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意志的较量

　　清晨，伊拉龙面颊在雪焰脖上蹭得生疼，和穆塔干仗也让他浑身酸痛。他们整夜马不停蹄，轮流在鞍上打盹，终于甩开了巨人，但谁也不知能领先多久。马匹早已筋疲力尽，仍坚持不懈。他们能否逃脱，要看巨人休息多久……还要看伊拉龙和穆塔的马能否坚持得住。
　　博尔山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遮挡了太阳的温暖。哈德瑞克沙漠像条雪亮的带子在北方蜿蜒。
　　蓝儿道：我得吃饭。好几天没猎食，饥肠辘辘了。现在出去，没准能捉只蹦蹦跳跳的鹿塞塞牙缝。
　　听她这般夸张，伊拉龙乐了。去吧，把阿丽娅留下。
　　我就回来。伊拉龙解下精灵，放在雪焰鞍上。蓝儿一振翅便消失在群山中。伊拉龙一溜小跑跟在雪焰身旁，扶着阿丽娅。他和穆塔谁也不说话。巨人一出现，头天打架的事便显得无足轻重了，但两人仍都耿耿于怀。
　　蓝儿只用一个时辰便捕到猎物，并告诉了伊拉龙。蓝儿不在时伊拉龙总有些紧张，很想她快点儿回来。
　　他们在一个水潭边停下饮马。伊拉龙看着精灵，漫不经心地拔下一根草在手里捻。忽听有人拔剑出鞘，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他下意识地操起萨若克，四下搜寻敌人，却只看见穆塔。穆塔手里的长剑指向前方一座小山，山上有一骑浅栗色马的大个子，身披棕色斗篷，手持狼牙棒，身后跟着二十名骑兵。没有人动弹。穆塔问道：“莫非是沃顿国的人？”
　　伊拉龙悄悄搭好弩箭：“阿丽娅说沃顿国距此地还有好几十里格。这些人可能是巡逻兵或游勇。”
　　穆塔翻身骑上托奈克，备好弓箭，道：“他们不像土匪。”
　　伊拉龙用毯子盖住阿丽娅，道：“咱们跑吗？”马上的人已经看见了阿丽娅，伊拉龙只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她是精灵。
　　穆塔摇摇头道：“没用。托奈克和雪焰虽是好马，但已疲惫不堪，而且不善短跑。看他们的马，匹匹善跑，不出半里格就能追上我们。况且，他们也许有话要说。你叫蓝儿快快回来。”
　　伊拉龙已将情况告诉了蓝儿，随后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我们虽已出了帝国，我仍不想让人知道你。
　　蓝儿答道：不要紧。记住，若运气不好、速度不快，可用魔法防身。他感觉到蓝儿贴着地面朝他们飞来。
　　那伙人仍在对面山上看着他们。
　　伊拉龙紧握萨若克，缠丝线的剑柄贴在手套上。他低声道：“他们若威胁咱们，我能用魔法吓走他们。若魔法不管用，还有蓝儿。他们见了骑士会如何反应？关于骑士的传说够多的……靠这些或能避免交手。”
　　穆塔神情刚毅，道：“这些指望不得。若打起来，只需多杀他们几个，让他们觉得不值。”
　　骑浅栗色马的大个子用狼牙棒指挥着骑兵呼啸而来。他们高举标枪，腰间的剑鞘破旧不堪，武器锈迹斑斑。有四人举箭朝伊拉龙和穆塔射来。
　　领头的那人挥动狼牙棒，骑兵们便高喊着向伊拉龙和穆塔围过来。伊拉龙双唇嚅动，几乎念出魔咒，却又收了回去。他压抑着心里的恐惧，提醒自己道，还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呢。
　　待伊拉龙和穆塔被团团围住，领头那人勒住马，抄着手将他俩上下打量一番，扬眉道：“哈，这俩比咱平日里逮的废物强！这回至少没毛病。让咱一箭不发就逮着了。格里格会高兴的。”众人哄笑。
　　听罢这番话，伊拉龙心里一沉，顿生疑窦。蓝儿……
　　领头的向伊拉龙和穆塔道：“你们俩，乖乖放下武器，免得我的人将你们乱箭射死。”弓箭手朝他们咧咧嘴，众人又一阵哄笑。
　　穆塔只动了动剑，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我们是自由人，路过此地。你们无权阻拦我们。”
　　领头那人一脸不屑，道：“我当然有权。说到我的名字，那岂是奴隶随便说得的？找打吗？”
　　伊拉龙暗骂；奴隶贩子！雷欧那城拍卖奴隶的场面历历在目。他怒火中烧，瞪着四周那伙人，平添了一层仇恨和鄙夷。
　　领头那人脸色一沉，道：“放下剑，投降吧！”其他人见伊拉龙和穆塔不动弹，都冷眼相向。伊拉龙掌心一跳，听到身后窸窣有声，接着一声惊叫。他心里一惊，转过身去。
　　一个奴隶贩子掀开阿丽娅身上的毯子，看见她的面孔，倒吸一口气，喊道：“托肯布兰德，这儿有个精灵！”领头那人催马靠近雪焰，人群一阵骚动。他低头看了看阿丽娅，吹了声口哨。
