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施仁聚众云 重义集群英


  自这一日起,张入云即在二云观内足不出户的修习经解,他此时功力强的浮云子甚多,在参研白阳图解一途上,浮云子并不能给他有多少帮助,是以二人干脆将经解分工各自修研。张入云专工图解,而浮云子则一意钻研《内景元宗》前两卷经义,待二人各有进益时才相互讨教传援。
  不料那《内景元宗》果是如狐女所说精深繁难,老道人所知有艰,又是内功底子浅薄,竟是数月修习也是进展甚微,而浮云子又是一意的计较那铁匣和石拓上禁锁封印的符篆,当下里进益更是缓慢。
  反观张入云却也是难有精进,盖为他长年修习白阳图解,因图解一直不得周全,平日里每遇好多不明白处,俱都全凭自己心力与东鳞西爪的峨嵋正宗心法相补,如此一来自己一身内劲不免与真解上略有差异。如今只为了纠正融合两厢参差的真力,就让张入云重复走了许多弯路。虽是只有五式便可将前二十七解习全,但实际上却直用近半年功夫张入云才将全部经解与自身内力融会贯通。就如此,也让张入云兴奋莫明,知自己自从后内劲提拔再无阻滞,待遇敌运功时,已是再不会像先时那样出显因心法不善而真气不继的窘境。
  而待半年后两兄弟两厢印证各自功法,浮云子自是看着张入云所注的满纸经解受益良多。但张入云瞧的兄长与自己叙述的各类奇门法术,却是大摇其头。他此时修习武艺已有十年,一直都是以拳法出色。而此刻忽地要学习法术,却让张入云有生涩之感,再往下连用了十日的功夫,竟是毫无一些进展。
  老道人浮云子旁观者清,知道张入云学有专工,虽是拳法技击本领高强,但与这道法仙术一途上却是天生的资质不高。想不到自己兄弟这般高的悟心却有这一桩短处,老道人也是心头一笑。为此上只得收整心经,于一旁遁遁善诱,一点点的自张入云最不通晓的奇门心法教起。好在张入云于此上虽不精晓,但他韧性耐力极强,当下悉心受教,一遍又一遍的精研法术。
  只是张入云到底资质有限,又过得月余,便是入门最晚的珠珠与巧巧竟也能仗着浮云教习的法术于空中飞行一两炷香的功夫,而张入云置身于空中竟也不能做到。老道人见此知如此下去张入云走的路子不对,便干脆劝他暂缓修习道术,还是先将中段的残破十五解习完再计,到时他功力再精进一些,晓习仙术时也可省力一些。而老道人也趁此时刻,多多习练内典上的吐纳呼吸法门,打定主意还是先让张入云于内力上打得极深厚的底子,到时再习法术,或可事半功倍。
  果然张入云修习图解时,确是驾轻就熟,进步神速,虽是中段十五解威力更大,但却只用了一个月多一点的功夫便已全副习会,正待张入云再与精进钻研,详注这十五解时,却在一日被浮云子拦住道:“兄弟这半年多的功夫,无一日不在苦习心法,虽是用心良苦,但也该算算时辰月份了!”
  张入云闻言不解,只问兄长道:“兄长所言何意,难道这几日有大事要发生吗?”
  老道人料定张入云久日练功已练的糊涂了,当下见他一脸无辜的神情,不由乐道:“你且往窗外看看,都是什么天气了!如今鄂州城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预备辞岁迎新,只我这二云观上因你这二观主日夜肃着面孔打熬功夫,却累的玉柔她们五位女弟子也跟着没心思过节,至今连个红灯笼还没挂上呢?”
  张入云此刻行近窗前,但见屋外已是一片冰天雪地,玉泉山已是化为一座冰峰,此山本就灵秀,此一刻着了这一件雪白的新装,越发显的山野奇丽,仙气十足。张入云于二云观内七个月来不曾下山,不知不觉夏去秋往,竟已是到了腊月天气。
  正在他为自己悉心练功竟不识山中岁月,暗自惊心之际,却闻的身旁兄长开解道:“入云你心无杂念,一意练功自是好的,只是这道家仙法修行,也需有人间历练相就,才能来的愈法精研精进,不然我辈习晓这些道术做甚,真为了个长生不死?那还不如挖个地坑,深埋地下,时时转世修行来的省心些。人生在世苦乐悲欢,都是凡人必经,我不知你这二年在外修行究竟遇得些什么事!但终究你我只是凡人一个,就真的晓得些神通了,也是难脱我二人这一身俗气。不如渐行渐进,慢慢化涤我二人心境为妥,也好周遭关心你的人能放得下心一些,而似你现在这般横练功夫,虽有精进,却易走得岔路呢!”
  张入云半年多来日夜行功,少有与浮云子相谈的时候,不料今日兄长语动真诚,虽是有些自己并不见同,但实知道老道人是语出真心,为自己这般苦修担忧,再想着三年前百花谷为求功进,竟练岔了真气一事,却是自己这多日有些不当。
  一时他心上有感,正待说些感激的话来,却忽见老道人摸着自己脑勺道:“哈哈!这般一本正经的自家人面前说话,还真的有些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入云!其实是我现在功行差的你太多,几算是望尘莫及,一番话只想让你最近行功练的慢些,省得五个徒儿,见了我都有些冷清的意思,更可恨你桃花扇上的两个艳女和那刁钻的狐狸,每一遇我都是冷嘲热讽,叫人难堪的紧!”
  张入云不料自己这位兄长才刚庄严这一句话的功夫,却又露了故态,当下不禁也是一笑。浮云子在外人面前常常装做仙风道骨,一派高人的模样,但一回至观中与众弟子面前却是总有些言笑无禁。此时与自己说晓二人功力相差一事,却是并无些着恼的意思,当下张入云忙宽慰浮云子道:“兄长说哪里话来,我二人习有所长,虽是与内功心法上,小弟领先一步,但往下里精研仙术道法时,却是与兄长差的万里,便是新近门的珠珠二女也是多有不及。至于那峨嵋正宗的上清符印更是一窍不通,兄长日后再晓习的精深些,功力超过小弟也只是指日可待的事而已!”
  老道人知道张入云是在安慰自己,一时笑着摇着手道:“这话就便说了!我用功不如你勤,心志不如你专一,悟性又没你高,今生以功力计是不可超过你的了!不过你所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与兄弟各有所长,日后专工一途反倒来的更适意舒心些。就好比你与我对敌时分,以你心境多半是制敌为胜,而换了我却是脚底摸油为佳,到时候你我殊途同归,你争得个天下第一高手,哈哈!哥哥我讨得个天下第一落跑高手。呵呵!同为天下第一,倒也是不分彼此,不相上下了!”
  张入云见兄长上半句说的还算周正,下半句却又重萌旧习,一时无奈也是在旁赔笑。
  当下老道人伸了个懒腰,又拉起张入云的手往户外行去道:“兄弟老在这斗室里待的只怕是要闷的生出病来了,今日祝老爷养心斋前舍米舍财渡人,你我不好下山也去走走,一来好扫扫连日来的闷心,也让兄弟这一身久不见天日的身子洒洒阳光。二来每次行礼,都只有我这二云观大观主到场,你这二观主总是不去未免薄了祝老爷的面子。三来我这五个徒儿每常里都是在我耳旁聒噪着要下山去玩,难得如今观上人集的齐备,偶一外出巡游也是一件乐事不是!”
  说话间浮云子已是臂下用力,也不管张入云同不同意,已是将他拽出了内室。
  二人行出内厅后,张入云忽想起已有多日不曾将桃花扇二女放出,小雅或还好些,但艳娘日久必饮血食,虽是自从到的玉泉山上,当地灵气汇集,艳娘隐居其间,要比平日好上许多。但每过的一月功夫,还是需张入云舍身饲喂,数月下来,几成定律,虽是艳娘始终没露出好声色,但到底为此缘故也比以往脸色上好了一些。正观人连同老道人浮云子都有些怕她,艳娘脸色稍稍转和一些,却实让众人都松得一口气。
  到的外厅,却见连同珠珠巧巧在内的五位女弟子已是一同在大堂内等候,张入云多日未能同时见得众位二代弟子,当下不免又是一番礼教,只是放眼望去,张入云却总是觉得有些不类,一时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正在他心上奇怪时,却闻得老道人陡地惊叫道:“你!你们几个都穿了什么衣服!这般行市出门,能不惹人非议吗?”
  一时浮云子这话才刚出口,却让众女着了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是一色的青衣道袍加身,并未有什么不当的穿着。当下思索了半日,才将目光投向正瞪大了眼睛的师长身上。而一旁的小雅却早俯在张入云笑做一团,只轻抬玉臂,指着浮云子娇笑道:“花心老道士!好不要脸!”说完却又勾手与张入云脖项上腻声道:“还是你乖巧些,不似老道人这般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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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老道人五位女弟子此刻虽都是谨守礼教,一袭青袍加身。但五位女子俱是生来娇媚,除惜、措二女还有些道姑的影子外,祝玉柔本是狐精转生,虽是后天努力修行,但到底一时天性难移,任是她一动一静俱得透妩媚气,珠珠二女更是久居花船为妖气所染,二人又是破了元身,功底更加浅薄些,虽是一年来加意修行,但到底还是未有精进,形态一味的妖娆媚人。
  且众姐妹天生的唇不点而艳,眉不绣而娇,而此刻却一意的只以青袍素妆遮掩,反倒适得其反,更显身形玲珑,体态妖艳。此一时一行至二云观外,便得是五位女子鱼贯而行,只怕更是惹世人惊艳,而以此刻浮云子一身道装,身傍其间,只会更加惹人耻笑,生生以为是甚花心道士携带众姬妾外出行猎招摇呢!反不如张入云身侧桃花扇二女一身艳装,倒还来的自然些。诸女子一被提醒,左右打量,也觉不类,一时俱都惹的娇笑,只是到底自己职分卑微,不敢擅自开口。
  老道人浮云子左看右看自己这五位女弟子实是生的太过妖媚了些,一时也是觉得极不自在,何况一旁尚有小雅与艳娘一冷一热,不时出声讥讽,更惹得他羞愧无地。当下只得命弟子们还是换了女儿家装扮,而自己也将道冠摘去,只着了一身青衣直裰出行。古时士子、官绅多有道装打扮,老道人此刻挑了冠,加上他一身清雅气,倒也像是个寄居山野的隐士模样。
  过得一会子功夫,众女弟子换了女服行出,虽仍一般的靓丽动人,但到底比起先前要显得合宜的一些。一时众人扮相清雅出众,当下里反是张入云一身粗布单衫与众门中显着极不相宜。虽是他这位二观主并不将此小事放在心上,却早有好事的惜霞将百花谷翠微诸女与张入云预置的一套华服锦装寻出,硬生生是要他换上。
  张入云难有如此周整着衣的机会,新衣裳套在身上只觉浑身不自在,只是翠微诸女针织天下无双,一身华服穿在身上,极是妥贴适意。张入云数年来心智锤炼道力增长,外门功夫又得精进,出入人群再已不似昔日少年时浑噩懵懂,又加上他上年为青炎鬼毒血催逼,身量提拔,本就是筋骨奇秀,如今立在厅中好似一段玉柱,合着一双剑眉星目更显人物出类拔萃,便是与当年东方家兄弟相比只怕也是不逞多让。
  当下老道人浮云子见了首先喝彩,众女弟子难见自己这位师叔俊秀,亦是同声附合,便是小雅也挽了张入云的手臂娇声道:“难得你也俊一回,虽还入不得本姑娘法眼,但今且便宜你一次,且将就着与便你下山走一遭吧!”一时间二云观一行九人便往城中开拔,虽是其中有艳娘不甚乐意,但到底她也不愿意回到桃花扇中枯守冷清,只得冷着面孔与众人随行随止。
  一行人里虽多女流,但难得众门人一同下山出游,均不愿乘车坐轿,都是全凭脚力步行,而一干女子昔日都乘天鹞子小住二云观时求教轻身本领,纵是修行尚浅,但却已练得一身惊人的轻功,往来闲步,便是轻摇十余丈外。且在二云观门下都得修行玄门正宗内劲,俱不畏冷,身上穿着自然单薄,如此行走山间野外确是惹得路人注目,乡民惊羡。
  因早得了讯息,祝玉柔兄长祝玉彬已在鄂州城外恭候多时,待见了张入云后早改了长辈称呼,因见得众女子秀丽,便是这位长守礼仪的举子也是眼前一亮,尤其张入云身旁桃花二女更为娇艳,更是瞧了有些心神摇晃。殊不知二女也正因祝玉彬生的俊秀,心动不已,若不是张入云从旁克制,只怕眼前这俊秀书生早为二女嚼食了。那祝玉彬此刻正为美人娱目心醉,却哪能知粉罗刹在前,自己一条性命已是在鬼门关外绕了几遭。
  入得城中,众人不免与祝玉柔一同回得祝府省亲用膳,祝家老爷自为浮云子偶尔传得些炼气吐纳的功夫,虽只两三年功夫,竟也颇有些进益,虽并未得多少道力,但行容举止却比三年前还要方便些,倒不见一丝老态。张入云知这是海客老人多年行善的结果,一时间也颇替老人家欢喜,只是他不惯人前聒噪,此刻在祝家稍一落座,便又想着快些回山躲清静。
  浮云子知他连日来苦自修行,生性又是执着,此刻一下子要张入云放松心境也是难能。为此上,只得命祝下柔与两师妹在祝府留连半日。自己与珠珠二女并张入云三人先去养心斋前施斋,待再耽误个一二时辰便与兄弟回山。张入云闻言自是称好,祝老人见留不住二位道长,只得命自己小儿子陪同两位长辈一同前往。
  再说此刻的养心斋前,却早已是因得了祝善人要施斋的消息围得个人山人海。张入云生性古怪,并不喜这类人前施财的义举,虽是位尊,但也只在旁略微观瞻,诸事全由浮云子与祝玉彬二人主持。而桃花扇二女更是有嫌此地人气腌臜不愿久居,吵闹着要张入云快些离去。张入云为二女聒噪不奈,只得向兄长告罪先移居一旁较清静的茶楼内端坐,此后虽是再任二人如何口角也是不听二女的吩咐了。
  一时上张入云手托清茗,但见眼见人群攒动,个个争先相抢祝家施舍的钱米。虽是祝家豪富,先期置办预备的甚是周道,此刻也是闹了个手忙脚乱。张入云眼力天下罕有,一眼望去,任他争舍斋米的乡人再多,也被他尽收眼底。而其中大有领了一次钱粮,却甩手将物事交由同伴,再抢着冒领一回的痞赖汉子,张入云看在眼底知此等人物世所常用,虽如此不会能令祝家自此后不再施斋,但到底冷了众人修善之心。有心出手管教,只是此刻人声喧哗,自己一时出行也是难以与众人分辩的清楚,反误了真正苦人,一时下不由有些气吁。
  不料身旁小雅因撩拔张入云出行半日不得,正在气恼,见他此刻长叹,已窥破其心理,却在旁讥讽道:“天下人万般事,你管得了吗?别才刚得些道法门径,就真当自己是神仙!佛道两家教化世人这多年,还不是年年有战事,时时有恶举,满天的教祖菩萨都管不过来,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张入云。这般假惺惺长吁短叹我最讨厌,还是先修善了你这自家身子后再来管这别人的闲事吧!如你这样的伪善,真是没得教人恶心!”
  张入云闻小雅一席话,倒是未有争辩,反倒笑道:“你何尝说的不是,只是我即不是神仙,也不想做个痞赖汉,在下只是一届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如今即有些向善之心,总也得行一己之力才得甘心。”
  小雅见他不卑不亢不愿服低,又是不服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要与我作对,想再出手管这些烂摊子闲事了!”
