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权力中枢
作者:wanglong|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51|字数:45483
第一节 国会(一)
宣传局所拟召开首届国会的方案数易其稿,终于在春节前报军委会批准,随即公示全国。方案中明确了各省议员的推举方法,特别强调了各省所推举的议员必须的政治条件。年后,各省推举首届国会议员及省级议会的组建工作便全面开展起来。
从1909年10月组建军委会宣传局至12月底整整三个月干了这么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实际上宣传局做的工作远不止于此,比如宪法起草,比如政体设计,都是分量非常重的工作,由于洪粤诚的班底得用的人太少,懂业务的如宋教仁杨度之流又常常自以为是,根本不按洪粤诚交代的“套路”走。偏偏要交代的龙谦又“刚愎自用”,在诸多大政方针上已有定计,却不去用行政命令的方式体现他的意志,而是让宣传局内部用讨论的方式统一到他设定的路子上来,所以搞得洪粤诚苦不堪言的同时,效率也极低。
好在政事并不耽搁,一些政府机构已经组建并开始运作,比如国家安全总局、兵工总署、教育部、国防部已经组建,主官已经就位,工业部的组建也即将完成了。一些法令以暂行办法的形式颁布下去了,下面已经动起来并且带来了很大反响。反正在政府正式成立前是军事管制的模式,管理各省各市各县的是军队,军委会的命令好使的很。这种局面促使宋教仁等准备用议会政治的方式体现自己治国理念的人很是焦急,他们甚至认为这是龙谦玩弄的权术了,他就是故意打这个时间差了。等议会和政府正式组建,下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义务教育无所谓,那是善政,但土地革命可不是小事,虽然民党一直高呼“平均地权”,可是民党要员往往出自富家子弟,对于土地革命有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反倒是龙谦手下那些军区司令们多是泥腿子出身,毫无顾忌。所以,军委会的步骤越快,让宣传局掣肘洪粤诚的势力越发着急,不得不让步以便早已开国会“以定大计”了。
但龙谦又反对宣传局搞出的国会组建办法。他认为首届国会的使命要相对简单为好。不可能一步到位。比如要组建参议院和众议院就没有必要,不是两院制没有道理,而是不适应我们的现状。首届国会干什么?现将国家大政定下来!甚至连宪法都可以不定嘛。都说宪法重要,你们这么仓促地搞,以后变不变?如果不停地修订,严肃性何在?这又是一番道理。
按照龙谦的意见,首届国会的使命有四,第一当然是确定政体、国名、首都等重大事项;其二是推举国家元首并委托其组建中央政府;其三是建立和完善议会制度;其四是组织制定国家的首部宪法。
宋教仁承认龙谦的想法是正确的,而自己则有些迂腐了。
之所以要“建立和完善议会制度”,是因为军委会所批准的首届国会的组成办法存在重大缺陷。它的组成体现了事实上的掌权者——蒙山军军委会的意志,因为各省国会议员的名额确定、推举及批准都是由七大军区所负责的。首届国会更像是一个过渡机构而无法承担共和体制下议会的作用。这有点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这个办法符合当前的实际,尽管舆论有不同的声音,但主流上还是肯定这一做法的。
这一方案,从根本上否定了党派参选的怀疑。
