也多半与其中常侍,为此上脚步摆动,晃眼便至。可不想一样也是无人,且再往前已是墓道,内中空幽,生满了青苔,绝不想有人迹的样子。况且张入云也算的守礼,死者为大,自己又不是盗坟掘墓之辈,到的此地也只得驻了脚步。
  再望城中四处探寻,还是一无所获,张入云无耐只的栖身于城头之上细细查探,可时过不久,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也难怪,他自前日吃了一只油鸡,连经大战,又多失血,气力精神耗损极剧,难叫他不空了肚皮。
  张入云因想早些恢复体力,不欲再此旧歇,因此想捕猎些肉食,但终不敢在这藏有先人的内城墓道内放肆。一时眼光移动,便找了一处水草最丰盛的外城池塘,当下平步生风,晃眼便自到了地头。
  ※※※
  张入云本是为了那池塘水草丰茂,方得前往渔猎,未知行的近了,那塘前一片十余丈的草地上竟是结满了龙眼大小的草莓。张入云此时不止饿,还又口渴,见之大喜,当下采摘了一个用舌尖尝了尝,确是无毒,且触舌即的一股清新的香草气,汁水四溅实是美味。一时上倒顾不得捕鱼,先丢了十余个入腹。
  张入云此时存身的所在,乃是坐望峰根本重地,地理集结的灵气淳正之极,虽是寻常的野莓,为灵气提拔食用起来也是不比平常,颇能养人精气。待张入云将二三十个红莓食下,不自禁打了个冷战,身体精神便得恢复了大半。可那草莓滋味佳,但到底只是鲜甜可口的水果,不比鱼肉冲肌。一时间张入云精神虽长了,但舔了舔满是果汁的嘴唇,饥饿的感觉反倒越来越盛了。
  待他取视身前池塘,就见不过百丈方圆的水潭内一应鱼虾都有,且好似为长年无人捕捉,个头均大,张入云不愿多杀生,无顾糟践生灵,虽有一双慧目却又花了好些时候才得寻着一尾小鱼,正待下水,却忽然想起一事,倒令他止了脚步。原来张入云长日行走江湖,又应的了水虎皮囊,身边用度甚是周全,寻常烹饪也少了四色作料。可先时为太行夫人所擒,行囊已为沈绮霞取走,且这池塘内多是寻常白鱼,别的可以削减,但独盐这一味少了,吃起来可少些滋味。
  张入云虽隐娘修行习得好些日常周全,虽先自皱眉,但见池塘浅滩上小虾小蟹甚多,遂又开了颜,他此刻饥饿难耐,但到底肚子里有了草莓打底,为求美味倒做起些水磨功夫起来。一时东西奔走,寻来几片薄瓦,又并石垒起灶台,方于水边双手不歇捞起好多只指尖般大小的虾米,此一番是他习自隐娘那里的焙炼食盐的法门。
  正待张入云将小虾盛放在瓦片上用硬木划动树皮生起了火,却忽然间觉得身后有了变故凭地多了一丝人气。他久在这墓院内寻不见人迹,忽的生人影迹,虽惊失喜,一时忙掉转回身,就见一白衣女子正立在自己身后张望着自己,待见张入云竟预先发现了她,脸上顿时化做了一团惊恐,也不知她行的什么法术,面上只一显惊惶周身形迹立时也得淡了许多,竟似要凭空隐去一般。可待再看得张入云手中已经冒起了烟火的树皮,却又皱了眉头,当下只鼓起勇气与少年说道:“不要在这里生火!”便又再将身隐去。
  张入云忽然间听了她没头没脑的一句,心上疑惑,但又见她再度将身隐匿,却更加急的厉害,忙开口问询道:“姑娘!你且别走,请问,是不是你救了在下?”他一句话说出,那女子逐渐变淡的形迹,才得放缓了一些,但只怔怔的看了看张入云,却又一句话不说,便再度将身体隐起。张入云目光锐利,见对方相视自己时,眼神迷惘虽是不世出的美女,但却隐隐笼了一层呆气。想到这里张入云不由想起与自己数日相伴的祥草,一旦脑海里浮起祥草甜甜的笑容,少年人这才发觉小祥草与眼前女子却是有七分相似,只是论其美色却只及的眼前白衣女子一半还不到。
  当下里张入云为其中蹊跷烦恼,但口里却不愿闲着,虽不见佳人形迹,依旧大了嗓子道:“哪!在下要到哪里生火取食才好呢?”未想,过了半日也不曾见女子回答,正在张入云失望之际,却忽听得池塘对面传来女子声音道:“只不在这里,随你到哪里去都可以!”说话时,张入云只闻人声,却连一丝人迹也感应不到,至此他才知那女子隐身本领着实高强,虽不见其功力怎样,但只这一手本事,就已令他觉得自己功行不能望其人项背。
  至后,张入云虽又扯动口舌与对方周施,但那女子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少年虽不能破晓对方秘法,但总觉那女子一直在那方水塘左近并未离去,想着自己性命多半日其救的,自然不能违逆其心愿,一时连将那诸般用度尽皆搬走,且为表尊荣,张入云特意行至最外间城墙休息,虽那一方草地不比内城丰盛,但这墓院之中灵气逼人,无论哪一处水源都是鱼水丰美。待他将虾米焙炼烤干,再用木杵研磨成粉制成天然的食盐,照样捕鱼猎兽,吃了一个尽饱。如此一番折腾,时日已是不早,张入云见水塘边空气宜人,细草松软,干脆便结了火塘于当地休息。
  因是自己多日不曾有这样的空闲练功,是以张入云待饱食之后,赶忙提炼做起平日功课了。不想这墓院里灵气提拔,他与此间一日修行,竟比得往常十余日的苦功,一番玄功运动过后,天光又已是大亮,已是到了第二日近午。张入云身上伤势本就好得七八成,又经昨夜真气周转,加上饱食一顿,当下试动,除筋骨比起往日还有些虚乏外,身体竟已大好。少年知道自己自得了云飞浪人传授的诡异心法,身体筋骨内息的恢复要比以前大有进步,但此前自己为晏龙钉重伤,自忖怎么也要挨的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尽好,此刻能有这般的收获,应该不止云飞子奇门心法之力,皆外还有那女子施救的原因。
  这墓院进不得出不去,自己又为别人相救,且昨日白衣女子与祥草那般想像,张入云实有好些问题想要问她。他本修炼的觉稳尽炼,但此时大病初愈心感受人恩义,此间灵气又充盈其身,一时不免心上有些气浮,遂打点精神,又动身寻找那白衣女子。可直待他在前方内城水塘边守了一日张入云也是没有得一点女子的消息。张入云本有耐心,见此知道对方不愿见自己,但又似对那水池极为留恋,于时干脆连行了三日坐功,只在塘边静守。可未想那女子比自己修行忍性要高强的多,连续四日内都不曾有一些生气,张入云于此间内早布置的潜行内视的法门,但却终寻不得对方一些些痕迹,为此虽是无耐,但也只有佩服的道理。
  可到底少年人一身官司甚多,实无多少时间可以在此地久延,见对方终不肯露面,于第五日上,张入云又是一番高声遁礼不获,只得与中门一番持礼揖首,便蹬得外城墙头,寻了一处善地,便要刺破些精血,自墙头遁出!
  不料就在他刚将食指咬破,欲往墙头探去的时候,身后却忽然想起多日不曾得闻的女子声音。一时只闻她道:“出不去的!你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张入云多日筹划,只为见这女子一面,可未曾想到其人竟会主动来见自己,一时间心头震惊,却将好些要向其求解的问题忘了干净。当下连礼都未做,只接口问道:“这是什么道理?我当日不就是这么进来的吗?”
  女子答道:“没用的!这墓中禁法,从内至外要比自外入内要强盛的多,前些日子你是破了心血才能勉强进来的,到了现在虽然你身体大好了!但要想出去,只怕将浑身鲜血都用尽也不能得够!”
  张入云闻言惊道:“这么厉害!”说完又待看了看女子道:“姑娘也是因为被这禁法禁闭而出不去的吗?”
  不想那女子却摇着头道:“外面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出去呢!”且又对张入云道:“你也别出去了!就留在这里吧!这里地方很大,有好些鱼和野兔子,你又爱吃肉,一定饿不死你的!”她显是长日里不曾说话,一时两句说出口,却是咬文嚼字好半日。
  张入云不料女子竟会出说这样的话来,但是总觉得的她话里还有些隐情,因见其说话有些不通畅,又有些呆傻气,知明问不一定能得知下落,是以只得试探其道:“哪怎么行!这里地方虽广大,但杳无人烟实在让人待的气闷,再说只有你我在此地,到底男女有别不甚方便,为世人知晓,难免有碍姑娘清誉!”