  张入云笑答:“怎会!我也是个懒人,虽有一些性情,哪能有这多精力与这些痞懒汉子调治。此等人自有其善果处,我就如你所言,也不是神仙,哪有本领管教他们。”
  小雅不忿道:“哪里还与我斗什么口?一时东,一时西的,哪来这多废话?”艳娘在旁久见二人争论,此刻竟也开口道:“你理他做什么?左不过一些遮掩争辩的话,空口白牙浪费口水罢了!”
  张入云见她二人难得联成一气与自己理论,当下倒也好笑,只遥指离得众人远处一墙根道:“我说的一番话不为别人,只为了这孩子,渡天下人我所不能,但只她一人,兴许倒好过那些无谓之举!”
  二女闻他言语奇怪,不约而同齐往张入云所指的人物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垂手立在陋巷一角,虽是满眼期望也想上前争领施舍,但却几次欲行又止,脸上神情变化,好似心里翻滚,始终委绝不下。虽是这孩子骨瘦如柴,形象丑陋,但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亮,好似明星,浑不与众争相抢夺斋物的苦人相类。
  小雅见那女孩腋下拄着一节拐杖,左脚弯曲是个残废,又是形貌邋遢,不由便是一脸的鄙夷,只是再展眼细瞧,却又见那孩子双目生光,眉头皱动间,却又是一副倔强不屈的神色,虽是小小年纪,却也将小雅长日里冷傲的性子触的一动。
  因是自己脸色变化已被张入云收在眼底,当下小雅却是红了脸,正欲说些话来搪塞。未想却被艳娘先冷声哼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缘故!原来是你瞧着这小丫头资质其好,才欲渡她。哼哼,如她这般的根骨千中难选其一,你所渡人的条件只怕也太为苛刻了,只是这丫头已是个残废,就是你欲收她做个弟子,怕也是终生难望。哼,你倒是与你那兄长一样,只专一的收些女徒弟,只是你这开山大弟子却是个这般丑陋,真有心与你兄长各执一方争个上下吗?”一番话说的小雅倒是有些笑了,只是再凝望那女孩却又止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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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张入云思忖时分,一旁小雅倒是又来鼓动他道:“呵呵,小气鬼收了这小丫头倒好,如此一来,你那个什么二云观里除了他二位假道士是男子,师兄弟二人的弟子却都是些女儿家,当真是难兄难弟!还假正经自称是什么六圣门呢!我先来算算,看看到底有几个门人了!”说完却故意伸手玉葱的嫩手在张入云面前扳着手手指一二三四的数了起来,算完后又笑道:“呵呵!连你两个兄弟总共八人,加上这孩子女弟子正好是六个,等你两兄弟鹤驾西归,这六圣门正好改作个六阴门或六娇门才妥当!”
  张入云不理二女一搭一档调侃自己,当下想了想,便踱出店外,唤过一名养心斋内伙计,请他将那女孩叫过来。那店中小伙子见连祝家二公子对张入云都礼敬有加,只以晚辈身份相待,知张入云地位尊贵,自是不敢怠慢。只是因闻要他去唤那小女孩,神色间却有些作难。张入云心思缜密,见此问他何事?那伙计见了只忙摇手,力称无事,一路小跑的行至那女孩身前相唤。
  未想那店伙计才刚开口与那女孩说话,却见那小女孩已是发了怒,当下取过左手一推,就见那年轻力壮的伙计好似滚地葫芦一般的在连打了几滚才驻定身子。一旁小雅见了,不免惊讶道:“哎哟!这小丫头长的虽难看,不想脾气却大!”说话间却又用肘抵了抵张入云手臂道:“这一点和这你小气鬼可有些像哦!”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鄂州城内早已是下得连天的大雪,虽是过年下,街道积雪已被扫落,但地上不免积了好多雪水,潮湿的紧。那店伙计身上穿得七八成新的一身衣裳,在泥水中这么一滚,立时变的肮脏不堪。此刻待上争领斋物的苦人正挤的人山人海,见有人出丑不由俱都大笑。店伙计起身时,已是一头一脸的污水,狼狈之下气恼异常,上前做势即欲打那丫头。未想那小女孩单手支了拐杖,另一手握成拳,却已是气势汹汹的盯着那店伙计。那小伙计过去便曾吃得她苦头,此刻见了还是有些惊惧,再又想起是张入云唤她过来的,怕有些要紧干系,一时上只得忍气吞声,回返张入云身边复命。
  张入云见店中伙计为自己一事吃了苦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只得向店中掌柜讨个情,求了半日假,让那伙计先回家洗刷半日再来收店。店里王掌柜知张入云身份不同,即是他开口,自是不敢反对,当时便准了假。待伙计走后,张入云方拿出二百钱请掌柜帮忙,在这月份例里赔补那伙家一番辛苦。王掌柜见此本欲坚拒,但张入云此时修行精深,与人相处不怒自威。虽是祝家豪富,这些铜钱实是小事,偏张入云行事一丝不苟,当下老先生甚为敬服,也不做什么客套便自收了。
  此时张入云将一番事打点完,却又正了身子往女孩存身处行去,小雅喜欢热闹,见此自是跟了上去。艳娘一人独留无意,不得已也只得相随二人身侧。
  那小女孩见张入云与店中伙计是一伙的,此时将方才来人打发走了,自己却又向身前走来。因张入云一身气质不比凡俗,倒是少有的有些惊畏,心生寒意之下反倒是鼓起拳头相对张入云,是她生来性作,心下虽有些害怕,但却从没有想过要转身逃跑。
  张入云见此也颇为欢喜,因见这女孩性作,有些不通礼俗,自己渐行渐进时,却故意一直用目内神光与其逼视,好试这女孩心境根底。未想那孩子虽是有些害怕,但双眸好似一潭清水,至为清纯,如此足见这小丫头心地纯净,并未有被一丝俗世气沾染。
  待张入云行那女孩身前,却故意端了声气与其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蛮横!我命店中伙计请你过来,怎么连话都未答便将人摔了一跤,这可不是好孩子该有的举止啊!”
  那孩子见惯身着华服,口出恶语的富人,此刻见张入云虽是口底责怪她,但到底语气还是与自己理论,因守着其祖父的教导,却未有恶语相向,脸上红了半天,才嘟起嘴嗡声道:“那汉子可恶,平日里总是在背后就骂我,这会子他又来招惹我,还拿话排挤人,我一不高兴就甩了他一跤。你是什么那伙计什么人,想替他出头教训我吗?那你也定是个坏人了!”
  张入云见这孩子说话虽有些不周正,但事情交待的却还明白,先时那伙计闻命作难,想来他二人确是平日相恶。正在一笑间与这孩子对答,身旁相倚的小雅却抢着夸赞女孩道:“呵呵!你这孩子可真聪明!一眼就知道这小气鬼是个大大的坏人!平日里他就常打人玩,姐姐我就经常被这小气鬼欺负,我看你一把就将那壮伙计推倒,一定很有本事,且帮我打他一顿替姐姐出出气!等过会儿姐姐买包子给你吃!”说完即是拂动袖子在眼上蹭抹,竟也得眼眶湿润,一时倒是很能唬得住人。
  未想那孩子见小雅一番做作却是不与理睬,只鼻下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呢!似你们这般有钱人就没个好东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却都是骗人的。你想骗我帮你打人,我才不上当呢!”
  三人里艳娘素与小雅交恶,一时上虽性冷如她,闻言也是当先第一个笑了!张入云也未料到这孩子竟会这样作答,当下里也是不由笑出声来。小雅得二人讥讽,不由脸上又羞又恼,只恶狠狠的盯了两人几眼。只是一个艳娘从不落自己下风,一个张入云天上教她惹厌,却没一个好相与,均不好出气。为此只得与那孩子嗔恼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说着手里指着张入云与艳娘道:“这家伙确实是个坏人,你别看这位姐姐也笑我,其实我们二人都日常受他欺负呢!”
  女孩见艳娘闻言不语,似有默认的意思,她终究年纪还小,又是心智直拗,不由略有些相信,但仔细思忖一番,却又忙摇着头道:“我才不信呢!似你这般穿的花花绿绿女人定是有钱人家,爷爷说过了,有钱人都会撒慌的,说出来的话都不可信!”
  一番话不由将艳娘说的又是一番冷笑,小雅也是红了脸。独张入云听出女孩话背后心酸,却是有些动容。只与那孩子和声道:“那你爷爷有没有和你说过见了比你年长的要礼敬,似你这般别人与你好好说话,你却这样恶声恶气,是不是不对?且就算是是非难明,你刚才也不应该打人啊!那店中伙计只为听我的话过来唤你,纵有言语不周到的地方,你却一上手便将人推倒,总有些不对吧?难道你爷爷有教过你这样和别人相恶打架的道理吗?”
  女孩闻得张入云一番道理,却是不能回答,她性子本直,此刻想起亲人作古,又为张入云一番斥问,脸上只涨得紫红,眉头皱动间,只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一时上小雅为其所感,正欲拿话斥责张入云,却未料得素来仁善的张入云只挥着手示意她勿扰。
  正在张入云等那孩子作答时,身旁一位刚刚领了钱粮的老汉见张入云三人将那女孩围在当中,想是他识得那女孩子,当下里老人几番踌躇,方大了胆子与张入云搭话道:“这位大官人且不要怪罪这丫头!她年纪还小,平日里行事鲁莽些,但心底倒不坏!若是有什么冲撞大官人的地方,还请念她年幼不懂事,又是才刚死了亲人,不要与其计较。”
  张入云见那老人年岁老大,想是见了自己三人身着华服,以为俱是些权贵膏粱子弟,斗了半日胆子方才敢开口,只是终不免心下惊惧,说话间声音都有些打颤。他素敬长者,一时见老人惊慌,忙持礼温声笑道:“老丈勿怪,小子见这孩子一身褴褛,大年下的很是可怜,欲周济她一二,不想与这孩子略微有些理论,想是触痛她心事,才得这般伤心模样。一时惊惹了老丈,实是不该,还望老人家不要怪罪。”
  张入云这番话说的有些端正,女孩年幼还听不太明白,闻言神情不免有些疑惑,一旁老丈见她不明事理,便在旁教训她道:“你这小丫头真不识好歹,人家大官人见你可怜,想帮帮你,你却还与人家作色强嘴?”
  谁想小女孩听了老丈一番话,却骄声道:“我不要人可怜!更不稀罕他帮我!我自己有力气,又不是街头要饭的叫化子,凭什么要他施舍!”一时下她这一番说的虽倔强,却在说话间不由自主的已将身子挺的笔直。虽是一届幼女,但话里却很有些须眉男子的气势。
  桃花扇二女虽都是百般心思,厉害之极女子。一身本领心机强得过天下千百男子,但一时里为这小女孩短短几句豪语,气势逼夺,竟有些自惭形秽,当下只垂了头,默默不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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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那孩子说话的老汉见这她这般要强,不顾人脸色,一时生怕她这言语惹恼了张入云,却只在旁长吁短叹,为她不懂人前说话短了好处暗自可惜。
  未想眼前的华服公子,却是一点也不将孩子无礼话放在眼里,反又问自己道:“老先生!这孩子的来历麻烦您且与我说说,她这腿上的伤却又是怎生来的?”张入云说到这里,又附耳与小雅轻声道:“你且过去,请我师兄过来一趟!”小雅此刻正为那孩子无心之语,说的心上极没意思,见张入云差使自己,虽是连翻了他两眼,但最终却没与他理论,倒真的去了!
  再见那老丈叹了口气方答道:“唉!这小丫头即可怜又可恨!生性脾气倔强,平日里仗着她力气大,此处街坊邻居可没少得罪,自从上年被压断了腿之后,这才老实了一些!”老人说着话虽是有些忿忿之色,目光中也多有对小丫头回护之意。是以女孩被老人说道虽心上不乐意,但终没翻脸打断老人的话头。
  原来这孩子本也是有名有姓人家出身,并不是这般街头讨饭的小乞丐,她祖父姓刘与其母亲本是自外乡移居此地,虽家道贫寒,但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她母亲性情温婉,又兼容貌秀美,往日里媒婆倒是几将父女二人门前踏破。只是她这做父亲的老实本分,当年因女儿年小,又想安心挑一门性情好的人家,是以将婚事略耽误了一二年。
  未想日后却出了大事,本是待字闺中处子之身的刘家女,竟无夫怀了身孕,乡人口毒,无事都要生出些事来,何况这样天大的话柄。一时里往日被刘老汉拒绝的媒婆携恨,只造谣老汉不为女儿订亲,实是暗中将自己女儿做了私娼,表里老实,暗里却做些营生。更有些秽语道这父女二人并不是亲生爷俩,只怕二人背后做出些勾当,才使的刘女怀孕。
  老汉一时遮遮掩掩避了女孩与张入云面前说了,如此市井小人的恶语不由激的张入云面上嗔怒。他自己当年与母亲二人守着故居,也常被邻居街坊暗中调拔是非,为此上不知与童年和大小孩子打了多少架。老人家一时提及此处,再转眼看看满身邋遢,却又一脸倔强的女孩,倒是很有些与当年的自己想像,当下心上已有了计较,只又听老人说了下去。
  小女孩祖父虽是本份,但却并未有此而守着当时礼俗将女儿遗弃,而是安心调理女儿身体,只待一朝分娩。未想刘家女怀孕十三个月却才感动胎气,到生这孩子时,竟是难产,直用尽所有气血精神才将女孩产下。这小女孩虽是生来壮健,但刘女却也因此力竭身亏,气虚而死。
  如此,邻人又传刘女怀的定是孽种,因触天怒才得横死。刘老汉平日里靠的是做些糕饼点心的迎门小买卖度日,因有如此传闻,众人都怕沾染秽气,俱不来照顾老汉生意。老人小本经营,一二年里便蚀了本,只得重拾旧途,挣扎身子,每日做了糕点,只远远的挑至城北叫卖。
  如此过了五年,刘老汉实在打熬不动,只得想将城里房子典卖了换些银钱到乡下去住,未逞想,却遇上鄂州世家子弟杜二公子看中老汉房子地势好,欲装饰一新后,欲金屋藏娇,豢养姬妾。因听说老汉是外乡人,又是在当地名声不好。一时上便仗势半买半抢了去,争执之下不免为杜家豪奴打伤,自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见其恢复,虽得了些买房的银钱却又全用在针药上。
  自此后祖孙二人只在城南破落的关帝庙中栖身,刘老汉虽是到此田地,却是守着祖上教训,并不沿街乞讨,只一任的挣动身子走街穿巷携带着孙女收拾些破烂有饥无饱的渡日。如此又过了两三年,老人早已是风烛残年再挣动不起,只得日日躺在破庙中挨命。
  未想这小女孩自幼力气便大,虽是七八岁年纪,便已很能为大人分忧,先是自己一人只在城中拾捡些破烂与祖父渡日。到的日后,女孩身形见长,食量日大,见如此只能长日挨饿不得温饱,便仗了自己一身力气,到的江边为商船挑担子卖力气过活。
  小女孩虽年小却是天授神力,只一小小身子往往却抵的上两三个大人使用,一开始做这营生倒颇为相宜,每日里女孩不但可买些米肉,还能积攒些钱替爷爷看病。只是时间长了,商家欺她年小,往往克扣工钱,江边码头挑夫见她抢了自己饭碗,又不懂人前奉迎,时时恶语相向,明里暗里俱都欺负她。
  女孩虽幼小,却不比自己爷爷老实好欺,只一遇不合便是与人拳脚相向,她力道绝大,纵是再粗壮的汉子只被她一拳挨到也莫想再爬的起来,若是运气不好,一拳打实了,催筋断骨小病三两月定是少不了的。为此上,被打伤的人,只女孩告到衙门不知多少次,无奈恶人自有恶人磨。刘家祖孙已是穷到无米开锅,她一届只十岁的小孩子,纵是官府里也不好查办,且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家,长官虽是无心,到底也有些偏袒,往往总是不了了之,日子久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到的日后女孩也被众穷汉磨的痞了,但凡有人将自己告上官府耽误自己挑担营生的,日后必是打的他更凶,本来还只一人小病三两月就可完事的,却捣腾到伤者一大家子,众兄弟都要跟着受罪。码头穷汉们见她凶顽,到后来也真的怕了她,再不也敢与她纠缠。
  只是人心至毒,胜如蛇蝎,时间久了,终有数恶人不忿,于上年女孩在江边挑担时,暗将商家堆砌的众多木排放倒,虽是女孩力大身轻,左右躲闪,但仍是被巨木压身,待救转过来后,小命虽是保住,右腿却是砸了粉碎。数月过后待身体将养好时,一条腿终是落下了残疾。
  自此后女孩再做不得江边挑担的营生,只得重回老路,于街巷中拾些破烂渡日,只是她长久以来与人相恶,将个脾气养的凶了,往往一语不合便是动手相向,是以众人大有厌她的。而养心斋里店伙计也是因为女孩生的丑陋又兼邋遢,却时常驻立在门首妨碍店里生意撵她,自不免吃过她的苦头,方才闻张入云相唤,自是不免作难。
  只有那替女孩说话的老汉,平常里偶有周济祖孙二人的举止,女孩才听得些他的话。但她自幼受祖父教导从不占人便宜,若受老人照顾,或是一担柴,或是将老人房前屋后清扫个干净。总之并不平白受人好处,其性虽作,但却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数月前刘老汉终是病重过身,女孩虽是从此少了些辛苦,但越发的形单影支,反不如以前精神了。
  那老汉说话时,女孩想是不乐为人议论长短,心上不自在,转身驻了拐杖就欲离去。老人见她性作,却忙将她拉住道:“你往哪里去?你这娃儿莫要逞强,肚子里已有多日未落米水了,人家有心助你,说不定给你讨个好差使做,你却还要在这里给人脸色瞧吗?仔细你爷爷知道你这样又要伤心生气了!”那孩子本想就走,但听老汉如此一说,却又得一番犹豫。
  正在这时,浮云子却已被小雅生生拽了过来,想是老道人在人前敌不过小雅蛮力,为防人耻笑,当下方倒先自与张入云开口岔了话题道:“今日真是见鬼了!平日里我走南闯北也是多经历的,算起来这鄂州可真说是富遮之地了!怎么一到施斋时节就钻出来这多穷汉,若不是祝二公子准备妥当,只怕还真敌不过这群汉子争闹呢!”
