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灵犀潭逢缘 养心斋偿愿


  三日后,张入云便已到的玉泉山脚下,他两年前离开此地时并不曾仔细留意这山中盛景,此刻故地重游,却是倍感亲切。因是五月烟花季节,百草丰茂,百花盛开,更见山中灵秀丰翠。张入云置身山下时分,已是过午,但那小小的一座玉泉山却似用水洗过的一般,清洁异常,往来山间还有云雾缭绕,好似玉带缠身,确是个人间仙境的气象。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张入云便已到得二云观山门前,就见观门紧闭,心上倒是有些疑惑。待敲过门后不久,便有位火工道人来开门,那道人还是原先那位守山的老人家。虽是两年过去,却并不见老,看身形反比原先还要硬朗些,一时被他认出是二观主回山,大喜之下,忙引张入云入内。
  张入云问他为何大白天便将观门紧闭,老道人却称自己也不晓得些内里仔细。请二观主只细问浮云子便得知晓。两人步子迅速,转眼已是到了内院,因二云观内女弟子众多,老道人却是止了步再不往进,只张声呼唤内里姐姐出来迎驾。
  果然闻声不久便有惜霞和措霞现身相迎,见是张入云归来,俱得大喜,忙行大礼拜见,却早为张入云扶起。一时只迈动步子随二女入得内院,又口中问询浮云子近日可好?现在可正在观中修行?
  二女闻言都得一笑,当下惜霞先声笑道:“师叔回来的真巧,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正不自在呢!有您回来主持公道,却比得了什么灵丹妙药还让师父欢喜。”说完又是与措霞相视一笑。二人举止有异,一番话又说的张入云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知道近日这观中实是出得些古怪。
  而惜霞见张入云皱眉沉思,反上前相告,自己先去禀报师父张入云已然回返山中。因她知张入云生性随和,也不待其回答,便已福身快步走向内院,二女于这山中两年来的修行倒是没有白度。一时惜霞略展身形,便是晃出好远,只因她是女儿身,脚下行的虽急,却是又得一副天生温舒优雅的举止。
  就在张入云仍在为二女言多古怪疑惑时,就听得远处座落的内厅咣当一声,好似有金盆落地发出的响动。再闻得脚步细碎,又闻远处正有人急急的踱步而出。
  原来浮云子因听得措霞通报,心中狂喜,却已是自厅内出行急急相迎,中是心下激动的厉害,脚上却是未着袜子,只趿了双鞋,便自厅内跑出。步履沉重间,竟连修道人家的平日吐纳功夫都有些散了。一时间上浮云子人还未至声已先到。
  “怪道是今天早上观中老槐树上一对喜鹊扯了嗓的聒噪,越来是兄弟归来,当真是大喜!大喜!”说话时浮云子已从廊后闪身而出,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张入云归来了,待揉了揉眼睛,瞧定确是张入云无疑,再又见兄弟举止气度更胜两年前十倍,知他一身本领比先时大进,当下更是开怀大笑,只拉过张入云的手道:“真真大喜,兄弟这一归来,万事就都好办了!”说话间,只将满面挣的通红,老脸上竟得浸出些兴奋的汗水。
  一旁的两位女弟子见师傅果如自己预料的一般举止,不由都得笑出声来。当下二女笑声清脆,这才将兴奋中的老道人唤醒过来,因觉着自己在弟子面前这般轻狂大有些不妥当,却忙收了笑脸使眼色将惜霞与措霞遣走。
  只是他心中到底欣喜异常,还未待二女躬身告退。却又止不住的急急的将张入云自己内室里拉。惜、措二女素知自己师父怪涎滑稽,此时见状只得掩着口退了下去。
  再说浮云子将张入云拽入内堂后,急忙将他按倒在方椅上端坐,才与其开口道:“兄弟这番回来真正太好了!近日我正与那臭狐狸相斗不得意,这一回你即归来,可得好好替为兄出得一口恶气!哼!这臭妖精,作威作福一年多,可把为兄欺负惨了,今日可要让她尝些好的!此次不让我见面分一半,绝不能饶过她!哼哼!分一半也不成,我兄弟这二人是这山主,怎说也得分个一多半……”老道人说到后来,已是喃喃自语,他平日被狐女欺负的很了,今又见张入云生龙活虎立在身前,功行比以外大造,想着不日便可一吐畅快,此时心上激荡,却是老眼有些湿润,竟还不时揉了揉眼睛。
  张入云知这位老哥哥生性有些诙谐,此时虽是话里刚硬,但瞧意思却又不似是与那狐女真有什么大过节,一时只得软言相慰,再又详问其中详略。
  一时上正在浮云子欲开口相告,却闻室外有人叩门,当下搅了浮云子兴致,不由有些着恼,只愁了眉呼喝一声进来,便见门外有三女恭身入室,张入云瞧了瞧,原来是浮云子大徒弟祝玉柔领了惜霞与措霞,手捧香茶点心行的近前。当下先后与师傅师叔见礼道:“闻惜霞措霞二位妹妹提及师叔回山,弟子不敢劳动师傅传召,便放肆前往谨见,还望师傅责罚。”说话间,却又命惜、措二女,将捧了香茶糕点送与二位师长面前。
  如此一来倒是让个浮云子老脸一阵通红,想着自己结义兄弟,万里奔波,两年未归,如今才刚一到地界,却被自己拉过一旁只欲求其相助自己与狐女谋夺宝物,自己这面却连口水都未端上,实是私心太重。想至尴尬处,不由老脸已是烧的发烫。倒是张入云在旁见了,恐兄长难堪,反倒开言遣三女退下,只道自己一到观内便有要事要与兄长相商,一时解了浮云子的围。待三女退出室外后,才又相请浮云子说过明白。
  这一回浮云子却再不好老着面皮,直奔话题,多少与张入云一番端茶倒水,又是略打了些往询,才打开话匣子与张入云道了个其中仔细。
  原来张入云当日还在玉泉山时时,那唤做三娘子的狐女与二云观倒也相安无事。不料等张入云两年前离去后,却因见浮云子本领不济,只不将其放在心上。平日里虽未曾来相扰,但每常在山间偶遇却因六官被张入云摘了尾巴破了孽根,与浮云子言语上有些讥讽。
  而老道人浮云子倒也是个有计较的,知此刻少了张入云助力,与其顶撞只会碰的一鼻子灰,为此上只尽量管束门下三位女弟子,平日里无事绝不外出,始不与其生事,真若是有些被狐女姑侄欺侮的地方,也等张入云回观后再与她讨还。
  如此谨慎相安,又过得大半年后,一日浮云子于观中夜观星斗,却玉泉山山脚下灵犀潭上,竟莫名升起数道直冲天际的霞光,只一惊现,却又被隐去,浮云子内功虽不精深,但于此道上却极精通,见此知是山中定有宝物光华升腾,只是已为高人行法隐避了过去。
  老道人知此一举多半是近邻三娘子所为,那灵犀潭正好地处浮云子玉泉山与三娘子芙蓉谷中间。浮云子知那三娘子不好相与,此一回又被她先到一步,一时上只得忍着性子作罢。只是人心俱贪,浮云子守了两日,见每日晚间潭底都有宝光晃动,虽被三娘行法将宝光遮蔽住,但却又始终不见三娘子将那宝物起走,为此上却又生了万一之想,等到了第六日,浮云子心中实再也守不住,便率女弟子们下山探寻。
  不想到得山下时,却正撞上三娘子与六官在灵犀潭边施法,只是运功良久,却也不能得手。一时心有所专,竟未发现浮云子一行四人走近身旁。待发觉时,三娘子想是有些着恼,面色一变,正欲发作,却忽地眼珠一转,却又笑着与浮云子道:“我这里可是没什么妙法子将这宝贝提上岸了!今就便宜你,且将这地界相让,且看你峨嵋派有甚伎俩!”
  说完话,竟在一笑之间,便携了六官飞遁而走,临行时,却又将遮蔽宝光的朝阳巾撤去,一时间便见那潭底五彩霞光只冲云霄。如此宝光升华,实太过娱人耳目,浮云子当下也来不及细想,赶忙施动法术,将那宝物光华按下,不使旁人得窥,坏了自己好事。
  浮云子因见这宝物在三娘子的几番顷力相试之下,均都未得手,本并不敢生太大指望,未知那潭底宝物,竟是被峨嵋派昊月星罗阵法布置,自己虽是道力低微,但入得阵内竟是十分上手。一时间料自己与此宝有源,只怕多半能得到手,当下心中狂喜,却是顷尽心力打熬破阵。
  也亏他上年习得二十二式白阳图解,不但借此内功大涨,便是一身真气,也那阵法甚为相合。浮云子几番试探之下,知此地藏宝定是峨嵋派先人所藏,说不定便是与自己这峨嵋落魄弟子有缘,安生是前辈真人要传宝给自己。浮云子闯荡江湖几有一甲子,虽是整日价都做着这夜遇藏宝的白日梦,却不想今日终让他也撞上一回,心中狂喜,只道自与张入云结拜之后,竟得机运大转,想至痴心处,真是心花怒放,只拼尽全力的逞动能为破法。
  ※※※
  只是浮云子到底根行有限,即如此也是费了一日夜的功夫才稍有进益,将那星罗阵法略有些松动。只是至时老道人已是筋疲力尽,气若游丝,一条性命已去了八九分。可这星罗阵一经发动,如若中途罢手,便又要重复久观。浮云子花了诺大的心力精神才见着些效果,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就此罢休,欲拼了老命相持,偏又后力难继。
  正在展转处,幸是女弟子祝玉柔悟性奇高,仗着自己是妖狐转世,灵性不昧,只一年多功夫便得功行大进,论功力只怕比做师傅都要超出。只是在这秘法奇术却还难及浮云子。但即使如此也很能相助师傅一臂之力,一时间将师长换下,虽还不能再进一步继续破阵,但只是维持下去,倒也能支撑的一时。
  浮云子见爱徒能为自己分忧,一时精神大振,当下也不顾什么气度脸面,便在潭边席地而坐,赶紧调养内力精神,以图尽快恢复体力重新破阵。而一旁惜、措二女见师傅师姐都在出得大力气,她二人甚是灵巧,见师傅老人家都顾不得面子,就地盘坐了,自己二人正巧无事,为在此地安心破阵,却是轮番的将观中日常用度携了回来。
  浮云子长年累月的颠簸受累,自傍上祝家大户,从此一改生息,各项用度甚是华丽精巧,一时为二女摆了来,倒是铺在水潭边一大摊子。至后惜、措二女怕天上下雨,晚间起风,干脆连帐篷、凉篷及火食炊具也都一并带了出来。到的最后,安然是一副久居此地,于这水潭边扎下寨来的意思。如此这般师徒二人接连替换了足五日夜,直把个浮云子弄了个油尽灯枯,险些宝物未得,却要命送当场的地步。
  到的最后一日,阵法终为师徒二人所破,水底宝光大为收敛,只剩的水面一道冰盘大小的宝光直上云霄。浮云子知这是潭底宝物所放异光,只是自己与祝玉柔二人都是疲乏到了极点,无力下水去取。身边惜、措二女偏又不会水性,无奈之下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候体力恢复。可是心上到底忐忑不安,生怕于这宝物行近到手的当儿,却被外人巧夺了去。
  未想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老道人眼望水底宝光焦愁之际,就听得一声娇笑,便见自空中甩起一道白练。自空中如长鲸吸水一般向水下卷去,只刹那间的功夫,便将那潭底重宝摄走。浮云子眼看着那白练将宝物卷走,当时气得几乎吐血。也不知哪来的力道,当时便将手底早已准备好的符雷击出,不想他拼力一击竟是威力奇大。当下便将那白练打的火星四溅,其上宝物即时一分为二落下地来。
  一时间空中便的闪出一人,忙倒身去抢,只是终是晚了一步,虽被她徒手挽到一个,另一个却是正巧落在祝玉柔脚下,为其拾走。空中人物见宝物失了一件,当时便于空中驻足。
  浮云子瞧的仔细,真是前番言说自己无功,要将宝物让与自己的三娘子。当下老道人见宝物为三娘所得,双目只差些就要喷出火来,激怒之下再无顾忌,扯了嗓子的大骂三娘子卑鄙无耻。
  未想三娘子却不还言,只是变了脸色的看着祝玉柔手中的宝物。这时浮云子才想起自己抵敌不过,三娘子若要再来抢夺自己实无力抵挡。且若将这狐奶奶的凶性若起,便是掌毙自己师徒,事后嚼吃了自己都有可能。一时惊惧却又赶忙止了口,色厉内荏,直怕三娘子上前施强谋害。
  未想空中女道姑踌躇了好一会儿,方皱眉与老道人道:“不想你这老家伙倒与这物事有些缘法,今这丹药即落在你手,我也就不与计较了!但且先说好了,如今这宝物你我两家一人一半,我即没占你多少便宜,你也没吃什么亏,日后却少来和我聒噪!”说完,却是遁起空中,只在一串娇笑声中径往自己芙蓉谷去了。
  浮云子见自己花了这般大的心血,却被三娘子凭空而来捡了一半的便宜,虽是心痛气急的要死,却也只敢在狐女走了之后破口大骂。只可惜他当时实在是累的疲了。不过一会子的功夫,便是声嘶力竭,再力气高声喝骂。一时三位女弟子见师长伤心难过,只得上前宽慰,半扶半推的将老道人送回观中。
  而浮云子确是连日来心力交瘁,只一至内室,便是倒头就睡,连生在塌上足睡了两夜一日,方才身醒。可是只一张眼,想着重宝得而复失,不由险些老泪纵横,幸是祝玉柔心细,防师傅气郁伤身,早与惜、措二女在室外守候,闻得室内有师傅起卧的声音,忙敲门问安,一时又说动先时编造好的题目,只问浮云子,那先时从三娘子手中夺过的宝物怎生安置,这才将老道人惊动。
  浮云前番心灰意懒,因未得完璧,虽是祝玉柔仍拾捡到剩余的一件宝物,却是为贪心故,只道三娘子法力比自己高强,能将此物舍给自己,定是那被其夺走的宝物要强过自己这件十倍。心痛之下,并未怎生将自己所得宝物放在心上,只让祝玉柔收着。此时一旦被弟子提醒,想着无论如何也聊生于无,一时又来了兴致,忙让女弟子将宝物献上,自己好仔细鉴赏一番。
  待的祝玉柔将潭底所得呈上,却原来只是一方铁匣子,通体浑成,连一丝匣缝也没有,只是铁质异样,竟生有木纹,轻轻敲了敲,却发生明玉一般的响动。浮云子取在手上,颠倒反复也能找到那开匣的落手处。待想找来利器将其切开,却又怕将匣中宝物毁了,几番试量,终是无法,不得已只得开动器械。不料那铁匣竟是坚硬非常,莫说是将其切开,便是连一道划痕也不曾留得。至此,浮云子才知道连这铁匣子都可算是一件宝物,立时醒悟内里宝物定不寻常。
  只是任他如何搅尽脑汗却也是老鼠拉龟,无一丝下手的地方,老道人开匣心焦,却是不再维护脸面,又将三位弟子叫近身前,众人集思广益,商量着如何将这铁匣打开。到底祝玉柔禀赋过人,当日于潭边即见得这水底有些异动。待众人都寻思无计,方提意将铁匣放入水中试试。果然待惜霞打来一桶水,将匣子放出水中后,即有一道宝光直冲霄汉,幸是当日浮云子在建着二云观时,观内建筑早已为他用五行阵法摆布,此时见宝光冲天,忙尽行发动才将精光遮蔽。就如此也吓了众人一身冷汗。
  待浮云子抬头仰望屋顶细观时,就见一方符篆正映在屋梁上,一时仔细分辨,却是峨嵋门下上清符印,知果然是本门宝物,越发的惊喜,可转念想到被三娘子夺去一半,复又得心上大痛。待好容易静下心来端详那梁上符印,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高深法印,一时难为破解,只得当夜翻箱倒柜寻法相破。无奈果是峨嵋不传之秘,浮云子在六圣门下所知有限,却哪里能解得开。到最后实无法可想时,浮云子只得拼动自己一点纯阳真火,欲将那符印炼化,可他不比张入云功力精纯,虽也是六十多岁的老童男,却是连花了六七日的座功,也未能动得了那铁盒上的符印分毫。
  至此浮云子知自己无能为将这铁匣打开,而张入云又是杳无音信,短日子里定不能回来。有心想将匣中藏宝放却,可每日里见那铁匣于水中放出的毫光,实如猫爪子掏他心窝一般难受。十数日心头交战之下,老道人咬牙一跺脚只得用上最粗蠢的法子,求教祝家大老爷运动财力,将鄂州城内道藏典藉尽数收来好为他参详破印。
  浮云子生性有些疏懒,虽也得了六圣门一点皮毛,但总是于修行上缺了一把心火,到老这一身功力也是不成气的厉害。如今身旁有秘宝当前,天天如火一般撩动着他心眼,这才将一点心力激起。当下昼夜伏读直花了三月功夫,虽是凡间难有道家真藉,但一时上也为他道行底子扎的甚厚,也可怜这老道人几十岁的年纪,却要如孩童一般的重头学过,真也亏了他有如许大的毅力。
  话说浮云子说的这处,只不厌其烦的与张入云论他当日如何刻苦习读。直将张入云听得耳中也起了老茧,当下盼他快将故事往下说,忙开口笑着撩动他道:“恭喜兄长,竟能有如此大精神毅力,此一番刻苦用功下来,纵是那铁匣子打不开,兄长这一肚子道家精法,于日后修行也是得堪大用的!”
