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飞越峡谷

　　清晨，蓝儿带着伊拉龙和阿丽娅起飞。伊拉龙决定和穆塔分开一段时间。他打了个寒战，将衣服裹紧。天像要下雪。蓝儿乘一股气流悠然上升，问道：在想什么？
　　伊拉龙看着博尔山。蓝儿已高高飞在空中，离博尔山顶却仍有很大距离。昨天的事是谋杀。我无法用其他词来形容。
　　蓝儿向左一歪翅膀。穆塔也是好意，一时情急，不及细想。人贩子不值得同情。若不是要救阿丽娅，我真想把这些人捉住，一个个撕成碎片！
　　是啊。伊拉龙仍旧难过，可托肯布兰德毫无招架之力，躲不得，跑不得，可能就要投降。穆塔却不给他机会。若托肯布兰德有力还手，也稍好一点。
　　伊拉龙，即使托肯布兰德有力还手，结果也是一样。你我都清楚，在剑术上没几个人能敌得过你和穆塔。托肯布兰德根本不是对手，他必死无疑，只不过你会觉得那样更公平体面。
　　伊拉龙心烦意乱，老实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没有合理的答案。
　　蓝儿柔声道：有些问题本没答案。尽可能理解穆塔，原谅他。若不能原谅，至少可以忘记。他尽管莽撞，对你却无恶意。你还在听吗？
　　伊拉龙皱眉在鞍上动了一动，像马赶苍蝇似的，使劲摇摇身子，从蓝儿肩头向下看看穆塔，却看到他们走过的路上有一片颜色。
　　巨人在他们头天下午渡过的小河旁安了营。伊拉龙心里一惊。巨人怎会走得这般快？蓝儿也看见了他们，将翅膀稍稍倾斜，飞近一点，一头扎下去。我觉得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伊拉龙希望他们没被发现。蓝儿向下飞时，他迎风细看，道：头人把他们赶得够狠的。
　　是啊——他们说不定累得快死了。
　　他们降落后，穆塔彬彬有礼地问道：“什么事？”
　　伊拉龙指着巨人扎营的方向，道：“巨人赶上来了。”
　　“我们还要走多远？”穆塔边问边举手在空中丈量，看离日落还有多少时候。
　　“以常人的速度……五天吧。按咱们这些天的速度，三天足够了。可明天若赶不到，巨人就有可能追上咱们，阿丽娅也要不行了。”
　　“阿丽娅或许还能再撑一天。”
　　伊拉龙反驳道：“说不准。我们不能再停留，尤其不能睡觉，才能按时赶到沃顿。只有这次机会了。”
　　穆塔冷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已连着几天没睡够，你和我一样疲乏。难道骑士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些天日夜兼程，马匹也耗尽了体力。再像这样走一天，我们就都完了。”
　　伊拉龙耸耸肩：“那也只好这样。我们别无他法。”
　　穆塔望着山峦，道：“我和你分手，让蓝儿带你和阿丽娅先走……巨人便不得不兵分两路，你或许能早日到达沃顿国。”
　　伊拉龙抄着手道：“那是自投罗网。这些巨人两只脚竟比我们骑马还快，追你岂不如猎鹿一般！只有躲到沃顿国才能安全。”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知是否该让穆塔留下。他暗自想道，我喜欢他，却不知是福是祸。
　　穆塔断然道：“我先留下。等到了沃顿国，我再从小路往色达去，那里没人注意我。”
　　“你不走了？”
　　穆塔保证道：“不管能不能睡觉，我先送你们到沃顿国。”
　　他们下了决心，便竭力甩掉巨人。巨人却步步逼近，一天下来便把距离拉近了三分之一。伊拉龙和穆塔尽管越来越不支，却只敢轮流在马背上打盹，总留一人指引马匹。
　　伊拉龙只能靠阿丽娅的记忆辨别方向，两人的思想却不属同类，因而时时走错路，又耽搁了些时间。他们渐渐转到东侧山脚，寻找通往沃顿国的山谷。夜静悄悄来了又去。
　　太阳再出来时，他们已把巨人远远甩在后面，心里甚是欢喜。伊拉龙伸了个懒腰，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若中午还不能靠近沃顿国，我便和阿丽娅先飞过去，那时你随便去哪儿，只是还需替我牵着雪焰。我不能回来接他了。”