  说话间老道已是掸了掸身上灰尘又问道:“不知贤弟唤我来为了什么事?”转侧间浮云子已瞧见一旁生相奇怪的女孩,一时为其生的丑陋,不由张嘴就道:“哎呀!这个丫头生的好生……,好生结实啊!”众人听他张口就要伤人已是拎了一把汗,再听他转了话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未想,就如此,那女孩已是上前行至浮云子身边。
  张入云以为她心傲,听出兄长说的貌丑,恼羞之下就要动手,正在皱眉时分。却见那小女孩难得恭敬了身子,朝着浮云子施了一礼道:“老道长您好!小蛮给您老请安了!”
  她突然这一番守礼的举止,场上众人除了浮云子外,都是大吃一惊。当下老道长见众人惊讶状,反倒有些不知眼前这小姑娘的身份轻重,一时扬了扬眉,赶忙摆了摆手道:“免礼!免礼!呵呵,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还挺知道敬重长辈,真是个好孩子了!”说完赶紧回首目视张入云,眼带疑问只想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可自家兄弟此刻也正眼有惊色的看着自己。
  原来这做小蛮的女孩,旧日曾在养心斋里因浮云子无心一语赊得一剂草药与自己,事过一两年的功夫,老道人早不记得这邋遢的小姑娘。但这祖孙二人却每常记忆犹心,小蛮日常在养心斋前驻守也就为祖父所命想再与浮云子致谢。只是谁想这一二两年上老道人只知道在玉泉山上纳福,少有下山的机会。好不容易今天露了一回面孔,却还是为了施斋的义举。
  那小蛮守着祖训从不受人施舍,此时却不好上前与浮云子答话,是以只得在旁耐心等候,只是肚子里实饿的难受,看见满目的食物,自是打熬的辛苦,不由脸上有些显露,却正巧为张入云瞧见。
  ※※※
  浮云子听了小蛮解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日自己曾遇过孩子,反正当时这养心斋也是祝海客老人开了半做买卖,半行义举开的,这般只是赊药济人的小事,更是没有放在心上。此刻见眼前女孩对自己多有礼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只得回头与张入云笑道:“贤弟叫我就为这孩子要见一事吗?”
  张入云见兄长错会了意,轻轻一笑道:“也是一桩!”说话间又放轻声道:“兄长且看这孩子一身筋骨如何?”
  老道长得此提醒方回过意,回目留意之下,但见眼前女孩铜头铁骨,额角眉眼虽粗,却实是块珲金璞玉,自己因见她生的邋遢,才没有仔细留意,一时上细打量一番确是根骨极佳的好资质,不由叹道:“到底还是老弟的眼力好,这孩子我怕是也见过一两次,却怎没留心到呢!论资质只怕比玉柔还要强上不少,唉!只可惜……”浮云子话音虽忽然止住,但围观者却都知道其言下之意是这小姑娘已经落下了残疾。
  只是老道人素知张入云习性,虽是眼前人已有缺憾,但自己老弟却是自来不信命的,一时又开口道:“怎么!兄弟是看上这孩子筋骨,想收她做个徒弟吗?”浮云子这话虽轻,但在场众人都是耳目灵便的,当下齐都一惊,便是那为小蛮开解的老丈也听了个清楚。
  那老汉虽不认得张入云,但眼这位道装装扮的浮云子确是知道的,他知这位老道人极受祝府尊荣,每凡遇有礼祭大事都请这位老道长主持,有传祝府爱女也拜在其门下。虽不知是不是真假,但就是人人称羡的祝二公子也在其身前仅以晚辈称呼,持礼至恭。
  此时听得老道人其兄弟要收小蛮做弟子,如此好事,只怕这苦孩子一生也别再想碰上第二次,喜不自禁之下,忙欲拉过女孩施礼。却就见身边小蛮只皱了一双眉头恶恶生的看着张入云,其意倒似一点也没将眼前人放在眼里。
  张入云不料怎地连自己这做兄长的也会误会自己要开山收起弟子来,一时在人前拒绝不免有些尴尬,但到底还是皱了皱眉道:“兄长戏谑了!小弟一点的粗浅伎俩心境哪堪的为人师表,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气性,想转托兄长代劳,兄长门人众多,且多比这孩子年长不少,若将她收归门下,当能时常加以照顾。”浮云子未想到原来是张入云要求自己将这孩子收录,一时意想不到,再加上小蛮身有残疾,倒是略有些犹豫。
  小雅见张入云推辞不收小蛮,倒是心有不甘,只在旁讥讽道:“你方才不是说过渡天下人你所不能,若只这孩子一个,却不在话下吗?这会子怎么又把这孩子推给你这滥事无用一点本领都没有的老杂毛!”她一番话说的极是难听,只将个人人眼中仙风道骨的浮云子,贬的一些不剩,可偏是老道长知道她手段猛辣,不敢与其计较。
  一时只嘎声一笑,不予理睬,自顾说道:“即是兄弟相托,老哥哥我也不便推辞,这孩子根骨实好,日后有她在我门下,只怕比玉柔还要得力。只是这孩子到底是你保举的,今后你可得格外照顾,不要把她领进门,自己却撒手不管哦!”
  张入云闻自己兄长开口答应,心上一喜,又听老道人戏笑,当下忙回道:“兄长所言甚是,这孩子一身筋骨与玉柔众师侄不同,今后有暇小弟一定为兄长分忧!”
  不料他兄弟二人在此一搭一档的说着,一旁忍耐半日的小蛮却忽然开口指着张入云道:“我才不要他教我本事呢!有钱的就没个好人!”说话间却已跪在地上给浮云子叩头道:“我只求道爷能给小蛮个差使做!我有力气!”说着,只将自己腋下拐杖提在手里只轻轻一掰便化做两截,至后二分四、四分八便成了八小段木棍。
  浮云子兄弟二人不想这孩子手力竟这般大法,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起先就闻小蛮手底还有些木杖断裂的脆响声,可到的后来却发出如撕破厚纸的声响。二人虽也长走江湖,但这般如横练金刚似的巨力却还是第一回碰上,张入云虽自负自己也能做到,但要如这孩子一般轻松,又不提内劲,却是绝无可能。
  浮云子一时为其巨力所惊,口里只如被人塞了鸭蛋半日也没合拢,后回过神来,方惊声道:“喔!小丫头好大的力气,就你这一手,走江湖卖把式也是绰绰有余啊!”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想起不该在人前说这些看似奚落小姑娘的话,赶紧将话头止住,又再回首与张入云双目交对,意问其心意。
  正在此刻,在旁小雅见女孩巨力却很是欢喜,直笑着又指着张入云道:“小姑娘说的不错,这家伙确实不是好人!只是你说的这位道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观里就喜欢养女人,整日为非作歹,不是好路道,姐姐我啊!可常他欺负呢!你可一定守定主意千万变做他的徒弟哦!”
  浮云子听小雅说这般胡天黑地,没人伦的话来,赶紧想上前捂了小雅的嘴,可只被眼前粉娘子一作色,便又得吓了回去。
  而张入云因见小蛮一身锐气,虽是有些为顽劣被些世俗气沾,但到底也是难得,又因怜她美质蒙尘,有心成全,当下只道:“也好!若论做我兄弟二人弟子,只以你眼前资质却还不够,你即不愿意,也就罢了!你方才说了要讨件差使,我二云观与养心斋每日都有弟子往返,自此后你即住在养心斋内,每日早迎晚送且要附带好些东西在路上!若你能做到,我便请店中王掌柜管你三餐一宿,你可愿意?”
  小蛮听后却不信道:“只这么容易?你可别骗人?”
  张入云笑道:“我骗你做甚,只是路上不许你用拐杖,你来去都需双手捧物,若持了拐杖还像什么话?”他这一话一出口,却惹得身旁老汉有些作难,老人知道女孩脚下不便,鄂州城与玉泉山数十里的路途,一日来回两趟,又要上山,只怕有百里路程,如此每日不停往返,便是成年男子也不一定做到,张入云如此要求,实在是有些难为女孩了。
  未想小蛮却一口答应,想是肚里饿的厉害了!只问道:“那今日道爷的弟子也在城里,今晚我送一回,管不管晚饭?”一句话倒是说的张入云兄弟二人都笑了。
  当下浮云子已抢先道:“自是算的,不但管你晚饭,老道我此时肚子也饿了,正想吃些糕点,顺便请你吃点如何?”说话间又对着身边老汉道:“也请老丈一同落坐,可千万不要推辞才好?”说完又对已走近身边的珠珠挥手,命她将预置的糕饼点心摆放在张入云先时做做的茶楼内,当下即引了众人往茶楼行去。
  张入云知自己兄长会得一点医术,此刻二人与老汉走在前首,便趁空问兄长,小蛮腿伤如何,是不是还有救治回转的可能。老道人闻言回头瞧了瞧已没了拐杖只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见她虽是没了拐杖,行路颠簸,但伤腿却能落的实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见落慢,不由倒是皱了眉道:“只怕有些困难,这孩子骨头已长实了!她又是有些禀性的,如此反倒不好调理!”一席话说的连同张入云也皱了眉头,老道人见此赶忙又道:“兄弟别作难!我看,也不一定就没个医法,等日后请三娘子来看这小丫头罢,那狐狸这半年来各般道法都得大进,只怕她倒有些办法呢?”张入云闻此才稍放下心,只是回头看看女孩颠簸而行,不由又些皱眉,只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为难她了!
  未料那孩子一时进了屋内落坐,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开动吃喝,她想是饿的急了,一时间只将珠珠两位女弟子携得的糕点片刻吃了个顷尽。一时将才喝了口茶,眼角描了描道爷与身边女弟子,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浮云子虽是有些心痛弟子们精心调制的千层糕,香酥卷被她风卷残云不辨滋味的吃了个干净。虽有些王八吃大麦的嫌疑,但还不至于吝啬几个铜钱。一时叫个茶店伙计,只命他只将店中精样糕点尽上。一边嘱咐小蛮道:“吃!道爷爷管够!”说话间又醮了口水将撒落在杯盘里的糕点食屑沾了放在口里道:“就是要爱惜东西,吃不了可别糟贱!”
  一旁小雅见小蛮吃的开心,自己却不能动人间烟火,当下又羡又炉,只娇嗔道:“看你这样吃喝的难看样,还是别叫小蛮了!否则古人都被你叫丑了!”