  浮云子闻言急道:“谁说那该死的匣子没能打开,只是现在想想当日那般用功自己也觉莫名其妙,我这几十年的老毛病怎就能改了行市了!”说话间,略思忖了一下,却又红了脸涩声道:“仔细想来,也多半是那宝匣日夜在我身旁放的那精光给馋的!”
  再说当日浮云子苦读三月,虽心中所学很有些进益,但到底还是不能将那上清符印解下,是以连日来一直往求祝老爷替自己搜罗道藏。那祝海客倒是有求必应,不厌其烦,只是他天生的商人心理,心道如此下去,光只是靠自己搜罗,只怕太过被动,一时干脆开张举业于鄂州城闹市内办了一家古董行。又放出风去,凡是难得一见的经典都比同行开两倍的价钱收取。
  如此一来,祝海客改被动为主动,只见日夜都有人往他这宝号上投落经典。再加上他祝海客财雄势大,又有善人之名,一时上往来人行竟是络绎不绝。浮云子说到热闹处,却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重金之下竟也可得真解,不想祝海客这称作养心斋的古董只才开了一个月不到,竟真自于一农人手上得了一件密典。待浮云子取在手中细查时,却原来是四片竹简,其上虽有古篆,但却字迹模糊,不能识别,唯其中一简上刻有一五雷正心印法还算完整。浮云子未想竟能得此异法,知仗此五雷心印以此能破上清仙法,当时心下狂喜,还道自己从此真得转了运数。自从后,日夜修习,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
  至此张入云顿悟,忙相贺浮云子道:“不想两年不见兄长不但得了峨嵋异宝,竟还习了五雷心印,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谁知张入云这番夸赞却将个老道人脸皮燥的通红,一时结舌怯声道:“咳,咳——,这个!这个!五雷心印虽是得了,不过为兄至今还没能修习成功!!”
  “咦?兄长方才不是说了,那铁匣中的宝物如今已是取出来了吗??”
  “这个!这个!咳,咳,是去年兄弟的师伯天鹞子老前辈至观中交托贤弟的恶蛟灵角时,见为兄被那五雷正心法难住,一时他老人家也与我一同参详,之后被他先一步修成,施法将那铁匣上清符篆给破去的!”
  张入云至此方恍然大悟,一时知晓那铁匣子是被天鹞子所破,却是不好再往下问,生怕臊了浮云子的脸皮。再一回想,以天鹞子的功法修行,便是未得五雷正心印,纯以自己本身纯阳真火做些水磨功夫,也当能解得开那符篆。想来定是天鹞子为老不尊,窥伺浮云子的五雷正心印,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老道人秘术骗出,三两下学会了,随手就给浮云子将铁匣解开也是有的。
  再又想到天鹞子戏谑狂放,莫要是到时贪心一起,连匣中的宝物也顺走两件,自己可不好在浮云子面前交待。虽说如此作想有些下作,到底天鹞子是前辈高人,绝不能如此。可但凡想到往日与天鹞子洞庭湖底相处时,自己这位师伯痞赖时的样子,张入云一下子又没了自信。为此上,张入云想了半天也不敢开口,只得岔了话题道:“那如此说来,小弟当日相托天鹞子师伯送来的灵角,已到了兄长手上了!”
  ※※※
  浮云子生怕因自己久攻之下,这五雷正心术却到现在还未习会,为张入云耻笑,而心上尴尬不已。见此刻张入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由心上一松,立时改了笑脸,忙也接口道:“自是收到了!当真是件宝物,待过一会儿就带兄弟到后花院去看那灵角变化!先且让兄弟也看看那匣中藏的宝物,长长眼价!”说完却是一溜小跑至屋角书架下,搬动了好几番木柜书橱,才从最底下取出一件一尺见方的铁匣来。
  而张入云这一面见自己这位兄长脸色变化这般快,却未提铁匣内物事有损失,想来自己师伯倒是没有趁火打劫,不由心上也是为之一松。
  转眼见,便见浮云子将那铁匣小心翼翼地捧至张入云身前,张入云神目,虽未得将那铁匣置于水中,却已能瞧见铁匣上确有一枚符印镇压在匣身上,其上金光四溢,端地是不同凡俗,有些仙家气象。
  浮云子瞧出张入云眼光有异,已猜出其心事,也在旁不为得意地道:“贤弟一双慧目,定是瞧出些蹊跷来了。这匣上的上清符篆因被五雷正印强行开解,宝光已是弱了很多。但至今仍是不止不息,其中妙用怕还不止于此,等日后为兄道法精进,定要将这符印参透收为已用。”
  张入云见浮云子说话时,脸上兴奋的厉害,知他说的不假,难得自己这位兄长能主动费尽心思,苦心参详术典,这倒是很令他惊讶,不过为鼓励浮云子,却又是笑着连连称是。
  只待浮云子将铁匣打开的一刹那,张入云便闻得匣内流有一股子异味,虽称不得臭,却也绝算不上是香,辛辣扑鼻,直冲人心脑。这般的异味刺激,不由令张入云皱了皱眉头,而一旁的浮云子却反倒大为兴奋。
  但见一阵青光拂过,张入云眼前便是一亮,就见那铁匣被分为两格,一格内藏着一柄青光莹莹,却又是朱红色的桃木剑。剑身只一尺长短,粗细大小,活似一件孩童的玩具,只是那青光一脉的淳正温和,一眼这下就能瞧出乃是出自玄门正宗门下的宝物。而另一格内,却是一支三角型的小瓷瓶,上面用朱砂写了毒龙丹三字。
  张入云见此,欲将两物取在手里细瞧,当下侧首看了看浮云子,就见老道向他点头示意,很有些在夸卖自己宝货的意思。张入云心上一笑,抬手便将二物取在掌中。一时略将那盛有毒龙丹小瓶晃了晃,便又得那异味一阵升腾。
  张入云外门功夫精道,只一晃之下,便知那瓷瓶内盛得是三枚龙眼大小的药丸,虽还不知到底有多珍贵。但触手即觉那瓷瓶上温润润的,捏在掌中竟能直传于自己周身经络之中,显是非同一般。而那桃木剑略相展动,便得一掠绿波。张入云眼力不比常人,一眼即瞧出那桃木剑虽轻,看似是木质,其实却是用金精造炼而成。且如此细小的模样,也多半不是本相,因见那剑柄上留有两道赤红色的剑穗,心料也许与桃花扇一般,可扯动丝絮将这仙剑变化。可是再一想,此物无论造型气象都似是浮云子这般道门中人的器物,理因归其所有,自己倒不好在兄长面前卖弄了。
  当下待欲将二物放回匣中时,却见那匣底下刻有“灵丹助异,内典扶缘。”八个金字。左右再找一找,果然在铁匣一角发现又有“峨嵋星原留赠”的细小字样。张入云看着古怪,忙问浮云子道:“这两样物事依小弟看来,都是极难得的宝物,只是入云见识有限,不知这灵丹内典的意思,还望兄长指教。”
  浮云子卖弄了半日就为了张入云这句话,一时兴奋处,却是捋了捋颏下五绺长须方道:“兄弟虽久在江湖奔波,但一来年纪还浅,见识到底有限,二来各门各派仙人尽皆归隐,但凡能见到的灵物,却都与当年玄门仙长所持者相差甚远,不能怪小弟不识这般宝物。”
  他说一句,张入云便点一记首,逗弄的老道人意兴十足。这才丢了废话,入正题道:“当年我随家师四地奔波,虽不得门中真传,却闻得好些本门仙长的传奇。当日见了这八字,又看着星原的字样,想了数日才让我得知内里。这毒龙丹自不必说,乃是异宝灵丹,只是最益为异类修身,修炼神魄所用,放在你我二人身上倒还不用十分计较。
  而那内典,如为兄猜得的不错,定是汉时得道仙长刘根道人所著的《内景元宗》,此书乃是异类修行的捷径,难怪当日那狐妖如此重视这本经典。只是少了这毒龙丹相助却又让她修炼时多花好多精神,未免有些美中不足,所以才又得当日一番言语。”
  张入云闻言略有一思量有些不解道:“即是此书相宜异类修行,那与我和兄长二人想是不能相契吧!且这匣上有书峨嵋星原,小弟无知,还请兄长赐教这位仙长到底是那一门的长辈。”
  浮云子闻言大晃着脑袋道:“可不能这么说!兄弟想的过于简单了。要知那《内景元宗》虽说是异类修行的妙典,却也同样是地仙修成天仙的门径,你我兄弟二人各自都有些乖张脾性,这天仙自是难望,但日后或有能为成了地仙,咱也先得留些预备不是?再说你我二人家当破落,一点点玩意都称不上个台面。那《内景元宗》虽说是与我二人相习有些不得当,但怎说也是正宗玄门秘典,就烦难些,也比我二人东拼西凑尚不得圆满的白阳图解强得甚多。”
  说话间老道人又抹着胡须对着张入云一阵阴笑道:“为兄也仔细算过了!若是将那秘典到手,再加上这五雷正心印和这铁匣上的上清符篆,几样本事相就,就不得个大造,只花上个数十年苦功,我两人也是大有进益的。到时我与兄弟神州神游自在,何处仙山法址不能膜拜。虽不一定收功,但到底成仙了道的机运由此却得大大增加。”
  言到此处时,浮云子却是提过那匣内桃木剑在手,不住摩搓,眼花之际,已是笑的只剩的一道细缝。张入云见此已很能想像这位老哥哥正满脑子做着御剑飞行,四海神游的美梦。当下也不叫破他,只是再提醒他道:“那峨嵋星原呢!却不知又是什么人物!”
  一句话,立时将浮云子自脑海里美梦中拽了出来,再见自己有些失态,老脸上不由一红,忙咳嗽了两声,方正了举止道:“这位峨嵋星原前辈乃是峨嵋教下第三代弟子,虽在当年峨嵋门户鼎盛之际只能算是后进弟子,但却是三代门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身道法直逐本门上一辈师长。只是他本属异类,以猿身修持。为兄一时间才未想到是他这般人物,但看着‘内丹助异’,与‘猩猿’改作为‘星原’,思来一定便是他了。呵呵!这位前辈以异类修仙,道成之后,留下丹书以惠同类,想来也是平生一展报复后提携后进的意思!”说完轻轻一笑,虽未开言,却很有些佩服的意思。
  而浮云子这一席话却将张入云更是带得一番神思愁怅,想着这位仙人以异类修持得成正果后,却设丹剑留赠后人,不由心思神往,脸上着了色。张入云心思乖僻,思索之下,只觉仙人当日虽得平生报负尽展,可将着两样宝物埋设与灵犀潭时,只怕忧伤却要多过欢笑,一时临水自怜,不知有多少哀怨,想到痴处,张入云脑海里一番杂念只如五味瓶一般炸开,却是忙将头扭过一边,只望着窗外,眉头深皱,眼眶里却隐隐有些晶光。
  浮云子见张入云一时上气质大改,心下担忧,忙和声相询道:“怎么了!兄弟!想到什么不开心的心事吗?”
  张入云闻言忙摇头道:“哪里!小弟只是一时想到有前辈仙人成道了了心愿,却尚不知兄长与我的路径还在哪里?一时不由地有些心叹!”
  浮云子知张入云伤心绝不在此一处,只是心上关忧,却不说破,忙开导他道:“这有什么!人生于世,哪有一定就要得个造就的,芸芸众生若个个都是一顶一的真汉子大豪杰,那天上神仙还不得人满为患,挤破了天去。虽说为兄也知道如此说话有些消磨英雄志气,只是要知道时运比人强!人在屋檐下,难有不矮头。老弟年纪尚浅,于此上再多得些经遇便明白了。宁愿你这般事事哀叹,还不如似你哥哥我这般随性潇洒,身上假糊涂心中真自在,不也过得这六十多年,但有机遇时,就如你我二人于这鄂州城内相遇,却是鲲鹏展翅,一样的冲天九万里。纵是人家走在我先头,也总有被我兄弟俩追上的时候!”
  浮云子一番劝诫的话,当时即搏的张入云一笑,老道人一生笑口常开看着有些疯颠,内里却锦团一片似的心思,实不妄张入云与其结拜一场。一时只摇首轻笑道:“兄长说的是,确是入云自怨自哀,太过小儿女心肠了!”
