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城堡窃贼

　　伊拉龙从小睡中醒来，正好是日落时分。霞光万丈，照进他的房间，落在床上，暖得后背好不舒服。他连动都不想动一下，继续假寐。但是阳光又悄悄从他身上溜走，让他越来越冷。太阳已经落到海平面以下，天空和海洋一时间五彩缤纷。时间差不多了！
　　他把弩和箭袋背上肩，但是把萨若克剑留在房中。那剑只会拖慢他的动作，他不想用它。如果要制伏什么人，他可以施展魔法或者拉弩射箭。他在衬衣外面穿上外套，紧紧系好带子。
　　他在房中紧张不安地等着，直到夜幕笼罩。然后他来到走廊，抖了抖肩，让背上的箭袋服服帖帖。布鲁姆与他会合，手里拿着剑和拐杖。
　　乔德在外面等他们，身穿黑色紧身衣裤，腰系精美的双刃轻剑和一个皮袋。布鲁姆看看那把剑，评论道：“你那破剑在真正和人交手时太细了，如果追你的人拿着腰刀或火焰剑该怎么办呢？”
　　“现实一点，”乔德说，“没有哪个士兵是执火焰剑的，而且，这把破剑使起来比任何腰刀都轻捷。”
　　布鲁姆耸耸肩：“反正脖子是你的。”
　　他们看似随意地走在大街上，其实在小心地避开守卫和士兵。伊拉龙浑身绷紧，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们经过安吉拉的店铺，屋顶上有什么东西一闪，引起了伊拉龙的注意，可是没发现上面有人。手掌心隐隐刺痛，他再次抬头看看屋顶，还是没人。
　　布鲁姆带他们顺着台姆的城墙走，来到城堡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黑了。这座堡垒气度森严的墙壁让伊拉龙有些胆寒，如果被关在这里面将是他深恶痛绝的事。乔德静静赶上前，向大门走去，极力显得轻松自在。他拍了拍门，然后站着等。
　　很小的格子窗被打开，有一张阴沉无礼的面孔从里面往外看。“干吗？”他哼了一句。伊拉龙闻到一阵扑鼻的酒气。
　　“我们想进去。”乔德说。
　　卫兵乜斜着眼打量一下乔德：“为啥？”
　　“这个男孩把很贵重的东西落在我的事务所了，我们必须立即取回来。”伊拉龙垂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卫兵皱起眉头，很明显是急于回到酒瓶边。“不管怎样，”他挥着手说，“记住替我揍这小子一顿。”
　　“我会的。”乔德保证地说。卫兵打开大门中的一道小门，让他们进了城堡。布鲁姆塞了几枚钱币到卫兵手里。
　　“谢啦。”那人嘟哝一句，摇摇晃晃地走开了。等他的背影一消失，伊拉龙就从套子里取出弩并拉上了弦。乔德带他们迅速摸进城堡的主体部分，朝目标奔去，一边侧耳倾听巡逻士兵的动静。来到存放记录的房间，布鲁姆推了推门，发现是锁着的。他把手放在锁上，嘴里念了句伊拉龙没听懂的话。门锁发出一声轻响打开了。布鲁姆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把，他们闪进屋里，轻轻掩好房门。
　　房间又矮又宽，排满了木架，上面满满地堆着卷轴，对面墙上开着一扇有栅栏的窗。乔德穿行在木架间，两眼在卷轴上扫来扫去，然后在房间里侧停下脚步。“在这里，”他说，“这是五年内的货运记录，角落里的火漆标明日期。”
　　“我们现在做什么？”伊拉龙问道，他很满意直到现在都没被人发觉。
　　“从上到下一直查过来，”乔德说，“有些只记录了税收，可以不必理会。寻找一切有关魔油的记录。”他从皮袋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摊平在地上，然后又将一瓶墨水和一支羽毛笔放在旁边，“然后我们就可以追踪每一条线索。”他解释道。
　　布鲁姆从架子上抱下一满怀的卷轴，堆在地上，然后坐在一旁展开第一卷。伊拉龙找了个面朝门口的位置，也加入了查找工作。这个沉闷的任务对他来说异常艰难，因为那些手写字潦草难认，与布鲁姆教他时用的印刷体大不相同。
　　他们通过查找航行在北方海洋的船只名称，筛选出了一批记录，从中再抄下魔油的每一宗发运情况。尽管如此，进度还是非常缓慢。
　　房间外面鸦雀无声，只是偶尔有巡逻士兵的动静。突然，伊拉龙的脖子一阵刺痛。他试着不理会，继续埋头干活，但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烦躁地抬起头，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一个小男孩蜷缩在窗台上。他眼角上挑，乱蓬蓬的黑发里插着一根冬青枝。
　　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在伊拉龙脑子里问。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听起来像是索伦明在说话。
　　是你吗？他怀疑地问。