  小蛮正在用心大嚼,闻言自是不知其中典故,浮云子与张入云倒是知道些缘故,一时听小雅说的有趣,也得一笑。自此后山中人物俱都以阿蛮称呼她,至于原来的名字倒是少有听闻了。
  ※※※
  至夜,在张入云授意下,祝玉彬果然安排阿蛮在城内养心斋一陋室住宿,平日里只管教她每日迎送珠珠二女往返玉泉山两趟,兼还于店中做些粗使的活计。因是张入云有心之下,反倒命祝玉彬不要对阿蛮另眼相看,只一如平常店中伙计使唤。唯浮云子看出张入云对这孩子多有回护之意,日后许有期许,目下也只是为其精神毅声才出此苦心调教而已。
  自此后鄂州城每日天不亮便要有一孩童的身影于玉泉山上来回往返,虽是她身有残疾,极是辛苦却从不见有一日间断。且那孩子每日来去时总要在掌上托得好些香油酒水之类易颠簸的物事,如此之下愈发难为,只是阿蛮生来性格坚毅异常,每日都只得咬牙坚持,却从不叫苦,可她并不知自己身后总有一人影暗中相随,日观其身法脚力,只一味的苦自思索。
  阿蛮到底天赋异禀,只一个月的功夫,便可做到持物不洒不漏,身法也逐渐迅捷,已可轻松跟随珠珠二人上路。正待她刚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珠珠二女自第二日起,步伐便忽地加快,任是她怎生加力追赶,也是无能为力。阿蛮只当二人故意刁难自己,虽心有不服,当下却并不叫苦,只一味追赶。
  不料二女见她行的慢,反倒出语指教她步法不对,略一指点下,阿蛮果然大为轻松,为此上才知二女这般只是有心传授自己本领,心下不由大是感激,却不知道二女出口指点的精要都是张入云连日来观察阿蛮脚步身形,专为她腿有残疾而想出的轻身路道。阿蛮本是珲金璞玉,一得指点,不出十日便是轻身本领大进,往来山野之间已是纵跳如飞好比灵猿。且因是得了张入云这样轻功绝顶的高手指教,脚下登踏游行之间却又得随行潇洒,再看不出一些身有残疾的迹象。
  自这一日起,珠珠二女身法也是随之加快,又比起先时迅捷得好些,阿蛮每日背负的行囊也日亦加重,阻其身法长进。但阿蛮每有求救时,珠珠二女却并不隐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传授,每有自己不能回答处,到的第二日却总能回复完转圆满。
  而再过得一月功夫阿蛮竟于自己不知觉中开始修习白阳图解,她不比珠珠二女元身缺漏又是资质有限,只一得心法后便是轻身功夫大涨,不过数日功夫便任是二女如何施展,也再奈何不了她了。
  张入云与浮云子每日看着她功力增长心下亦喜,却不知她功力竟会增进的如此迅速。无奈之下只得将每日职守养心斋的任务交与惜霞姐妹二人。而珠珠与巧巧此刻已是大为羞愧,只为自己功行浅薄人前不济,却每日里痴缠张入云求教,为此上倒耽误张入云不少功课,至后无奈,只得传求祝玉柔代为教习。
  祝玉柔为众女大师姐,平日里威仪反比其浮云子还教众师妹尊敬,且她一身心法道力此时已不在其师之下,出手管教帮带反更为相宜。当下不过一月功夫,二位师妹在其指导下也是多有进益,只是惜霞两位姐妹此刻也已被阿蛮比了下去。如此二代弟子中只祝玉柔一人有资历指点其心法武艺了。
  祝玉柔知师叔张入云对阿蛮甚是爱惜,是以每一日的研教越发的尽心着意。她一身本事远非自己四位师妹可比,自此后阿蛮怎生逞动心智武功也是难以企及,这才有些畏服二云观中确有能人。阿蛮虽是心生顽劣,不通俗务,但数月相处下来,也知观中一众上下对自己都得善意,尤其张入云一身本领更是远超出自己想像,虽有心拜师,只是又为先时自己于人前与张入云恶语相向,总是拉不下脸面来求其收录,且又怕张入云不收自己,如此反将这桩事有些耽搁。
  而张入云倒是不以为意,他本就无心收录弟子,先前欲将其渡入浮云子门下,未想却未能成愿,因是他心上名利心单薄,只此这般匿迹传授武艺也没觉有什么不好。再说阿蛮这孩子虽是任性顽劣,但生性至孝又知尊老,倒不是不可调教,此刻暂不收她为弟子,也怕她得了本领后反容易生的好胜性高。只这般日日往返与二云观里轻功试炼,又受众姐妹气性沾染导其向善,诸般苦心只为洗涤其心境,不要得了些传授反走了岐途为非作歹起来。
  再说自新年后这两个月来,张入云却是于一夜忽得心智开蒙,旧习之下的所有四十二解尽行融会贯通,不再心生阻滞。他知只需得了《白阳图解》前二十七解自己一身功行便已立了根基,之后中下二段五十四解得与不得与他年功果倒不是多有妨碍。值此之际可算是了了他十多年来的心愿,一身功力终是踏入厅堂,日后只需再加锤炼便是第一流境界也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虽是张入云此刻尚未得剑术,但自负只凭拳脚之力已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他自从得无色僧尽心指点传授,技击功夫真可为人间绝流,当夜里他一身劲气流动循环不息,意气风发时分,竟在月下吞罡吐气,引颈长啸。
  只是初时作啸他只为修炼至今日终可稍吐平生夙愿,待啸声经天直破霄汉之际,却再又想起香丘为自己一意孤行惨死。当日若听从石姥姥授意只回二云观修行过得两三年之后,自可得《内景元宗》与《白阳图解》,不用再经历那多人间苦处。思来想去都是自己的错,复又想到隐娘若在时,定能寻法将万事周全,自己虽是年来功有精进,但一切的一切却总是自己在做些徒劳的功役,终没能正经做成一桩事情。思至伤心处,只是满腹愤怨自悔,凄伤之下其啸声只如山中老猿悲泣,闻者无不惊心动色。
  张入云此刻功行已渐进仙流,一时引声长啸吞吐一身乾阳真气,直使声传数十里,方圆百里内人家无不从梦中惊醒。玉泉山左近的精灵古怪尽为拜服,只狐妖三娘子一身功行不在其下,不受其拘服,只是闻得耳中悲音,不免抬眼遥望玉泉山上,一时也为作啸人心意为痴为醉。而向不服张入云的桃花二女不料他竟得这般功力,齐齐的惊惧莫名,二女本就因张入云自上年得了无色僧的传授平日里有些见惧他,但今日一闻其音,才知张入云深藏不露,一身内外功力终是龙虎交会得了大成,一时间小雅故是惊大了一张口,便是艳娘也是秀眉深锁,一双明眸只打量着不远处的张入云,心上又怨又妒。
  张入云于当夜作啸过后,想起自己已有两年多未得回归雷音洞前将香丘遗冢前进香,有心要将香丘尸骨迎回百花谷安葬,也可稍慰其入土芳灵。当下念头即起,便如野马一般的止不住,决意第二日便与浮云子师徒相辞上路。且这一路上还有师父傅金风的遗蜕需要进见,顺便也一访师叔与阿甲。
  转念时分又想起当日于野外受女鬼月奴相托寻觅的深林冤魂,自己过了三年后还未将其起出择址埋葬,实有些心上生愧。再又想起当日若不是为了一念仁心,却多半不会与得玉音师太一行。脑中思绪反复,难道做好人却只能得此下场。张入云本有些痴念,一时自怨自艾竟与一夜内身形瘦削了好些。
  到了第二日,张入云与兄长将自己欲再上路辞行的心意说了,老道人知他夜中悲鸣,心上已生了异动,也不再强欲将他留下,只嘱他此回上路,却要比上一回还要小心,要知张入云此刻功行虽进,但到底未得大乘,周身灵气时常走漏,反易招惹妖物凶灵窥伺。虽是张入云已有伏魔神通,但若是遇得敌手必是本领高强之辈,反比往日来的危险,是以谆谆教诲自己二弟路上小心不要生事。
  张入云见兄长难得细心垂训,实是为了防备自己为心魔所困,当下诺诺受教,只为自己连日所悟还未尽行书录,一时再耽搁的一二日功夫,也方便兄长与弟子为自己准备行装。
  当下张入云连用了两日功夫,才将自己长日里修行精要,尽行绘编成册,待丢下笔墨时,却见窗外早已是月挂中天,满天星斗。因是三月天的时分,气候极是宜人,张入云连日运用心力,略嫌胸中烦闷,一时便得举步出了屋子。想想还是后花院清静,信步游走,穿堂过室,便已是至的二云观后院。
  虽才三月天气,但山上有灵角树提拔灵气,即便是晚间院中俨然还是一片百花盛开的胜景,张入云回首见当日为浮云子预前埋于土下一两尺的玉蕉树,此时已被老道人提植了出来,虽只过了一年功夫,但已是尽复旧观。想着当日三娘子志得竟满提起灵树的得意神情,却不知终是自己兄长更加精鬼些,还是被其算计,不由忍不住莞尔一笑。
  ※※※
  正在他嘴角含笑间,却忽听得自己脑后传来一声娇笑道:“怎么!只昨晚上喊了那么一会子,就把你累的瘦成这样?今夜却又鬼鬼祟祟的一个人跑到这后花院来做些什么坏事?”
  张入云此时功行已是大造,十数丈方圆里便是一草一木的声响也是尽收耳底,周围数丈内因其一身特质的灵感,便是针尖毛发拂动也是瞒不过他。此刻那声音只在自己耳后上方不过三四丈处响起,如何令得他不惊,一时忙转身回头,却又将他吓了一跳。
  但见身后树梢上正有一女子正轻若无物的仰卧于枝头,身上一袭长绫只从四五丈高下的桂树冠上直拖至地下,其白胜雪,却又见一副萧煞清寒气紧绕其上,犹似活物一般只在白绫上翻滚。那眼前女子虽美,却是眼角隐蕴张厉,月下看来更是吓人,即是张入云胆大一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张入云初看那女子生的绝美,又是气质洁雅,除有些寒煞气外,颜貌之秀丽隐有胜出叶秋儿,沈绮霞诸女子之上,且此刻她一袭白衣如披霜戴雪,月下看来佳人好似熠熠生辉,如个透明人一样。尤其女子虽是长衣加身,但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却又露于服外,只在树梢间勾搭,任月光抛散,轻风揉搓,更显得肌理晶莹,肤似玉屑,微微勾动之下只撩拨的月儿也见羞涩。身驻树梢,随风轻舞,更似桂中仙子,哪有一些人间鬼气。张入云纵是年来道力精进,见得如此夜下美人,也是不由的心上浮动。
  几眼看了下来,才发现原来竟是小雅醉卧树上,想是心意阑姗,正在树冠上小憩。小雅此刻见张入云难得半日间还在打量自己,不由盈盈作笑,讥讽他道:“怎么?平日里于人前你不敢露出这般色狼模样,到了夜里却终是露出猥琐的本性了吗?”
  张入云确是为她美色所惑,当下闻言也不羞恼,只轻笑道:“我又不是和尚,美色当前怎会视而不见。再说你确是生的美,一时才多看了两眼,你若是生气不高兴的话,我先向你告罪了!”说完便是一揖到地。
  小雅难得见张入云竟会说出这般言语,倒有些不知怎生应对,只得又娇声笑道:“哦!这话说的倒是有些真心的模样,如此说来,你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了!难得见你也服一次低。唉!可惜艳娘不在,不然的话,倒是可以气气她!”
  小雅这句话一出口,张入云才发觉,虽是她姐妹二人生性不合,但平日必在小雅身边的艳娘竟不在院中。不由心上大是紧张,只恐她外出生事,忙问道:“咦!艳娘怎会不在?她人呢?哪里去了?”
  树上佳人闻声掩唇笑道:“我看你这两日当真是练功夫练的傻了,自两日前你半夜里一番穷叫唤,把她惹恼了!当夜早就回扇子里枯守,再不肯外出了?”
  张入云不解,忙问道:“哦,有这般事,这是为何?”
  “还是不因为见你这几日本事大了,她不乐意,所以回扇子里生闷气去了!”小雅答道。再又听她慎恼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你这人又小气,又心胸狭窄,就这么一点本事平日里一丝也不在人前施展。如今你忽地一抖落,我姐妹二人知敌不过你,都怕了你了!艳娘是气不过,所以才不见你!”
  张入云不料还有这般缘帮,当下又笑道:“正如你所言,只这么一点本事,我虽脸皮老厚,但也明白人贵在自知的道理,是以越发不敢在人前卖弄了,你姐妹二人只怕是错怪我了!”
  小雅显是对张入云作此回答甚不满意,只冷笑道:“由你说去!谁耐烦和你无事斗口,只是难得你今天会说话了!怎样?有没有胆量上来?”说话间小雅秀眉轻挑,嘴角满是嘲讽逗弄之意。
  张入云一见,摇头轻笑,两袖拂动,身影已是冲天而起,如盘云也似直落在小雅身旁。果是树上视野开旷,眼界为之一宽。一时下但觉清风徐徐,身旁佳人白衣胜雪,如此情景好似生平也曾经历过,只是时日长久的恍若隔世,斗然间张入云沉吟不已,只闭着口垂望苍天星月。
  小雅见他脸上神色如浮云变幻,知他心头翻滚,却假意道:“哎哟哟!只一上了树,近了我身,反倒不知所措,不敢说话了不成?”
  张入云闻声轻笑,当下低了头与她目光相视,凝望她许久,如此反把小雅看了个心惊肉跳,倒不是张入云目光轻挑,而是对方目光深湛,好似能看透自己心底秘密一般。心慌之下忙啐声道:“你这人怎这般不知脸面,当真到了夜静无人处时便变了性,成了色中恶鬼不成?”
  张入云笑道:“美人娱目,此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平日你不时疯颠,难道你今夜反倒怕被人看不成?呵呵,只是……”话说到一半,张入云又换了脸色道,端色柔声道:“只是你与艳娘不同,这一年来,你精神气色改变不少,这玉泉山上你住的倒很是自在!照这般下去,再过几年淘制,你一身阴煞气许得洗脱。到时或可转劫重生,再历人生!”
  小雅被张入云说出自己这一年来变化,心下很是不好意思,再又听到张入云许她转世,先得眼中一亮,但随之却又黯淡无光。过了半晌方驻了色冷声道:“所以才说你这人心胸狭窄,虽是万事不由心的样子,却又事事心底有数。唉!我看以你这般心境的修行,纵是下了苦力,成道之日恐还是远的很呢!”
  张入云被她一语说动,心底一触,不由涩声道:“谁说不是呢!你这般话,当年也有人和我说过,只是我却也有不得不修行的理由,这般下去只得勉为其难,总要试一试再说!”
  小雅闻他语音虽然坚涩但口气却又坚持,知张入云心意坚定,只回道:“由你,你只管穷自瞎折腾吧!只别连累我就成!”说完玉臂轻舒,懒洋洋地倒卧在树枝上遥望漫天星辰,再不理张入云。而张入云也为心事所感,叹息之下只目注四野幽深处一味的默默不语。
  二人驻立在树冠上,只为微风拂动,星光抛漏,却是好生受用,虽只相处一刻,却好似多年老友一般,一时两人都觉不可思议,但又知道这确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也许只因为二人皆是满腹心事的缘故吧!
  “小雅!”
  “什么事?”
  “要是你不愿意转劫为人的话,待你以后精魂凝聚,二云观与百花谷两处由你挑选,只管安心居住就是!”
  “……,谢谢!”
  第二日,张入云便与兄长与众弟子们辞行,因是五位弟子皆未离观,便是阿蛮也在其列,张入云见连她也来了,心中倒有些安慰。当下却又避了人与浮云子道:“阿蛮日后修行还望兄长加意照拂,只是她近来功行进步甚快,兄长日后有暇只请教授其识书知礼好了。至于每日里增添其负累却不用再相加了!这孩子到底年幼,又是长身体之际,如此负累,反碍其骨骼增长,且这般只用些粗蠢的法子苦炼也与上乘心法不类。我又不在旁指点,如此反倒易走冤枉路。至于她腿脚,待我日后行走,但能能将万年断续取到手才好!”
  浮云子知张入云为了三娘子一句话,便已着意上心,想着他这般多的俗务,却还要为这孩子奔忙,不由解慰他道:“你也不用将那丑狐狸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万年断续几是上代仙祖们的神药,当今世上能留存的已是极少极少,且此丹药都是起死回生仙道一流的宝物,人家纵是有,也定不会轻舍,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
  张入云闻言轻笑道:“小弟只尽人事罢了!确如兄长所说这一趟,事由只怕甚多,但能尽心处且尽心吧!”