方案确定后,宣传局的工作终于上了快车道。第一就是确定首届国会议员的名额分配。这又争吵了七八天,别看宣传局是一个临时机构,但大家都晓得它就是国会的化身,而将来国会并非是聋子的耳朵,议员的多寡直接影响着地方的利益,不能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各省都在活动,希望多几个名额。
军委会批复的国会组建方案的附件一就是各省议员的名额分配,具体如下:山东9人,广东、吉林、广西、奉天、直隶(含北京)7人,湖北、湖南、云南、浙江、江苏、黑龙江5人,其余各省4人。总计130人。
山东作为蒙山军的大本营显然受到了照顾,而广东等四省是蒙山军的二类根据地,北京为预定首都,名流汇集之所,名额上也受到了优待。接下来的第三类省份是较早“归顺”蒙山军的省份,也有所优待。
针对各地就名额分配的质疑——保皇党及民党的报纸立即指责蒙山军独裁。这是无法分辨的事实,因为将首届国会议员的决定权交给各大军区,决定权无疑就在蒙山军的最高统帅手中,这样一来,首届国会必然是蒙山军一言堂。
为此,军委会宣传局明发了一份文件,解释了各省议员名额确定的原则——鉴于推翻满清缔造共和的过程中,蒙山军为主导的政治派别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对蒙山军创建及壮大过程中付出了重大贡献和牺牲的省份及地区应予格外重视。对于议员的最终确定交给军队,是因为国内的现状尚不具备普选的条件。军委会承诺,在国会正式组建后,将本着各省一律平等、公民一律平等的原则重新确定国会的组成选举办法。
为此,根据宣传局的建议,龙谦在2月13日接受了《大公报》记者就召开首届国会的专访,通过媒体,再次向全国乃至全世界传达了中国彻底破除封建残余,实施民主政治的坚定决心及步骤,以及实行现在办法的必要性。
之所以选择《大公报》,是因为该报一直秉承公正的新闻立场。当然,公正是相对的,自蒙山军起兵反清,《大公报》的所有关于内战的报道在龙谦看来都是公正的,比如长沙大火,除了蒙山军所控制的媒体外,几乎都不辨是非地指责声讨南方军焚毁名城的滔天罪行。唯有《大公报》认为蒙山军部队救火救灾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至于是谁放的火,抑或是炸弹所引或者百姓失火所致,应当详细调查。该篇报道给龙谦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数次在宣传局关于新闻管制的内部会议上表扬《大公报》并要求《山东新闻》等报纸学习《大公报》的新闻立场。不饰恶,不溢美,客观公正地报道一切新闻。
《大公报》用两版篇幅报道了对军委会主席龙谦将军的专访并撰写了评论,认为国家事实上的最高权力机构对于实施民主政体是有诚意的,承认在数千年专制统治的基础上实施民主政治的构建需要一个过程。评论说,前清政府预备立宪搞了若干年也没有结果,蒙山军取得政权后不足半年便筹备国会的召开以确定国体及政体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这篇文章收到了不错的效果,有力地促进了各省议会的组建及国会议员的推举工作。几经反复最终回到国内暂居上海尚未赴京的梁启超在《申报》上发表文章,对蒙山军军政府(这是梁氏对军委会的称呼)召开国会表示支持,但对国会的组建提出了批评。他在文章中又说,万事开头难固然不错,但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例更是不胜枚举。蒙山军军政府究竟如何做,我们不妨听其言,观其行。
于是上海的记者蜂拥去采访梁启超,问及一个关键的问题,假如先生当选议员——姑且就在江苏当选吧,会去北京参加国会吗?梁氏肯定回答会去!但他表示自己当选的可能性为零。因为江苏省作为全国的政治军事重镇,中枢只给了区区5个名额。因此,梁启超痛批了军政府国会名额的分配,讥笑龙谦心虚,既然示之以公,最公平的办法是各省均等,而不是明显照顾山东、广东、吉林等蒙山军“老巢”。