　　我会是其他人吗？
　　伊拉龙吞吞唾沫，将注意力集中到卷轴上。是的，如果眼睛没有骗我的话。
　　男孩浅浅地笑了，露出尖尖的牙齿。我的样子不会改变我的本质。你不会以为我叫猫人是没有原因的，是吧？
　　你在这儿干什么？
　　猫人侧侧头，考虑着这个问题值不值得答复。这取决于你在这儿干什么。如果你出于好玩才来看这些卷轴，那我此行毫无必要。但如果你们所做的事是违禁的，而你又不想被人发现，那么我来的目的就是要警告你，收贿赂的那个卫兵对下一班岗说起了你们，此人现在正派士兵到处搜查你们呢。
　　谢谢你告诉我。伊拉龙说。
　　告诉你有用吗？我想是的。而且我建议你要重视这个消息。
　　男孩站起来，把乱发甩到脑后。伊拉龙紧接着问：上次你说的树和地窖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
　　伊拉龙还想再问，但猫人已经穿过窗户消失不见。他突然宣布：“士兵在找我们。”
　　“你怎么知道？”布鲁姆急忙问。
　　“我一直在监听。接班者已经派人到处找我们了，我们得离开这儿。他们也许发现了乔德的事务所里没有人。”
　　“你能肯定吗？”乔德说。
　　“能！”伊拉龙急切地说，“他们就要来了！”
　　布鲁姆从架子上抱下另一堆卷轴。“无论如何我们得把这些看完！”他们争分夺秒地继续工作，全力以赴浏览记录。终于，最后一卷看完了，布鲁姆将它们放回架上。乔德将羊皮纸、墨水和笔胡乱塞进皮袋。伊拉龙抓起了火把。
　　他们跑出房间，就在房门掩上的一瞬间，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他们转身要走，但布鲁姆急切地压低声音说：“该死！门没锁！”他将手放在门上，就在锁头发出轻响的同一刻，三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眼前。
　　“喂！离开那扇门！”其中一人喝道。布鲁姆赶紧后退，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那三个士兵走到他们面前，其中最高的一个质问道：“你们想进档案室去干什么？”伊拉龙紧紧抓住弩，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我们恐怕是迷路了。”乔德的声音明显透着紧张，一滴汗从他脖子上滚下来。
　　士兵狐疑地看着他们。“查查房间里面。”他对一个手下说。
　　伊拉龙屏住了呼吸。士兵走到门前，伸手一推，然后用拳头砸了砸门：“锁住了，长官。”
　　首领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好吧。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但既然门是锁着的，我想你们可以走了。走吧！”士兵将他们围在中间往外带。
　　我简直不敢相信，伊拉龙想，他们在护送我们离开此地！
　　来到大门前，士兵指着门说：“现在从这儿出去，不准搞花样，我们会盯着你们。如果确实有事要办，明天早上再来。”
　　“好的。”乔德应道。
　　他们急急忙忙走出堡垒，伊拉龙能感觉到士兵的目光一直烙进他们的后背。当大门终于在身后关上时，胜利的笑容漫过他的脸庞，他蹦起三丈高。布鲁姆警告地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照常往回走，回去再庆祝不迟。”
　　伊拉龙顿时收敛，恢复了表面的沉静，但内里还是欢欣鼓舞。一旦急急回到家，钻进书房，伊拉龙立即大声吹呼：“我们成功喽！”
　　“是的，但现在得看看我们费尽周折，到头来是否值得。”布鲁姆说。乔德从书架上取出一幅阿拉加西亚地区的地图，在桌面上展开。
　　地图的左边，海洋伸向未知的西方，沿着海岸绵延千里的是斯拜恩山脉。哈德瑞克沙漠填满了地图的中部——其东部空白一片，在这片地方的某个角落隐藏着沃顿人。南方是色达，一个龙骑士衰落以后宣布脱离帝国统治的小城邦。伊拉龙听说色达城在暗中支持沃顿族。
　　色达的东部边境是一列山脉，地图上标明是博尔山群峰。伊拉龙在许多故事中听说过它——据说它比斯拜恩还高十倍，尽管他私底下认为这言过其实了。在博尔山脉的东边又是空白一片。
　　色达城西部沿海分布有五座岛屿：尼亚、帕林、乌丹、尤里厄姆和伯尔兰。尼亚岛不会比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更大，而最大的伯尔兰岛上则有一个小镇。从此往北，在台姆城附近的位置，有一个尖尖的小岛，名叫鲨牙岛。其很远的北面又有一个大岛，形状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伊拉龙不用看就知道它的名字：威洛恩加，龙骑士的古老家园——一度的荣耀之地，如今是一片满目疮痍、饱受劫掠的荒原，只有怪兽在其中游荡。在威洛恩加的中部是早已毁弃的多路城。