  浮云子见兄弟丝毫不嫌烦难,只得轻叹一声道:“唉!我看你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只望你这二年多奔波些,待日后却能落个清静吧!”说话间,已从怀中取出一筒卷轴镇重交与张入云道:“此时我与玉柔连日来赶制的《内景元宗》精要,其上多有注释我师徒二人这一年多来各自领悟,我知你与这些法术上多有些不灵便,但内里吐纲吞息的功夫却不要耽搁下。”
  张入云接在手里,但见那轴卷只见不过七八寸长短,极易携带,抽动开来,其上满纸娟秀的蝇头小字。知这是兄长师徒二人一番苦心,不由深揖一礼,便是道人身旁的女弟子,也是盈盈作礼。祝玉柔见师叔与自己答礼,心上惊慌,赶忙伏地回礼,众女弟子见大师姐施礼,赶忙也跟着伏身,唯阿蛮不知人间礼数,徒然立在一旁,瞪着眼,只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众人。
  当下里众弟子一直远送张入云至玉泉山下,浮云子与祝玉柔位尊,一时上又相送了一二里,临行前,老道人终是没忍住,只在张入云耳边秘语道:“兄弟一路上诸事小心,便是你这身上所藏的桃花二女,也许小心提防,不瞒兄弟,连日来我细心观察,我看那小雅还好,只是艳娘这几日却是有些变化,你一路上可要多有些计较才成。”
  张入云知自己这位兄长年来功力精深,又是与自己修行不同,见底不容小视,当下诺诺受教,再又深揖一礼,转身即走。他此一时功力大造,几可比当日天鹞子一般的陆地神行本领。师徒二人但见眼前灰影流动,转瞬间已是只剩下一点星光逍失于天地。
  ※※※
  张入云自辞的浮云子师徒二人,反又至鄂州城内一游,原来他与前日一啸,却又想起久为将江海石老人所授的琴艺拾起。此番自己又得多日一人独身赶路,若有一琴相伴,倒好扫旅途寂寞。
  入得城中后张入云找到一间琴铺,他对胡琴也只是粗知其中深浅而已,万般皆不明白个仔细,却只知道定要一柄罗汉竹制就的胡琴,并不晓得这般琴难得。幸是那店家认出他是祝家府上贵宾,当下不敢怠慢,虽是匆忙些倒终是找到一把。张入云自从致远镖局周家辞行,所赐的金银多未用完,倒不在乎些银两,一时取善价将店老板打发了,倒让琴店老板以为他到底是祝府上宾,出手气度究竟是与常人不一样。
  当下张入云一意赶路,只不过两三日功夫即已到的师父傅金风的遗冢前,但见其师墓冢已然修缮一新,只是左近却又不见师叔申美奴的下落。张入云只以为师叔恐嫌此地世俗气过重,会在近地择址隐居,不料师傅过去留得一两件小屋内却满是近来有人动用过的痕迹,且还收整完好,显见申美奴师徒二人临走时也是有所准备,不见匆忙之意。
  为此上张入云虽觉有些蹊跷,但还是安生留在傅金风坟前住了六七日以相候她二人回转。未想却终是未见师叔归来,他这一路上尚有许多事要办,不能再此旧歇,不得已只得再住一晚,便留得书信简要提及自己行踪,于第二日在其师坟前又得一番礼敬便飘身而去。
  张入云此一番出游原本有意至洞庭白沙帮一行,因其中颜九利与何劲举多年未见,十五弟南宫璞此番将玉屏与珠珠二女数千里的管带,至今还未当面言谢,心上很有些不安,是以决意盘转路程,直往洞庭湖东南白沙帮驻地赶去。
  张入云脚程迅速,日出举步,只过午便得到了洞庭湖东南一角,长途奔波之下略有些口干舌燥,正巧路遇一座村落,便止了步,先至村中讨一杯酒吃,再顺便向店家问路。
  不想那村子倒是甚大,单人口怕有一百来户,几可算是一座小镇,诸物倒是丰润,村中青石铺就的小路旁店铺甚多,便是酒馆竟也有两家。张入云本欲在村北首较大的一家店中落坐,未想行的近前却发现店中酒肉香气四溢,人声暄哗,不免有些嫌那店里吵闹,便多移了两步进了村南小酒肆中。
  当张入云一入得酒店内,便先听得店旁马棚里传来骏马的嘶鸣,其声宏亮之极,竟惹得张入云也是为之侧耳。眼角扫处,就见棚中竟有一匹浑身如披锦缎的乌难马倨立于棚中,一遇的张入云神光相对,竟不避让,且隐隐还有些争胜之意。
  张入云于三年前也曾见过沈、叶诸女跨下宝驹,也算是有些经历的,眼前这匹高头大马虽不一定就比银螭赤虎神骏,但这马一身如流水般滚动的黑色毛发不见一丝杂色,又于马棚内如恶兽一般巡走,其气势却比得赤虎等神驹猛恶的多,一时心上也是生了些异动,倒是想早些看见这马儿的主人是怎生气派。
  果然待张入云行至酒店中后,只见一位身形魁伟的汉子正倨在酒店当中的吃酒,说他是个汉子却又有些不称,只为那人身形虽巨,但生的面如敷粉,瞧年纪还只少年模样,竟比张入云还要年轻上好几岁。只是那少年又得猿背蜂腰,一身上下筋肉虬结,便是塞外漠北的汉子也不定有其威势,却又哪有一些少年的稚嫩气。
  那少年本只在店中取一火炉,其上用一面银网铺就,正在熏烤了鲜肉大嚼,待张入云一踏入室内,便是不由举头与其对视。只一触之下,二人都是心神一晃,眼光有些倦怠,当下两人都是心惊不已,只为这般惊动都是自己长久以来未曾经历的。
  那少年见张入云移至店中一角坐下,正欲与老板要酒,当下虽是有些惊疑,但眼见张入云如此人物,却又不忍错过,不由已开口道:“这位兄台,即能得遇便是有缘,兄台若不嫌弃,便与在下同席共饮如何?”
  张入云见少年开口相邀,倒不好推辞,只得开口道:“仁兄所言正在小弟所想,山野荒村能就阁下这样气宇的英雄,当真有幸有幸!”
  那少年倒不谦逊,闻言只轻笑一声,便举手请张入云与自己身前落坐,待张入云坐定,也不叫店家上酒,只取过自己腰间一酒囊为张入云斟满淡青色的烈酒,又抿嘴打了个响亮的唿哨,远远的传了开去。再听那少年与张入云道:“还请兄台先进一碗酒,酒菜稍后就有人送到。”说罢即已端起海碗,道了一声“请!”却已是先干为敬。
  张入云虽是酒量不错,但也未经得这般模样的豪饮,一时推辞不过,只得仰头也将一碗酒干了,果然那酒甚烈,只一如腹便是一道火线一般,直从喉头烧到腹底。一时张入云面上变幻三四次才得将酒劲压服。反观那对面少年,却只脸上红了一红便已是面色恢复如初,当下知自己酒量无论如何也不能及对方。张入云从来喝酒只图个兴趣,一时见了,便打定主意不能多饮,免得耽误事。之后那少年再为自己斟酒,却只略为应对,好在对方也不介意,只以张入云随性饮酒,而自己却是一碗一碗连着喝个顷尽。
  时间不长,张入云便听得远处酒店中又传来一番喧哗声,他此刻耳力惊人,一时只听得众人哄闹声中,似有自己熟悉的嗓音在内,只是时隔久远,当下几番思索,却是想不起到底是何人。
  正在张入云迟疑时分,却听得店外小巷传来人物行走的轻微响动,张入云是轻功行家,只略一分辨,便知来人轻身功夫极佳,落脚抬足极有法度,且好似身上还载有重物,不然的话足下只怕是连一丝声响露不出。一时又闻那人竟是直奔自己存身的酒店而来,正欲传身时,来人却已是进了店中。但闻那人道:“十八弟要取有酒水吗?”
  对面少年道:“有劳九哥!今日有幸巧遇这位壮士,不由勾动酒兴,倒让九哥劳烦了!还请九哥也来与这位兄台喝杯酒如何?”那人片刻下已是近至张入云二人身前,一时将手中端提的一大盘酒菜放至桌上,又将背上提的两只重有十余斤酒囊的搁下方与张入云见礼。
  而张入云此刻也早已放下杯盏起身与来人相敬。一时打量之下却见那作九哥的汉子,怕有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高几有八尺,不在张入云之下,满面的虬须,好似个刺猬,当真仪表不凡,且那人两只睛睛竟是蓝色的,像个塞外胡人的模样,可偏又一口流利的汉语,不见一些阻滞。
  当下那九哥闻十八弟提点,已是端起一海碗与张入云敬酒,只是他虽与那十八弟兄弟相称,却似有上下之别,一时却不落坐,只直立在当地与张入云对饮,如此张入云也得起身与来人相敬。至二人饮罢,那九哥也不滞留,已拾了食盘,先行告退。
  如此下张入云已知对面少年定是位江湖帮派中的统领,虽是年幼,却得位尊,想是守着身份,又为安全计,却与自己兄弟分两地落座。那少年确有气概,与张入云相对只是一番豪饮,言语中也只谈及一些过往趣事佳闻,全不问张入云身世来历,便是张入云名姓也不见问。
  如此倒依了张入云的心性,他也不想理来人到底是何人物,只想图旅程上一番快饮,只是二人交谈下,那少年所言俱都极有见底,一肚子的学问却比张入云强得太多。若不是言语中那少年杀伐争强好胜之意甚浓,张入云倒真的是想与对方结一良友。
  不知觉中二人已将两囊酒喝得只得一小半,菜肴也只剩下一点,那作十八弟的少年,见张入云酒量不错,食量更是宽广,如此举动不是能装出来的,当下亦是心喜张入云为人,正欲再打唿哨,唤自家兄弟相送酒菜时,却听得店外小巷上已是传来几记高声。就闻内里有人大声说道:“我就不信就会子功夫,能有这般巧法,来的什么个少年英雄,还得蒙十八弟抬举!”
  旁边一人却是那做九哥的人,只听他劝慰那高声人道:“五哥,你别趁酒兴争闹,十八弟未有传唤不便相扰的!”
  那五哥又嚷道:“你懂个屁,真要是个英雄!十八弟怎不让我兄弟等往见?就怕你刚才胡吹大气,争些口采,此刻怕被我戳穿了,才有这些话唠叨!”那五哥的声间至为宏亮,虽是兄弟二人还在小巷北角,但一时已是传至在座的两位酒客耳中。
  张入云对面少年此刻已知张入云定是听得二人喧哗,当下却是轻笑道:“在下兄长生性粗旷,一时言动中有怠慢兄台的地方还望见谅一二!”
  ※※※
  不想张入云反作笑摆手道:“仁兄说哪里话来,小弟此一行本就为拜访兄台,不想却在此地巧遇,说来当真是一场幸事。”原来张入云此刻已听出那做五哥的嗓音正是白沙帮统领何劲举,而身前这位少年,此时猜想也定是其结义兄弟!
  少年闻得张入云所言当下略显惊讶道:“哦!有这等事!如此说来,小弟倒是要讨教兄台尊姓大名了!”说话间,店门外已是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张入云自知是何劲举二人已是到了门外,转身看时,就见何劲举宽大的身子几是挤着才自那小酒馆的门首进来。
  一时还听得他口里嘟囔着不信定要看看的话语,未想只与张入云双目交接便是旋即怔住。他人生的粗壮,识人却是甚准,虽是张入云与四年前形像气质变化巨大,但只稍一犹豫还是被大汉认了出来。当下喜极,忙上前将张入云拉过欢声笑道:“你是金燕门张兄弟吧!我的老天爷!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变的这副模样。”说着话,已是取巨掌抡手背在张入云擂击了两下,但听两声脆响,虽是张入云仍比他矮了一尺有多,但却未能被何劲举推动分毫。
  何劲举这数年来也是得武艺大进,只是若与张入云却不能相提并论,当下张入云被他试出一身本领高至不可思议,只听他伸出大拇指高声称赞道:“哈哈!张兄弟,你不但个长了!连本事也是变的这么大了!当真是了不起!”说完即对二人身后的少年道:“十八弟,这就是我这几年老和你提起的金燕门朋友!当年他连败东方家兄弟当真是了不起,可给咱白沙帮出了口恶气!”说着又向着张入云问道:“可是入云兄弟你这两年都到哪去了?上二年我还和二哥取道沅江时上你们门派里找过一回,虽说当年有传闻你被逐出师门了,可我还不信!哪有这样瞎了眼的师傅啊!”
  张入云听他论起自己为师傅李志远逐出师门一事,不由脸上略红了红,正待解释,却又听何劲举已是高声与自己道:“前番我听说你好多事迹,又是闹昆明府又是闹玉阳山的,还当真有些不信,要不是一年前听十五弟说起你在苍龙岛的经历和今日老哥我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兄弟你会做这样的事!呵呵!真是痛快!今儿遇见你可得好好在咱白沙帮玩上年把再走!”
  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什么,却又转身与十八弟说道:“十八弟!我看张兄弟也是自己人,正好这两天寨里有事,就请张兄弟也帮帮忙怎么样?”
  那作十八弟的少年也曾从自家兄弟与江湖传闻知道些张入云的事迹,虽说言颂口传不能当得真,但今日一见,却知张入云一身本领当真是不同凡俗,且与自己相处多时,自己也查看不出对方的短长,一时下也不由的有些动容。此刻见自己这位向来心粗的兄长,竟是一开口便要问张入云愿不愿意帮自家兄弟出力,却未免有些让他难堪。何况这桩事里,多有些事关自己的隐秘,怎能求助外人帮忙。
  当下却是轻笑了一声,方与何劲举开口道:“五哥你也别性急,入云兄与我等兄弟不期而遇,正是有缘,何况入云兄先时还说过此来就是专为访我等山寨而来。此刻入云兄已是到了咱家门口,还是先他迎回我寨上招待才是道理,如此还没请人吃坐下吃杯酒,却叫人帮忙,可不是咱待客礼数啊!”
  何劲举闻言有些不得意,当下想了想,又晃了晃脑袋才道:“这样啊!十八弟说的也对!是我心粗,一上来只顾乱说话,却忘了正事。”说罢已擎着张入云的臂膀道:“走!张兄弟,咱先回寨子里再好好喝!”一时下却是自管自顾拉着张入云便门外行走。
  身旁九哥见何劲举在十八弟面前不守兄弟统领礼仪只顾由着性子拽夺着张入云外行,忙上前阻拦道:“五哥!你且等一下,你这一走自己也该与八哥和十弟他们说一声,才好回呢!”
  何劲举闻言恍悟道:“哦!说的对,那我这就去……,嗳!我是你哥,你自己有腿怎不自己不去?怎叫我去!快!你去把兄弟们叫过来。哦,对了,还有我的马也顺便给牵过来。”说完却是拉过张入云又坐下,因见桌上还有残酒,却是老实不客气的自顾开动先满上了一碗便要与张入云吃酒。
  他白沙帮兄弟十八人当日创的这山寨,虽是十八弟年纪最幼小,但一身本领智慧却是众人之长,当年十八弟年只弱冠,便已做了山寨之主,五六年功夫下来,却将个白沙帮整顿的好生兴旺,虽仍只占倨洞庭湖一角,却已隐隐有与万柳山庄分亭抗礼之势。寨下律法极严,十八弟威望也极是隆裕,只除何劲举天性憨厚,不以小节为意,才在人间多有失检点。此刻九哥未得十八弟开口自是不好前往命众家兄弟回寨。只待的十八弟发话点首示意,这才迈动步子离去。
  再说何劲举才刚将海碗端起正要与十八弟与张入云敬酒时,却忽听得室外传来一记尖锐的啸叫声,其声悠扬直传出老远。不料闻声之下白沙帮兄弟二人便是随即变了脸色,纵是平日只见嘻笑的何劲举,一张紫膛膛的面孔,此刻也是将浓眉坚起,落手已将酒碗丢下,跟着便立了身,往门外抢去。就在他才刚起身之间,却见身倨最里的十八弟此时已是晃身到了户外,一扬手,便是一道橘色的旗花信箭射出,直冲天际,划破空气的声间却于方才的唿啸声一模一样。
  张入云此刻已知晓他兄弟一行定是出了甚善,见二兄弟连话也来不及与自己说,更能猜到事关重大,当下也忙跟着出了店外。再定睛看时,那十八弟的少年人已是将马牵出,当下便翻身上马,便与自己兄长说道:“五哥!你的马慢些,且与入云兄从后慢赶,我先行一步,等八哥他们来了,就说我先去了!”说话间,也未等何劲举作答,便已是策马疾行。
  至此时张入云才见得他八尺五六的身材,一副腰跨好似断金砌玉的柱子一般,背上左右各负了一柄厚背弯刀,各与双肩并齐,只露出乌金色的刀柄,行走其间极显威势。一时身后裹着黑色红底的大洒披风,配着跨下一匹乌骓马,撒开四蹄好似一多乌云向前翻滚,疾风似的去了,当真是英雄气概,世所罕见。
  而才刚十八弟跨马向前驰动,但听得小巷内又是各色骏马奔腾,还不待何劲举与众兄弟们交待,便是五六位汉子各跨良驹向前奔去了。行得二人身旁时,想是已得了那九哥指教,纷纷于马上抱拳与张入云行礼,都是一身优良骑术,当下就见数十只马蹄上下翻滚,直将那小巷至村外踩出一条黄龙泼刺刺的齐皆去了!
  张入云见这白沙帮众兄弟都是一群龙精虎猛,勇力十足的汉子,不由心上也是称羡,再转身看时,只见何劲举已是将众兄弟行走身旁是丢下的马匹牵在手里,一时只招呼张入云上前与自己共乘一骑从后赶路。
  待张入云问起其中缘故时,何劲举却是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方才那是我白沙帮最紧急的积火箭,只一放出便是有要紧的事情发生。”说话时,张入云却见何劲举已是脸上闪过一些忧色,再听他道:“唉!指望莫有兄弟们性命上的伤损。可是按道理说也不会啊!虽说我七位兄弟今天出来行猎,但寨子里还有八位兄弟呢!何况还有七弟在,他本事老大,该不会出这等子事啊!”