　　穆塔摩挲着剑柄道：“不必了吧。我们能按时赶到。”
　　伊拉龙耸肩道：“但愿。”他走到阿丽娅身旁，伸手在她额头上。阿丽娅的额头又湿又烫，眼球在眼皮下跳动，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伊拉龙将一块湿布放在她额上，却也没有更多主意。
　　将近中午时分，他们绕过一座巨大的山峰，伊拉龙见远处有一道狭窄的山谷，不仔细看便很容易错过。阿丽娅提到的熊牙河正从山谷中蜿蜒而出。他笑着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
　　伊拉龙回头看时，惊觉巨人离他们已不到一里格。他指着山谷对穆塔道：“我们若悄悄进谷，或能迷惑他们。”
　　穆塔没什么把握，道：“可以试试。但他们一直咬得很紧。”
　　他们穿过博尔山枝叶缠结的森林，向狭谷走去。森林里树木参天，龟裂的树皮和细长的针叶颜色黝黑。大树盘根错节，露在地面。地面上满是马头大小的松果。黑松鼠在树顶欢叫，从树干上的洞穴里向外张望。绿色的附子草纠缠着挂在苍虬的老枝上。
　　这林子让伊拉龙感到不安，脊背发寒。空气中有一种敌意，似乎林子里的树不高兴他们的入侵。蓝儿用鼻子触触老树，道：这些树真老。
　　是，伊拉龙道，可一点儿不友好。越走树林越密，蓝儿几乎无处容身，只好带着阿丽娅飞起来。林中没有道路，伊拉龙和穆塔在灌木丛中不能快行。熊牙河就在不远处，空中回荡着河水流淌的声音。附近的山峰挡住了太阳，四周一片昏暗。
　　到了山口，伊拉龙一看，原来两峰之间看似狭缝的山谷，竟不亚于斯拜恩山中的许多山谷。仅因四周山遮峰绕，才显得逼仄。山谷两侧蜿蜒，瀑布垂悬，头顶仅露一线天空，彤云密布。地面飘着一层阴寒之气，两人登时能看见自己的呼吸。地上零星结着些草莓，与厚厚的苔藓争抢阳光。朽木上长着艳丽的蘑菇。
　　林中一片死寂，各种声音遇上潮湿的空气都变得沉闷。蓝儿落在他们近旁的一片空地上，闷声扇动翅膀。她向四周巡视了一番，道：我刚看见一群鸟儿，黑绿毛，翅上有红斑，以前从未见过。
　　伊拉龙应道：这山中景物不太寻常。你能带我飞一遭吗？想看看巨人在何处。
　　当然能。
　　他对穆塔道：“沃顿国就在山谷那头。若抓紧点，天黑前应能赶到。”
　　穆塔双手叉腰道：“我如何出去？我没见其他山谷与此相连，而巨人很快会追过来。我得找条出路。”
　　伊拉龙烦躁起来：“急什么！这条山谷很长，前面准有出口。”他从蓝儿身上解下阿丽娅，将她抱上雪焰，“看着阿丽娅——我骑蓝儿上去看看。前面见。”他坐到蓝儿背上，将自己绑在鞍上。
　　穆塔道：“小心。”他紧皱双眉沉思片刻，然后催马返回树林。
　　蓝儿跃到空中，伊拉龙问道：能不能飞上山顶？或许能看到目标，再为穆塔找条出路。否则他会抱怨一路。
　　蓝儿道：可以试试，只是上面很冷。
　　我穿得够暖。
　　那就坐稳！蓝儿向上猛地一蹿，伊拉龙向后仰去。蓝儿有力地扇动翅膀，不断向上。山谷在下面变成一条绿线。熊牙河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他们进入云层，空气湿冷，四周都是灰云，咫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伊拉龙生怕撞上什么，便伸出一只手试探。水汽很快在手上凝结，顺着手臂打湿衣袖。
　　一团灰影从他头上掠过，他看出一只鸽子的外形，鸽翅奋力扑打，腿上有一只白环。蓝儿张口吐舌，却差一点没咬中。鸽子尖叫一声，掉头飞进雾里，只闻得拍打翅膀的声音渐远，以至于消失。
　　待他们升到云层之上，蓝儿身上已布满成千上万的小水珠，蓝色鳞片上七彩斑斓。伊拉龙将衣服上的水摇落，打了个寒战。地面已无法看到，只见云海在山峰间翻滚。
　　山上已无树木，只覆盖着厚厚一层冰雪，在阳光映照下蓝白相间。雪地反射的阳光刺得伊拉龙睁不开眼。他只得看着自己的臂弯，问蓝儿道：你怎么受得了？