  ※※※
  浮云子闻言忙乐道:“哎!这就对了吗!哪有做的一辈子的英雄豪杰,还不让人矮矮身子歇一歇的。听哥哥我的话,老弟绝不会有亏吃的!”说着却又笑道:“且再与你说些玩笑事!真若论就起来,你的行辈与这藏剑留书的高人还是师兄弟相称呢!呵呵!如此论起来,你哥哥我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比如今峨嵋掌门也要高上一辈呢!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
  张入云闻浮云子说的这话,有些不可思疑,忙问兄长这是何故?老道本只为引张入云开心一乐,才说出这段故事。只是再一回首,却又触着自己这兄弟的隐痛。一时自悔失言,不由又是皱了眉,几番作难才道:“当日你在峨嵋金顶与东方文宇一战时,那位临行前与你作别的女祖师不是口颂你曾受过她传授的吗?她即比傅掌门还涨了两辈,你又勉强算是其弟子,如此说来你怎不是比峨嵋一众长老还高了一个行辈?呵呵,只是便宜你哥哥我,却是乘风似的长了两辈!”浮云子最后一句话只为拨动一下对话间的气氛,不想张入云果是凝了眉,为此浮云子一时也觉自己笑的很是尴尬。
  好在张入云已是明了老哥哥一片苦心,为此上却又转了话题道:“听兄长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那武当秦红雪前辈呢!小弟往日与江湖奔走,曾有幸与得这位高人见得两三面,只是每次她的身份行辈都有些变化,颇让弟惊讶不解。不知兄长可明白其中缘尾?”
  浮云子见张入云绕开话题,心中一轻,忙展颜笑道:“这位秦前辈说来确实有些不同一般,她虽名为武当长老,其实却是武当七女的传人,故实比各门各派众位长老还要高了一辈。要知武当七女师傅师出昆仑,这一脉门下实则兼有昆仑武当两派所长,算是武当派内一门奇秀,只是她入门时间年幼,才与武当昆仑两派长老均都是各自称呼。此一举,实是为人谦恭而已。以为兄来看,这位老前辈,迟早也是修成剑仙可证天仙位业的主儿。唉!和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天差地远了!”
  张入云笑道:“不是迟早,数日前小弟有幸见到这秦前辈,其实已身为剑仙,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呢!”
  一时间浮云子闻得秦红雪已然荣登剑仙一班,不由又是一番感叹,摇头晃脑之际却是大吐自己胸中闷气。全忘了刚才自己还有心替张入云说笑解闷,至此,反倒让张入云说些玩笑与其开导。
  而浮云子说到愤恨处却又大声恼道:“可恨那狐妖太奸滑贪心,自从半年前,想是得了《内景元宗》后道法有成,竟然成天价的到二云观来索要这铁匣中的毒龙丹!哼哼!天下事那有这多便宜给她占去,幸是当日我建是二云观时,就早布下阵法预置,方没被她袭扰抢夺了去。
  而后天鹞子前辈到观中小住了两个月进,这妖精想是知晓前辈厉害,那段时子却没敢再来。只是近一个月来,却趁前辈走又是屡次上门讨要,她连日功法大进,为兄这二云观一点小阵法已是快阻止她不住,每日晚间都是提心吊胆,先时因疲累极了,还在房内休息。天叫的兄弟从天而降,哈哈!以后我两人联手,就再不怕那臭妖精了!”
  张入云不晓得还有这等事发生,想着三娘子心贪若此,不由也皱眉道:“哦!竟有这等样事?如此说来,这狐女确也做的太过分了一些!”
  浮云子见张入云嗔恼,不由地心花怒放道:“是啊!这臭婆娘如此凶悍,实不能轻易饶了她,等下次她夜间再来闹,我和兄弟两人联手,定让她尝个厉害!”
  未想张入云却已然起身道:“何需再等上她下次再来,小弟看此时天色尚早,不如由兄长引路,今日便登门造访如何!”
  浮云子不想张入云说风便是火,竟要立时上门讨对方麻烦,一下子没能准备过来,却又慌道:“这!这个!今日老弟才刚回家,又是千万里跋涉,一定辛劳的紧了!且歇一歇,我再让措霞她们安排些酒菜,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见,也该叙谈叙谈,到了晚间这狐妖若是又来,咱俩在二云观内以逸待劳岂不是更好!”
  张入云见浮云子说话时,心慌之色跃然脸上,知这位老兄长心上有些害怕,不敢前去,一笑之下,忙又安慰他道:“哥哥放心!小弟这两年于江湖行走,也得了些教训,虽是功力略有些进点,但实再不敢鲁莽行事,今番上门造访那狐女,绝不是为了生事。万事抬不过个理字,好话好说自然好,真要是到时那狐女凶悍不讲情面,呵呵,小弟别的本事不济,这脚底摸油的功夫也还有些,大不了和兄长一同逃走就是。且万一日后我二人联手也斗不过她一女子,待日后兄弟我再寻访到天鹞子师伯一同讨伐这妖精就是。”
  如此一般说辞才让浮云子略放了一些心,只是又闻张入云说要到时不敌逃跑,心中不由又是一拎。几番作难,却看着张入云始终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一点也无有畏惧的样子,到底做兄长的不愿在兄弟面前示怯,想了又想才重重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也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妖精诸一年多来诸多刁难,也该我兄弟上门一回!”接着却又改了生气道:“只是万事小心总无错!兄弟你且稍等一等,哥哥我先在行前预置一番,准备好了才和老弟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张入云就见浮云子已在室内翻箱倒柜忙活开了,等过得许久,浮云子才打典停当。张入云一见之下却是笑了,原来老道人又把前番在祝海客豪宅中擒妖的装备又寻了一个遍。依旧是一领破道袍,一口破魔剑,束腰的红绳只怕比两年前还要破旧了些,只是此一回腰跨上又多一只黄口袋,鼓鼓囔囔的。张入云眼力好,虽不知其中到底装的是何物,但瞧形状,却很象是里面被装满了符纸。
  待浮云子一应披挂布置好,又整了整身子,方高声对张入云道:“好了!为兄这般布置保管万无一失,我二人且往这芙蓉谷闯一遭!”只是话音刚落,却又改了声音与张入云小声道:“不过我怕兄弟身上疲倦,真要是想延期再去,老哥哥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张入云闻言一时忍俊不禁,不由莞尔作笑。
  转眼间二人便出得浮云子内室,因芙蓉谷地处山阴,张入云便由浮云子引路,玉柔三位弟子作陪,自二云观后门出观。待众人行至后花院时,却见院落里,只两年不到的功夫,便已为师徒四人边植异草名花。张入云虽不晓其中深浅,但他两年来也是走南闯北,神仙洞天府地也是去过的,二云观这后花院内虽还不能与之相比,却也颇为不俗。其中犹以一株只七尺来高的芭蕉树最为引人驻目,虽是生的矮小,但每一茎树叶却是翠碧地几乎可流出油来。通体好似一件玉器,深植于土中,若不是走近树前隐隐闻得一丝檀木香味,实以为是浮云子卖弄手段不知从哪里讨来一方玉树摆放在院中一角以娱人耳目。
  当下张入云见这芭蕉树好生奇怪,不由也是驻了足啧啧称奇,正待讨教浮云子时,却见老道人不无得意的已是先与张入云开口道:“看兄弟有些好奇的样子!可是知道这株树的来历?”
  张入云知浮云子心情,当下嘿嘿一笑道:“就是小弟不知,才欲待求教兄长,不瞒兄长,弟也算是见识得一些神州灵奇的,不过这树确是生的好生奇异,还望兄长解惑!”
  浮云子闻言得意,一时走近前,曲出一指弹在那树叶上,竟放得一些响玉的玲珑声,才又道:“这宝物形象变化如此之大,难怪兄弟再认不出来,兄弟只再想想便知,其实是物事还是兄弟托天鹞子前辈带回来的呢!”
  张入云转念一想,不由惊愕道:“难道这树就是当日我与湖底得来的江鲛灵角?只是怎地竟变成一株芭蕉树,当真不可思议。”
  浮云子闻言点头笑道:“兄弟领悟的倒真快,此树就是那鲛角所化。当日天鹞子前辈将这灵角带回观中时,为兄也不知怎生运用。呵呵,说来当真不好意思,虽是有心用它治炼一件法宝,但哥哥我这一点道行却是难为其力,况且治炼法宝这类勾当毕竟耗心费力,不是正经修道者的气度,一时只得将此物丢过一旁密藏。
  不想一日我与贵师伯在后花院内赏月饮酒时,却闻玉柔来报这宝物竟在为兄内室里放得六七尺的精光。惊疑之下,却听得令师伯大倒苦水,原来这灵角每逢月光充足时就要生的这些异像。且本是通体淬生的寒露直如泉水一般的汩汩流出,一路上为尊师伯他老人家却是没少若麻烦。我当时听着灵异,又是酒醉之下,趁着兴头将灵角取出,果然如老人家所言,正是放了光芒,周身水湿,一时涌泉似的落下,就连玉柔裙角都被沾湿了不少。
  当时不免为其灵异,将那灵角取在手里把玩。却反被天鹞子前辈劝阻,说这类宝物过于悦目,空留在身边又不能运用,反不如深藏起来的好。我当时也是喝高了,当下便将那灵角随意埋在院中一角,哪知第二日酒醒过来再看时,你猜怎么着!竟是生出了一枝嫩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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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入云闻言也是满脸惊异,再看了看那芭蕉叶,果然是晶莹剔透,好似当日那灵角一般,其上也布满了寒露,只是水珠极为细小,不留神之下,却是一点也察觉不出来。
  浮云子见张入云竟会俯身细瞧那叶面上的寒露,却在旁夸赞道:“果然兄弟慧目,连日来又有进步,一眼就能瞧出这树的功用!不错!这灵角虽是化为树形,看似无有甚功用,但自这树于院中栽植之日起,这一院的花草便都受其惠,竟是比往日越加的灵秀起来。”
  说话间,又手指院落当中的一方只面盆般大小,由卵石拼凑而成的水池道:“不想这芭蕉树竟能接引天地灵气化为甘露,这玉泉山本就是灵气逼人,得此奇树日夜汇聚,竟生出这一道灵泉,虽是水量太过细小,但已足够灌溉这一院的灵草。且随着这灵树的增长,每一日的泉水也在增加,若是日后再灵秀些,便是以此泉水合炼丹药也是许有可能。不想兄弟这无心所得的灵角,异日或可成这二云观立观的根本呢!呵呵!你说这是不是天助我二人!”
  张入云未料到这江鲛角竟还有这般神奇的功用,心上也是震惊不已,不由附合道:“兄长说的不错,许是冥冥之中真有安排,这二云观是我二人福地,日后恐真有番大作为呢!”
  浮云子听他话里雄心万丈,先时悲切已是一扫而空,忙跟着道:“就是!这二云观异日为我兄弟两人修行根本,定要天下扬名才是!”
  张入云见浮云子被自己无意之下的一句话引起与天下间高人争雄的心意,不由淡淡一笑。忽又想起什么,忙问兄长道:“那珠珠与巧巧二女呢!不知南宫兄可到得二云观将她二姐妹带到!还有那玉屏风!兄长可曾收到了!”
  不想浮云子闻言却是有些尴尬,一时勉强笑了笑才道:“她二人自是已到了,只是这两日在我授意之下,到鄂州城内养心斋内帮忙去了!而那……”
  惜霞在旁听浮云子说的含混,却在一边笑出声道:“师叔不知,师傅在上月已收了二女为弟子了!今番遣二位师妹下山,就是为她俩常年不通人事,下山历练一番,还有少爷也顺便好教她二人识字,还有养心斋里各色道藏和收来的灵物也要有人收敛。还有她两人身上带得神仙叶子……”
  祝玉柔见惜霞在师长面前任意谈笑,说个没完,只得谈拢她衣袖道:“还有你这丫头也该闭上嘴了!有话师傅自会和师叔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摆动口舌了!”惜霞入门前乃是玉柔的贴身丫环,此刻见祝玉柔开口,又是大师姐的身份,当下不敢不听,只得伸伸舌头,忙闭上了嘴。
  张入云闻浮云子竟将珠珠二女收为门下,却是深代二人庆欣,忙与兄长施礼道:“小弟正为一己专擅收留二位难女回观心有惴惴,今能为兄长收为门下,真是太好了!兄长此一举实是救二人于水火之中呢!”
  浮云子正在为自己熬不过珠珠二女日夜苦求,私将两人收为弟子,怕张入云嗔恼。今见张入云一些不曾怪罪,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却是面上仍装腔道:“即是兄弟救得人,我这做兄长自是当仁不让,再说这二女资质不错,为我门下也不算怎生不配!”他一番作势,一旁站得三位女弟子都已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道人不由面上即是一红,因是脸颊上烧烫的厉害,却赶忙假意道:“兄弟先前问什么来着?”说着自打脑门道:“噢!对了,是那上绘八位美女的玉屏风!唉!兄弟你可不知,自从有了这玉屏风,可真把为兄烦恼的厉害,幸是到得此间才刚两个月,若是再长一些时日,怕是观中一众老小的性命都要被其送了去!”
  张入云听浮云子说的慎重,不免惊声道:“什么?竟有这等事?兄长且快些说个明白,到底那玉屏风都惹了些什么祸事?”
  浮云子皱眉道:“兄弟可能也是知道的,你送来这玉屏风白日是好好的,到了晚间也还安静,可就是每逢月圆之夜,这屏风上的美女却是无风自动,生生是要走下这屏风来胡作非为,幸是为兄我这一二年来功行有些精进,倒还能把持的住。门口那开门的老汉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早已是身埋半土,无能为力,也不受那魔女骚扰。可是玉柔和她两位师妹,却是为此深为麻烦,每一回都是仗我纯阳真力护持才能逃过劫难。
  而你那两位送来的女弟子则更是不堪,幸是身有那什么度厄叶威力不小,每次都能急救于危难,只是她二人淫孽过重,难以发挥全功,我怕日子长了会有变故,是以干脆打发她二人下山暂避一时。现如今你回来,且说好了,这可是你的题目,今回上,你若是不将这玉屏风上的八女想法困住,做哥哥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你走了!”