  可那女子却兀自摇头道:“这里有什么闷的,白天散散步闻闻花香,夜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不是很有意思吗?”但待想着自己与张入云到底是孤男寡女,不由也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旁人,平日里遇上是不太方便!”于是皱了眉想了想,却忽然面绽芙蓉一般的笑了出来,乐声与张入云道:“有了!不如这样,反正这里很大,不如从此后,你只在这外二城行走生活,我就待在内三城里!这样以后我们俩就见不到面了,岂不省了好些尴尬,又不会被别人说闲话了!”
  张入云见她想了半天,却原来是这么个答案,不由一阵苦笑。而女子见他又皱了眉头,只当他嫌自己分配的不公平,但她又不舍内城那方水塘,一时又想了想再与张入云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那这墓城的自中轴为界,东边归你,西边归我,这样总该可以了吧!”只是如此分配女子又觉有些不妥,又低了头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平日走动就没有城墙阻隔了,万一要是碰在一处,又不方便了!”
  张入云不料自己这一句话,却换了这一番结果,当真是哭笑不得。只是虽只一句话的功夫,却已可见眼前女子心地善良,没有一些机心,却令他很是心感。不由又为自己前番有心试探觉得不堪,心中惭愧,忙拾起礼数与女子道:“这个只是些许小事,只这最外一城也足够在下生活的了,还请姑娘不要为在下轻言妄语烦恼!”
  可那女子心地至纯,闻言已摇了手道:“那怎么成!这太不公平了!”
  张入云不敢与她在此事上歪缠,只得扯过话题道:“些些小事,何时决议也是一样!在下江湖后进张入云,只不知姑娘尊姓芳名,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还有在下前番一身内外毒伤是不是为姑娘所施治,也请姑娘明言?”
  ※※※
  那女子闻的张入云询问自己姓名,旋即就皱了眉,只用玉贝也似的牙齿轻咬了朱唇半日,心里好似正苦自思索,可到底没有想出个究竟,才面生焦虑的与张入云道:“你这人到底不好!怎么就想着打我的姓名来历?”说话间,似已恼了,人影一虚,旋又变淡了影迹,眼看着就要消失于空气里。
  张入云不想一句话便将其嗔恼,他虽听出其中定有隐情,但这女子是这墓院里唯一的生人,能不能出的这墓院多半还要仗其相助,断不能这般就轻易让她走了,是以忙急声道:“姑娘慢走!在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是谁救了在下的性命,想当面谢谢他!”
  如此那女子才稍稍敛了色,一时止了身子轻声道:“不用了!当时你从墙头上跌下来还能挣扎,我还以为你能自救呢!后来见你半日不动上前相看才知你中了毒,我本不想救你的,但到底没能忍心看着你慢慢的死在这里。其实你也不用谢我的,我当时想了好久才拿定主意,以至于你多受了不少罪!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不安心呢!”
  张入云见其语毕又摆动身形,不舍其就走,又待开口,那女子却是已抢先开口道:“你别再多问我什么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我先前说过了,东边一半归你,西边一半归我,以后你我就可安其所,不用再见面了!”说完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强横,又皱着眉补充道:“不过你要还是觉得这么安排不妥当,那再和我商量着办,现在我可要先走了!”说完再不顾张入云劝慰,身形一晃,就已不见。
  见她还是前番一副说走就走的性子,张入云一时也是苦笑无奈,到的此时他已知这女子果然是有些心智不周全,并不是完全清醒,身心健康的正常人,思量之下也不好上前追赶,只得隐忍了下来。好在少女先时也曾言道可再找其商量,下次若为自己有心撞见倒不算逾礼,为此一般,张入云倒是有了些计较。只是他终还是对少女说的话有些怀疑,既然已在墙下,仍旧刺破了指尖相试。未想到的是果然墓院中自内向外的禁术要强大的太多,当下就见一溜赤光乍现,张入云指上的血水便已为光芒熔成一道青烟,且不止如此,墙上忽得一道巨力便向其身上倒卷了过来,幸是那力道虽大,却并不显霸道,一时间只将张入云撞飞数丈便自掩息,并没将其击痛。
  至此张入云终知晓女子语声虽冷,但说的尽是些实情,眼见自己无法外出,只得暂时退身。而他本也是个实心人,想着女子临走时与自己东西相隔的交待,只得收拾应用之物搬了家。经少女吩咐,张入云出入的地盘一时间大了许多,在一日之内他将这墓道东廊走了个遍,却也还是没有发现些什么!为能第一时间发觉少女踪迹,张入云便在最高的内环第一道城墙上安了家,他此刻在这墓院内百无聊赖,但觉一身力气都无地方使出,是以便苦熬着心思谋划着平日用度,虽只三两日功夫,便比先时的生活质量高出了许多。
  张入云只花的两日时间便将这石城东廊走了遍,果然如白衣少女所言,那墓中的野兔子多的厉害,几到了兔满为患的地步,想来也是这一径之地牧草丰盛,又无天敌的缘故。可如今撞上了张入云,却是遇着了天敌克星,从此早晚三餐顿顿兔肉,从不落空,且他随隐娘教诣懂的很多制家为器的法门,三四日功夫下来,便被他将墓院你四处能运用的东西搜刮了一个干净。虽是时间短少,但城墙上的火塘却已很像个样子,院中各色果子都被他采摘来制炼食物,至于兔皮兔肉自也被他尽善运用,不使糟践。
  可也就这三四日的功夫,那城中的兔子也被张入云捕的精了,除夜下偶在东城中食草,白日里都只隔了一箭之地,只在西城中安事休憩。张入云见此为笑,但也为此觉得少了好些事情可做,其实此地灵秀,又难得静幽无外物相扰,若换了平常,正投了少年人性子,乐的在此处安心修行还来不及。可今番不巧,张入云却有好些心事,不止要求太行夫人处一方奇石,间中还为自己得了讯息另有图谋。但只这些还都不是最惹他心焦的,只为前番与段惊霆斗口,令他想起一桩隐秘事,难得他多年修行,但也起了心浮气躁,只一意的想外出求证,可自己却被围堵在这坚似铁桶的墓院子里,如何能让他不劳心!
  故此张入云终耐不住心性,又再度投身寻找起那白衣女子来,可此一番又和前一回一样,任是过了地界于西城内找寻,也还是不获那神秘女子的形踪。而就在张入云遍寻不着之际,这墓院之中却下起了连绵细雨,这雨自早到晚连下了两日不休不止,只将张入云一颗燥动的心折磨的火烧为燎,可偏又无一些可发泄处。为此上干脆冒雨坐在城墙垛子上,面临危崖,身处险地,方得消磨了一些火性,入夜里,密雨早将张入云身上打成浇湿,但冰冷的雨露浇打在少年人身上,反让他有了些许宁静,好思量这几日里几番出奇的遭遇,也同时好清静,静思良策应对。
  未想正在张入云沉了心思,正苦自琢磨之际,却忽听得身后又传来女声道:“你别老在这里淋雨,这是每月里为洗涤墓城的秋甘水,要连着下三天呢!要是似你这般淋到明天一定会生病的!”
  张入云闻言回过头来,见那白衣女子果然又是凭空立在自己身后,自己一点修道得来的灵感在其人面前就似小儿一般的无用,心中自嘲却只得苦笑一声,终没好意思开口,而是第一次注目将那少女看了个仔细。就见那女子周身着白,一头长发披散着直及腰际,虽也如自己一般被细雨淋了个透湿,但其衣服质料不同,雨点纷纷化做晶莹的水珠滚落了下来,浑身上下只头脸为雨水打湿而已。
  她一身衣着虽只纯白,但针脚细密,式样花巧到了极处,却亦如当日祥草一般,一身上下的素妆倒见有好些摩损,且衣袖之间还有几处开了口子,竟似有打斗过的痕迹。虽说她衣履华贵,但经此一来又显了好些破落,只是与那女子一身淡雅的气息却又好生相合,雨夜下就见她湿透的散发紧贴在长长的玉项间,怯生生的,好似鼓足了勇气方才上前告诫张入云。若说沈绮霞、姚花影一类的女子好比花中魁首,那这眼前女子一身清雅至简陋的气象,却直似百草的仙子,楚楚动人之际,确是我见犹怜,不类寻常佳人那般气势夺人,不得逼视。
  张入云两次与其相见都不得要领,于今一回倒是有了准备,虽是眼前佳人娱目,美的不带一丝人间火气,但终因心事放懒,只回首望了那女子两眼,到底没有说话。
  果然张入云料度的不错,每常里都是自己开口,女子不应,今回上少年禁了口,倒是对面少女有些心疑,因见张入云目光涣散,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已经受冻生病说不出话来了?”说话间倒是仔细看了看少年人一身上下,脸色竟也有些忧急。
  张入云闻言一笑,又为她心底甚好,只轻轻一笑答道:“这倒不曾,只是姑娘你不也是在雨中久淋了半日,却不怕也受冻伤了身体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不一样的!就是再大些的雨也对我没有妨碍!”