　　一人问道：“她值多少钱？”
　　托肯布兰德想了片刻，摊开双手道：“往少了说？咱大发了。帝国肯出座金山买她回去。”
　　众人互相拍打着后背，一片欢呼。这时伊拉龙脑里响起一声呼啸，蓝儿从高空冲下。伊拉龙大喊：打！不要管逃跑的。蓝儿立刻收拢翅膀，直冲下来。伊拉龙给穆塔一个信号，穆塔会意，肘部照一人脸上捣去，将那人打下马，随后用脚后跟一磕托奈克。
　　托奈克一抖鬃毛，先向前跃，再转身后退，穆塔顺势挥剑，托奈克前蹄正踏在地上那人背上，那人一声惨叫。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伊拉龙趁乱举手念出咒语。一团蓝火落在人群中，炸成无数火花，如点点滚烫的露珠洒下。蓝儿随后从天而降，落在伊拉龙身旁，露出獠牙，张嘴大吼。伊拉龙在混乱中大声道：“看着！我是骑士！”他高擎萨若克，红色剑锋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用剑指向奴隶贩子，道：“想活命的快跑！”
　　那伙人胡推乱叫，争相逃命。混乱中托肯布兰德头上中了一枪，昏倒在地。众人惧怕蓝儿，只顾逃命，哪里还管领头的！
　　托肯布兰德跌跌撞撞爬起来，鲜血顺着太阳穴流到脸上。穆塔下马，持剑走到他身边。托肯布兰德无力地举起手臂，做出抵挡的样子。穆塔冷眼看了他一会儿，举剑照他脖子劈去。伊拉龙大喝一声：“住手！”但为时已晚。
　　托肯布兰德人头落地，身子扑倒。伊拉龙冲到穆塔面前，气急道：“你脑子有毛病吗？为什么杀他？”
　　穆塔在托肯布兰德上衣上擦擦剑，留下一道暗色痕迹：“有什么好生气的？”
　　伊拉龙嚷道：“生气！我何止是生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完全可以不管他，走自己的？你显然没想！你是刽子手，他已经无力抵抗了，你却砍了他的头！”
　　穆塔像是被伊拉龙的怒气弄糊涂了：“我们把他留在这儿——他很危险。其他人逃了……他没马，走不远。我不希望巨人发现他，再得知阿丽娅的事。所以我觉得……”
　　伊拉龙打断穆塔，道：“那就杀死他？”蓝儿好奇地嗅嗅托肯布兰德的首级，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把它叼起来，却又没动，一声不响地走到伊拉龙身旁。
　　穆塔道：“我只想活下去。我的生命比任何陌生人的都重要。”
　　伊拉龙用手指着地上的首级，吼道：“但你不能滥用暴力。你的同情心哪儿去了？”
　　“同情？同情？对敌人有什么好同情的？是不是自卫的时候还要想想会不会给别人带来痛苦？那样的话，我早没命了！你肯定也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自己和自己珍惜的一切。”
　　伊拉龙用力将萨若克插入剑鞘，使劲摇头：“若是那样，任何暴力都能找到借口。”
　　穆塔嚷道：“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从出世的那天起，我的生命就受到威胁！我睁开眼就要躲避各种危险，每天晚上难以入睡，因为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曙光。我只有在娘胎里感到过安全！其实那里也不安全。你不明白。你若整天活在恐惧中，就会知道我的教训——千万别存侥幸心理。”他指着托肯布兰德的尸体，道，“他是个危险隐患，我把它消除了。我不后悔，也不会让过去的事情毁了自己。”
　　伊拉龙面对穆塔，道：“那也不对。”他将阿丽娅绑在蓝儿身上，自己骑上雪焰道，“走吧。”穆塔牵着托奈克绕过托肯布兰德的尸体。地下的泥土血迹斑斑。
　　他们脚下生风，走得飞快，换了一星期以前，绝不可能走得这般快。他们在博尔山的两座山峰之间转道南行。山峰的形状像一把将要合拢的钳子，两头相隔一天的路程，看起来却近在咫尺。他们如同进了巨人谷。
　　晚上宿营时，伊拉龙和穆塔盯着各自的饭碗，一声不吭地吃了晚饭。随后，伊拉龙只道：“我站第一班岗。”穆塔点点头，便背朝伊拉龙在自己毯子上躺下。
　　蓝儿道：想聊聊吗？
　　伊拉龙道：现在不想。我要想想，我……脑子很乱。
　　蓝儿轻声道：我爱你，小家伙。然后从他意念中退出。
　　伊拉龙道：我也是。蓝儿靠着他蜷成一团，为他取暖。他在黑夜中静坐，内心却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