  张入云不想这内里还有这许多故事,回想当日花船上魔女艳舞的威力,自己将这玉屏风空留在这山中,实是太过大意,当下心有不安,只一脸愧疚地道:“哥哥说的是,确是小弟鲁莽了!待今日过后,小弟一定将这屏风善处,不容其再外出害人!只是如今天色已然不早,我与兄长且去芙蓉谷一遭,等回头再做计较。”
  浮云子未料自己这多话,也未能打消张入云赴芙蓉谷的心意,为此上只得诺诺称是,只得从后院出行,临行前又嘱咐弟子将珠珠二女唤回山上,令其二人往见张入云。不想玉柔却是笑称已安排火工道人去请了。至此浮云子再想不出什么能耽误功夫,只得随张入云一同下山。
  张入云脚程迅事,只一离谷,便是乘风似的往山下飘去。老道人见张入云脚快,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到底不能差的太多,为此上,也只得迈动脚力,也是一意的加快脚步,并行于张入云身侧。
  张入云见浮云子果是两年下来功行精进,虽轻身本领与自己相差甚多,但也不是当日吴下阿蒙,不离不弃与自己并行许久,竟是色不变气不喘,显是功力还不止如此。为此上,不由很是替这位老哥哥高兴。
  时过不久,二人即也到的芙蓉谷谷口,张入云遥望此间,就见谷中郁郁丛丛,满眼绿意,只是各色树木花草想是受了灵气沾染,却是敷了一层暗青色,又全与玉泉山上不同。一眼之下知此地阴寒,虽也是灵秀,却不宜为凡人久居,若是异类倒可能正为相投。
  当下望一眼浮云子,见老道人对自己点了点首,知此地便是狐女修行所在,因是不知其洞府究竟在何处,只得运动真气大声道:“三娘子有礼,在下二云观张入云与观主浮云子往来求见!不请自来,甚是莽撞,还请三娘见谅!”张入云说的这一番话,已用上他多年心血炼就的纯阳真力。一句话自丹田内运气吐了出去,莫说是这山谷,便是隔层山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连当他将一句话说了三遍,又过得两三炷香的功夫,也不见谷中有一些动静,为此上显是三娘子不愿见自己,却是脸上有些皱了眉。
  浮云子见此,正趁其心意,不由又劝张入云与自己离去。只道改日再来,今日且先与兄弟在二云观中谋一醉再说。张入云见兄长已开了口,自是不好拒绝。当下只得与其求告道,若自己再问两遍话,还没有人显身,便与兄长回观歇息。一时间浮云子无奈只得同意,却闻张入云此时又是变了声气开口道:“三娘子即不令往见,在下只得先行告退,只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入云异日还要前来造访,只盼三娘子到时不要再坚拒才好!”
  一时张入云连着将这话问了两遍,这一会上张入云却是用了全身真力,且内里还附了当日自己自红叶禅师大悲吟唱与欢喜禅悟得的密宗功夫,一时将话一字字吐出,却是如落雷一般砸向谷内。
  一旁浮云子听在耳里还只觉是耳膜作响,捂着耳朵也是嫌吵。而那芙蓉谷在张入云舌底生雷之下,却是当时就能听见草丛树影之中,满是悉索之声,想是有不少走兽爬虫为张入云气功催动,苦不堪言,只在其内翻滚。
  正在张入云不听浮云子相劝,要再说一遍才肯上路时,却见得谷中一棵参天大树背后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再听得那人影已是娇声恼道:“吵死了,也没见过你这般没耐心的男人!人家只是为见贵客,略为小梳妆扮一番,你这男人就猴急成这样!两个成年男子在女儿家门前呼喝,成什么体统!真是让人又羞又臊!”话声渐落,人影已是到的张入云二人身前。
  一时间张入云瞧的仔细,却见那三娘子仍是一副女道人的装扮,只是果如其所言,脸上描红饰粉,比上一回相见要漂亮了许多。那狐女本就生的俊秀狐媚,此一回又装扮了起来,却是有沉鱼落雁之色,一时间张入云两人又听得那口底说时娇声喘喘,当真是千娇百媚绝色佳人的举止。老道人浮云子本是六根清静,于男女事一尘不染,此刻为她妖媚所惑,也不由的老脸有些生红,气吁有些渐粗。
  ※※※
  三娘子见老道人一副尴尬相,却是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再又讥讽浮云子道:“也没见过你么不正经的道士,还出家人呢!见了同道不但不守礼请教,反还做声做色,一脸浮浪样,你道号浮云,当真就是浮浪的‘浮’不成?”说完又侧过头轻啐了一口,口中碎碎念道:“都一大把年纪……,真是个老不羞!”
  浮云子本是对这狐女又恨不怕,到了这芙蓉谷后,一味的提心吊胆,未想双方才敢一见面,便受人讥讽,心里作气,想要指着三娘子的鼻子佯装做怒,只是到底又害怕她诸多手段,终是不敢开言。
  一旁张入云见三娘子一上来就与浮云子歪缠,怕如此下云二人只在口舌上斗事非,正经来意却是忘在恼后。当下忙施礼点题道:“三娘子有礼了!多日不见,三娘子不但容颜依旧,且还更胜从前。如此国色天香,出凡入圣的举止,显是两年来三娘功行大进,当真可喜可贺!”
  三娘子见张入云已然开口点了题目,心里虽有一番计较,颜面上却是嫣然一笑,当下盈盈作礼道:“先生有礼!先生万福!小女子给先生请安了!不知先生今番荣临小女子门下,却是所为何事啊!”
  张入云见三娘子到了此时还在拿话推辞,只得耐着性子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与兄长此一来只为一年前三娘子自家兄手中抢去的峨嵋秘典《内景元宗》一篇,如今三娘夺去一年有余,看也都看了。你我两家贵为芳邻,此事即都已作成,我二人只当三娘将经书借去一观就是,只是现下三娘想也瞧的精熟了,该当还了我兄弟二人了吧!”
  三娘子闻言笑道:“哟哟哟!这《内景元宗》本是汉时刘根仙人的笔墨,怎又被你二人说成是峨嵋派的东西了!别说你二人这寒酸的模样叫人怀疑是不是真正峨嵋弟子,便真就是峨嵋派门下,只当自己仗了门派势力就能相夺人家宝典的吗?”
  浮云子见这狐女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且又说中他平生最为痛恨,怀疑他峨嵋宗下的话来,一时却将一手伸入腰间那黄口袋里,一面又与三娘子喝道:“你这妖女又在这里颠倒是非,那《内景元宗》是刘根真人秘著不假,只是后又传于我峨嵋长辈仙人,如今那书上还有峨嵋星原留赠的字样,怎不是我峨嵋故物?我兄弟说的不错,一年前即本你将经偷了去,也算是你有此一番缘法,如今我兄弟二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但你手中的经典却也该到还我二人的时候了!”
  狐女只对张入云一身金刚外门本领有些畏惧,至于浮云子一身不上不下的内外功夫,却是一些也不放在心上,此刻见老道人竟敢状了胆子对自己呼喝,却是立时改了脸色道:“什么大人小人,妖女仙长的!你这老不羞的臭道士登门拜拜见主人,却穿的这般破烂的法子,打量我不知道你这一身翻箱倒柜才找来的师门讨饭衣裳。明和你说了,我这芙蓉谷不打发这个,你还是乖乖的到你鄂州祝大善人家里讨饭去吧!”
  说着又手指浮云子背后插的那破魔剑道:“还有你这拨火也不旺的烧火棍子,赶紧给我收回去,免得你走在大街上,还会被人认做是个耍戏法的,我看了就讨厌!”原来三娘子最恨上一次在张入云手底失风,被这破魔剑将自己侄儿六官剁成废人,她狐性灵异,嗅觉奇强,此刻连张入云在内虽是不觉,但那破魔剑附着的六官下身的血臭却是止不住的飘进狐女的鼻下,怨不得她不恼!
  浮云子听这妖精开口就将自己祖师传给自己的衣钵竟说成是乞丐裳,又说自己多日祭炼才得复原的破魔剑是拨火棍,只气得五绺长须如扯了风似的上下风扬,不知是怕的厉害,还是气的极了,却到底没有吭声。但心上作恼,只将伸进黄口袋内的枯手一阵掏摸,显是在找寻些什么物事!
  三娘子见老道人一声不吭,却又在一旁做声做势,便又皱了眉,面露不屑道:“哼!你这滑溜溜的老道士,别以为你得了点五雷正法的皮毛,和上清符篆的影子,愁尽了心思才治出些小符纸就能把我怎么样?真要比道法,有你后悔的时候。哼哼,别当我不知道,那日在后山上你是死乞白赖的求人家老前辈,才用五雷正心法将那铁匣子打开,这会子想是过得几个月又是领会些什么,又操起你那鬼画符讹人钱财了,我可不像旁人好哄骗,趁早收起你那些破玩意,省的到时更加没脸!
  还有那玉泉山上就你一个男子,却平白收了这多女徒弟,真是臊也不臊,终日价开口闭口说什么自己是六圣门唯一传人!我看是该换作单阳群阴门才是,也没见过这么为老不尊,面皮这般厚的,正经修行本事还没学会一成,却只知道一意收女弟子纳福!真叫人替你害臊!”
  狐女这一番乖巧话,句句都是击中老道人的痛处,把个平日里人前仙风道骨的浮云子激的面红耳赤,一双眼珠只欲夺眶而出,又羞又恼之下,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他本是害怕这三娘子的紧,此刻本她激怒忘了厉害,一时改了往日气候,胆子大了百倍,当下只扯了脖子喝道:“呸呸呸!我堂堂六圣门,岂是容你这妖女胡乱放刁污口涂秽的,实与你说,今日我与我兄弟已是准备停当安心要收回那《内景元宗》,你今日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没得商量!否则我二人定要踏平你这芙蓉谷,拆了你这狐狸穴,扒了你这身人皮,还有前番你那什么污秽的侄儿涂污我弟子的勾当,今日我二云观与你芙蓉谷新帐老帐一块算!!!”
  话音刚落,本还义愤填膺的老道人却忽又闪身于张入云的身后,颤了身子对自己兄弟轻声道:“贤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道人一番话,语中狐女的忌讳,不由也将三娘子惹得大怒,再又见他畏惧自己的举止,却又哭笑不得。一时里仍是一如既往的立在原地盈盈作笑,待道人把话说完,才对着张入云轻声问道:“你这位兄长扬言要踏平我这芙蓉谷,不知先生是什么意思啊?”
  张入云本未料道临场之际,竟会是浮云子与对方叫阵,他此一番前来,并未存着心思要与狐女恶斗,只是至后又听得浮云子说到祝玉柔为妖狐六官玷污之事,却又是动了义愤。一时却是笑答道:“三娘也听得我兄长一番教训,话里也说的明白。兄长有命,做小弟怎能推辞。你我本是邻居,日后我二云观还要仰望三娘多多照应,何况那《内景元宗》已为三娘收录一年时光,如今功行大造,多半已得其利。如今我兄弟二人只要将其再抄录一份带走,与三娘却并无损失,如此两不相亏的事,三娘子是明白人该当不会不愿意吧!”
  张入云这番话倒确是击中三娘子要害,她上年自浮云子手中夺了那《内景元宗》便是心有不安。虽说浮云子一点点法术并不放在其眼里,但张入云一身功力却都是除魔卫道的神通,正犯了她这一众异类的忌讳。且对方到底也是峨嵋门下,真若是呼唤出一二得力的同门来相助征讨自己,说不定自己就得从这多年修行的芙蓉谷搬家。
  几次思量到这里,三娘子都是心上嗔恼,有心将秘典加紧习练,待张入云回山时,自己功行大进,便不怕他二人再生古怪。无到底那经典到的手上时日太短,且又经意艰深,一时难有大造。再加上前番灵犀潭边失落丹药时便让她好生不乐,至后阅读经典,才知另一方铁匣内藏的灵药正是异类修行最为看重的毒龙丹。
  此灵丹与寻常修道之士故有绝大效力,但于自己这类藉天地灵气苦自修行灵兽来说,却更有洗髓拔毛的功效。若得一枚,自己立时便成鬼仙,且元神凝固非比一般,何况自己已是八百年处子修行的道行,有了这丹药和秘典,许是再加意修炼个一二十年便可修成通天狐位列仙班。如此她狐类出身修仙道上可再得一段佳话,当可完她一生心愿。
  所以三娘子才屡次三番趁张入云不在观中,欲图巧夺浮云子所藏的三粒毒龙丹。未想这老道人真实本领不济,但祖上传下来的几篇奇门阵法,却着实有些力道,自己多日不获,正欲打通地脉,寻根而上,直捣二云观根本时。却又得连日的心神不凝,精神晃动,果然不出三两日,张入云竟已回得二云观内主持大事,如此前功尽弃,好不让三娘烦恼。
  今番浮云子仗了其兄弟的助力,竟敢公然与自己叫阵,更是惹得三娘子有些气堵,正在她欲恶语相加与浮云子斗口之际。不料张入云算得却又精细,正合三娘子心意。只是人前示弱不是她的举止,何况那毒龙丹还未到手,这秘典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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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里三娘子心下谋定,才又与张入云笑道:“先生这般说话可比你这位兄长好听多了!不想你这做弟弟的反比那做哥哥的老成!小女子只在这玉泉山脚下数百年苦自修行,天生资质拙陋,哪敢夺天地造化将这宝典一人独占。只是你这位老道人兄长说话难听,心胸又太过狭窄小气,我前几日本想借他几粒毒龙丸就便瞧瞧他心意!没想到他年纪虽老,却是悭吝异常,生怕我夺了他的宝贝,只将个二云观守的像个铁桶似的,连想好好和他说会子话表白心意都不能够!今番却又上门相欺,说我强夺了峨嵋宝物,真真冤枉!”
  说着却又换了一副委屈模样指着浮云子娇声道:“喂!老道士,我且问你,这《内景元宗》是不是刘根真人的秘典?虽是为你峨嵋派的猴子得了,但也不能就说是你峨嵋的私产!那要是论你这般歪理,今番我得了这宝典,那这秘典岂不就是我的了!你却又来上门强讨什么,真是横坚都是你有理!连两三粒毒龙丹都不借,就知道你这老头小气的厉害!还修道人家呢!”
  说完又是话锋一转道:“只是你这兄弟说的话又好听又有些道理,今番你二人要将那秘典抄走也可以,只是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三粒毒龙丹一柄太乙金精所制的桃木剑,即要公平,我两家就该一人一半,那桃木剑我也用不上,而那毒龙丹留与你二位身边也是无用。如此不如你我各得宝典,而后那宝剑归你师兄,毒龙丹却归我如何?不然的话你我一拍两散,照先下来看,也是一人得了一铁匣子,两不吃亏,各人守着宝物秘典修行,也不要来争这口闲气,不知先生同不同意呢!”
  张入云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未想这狐女倒是刁滑,自己兄弟二人经典尚未到手,却被人先动上毒龙丹的主意了!若依他自己心性,倒是没什么舍不得这丹药的,只是有听自己兄长言道那毒龙丹可炼异类魂魄。自己所关爱的人里就有不少是沾染灵气修身的,虽是那毒龙丹不一定能用上,但先期预备下总是无错。此刻算算人数,张入云自己这面还不够分配,却哪里还有多余的分给三娘子,为此上不由地着实有些烦恼。
  未想身旁浮云子却是个做惯市俗经济的,一时听上三娘子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将毒龙丹全部强占了去,他利心甚重,却是先于张入云跳起来惊叫道:“我的乖乖!你当毒龙丹是米市里的米,鱼摊上的鱼目珠子啊!还张口就要三粒!你想拿它当饭吃啊!我峨嵋教历年总共就炼的两炉毒龙丹,总数不过十几二十粒,且多已为救渡教下灵兽服食了!
  这三粒恐还是前辈仙人从口下省回来的,你这狐女倒是说的轻巧,张口就是要全得,只怕这神州大地,普天之下也再弄不出来第四丸来。如今且和你这贪心的狐狸精说好了!想要丹药却是一粒也没有!我看你还是快将宝典拿来,从此后我两边门下各自回山修行,你不来寻我的麻烦,我也不问你的旧恶!”