  张入云见何劲举难得烦恼,当下不愿他在多想耽搁时辰,虽是方才为十八弟吩咐二人从后慢赶,但若能早些赶到,出得些力,却才是自己心愿。当下忙与何劲举道:“何五哥且莫想这些,我二人还是从后急赶才好,即如五哥你说的寨中防守严密,不当生事,可如今却有求救的信箭射出,显是出了非常事,说不准来的对头本领很大,寨中兄弟们此刻怕是更加的危险呢?”一句话却将何劲举提醒,忙拍了一下脑门道:“张兄弟说的正是,唉!我怎么还在这里乱琢磨,耽误功夫!”说完已是上马,再伸手将张入云拽了上来。
  尚幸何劲举虽生的长大,但他跨下的宝驹却也是生的高大之极,一时两人共乘一匹马倒也不嫌捅挤。只是那马虽生的好大,但速度却比众兄弟的良驹差得一些,但即此也是千中选一的良马,若与寻常马匹相较,依旧是快的好些。
  转眼功夫,二人已是行时二十余地,张入云见那跨下马虽快,但若以速度而论,却只比自己轻身而行还要慢得不少,当下虽有心想展开身法疾行。但终究守着门派分别,未敢造次。再过的两炷香的功夫,终是见得远处有冲天的火光传来,张入云定睛看时,就见那生火处原来还在远处湖中一小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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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劲举虽生的粗壮,但眼力却佳,一时看见岛上火光所在惊叫道:“好贼子!竟烧起我十六弟藏书阁来了,这要是让十六弟看见可不把他给心痛死!”说话间,却又猛地一惊,又是一番惊怒道:“不对!十六弟这几日寸步不离藏经阁里译书,这会子定还在书阁里!不怪七弟要放积火箭。这,这可如何是好!”巨汉当下心焦如焚,由不得又将跨下本已是拚命疾行的爱驹催了几鞭。
  张入云见有白沙帮兄弟性命之忧,事关重大,虽是先守着门派礼数,但此刻仍是忍不住开口道:“何五哥,小弟自信比你这爱驹还要驰的快些,若真个白沙帮兄弟有些危难,小弟先走一步,免得这马负了我二人行的更慢!”
  何劲举初闻张入云开口只急道:“张兄弟马上莫开口,你是南方人乘不惯马,小心马上行走说话咬了舌头!”待又见张入云于马背上字正腔圆,虽任跨下马儿颠簸也不见一些阻碍,才知张入云不畏如此,又忙答道:“那敢情好!只是……”何劲举话还未说完就觉背后一轻,耳旁嗖的一声,眼角间就见一抹虚影冲天而起,张入云身影好似一阵乌风似的去了。
  张入云此时已是内外兼修,轻身本领比一年前还要强得许多,只凭一口纯阳真气,即可于空中奔飞许久,此时只一晃身,便是置身十数丈外,正待展开身形向前疾奔,却闻得身后有传来贯耳的劲风声,一时间置身于空中,扬臂轻舒已将一团物事接在手里,当眼看下,原来是一面朱红色的漆牌。再听身后何劲举大声喊道:“张兄弟,这两天我白沙帮有非常事,帮内戒备森严,你拿我这令牌去才无人阻你,还有前方尚有渡口,要乘了船才能进寨!”
  张入云于空中回身冲何劲举点了点头,即是按落身子坠至地面,只为他终不惯空中奔走,反是落在地面疾行才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身法。
  何劲举见他只一落地便是快步疾奔,只不过五六丈境地便在地面上一点,虽不如先时空中飞遁飘逸灵秀,但速度却几乎快了一倍,当下就见一条黄龙直往湖边码头滚去。张入云奔行于龙首,两袖摆动,直如一尾惊鸿掠地飞渡,任是何劲举跨下良驹怎生卖力急赶,前方一点人影也终是渐行渐远再见不得一些痕迹。何劲举也曾闻得世间侠客有这一般陆地神行的本领,却不料张入云才刚三四年不见,一身功力便已进身至此等境界,心上高兴,却是开怀大笑。
  张入云一气奔出十余里后,但见前方湖岸边多出一码头,十八弟众人马匹也正驻留在岸边。岩上几位白沙帮帮众,见张入云飞身奔近,因是寨中正遭敌人偷袭深以为惧,忙迎着张入云抽动兵刃叫喊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白沙帮重地!”
  张入云闻言已将何劲举交给他的漆版取出招揽道:“在下是何五哥的朋友张入云,因闻贵帮生有小事,特比何五哥先来一步,还望诸位放在下过去。”
  不料那一群帮众早得十八弟诸位寨主交待,闻是张入云独身前来,忙恭声道:“原来是寨主交待的张少侠,您老稍待,小的们这就为你备船上岛。”说话间已是招呼帮众将岸边停靠的快船驶了过来。
  张入云见那小船造的精致,且又备了四位精装的汉子划桨,但意料其只怕在水面上划行再怎生快也仍是不趁自己心意。张入云此刻加意催力奔腾良久,体内真气汹涌,几有收不住势子之意,只在此间稍一耽搁便已有些气浮。当下闻言见状只道了声不用,已是一个箭步直冲湖面,足尖一点,双脚迈动,便已是得在水面上凌波而渡。只将一岸的白沙帮众瞧了个目瞪口呆,而在这当儿,张入云已是在湖面上快逾奔马的去了。
  张入云于一年前苍老岛时就已有这般能耐,此番踏浪而行,功力精进更是挥洒如意。那湖心小岛距岸边也不过五六里的水程,在他顷力之下只半炷香的功夫便已是到了小岛岸边。正待他翻身上岸之际,却忽觉得水底有数物在来回蹿动,当下留了意,却赶忙提了一口真气于水面上驻了足,只凝神留意水下动静。
  果然,只刹那间功夫,便见得距自己身前三四丈水面处,陡地一声炸响,水花四溅,白浪翻滚,已是从浪花中跃出三四个人影来。当先一个是个遍地鱼鳞的怪物,正背负着一人在前逃遁,身后则紧跟着一赤身男子与一位周身着了紧身水靠的女子。
  张入云目光锐利,见当先一个裹带着人逃蹿的怪物,正是已化身为鱼怪的闹海银蛟的孙圣,而身后追他的赤身男子却是白沙帮南宫璞,至于再后的一位细身女子却是不识,只是她一身水性本领堪称高绝竟不在南宫璞之下。
  张入云注目一时,就知他二人水性及不上孙圣许多,但好在孙圣肩上还负了一男子,为其受累不少,南宫璞这面又是两人合力追击,分合配守,一时上孙圣也是难以脱身。且那女子胁下配了不少尺许长的精钢鱼刺,每逢有孙圣欲急逃之意,却使分水刺将其去路截住。可那女子到底为孙圣手上扣有人质,心生忌惮,终不敢用长刺直击孙圣本人。
  张入云见此有心相助二人将孙圣拿下,一时已自怀中取出两粒碎银,只瞅准孙圣身形,度量着时机将暗器甩出。而此刻南宫璞与百忙之中已是分辨出是张入云临水而立,一时心上大喜,忙高声叫道:“原来是入云兄,真太好了!这孙圣贼子偷掳了我十六弟,还请入云兄伸手相助,再多你一人,这孙圣定是跑不了!”
  张入云闻言只将头一点,却不动身与南宫璞二人合围,而是瞧定孙圣身形一动不动,又过了一时量度准确,才忽地连将两枚碎银先后向孙圣打去。张入云瞧的真切,自己两枚银子打出,乃是直取孙圣脚下穴道而去。那孙圣此刻将白沙帮十六弟负在肩头,说什么也来不及用其做肉盾抵挡。
  但见得一阵银花四溅,张入云当先一枚疾飞的碎银已是砸中孙圣脚背,只是一来孙圣脚步迅速,二来他脚背上也生有鳞甲,虽是正中但只打得一溜火星,却没能使其受伤。但到底张入云手力沉重,为此上孙圣也得脚下大痛,全身不由的就是一颤。未想张入云却是预先谋划好的,只将他身子打得顿住,后一枚碎银才是用了十成力道,当下正打中孙圣脚后跟昆仑穴,一时听得孙圣惨叫一声,周身一阵乱抖再也抱不定肩上十六弟已是翻身甩倒在水面上。
  并肩于南宫璞身旁的女子见此,忙将身一冲,已是将十六弟拉进怀里。南宫璞却瞧出便宜,已自脑后长发中取出一柄只尺许长的弯刀,当胸就是向着孙圣心中刺下。张入云在一旁看出孙圣虽是栽倒在水面,但却仍有反击之力,一时他身下青光掩蕴,忙喝声道:“南宫兄小心!”
  可是为时已晚,就见南宫璞身前青光大作,接着又得一阵白光炸做一团,南宫璞掌上那把吹毛利断的弯月匕首已是化为铁屑,被孙圣一柄夺精剑生生震碎。幸得南宫璞一把利刃也是得自西域的宝刀,终是将孙圣飞剑剑光挡了一挡。南宫璞这半年来因得庶叶仙子所赐道书功力也是大进,一时稍得空隙,手脚并用便已是合身而退。孙圣连番遇敌,空中剑光不免慢了一步,终未能将南宫璞重伤。但只这般南宫璞也为自己手中匕首的飞屑将身上划伤十多处,鲜血流了好些,伤势也自不轻。
  南宫璞身后女子见状,防孙圣趁隙祭出飞剑伤其性命,忙奋不顾身腋下尚夹携着十六弟上前迎敌护持。果然孙圣才一得势,便将空中夺精剑展招,径往女子迎去。那女子见状,忙将双肋下的鱼刺尽数击出,无奈到底难挡孙圣飞剑锋锐,就见一根根飞刺飞奔而出,却也只能将孙圣剑光略微阻动,不到片刻功夫,空中飞刺便已悉数为夺精剑斩作两段。
  眼看剑光就将向白沙帮三人当头罩落,就听得空中一道白光乍现,当下只闻得一声金银交鸣的雷动声,孙圣飞剑已为其砸飞。那女子甚是灵巧,见装忙扯带着十六弟与南宫璞飞身而退。而张入云此刻也飘身至三人身前。因他方才施动手底弹指神通已浊了气,此刻无力再浮于水上,一时落了身,下身已是浸在水中。
  再说此刻南宫璞得二人解救已是晃过神来,略将身上伤势打理,好在自己方才退得甚快,倒不曾受的重伤,当下打点精神,却又欲与众人上前合力围斗孙圣。不想张入云见状却忙开口道:“南宫兄此刻身上略带了点小伤,尊十六弟好像也受伤不轻,还请兄长先移驾一步。这怪物且由小弟来应对。兄长知道这孙圣与小弟有师门大仇,今番于此地相见,小弟定要除此一害,为师清理门户!”
  ※※※
  孙圣此刻已为鱼人,但却听得懂人话,一时见张入云要伤自己性命,却是嘿嘿怪笑,手中指点,便挥动夺精剑直取张入云项上人头。不料张入云只冷了面孔双手扣指连环击出,生出如方才一般的指劲将自己飞剑轨迹击偏。
  待后来想是因孙圣仗飞剑之利追逼的张入云甚紧将他惹恼,却故意将夺精剑让至身前,猛地一挥左臂,张入云竟仗流星指盾光将孙圣飞剑砸出老远。到这时孙圣这才知对方功力比一年前进步太多,方才说的欲清理门户一番话倒不是在胡吹大气。
  可为时已晚,张入云已趁着孙圣飞剑脱身之际,一个箭冲便晃至其身前,右臂一闪便生生击在孙圣胸口上,其速至快竟连功深如孙圣也是不及躲闪,当下只一拳便打的他骨断筋折身负重伤。幸是闹海银蛟此刻已是化身鱼怪,周身兼是布满涎液的逆鳞,张入云这一拳虽重,到底没取了其性命,只将他击成重伤,打得箭也似的飞退。
  孙圣生奸狡只一触之下,便知自己在眼前三人环围之下定无胜算,此刻又为敌所伤。当下正在他拼力挣扎,欲借飞退之势,转身栽入湖底匿迹遁逃时。不料张入云只足下一虚,便又得抢至前身前。此一回孙圣有了戒备,再不敢大意,见势不好,却又心生诡计,一时忙足下连蹬,将个鹅掌似的脚蹼踩在水上急往后退,又取双拳内抱架起十字,看似准备再架张入云重拳。
  不想张入云目光精锐,虽是电闪时分,却已瞧出孙圣周身微微打颤,显是内里正运劲伺机的模样。当下忙收了右手拳劲,留力待机。果然自己这面才敢收住拳脚,就见得闹海银蛟已是周身一阵乱抖,瞬时双臂银鳞竟得自臂上脱飞百十余片,急如飞蝗般的向自己周身上下袭来。
  张入云不料孙圣在被自己所伤之后竟还有这般厉害的杀着,一时意外,那百十片鱼鳞便已将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且那鳞片划过空中时还传来阵阵嘶啸,显是锋锐异常。当下张入云不由将眉头一皱,左手流星指盾光平的一声,便已生的四尺方圆银光自己半个身子罩定。但终是应对勿忙,头面脚下还有些空隙。
  正在孙圣以为张入云护挡不及正在得意之际,未想就听得对方右手疾扬,只听得空中一个霹雳,张入云手中凭空好似多了一柄利刃,一时左手盾右手剑上下抵挡,竟在片时里传来一阵金属对撞的金鸣声,将自己击出的银鳞尽数击飞。孙圣不料张入云一年下来功力精进如厮,自负纵有飞剑在手也奈何不了对方,当下见自己趁乱抢掳的人质已将被敌人复又夺回,再见张入云一身本领,心里又惊又怕,却是一个怪啸,便是投身没入湖水中临阵而逃。
  张入云因方才急使全身功力,真气略有些走岔,稍许调理,又因孙圣一身水底本领还在自己之上,虽方才被自己打伤但瞧他遁走时的身形竟还如先时一般迅速,料自己定是追赶不上,当下只得愤愤望了望水底孙圣逃去的踪迹,忙又回身与受伤的南宫璞会在一处。
  待回过身时,就见南宫璞身旁女子正在为其疗伤,张入云见那女子肩上还挎了十六弟,一时手脚诸多不便,即上前道:“这位女侠若不见疑还请将十六弟由在下负累吧?”