　　卡沃荷是帕伦卡顶端的一个小点，与它地处同一纬度，但隔了一片平原的是广阔的杜维敦森林。和博尔山一样，它的东部也是未标明的地带。杜维敦森林西部的一小片地方已有人安居，但其中心地带还是处于神秘和蛮荒之中。这片森林比斯拜恩更广袤，个别敢于向它挑战而深入其腹地的人返回时都已经陷入疯狂，有些根本一去不归。
　　伊拉龙看到位居帝国中心位置的乌鲁邦时不由得一个激灵。加巴多里克斯带着他的黑龙苏瑞坎，就是在这个地方统治天下的。伊拉龙伸手指着乌鲁邦说：“蛇人在这里肯定有个巢穴。”
　　“你最好希望他们还有另外的藏身地，”布鲁姆淡淡地说，“不然你这辈子没有机会靠近他们。”他用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按住沙沙作响的地图。
　　乔德把羊皮纸从皮袋里拿出来：“按照我在记录中看到的，过去五年中魔油曾被运往帝国境内的各大城市。据我所知，都是由富有的珠宝商人订的货。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资料，我们眼下很难缩小范围。”
　　布鲁姆用手扫扫地图：“我想我们可以排除其中的一些城市。蛇人必须奔赴国王指定的任何地方，我猜他一定会差使得他们团团转。如果他们希望能随时出发前往任何地点，其停留处理应在交通枢纽上，这样才能轻松到达帝国境内的每一角落。”他说着兴奋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交通枢纽必须够大，这样蛇人才不至于引人注目。它还必须有发达的贸易，因此许多非一般的需要——比如说，他们坐骑的特殊食物——可以不为人知地得到满足。”
　　“有道理。”乔德点头道，“在这些条件下，我们可以忽略北方的大部分城市，剩下的大城市是台姆、基里和赛隆。我知道他们不在台姆，而且我怀疑魔油不会一直北上被运往海边的那达城——它太小。赛隆太偏远……只剩基里了。”
　　“蛇人可能就藏在那儿，”布鲁姆总结道，“真有点讽刺意味。”
　　“有可能是在那里。”乔德轻轻表示同意。
　　“南部城市呢？”伊拉龙问。
　　“嗯，”乔德说，“最合乎条件的是乌鲁邦，但这好像不太可能。如果有人在加巴多里克斯的大本营因魔油致死，一位伯爵或其他贵族要发现宫廷曾大量采购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还有其他一些城市符合条件，也许我们想找的就是其中之一。”
　　“是的，”伊拉龙说，“但在那些城市中，只有部分曾有魔油抵港。羊皮纸上列出的只是克瓦斯塔、雷欧那、阿热夫斯和毕拉同那。克瓦斯塔对蛇人不合适，它地处海边，被众山隔绝；阿热夫斯像赛隆一样偏僻，虽然它也是个贸易中心；剩下的就只是毕拉同那和雷欧那，两座城市挨得很近。在这两者中，我想雷欧那的可能性较高，因为它更大，环境更好。”
　　“而且那里曾是帝国所有货物的中转站，包括来自台姆的，”乔德说，“对蛇人来说是个很好的藏身地。”
　　“那么说来……雷欧那……”布鲁姆坐下点起烟斗，“记录上有什么线索？”
　　乔德看看羊皮纸：“这儿有了。今年年初，有三批魔油运往雷欧那，每批相隔不过半月。而且记录显示，都是由同一位商人发运的，同样的情况去年和前年也发生过。我怀疑没有哪个珠宝商有足够财力购买这么多魔油，甚至一群珠宝商都不行。”
　　“基里的情况又怎样？”布鲁姆抬起一边眉毛问。
　　“它与帝国其他地方之间的交通一直很不便利，而且，”乔德轻轻拍了拍羊皮纸，“最近的几年里那儿只进过两次魔油。”他想了想，然后又说，“另外，我想我们忽略了一点——黑格林。”
　　布鲁姆点点头：“啊，没错，又叫黑门。有好多年了，我一直没有想起它。你说得对，它比雷欧那对蛇人而言更为理想。我想可以下结论了，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伊拉龙僵坐在一边，心灵极度疲惫，甚至没有问黑格林是什么。我原以为继续追踪下去会令我快乐，然而我的感觉却是一道深渊正在面前徐徐展开。雷欧那！好远啊……
　　乔德把窸窸窣窣的羊皮地图卷起来，递给布鲁姆说：“我想你会用得着的，你的远征往往需要深入穷乡僻壤。”布鲁姆点点头，接过地图。“不跟你一起上路令我很不安，我的心希望和你一起走，但其余的一切在提醒我记得自己的年纪和责任。”
　　“我知道，”布鲁姆说，“但你在台姆有自己的生活。是时候该让下一代接过大旗了，你已经完成了应该做的，快活些。”
　　“那你又如何？”乔德问，“路对你来说可有尽头？”
　　布鲁姆的唇上掠过一丝空洞的笑容：“快有尽头了，然而却是永久的尽头。”他熄灭烟头，和伊拉龙回到各自的房间，大家都已筋疲力尽。伊拉龙在入睡前联系了蓝儿，把当晚的冒险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