  三娘子见老道人口滑,一上来就将毒龙丹一事推了个干净,不由也是作了色,当下只看了浮云子道:“是我贪心还是你这老道人小气!上门讨要东西,不说低声下气,也该礼下于人,如今连个见面礼都没有,也不说对我主人不尊重。现在不舍得丹药,却只知道仗着蛮力上门强讨,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质女子,真真气死人了!”
  说话间樱唇一撇眼眶里竟是带得些梨花露水。再又横了一眼浮云子道:“可见你这老道人一点诚意也没有。且不和你费动口舌,跟这你小气的老杂毛本娘子也说不上道理!”说着话,却又对着张入云道:“哪先生您呢?不知道是不是还和你这位兄长一鼻孔出气,也是有心想欺我这芙蓉谷内没有男子不成?”
  张入云闻言已是皱了眉头,他未料到自己兄长竟是推的如此干净,把话说死,连一点余地也没有,虽是心上也计较那毒龙丸的得失,但眼前情势,若不让这三娘子也得些好些,显是不会将《内景元宗》交出来的!当下欲待征求一下浮云子的意见,不由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老道人。
  浮云子见机,赶忙将张入云耳朵拉过,且用手遮掩密声道:“这臭妖精漫天要价,我才给她来个落地还钱!兄弟心善可别心软,虽说毒龙丹于咱们没甚大用,但要是这狐狸在内典上玩些花样,至少也可用这丹药要挟她一下!”
  张入云受兄长嘱咐,只在一旁默默点头,他本以为浮云子一粒毒龙丹也不肯相让,此刻得他这一番话,知老道人心思仍是放在那《内景元宗》上。即如此,他倒是好计较了!二人这番商量,却不知一旁的三娘子为什么缘故,忽地在掩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意思倒想是听得二人耳语一般,不由间反将老道人闹了个脸红心惊。
  张入云不理狐女这般张智,他即心有阵规,自不乎对方千般手段。当下恭手与三娘子道:“方才与家兄一番言论,倒让三娘见笑了!实不瞒三娘,这毒龙丸在下与家兄虽是留之无用,但无奈入云有几位密友也需倚仗这毒龙丹成道,三娘人只一位,量多取这毒龙丹也是无益,即如此,由我做主,且将这毒龙丹相让三娘一粒如何!”
  不想狐女闻言即将眉头一挑,娇声道:“这可不成,只用一粒毒龙丹却换我手上四篇《内景元宗》,天下哪有这般轻巧事。即如先生所言,这秘典共有四页,先生即只有一粒毒龙丹,那小女子也只有一页秘典相换如何?”说完脸上露出微笑,全不理会闻言气的脸色铁青的浮云子。
  张入云生来不善经营计较,见三娘与自己短斤少两,斤斤计较,眉头不由连番攒动,再见得狐女仍是浅笑盈盈,安生一副与自己长久为难的模样。他自与雷音洞一役后,最恨人要挟威胁自己,此番三娘子又用《内景元宗》做阀来与自己计较。当下却将他久日不动的无名业火激起。一时轻叹了声,与三娘子轻笑道:“入云此来芙蓉谷,本就无心计较,三娘即如此说辞,双方所见实在相去甚远,我只一介粗陋武人,话已至此实搬弄不出什么道理。如此看来只能各凭三娘与入云的手段相夺,且看这《内景元宗》是不是与我二云观有这一场缘法吧!”
  说话间张入云便将流星指带在左掌上,一时内劲一番作动,昔日掌中蓝盾复又再现,只是时隔两年,张入云又得本事,右手探出,却见他四指各得四点紫星,流动其上,只瞧得对面三娘心中一阵惊惧。
  三娘子不想张入云说翻脸就翻脸,再不和她做一些口舌上的争执,一时好些说辞俱都使用不上,很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只是虽是如此,对面少年一身伏魔神通,却比两年间增了几倍,自己虽在这两年内也是功行大进,但自负并无十分把握将对方掌毙。且张入云两年不见,按说道法精进该当心神日趋祥和,但今日一见,其一身英气却是更胜从前。此刻决意与自己一战,一身的凶神杀气实如海浪汹涌直向自己周身连绵袭来,只撩拨的她周身毫毛耸立,心惊莫名之际,一身狐类凶性也是隐隐伏动不息。
  当下就见对面佳人一声娇叹道:“唉!天下男子都是没耐心的,说不过出道理的时候,就要逞强欺弱,犹其是对我这等女流之辈,质弱女子更是倚势相逼,真好不要脸!”
  再说一旁的浮云子自见张入云将流星指戴上后,整个人顿时换了一副声气,周身杀意如利刃般激出,便是身处其背后的自己也觉一阵阵的透骨阴寒。为此心惊,不由为刚才自己将话说的太死有些后悔。
  此刻他见三娘开口,张入云却并不作答,只将双目低垂,一身功劲却未有丝毫减弱。不知怎地浮云子竟也有些害怕自己这兄弟立时暴起伤人,一时自在旁答腔道:“你是弱质女流吗?当日在我精疲力竭之下将内典抢去,也是弱质女流能做出的事?今日我劝你还是快些将《内景元宗》交出,我兄弟说过用一粒毒龙丹交换,自不会不算,我劝你还是答应了他吧!小心他恼将其来,可是要出大乱子的!”说完话,见三娘丝毫不为所动,却是横着眉与其使眼色道:“快啊!”
  浮云子此一番当真是为三娘子与自己着想,怕张入云一时凶心犯起,做下大事来,自此二云观却要与芙蓉谷成下宿冤大仇。他张入云日后神游自在,常在海外,而自己这做哥哥的却是要常驻观中,若今后为二云观添了这么一个狡诈多智,再又手段高强的仇家。浮云子往后可休想再有一日轻闲日子好过。是以浮云子此时实是语出真心,却全不知自己越是这样,越为三娘子气恼他兄弟二人唱红白脸混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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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张入云见浮云子与三娘一番对答过后,久久不见动静,他此刻激怒之下,已是满身战意,为此上,却是抬起面孔与三娘子道:“三娘可准备好了吗?你是女流,入云本该相让先手,只是三娘若再不动手,那在下却只好犯弱相欺了!”说完双拳一引,又是一阵劲气纵横,当下四遭落叶竟是无风自动,只在空中环绕张入云周身,上下飞舞。
  三娘子本是妖狐中的领袖,此刻被张入云强言相欺怎是她能忍得的,当下便也作了色,一时后退一步,只取手往身后一摘,掌中便已是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沉声道:“即是话不投机,先生一意要动手,哼!也好,今日我就看看你们这峨嵋教下到底有何手段。”说话间手腕一抖,那照人心魄的剑光,便如蟠龙绕树一般的在她身上飞舞。
  她狐类手段不比寻常,三娘子又是其中健者,一年来修习《内景元宗》正宗玄门功夫,功力更是与众不同,此刻如俗世侠客使动起剑法来,却是娱人悦目,身法手眼比常人快了十倍。直看的对面老道人眼花缭乱,只一会儿功夫,便是胸中气堵,心神已为三娘子剑光所惑,险些就要窒气呕吐出来。
  不想张入云此刻却是盯着那剑光,双目未见一丝眨动,只凝视良久,见三娘子还不进击,却又作声笑道:“怎么?三娘子到现在还不动手?要让入云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席话只将狐女气的粉面煞白,本是娇滴滴的美娇娘瞬时却已化做了玉罗刹,口底一哼,只骂了一声:“不知死活!”便是合身而上,其身势好比惊鸿,又如一条长长的白练,只一倒身即至张入云身前。还未待身后浮云子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前一串叮叮冬冬金器交鸣的悦耳灵动声。而再见眼前二人,身形俱已是虚化的若有若无,竟是瞬时天南地北,只在空中如两道旋光般飞舞重迭交映。
  老道人是个机灵的,见此知二人身法实在太快,自己此刻身处战场之上,实是危险到了极点,看样子张入云轻身本领也只与那狐女在伯仲之间,万一一个照护不周,小命送在这芙蓉谷内可是老没意思。当下他忙急急趋避,也算他两来功力实有精进,只一两个起落便已是倒身十余丈开外,远远的离了二人,这才举目细看二人战况。
  还未待老道人于日光下手掩凉篷细瞧,便听见场中一声霹雳,瞬时本是芳草青青的芙蓉谷一角,便已被涛天而起的风岚卷扬的变做荒土一方。又听得两声娇呤沉声,张入云与三娘子即已是箭射般的倒退,各倨一地落在当场。
  再看三娘子此时已是全没有往日一点温柔妖媚的气象,一张粉一样白的面孔,此刻已是转为赤红。面色张厉,柳眉倒竖时分,一张樱口隐隐露出几粒獠牙,鼻息粗沉,喉头竟泛出几丝兽吼。本是纤纤十指,此刻也被尖利如兽爪的尖甲所替代,且四肢投地,作了猛兽倨地状,浑身上下透着凶煞彪悍,直叫人瞧了心胆皆惊。
  而张入云此刻面颊上却已多添了一道血痕,直从眼角脱至耳际,幸是伤不深,只泛出几滴血水。可事关要害,一不小心,张入云只怕已做了残废,浮云子老道见自己兄弟遇险,心上害怕,却忙将手又伸入自己腰间黄口袋,欲用自己苦心绘制的符纸相帮。
  不料老道人这边才刚动手,却已为张入云断喝道:“兄长万勿相帮小弟!我一介男子与三娘子一女子力斗已是相欺。如兄长再伸手,传出我二云观联手相斗一弱质女子消息,实是难当天下人耻笑。且兄弟虽不才,但自负还与三娘子有一斗的伎俩,兄长且在旁为弟掠阵,真若有性命之忧,我张入云残骨抛散在这芙蓉谷上也不冤枉!”说完,却又对三娘子讥讽道:“呵呵!三娘此刻这般形态才算得是风流绝世,仪态万方,可比先时做道姑装扮时强的多矣!如何,三娘可将息好了!再若不出手,那入云就要相犯了!”
  狐女闻言,本是两条倒竖的柳眉,几成了个八字,虽是气恼非常,但她心下更是惊惧莫名。方才一战虽看似张入云落了下风,为自己一剑伤了面颊。但其中却是张入云为当胸一击取自己性命,冒险施为所制。若不是自己功力精强,临危之际使出绝技,那当时不只要为张入云重击,且还有命送当场的凶险。而自己方才虽是一剑撩过,伤了张入云毫发,但一时间却险些被对方张口将自己宝剑就势咬住。如此不按常理,寻死拼命的打法,纵是三娘子身为妖狐凶狡异常,也是惊心不已,一时虽只与张入云相较一场,气势却已被敌人压下。
  而如今张入云战意正浓,欲借势急攻,自己一面不能示弱,一面又担心再合身相斗自己气势已弱许要吃亏。至此三娘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眼前这素日温和的男子此刻与自己力拼之际,竟还会施智挑畔自己。要知这般近身相斗,最重气势,自己若是为其夺了神智,纵是十分本事恐也难使出五成。
  三娘子本为争强好胜一念,才弃了自己最擅长的道法妖术,而以力与张入云格斗。不想张入云一身技击功夫,竟高到如此地步。自己虽是灵狐出身,于体力技法上竟是占不到对方一丝便宜。且张入云临敌时凶狠异常,斗至中途全无一丝留手,自己随时都有重伤丧命之忧,实不是自己先时能预料到的,进退两难之下,却终是将三娘气的动了真怒。
  一时间三娘子一个倒纵便已翻身立起,复又悍声喝道:“你即仗自己有些拳法本领,以为可与我拼斗。自己找死!我哪有不成全的!”说完剑交左手,右指捻了一个法诀,就见场中人影晃动,竟是随风而逝!
  浮云子在旁瞧的清楚!他见三娘法术如此精强,忙出声大叫道:“兄弟!这婆娘痞赖,要施隐身法算计你,你可小心些!”说完想了想,又忙颤了声间道:“不如我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好男不与她女斗!今天且放过这臭丫头,等改日换了吉时再来这芙蓉谷声讨如何!”
  未料他话音未落,身旁已是泛起三娘冷声相讥道:“你这杂毛老道这般多嘴,不留口德,信不信我先杀了你!”只一句话,即惊的老道神佛出世,怪叫着连声倒退,直往谷外奔去。
  就在这一刻,张入云已是化身如电矢般的向三娘存身处投到,当下一掌击去,便激去漫天灰尘,只将当地卷起一条黄龙。
  而三娘子早于此之前已将身让过,可是张入云身法快捷,拳力惊人,也将她惊的不轻。一时又防自己隐身法不够完美,心慌之下漏了破绽,接连运动咒语,将身息隐藏的一丝不剩,才又稳了稳身子,向张入云袭去。
  就在她满以为如此之下,自己立时便可将张入云挫败,未料到,只自己拳脚到处,皆被张入云封挡,且拳法手眼迅捷竟不下先前。一时反将三娘打打的连连倒退,因为施术,三娘一手要掐法诀,只单手袭敌,晃眼功夫,竟是敌不过张入云拳脚。
  张入云只一得上风,便越打越是顺手,拳脚即如流云般的向狐女袭去,纵是本领高强如三娘子也是招架不得,被逼至极处,狐妖只得丢了手诀,显身与张入云对了一掌。当下两人各被对方震出数丈开外,三娘子却又借机将身隐去。
  一时就见张入云终是驻了身子立在当场,却已将双目紧闭,探足曲臂,度其心意正全力提防三娘偷袭。老道人浮云子方才被三娘子威吓,已是奔出了谷口,只是回头看着张入云并未跟上。自己虽是惜命,却不能不顾兄弟义气,如此只得提了胆子又回至谷中,当下见张入云闭目静待三娘子进袭,知他此刻正用全副心神戒备,却是大叹糟糕。
  要知三娘子此刻已近狐仙一流,所施法术不比江湖术士,茅山旁门一类的掩形障眼的小术,而是息身埋迹的大法。此刻张入云这般只仗自己手眼本事与之相斗,实大为凶险,若是三娘子法术不精或还有迹可寻,若是法术完满,掩藏的周身生理一丝不剩。张入云此刻未得金刚法眼,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对方的形迹的。只是此刻浮云子这位兄弟到底已是在小心防备,潜心寻迹,自己若开口命其逃遁却又要为张入云心神添的负累,反让狐妖有可乘之机。
  如此老道人只得在旁凝神戒备,一时又将五雷正心印符纸取出几枚来,心道无论到时能不能在狐妖身上见功,至少也得运动运动。哪怕当是放个爆竹,凭地惊天一声作响,能晃动敌人一番心神也是好的。
  正在浮云子心中一团乱麻之际,却忽见得张入云将双掌如孔雀开屏一般连番招展,掌中竟莫名多了六枚金梭。老道人看了不解,正在惊异之际。就见张入云身侧六七丈远处已是显出三娘子身形来。当下那佳人满脸都是不信的惊惧之色,连晃了晃身子,方嘶声道:“你这是什么本事!怎么能识破我的隐身法和辟魔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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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入云一笑间,将掌中六枚金梭一阵拨弄,瞬时即放出六道金光,就见那金梭于他掌中来回攒动,只好似流水一般的在其指缝间滚动。待他再将辟魔梭一一抛还于三娘子后,方指着耳,鼻,心口道:“我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俱都知道三娘隐身于何处!又在做些什么!你隐身法功行还浅,不够完备,尚有一丝气息存留于外,自是能被我捕到你藏身行法的踪迹。”
  “胡说,我法术完满,没有一丝缺漏!”三娘子闻声惊叫道。
  未料只过的一刻,却又冷了面孔寒声道:“如此说来,你一身外门金刚伏魔神通已到火候,今日来我芙蓉谷却是安生与我孙三娘子作对的吗!”
