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沙中取水

　　他们和追兵、猎狗兜了一整天圈子，到晚上停下过夜时，伊拉龙仍未好转，不觉焦躁起来。他下了雪焰，问蓝儿道：她怎样了？
　　没有再恶化。她动弹了几次，却没其他进展。蓝儿伏在地上，容伊拉龙从鞍上抱下精灵。精灵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伊拉龙身上。他连忙将她放下。
　　随后，他和穆塔一起简单做了顿晚饭。两人都觉困得睁不开眼。吃罢晚饭，穆塔道：“以现在的速度，我们甩不掉追兵。他们只需一两日就能赶上我们。”
　　伊拉龙没好气道：“那怎么办？若是你我两人，只要你舍得扔掉托奈克，蓝儿就能带我们一起飞。可还有精灵呢？那就不可能了。”
　　穆塔小心地看他一眼，道：“你若想分开走，我不拦你。我不希望你和蓝儿被他们捉住。”
　　伊拉龙嘟囔道：“别把我看扁了。若不是你，我怎得脱身。我绝不让帝国把你捉去。那是恩将仇报！”
　　穆塔低下头：“你的意思我心领了。”他顿了顿，“可是不解决问题。”
　　伊拉龙反问道：“什么能解决问题？”他一指精灵，“我希望她能告诉我们精灵国在哪里，或许能到那里避一避。”
　　“他们戒心很重，大约不会告诉我们。就算她说了，其他精灵也未必欢迎我们。他们为何要收留我们？加巴多里克斯和变节者是他们最后见到的骑士，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你好歹还是骑士，我连这点荣耀也没有。他们不会接受我。”
　　蓝儿挪了挪翅膀，趴得更舒服些，蛮有把握道：他们会接受我们。
　　伊拉龙耸耸肩，道：“就算他们愿意，咱也找不着。精灵醒来之前，也不可能问她。咱们得尽快离开，可是向哪儿去——是东、南、西，还是北？”
　　穆塔手指并拢，大拇指按住太阳穴，道：“依我看，咱们只能离开帝国。帝国境内安全的地方不多，且路途遥远，路上容易被捕或被人跟踪……北方只有杜维敦森林能藏身，我可不想再到基里城走一遭。往西，帝国之外就是大海。南方是色达，到了那儿便能找人带你去沃顿国。若是往东……”他一耸肩，“往东须穿越哈德瑞克沙漠。沃顿国就在沙漠那边，但是，若没有向导，恐怕得找好几年。”
　　蓝儿接过话头：但只要不和巨人遭遇，我们就安全了。
　　伊拉龙眉头紧锁，头疼得几乎无法思考：“往色达去太危险，要穿越大半个帝国，躲开所有的村镇。一路上人多眼杂，想不被发现很难。”
　　穆塔眉毛一挑：“你想穿过沙漠？”
　　“我看别无他路了。而且还能赶在蛇人之前。他们乘飞马只需两三日就能到基里城。我们时间不多。”
　　穆塔道：“即便赶在他们前头进了沙漠，他们仍能追上我们。要甩掉他们很难。”
　　伊拉龙抚弄蓝儿粗涩的鳞片，道：“他们先得找到咱们的行踪。若要追上，便不能带士兵。这对咱们有利。果真交上手时，咱们仨足以对付他们……只要不像我和布鲁姆上次那样中埋伏。”
　　穆塔缓缓道：“等平安穿过哈德瑞克沙漠，我们去哪儿？那边远离帝国，人烟稀少。沙漠本身也是问题。你对沙漠有多少了解？”
　　伊拉龙老实承认道：“我只知沙漠干热，净是沙子。”
　　穆塔道：“最简单地说，差不多是那样。沙漠里骄阳似火，到处是有毒植物、毒蛇、蝎子。往基里城走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大平原吗？”
　　这问题不用回答，伊拉龙仍答道：“见过，在那之前还见过一次。”
　　“你知道平原有多大，覆盖了帝国的整个中部地区。想想看，有什么地方比平原还大两三倍。那就是哈德瑞克沙漠。你还说要穿过沙漠。”
　　伊拉龙调动所有想象力，仍无法想像沙漠的距离。他从褡裢里取出阿拉加西亚地图，在地上展开，羊皮带着股霉味儿。他仔细看着平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道：“难怪帝国以沙漠为边界。沙漠那边，加巴多里克斯鞭长莫及。”
　　穆塔用手扫过羊皮地图的右边，道：“在骑士年代，沙漠以外的土地，就是地图上空白的地方，是统一的。若国王培养出新一代骑士听他调遣，便能空前扩大帝国的疆界。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哈德瑞克沙漠广袤无垠，危险四伏，是条绝路。”
　　伊拉龙断然道：“我们本已踏上绝路。”他仔细看过地图，“我们若从中间穿过沙漠，恐怕要走一两个月。若向东南插到博尔山，就快多了。然后，我们或沿博尔山继续向东，进入荒野，或向西往色达去。这地图要是没错，从这里到博尔山与我们到基里城的路程差不多。”
　　“我们可走了近一个月啊！”
　　伊拉龙不耐烦地摇摇头：“往基里城去时，我身上有伤，走得很慢。这回若赶得紧一点，只需几天便能到。”
　　“行了，明白了。”穆塔道，“但还得解决一个问题，我才能同意。你都看见了，我在基里城为咱们和马买了供给，可我们上哪儿弄水？沙漠里的人居无定所，通常把水井和绿洲都掩藏起来，怕人偷水。若是带水，最多也只能带一天的水量。想想蓝儿喝水的样子！蓝儿和马匹一天喝下的水，够咱俩喝一星期。我看不能朝你说的方向走，除非你能随时呼风唤雨。”
