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武士兼医师

　　蓝儿看准山颠一片平地落下，将翅膀在地上展开。伊拉龙觉出她在颤抖。他们离基里城仅有半里格之遥。
　　雪焰和托奈克拴在空地上，两匹马见了蓝儿紧张得直喷响鼻。伊拉龙从蓝儿背上滑下，立刻察看蓝儿的伤势。穆塔备好马。
　　黑夜里伊拉龙看不清楚，只能用手在蓝儿翅膀上摸索一遍，发现翅膜被刺了三个大拇指粗细的洞，伤口血肉模糊。左翅后缘撕裂了一小块。手每触到伤口，蓝儿便疼得一颤。他支撑着用古代语言治疗这些伤，然后处理插在翅膀上的那支箭。箭头从下插在肉里，温热的血顺着箭杆往下滴。
　　伊拉龙招呼穆塔道：“抓住翅膀。我须取出这支箭。”他指点穆塔抓住蓝儿的翅膀，然后对蓝儿道：会很疼，但很快就好。别动，小心伤着我们。
　　蓝儿伸脖用弯牙咬住一株小树，甩头将它拔起，衔在口中。来吧。
　　好。伊拉龙道。他轻声对穆塔道：“抓住。”然后折断箭头，迅速取出箭身，尽可能不扩大伤口。箭从肉中拔出的瞬间，蓝儿向后甩头，咬着树呜咽数声，翅膀不禁抖了两下，正打在穆塔下巴上，将他掀翻在地。
　　蓝儿甩着树一声咆哮，弄了他俩一身土，然后将树扔出去。伊拉龙弥合了伤口，扶起穆塔。穆塔摸摸下巴上的擦伤，道：“她真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
　　伊拉龙安慰穆塔道：“她不是故意伤你。”随后看了看昏迷中的精灵。你还得驮她一程，他向蓝儿道，带着她骑马太慢，你翅上的箭已取出，飞起来应会轻松些。
　　蓝儿点点头：没问题。
　　谢谢！伊拉龙紧紧拥抱蓝儿，你太了不起了，我永世不忘。
　　蓝儿目光温柔。我走了。伊拉龙后退一步，蓝儿一冲而起，精灵的长发飘向脑后。她俩眨眼间便不见了。伊拉龙翻身跨上雪焰，和穆塔一道疾驰而去。
　　伊拉龙边骑边想精灵的事。他们寿命很长——人们都这么说——但他不知究竟有多长，说古代语言，很多精灵会使魔法。骑士失败后，精灵再没到过帝国，谁也不知他们躲到了什么地方。这个精灵怎么会到这里？帝国怎么会捉住她？她若会使魔法，可能像我一样被下了药。
　　他们连夜赶路，直累得筋疲力尽，两眼发涩，动作笨拙，速度越来越慢，也不敢停下。身后，成群的士兵举着火把，骑马在基里城附近搜捕他们。
　　他们走了好几个时辰，又乏又困，天终于亮了。两人不约而同勒住马。伊拉龙疲惫不堪，道：“我们得扎营。必须睡觉——管他会不会被捉住。”
　　穆塔揉着眼睛道：“同意。叫蓝儿下来与我们会合。”
　　他们循着蓝儿的指点，见她正背着精灵，在一座矮崖下的小溪边喝水。伊拉龙下马时，蓝儿轻轻抖动翅膀，算是打过招呼。
　　穆塔帮伊拉龙从蓝儿背上解下精灵，放在地上。随后两人筋疲力尽地倒在岩石上。蓝儿看着精灵，奇怪道：她为何还不醒？我们离开基里城已几个小时了。
　　伊拉龙闷闷道：谁知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穆塔见他们都看着精灵，道：“据我所知，这是国王第一次捉住精灵。他们躲起来以后，国王就一直找不到他们。要么是国王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要么是她偶然落入国王之手。我猜是偶然。国王若找到精灵的地界，定然宣战，派兵攻打。现在这些都没发生，但不知加巴多里克斯的人是否会在我们救她之前找到精灵国。”
　　“她若不醒，咱们也无从知晓。讲讲我被捕以后的事吧。我怎么会在基里城？”
　　穆塔向后捋捋头发，道：“巨人在帮帝国。看起来还有魔影。我和蓝儿见巨人把你交给魔影——那时我还不知他是魔影——和一队士兵。他们将你带到基里城。”
　　蓝儿在两人身旁卧下，证实道：没错。
　　伊拉龙想起在台姆城和巨人的对话，他们曾提到“主人”。他们是说国王，我侮辱了阿拉加西亚的头号人物。他有些后悔，可马上想到亚兹科遭屠杀的村民，又是一腔怒火。原来巨人是奉加巴多里克斯之命。他为何要对自己的臣民下如此毒手？
　　蓝儿淡淡道：因为他邪恶。
　　伊拉龙按捺不住，愤愤道：“这会引起战争！帝国的人民一旦了解真相，便会起来反抗，投奔沃顿国。”
　　穆塔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道：“他们便是知道了真相，也没几个人能到沃顿国去。现在巨人归顺了国王，他有足够的兵力把守边界，再大的骚乱也能压下去。他在帝国搞恐怖统治，为所欲为。人民尽管恨他，但大敌当前时也可能被鼓动到他一边。”
　　伊拉龙不解地问：“谁是大敌？”
　　“精灵国和沃顿国。可以散布谣言，说他们是阿拉加西亚最可鄙的魔鬼、强盗、坏蛋。帝国甚至可能说，多年来我们一直误解了巨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盟友，能帮助我们打败强敌。我只是不知国王用什么法子收买了巨人。”
　　伊拉龙摇头道：“不可能。没人会如此轻信加巴多里克斯和巨人。再说，他为何要这样？他已经是国王了。”
　　“可沃顿国挑战了他的权威，而人民同情沃顿国。还有色达，他们退出帝国后，也一直和国王作对。加巴多里克斯在境外兵力不足，对内却非常强硬，能左右老百姓的信念。这种事曾经发生过。”穆塔说罢，望着远方陷入沉思。