  张入云见狐女心焦做嗔的模样,只轻笑道:“三娘说的那里话!你我修行所在离的这般近,即大家都是邻居,若能相契自是最好,纵不济也当莫生仇怨。不是入云示弱,有三娘这一位精灵古怪的邻居做仇家,只怕我二云观自此后再无宁日!”
  说到这里张入云又一笑道:“只是想来三娘也不愿和我兄弟二人生下闲隙,对究竟我与家兄也不是无有一点力量。你这双方本无多大仇怨,何苦闹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以在下愚见,三娘且将就先取一枚毒龙丹,与我兄弟二人交换秘典。待日后入云云游天下定再交与三娘一样宝物如何!虽是此一说有些飘渺,但入云不是言而无信之辈,即说到必定做到!三娘如能依此善罢,实是芙蓉谷与二云观之幸呢!”
  浮云子本在担心张入云连番剧斗,气盛之下,却会与三娘子做殊死绞斗,未知张入云忽然偃息杀气,还说出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来,心下不由一松。正待自己从旁说些笑话挑和场上气氛,却忽见得狐女脸上一番阴晴不定后,又冷着面孔道:“那我要是不依先生的话呢?”
  不料她话音刚落,张入云一身杀气便已尽数放起,瞬时一身气度重又恢复先时狰狞,亦冷声相向道:“若真如三娘子所言,今日我二人还是在这里决个高低吧!我知你生性奸顽,此是你天生习性,未脱三灾之前难改你气质。今日分个上下也好,我不日许要离开二云观云游,趁此了了这一桩心事,也免我旅途上为观内俗务忧心!”
  狐女听得张入云气势强横再不留余地,话里说的直露,直指自己出身异类,已是心头火起,且言语之中竟还有要收伏自己的意思,正触了自己痛脚。刹那间也得怒火三千丈,一样的狠声道:“如此说来我与先生还是手底下见功夫吧!”说话时,已是叱声惊喝,就见三娘子周身烟岚陡起,直将玉人周身裹个严密,待烟雾落定,却见眼见娇娘子已化做了玉面罗刹,本是一袭青衣道袍此刻也尽换做纯白色宝甲,右手仙剑左手金针,上下布置周全,当真一副与张入云力拼的模样。
  二人一番做作,只让一旁的浮云子暗暗叫苦,只心里愁急道:“我的娘呃!这两家翻脸和翻书一样!一会儿和风细雨,一会儿雷电交加,照此计较下去,却叫我怎处!”思量间老道人不由又将身往后挪了挪,不想却是斜眼瞥见远处树丛中,那多日不见的三娘子的侄儿六官,正举了一面杏黄旗左右摇晃。一时算计到定是妖狐暗中作法布置,忙开口警醒张入云道:“兄弟!小心这臭丫头遣手下暗算你!”
  不想张入云闻言即是一阵轻笑,只与三娘子冷眼相对眼睛一瞬不瞬,却又伸出手臂向着浮云子身侧方向指道:“多谢兄长提点,只是兄长还需留意藏于那桃树后的小姑娘,入云识浅不知她与那狐妖手中拿的是什么妖幡,兄长向识异派邪术,可能识得出!”
  浮云子得张入云提醒,回头看时,却见桃树后并无一物,心中不解,但旋又想起三娘子即会得隐身术,其弟子门人也该当得些传授。只是自己无有张入云那般的眼力,瞧不出人形,那手中妖幡自然更是无迹可寻,心中有些惭愧,却又将他心思激动,一时忙从腰间口袋内取出一道采自五雷正心法的符纸,当下手腕一番便是一阵雷火打向那桃树。
  但闻一声霹雳,就听得内里有小女孩惊叫了一声,再仔细看时,果然那桃树后显出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童来。手里也正拿着一面青幡,正与六官黄幡遥向挥舞。且似是她身上有法术禁闭,虽然被浮云子雷火击中,却是被手上青幡升起的青霞罩定,并未将其击伤。当下小姑娘见自己身份暴露,连忙将手里妖幡如风一般的旋舞,瞬时老道人就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幸是浮云子与这奇门阵法上相有所长,一时又从腰间取出五枚符纸,只往地上一投,瞬时便显出一座小小的阵法将自己周身护定,当下摇了摇头,理了理精神,赶忙与张入云道:“这是妖精布置的阴阳戮神幡,由外而内,越是处在阵中效力越大,贤弟你还是快趁阵法未布置完备快从那六官那面逃走吧!这小子已被你骟了,算不得阴阳,是这阵法唯一要害。趁如今还未布就,兄弟现在起身,还来得及,千万不要为一时意气与这妖女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下回我也布个玄天大阵,把她这芙蓉谷围成个铁桶,到时这臭妖精就知咱的厉害,等困的久了,在捣了她的巢穴,剥了她的臭皮,挂在观上……”
  浮云子一时为开动张入云离去,口里话即是滔滔不绝而出,只是其中多半是在吹牛皮,不过如今于他来说究竟张入云的性命最为重要,何况他常走江湖瞎话说了千万,此刻虽是在明眼人面前,却也是顾不得了!
  至后三娘子终是忍耐不住,一时尖声怒喝道:“臭道士,胡吹什么大气!你有那本事吗!本娘子谷中日常祭法倒是缺了一面人皮鼓,你这老杂毛这么能吹,面皮上的肉定是坚韧的厉害,信不信我待会儿剥了它!”
  老道人听得狐女发狠,心中惊惧,当时便是闭上了嘴,只是害怕归害怕,手下却也不闲着,一连自手腰间又取出六七道符纸,欲结了个五雷正心印布置。他法力有限,遇敌匆忙不能从容运用,可此刻狐女被张入云绊住,自己正好得益将雷法准备妥当。
  他这一番举止怎能瞒得过三娘子,一时三娘心里忧急,心道自己确是将这老道人瞧得小了,五雷正法威力绝大,纵是功高如自己,遇上雷火也只有趋避的份。而老道人方才击得自己女弟子杏儿的一记符雷,手法娴熟,威力也自不弱,真要计较起来也是张入云一助力。自己阴阳幡还没有布置妥当,实是有些害怕他兄弟二人联手同时袭向自己。
  正在她犹豫时分,却忽听得张入云又是作笑道:“三娘子这面即添了两个生力军,入云不才不敢以一人之力独斗三娘门下三人,即如此,也只能找得两个臂膀帮衬,以示三娘尊荣。”说话间张入云即取出一物,也是一阵摇晃,就见一片乌云翻滚,瞬时凭空里已是多出两位千娇百媚的佳人分立于张入云两侧!
  三娘子不料张入云身旁竟还养有阴魔,一时细观二人一身功力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尤其其中一位微显丰盈的女子更是目注自己,上下打量个不休,唇齿啧动之间,竟似要流出口水一般。另一个长身女子此刻则是轻倚在张入云肩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瞧了瞧两侧的六官和杏儿,满脸的不屑。后再又看了看正藏身在一面小小阵法中浮云子老道,也是摇了摇头,不服的心意昭然若示。
  如此一番异像,只惊的三娘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头脑之中诸番计较电闪而至,一时眼光虽还是在怒视张入云,但心气却已然是有些馁了。
  再见那长身女子此时已妖妖娆娆的伏了张入云半肩,语声好似鸟鸣一般的细语道:“喂!小气鬼!你第一次差遣我们就是要我和艳娘对付这些不成气的家伙吗?先说好了,要想让本姑娘动身,可不许再作抵赖,冷香丸自是少不了的,还有那胡伶草我也要两棵!”说话间,又故意将欺霜赛雪的玉颈自张入云面颊前探过,与另一侧的艳娘道:“艳娘!你呢!你这一会儿要怎样才肯劳动!”
  众人听闻此语,只待留意艳娘的条件,不想艳娘却仍自满面冰霜的注目于三娘子,半日方道:“今回我听你的!只是这狐狸精却需让我来对付!你若和我抢夺,可休怪我翻脸!”一席话说的三娘子面孔阵青阵白,当下大怒,只骤然间,便将一身妖气提升,瞬时间身前七尺境地之内皆被其体内寒水精气罩定,转瞬间便是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二女见三娘子发怒作法,齐都轻笑一声,一时屈足前探,待融入对方寒气当中,却是一丝也不为其所伤,出入自由如意,只瞧得三娘子又惊又怒。
  ※※※
  三娘子此一番举止已然惹恼了艳娘,她一出的桃花扇内,即看中三娘子一身狐类异质的纯阴精元。虽说艳娘一眼即看出三娘子法力高强,但她前番于长白山上也得功行大进,先时又自张入云处得了七柄修罗刀,自忖大可与对方一斗。若是真到临危时分,自己还可化身神魔相击,虽则艳娘这般作想不免将狐女的本事瞧的小了,但她天生的凶狡顽劣,只一遇得自己急欲得手的东西,自是说什么也不肯放过。
  正在她口底生啸,凭身凌空欲击时分,却忽觉腰腹一紧,低头看时,原来是张入云已伸手捉住自己腰间绸带,不宁自己进袭。一时艳娘自已犯了凶恼,只回首冷目横目怒视张入云。
  未想张入云却是丝毫也不理会艳娘,反开口与狐女和声道:“三娘是明白人,方才入云一时狂妄,激的三娘嗔怒,是入云的不是。你我即为近邻,日后常有照顾处,何苦争个你死我活,我知三娘本事,今日纵是我二云观占得一些上风,只怕那《内景元宗》也是休想到手。
  贵我双方都是修道人家,在乎的是参晓天地奥义,做此无谓争斗实已是落了下乘中的下乘。今番我兄弟二人只为那秘典而来,先时三娘要将那三粒毒龙全取,扪心自问只怕也是有些贪得。三娘子是明白人,当知修道人福缘有限,如为妄取错过,实是可惜。且我答应为三娘再谋得一件宝物相抵,如三娘谷中真有什么缺漏,还请出个题目,入云自负也有些力量,待日后将宝物准备妥当后,再与三娘交换如何?”
  三娘子不料张入云在已占的上风的时刻竟还会说出这般明理见性的话来,一时言语得当,倒是很给了她台阶下。虽说自己还未出得全力,但真若往下斗去,实是有损无益的举止,纵是侥幸胜了一场,也定是惨胜的局面。三娘子素以自己能脱得狐类天性劣质为荣,一意的想以异类身份修的天仙位业,此一番被张入云提点,立时将她警醒。只是说辞情理都让张入云占去,到底让她有些不得意,一时却是悄立在当场犹豫不决。
  一旁小雅见狐女这般做作,心料这一场架多半已是打不起来,当下又俯耳在张入云身旁妖声道:“喂!小气鬼!你这架还打不打了!无谓将我姐妹二人放出,很有意思吗!且说好了!别以为今番我和艳娘未出得力,便能与你善罢甘休!”
  张入云见小雅娇嗔作态,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反倒将一副心思都留在艳娘身上,只防她窥伺眼前狐精的精元,一个暴起发难却让自己苦心化为流水。当下身子往前迈动一步,将二女身形略挡了挡,方回头与小雅笑道:“呵呵!你先时不是总说将你二人困在扇内久了气闷狠吗!今才不过五六日功夫,我便将你俩放出,这回总该没有意见了吧!再说这芙蓉谷内灵气景色俱属上佳,如今只当我众人外出春游踏青岂不是好!”
  他话刚说完,小雅即横了他一眼道:“谁与你这臭男子外出行游,又小气又奸诈,这次放我二人出来,还不是狐假虎威,借我姐妹威势震摄你的对头!却还说这些好听没用的,真是又虚伪又做作!”
  不料张入云闻言倒是不恼,反打趣道:“你说借你姐妹威势倒也不假,只是这狐假虎威倒还谈不上,我真若是做了狐仙,只怕今日也不用劳动你二人了!”张入云一时间趁势说了个笑话,场上诸人先还不觉得,略为体会,却都笑了。如此一来,原本紧张的气氛大是缓和,众人除艳娘外尽皆松了一口气。
  狐女见此刻形势大好,也就势开了口道:“先生即有诚心!三娘也不是不识进退,算来今次你我双方都有不到之处,于此事上,我二人就此揭过,再不提它!只是先生即开了口,三娘确有一件想要的宝物,正于贵观内,就怕先生不肯施舍呢!”
  张入云知狐女精乖,所出的题目定不会那么容易,只是话已出口,自不能再改,何况二云观内如照实算来,却并无什么难舍的宝物,当下只得作笑道:“三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入云即说了不会不遵从!”
  不料狐女见他开口即应,却是笑容满面,忙娇声道:“即是先生如此说了,三娘就放肆开口讨要了……”
  未知她话音未落,远在众人身后的浮云子便已高声叫道:“兄弟切莫答应她,这妖精狡猾精乖,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才奔正题,定是看上了咱观后院的那棵树!切莫要上她的当!”
  浮云子这一开口说破,却又惹得三娘子恼了,立时嗔道:“就你聪明,不过就是棵破树!值得你看的那么紧吗?再说那树也是你兄弟得的,我只与他理论,轮得着你臭老道开口阻拦吗?”
  不料浮云子素日胆小,但一论其这“利”字来,却是立时勇气倍增,当下却是改了色戏笑道:“呵呵!见笑见笑!彼此彼此!老道我确是又小气又精乖还脸老皮又厚。但这些小伎俩在你三娘子面前,道人我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那树是我兄弟得的不假,可我这兄弟为人心实,又不会与你这丫头计较,天大的家私到了他手里,恐也不够别人掏摸的。我是他兄长,我不帮他看看紧,谁帮他!”
  三娘子确是一意想得那灵角化为的宝树,不料还没放出话来,就为浮云子从旁作梗,一时又羞又恼,也顾不得与老道人斗口,只回过身与张入云道:“先生您也听见了!令兄长从旁作梗,只与先生作对。小女子只想问先生一句,这二云观内到底是谁主事?先生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浮云子从旁听了,知这妖精刁顽,一时见目的不能达到,先不翻脸,反是撑动口舌,挑拨自己与张入云兄弟二人闲隙,其心不可为不毒,当下便已急了,忙又从远处叫道:“你这妖精!好毒的一张口!一被我说破你的心思,却来挑拨离间,当真毒妇啊毒妇!”