  那女子闻言有些犹豫,南宫璞见状怕冷了张入云的心,忙与其解释道:“这位张兄弟是小弟生死之交,十姐无需顾忌!”女子听得南宫璞这般说话,方将十六弟从肩上卸下,交与张入云手中。
  当下张入云与其一照面,就见那女子身量甚是矮小,但体态甚是玲珑,一身被水浸湿的紧身皮靠裹在其身上,越发显得凸凹有致,艳色绝伦,一方鹅蛋脸也生的甚是妩媚动人,虽算不得人间绝色,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再看自己手中接过的白沙帮十六弟,也是个生量不高的少年男子,看形色倒是比白沙帮统领十八弟还显得年幼一些,眉目间与那作十姐的女子却有五六分相似。张入云眼光不俗,一望之下便在猜测二人恐还是亲姐弟,如此难怪那女子虽见自己相助己方,却还是一番犹豫才将手中人交过。
  片刻之间,南宫璞一身大小十余处伤口,便已为女子身上携带的刀伤药处理妥当,南宫璞这才与张入云介绍道:“这位是在下十姐方圣瑶,入云兄怀里的是我十六弟方圣琪,今番有劳入云兄仗义相助,若不是仁兄及时赶至,今日还真不知十六弟能不能为我姐弟二人追回呢!唉!不料这孙圣化为鱼人后竟还有能为使动仙剑,小弟一时大意,却险些误了大事。”
  张入云闻言摇头道:“些许微劳不足挂齿,孙圣生性凶狡,便是化为怪物也是凶性难改,待日后小弟一定将之屠首,免得祸害世人。倒是南宫兄这位方兄弟有些麻烦,方才小弟接在手里,探其脉息,好似中了甚为古怪的毒物。兄长和方女侠若是有对症的良药,倒是赶紧医治才好。”
  张入云一番话却将对面女子惊了一跳,连忙自张入云怀中将人抢过,他二人是亲姐弟,心上关切,却是赶忙在水中看顾其弟弟来。张入云见她有些关心为乱,一时提醒道:“南宫兄,我四人还在水中,手脚诸多不便,依小弟之见还是上了岸再说。”一句话将方圣瑶提醒,却赶忙向湖心小岛游去。
  待四人上得岸上,方圣瑶忙将其弟弟平放在地,一番触摸,只觉病人气息若有若无,手足冰凉,唯心口还有一丝热气。只急得她拢愁了秀眉,紧张焦急之色俨然于面上。
  张入云不忍见她为弟心忧,便自腰间百宝囊内取出一粒冷香丸递过道:“方十姐不要过于心急,眼下我三人虽不得诊治的法子,但令弟内力不弱,依小弟方才试探其真力时,至少还有一时三刻的性命,贵帮能人甚多,总有法子可想。小弟这粒丸药虽不对症,但也算是难得之物,为方兄弟服下,或可再支撑的一时。”
  方圣瑶见状,病急乱投医心理自是没有推辞,待接过张入云灵药后但觉掌中一阵清凉,便只是闻得丹丸上的香气,也是随之精神一振,当下知这丹药确有灵效,心上一喜,赶忙称谢接过。
  未想方圣琪晕迷的厉害,虽是为方圣瑶将冷香丸捏碎了灌于其口中,竟还不得将药粉咽下。张入云见状,即俯身道:“且让小弟试一试!”说话时,已是取右手食中二指点在其喉头上,内劲到处即将其咽喉打开。囫囵之际,那冷香丸已是为张入云手中内劲送入方圣瑶腹中。
  方圣瑶见张入云一身本领独特,对人生理更是熟极而流,当下不免有些惊讶之色,侧首之际却是看了看身旁的南宫璞,意似其十五弟何时结识这般江湖异人。未想南宫璞此刻也是满脸惊异之色,只为此时的张入云与一年前相较功力增长实在太多,一时也自己也是惊骇不已。
  张入云将丹药送入方圣琪腹中后,却就势将其人抱在怀中道:“二位方才一番追敌已是辛苦半日,小弟才来还是生力军,且让我背负了尊兄弟,先回寨中去吧!”
  一句话将南宫璞提醒,忙道:“入云兄说的不错,且先回寨子里找三哥商议,他是神医,总有办法医治。”身旁方圣瑶也为其提点,大喜道:“十五弟说的不错,幸是三哥昨日才刚返转,且莫再耽搁,我三人且先送圣琪回寨。”说话时,已是望向张入云,心中却怕张入云轻功不济,负了一人行不快。
  只是如此担心在一转眼之后却觉太过多余,因为任是自己怎样全力迈动脚步,张入云总是不离不弃,如闲庭游步一样的跟在自己身边。只难为了南宫璞此时身上有伤还要发力也众人疾奔。张入云见状,方将方圣琪单肩负了,一时空出一只手内托在南宫璞背上,当下南宫璞脚下便似乘了风似的迅捷,至后反是方圣瑶一人最为辛苦。
  那湖心小岛并就不够广大,三人加意之下,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是眼见就要奔至寨上。未想张入云举头望去,忽见远方空中满是森森寒光,与往日自己见得修罗刀阵见得一模一样,不由心上便是一拎。南宫璞与方圣瑶二人也是瞧出空中异像,二人知此不是自家兄弟所有的飞刀,心上不由也是一慌。
  当下张入云赶忙道:“南宫兄,今番可又是那笑罗汉秋暮蝉袭扰贵寨?”
  南宫璞只以为张入云因是见了孙圣才有此一问,一时答道:“入云兄料的不错,正是秋暮蝉,只是今番他偷袭本帮却携得有好些飞刀,与往日惯用的狴犴剑迥不相同!”
  张入云闻言便是一惊,忙又问:“哪!贵寨上可有兄弟会得剑术?”
  南宫璞道:“我十八位兄弟中,只有七哥习有剑术,不过十八弟一双金鳞弯刀也是上古奇物,他又师法上乘,虽不会剑术,但纵是飞剑也能抵挡的住!”
  ※※※
  张入云听了此话,才稍稍放心,哪知就在这一刻,远处寨子上方又是白光大作,寒气森严,与当日雪原上秋暮蝉施展的修罗刀大阵一般模样。张入云知秋暮蝉又施了大法,心下焦急,忙将肩上负的方圣琪抛于二人道:“南宫兄恕罪,小弟见这空中刀光不利,贵寨中兄弟恐有危急,且先行一步,看看首尾。”话音一落,他也不待二人同意,便已是跃身上前,施展全身功力径直去了!
  张入云心上忧急,为防白沙帮众兄弟为修罗刀所伤,脚步加速,只晃眼功夫,便已赶到寨中。放眼望去,果见十八弟正挥舞手中双刀与秋暮蝉斗得正酣。只是其众兄弟都不得剑术,一时帮不上忙,反要十八弟分心照顾。当中只有一位年近三旬的年青汉子,虽是身旁驻有青色剑光,但看情形却已好似已受了很重的内伤。空中青剑剑光黯淡,只勉强护住身前,却难为自己兄弟出力。
  只是十八弟手中两柄弯刀十分怪异,他虽未得剑术,但将这双刀施展开来却竟得七八丈的刀光。张入云看的真切,就见刀光疾走处竟隐有金龙闪现,且十八弟双刀在手,可攻可守,一时上倒是将自家兄弟护了个严密。虽是自己于雪原上曾见过秋暮蝉刀光厉害,但却不知怎地竟难以将十八弟手中双刀克制。
  而再看空中秋暮蝉,此刻却已一改往日气质,一身杏花色的道袍极是惹眼,眉目狰狞只浮绕着一层黑气,再不复过去的笑脸常在。且他此刻身旁竟还顿住一中年美妇人,看似是其帮手,但至今却只在空中驻留并不出手,只闲闲的立在一旁,两眼含笑闲观众人相斗,仿佛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入云见白沙帮弟子尽能抵挡的住秋暮蝉凌厉的刀阵,一时却并不上前相助,只防那美妇人暴起发难,自己从旁静候,反倒得宜些。正在思忖间,南宫璞姐弟三人也已是飞身而至,见众兄弟危急,欲待上前,却被张入云伸手拦住。
  他二人知道此刻十八弟正欲剑客一流的人物相斗,自己不会剑术,纵是上前也是无用,当下只得隐忍。只是方圣瑶心关自己兄弟毒伤,有心与众兄弟合在一处,求其三哥江恩宏为弟弟疗伤,是以只在旁耐守一会儿,便已是焦急不堪。张入云看在眼里,心下也是有些不耐,屡屡欲待伸手,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正在众人心焦处,却见那始终停在空中没有动手的美妇人笑道:“笑罗汉,当真你几番事败一身法力已是退步到如此地步不成,这借来四十九口愁云刀,虽不及你先时翻天刀趁手,但威力还在其上,你该不会此次不敌这一众小辈,再被外人将神刀夺走吧!若再发生这桩事,我看你还有多少肉身可在天君面前交待!我先提醒你,你这边还未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拾夺下,他白沙帮的生力军可又来了”
  秋暮蝉久战十八弟不下正在心焦,闻同伴调侃,当即怒声道:“住口,天君命你助我,你却到现在还不出手,只我一人苦撑到现在,我看你是安心与我作对,想致我于死地!今番若我得手便罢,若不然,只待回归天君面前,我必参你一本。”
  那美妇人冷笑道:“秋暮蝉!你也太把你自己当个人物了,天君此将嘱咐我前来,一为督战,二是为了这四十九口愁云刀。先时你胡吹大气,只说一时半刻便要将这一众小辈收拾,我才未有出手,此刻却又搬弄口舌起来。你且小心这少年的双刀,一不留神,只怕为其上金龙将你这残魂撕的粉碎!”
  秋暮蝉闻声大忿,知对方与自己宿有仇怨,此刻撒手不管,无论自己今番成功失败,她巧舌如簧,回转天君面前都能得利。一时气急,却是口中生出炸雷,但见空中刀阵寒光又得大作。一时竟从内生出乌云翻滚,雷电交加之际,威力又比先时大了一倍。
  那美妇人见秋暮蝉确是功力精深,纵不是自己趁手的兵刃竟也能发动全功,由不得心上也是一赞。只是自己此番未有动手,却是因为她素擅内窥的法术,虽是还未查觉出近旁真有高人在旁环厮,但心上总是有些心惊肉跳,到底在未见出真相之前,只得小心含势未有动手。
  再说十八弟此刻为秋暮蝉全力将刀阵压身,立感大是不耐,虽是手中双刀仍可翻飞如久,但刀上附着的神龙精魂竟为空中愁云生出的雷电所制。一时宝刀威力不得尽行施展,手中弯刀金光立时被压至身前两三丈处。因是自己周围还有众家兄弟要护持,不得不强自支撑,时间不长,十八弟便已是汗流浃背,苦为支撑。好在他自幼便是久习玄门正宗心法,一身根骨生有俱来,又得后天为众良师调教。虽是积弱之下,却还是能支持的住。
  秋暮蝉见他天生的长力,知自己全力施展刀阵不能持久,为防变化,只得拼动精神,耗费真力,扬手便是一个太乙神雷打下。他这神雷得自青城真传,威力非同一般,且又是正宗仙家雷术,正合着压制十八弟刀光。
  正在笑罗汉将十八弟刀光撞出一记缺口,心中狂喜之下就要将飞刀放进之际,却见得从旁蹿出一道灰影,一时双手连环扣舞,便是生出一道道劲气将自己一众飞刀击的偏移,不使伤害白沙帮众兄弟。定眼再看,却又是自己师弟关门弟子张入云相扰,眼见好事又被其破坏,笑罗汉心下愤恨之极,却是挪动刀阵,竟将刀阵所有威力全部施加在张入云身上,只想一式便将他削成肉泥,方好解自己心头之恨。
  未知张入云一年不见,一身本领竟得大造,手下弹指神通直被他施的出神入化,连连扣动之下,却恰恰撞落在每一柄飞刀最不着力之处,一时上他指劲威力虽不如当日力败自己的无色和尚。但手法却是如出一辙,且张入云击技本领不让天下英雄,前后又得峨嵋清正与崆峒精微之秘,再加上他炼就慧目与一身绝然的筋骨。当下每一式抵挡都为常人之匪夷所思,妙到毫颠,竟是长久时分将自己刀阵敌住,不见成伤。
  到的后来,张入云想是为弹指神通太过消耗内力,却将左手食指扣动的一枚流星指换交在右手中指戴上。就见他陡然间双拳便已生出尺许方圆的光盾,双臂挥动处却好似肩头又多了好几双臂膀,但见两点银光只在秋暮蝉乌云也似的刀阵中左右翻腾,众人耳畔传来一阵阵动人心腑的金铁交鸣声,张入云却始终稳居刀阵中央,安然无恙。
  围观的白沙帮众兄弟当下见了张入云这般奇技,只能用叹为观止形容,就连空中美妇人见状,也是不由惊异道:“咦!这少年哪里来的,一身本事倒是扎实精炼的很哪!”
  十八弟此刻见张入云情势危急,一时上只稍稍喘定一口气,便忙将金刀挥动前往解救,只是他防自己双刀不能克制秋暮蝉刀阵中的雷电,取了围魏救赵的主意,一时却是纵地拨高十数丈,抖手将金刀撩动,便是直取秋暮蝉本尊。
  未想始终在秋暮蝉身旁未有动手的美妇人,却知十八弟金刀擅噬人魂魄,秋暮蝉精魂难挡其锋锐,若是笑罗汉身死,自己也有担待。当下玉手一伸,就见其指尖上已是生出一朵金花将十八弟金刀架住,口中笑与十八道道:“你这孩子不要胡闹,他二人斗的正欢,你却来横岔一手做甚?”说话间,素手不停转动,但见空中原是一朵金花,却是旋即随之幻化出千百朵出来。一时上那美妇人与秋暮蝉好似身处在金花丛中,任十八弟手中金刀怎生怒吼竟也不得近身。
  时间不长,十八弟手下越来越紧,美妇人好似为其所恼,只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近退,我见你生的英俊挺拔,且又不是此番事的正主,才一直未有动手,这般穷追猛打只当我怕了你吗?”说话间,就见她香葱似的嫩手忽地一张,当下十八弟就见她那用凤仙花汗涂抹的指甲鲜红无比,好似鲜花一般的打开。而随之而来的却是那本在空中郁郁丛丛的金花群,立时也得怒放,耳边响起如细蜂似的啸叫声,直从每一朵金花内都射出一柄金针来,瞬时但见花丛中射出了千百根金针,将个十八弟周身上下裹了个密不透风。
  白沙帮众兄弟不想十八弟顷刻之下便要遭不测,不由齐声惊呼。未想眼看无救时分,十八弟宽广厚实的胸膛却如有鼓风似的猛的一扩,一个惊天的狂吼从其口内生出,竟将激射而至的金针全部弹开,且不止如此,那金针竟以比先时还要迅急的速度反打向秋暮蝉二人。
  那美妇人不想十八弟还有这般本领,心上也是为之一惊,当下忙将另一支玉手一招,就见她娇嫩赤裸的袖笼内已是生出一抹五色彩云,旋即布至二人身前。但见那千百枚金针就如石沉大海一般,转眼便被她手底法宝收了回去。再待众人落睛看处,原来那妇人手下使用的却是一件五彩斑斓的云锦。美妇人一将自己金针收下,便皱了眉与十八弟娇声道:“这是佛门狮子吼!哎哟,你这孩子来历不小吗?我方才倒是小看你了!”
  ※※※
  十八弟闻言冷哼也不作答,却是又将手中金刀砸来,他此刻顿在空中已有多时,却始终不见其落下。美妇人见他不似身有剑术的模样,又不像是身上备有甲马。这般止足于空中显是身上傍有异门法宝,她先时便有些心惊肉跳,此刻见眼前少年这般从容,怕这孩子来历不小,自己无意之中恐要得罪一班玄门遗老,一时间脸上倒是首次生出些烦恼之意来。
  再说此刻张入云独斗秋暮蝉实已是尽了全力,自己虽是年来彻悟,功力大进,但与秋暮蝉身兼两家之长,近百年功力相较,仍是有些相形见绌。那边厢白沙帮十八弟又被美妇人绊住,如此下去自己多半凶多吉少。自忖自己虽有最后杀着,但亦有性命之忧。只是身前情急万状,由不得他多想,一时见眼前刀光阵阵,反倒忽然将其触醒。
  当下张入云再不犹豫,曲扣右手四指,口底声雷大喝一声“破”,但见一团紫气即将自己全身包裹住,直膨胀至五六丈方圆的紫气精球方罢。虽是任由笑罗汉刀光如何凌厉,但依旧是被张入云密宗真印激的飞退。只是笑罗汉刀光早已结成,又因是愁云宝刀,功法上还比先时其运用的一套强了不少。就见空中乌云般的刀阵虽被张入云“破”印震散,但却在瞬时间复又合拢。
  张入云本有心待刀阵露出空隙破飞身而出,展动自己轻身本领与笑罗汉游斗。不料笑罗汉功力果然高深,纵是自己功力精进,威力比往日大了数倍的佛门密印也是破不得他这刀阵。无奈之下只得再出先时谋定的计策,探手入腰间百宝囊取了物事,顺风一抖便将桃花二女祭了出来。
  小雅与艳娘此刻已知晓些外面情势,当下小雅已先开口道:“哎哟!这次又差动我姐妹俩,你可拿什么来报答!”