　　伊拉龙听了这番话心乱如麻。蓝儿问道：加巴多里克斯把巨人派往何处？
　　什么？
　　卡沃荷和台姆城的巨人都在向东南方移动，像是要穿越哈德瑞克沙漠。他们如果真的归顺了国王，国王派他们往那个方向去做什么？说不定他集结巨人有自己的打算，兴许想建一个巨人城。
　　伊拉龙心中一惊。我太累了，想不清楚。不管加巴多里克斯想做什么，总归对我们不利。我只想知道沃顿国在何处。那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找不到多姆纳，咱们又不识路。现在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帝国早晚会发现我们。
　　蓝儿给伊拉龙鼓劲道：别泄气。随后干巴巴地加了一句，不过你说得也对。
　　多谢了。他看着穆塔：“你拼了性命救我，我欠你的情。只我一人的话，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还有些话他没说出。他俩并肩作战，穆塔忠心耿耿，两人早已情同手足。
　　“我很乐意帮忙。这……”穆塔忽然结巴起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在四处是追兵，咱们该如何走法？明天基里城就会派兵搜捕我们。他们一旦发现马蹄印，便知道蓝儿没带我们飞走。”
　　伊拉龙也这么想，愈加垂头丧气起来：“你如何进得城堡？”
　　穆塔倒笑起来：“我花大价钱买通一人，从臭烘烘的厨房下水道爬了进去。若没有蓝儿也成不了。她——”他顿了顿，对蓝儿道：“我在说你。全靠你，我们才活着出来。”
　　伊拉龙郑重地将手放在蓝儿颈上，蓝儿发出哼鸣。伊拉龙出神地望着精灵的脸，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道：“我们得给她做张床。”
　　穆塔站起来，在地上铺了一条毯子。两人将精灵抬到毯子上。一根树枝挂住精灵的袖口，伊拉龙将精灵的袖子卷起，大吃一惊。
　　精灵臂上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伊拉龙愤怒地摇摇头，将精灵的袖子往高处卷了卷，整条手臂都是如此。他颤抖着从后背解开精灵的衬衫，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皮衣滑落，穆塔骂出声来。精灵结实的后背满是血痂，如干涸的土地一般裂着口。她被鞭笞，被烫上爪形的烙印，没有破损的皮肤也青一块紫一块。她左肩有一块蓝印，图案和布鲁姆指环上的一样。伊拉龙暗自发誓，要杀死折磨精灵的人。
　　穆塔问道：“这伤你治得了吗？”
　　伊拉龙道：“我……不知道。”忽觉一阵眩晕，“伤得太厉害了。”
　　蓝儿厉声道：伊拉龙！这是个精灵。不能让她死去。不论多累多饿，一定要救她。我与你合力，但使魔法还须靠你。
　　伊拉龙喃喃道：对……你说得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精灵，毅然摘下手套，对穆塔道：“这回需要些时间。能给我弄点吃的吗？再煮些布做绷带。我无法治好所有的伤。”
　　穆塔道：“一生火我们就会被发现。只能用没煮过的布，饭也是冷的。”伊拉龙皱着眉同意了。他将手轻轻放在精灵背上，蓝儿站在他身旁，两眼盯着精灵。伊拉龙深吸一口气，开始使魔法。
　　他念出一句咒语：“怀瑟黑尔（愈合）！”掌下发光，光到之处便长出光滑的肌肤。他略过擦伤和轻伤，先治重伤，边忙边暗自惊叹精灵的生命力。折磨她的人算得很准，总能在死亡的边缘住手，令伊拉龙不寒而栗。
　　伊拉龙尽管顾及体面，仍注意到精灵虽遍体鳞伤，姣好的身材毫不减色。他筋疲力尽，无暇多想，却也不时羞得面红耳赤，生怕蓝儿看透他的心思。
　　他一直忙到清晨，中间只停下来吃饭喝水，补充绝食、逃生和疗伤所消耗的体力。蓝儿一直陪在他身边，尽可能将自己的内力送到伊拉龙身上。日上三竿时，他终于直起身，伸展僵硬的肌肉，已是双手发灰，两眼干涩。他跌跌撞撞走到马鞍旁，喝了一大口酒。穆塔问道：“都好了？”
　　伊拉龙点点头，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觉头晕目眩，营地在眼前旋转。蓝儿轻声细语道：干得好。
　　“她能活吗？”
　　“我不……不知道。”伊拉龙声音沙哑，“精灵身强体壮，却也难熬过这等折磨。我医术若再高些，或许能起死回生，但是……”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手抖得厉害，把酒洒了出来，他又喝下一口酒，感觉稍好一点，“我们得赶路了。”
　　穆塔道：“不行！你必须睡会儿。”
　　“我可以边走边睡。士兵越逼越近，此地不可久留。”
　　穆塔虽不情愿，也只好同意。“我替你牵着雪焰，你休息休息。”他们重新备好马鞍，将精灵绑在蓝儿背上，离开营地。伊拉龙骑在马上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随后趴在雪焰背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