  正待老道人还要开口喝骂之际,却为张入云举手笑着拦道:“兄长不需为此事治气,些许小物也劳不得我二云观与芙蓉谷再生出些闲气。”说着又回头与三娘子道:“三娘即有意那灵角所化的异树,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三娘也定明白那树的妙用,我二云观要仗此树提拔玉泉山灵气,想来三娘也是为此才欲取那灵角树的!只是我看那蛟角所化的异树,即已为木类,当有法分植,待今晚我与兄长回观,将那蕉树分植为两株,你我二云观芙蓉谷各占一半如何?”
  张入云见三娘子闻言低头不语,怕她还有些不满意,便又开口道:“这《内景元宗》一事,如若能就此善罢,以入云看来却是最好。今后我兄弟二人与三娘修行各有近益时,只怕总有些劫难,于此一番争斗后却能化敌为友,日后二云观与芙蓉谷能彼此照应岂不是一桩美事!”
  三娘子之所以犹豫只为了若将灵角树分植的话,灵气必然大损,只怕移植回谷中后,一两年内也不得恢复,如此这般不免美中不足,只是张入云后话里有日后自己若遇雷劫,他二云观不会无视的意思。要知自己狐类生性最怕乾阳雷火,若得张入云这般人间修道士相助,却是轻松好多。一番话说的她由不得不动心,况且张入云心底尚佳,虽每常里总有些意出望外的狡诈,但为人心性却属不错,不会是个言出不行的小人。
  一时三娘子左右计较,面上忽喜忽嗔,只看的一旁张入云微笑不语。小雅旁观者清,知妖狐为大事计,绝不会不答应,见张入云在旁作态,不由取手自张入云额头直抚至脖项,复又上前附耳道:“喂!小气鬼!平日里一复装傻充愣的痴呆样,怎么到这回子却变的这么精细了!”张入云不料她竟与自己狎妮,当下便已红了脸,闻言只作不解。
  而一旁艳娘见二人举止,却是阴沉了脸,冷哼了一声,她早有不顾众人上前击敌的心意。不料张入云却是总能在自己心潮难抑欲抢身而出之际,暗将体内精气放出,时时阻拦自己。自张入云与无色僧于秋练峰授艺之后,桃花扇二女虽都未明言,但总觉张入云一身功行已有些深不可测,心上隐隐对他已有了些惧怕。且张入云两次舍血施补自己,艳娘虽是天性为恶,但多少也有些所感,为此上终究是将自己一身杀意压了下去。
  果然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就听三娘子已是抬起头来对张入云娇声道:“即如此,就依先生的话,只是那树我看就不劳先生与尊兄长动手了,今夜我自会登门拜授,不敢劳动二位大驾送至小女子谷中!”
  张入云知狐女这般说辞是怕自己在分植灵角树的时候吃亏,当下也不说破,只笑道:“即如此,我二云观今夜恭候芙蓉谷主大驾,至于那芭蕉树,我兄弟二人也等三娘来时再分!如何?”
  ※※※
  三娘子被张入云道破心事,面上不由即是一红,只是到底是源于自己私心,却又嗔恼不得,当下她只得白了张入云一眼。一旁浮云子见狐女竟会被张入云抢白,开心之际,更是添油加醋道:“我兄弟就是心实!说什么话都是明白有理,即是只有等三娘子来到我二云观,才好将那树给分了,那依老道我的愚见,这伐树用的锯子怕还是三娘自带了才好。到时我与我兄弟二人顶多也就预备下圆规皮尺,好仔细仗量那芭蕉树的分寸即可!”
  浮云子说的话不比张入云内敛,一时语触三娘子痛脚,却是即时恼得那狐女柳眉倒竖,翻了老道人一眼。浮云子本为打趣,不想话说的重了些,正在担心狐精会和自己作难,见对方果然作了色,心里便是一突。
  谁知那三娘子到底八百年老狐修炼得道,不比常人气度,一时连着脸色变幻几次,却是由青变白,由白转红,最后竟是面带羞涩道:“不和你这老道乱讲!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好人!”说完话却又是一脸的娇态,老道人先时便中的三娘子媚功。此刻虽是有了前番经验,心上做了准备,但仍是在狐女欲喜还羞的媚态下浑身抖了个激令!一时知道这妖精实不是自己能惹的起,不由嘎声招唤张入云道:“兄……兄弟!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也和这位芙蓉谷主斗的疲了,哥哥我现在累得头有些发晕,晚些时候三娘子还要到咱观里做客,我看咱还是早些回去做准备,我也好顺道先回观中眯一小会儿!”
  张入云在旁自是看出三娘子心中不忿,暗使妖法媚动兄长,意图以此法伤的浮云子心神。幸是他这位做克长的也是多年峨嵋门下道法毕竟不凡,且又是年纪老迈,一甲子的童身修持。三娘子虽是加意之下,却也没将他伤着。此刻闻浮云子此语,知老道人精神短了是假,心中气虚害怕才是真,一时只笑道:“兄长说的很是,入云方才一番角斗,也觉疲乏的紧,正该回观才是!”
  说完却又对三娘子道:“如此三娘还请留步,我众人且告罪身退!今夜焚香沐浴,摆宴设酒只恭候三娘大驾!”张入云话尤未完,却听得身后老道人呼喝提醒道:“最重要是《内景元宗》不要忘了带!!”张入云闻言不觉莞尔,只得重又施礼道:“家兄所言也是入云的心中所想,还望三娘子到时不要爽约,留步!不劳相送!”语毕即倒退身子向谷外移去。
  不料身后却泛起三娘子嘟囔道:“谁说要送你们兄弟两个!真不害臊,闹了半天把我芙蓉谷弄的乱七八糟的还没寻你们算帐呢!”她此番语声虽不大,但因声间娇脆,远去的浮云子兄弟二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正在兄弟二人摇头之际,却忽听得三娘又放声道:“六官,杏儿……给我寻两条大大的扫帚来,把这里这兄弟俩毁做的空地给我好好清扫个干净!哦!对了,可别忘了扫上些水去去晦气!”
  张入云一行四人才刚出谷,老道人便已是贴近身来也其相叙,只是他深知小雅与艳娘是阴魔所化,不敢招惹,一时近得张入云身前,却是再难迈动步子。小雅见此只冷哼一声,便是踱步行至一遍,而艳娘素不惯与张入云同行,此刻也是早已落在众人身后。如此老道人才忙记的到的张入云身边惊道:“乖乖!贤弟,你不知道,先时你发起怒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要与那妖精拼个生死呢!呵呵!还好,原来你是早有谋定,一番做作,只为了吓吓这个臭妖精!”
  不料浮云子这话才刚落定,便传来一侧小雅不服意的冷哼声,只把老道人吓得一跳,一时观望了一眼身旁长身女子,不由便是惊的咽了一番口水。而其身边的艳娘,则脸色实是冷的吓人,虽不见其举止,但周身的阴寒气,却远轻小雅怒色更为让人害怕。
  浮云子知自己口出妖精二字,已将这两个要命的女鬼惹恼了,当下因有二女就在近前反倒不好相问张入云她二人的来历。一时只润了润嗓子复又接口道:“呵!幸是你如此,才让三娘子轻易就范!真是意出老哥哥所料!只是你这两年于江湖一番行走,却是与先时大不一样,刚才那场面演得真个是活龙活现,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吓了一身冷汗。下次你若再这些张智,可要记得先知会哥哥我一声,不然平白在一旁悬着这颗心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张入云早为自己先时失于检点,竟大犯嗔痴险些将兄长置于险地而自责,此时闻道人一番关心,忙告罪道:“入云方才失智,险些做出大乱,日后二云观与芙蓉谷如成水火之势,无以弥补,只累了兄长与观中弟子受难。此刻想来当真凶险,因小弟一番失查放肆,宁兄长担忧,实在该死!”说话间便是躬身与浮云子身前谢罪。
  张入云虽在告罪,但心里却远较自己所说的更为担忧,自己方才与三娘争斗实是动了真怒,今日若不是有兄长浮云子及时在场上调合,只怕一时恼将起来,当真已是与三娘子拼了个你死我活。张入云近日功行增长,但却有查自己一身内养的功夫反不比从前,思及此处,不由又是一番烦恼。转展深思,恐真是因为近日常带着桃花扇于身上,日夜受这凶物浸润,无意之中,怕是将自己一身仇怨勾动,气性顽戾气质也多有增长。
  老道人浮云子见张入云脸上有些阴晴不定,虽心上有些计较却只假做不见,忙又开口与张入云劝道:“呵呵!兄弟也不要过于自责,今日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还不知被那狐狸怎生轻贱呢!再说那三娘子聪颖过人,你惹不做的像些,也实在不能让她警醒!今天你才到二云观便出了这多力气,也该疲乏了!且快回观中与老哥哥我喝上两壶,玉柔她们也该等的心焦了!哦!对了,还有你身边这二位姑娘,不知能不能用些酒水呢”
  小雅先时已为浮云子出言无忌嗔恼,此刻见他提及自己姐妹二人,却正好讥讽道:“老道士!不用你这么假惺惺的,你观里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我姐妹二人若有能用的上的,才是给你面子呢!”
  张入云深知她两个难惹,闻小雅口出不逊,便赶紧示意其住口,幸的两女子如今多少还卖张入云一些情面,一时倒是扭过头再不睬二人。如此张入云忙与浮云子解释道:“兄长不需与她一般见识,她二人俱是纯阴之体,并不需什么人间火食!”语毕又见二女并未打量的自己这面,才得空与浮云子道此二女的来历,且多少提及一些自己近日自感火气心性都有改变,怕自己已在无知无识之下为二女气质左右。
  未想到兄长浮云道人闻言却是一笑开解他道:“我看贤弟也不必过分担忧,你与这二女其实也是互为表里,就好比那磁石与生铁,时常放的久了,甚是寻常无奇的凡铁却也自此带有了磁力。这两个女鬼虽是日常里将你戾气勾动,素不知你一身中正平和的祥瑞气也可将她二人感动。虽说这是几位前辈仙人与你留下的难题,但以为兄带看,却也着实对你是番历炼。你道心坚固,成就亦大,所以遇的阻难也就越多。如你哥哥我这样无用之人,就是当日抢强着要那柄桃花扇,怕是那庶叶仙长也不容我行此好比自杀的愚行呢!你说是不是?呵呵呵呵!!”
  当日张入云倒是没有再将二女收回桃花扇中,待四人回得观中时已近酉时,珠珠与巧巧二女也恰恰刚从鄂州城内赶回,见得张入云果然回观,少不得又是一番礼敬,只是老道人五位女弟子见得张入云身侧竟还相伴着两只女鬼,却都是敬畏莫名,除祝玉柔一人还敢略与小雅姐妹往顾,其余四女都觉出二女一身凶煞,俱都敛了色,将个本是久别重逢的热闹气,顿时里被冲淡了不少!
  好在浮云子生性恢谐,颜笑随意,一时间说笑了几句,倒少了不少尴尬,而小雅也性喜热闹,说笑不避人,至后闻得老道人源出六圣门,而此刻加上新收的五位女弟子正凑成了六合之数,少不得又是一番调笑。众人除张入云外,只恨不得她姐妹二人能开口常笑,已去各人心底惊惧,一时间倒也顾不得小雅语出无状,多有礼数不周的举止。
  浮云子收了五位灵秀聪慧的女弟子,自是万事省心,一时间众女争相下厨,顷刻之间即置备了一桌酒宴。因是夜间三娘子会前来造访,众人干脆将酒席于后花院内置办。到的晚间夕阳西落,玉泉山本就灵秀,一入夜,院中花香四溢更显清洌,当下与浮云子收藏的酒香味相冲,更是熏的众人入浸在蜜露之中一般。
  ※※※
  桃花扇二女虽不能食人间烟火食,却能饮酒,她二人在观中一些也不拘束,也不顾待客道理,只提了酒盏即为自己添酒。尤其小雅很是喜欢那院中百草花香,一时置身于其间,竟得轻歌曼舞,如彩蝶金蜂一般于轻身拂动。浮云子从旁看了只当小雅是在起舞助兴,唯张入云眼力过人,一眼望去,即知小雅正在采撷群芳香髓。虽是此举有些伤损花草精气,但如此总比她平日吸人精血强上百倍,为此上也就不与计较。只是艳娘见小雅如此,反是面露寒色,置身于花院内阴地一角,只接连冷哼,似有不快之意!
  二人举止都在张入云眼底,不由又想起当日艳娘在百花谷噬血发怒说的气话。他这里心下才有些思动,却不料竟将艳娘引动的目注于己。当下由不得张入云不惊了一跳,知她二人确是根骨灵异,虽是阴身修持但心神不昧,一样的灵秀过人,如此也只得暂将思絮收起。
  再说小雅与艳娘一动一静,只在那里自顾自作乐,却把个老道人浮云子睁的双眼透红。他与一众门人因守着来客的道理,到现在还没敢动席,只在一旁枯坐,而一坛好酒却已被小雅二人喝了个见底。老道人有些小家子气,因眼前只见得旁人享受,自己却是无福沾润,只抓挠的他心痒难熬,却又因为惊惧二女,不敢将酒坛子给夺了回来。有心想使些眼色与张入云,却又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有向不阻人享乐的习性。当下里只打熬的他着实不得意,反满心盼望狐女早早来到,好尽快开席!
  到的夜间,果然三娘子应时赴宴,想是怕双方见面难堪,却只带的那叫杏儿的女童赴会,且为示友善,此番前来,还带得两支成形的首乌做见面礼。一时上老道人见那首乌头面上竟连眉眼都几可瞧的仔细,知是难得之物,当下里自是笑纳,却不免又被三娘借此调笑一番。
  只是众人落座后,宾主俱都无心用膳,只将副心思用在对方法宝与秘藉上。可三娘子究竟年久习深比得浮云子要沉稳得多,一时还能忍耐,直到老道人心痒着慌之际,又取笑了他几句,方自怀中取出四片铁叶子来与张入云兄弟俩细看。
  若真论这道家精研秘藏,兄弟二人几乎也是第一次见闻,一时便是连张入云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将那四片铁叶子前后左右看了通透。不料满眼的俱是些上古符录与古篆,自己竟连一个大字也认不清楚,当下脸上自不免露了难色。转眼看了看兄长,却也是早张大了一张口,脸色异样。不问可知,竟是与自己一样不晓得那铁叶上的辞意。
  他二人这般尴尬举止,自是落在三娘子眼底,只在旁娇声笑道:“我早就知你二人多半不识这内典上的文字符篆,可白天里却又那般急吼吼的模样与我争斗,都不知你二人唱的是那出戏?”
  浮云子见三娘子借机嘲笑自己兄弟二人,为挣回些脸面计,只粗红了脖子老着脸说道:“谁说我兄弟二人不识,只是此经典是我峨嵋前辈真人手迹。一见之下,自不免要持重瞻仰一番。这其上的文字虽是艰深,老道我也能认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说话间便指着铁叶上一行疑问道:“你看看这一处不就是‘天道归元,万法不弃’的意思吗?”