  张入云此刻已是汗湿了精神,体内真气流动,双目直放精光,闻言先不回答,只粗声道:“先不说这些,这老贼手底一套修罗刀要比先时的还要厉害,你姐妹二人速将飞刀祭出,或能抵挡,再慢一些可小心自己性命!”张入云话音刚落,空中愁云刀阵已是再相压下。小雅艳娘为求自保,当下也来不及逞动口舌,只得将飞刀祭出,虽只十四柄翻天修罗刀,但她二人本就是阴体,与那刀性气候甚是相宜,一时间施展起来,倒是为张入云分了不少烦恼,几将半边刀阵抵挡住。
  张入云得姐妹二人携力,身上大感轻松,当下抖擞精神再将双拳挥舞。他知笑罗汉这刀阵运用起来,伤损心神气血大甚,绝支撑不得多长时间,当下虽也拼的辛苦,但却安心要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空中美妇人此时一人独斗十八弟一人,倒是甚为轻松,只随手指点,便将十八弟金刀架起,且她袖笼中的云锦也是甚是神奇,一时幻化成彩云,竟可将十八弟双刀卷起,虽是并不能克制十八弟金刀上的神龙,但那妇人法力精强,亦如张入云一般的用劲使力妙到毫微,只裹带着十八弟双刀东西歪走,双刀虽利,却对自己一点威胁也没有。
  十八弟知这女子云锦虽也是件异宝却还比不得自己双刀威力来的大,只为对方功力较高,却能压制的自己,心上正在恼恨,却听见美妇人又与秋暮蝉讥笑道:“呵呵,今日怎么这般巧法,密宗真印,佛门狮吼,连你被夺走的翻天刀都出来了!秋暮蝉,我看你今日是运数不佳,且多小心些,别是要凶多吉少,于今天撞上大晦气哦!”
  秋暮蝉屡被美妇人嘲讽,又刺及自己夺刀大恨,他此刻久斗张入云不获,桃花二女持了他此十四口修罗刀又已是身刀相合,自己屡次回夺都不得力,于美妇人面前又羞又怒,气羞之下只得怒吼道:“花娘子!你还不是一样连个后生小子也收拾不了!补天锦与玉红花素负盛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是罢了!”
  花娘子被秋暮蝉反讥,却一丝不放在心上,只笑道:“我这花锦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伎俩,哪能如你笑罗汉手段高强,天君所赐的妖刀失了一套,今又借得一套,还能如先前一般的施展法力,真是两道兼修,不比寻常!只可惜你这翻天刀威力也自不弱,虽这两个女娃子只得十四口,却还能与你斗得这么久!今日我且要看看到底是你这原来的翻天刀厉害,还是你这再得的愁云刀有威力!”说罢即是长声取笑,长久不歇。只是她手底好似多少也为秋暮蝉说动,本是手底金光灿烂的金花,一时也改做了鲜红。一时上十八弟双刀上的压力却是立时大了不少。
  再说秋暮蝉为花娘子恶语正中痛处,要知两套修罗刀阴质相同,且又被小雅二女阴身把持,威力确实不弱,自己施展的愁云刀上好些阴煞气皆被桃花二女吸走。两番角斗相较,竟比先时独斗白沙帮十八弟时还要难斗。偏花娘子还在人前不时揭他的短,羞恼之下,秋暮蝉暴喝一声,扬手拼力打出一记太乙神雷,他知桃花扇二女身为阴魔最怕这等乾阳神雷,此时不用神雷相击张入云而是用在二个女鬼身上,确是心细手毒。
  那神雷金光一生,便将小雅二女心头一惊,艳娘本就无意相帮张入云,此时出力全为自己在刀阵之内脱不得身。见神雷打到,心上摇晃,即时就是撤了刀向旁退去,未想就在她动身之际,身旁劲风拂面,便已是闪过一道人影。原来张入云此时得二女相助,防范刀阵已较从容,因见二女危急,忙手底拼动全力,将双手盾光逼至三尺,将个身前飞刀尽皆震退,再一个箭步已是挡在二女身前。
  秋暮蝉见张入云举止竟是要为护二女硬挡自己神雷,不由脸上即是一阵阴笑,暗道:“无知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自寻死路!”
  不料张入云只一至二女身前,便是扬手将右臂一抖,但闻一声霹雳,其掌中竟是显出三尺青锋。当下将那落至的神雷引在剑上,其身却是随之转做一道旋风,一时就见他好似陀螺一般在地上旋转。至最后终将神雷上力道解尽,再见他手中长剑一挑,便听得一声雷暴惊起,一旁白沙帮一座建筑便已为此落雷砸成糜粉。
  再看张入云此刻因难挡神雷余威,一身衣覆已是冒起白烟,衣角下竟还生的几许火星。虽是模样狼狈,但秋暮蝉这一威力无比的太乙神雷终还是被他接了下来。
  而空中笑罗汉不想张入云竟已炼成了自己师弟独门奇术无形剑,且还得这许多威力,心上又是恼恨,又是嫉妒,只急欲将这已是越来越难对付的师侄速速处死。当下忙趁张入云为神雷激荡,力有不继之时再将刀阵压下。只是他自己也是连番的催动真力,一时修罗刀阵宝光也不如先前多矣。
  小雅见张入云为神雷重击,一时真气不能流转,忙将七柄飞刀迎向激射而至的刀阵。艳娘此时见自己三人仍在刀阵之中,且张入云到底于方才也算为自己出了力。虽心上仍有些计较,但终还是将飞刀放出与小雅联成一线,共同抵御四周刀阵。张入云得她二人之助,一时将体内真气调匀,新力又生,便复又来战。
  秋暮蝉见张入云只得一刻,便重又生龙活虎,可自己真力却是力有不逮,心焦之下,只气得的他满面俱是狰狞。未想于此时,却忽听得张入云高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秋老贼,你也接我一记试试!”话音一落,即是抖手一道赤光飞出。
  笑罗汉见张入云竟敢在自己剑客一流的高人面前卖弄起暗器本事来,不由又恼又笑。当下只将手掌一伸,即欲将来物接在手里。
  未知张入云甩手而出的暗器,并不是俗物,而是得自雷音洞内的缠玉石,当日他为银燕镖被玉音师太锁心轮夺去好些,至后在雷音洞内只能以缠玉石暂代暗器,虽也在当时一役中用了好些,但还留有五六枚。自从他双目失明,这几枚石头都日向与其为伴,只在苍龙岛为挡秋暮蝉狴犴剑用去了一枚。此刻抖手而出的正是其中最为坚硬的一枚,张入云手底暗器功夫至高,又是安心用暗器来伤笑罗汉,是以直待缠玉石近及其身前三尺时才显出威力。
  秋暮蝉一听得那缠玉石上所附的破风声,又见其上布得暗赤色光华,便知这暗器非同小可,当下忙将单掌撤去,欲将身让过,以避锋芒。未料地上张入云双手连环,又是三点海碗大小的银星飞至身前。
  此是张入云剩得的最后三枚银燕镖,多时都不曾运用。他近来功力大进,又是全力之下要伤秋暮蝉,威力更是大的惊人。当下三枚银镖在空中真好似流星贯日一般向秋暮蝉射到,纵是他功力高强,也在这一前一后四枚暗器之下弄了个手忙脚乱,就听得一声惨叫,笑罗汉终是躲闪不及,被一枚银镖伤了左肩。
  ※※※
  虽是秋暮蝉此刻已是化身精魂,凡器不能伤他,但偏这银燕镖上附有天河神砂,一时只将他魂魄打得神形委靡,周身乱颤。而此时空中的刀阵因秋暮蝉受伤故,威力也立时大减,反被张入云三人趁机压制。其中犹以艳娘最为心贪,竟是一时起了伺夺之心,全意运载自己七柄修罗刀,一心要将眼前群刀收归己用。
  秋暮蝉虽是不意之下为张入云所伤,但仍是困兽犹斗,尚有余威。因见艳娘竟敢趁自己不备,上前又图伺谋自己飞刀,心恨之下,只将十指扣动,就见得空中群刀,刀锋上的光芒竟随之亮至不可思议。
  张入云与桃花二女当下都瞧出群刀异像,小雅当先已是布下飞刀在自己身前护守,而艳娘却因已将自己飞刀放出,又不舍眼见大好机会,心上不甘心,终是比小雅慢了一步。就闻得空中雷声连绵不绝,那漫天愁云刀竟是纷纷化作神雷炸响。艳娘见状知定要波及自己,想要飞身而退时,但因自己飞刀被惊雷牵制,已是来不及,正在焦急处,忽觉背心一紧,原来已为张入云抱在怀里。
  当下张入云只刚将好艳娘搂在怀中,惊雷威力已然波及二人,张入云因来不及飞纵闪避,无奈之际只得将双掌合拢,两臂上使出平生功夫,一力合围将个双掌的流星指迸生出七尺围幕,将自己与艳娘一同笼在盾光中。可到底应对的有些仓促,虽是竭尽全力没有为惊雷所伤,但仍是被雷动所激起的余波震地如箭一般的倒退。一时上张入云背脊落地,直在地摔拖出五六丈开外才止住身形,而此刻其一身衣覆已是被撕磨的不成样子。
  艳娘耳畔闻得张入云鼻底闷哼,知他为救自己已是受了点内伤,不由翻身与其对视,却见张入云只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但终没说话。恍惚间自己已被其扶起身来,只又在自己耳畔说了声:“小心”,便复又上前抵敌。
  张入云如此这般,不想却触怒了艳娘,本是一番心底感激,却反惹得艳娘眼色泛青,露了狰狞。小雅在一旁见了,知张入云天性与艳娘有些相冲,无奈之下只得摇了摇头,手底又指动修罗刀相助张入云。
  再说秋暮蝉为刚才修罗刀发力,又略伤其内劲,形容更是委顿。虽是张入云也被震伤,但他一身筋骨已锻造的极佳,纵是挂了些伤,也只略伤内息而已,不为大害,当下一样的纵跳如飞,一如往常。而秋暮暗却是累番施得重法过后,已有力不能继之感。纵是心上仍不甘心,但他此行目的本已算是达到,当下见斗不得张入云众人,已是生了去意。至于眼前这般白沙帮一众,还是待日后暗里伏击才好,要知明斗难敌,但如换作暗算的话,他与花娘子可有的是手段。
  当下他忽地口中暗哨,与花娘子示意二人先退。花娘子闻他作哨,不由脸上即是一番冷笑。她自己这面虽将玉红花威力放出,但却始终难将十八弟拿下。花娘子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只是在她屡番相试之下,却越觉眼前少年功行与众白沙帮弟子不同。便是将其与张入云相较,十八弟一身上清真气,只以纯正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下喘喘也不由得有了退意,当下略一思量也是以啸声作答。
  二人这一番呼啸,却已被十八弟瞧出意思,情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平日威仪,忙口底大喝道:“入云兄,这两个妖人想要逃跑,还望兄长勿放了那秋暮蝉逃走。”
  他这一般话,却将张入云听得有些震动,要知秋暮蝉二人法力高过自己与十八弟甚多,今日能得将他二人击退已属万幸,十八弟却又何来此言。正在犹豫处,却又听得一旁又有人嗡着嗓子大声道:“不错!张兄弟,他二人盗了我十六弟的译经,事关重大,可不能让他俩就这么跑了!”
  张入云闻声便知是何劲举到了,原来他连番角斗,已过时良久,纵是何劲举来的轻慢,此刻也已赶至寨中。张入云闻得何劲举谈及译经一时,心里便是一凛已是多少了解其中意思。忙跃身上前防其逃跑,因见秋暮蝉刀阵已有些散漫,却是趁机又射出两枚缠玉石直打向他本人。
  张入云本只想趁两枚缠玉石打出之际,以分笑罗汉心神,趁机帮艳娘与小雅夺下几柄愁云刀。他先时自秋暮蝉与花娘子对答中,已知这套修罗刀对其至关重要,只要留得一二柄在手,就不怕秋暮蝉逃上天去。
  谁知让众人大跌眼睛的却是眼看着空中两枚缠玉石射到,秋暮蝉竟是不躲不避,眼睁睁看着一枚缠玉打在他腰胯上,另一枚又将他右腿贯穿。张入云见得这番情景,自己心中都生了疑惑,不由手下慢了一些,却由见秋暮蝉腰间衣袍破损处却忽地丢下一件闪着青光的物事直坠向地面。
  十八弟见状,忙欲舍了花娘子上前抢夺。不想花娘子见了也是心中焦急,红花过处,立时生出碧绿色的藤蔓,将十八弟金刀缠住。至此时她才用了玉红花全功,就见那金刀双龙虽猛,却被她红花绿藤上的尖刺绞住,一时十八弟出其不意,眼看双刀竟要被其夺下。
  未想花娘子却将那空中所坠的物事看的更加紧要,待将十八弟阻住后,却忽地抛起补天锦,匹练似的来卷了空中坠物。正在十八弟与众人以为其就要得手之际,却忽听得空中传来两声脆响,花娘子手底补天锦竟在行将到手之下,忽地乱做一团,生生将那物事错过,但闻啪的一声,那物事已是落在了地上。张入云靠的较近,细眼打量之下原来却是本外蒙绿色封皮的绢册。
  再待他抬头望向花娘子时,却见一直从容风雅的美妇人,此刻竟是取双手掩着面颊,众人都不及张入云眼力,唯他一人看出花娘子粉面上已是一片红肿,显是方才两记脆响是有人重重地扇了她两记耳光。只是环顾天空,却是除了十八弟外再无人近其身前,张入云也是心思缜密的,一时见此已是略晓些其中意思。
  果然花娘子此刻只将粉面含煞,一条补天锦已是将自己身前围了个密不透风,两眼泛青只怒视着十八弟,只是心知不敌,到底没有再敢上前。过得一时,反将已缠在金刀上的玉红花撤下,乱着秋暮蝉厉吼道:“今日有高人在侧,我二人绝得不了什么便宜,且先退下吧!”
  说完也不待笑罗汉作答,便已是身卷红云即走。笑罗汉见状知自己独木难支,唯此际只得将修罗刀收返。他到底功力精深,虽是小雅与艳娘几近辛苦,但也还是克制不住欲到手的飞刀,一时就见群刀如长鲸吸水一般的复又被其收入腰囊内,一个转身便也身化乌云而走。
  这一番十八弟却未再追赶二人,而是收刀入鞘,落下身来,先将那绢册收在怀中,方行至张入云身前道谢。
  张入云方才因守着客礼不犯主人家忌讳,才没有上前拾那译经,未想白沙帮众兄弟也是没有上前拾捡,只待十八弟一人才将那册子收回,如此更知这经文重要。一时上只与十八弟一番答礼,二人因想着白沙帮众兄弟安危,却又忙上前探望众兄弟伤势。
  而此刻就见其中一头戴方巾,三十多岁的书生于人群中正为众兄弟疗伤,也幸得十八弟一众回来的及时,除七哥邱君豪先时拼动仙剑一人独斗秋暮蝉受了颇重的内伤外,众兄弟一些外伤倒是并无多大妨碍。相较之下反是十六弟方圣琪身中剧毒很是棘手,即是素日有圣手美誉的三哥江恩宏也是莫可奈何,一时连用几番针药也是不见一丝动静。
  张入云若是身有婆罗叶与寒露丹时倒是可为一用,只是现今寒露丹已然用尽,婆罗叶又为沈绮霞疗毒时带走,只能在一角旁观。倒是随在他身后的小雅此刻脸上起了几层愁云,凝眉之下心中焦急显于颜色。她身边的艳娘与其同为阴身,一时下感受起心中变化,不由一番冷笑。当下张入云闻之随也察觉小雅神色变化,张入云心思细腻,一见之下,虽不知内情,但也猜着几分。
  果然小雅见江恩宏几番施药都是无果之后,忽于人群中作声道:“你这般救他没有用的,他中的定是蹊跷虫之类的蛊毒,此时深埋其心口处,若一个不小心反要害了他!”
  白沙帮众兄弟早已看出二女是阴魔一类的女鬼,但又跟在张入云身旁,不晓其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以一直没有与二女作礼。今见小雅忽地开口,却是为自家兄弟着想,江恩宏闻言忙答道:“这位小姐说的不错,江某也知十六弟中的是这一类蛊毒,无奈连用几番针药都是催逼不出,正在无计,小姐懂得其中道理,定是内中高手,还望能救我这兄弟一救!”


云无常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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