  张入云就势道:“哦!如此说来,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吗?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好心前来相告!”
  果然少女闻的张入云探询,脸色上又作了难,但到底没有如上一次那样转身就走,而是皱着眉说道:“我也记不得了多久了!反正时日也不短了。”
  张入云问道:“那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这墓院中虽好,但杳无人迹,一个独居在此,到底也会有觉得寂寞的时候。而且你我二人被困在这里,多少也觉得有些不甘心,若是能寻法子能随意出入这里就好了!”
  少女疑声道:“你觉得这里不好吗?才来的这几日便已想离开了吗?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又舒适又安静!没有一点危险!”
  张入云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里不错,只是我还有很多心事,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办,却被困在这里,实在是耽误了我好多事情!”遂又问道:“哪你呢!有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心事要去做?”
  虽只见了两次面,但张入云已知这少女心思纤细,稍有些疏漏便会将其惊走,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起女子的身世来。
  果不出其所料,少女听闻张入云问到自己心事,便又露出些惊异的神色,一时咬着唇急声道:“你这人总爱探问别人,我不爱和你讲话,我先走了!”说话音,便又将身笼去。
  张入云见之,赶忙又道:“那你怎么又好心前来,交待我不要在这里淋雨!还有你前番说过了,这东城一半归我,怎么今晚又擅自跑到我的地界里来了?”
  听的张入云急问,那少女倒是头一次露出了笑容,只黠声道:“哪你还不是私自去我所在西边好几次?我今天只第一次过界和你相比可算不得什么?”
  张入云闻言也乐声道:“既然你到我这里做客,那总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召待召待你啊!”
  少女到底对他还有些戒备,仍旧摇首道:“还是不要了!今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而且我也不像你那么爱吃肉,那些小兔子虽然最近越来越来有些烦人,但到底不该被你杀来吃了!”说完又对张入云遵身循了一礼,即恍身不见!
  张入云见女子又再隐身离去,心中虽有些不舍,但知道今后二人定还有相见的机会,一时上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只觉得天空落下的寒雨,也不再似先时那般冰冷了。回首再想起对方如孩子一般的言语,摇着轻笑之际,却又总觉得多了些许安慰。
  ※※※
  待的第二日天明,张入云果然感觉一身寒露深重,初还不曾觉显,但直至寒气直透骨髓脏器,这才知道厉害,接连搬动两个周天方才将寒露祛除,这还是他平日筋骨打熬的尚佳之故,为此上更对那少女有了些好感。天空中的雨果如女子所言直到天明时仍旧在下着,但这墓院经两日夜的寒露洗涤,本就一派清雅安宁的气质,更是被浇灌的如抹上了一层油彩,青砖绿草,四野幽幽,一脉安详沉静的气氛。
  张入云深爱如此幽静安宁的所在,摇首叹息,若不是自己有太多心事,倒真愿在这墓院中长住。可到底天下间没有如此便宜事,自己仍旧是一副劳碌奔波命,事态严急,定要早日出的这园子才好,没奈何只得又仔细留意起那神秘女子的芳踪。
  不曾想,等到了午间时分,多日刻意寻找都不得消息的少女却于内城西院的墙头上显身,看神色倒与张入云前一日神智不守有些相似,只挑了一处高地,抱着双膝坐落在地,两眼只望着城院内池塘一带。一时上张入云于远处观望至少女身影,但见一身素妆好似莹雪,只在雨中随风轻轻飘荡,一头长发已被稠雨打湿,几许发丝散落于姣嫩的面孔上,拈花指拔弄处只见她一双小手白的灼人,秀眉笼蹙,说不尽的愁苦,妙目含烟,掩不尽的哀思,与身后青冷孤寂的古老城楼相映,直如出世仙子,迥不似人间俗境。
  张入云城下犹豫半晌,虽觉自己与那少女还未够熟稔,但为急于出的这墓院,只得大了胆子越过界登上了墙头。一时行近女子身后,提了胆轻声问道:“怎么今天换了你来淋雨了?”果不其然,他虽话里问的很小心,女子却仍旧没有理睬他。
  “老这么在雨下静候,会着凉的。”张入云又道。
  可少女却只摇了摇头,“能说说你在做什么?”
  过的半晌,少女只目视前方,静静说道:“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张入云问。少女不语,只目注着池塘前一处花丘。
  张入云此刻立在少女身后,一时瞥见,心中算度,即回过意,当下暗道:“当真该死!自己于这院中多日只顾查探少女形踪,虽觉花丘一带草叶繁茂些,却总没有留心。”一时心中有些负愧,忙退了一箭之地,左右无事,只在自己一面东城墙阁楼下静候,但因心中疑惑总不时留意对面!
  直至傍晚时分,张入云也一直于露台下静观其人,却见眼前坐守高地的少女形影一虚,恍眼间身后就传来女声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张入云自负眼力世间罕有,但一双神目取视对方这般久,可神秘女子当着自己面前起身落地于自己身后说话一连串动作,竟然没有一些查觉,心头震惊实是无以复加,目瞪口呆之际,忍不住张大了口道:“你!你好厉害的轻身本事?”
  可少女却有一丝将张入云的夸赞放在心上,只又在追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张入云此刻心中正在盘度女子方才身法,心神向往之间已是失魂落魄一般,闻少女追问自己,连声苦笑不语,当时转身提起一碗鱼汤递过道:“你也淋了半日雨了,要不要试着吃些东西暖身?”
  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肉!”
  张入云解释道:“这也不算是多荤腥的东西,只是鱼汤而已,你要是不乐意只管喝些汤水就是,倒不用吃肉的!”
  那女子闻言皱了皱眉,她虽看似冷漠,其实生来驯良,不欲却人好意,到底接了过来,先用俏鼻子嗅了嗅,又有些疑惑,犹豫半晌方低首浅尝了一口。
  要知这鱼汤几算的是张入云五六日烹煮的高汤,这墓院深幽,便地都是难得一见的菇菌,张入云又是多日无事,闲暇中不免在这一日三餐上加意功夫,虽看似清汤一碗,但着实鲜美,且又不见一些油腻。那少女虽不惧寒,但多时于寒露下浸渍,到底周身有些凉意,她多年不动烟火,此番一得热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娇躯怯怯与她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一些也不相称,却又别有一番风情。
  张入云见她起了冷战,忙问道:“怎么?是不是不合你口味?”
  少女摇首道:“没有!很好喝!”
  张入云不意对方竟会夸赞自己,当时心上倒是一乐,只是此女禁忌太多,自己随便一出口往往便要将其惊走,此刻二人相对得了空闲,反倒不知该与其说些什么了。
  不料今一回反是那女子再度开口道:“好了!我已喝完了!现在你该回我的话了吧?”
  张入云见对于不知不觉中已将热汤喝完,正在欣慰,忽得女子见问,心中不解,只得问道:“回答什么?”
  少女薄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大的忘性?我问你怎么连着好几天一直寻我?今天又看了我半日?”
  张入云得其提醒这才想起,为自己为对方风度失神,心上好生尴尬,忙笑着遮掩道:“哦!你问的是这桩事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不看你,又能看谁去?至于到处寻你,是因为你是此间主人,我还有好些事不清楚,自然是想问你求个明白!”
  女子摇头道:“这里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一处极大的墓园子,常日里都没有人来,所以特别清静罢了!”
  张入云见她首次平心静气的与自己说话,当下又道:“可要命的是这墓园不但没人进得来,我们也更加出不去啊!”
  女子见张入云面露心焦作急的样子,一时打量了他两眼才道:“这里有什么不好吗?你才来的几日,便只一心想着出去了?”
  张入云见她倒没在意与自己同处一城,心中思量倒有些安乐,再低头想了想,但听得少女一言,又觉得平平无奇的话,却又藏了些人间道理,一时自感身世,寻思良久方浅浅笑道:“其实这里是挺好的,不过我实在有些要紧的事留待着我去做,外间还有人在等我,我若一直留在这里,会耽误好多事情的!”
  少女疑问道:“有人在等你?什么样的人?”
  张入云沉思半晌方答道:“朋友!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少女追问道:“朋友?你有很多朋友吗?”