　　蓝儿答道：我眼睛比你的强。
　　气温很低，伊拉龙头发上的水很快结冰，亮闪闪像顶帽盔。衬衫和裤子也变成硬壳。蓝儿的鳞片变得滑溜溜的，翅膀边缘结着白霜。他们从未飞过这么高，而山顶仍高高在上，离他们还有好几里格。
　　蓝儿翅膀的扇动渐渐慢下来，呼吸变得沉重。伊拉龙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空气变得稀薄。伊拉龙心中惶恐，紧紧抓住蓝儿颈上的尖刺。
　　我们……得离开这儿，他说道，眼前直冒金星，我……喘不过气来。蓝儿像是没听见，伊拉龙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蓝儿仍毫无反应。她听不见我。伊拉龙身体晃了晃，觉得头脑发木。他用力捶打蓝儿体侧，喊道：“下去！”
　　说罢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黑。
　　待他恢复知觉，他们已在云层之下了。他觉得头疼欲裂，坐起来，环顾四周，问道：出什么事了？
　　蓝儿答道：你晕过去了。
　　他举手欲整理头发，却碰到满头冰碴儿。这个我知道。你刚才为何不答话？
　　我脑子乱了。听见你说话，却反应不过来。到你失去知觉，我才觉得事情不妙，连忙下降。稍往下降了一点儿，便全明白了。
　　伊拉龙一阵后怕，笑道：亏得你没晕过去。蓝儿只摆摆尾巴作答。伊拉龙怅然向上看了一眼，山巅又隐入云中。可惜，我们不能登上顶峰……不过现在清楚了，要走出山谷，只能原路返回。我们怎么会没有空气呢？为何下面有，上面便没有？
　　不知道。下回再不敢靠太阳这么近了。要记住这次教训。和别的骑士交手时或能用上。
　　伊拉龙道：希望这样的事永不发生。咱们就在下面飞吧。这一天够险的了。
　　他们乘微风从一个山头飘至另一个山头，伊拉龙看见巨人已到山口。他们怎能行走如飞而不倦乏？
　　蓝儿道：这回看清了，他们比咱们从前遇上的个头大。人类中的高个子与他们站在一起，只到他们肩膀。不知他们来自何方，只有极艰苦的地方才能养出如此蛮子。
　　伊拉龙朝下望去，却不如蓝儿看得仔细。以现在的速度，不等我们找到沃顿国，他们就会赶上穆塔。
　　还有希望。森林或能拖住他们……能使魔法定住他们吗？
　　伊拉龙连连摇头。定住他们……不行。他们人太多。他想起山谷地面飘着的薄雾，笑道，但有办法拖住他们。他闭上眼，选了咒语，盯住雾气，念道：“加斯安莱萨杜拉克（将雾聚集升高）！”
　　下面一阵骚乱。从空中俯瞰，地面好似大河涌动。浓雾聚起，如一堵墙挡在巨人面前。巨人只在雾墙前迟疑片刻，便势如破竹般向前推进。浓雾很快吞噬了队列的前端。
　　伊拉龙用力过猛，心如濒死的鸟儿一般狂跳。他喘着粗气，企图退出魔法——切断吸走他生命的管道。他大吼一声，脱离魔法，切断了联系。魔法如断了头的蛇一般，咬住他的大脑，旋而不情愿地从他意识中退出，消耗着他残余的力量。雾墙消散，如沙堆陷落。巨人一如既往地向前。
　　伊拉龙瘫在蓝儿身上，喘息不已，忽然想起布鲁姆的话：“魔法像箭或飞镖一样，受距离的影响。提升或移动一里格之外的东西，比提升或移动身边的东西费力更多。”他丧气地想，我再也不会忘记了。
　　蓝儿不客气道：你本不应该忘记。先在基里城变水，现又闹出这事。你就从不用心听布鲁姆的话吗？这样下去，迟早自己送了性命。
　　伊拉龙摸摸脸，辩解道：我用心了。刚才不过一会儿，我又没时间前思后想。我从未在远距离使过魔法，怎会知道这般困难？
　　蓝儿急道：我看你下回就要用起死回生法了。别忘了布鲁姆怎么说的。
　　伊拉龙烦躁起来：我不会的。蓝儿一面下降一面寻找穆塔和马匹。伊拉龙想和她一道找，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蓝儿猛然落地，伊拉龙见马匹停步不前，穆塔正跪在地上看什么，大惑不解。不等伊拉龙从蓝儿背上下来，穆塔便跑过来，又急又气又疲惫地问道：“怎么回事？”