　　伊拉龙前后晃动身子。凭他的功力尚不能呼风唤雨，功力最深的骑士也未必能办到。调动那许多云，无异于搬山。他须得想个省力的法子。能否化沙为水？若费力不多，问题岂不迎刃而解。
　　“有法子了。我先试试再说。”伊拉龙走出营地，蓝儿跟在后面。
　　你想做什么？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嘟囔道。蓝儿，你能把咱们需要的水都背上吗？
　　蓝儿把大脑袋摇了摇。这么重，提起来都难，别说飞了。
　　太糟了。他跪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一小坑，能容下一口水。他将一捧土放入坑内，若有所思地看着。下一步是最困难的。他要变土为水。可我该用哪句咒语呢？他思索片刻，选出两个词，熟练地清开障碍，道：“德鲁瓦姆阿（土，变）！”一股寒气传遍全身。
　　泥土立刻开始飞快地吸走他身上的内力。伊拉龙猛然想起布鲁姆的话，有些事会耗尽力量，要人性命。他心头一紧，想解除魔法，却不可能了。魔法已然附身，除非完成任务，或者宿主死去，否则不会离开。他只能一动不动，越来越弱。
　　他以为自己定将这么跪着死去，那捧土却倏然一闪，化为一大滴水。伊拉龙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只觉心虚气短，饥饿难耐。
　　蓝儿问道：怎么回事？
　　伊拉龙惊魂未定，只是摇头，庆幸没有拿更大的东西做实验，说道：这……这不行。我这点功力，连自己喝的水都弄不出来。
　　蓝儿责备道：你该小心。咒语经重新组合，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伊拉龙瞪眼道：我知道，可我要看这主意成不成，只能如此。等到了沙漠里，可就晚了。想到蓝儿也是一片好意，又道，你如何能将布鲁姆的墓化为钻石自己却安然无事？我几乎不能点化这点泥土，更拿那么大一块砂岩无奈了。
　　蓝儿淡淡道：我也不知怎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你能再试一回，变些水出来吗？
　　蓝儿正色道：伊拉龙，我的能力并不由我控制。那种事说来就来，不由分说。布鲁姆曾对你说，龙生异象，这是真的。他没说为什么，我也不知其所以然。有时我能凭感觉改变事物，几乎不假思索。而平时我普普通通，跟雪焰一样。
　　伊拉龙将手搭在她颈上，轻声道：“你生来就不普通。”两人沉默良久。伊拉龙想起他垒砌的坟茔，想起布鲁姆在墓中的样子，岩石覆盖老人面容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喃喃道：“至少，我们让他入土为安了。”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动，隆起的泥土形成小小的谷地，他在一旁堆出座小山，又用指甲在山上刻出条小河，流入山谷。他见小河太浅，便多刻了几下，将它加深，又加了些东西，宛然一个微型帕伦卡山谷。他用手抹平地上的模型，心里油然生出浓浓的乡愁。
　　蓝儿正欲发问，他心烦意乱道：现在不谈这个。把蓝儿的话堵了回去。他抄着手盯着地面，目光不自觉地转回到刚才手指划过的地方。他直起身子，感到意外，地面虽干，槽里的泥土竟有些发潮。他将泥土再拨开一点，见地面下两三英寸的地方就有湿土。“快看！”他兴奋起来。
　　蓝儿用鼻子拱拱湿土，道：这有什么用？沙漠里水位非常低，我们得挖一星期才能挖出水来。
　　伊拉龙兴致未减，道：“没错。”只要有水，我就能把它弄上来。“看！”他将洞挖深一点，便开始使魔法。这回他没有化土为水，只将泥土中含着的水分集中起来。只一会儿工夫，水便汩汩流进洞里。伊拉龙笑着喝了一口，洞里的水甘甜清冽。看，要多少有多少。
　　蓝儿伸头到洞边嗅嗅，道：现在可以，到沙漠里还行吗？地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水。
　　伊拉龙保证道：一定能行。我只需将水引上来，并不费大力。只要慢慢来，就能撑住。从五十步深的地方引水也不会有问题。再说，你还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蓝儿望着他，疑虑重重。你有把握吗？好好想想，万一出错，可是性命攸关。
　　伊拉龙想了想，肯定道：有把握。
　　那快告诉穆塔。你们睡会儿，我来放哨。
　　伊拉龙不同意，道：可你和我们一样，彻夜未眠。你需要休息。
　　我不累，我比你想象的强壮。蓝儿柔声道。她卧在地上，抖抖鳞片，面向追兵逼近的北方。伊拉龙抱抱她，她从身体深处发出哼鸣，道：去吧。
　　他又待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回到穆塔身旁。穆塔问道：“怎样？能进沙漠吗？”
　　他答道：“能。”随后倒在毯子上，把刚才的发现向穆塔说了一遍。说罢翻身望着精灵的脸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