  张入云不想对方会有此一问,为此倒真是低了头仔细想了想,方答道:“起初是不多,不过现今算来,真的是有好些呢?”
  少女羡慕道:“真好!不像我,只有一个!”
  张入云闻言心中一动,迟疑了一会儿,方大了胆子问道:“哦!哪他人呢?”
  少女憾声道:“走了!”
  张入云问:“走了多久了?”
  少女哀声道:“走了好久了!”
  得此言语,张入云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内城池塘前的花丘,虽几番挣扎,但终忍不住道:“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他要是一直都不会回来呢!”
  少女闻此话,皱起眉头,只将如烟雾一般笼翠的秀目盯着远方天空半日,方沉了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
  张入云闻的女子这一句话,不由心上一阵触痛,只叹息道:“所以,你才不离开这园子的吗?”
  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全是!外面太危险了!还是这里好!这里什么都不缺,又安静又祥和,不是很好吗?”
  张入云不由又是一声叹息,这一回倒是换了女子起了些惊异,便问他道:“你怎么了,怎么老是叹气,心里不舒服吗?”
  张入云强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到了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了吧!”
  犹豫了一会儿,少女才不很乐意地答道:“我姓紫,名字是祥天。你叫我紫祥天就可以了!”
  “紫祥天?”张入云念叨着,又问:“你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同胞姐妹?”
  不料紫祥天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没有啊!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从来也没听说过我还有姐妹的!”不过话至此处,却又见她脸上露出烦恼的神色道:“我不喜欢你老问我的来历,你要是再问的话,我就要走了!”
  这一招果然很灵,张入云忙开口赔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问你?哪你也可以问我的来历啊!”他见紫祥天几次隐瞒自己身世,又想着太行夫人那般凶莽横性的脾气,虽还不知眼前佳人遇的那些不快,但到底知道内中定有周折,眼见难得对面佳人开了金口,怎么说也不敢再招惹对方。
  谁知紫祥天却对此一无兴趣,仍只道:“我对你的来历也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在世知道的越少越是快乐!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和事儿,只会让人心增烦恼的!”
  张入云不料她竟没有一些欲求,虽觉有些凄然,却又有些羡慕,于是道:“你说的不错,有些事确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过你我自此以后就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见着面的时候,到时见了面一声不对,难免有些尴尬,总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打声招呼的。”
  少女闻言作了难道:“所以我才说了要分开两边各自居处的嘛!你这人好罗嗦,万一要是见了面,只当没看见我就是!反正我就是这么做的!”
  张入云笑道:“那万一要是你生了病了呢?或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呢?”
  少女不乐道:“我不会生病的,再说这里什么都不缺,又没有什么危险,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张入云从不善于和女子应酬,眼前女子虽还算温和,但却处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物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老着脸说道:“那就不说你,我没你这般大的本事,在这里墓院里时间长了,难保不生病,到时候我要是想寻你帮忙呢?”
  闻此少女倒是有些犹豫,只用细嫩玉白的尖指绕动自己轻垂于胸前的发梢,做了好一阵难方道:“这倒是个难题!实在不成到时候你就唤我的名字,这墓虽大,不过我耳朵倒还好,你顶多喊到第三声,我多半就会到你的面前了!”
  张入云见对方果是心中不藏一物,直为自己相欺对方纯良有些愧疚,但心中却又实在感激,当下只乐道:“你心眼倒好,如此,我就先谢谢你了!”
  不料紫祥天却仿佛有些不乐意,虽不曾改口,但到底有些不悦,嘴角撇了撇直嗔恼道:“你这人又爱吃肉,又爱说话,还又这么多麻烦,唉!真是好烦人呢!”
  张入云自小到大,虽受的委屈无数,但却从没有受人这般奚落,一时闻的对方语声温柔的怪责自己,虽脸上有些发热,但心上却又一片温暖,只觉得眼前佳人含嗔薄怒的举止,竟是世间难以描述的美景。
  ※※※
  而对面的紫祥天此刻却当真在为张入云一事烦恼,此刻再见对方出神的看着自己,虽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将其认做轻浮之举,但却为其目光闪烁看的有些不自在,因今番已与张入云交谈了好些时候,于是便道:“好了!我要走了!等你不舒服的时候再来叫我吧!不过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动不动就生病才好!”
  张入云笑道:“要我保重身体,是不是怕我生了病会连累到你照顾啊!”
  紫祥天为其窥破心事,面上便即一红,略带羞愧道:“你倒猜的准!不过……”说着又打量了一些张入云又道:“不过你这人很会照顾自己,会做好些东西,身体又生的强健,不会那么容易就生病的,这我倒有些放心!”其实紫祥天说的这番话,多半是给自己听的,她虽不疑人,但眼前少年这般多话,总觉得其人有些不牢靠。
  果然对方闻言,即皱了眉道:“这倒不一定,我虽平常甚为照顾自己,便是因为自己体虚的毛病,别看我筋骨还过的去,但修持到现在已经有两次险些走火,还有一次……,唉!终究是我修行不够!”张入云初一番话只是假意虚伪,只为留下对方,话及一半却又想起往日种种,不由的竟真的自感神伤起来。
  可对面紫祥天却心实,见其说着说着已变了脸色,倒真的关切起来,一时走上前两步略带忧急道:“真的是这样吗?且让我来看一看!”说完却是意出张入云料外,玉臂轻扬便已将少年手腕捉在了手中,还未来的及他有所反应,只觉脉门已有一道温热的水银注入,又热又沉竟是自己不能抵挡。
  而张入云方才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虽说的有一半是实话,但自己此时功力深造,早无一点受损的迹像。他又修的是玄门正宗,虽擅相抗外魔阻力,今时他纯阳被破,少了好些定力,可到底也是十年苦修不比寻常,女子一经将真气灌入其身体,自然就起了反应相阻,为此更加剧少女行法时困难。可是紫祥天心热,见一时不能将张入云身体虚实探个究竟,却没有一丝怀疑,直连番催动真力相探,但又怕将少年身体弄伤,不禁将真气缓缓推进大耗心力,且还用了大周天的法门将个对方一身上下探了个通透。
  到了此刻张入云便是有些想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一时妄语拖累了她,但又怕自己一开口便要将少女惹怒,她此时正在全意举力,若起了慎怒,只怕还要伤了自己内息。张入云到了此时已是非常后悔,闭目自愧之际,只觉得说慌话终究不是自己可以做的事,尤其是在心地至善的人面前。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紫祥天才将真力收转回身,而此刻张入云已得其真力按摩经络百窍,身体暖洋洋的有些松软,勉强运动一些内力,想提取精神,却为少女阻道:“你不要挣扎了,虽还不足道,但我方才已将你经络稍微梳整,你要是强提内力的话,很容易真的生病的!”说着又扶了张入云于一旁木阶上座下。
  张入云长日修炼如何能不知道这般道理,只是总觉得不好意思在紫祥天面前再装病,不料对方还是如以前一般的心胸,反倒更让他有些无地自容了。当下再见少女将额头一层细汗拭去,反皱了眉与自己说道:“你身体是有一些不太好,你的内劲挺杂的,虽然得了正宗心法,但却好似并未修炼的沉实,间中又有好些奇异的修行法门,将你身体有些调理的乱了,可能你以前容易走火入魔也就是为此原因吧!而且你妻子呢?你都已破了童阳,如果老是这样强自靠独力修行,进展实在太慢了!还是你整日里就知道在外面闲逛,不愿意回到她身边?”
  张入云不料紫祥天心里倒实,即看出自己已破了童身,却不疑有它,反只认为自己是有了妻子的人。一时想着艳娘竟会被她误认作自己的妻子,不由一阵苦笑,但随后又想起艳娘最后与自己相处于玉母峰一段日子,倒真有性情大改的意思,回顾往日种种细微处,倒真有些思念起对方来。
  抬头正望见紫祥天紧盯着自己,好似在想自己快些回答,只得苦了声音答道:“我没有妻子!紫姑娘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破了童阳实是我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
  不料紫祥天闻言,虽也皱了皱眉,但眼角之间却又露出一许轻松的神气,当下她察觉自己有些泄露,倒怕惹恼了张入云,连忙安慰他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我刚才已将你气息理顺了些,而且你好像又得了些真传,很擅长呼吸导引渲泻心火,应该再不会容易走火入魔的,就是内力修为上进境就会比较慢了!但这里什么危险也没有,要变的那么厉害做什么?而且这墓院里灵气聚集,在此修炼也比别的地方要容易好多!”
  张入云正在羞愧,见紫祥天已将自己查了个仔细,却还是没有见疑刚才自己说了谎,一时再不愿说些假话,只直言道:“话是这般没错,但我确是有好些心事,真的很想早些出去!而且你修为那般高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了,我要是能你这样的本领恐怕也会和你说一样的话吧!”