　　伊拉龙老实道：“我犯错误了。巨人进了山谷。我想搅乱他们，却忘了魔法规则，吃了大亏。”
　　穆塔不快地用拇指敲打肩膀，道：“我发现狼的脚印，竟有两手宽，一英寸深。蓝儿，这里的野兽对你都很危险。”他转向蓝儿，“我知你进不了森林，能否飞在我和马匹上空，赶走野兽？不然我剩下的这点肉都不够烤着吃了。”
　　伊拉龙乐了一下：“穆塔，还开玩笑？”他浑身的肌肉在发抖，精力无法集中。
　　“笑谈生死嘛。”穆塔揉揉眼睛，“我想追踪我们的巨人肯定不是同一拨。只有飞鸟能赶上我们。”
　　伊拉龙道：“蓝儿说这些比原来见过的个头大。”
　　穆塔咬牙切齿，紧握剑柄，道：“怪不得！蓝儿，你若没看错，这些是库尔人，巨人族里最强的部落。我应该想到那首领指挥的是他们。他们不骑马，马驮不动他们。最矮的库尔人身高也在八英尺以上。他们几天不睡作战时仍能骁勇无敌，个个以一当五。除了打仗，库尔人从不出洞。这回出动大队人马，定要大开杀戒。”
　　“我们能赶在他们之前吗？”
　　穆塔道：“谁知道？他们身强体壮，意念坚定，人多势众。我们恐怕要和他们交锋。果真那样，只希望沃顿国在附近驻有援兵。以咱们的功夫，加上蓝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伊拉龙晃了晃：“有面包吗？我饿。”穆塔很快拿来一块又干又硬的面包，伊拉龙却吃得香甜。穆塔忧心忡忡地打量山谷两侧，伊拉龙知道他在寻找出路。“前面会有的。”
　　穆塔强打精神：“当然会。”一拍屁股道，“得走了。”
　　伊拉龙问道：“阿丽娅怎样了？”
　　穆塔耸耸肩：“体温更高了。睡得很不安稳。还能怎样？她的力量快要耗尽了。应赶在毒力发作之前让蓝儿将她送到沃顿国。”
　　伊拉龙坚持道：“我不能撇下你。”面包下肚，他渐渐恢复了体力，“现在巨人近在眼前。”
　　穆塔又耸了耸肩：“随便。但我提醒你，你若和我在一起，她就活不了啦。”
　　伊拉龙在蓝儿鞍上坐直，道：“别这么说。帮我救她。我们能做到。就算一命抵一命吧——抵消托肯布兰德的死。”
　　穆塔脸一沉：“我不欠什么。你——”说话间，昏暗的林间响起一声号角，打断了穆塔，穆塔只说了句“回头再和你理论”，便向马匹奔去，瞪了伊拉龙一眼，牵着缰绳走开。
　　蓝儿起飞，伊拉龙闭上双眼，渴望躺在一张软床上，忘掉所有的不愉快。蓝儿，他双手捂耳道，咱们带阿丽娅到了沃顿国以后做什么？她若是安全了，咱们就飞回来帮助穆塔。
　　沃顿国的人才不会放你出来，蓝儿道，他们会怀疑你出来给巨人报信。咱们时机不好，不易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会问咱们为什么将大队库尔人带到他们门前。
　　伊拉龙道：咱们只有说出实情，希望他们相信。
　　若库尔人攻击穆塔，咱们怎么办？
　　当然和他们拼了！伊拉龙愤然道，不能让他们把穆塔和阿丽娅捉去或杀死。
　　蓝儿话里带着点嘲笑。有种。哈，我们会杀死很多库尔人——你有魔法和剑，我只有牙齿和爪子——可这无济于事。他们人太多……咱们打不过他们，只会输给他们。
　　伊拉龙反问道：那怎么办？我不能任由穆塔和阿丽娅落在他们手里。
　　蓝儿呼呼地摇了摇尾巴。我没让你那样。不过，我们应先发制人。
　　你疯了吗？他们……伊拉龙话只说到一半，脑子一转，他们也不能怎样。他诧异道。
　　对呀，蓝儿道，我们停在高处，他们够不着我们，我们却可以杀伤他们。
　　伊拉龙道：咱们扔石头，将他们打散。
　　若他们脑瓜不够硬就行。蓝儿向右一偏，很快落在熊牙河边，用爪子抓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卵石，伊拉龙则拾了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蓝儿带着伊拉龙和石头，静悄悄滑行到巨人头顶。打！她边喊边将卵石投下去。石头从树林顶上唰唰落下，砸断了许多树枝。片刻之后，山谷响起一片号叫。