  浮云子因上年为求解灵犀潭底另一枚铁匣,确是用心竭力,于道门心法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一时指点了一下,确是被他给说中了!只是老道人到底只有这一点瓶底子醋,才一晃荡便为三娘子瞧出他的深浅。当下三娘却又随手指点着铁叶上的字句问他:“那道长即是道法精强,小女子这数日也正为这一行字难解烦难,就请道长不吝赐教吧!”
  如此一来,老道人自是给三娘子使促狭给难住,只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左右涂抹,正待拿话遮掩。却已被三娘子先开口道:“原来道长小气,竟解得这辞意,却不肯赐教!如此看来小女子也只得回山自醒慢慢领悟了!”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绢玉帛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倒是小女子先时多操心,还巴巴的将这内典前两页的注解带来与二位观主呢!依眼前看,却是贱妾班门弄斧,自讨没趣了!”语毕又高声命道:“杏儿!快取一方烛台来!与我将这玉帛烧了,没得留在咱手里给人瞧了没眼色!”
  一时三娘子话刚说完,那随侍的小丫头即是取了一盏宫灯递过,三娘素手纤动便要将那注满朱字玉帛往烛火上迎去。眼看就要烧着!却听浮云子一声粗吼,急将三娘子主仆行举止住。当下就见他满眼媚笑,只在片刻间已是换了脸色,于三娘子面前作揖打躬。
  狐女至此时赚足了脸面,方戏笑于老道人身前道:“喂!老道士!这一回到底是你占了上风?还是我占了上风?”
  但见浮云子言出法随,忙恭身赔笑道:“呵呵!自是三娘占了上风,俗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老八百年的道行,这玉泉山上论年纪谁能有您尊贵!过去些些小事,自是不能放在您心里。如今三娘诚心到我二云观作客,一时取笑只为教我兄弟二人识礼仪重大体,如今我俩都深自懊悔白日多有不周的举止,前番三娘不再我才刚教训入云鲁莽呢!不信你只管细问玉柔她们师姐妹!”
  三娘子听得老道人话里刁钻,虽是服低赔软,但言语中却只以自己年长为尊,并不涉及此一番事由谁对谁错。虽是有些不尽意,但到底能令他在众门人面前于己赔话,也是赚足了面子。一时甚是满意,不想却又见其五位女弟子只在一旁笑掩了一张口,意态甚是熟稔的样子。显是平日里这位做长辈的,在弟子面前也是无有多少威严,不由间心里又是有些不畅快。
  为再得些便宜,三娘子却又手指张入云与浮云子娇嗔道:“哼!算你还会说话!只是我看你这位兄弟好像却没有多少反省……”她话犹未落,却见老道人已是一把拎起他兄弟脖劲只往下掼去与狐女作礼,一时又赔话道:“我这兄弟年纪浅,不识大体,面又薄,不好意思人前赔礼,只是好在有我这做兄长的主持,自不能让三娘受一些委曲。您看如此可还满意,再不成,我让他明日焚香熏了身子后,再到您府上赔罪!”
  三娘子知老道人刁滑,自是知道自己不乐意张入云上门讨教,当下里即已得势,便也趁机收风,只将写有经解的玉帛重又揣在怀里,才与老道人说道:“罢了!细究起来,贱妾也有不是的地方!二云观与芙蓉谷今后交好,怎可再为一些小事拘泥。老道长,你且先带我去看看你这院中的那株灵树可好!先说好了!我可没带树锯,量道长也不会带有皮尺丈量吧!”
  一席话,自是说的浮云子满脸堆笑,只是今回笑的却又有些肉痛,因谁都知道,往下自己这一株灵角树,却是定要被三娘子移走好大一半不可。
  再说浮云子护送三娘子主仆走近远处异树跟前,却又负手直冲众弟子挥扬。祝玉柔见此,知师长为防狐女再生出张智,令自己众姐妹赶紧趁机会将那铁叶子上的真迹拓印。当下不敢耽搁赶忙招呼众姐妹一起动手,只片刻功夫,便将那铁叶子拓印了两幅,如此才得作罢。
  不想正在众人收拾之际,却听见远处老道人传来的惨叫声,就闻浮云子悲声道:“这!这可使不得!还望三娘手下留情,总不能将这灵角树连根拔起,只赁留个树桩给咱二云观吧!”一时众人就听得老道人与狐女争执不下,只在一旁讨价还价,论个不休。
  张入云虽是最怕这类口角,但自己怎说也是观中主人,见浮云子为难,正要上前为自己兄长分忧,却被在旁的小雅一把拽住道:“算了!你上前只会越帮越忙!他二人都是皮厚心贪之辈,你这一去反倒容易让你哥哥落了那狐狸口实,再要一个不对,又打了起来,岂不前功尽弃,你说别看你这兄长这回子叫的厉害。先前他定是已施了鬼主意的,却不用你在这里瞎操心!”
  张入云闻言心里一触,当下放眼往那灵树上细观去,就见那树仿佛比白天所见矮了一尺有多,一时细心寻思,已知自己兄长做了什么手脚。当下想到浮云子刁钻,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未料到浮云子却竟有这些本领,出其不意施了法术之后,连自己也被瞒过,倒是不由的自己不有些佩服!
  再说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见得浮云子二人走了回来,但见两人形色各异,三娘子故是志得意满,而老道人却是炭了一张老脸垂头丧气。张入云瞧的真切,就见二人身后的灵树,已被三娘削减的只剩下两尺不到的树桩,虽有几篇大叶,却终是显得太过单薄。
  ※※※
  再说三娘子命杏儿将那数尺高下的灵树捧在怀里,因显得太过肥大不便携带,只得于人前略逞小术,就见三娘手底精光陡起,立时那四尺上下的芭蕉树,已为她按缩至一尺长短。狐女放眼望去,即见那玉树实是玲珑剔透,翠绿如碧,想至此树妙用,心里甚是得意。再回头见老道人垂头丧气模样,更显快意,当下行至张入云身前,将怀中朱卷付与他道:“今日多蒙二位提携,小女子深感大德,此玉帛上所载均是贱妾自行译录的经文,望先生多加研习,日后大家各有增进时再相互讨教吧!”
  浮云子见三娘好容易将玉帛交与张入云手中,正在欣喜,却见三娘子忽的素手伸至自己面前道:“拿来!”
  浮云子故作不知,只疑问道:“咦!拿个什么东西?”
  三娘子见他刁滑,旋即翻脸不悦道:“你这老道士怎么这么赖皮!我今已将这玉帛和经典送至贵观,毒龙丸怎不交与我?我知你这做兄长的小气,一干事物都要经你的手,那丹药定不会在你兄弟身上,我不问你要却问谁要!”
  浮云子本想借此机会刁难一下狐女,以讨回些先时服软赔低的脸面,无奈他一见三娘子嗔怒,心气已自泄了。当下忙嘻笑着自怀里摸出一支碧翠的玉瓶交于三娘子道:“该死!该死!方才与三娘一番争论倒把这要紧的事给忘了!三娘大度,可别见气!”
  狐女接过毒龙丸,见那盛丹药的翠玉瓶也算的是一件珍器,知老道人于此也颇为慎重,不由怒气倒是先消减了一半,再略启瓶盖,鼻下即是一股辛辣味,是毒龙丹不假。她初得宝物心上欢喜,也就将此事作罢。一时却又行至承放内典铁叶的案前,将后两页铁叶又放入怀中。浮云子见她要将经文取走,不由脸色又是一变。
  未想三娘子早在一旁开解道:“我知你这老道人精鬼,已乘方才我取树的档儿将这四叶经文录走。实和你说,这内典第一页我已习会,第二页也是多有领悟,只是后两页烦难还未有深造。我与你这前两页经解足够你三数年内运用,何况你已拓走全副经文,也不在惜什么。如今你我将这秘典一家一半,一是公平,二来这折解秘典精要本就是我类精擅,昔日尚有蛋生和尚求教狐老译经的典故在前,你这老道平日少有钻研,功法又粗浅,却与我争要这真经做什么,待日后我又有进益,自会将这经解差人送交观中,如此两利岂不是好!”
  一时浮云子闻言还在犹豫,而张入云目光锐利却看出三娘子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内里却又有一番私心,但算来到底也是彼此有益的事,当下略推了推兄长的肩膀即与三娘道:“即如此,就依三娘子吩咐,如此两厢交好,又得其利的事,自是再好不过。日后我二云观时有讨教芙蓉谷的地方,还望三娘子于期不吝赐教!”
  狐女不料张入云遇事思虑竟比浮云子还要周全缜密,说出来的话,竟似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不由心里就是一惊。再看张入云只微笑目注自己,一双明眸又亮又有神采,两眼精光直似能射进自己心底一般,当下一个激令,却是脸上有些泛红。知自己平日将张入云机智看的低了,如今被对方窥破自己心意,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再又想着张入云到底心诚,确是有心与自己结纳,心下有感,就闻她轻启朱唇道:“还是你这二观主懂事明理的多,不像你兄长又小气又痞赖。如今你二云观即有诚意,我芙蓉谷也当投桃报李。”说着却先笑了,众人见三娘忽然作笑,心上都是不解,一时正满脸疑惑,再见三娘子轻掩朱唇害羞道:“我与你兄弟二人说件事,只怕老道人可是要连夜下山快些去阻止才好,不然惹被那些凡夫俗子将那些石拓都给砸了,可就太过可惜了!”
  张入云与浮云子功行浅陋,素将那道家经典放在心上,此时一听得狐仙说的石拓二字,便知其中含义是什么!一时浮云子首先忍不住,竟上前一把抓住三娘子的衣袖道:“你!你说些什么!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三娘见这老道人一闻有道藏,竟是不顾小节与自己拉扯起来,当下将老道人枯手拂落后,才没好声气道:“这要问你啊!当日你为开那铁匣上的上清符印,不是伙着祝海客开了间什么叫养心斋的古董行吗?不料他只这一年下来,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了!财源滚滚,自是要扩建了!不过这老爷子心底倒好,做生意生了利倒知道体恤穷苦百姓,常日里施舍苦人,也顺便为自己家人积善。
  数月前他听你一言,又要在养心斋里开个生药铺,半卖半送,好为穷苦人行个方便。许是他多行善举感动上苍,竟有过去得益的乡人闻此,自梁子湖畔觅来一些石料相送。我上月就见那些石料异质,内里有精光放出,只是其上遍布你峨嵋符印令我不能接近。这几日那养心斋扩建工程正在动工,那些凡人可不比我不能接近那些石拓,你若去迟了,已被无知匠人将经文砸碎,到时就算你将那些拓石尽都收了回来,只怕等你将其拼得完整时也要花你数年时间不可!”
  老道人闻言大惊失色,只张大了一张口,半日里才愤声说道:“你即知道内情!你怎不早说?”
  不料三娘子却撇着嘴道:“这也要怪你啊!这几日你二云观与我芙蓉谷生恶,我凭什么要将这消息告诉你!再说也怪你疏懒,整日只在二云观里纳福,也不下山走动,就连鉴赏珍玩的差事也交于你新收的两个徒弟去做,不然岂不早被你发现了!况且,你得了那些宝典却与我有什么好处,我即不能……”话到这里,三娘子却又是止了口。
  浮云子与张入云俱是男子或是不懂,但在场所有女子却都是尽晓其意。盖为三娘虽是得道狐仙但因身为女子仍是不免心窄,即是自己不能得的东西,却为何要便宜他人取到手。浮云子自是不懂三娘子心理,当下只气得指了三娘子半日却始终没有将话骂出口,一时想起到底将石拓取回才最要紧。忙大声与一旁的张入云叫道:“兄弟!”
  岂不闻他话声未落,张入云已如惊鸿陡起,身势迅捷无匹,竟似拖着精光芒尾向山下奔去,其势若电,只片刻便已消逝于夜空之中。
  一旁三娘子与桃花扇二女从未料道张入云一身功力竟是精进如厮,当下也为其气势虽夺,均是遁起空中细观其身法,但见山野里人影好似萤火,直往山下一泻千里。众女眼见张入云陆地神行般的本领,均是遥望其身影久久不语……
  自当夜起三日内,鄂州祝府都是往来不断得将城内一批石料运至玉泉山二云观中。而观中上下老小却都整日价与一堆石头打起交道来。
  那批石料虽是运来时均有破损,但好在毁伤并不严重,且内里有些也只是普通无字的岩石,其上并没有载有经藏。但一时里因石块为数太多,分解拼凑却要费上好些人工。可如此机要事一来不能假手外人,二来乡人无知,未有修炼道术,便是眼见了载有经解的石块,也多是不能记认出什么灵异。也幸是浮云子收得五位徒弟俱都是心灵手巧的聪慧女子,一时做起这样的事来,怕比男子强胜不止百倍,如此来倒是省了老道人与张入云太多心力。
  可即使如此,二云观老少七人也足花了十多日,才从千百块岩石中挑选出数十块青石一一拼凑,结成一幅长廊。虽是张入云目力过人,但一时也只能从那些岩石上略微分辨出些形迹,正在为此犯难之际。多亏老道人浮云子近来道法渐增,知此是峨嵋施放的一些遮掩形迹的小法术,当下连逞动了两日功夫,终将岩体的法术破去,显出字迹来。
  一时间就见本是青冷的石料,尽皆变为淡赤色,其上满是经文讲义,上清符印,只是生有精光,真将众人映得头晕目眩不敢逼视。当下五位女弟子目注经文时且还好些,而两位观主却是久久盯着满眼的图解半日不语。直过了半日,方听得浮云子轻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纵得真解,却还不是完璧!”而一旁张入云闻声只痴痴看着岩壁分辩道:“兄长不需如此,天下事难有周全,当日小弟即有闻只得前二十七解即可造就,如今这满眼经义,只怕有四十解还多,日后我二人勤奋修行,一般可得造化。”
  浮云子何尝不晓得其中道理,只是修行人总想求个完满,如今道藏只得半幅,终是让他有些遗憾。一时闻得张入云劝解,也只能是默默点首,正待他欲与张入云和众弟子们说些振作精神的豪语,不想一直于身旁凝视那岩壁的义弟却是忽然颓缩了身子,本是八尺来高的长大汉子,却于忽然间将身子埋落。当下就见他竟得一时间内满脸萧索,呼吸沉重,似有满腹的悔恨,整副人形像是疲倦到了极处,平日里挺拔的身子,竟是有些摇摇欲坠。
  浮云子见此大惊,正欲开口相询,不料张入云已是当先开口道:“兄长且在此处打理,小弟连日劳作,身子很有些困乏了!且告退休身,待明日再与兄长谋此大事!”说完也不待老道人答允,便已是摆了摆手,倒提衣袖,失魂落魄般的往自己行居中走去。
  老道人不知张入云往日到底出得些什么恨事,只是以眼前计,足见自己兄弟伤魂落魄,虽是心上担忧,却又不敢打扰,半日里说不出个话来,只得仍其去了。
  自这一日起,张入云连着与自己内室里打坐五日,直至二云观上下俱都担惊不已时分,才见他踉跄着步子从室内走出,一副人形竟在五日内饿至精瘦,只是双目中的精光,却又比往日明亮许多。


云无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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