  紫祥天闻的一言,皱眉道:“你就那么想变的厉害吗?”说着又想了想,叹了一声气也赞同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本领大了,还是很有用处的!”
  张入云见她竟被自己说动,忙又道:“所以啊!有些时候并不是自己想的变的厉害,而是不得不勤奋修行!其实我从小就很懒的,真没有料想过也会有今日的地步,呵呵!”
  这一句话,倒是很投少女的性子,当下也道:“是啊!是啊!我也很讨厌修行的,要不是……”可话说到这里其脸色忽又变了个样,好似想起极不愉快的往事,过的半晌方抬起头来,嘟了嘟嘴,一副欲言又止道:“张入云!我要先走了,以后有事情的时候再叫我吧!”说完便已动身往西城飞去。
  少年人见她才要打开话匣子便旋又闭住,知其定有隐情,但因心中不舍仍旧道:“这么早就走?天还没有黑呢!”
  紫祥天于空中驻身道:“不了,也不算早了。而且我现在有些累,想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儿等明天再说吧!”
  如此张入云才想起她方才才刚为自己做过一番调理,实已花下了绝大的心力,此刻想起,心中有愧,便再不敢挽留。
  不料自过的这一日起,少女竟是五六日里也再不曾显露形迹,张入云初还以为她性子腼腆,自上一番见面长谈之后,惹恼了她,是以只在墓中静候起身影。但又过了三四日,却仍不见一些消息,到此时张入云才有些着慌起来,他平日在荒野中便是孤身苦自修行一年半载也不觉得寂寞,可如今竟是连三两日也等不得,心下虽然奇怪,但到最后还是不得已于城楼上相唤其名字。
  可不料三声过后,竟不见一些佳人的影子,到此时张入云才觉得有些不对,心焦之下,忙又登了西楼相唤,直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忽见紫祥天与身前俏然出现,只是此时的她,面色却有好些忧急,一见张入云面,便急声道:“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说完便欲提起少年手腕。
  张入云赶忙避开,只是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几日不见你,倒怕你出了些事,所以才连番唤你,只望你不要生气才好!”
  果然女子闻言脸上便见了些愠色,不过转眼又显了和色,只急急的道:“谢谢你关心,不过我却不能和你长谈,我先走了!”说完便已转身。
  张入云见她走的甚急,忙追问道:“怎么?是不是你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我上次言语中有冲撞你的地方,让你不高兴了?”
  紫祥天摇首道:“没有的事!不过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男女有别,到底不该经常见面,下次要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来找我了!你放心,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说完又施了一礼,便已纵身而去,这一回张入云看的真切,就见少女身似流星,直往墓道中隐去。少女飞的又急又快,且到了墓冢前,竟好似有穿墙的法术,一挨近石壁便已晃身不见。
  见此异像张入云倒不见惊,只是紫祥天临去时脸色有些忧急,倒让他有些放不下,不过他知道自己修行与对方相差太远,纵是对方有困难,自己也多半无力相助,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变化。
  可就一两日的功夫,张入云却觉得有好些不对,本是安怡宁静的墓院内,却好似有双无形的巨手再暗中缓缓施以侵袭,往日里四野飞奔的野兔和水中闲游的鱼群,也好似显出好些不安的迹像来。时过不久,一方墓院大地竟开始有些震动,墙头青砖不时无故落下,院落中的水塘也无风自起了浪花。
  张入云虽是修行浅薄,尚看不透个深浅,但隐隐已知这墓院已受侵袭,若是防备不当,恐有倾巢灭顶的灾难。他虽不知如果应对,但仍旧尽善其事,将能做的事情尽量打典。
  这一日夜来,城上天空,竟是遍布起从未有过的黄云,张入云当眼取视,虽还不明白其中底细,但也知道是用绝大法力招引而至的雷云。一时上黄云翻滚,越落越近,几将四周城壁围了个密不透风,他法力有限,见识又浅,从未见得过正经衍天雷阵,但如此凶恶的境像,便是个寻常百姓也知道已为大祸临头。左右四顾只有墓道中还有些躲避的余地,至此也顾不得触犯先人,窥伺紫祥天隐秘,身形晃动,便已投身而去。
  果然只在他才刚动身之际,空中便已有青雷落下,只一击便打的一方城墙轰的一声倒塌了下来。张入云回首见城中被损,不由眉间就是一皱,他与这里已静养了半个月,虽时日还短,但已对此地颇为倦恋,如今被人毁伤,怎不心头嗔怒。
  ※※※
  可就在这一刻,张入云就见眼前一阵白光乍现,几日不见踪影的紫祥天已是合身涌着精光自墓道只闪了出来。抬头见雷云翻滚已然成阵,眉间深拢,满脸俱是无可奈何的神色。再见张入云还在身旁,忙提醒他道:“张入云!你快些找地方躲避!再过一会就要下起好些雷雨了!”说着话,自己却往池塘前花丘行去。
  张入云眼见她其举止,已知其心意,但口中仍旧阻止道:“你叫我找地方躲避,怎地自己还往露天下去!”
  紫祥天闻声回首苦笑道:“你别担心我,我和你不一样,应该还能支持的一阵子!”
  张入云急道:“可万一要是这雷雨下个不休呢?”
  紫祥天脸色略变了变,但旋又恢复正常道:“那也没什么关系,我在这里已待了好久了,哪里也不想去,既然这里保不得住,我也无意再留恋人世了!”
  张入云见她已有寻死的意思,忙劝阻道:“这是做什么?你既然已经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到这时候反倒不在乎生命起来!那样的话,你活了这么多年又为的是什么?我想,那花丘下的遗志,也一样是不想你为了它就轻易舍弃生命的!”
  紫祥天闻言脸色大变,惊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张入云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我只知道,你既然很在意那花下的人,他也一定不愿意就看着你这般不顾性命的!”
  少女浅浅一笑,方答道:“你既然不知道,就不会明白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张入云,你别担心我,我真不在意生死的,何况,我也并一定就真的坚持不住的。”说话间,便已返身行至花丘前方,一时轻轻捧起一掬鲜花,只用玉一般晶莹细润的面颊与其轻轻揉动,虽则是一副少女形态,但看举止,却又叫一旁少年人为之心酸。
  张入云本意与其在一处以应对雷雨,可想着地下遗骨多半是少女昔日爱侣,自己若上前,反倒会宁其不悦,短了情思。且他功力浅薄,知自己此时本领,实挡不得神雷的威力,若有乾坤镯在手恐还可以借以持仗,可现在手无寸铁,自不去谈它。于是便在一旁墓道内向紫祥天呼喊道:“即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如到时真有不测,就算帮不上忙,我也早要想些办法!”
  少女闻言反倒劝其道:“你还是进入墓穴里吧,里面两道门户都已经被我打开,西南角上还有两处寒温泉,那里地理最是相宜,躲在那儿的话多半可心无碍的!”可不想张入云只是坚决的摇了摇头,紫祥天向不强人所难,见对方不愿意,只得皱了皱眉道:“那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话音落地,就见天上一道青雷已是裹带着雷火,直落于自己面前,当下女子也不再多言,见其对花丘并无威胁,便只后退了两步,将其锋让过。一时就见那青雷落下,即在其身前五尺处炸响,直打的大地一番震动,将花丘前轰出一个五丈见方一丈深浅的巨坑。可就在青雷落下时,紫祥天周身也是白光一作,虽不见其作势,但自身已起了一层屏障,那巨坑虽是状况,但当得少女身前一处,却被咬了一个月牙的缺口。
  张入云置身于一旁见那神雷如此威力,却还是伤不得其分毫,这时心中才略起了一些安慰,但眼见天空中雷云越积越厚,落地神雷越来越多,心中焦虑只是越法的厉害了!