　　伊拉龙听着巨人四处躲藏，小声笑起来。他伏在蓝儿背上，道：咱们再找些弹药来。蓝儿大声应着，返身又朝河岸边飞去。
　　这活儿不容易，而且不能完全令巨人停下，但毕竟拖延了他们。巨人们每次都趁蓝儿去捡石头的空当重新集结。但这样一耽搁，穆塔就能离巨人的队伍远一些。
　　几个时辰过去，森林转暗。没有了太阳的温暖，空气变得凛冽，地面的雾气在树上结成一层白霜。夜行动物纷纷出洞，在暗处打量着闯入它们领地的陌生人。
　　伊拉龙仍在山边寻找瀑布，那是他们的终点。他知道阿丽娅每分钟都离死神更近一点，心急如焚。他俯瞰着穆塔，自言自语道：“快点，快点。”蓝儿又飞回去捡石头时，伊拉龙道：我们歇口气，去看看阿丽娅吧。天快黑了，她的生命怕是只能以小时，甚至分钟计算了。
　　阿丽娅的性命在命运手里。你选择和穆塔在一起，现在已来不及改变了，别再折磨自己了……你把我的鳞片弄痒了。现在最好继续轰击巨人。伊拉龙知道她说得不错，心里却仍是焦急。他继续寻找瀑布，眼前却被一座大山挡住。
　　山谷里林木山峦都变得墨黑。蓝儿听力和嗅觉虽极为敏感，却也无法透过稠密的森林确定巨人的位置。月亮还需数小时才能爬上山顶。
　　蓝儿轻轻左转，沿山脊滑翔。伊拉龙影影绰绰看见山峰从眼前滑过，忽觉前方隐约有条白线。莫不是瀑布？他想。
　　他抬头看天，天上晚霞尚未消退，山峦黝黑的剪影起伏绵延，环抱山谷。他指着群山喊道：山谷尽头快到了！你说沃顿国的人知道咱们要来吗？他们或者会派人出来接我们。
　　他们不知咱们是敌是友，怎会帮助咱们。蓝儿边说边倏然降落，我回去找穆塔——咱们现在应和他在一处。我看不见巨人，他们可能偷偷靠近他。
　　伊拉龙从鞘中抽出萨若克，却不知自己是否有力气和巨人交手。蓝儿降落在熊牙河左岸，然后蹲下等待。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他来了。蓝儿道。伊拉龙竖起耳朵，听到马蹄踏地的声音。穆塔催着马从林中跑出，见了他们并不减速。
　　伊拉龙从蓝儿背上跳下，踉跄了几步，随后跟上穆塔。蓝儿跟在伊拉龙身后，在河边奔跑，避免树枝羁绊。穆塔不待伊拉龙开口便道：“我见你和蓝儿扔石头——异想天开。库尔人是停下了还是回去了？”
　　“他们还在咱们后面。但咱们快到山谷尽头了。阿丽娅怎样？”
　　穆塔粗声道：“还没死。”他急促喘着，压着怒气问道，“有没有山谷或河道让我出去？”
　　伊拉龙心里一紧，努力回想是否看见过出口。他刚才把穆塔的困境丢在脑后了。他躲过一根树枝，吞吞吐吐道：“天色暗，我可能没看清，可是……没有。”
　　穆塔蓦地牵着马站住，高声道：“你是说我只能去沃顿国了？”
　　“是的，可是别停下，巨人追上来了！”
　　“不！”穆塔愤然道，他用手指着伊拉龙，“我说过不去沃顿国，你却自说自话，使我进退两难！精灵将记忆交给了你，你为什么不说这是条死路？”
　　伊拉龙亦不相让，道：“我只知咱们要去哪里，哪知路途如何？你自己选择来这里，现在又责怪我！”
　　穆塔咬牙切齿地掉转身，只给伊拉龙一个雕像般纹丝不动的背影。伊拉龙也挺胸站着，脖子上青筋暴跳，双手叉腰，越来越烦躁。
　　蓝儿觉得不对，问道：为什么停下？
　　别添乱。“你和沃顿国有什么矛盾？到现在还瞒着，实在过分。难道宁愿和库尔人交手也不能说出来吗？要多少次你才能信任我？”
　　良久无人开口。
　　蓝儿急切道：巨人！
　　伊拉龙压住火气道：我知道。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快点，快点。
　　伊拉龙对穆塔推心置腹道：“穆塔，你若不想送命，就只有去沃顿国。不要让我投入他们怀抱却不知他们将如何待你。危险够多了，别再节外生枝。”
　　穆塔终于转身面对伊拉龙，呼吸急促，像只走投无路的狼。他停顿片刻，沉重地说道：“你有权知道。我……我的父亲是莫赞，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变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