梁启超没有想到,他还真的当选了。不过不是在江苏,而是在浙江!浙江民政长汤寿潜找上了他,希望他代表浙江参选,梁启超自然乐意,于是占了浙江一个“指标”,成为了首届国会议员。
2月下旬,各省议员的推举工作正式展开。宣传局以密电形式致电各大军区,提出了各省应予保证的人选。这份绝密的名单是蒙山军的反对者——满清遗老、民党、北洋耆宿、晚清立宪派以及保皇党成员。以龙谦名义签发的密电要求各大军区政治部要切实保证名单中的人员当选并护送他们安全抵京。
这份名单中,民党系黄兴、宋教仁、章炳麟,保皇党梁启超,北洋系袁世凯、徐世昌,段祺瑞,立宪派张謇,满清贵胄端方、良弼、善耆赫然在列。
经过一个半月的推举和审核,在3月底,各省议员名单陆续上报军委会宣传局,其中,两个省份完全缺席,西藏交通断绝,蒙山军势力尚未进入,外蒙处于战事之中,上述两省未能推举议员出席首届国会。其余省份,在七大军区(含首都卫戍区)政治部的有效努力下,均按照宣传局给定的名额上报了名单。
军委会研究批复后,考虑了交通问题,确定首届国会召开的时间为4月16日。
军委会秘书处随即进入了紧张的会议筹备阶段,除安全问题由北京警察厅及国安总局负责外,所有的交通、食宿、会场、文件等事项均压在了秘书处头上,将邓清华及欧阳中忙得脚不沾地。
确定的共计124名国会议员中,以民族分,汉族占了绝大多数,计有113名议员登记民族为汉族,其余11人中,蒙族3人,满族3人,回族5人。
以身份分,军人代表有39人,占总代表数的31.4%,政界人士29人,占23.3%,工商界21人,占16.9%,社会名流占18人,14.5%,其余17人,占13.4%。
这“其余”17名代表产生于山东、广东、青海、甘肃、内蒙。其中农民代表6人,工人代表5人,宗教人士6人。
以性别计,本届议员中,只有三名女性代表。除秋瑾外,山东、广东各产生了一名女性议员。
这是破天荒的大事,更是极好的新闻噱头,立即被媒体抓住不放,“深挖”这三名女性议员的背景,秋瑾本是名人,媒体的焦点更多集中于另外两名女议员,山东推举的是一名师范大学女子学院的女教习,广东则是一名叫符玉竹的女军医。符玉竹1908年底加入蒙山军,此女出身中医世家,酷爱医学,但其父囿于传统,既不愿传授家学,更不准其抛头露面。无意间得知第五镇有大批的女兵,特别是在其医院系统中女兵尤多,十九岁的符玉竹便“私奔”了,事实证明此女的医术极为精湛,很快成为了蒙山军总医院中医方面屈指可数的名医,年初秋瑾生病,符玉竹一副汤剂便使其痊愈了。以此成为了秋瑾的朋友。受秋瑾女权主义的影响,符玉竹成为了《国防报》(原第五镇通讯)副刊(文艺版)的投稿人,1909年期间累计投稿40余篇,诗歌小说评论各种体裁均有,即使是随南方军北伐期间也不断稿。而且,她所创制的防暑解热的“行军散”成为了南方军部队的必备良药,为此获得一级优异服务勋章。此番推举议员,出任南方军司令官的胡宗玉在请示中枢后,推举了符玉竹,使她一夜之间出了名,既是三名女性议员之一,而且是所有议员中最年轻的一个,只有21岁。
马君武是广西议员。他对女性当选国会议员给予极高的评价。马君武本是女权主义的先锋,早在1903年便在《新民丛刊》上发表系列文章,鼓吹女权解放,马君武认为女权应包括五方面的内容,教育权、婚姻权、经济权、政治权及公民权。蒙山军军政府允许女性进入国会,是对女性政治权和公民权的肯定,有了这两条,其余三条也不在话下了。为此,马氏大唱了一气对军政府的赞歌。