  果然转眼之间,便又两记落雷直取花丘而来,且因空中雷云越法细密,惊雷的威力也比先一粒大了许多,正张入云见紫祥天置落雷于不顾,有取死的意思时。就见佳人平摆身的玉指,忽的一翘,食中二指之内即得两道白光射出,晶莹炫目无与伦比,那般威力的神雷,竟被此白光冲卷,转瞬间已是消弥与无形。如此惊人的本领,只将张入云看的目瞪口呆,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忖自己弹指神通与其相比,直好似孩童一般的游戏,便是当日无色僧冲天一般的拳劲也要相形见绌,屈居人下。
  转眼之间就见群雷落下好似骤雨一般,紫祥天虽手眼灵动,但却好似不及张入云一般相擅拳脚,虽是屡屡将青雷运白光扫落,但却不能做到如张入云那样以最俭节简单的招数应对雷雨,时间一久,便已感吃力,但见她右手似兰花一般不时打开,即有五股精光冲天而上将青雷扫涤,可终是人力有限,渐渐已运转不够灵活,勉强提炼精神,也只堪堪护住身后一二丈的花丘。
  不料随着空中雷云疾卷,那神雷竟得凝聚的越得威力,虽比先时要收敛了好些,但落处却越来越见精确,渐渐已聚笼至花丘一带,紫祥天功力再高也挡不得如此威力,只两记惊雷过后,便已摇身一晃,一团血水已自口中射了出来,眼看着支持不住便要倒将下身子来。就在这一刻但见一道灰影飞渡,转眼立定,却是张入云至其身前,揽腰就将她抱住,一时只沉了声音道:“够了!你这般苦苦支撑终究有限,就是寻死也该想个轻松些的法子!”说话间,早将自己掌中准备多时的发针接连刺入紫祥天气户、气冲诸穴,以将其伤势收敛压服。
  少女见张入云半日不见,突然于面前显现,却是毫发未损,虽是疲累到了极处,但脸上仍是露出一抹笑容,只挣扎道:“太好了!你果然没有事!”
  张入云闻言却只沉声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还是放弃了吧!”说话时分,又见一记惊雷径往花丘落下,少女见机,忙欲振身而起,却早被张入云制住腹中气海穴不令其挣扎。紫祥天为其所制面色大变,正待强运真力冲破其禁制,未想对方手法精益,只指尖略一催动,便将其制的瘫软在其怀中。正待少女急声喝止他,却不料张入云已是左掌结印,但见少年人额首青筋俱都暴起,两人存身处竟聚起三丈方圆的紫气当时便与惊雷迎面对了上去。
  狂风之中,张入云即如一片随风摆布的枯叶,直飞震出数十丈开外方才落下,当时少年人面孔已是作了赤色,纵是他取尽巧力,也不合能挡着法阵之下的落雷,哇的一声,已将胸中翻涌如沸水一般的气血吐了出来,左臂虚浮,一阵火辣,低头看处,就见上臂下肘也尽已折断。至此时张入云才将怀中女子缓缓放下,一时先点了自己周身要紧穴道,再又再将断骨处合拢,他也不敢指望此刻就能将臂骨接得妥当,只是想稍作整理,以备接下来再战,不用为断臂奇痛分了心思。
  果然他所料不虚,待两人俱都受了震伤,空中雷云竟是渐渐止了翻涌,张入云常惯征战,见此已知接下来为何事,当下却趁这一仅有的宝贵时间赶紧料理伤事。
  此时挣扎的起身的紫祥天见张入云只一击之下,受的伤势比自己还要沉重几倍,不由惊叫了一声,当下左掌精光蕴动,就要上前为其疗伤。不想少年人已是抢先将她一双手捉住,只颤声道:“你才被我封了穴,强运真力为我疗伤,只会令你的伤势加重,如此反倒白费我刚才一番手脚了!你放心,我的伤势尚不算沉重,何况要紧的敌人马上就要来,此时施救损了功力,惹是被敌人击倒生擒也是白饶,不如留些气力,多做戒备的好!”
  紫祥天连连摇头,只关切道:“可是!可是你已经伤的很重了,而且又吐了这么多血!”
  张入云却笑道:“我不自量力抵挡神雷,能得这点小伤,便已是深感自傲了,至于受伤流血,你方才受伤时,也不比我少吐的多少。你放心!我平时经常打架,流血惯了的,虽是看着狼狈,但还是留了些余力的。”说着话时,为防紫祥天不信,脚底一挣,少年便已立起了身来,如此才让女子稍稍安心,可一待张入云立直身子,便已眼望天际,纵声笑道:“我看你这老太婆要赖到什么时候才肯现身。”
  紫祥天见张入云忽得狂放,又不解其中意思,正在低头思量。可就见空中雷云一分已是显出一艳妆少女,头戴紫霞冠,脚蹬步云履,一身赤紫色密鳞铠甲尤其鲜艳夺目,天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此时身置空中,但见周遭雷云翻滚,云霞内金蛇劲舞,端地是丰艳绝伦,好似那出世仙子,云临下界,渺看众生。
  待紫祥天将来人看的清楚,虽是心中早有准备,但至此时,仍是不免惊诧道:“母亲大人!”
  可一旁张入云却是大声讥讽对方道:“我看你这紫老太婆,当真是家中花园里的蓝田玉实吃多了,明明已是个老太婆,却打扮的比自己女儿还要年轻!当真是为老不尊,不识羞耻!”
  太行夫人闻的张入云讥笑,只咬着牙喝道:“给我住口!你这小畜牲。我手下留情,方的让你逃进这御灵园,不想这才几日,你竟敢勾引我的女儿!”
  紫祥天闻的母亲如此喝骂张入云,赶忙从旁解释道:“不是的!母亲大人!不是这样的!”
  可太行夫人却早将其喝止道:“祥天!你真让我太失望了!当年你为了一个下界凡人,便将我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如今才只不几日功夫,你竟又恋上这个不长进的野小子!你躲在这御灵台里十多年,与我斗法十多年,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
  紫祥天闻言,只得脸色愁苦,拼命摇首道:“不是的!并不是如母亲大人如此作想的!”
  但太行夫人却哪里能听得进去,只又怒声道:“不要再说了!你要还认我这个母亲的话,你就快将和光玉交于我!不要再和我做对了!”
  不想提及此时,紫祥天倒是首次显出些强硬,虽仍一副不能与其母亲争辩的举止,但口中却自坚决道:“不行的!蓝采儿说过的,和光玉不能交给母亲,这也是为了您好!”
  ※※※
  太行夫人见女儿不肯将宝物交出,又提及自己怨毒多年仇人的名字,立时脸色便嗔作了紫色,气恼至极只怒喝道:“不许你提那牲畜的名字,我为你多年苦心教诣,指望的就是光耀我祖上门楣,可你竟自甘堕落与一僮仆一样的男子交媾,不只毁了我多年心血,还使我坐望峰蒙羞,你!真气煞我了!还不快将和光玉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宁可将你打死!也不愿再有你这样的女儿!”
  可紫祥天闻言还是极力摇首道:“不好的!母亲您别逼我!和光玉只能用来害人的,蓝采儿说过,这样的东西留在世上对谁都没有好处的,这是他的遗愿,而且,我也不想母亲大人你这么做!会害死好多生灵的!”
  眼见亲生女儿还敢出言与自己顶撞,老夫人早已是怒不可遏,怒骂道:“胡说!这是历代先祖留下来的奇宝,你竟敢是用来害人用的东西!那小牲畜不过与你相处数月你竟为了他,连我这做母亲数十年的苦心养育也不顾,只听信这牲畜的一派胡言乱语。祥天,你如此待我,真的叫为娘的好心痛!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却要把我气死不成!”
  紫祥天见太行夫人露出哀伤神色,连忙哀告道:“祥天不敢!母亲千万不要太过伤心了!”
  因见女儿惶恐,太行夫人也将当年爱犊之心勾动,一时转了和声道:“祥天!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一生下来,我见你天资聪颖,根骨奇秀,八岁即得剑术,无论多难的法术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即精。我才将关入这御灵台内,安生修习奇术,可结果却是你太令人我失望了!你现在要是还有一点体恤为娘当日的一点苦心,你就快把和光玉给我,虽是我你十多年不与我见面,但我也既往不咎,只任你在这御灵园中安渡辰光!”
  紫祥天为母亲苦口婆心之下,眼眶也是红了,犹豫了半晌,仍自缓缓摇首道:“还是不成!蓝采儿说过的,况且……,况且和光玉母亲大人也驾御不得,勉强提炼的话,会有杀身之祸的!”
  太行夫人闻女儿仍旧不答应,已是变了,再听得后一句话,却忙嘶声道:“这你不用管!你只将宝玉交我就可!便是我不运用,我身为坐望峰主人,这法宝本也该由我持仗,你与这御灵台中多年不出,若是有了闪失,为旁人得去怎办,还是由我保护才来的好!”
  紫祥天说服不了太行夫人,此时再闻其言语,却又有些辩解不了,只是觉得很不妥当,不只该怎么规劝对方。
  可一旁张入云旁观者清,连日见太行夫人这大阵仗,将峨嵋、崆峒甚至连段惊霆也引逗了过来,一个玉音师太更是无宝不落的贪利之辈,其中关系定不寻常,有闻紫祥天说起非自己不能驾御,其母亲也不能施展,脑海中一番念头闪动,好似揣摩出一些端由来。当下也顾不得逾礼,只在旁插口道:“驾御不了?我看可不见得吧!而且你这老夫人说的可笑,仅以法力而论,你自家女儿已是比你高的太多,即如此,为什么宝物还要由你保管,我虽不知此事根底,但看你这老太婆面透煞纹,就是不能用也定要搬布些祸事来。这和光玉即已由你女儿掌管十多年也无事,还是继续由其执掌保险些!”
  太行夫人见自己女儿好容易有些松动的意思,可一闻张入云言语,面上又透出疑惑,一时间倒绕至其身后,完全一副由张入云和自己交涉的意思。见自己女儿直顾着外人,泼天似的怒火便已燎起,而自己却不自知,爱女自小就惧畏自己,虽为母女,但只怕也不比和善些的陌生人来的亲切。
  再闻老夫人怒喝道:“你这小牲畜竟也多口,此是我母女家事,由不得你这外人来说叨,若不是你和我女儿身处一处,我一个雷火便将你碎尸万段,击成靡粉!”
  听太行夫人要杀张入云,对面少女立是惊了色,只求告道:“母亲大人千万别这么做!张入云是个好人,杀他是不对的!女儿求母亲大人了!”
  太行夫人见紫祥天为一陌生男子竟会求告自己,想起新仇旧恨,只怒斥道:“祥天!你还说你没恋上他,这小畜牲不过才入这园子几日,便已蒙你这般相顾,你!你是不是已经和他也有了苟且之事。”说完却在女儿身上一番仔细打量,想寻出些痕迹来。
  张入云闻她言语不堪,因愤怒已有些失智疯狂的迹像,当下依旧高声笑道:“我看你这老太婆想女婿想疯了!是个男子就想招赘到你紫家去,当真可笑之极!”又安慰身后少女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将和光玉交出,你母亲决不会用雷火伤害你我的,她纵是不将我一条贱命看在眼里,但就为了宝玉也是不敢轻易放厮,呵呵,说来我倒也是沾了你的光!”当时又抬首与身置空听的老夫人笑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行夫人见瞒不过张入云,只得将脑后捆仙绳尽皆解了下来,不想却缺了两条,就见三道虹光疾走,当时便将少年身前围了个通透。此时自己母亲最得用的法宝,紫祥天总不能知,见张入云危急,指尖晃动,便是一道白光生出,可是她手底剑气太过激劲,只一遇和,那捆仙绳精光便有好些破损,为怕将母亲宝物伤损少女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倒将剑光收了。正待屏口将精气吹动,却被张入云伸手阻住。
  那三根捆仙绳一得空隙,旋即结成金色,当头便向张入云罩落,瞬间只差的数寸尺径,便可将少年捆个周密,不料少年男子已然单手结印,只听得一声惊“破”,那捆仙绳宝光便已被一朦紫气震散。那边厢太行夫人为巨力牵引,只在空中一个颤身,而张入云最擅外功,此刻虽断了一臂,但仍是捷比山猿,只一个蹬地便已跃起空中,一时单臂探出,便将那捆仙绳取在手里,翻手一抖便舞做了无数个圈子,但见其独臂挥舞,却像是瞬时里多出千百只臂膀,那本丈许长的金绳,竟被他结成只有碗口大小的绳球,他又刁滑,左足抬起,就听嗖的一声,绳球已被他脚下巨力,穿云过雾一般只冲起百丈高下,径往太行夫人云头蹿去。虽为老夫人侧身让过,但却久久不见那绳球落下,也不知张入云这一脚足力到底有多深重。
  而见太行夫人狼狈躲避,为乱起其心,少年更是得意笑道:“前一番我为成全同门之宜,才佯装为你这牢什子捆住,你还当真当我怕你这烂草绳不成,只是若当真是五根齐结一起来攻,倒恐真要费我好些手脚,不过现只三根,自不放在我眼里!哎?那另外两根呢?你又用去捆什么人了呢?”
  太行夫人此时脸色已是气的青紫,也不待多言便将腰间一副金剪取在手中,当时落下,便晃动成一紫一金两条神龙向张入云杀到,少年人目光锐利,见二龙鳞爪鲜明,竟是真龙,行走之间,周身金光烈火密布,只张牙舞爪,只将半边都烧灼成金色。
  紫祥天见此宝物,却是大骇,忙将张入云推过自己身后,又急声道:“这是游龙剪,母亲大人不知要杀你,还要将你魂魄也一同毁去!”说话间,也是苦无对策,无奈之下,只得将右手向天,五指拔动,但见五道白光即如匹练一般向天际延伸开去,瞬间便已直贯天空中的雷云,再见少女探指索拿,竟是五股白光与两道金龙斗在了一处,可她却怕伤的先祖遗宝招惹母亲生气,一般的如先时一样不敢将剑光放纵,只做封挡而已。
  到底紫祥天先时已受重伤,这般提纵剑气不能持久,胸中窒息难耐,喉头一甜,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而空中金龙见紫祥天剑光黯淡,一得空便已游近二人身前,因为太行夫人祭炼,二龙待绕过少女,只左右一合,眼看便要将张入云围在当中。可少女见状大惊,一个奋力,再不顾厉害,剑光一冲,陡间白虹贯日,耳畔又传来两声厉嘶,二龙竟被削去了两只龙爪,负痛跌入草丛中。待精光掩去,原来还是一方两尺来长的金剪刀落在地上,只是双刃上分崩了两个极大的缺口,再也不得合拢了!
  太行夫人见女儿出手便将自己莫大法力的宝物重创,急怒攻心之下已无可顾忌,一双脸色竟似作了夜叉一般狰狞,当时只大叫道:“祥天!你竟二次又为了一个男子与我做对!伤了祖上宝物。如此可休怪我手狠再不顾母女情义!”说完当时双手招揽,便将身后雷云凝聚,当见黄云翻滚,云中电光便如金蛇一般的蹿走。
  紫祥天知母亲手辣,如今出手便定要取了张入云性命,只得哀求道:“还请母亲手下留情,女儿实在是不得已才将游龙剪弄损的!”
  太行夫人狞笑道:“不用再说了!今回我一定要将这小牲畜和那蓝采儿一样,错骨扬灰,化为靡粉,形神俱灭,再不得有转世的机会!可笑你这多年来还是守着这座衣冠冢念念不忘其人,如今我也要这小畜牲死在你的面前,看你今后还再敢忤逆我!”她此时心中已是气至了极处,全不想雷云落下,连自己女儿也有性命之忧。
  而紫祥天为她一语喝破了多年心事,只摇着头失神道:“不会的!蓝采儿对我说过的,他只是离开我一会儿,以后一定会回来的!他还对我说要我活的开开心心的,他就能更早些回来!”
  太行夫人见女儿还在口强,只冷声道:“你尽胡说些什么!当日他是死在你的怀中的,你怎么如今就忘的一干二净,我为恨他夺走我爱女,毁我苦心布置,更将他尸身投入乌龙潭喂了神鱼,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却在这里说这些胡言乱语,仍就在执迷不悟吗?”
  ※※※
  紫祥天素性天真,并不愚笨,但情人临终前言语却是其苦守多年的生命意志,今多年心事一朝被母亲说破,顿时里五内俱焚,心神魂魄如被太行夫人一语抽走一般,精神受创,胸中一燥便是一腔鲜血自口鼻中溢出。一旁张入云见她身子虚弱至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忙探手上前将其扶住,口中惊道:“紫姑娘!你醒一醒!”掌中蕴力,虽不得多少真气,但总是尽自己所能缓缓渡入已求女子精神稍稍恢复,可怀中人却是秀眉紧锁,周身乱颤,已然失去了意识。
  太行夫人见状二人搀扶在一处却又大怒,喝声道:“放开你一双脏手,就凭你这小畜牲,怎配与我女儿亲近!”
  张入云怒极反笑道:“我这一双手虽不洁净,却难比你这老太婆血腥,我看你女儿当年也就是如此才得与蓝采儿作成情侣,只留下你一个孤老太婆留着一副花容月貌空守岁月。”
  太行夫人怒道:“大胆,你这无耻之徒!”
  闻言张入云又笑道:“由你说去,反正你心底这般毒辣,今日已有取你女儿性命的心思,至于我更是粉身碎骨也不解老夫人你心头之恨,我为何还要为你这行将就土的老太婆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你女儿一双情侣虽被你折开相隔阴阳,但昔日蓝采儿在世,他二人相聚时的一瞬只怕也比你这一世苟活快乐,尤其紫姑娘为心上人连纯阴都不要了,我真能想见当日你这老太婆暴跳如雷成什么样!”
  张入云言语刻薄,每一句话都仿佛利刃插入老夫人的心尖里,双目圆睁,本来一波秋水竟化做了赤火,也不见其言语,手底一合,群雷便已是轰然落下。
  张入云见太行夫人当真急怒之下连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顾,虽为群雷而惊,但眉间更是深皱,摇首之下,一声叹息便已连怀中少女向一旁躲避。就听得一身后连声巨响,紫祥天半日里苦苦镇守的花丘砸了个稀烂。
  因紫祥天与张入云二人苦苦镇守花丘,太行夫人多时往攻之下,已是习惯性的下击,可未料张入云会忽得将身移去,如此一番大出其意料之外,神目探动只往烟光迷雾中寻找二人身影。
  可就在老人家心焦狂燥之际,却觉身后一阵劲风,顿时大惊失色,忙转身迎敌又将护身金甲宝光震荡,顿时里太行夫人已化做了一个光人,将个数十丈天空内迷雾冲破,身前周遭一切都照了个毫发毕现。待她取腰间宝刃向来敌斩去,却见一团疾风只刺的险些睁不开双眼,手底空虚来人一触即溃,转眼便被自己斩做了两截,但却毫无一些分量,睁大了眼睛相看,原来剑下斩断的只不过是一套破旧的衣履,为敌人强注内力掼出,才显了些人迹。
  正在太行夫人惊觉,再欲转身之际,却觉腰间一紧,已是迟了一步,张入云堪堪已将自己腰腹要害紧紧抱住。大惊失色,只怒喝道:“你这小畜牲竟敢对你无礼,快将我放开。”再见张入云此时已为偷袭将衣履除去,上身已是赤裸,且他久战重伤之下,满身俱是臭汗血污,老人家闻之欲呕,只喉间作涩,皱眉怒喝道:“你一身上下好恶心,再不将我放开,我便用雷火将你击死!”
  赤身少年闻言大笑道:“这话说的好笑,难不成我将你放开,你便不会取我性命了吗?说到恶心,又怎能比我怀中抱了个看似娇艳的少女,却实为一鸡皮鹤发的老奶奶来的难过呢。”说话间张入云手底却不放松,而是一路连环疾走,不想对方宝甲奇异,自己梨花指力竟不得透入甲下。他此刻已断了一臂,若不为此故早可锁住对方咽喉要害将其生擒了。而此一时反倒心惧太行夫人不顾厉害,拼了与自己同归于尽也要引雷火将自己杀死。
  当下就见老夫人果是双掌合拢似有异动,没奈何,只得手底加力,一时便将其肋骨震动几欲裂开,可张入云虽是倾力之下到底难挡对方多年修行,又是几世相传的金鳞甲,两股巨力相撞终是少年人弱了一筹,为太行夫人震出身外。
  一待脱身,紫老夫人便将雷云搅动,立时惊雷密布,只挂在头顶上方随时下落,到此时方得快意与张入云娇声道:“你这畜生如今可知道我的厉害!你竟敢犯我女儿,今日我定要将你化为灰烬!”
  张入云为对方巨力相撞,又将臂间肋下断骨震的移位,剧痛之下直将身体抖做了一团,此时得了对方言语,才强挣扎着笑道:“说来也怪我不好,只知道一味留力,才落的如此不尴不尬的局面。不过,我倒真未想到你诺大的年岁,食了这蓝田玉实一身娇嫩倒当真和少女也似!”
  太行夫人见对面少年竟敢调戏自己,急火攻心,羞嗔之下,手指按动,群雷眼看便要落下。可不料就在此一时,眼前少年人单掌之内竟也有银紫色的雷光惊走,一时嗔怪道:“你这是什么法术!怎能有此威力!”
  张入云此时做了,已是寒了面孔,周身气血翻滚全聚拢在一处,闻言冷声道:“只当你有青雷在手,便见不得别人布置吗?今番且试一试,到底是你老太婆的雷云厉害,还是我这雷光更添些威力!”说话时再不怠慢,单掌结印一翻,手底紫光便得如惊蛇一般的疾走,胸膛内虽蕴集的真气,此时也已是炸了开来,顿时间体外挣出一血洞,银蛇电走,内外雷光电火聚积在一处,一声惊天动地雷暴,便已往太行夫人处轰了过去。
  老夫人此时已认得是藏传佛教大手印,不料少年人竟会自残形体不顾姓命,蕴集结成雷印,但威力又得如此惊人,心惊肉跳之际,忙一个闪身往雷云中躲去,漫天黄云一番翻滚,便是千百记雷雨齐结落下。但见张入云结下的紫雷周身金银两般电蛇翻涌疾走,双方一番交汇就只听得颠山蹈海一般的惊暴。再闻余雷阵阵,雷云汲卷,漫天密布的黄云竟为张入云震雷击溃,风起云涌,晃眼间又恢复一片水洗的青天。
  而少年人此时却是身势萎迷,面如白纸,一个跌坐,便已自云头栽了下来。
  也不知过得多少时候,待张入云醒转时分,但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稍一震动身子,胸腔中的血水郁化的血块,便将他呛的一阵咳喘,如此剧动又将胸前伤势带动,剧痛之上好不容易才将口鼻内血块尽皆抠了出来。张入云自上年功力精进,本可运用雷术,但无如先时为抵挡惊雷,已将内腑震伤,举不得全身功力,此后与拼命与太行夫人运雷术对垒,实在是凶险至极的法子,若不是因他前些时日自习云飞子习了异术,如今定得要血流至死。现今伤中已然收拢,但其中有一半倒是因为这御灵园中灵气聚积,行功运法省好多气力,张入云此刻内家功夫已是登堂入室,一动一息俱有法度,纵是平日不做一点修行,功力也随之日夜吐纳自然增长。如此几方相凑才将他一条性命自鬼门关救了回来。
  可待少年人一立直身体,急忙四顾寻找,却不得紫祥天消息,张入云方才虽受伤极重,但依稀记得太行夫人已为自己惊走,其女儿该不会被拐走才是。想着当时紫祥天为其恶母揭穿多年期望,心神俱丧的样子,少年人心中焦急,当下勉强提步,即在园中找寻起来。尚幸才只行的数步,张入云便已在花丘遗址处将女子找到,就见少女手棒几方为惊雷砸至粉碎的木片正倒在花丘之深坑里。
  张入云见之,忙挣扎身体行前探其鼻息脉搏,不想少女已是刚刚死去,手脚俱已冰冷,少年人见之心中大痛,揽手便将其抱起,欲再尽全力做万一之想施救,不想人死浊气下沉,张入云此刻伤重臂上无力,竟然抱不动紫祥天,反为其将身带倒。当下脚跟不稳,竟歪倒在女子怀中,不料一待少年面颊触碰至女子心房,竟觉其上还只留有一点温暖,获自讯息,张入云心中又得一阵狂跳,一时也不顾不得男女有别,取掌下探紫祥天前胸,欲摧力注入真力将其救转。
  不料触手之下,就觉掌心一点生硬,再翻动女子衣襟,越来心房中竟挂着一丝囊,内里只豆大一点朱色明玉,放在莹莹红光,正卧在祥天淑乳之上。张入云知少女此刻全仗此玉珠存的一口气。为此不敢惊动,连番挣扎,才将对方身体盘起,因断了左手,此时为救急也顾不上礼数,一时咬了牙,拼力好容易注力运出发针,刺的少女周身秘穴,这才将自己心口与其背心紧紧相贴,再右指点动其腹下丹田,一任自己仅存的一点真气,将对方生理带动。
  可重伤之下,张入云自顾不及,实无力再帮得怀中人,无奈只得苦苦支撑,行功到最后,少年已是拼尽全力,但仍就不见功效。张入云多年苦修就在一个锲而不舍的“勤”字,见自己功力不及救人,但好在那朱玉总能护得紫祥天心头一点温暖,当下便不再刻意提力,只任自己呼吸之间真力缓缓自少女心头后沉落丹田再渡回至自己体内,他当日几经为瑛姑传功,深自了解女儿家生理,如此虽是进展极慢,但总能将其性命一点点的救起。
  可人力终究有限,连着几日不食不休,张入云虽是精壮也无以为继,终究气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待少年再度醒转时分,但觉唇齿间一阵香滑,汁水四溢,他数日不食,一得佳滋味自是不舍,忙取口一张,便将唇过食物吞了下去,不想如此反倒听得身旁一声惊叫。再待睁眼时,就见少女已然复活,手中正拿了几粒草莓半跪在自己身前。好似被张入云方才忽然张口吓了一跳,但见他终于醒转,脸上也不由露出些喜色,一时就道:“太好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云无常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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