如果给议员们划线,蒙山军系统的80人(含效忠蒙山军的地方名士),原立宪派14人,其余20余人出自北洋、民党及满清中枢。值得一提的是原满清陆军部尚书端方、陆军部侍郎良弼以及原伊犁将军志锐均位列124名议员,也是记者们极为感兴趣的人物。因为对比北洋的整体输诚,返回北京的满清贵族总体上拒绝与新朝合作(善耆就拒绝出任议员),更不接受记者的采访。端方产生于江苏,良弼产生于直隶,志锐则产生于新疆,成为了绝大的新闻。正如取代《山东新闻》而成为军委会喉舌的《中华报》对于首届国会系列评论中所说,“端方、良弼及志锐三先生出任国会议员,使得议员的代表性更趋全面,实现了龙谦主席一直所提倡的民族团结。”
而更多的媒体则认为此三人出任议员标志着满清贵族集团的分裂,让一直传说中的宗社党势力大减。
因为江苏当选的黄兴和在河南当选的袁世凯因病请假未至,实际参会的议员共122人。黄兴和袁氏这两个曾是敌对阵营的大人物似乎打定注意隐退了。袁世凯虽然其名列军委会副主席,但自去年龙谦进京,袁氏别说来北京了,一次都没有公开在报纸上发出过声音。倒是其长子袁克定在河南当选了,能不能代表昔日的政治强人,媒体普遍不看好袁大公子。而其从不关心政治一副名士派头的次子袁克文却在去年定居北京,跟北京文化届人士打的火热,甚至还被龙谦邀请至西苑吃过饭。
四月上旬,各省议员陆续由部队护送抵达北京。龙谦、方声远、洪粤诚等人分别探望各省的议员代表团,全国乃至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京,关注着新中华首届国会的召开。
第二节 国会(二)
山东代表团是第一批赴京的代表团之一,团长吴永,9名成员中,工人2名,农民2名,商人1名,其余官员、军人各2人。是成分最为复杂的一个省份。值得一说的是,唯一的一名商人代表不是来自华源、中兴两大实业集团,而是青州府一位普通商户,此人叫张廷栋,是从事生丝贸易的商人,在青州府的扶持下生意做的很大,1909年出口额达到60万银元的规模。
龙谦对洪粤诚感慨道,历史会铭记这一届国会的,不仅因为她是我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更因为成员中破天荒地出现了商人、农民及工人。士农工商啊,从来从事政治活动的都是“士”,政坛哪有其他三类的位子?我们总算是开了一个头了。
龙谦抽空到山东团的驻地看望了山东议员们,与荣幸当选的议员们合影留念,对山东的九位议员,除了吴永这位早已投靠蒙山军的“旧官僚”外,龙谦唯一熟悉的就是程大牛。
“程老哥,我为你骄傲啊。”龙谦对激动万分的程大牛说,“昨晚看到山东团有你的名字,高兴的没睡着觉。知道吗?你是代表全国三亿多农民来的,这很了不起!历史将写下你的名字!你的子孙会为你骄傲。大牛老哥,你要适应新身份,要学会参政议政,不能只看到咱郑家庄那一亩三分地了,眼光要放远些,要代表亿万农民兄弟说话。”
程大牛也很激动,“是,是,都是陈先生、封司令抬举。俺就想着,这回来京城,能不能见到司令呢?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乡亲们都盼着司令回去看看呢。您离开郑家庄七八年了,乡亲们想你哪。他们托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
除吴永外的其他代表羡慕地看着握着龙谦手的程大牛。没想到这个满脸皱纹,一身土布衣衫的老农竟然与总统熟悉至斯!有几个人能让总统称兄道弟?
“谢谢乡亲们了,我一定回去!请你转告根据地的乡亲们,我龙谦没有忘记大家,更没有忘记根据地乡亲对蒙山军的贡献和牺牲!不是不想回去,实在是抽不出空啊。争取,争取今年回去看看乡亲们。哦,对了,鲁山有一个提议,我们这些从郑家庄老根据地走出来的人,如今当上团长以上军官的,至少捐出一个月的军饷,献给根据地的乡亲们!这是个好主意,我完全赞同!等这笔钱到位,你们要用好这笔钱,切实帮助那些军属、烈属在生活上还很困难的乡亲,并且转告乡亲们,国防军诞生于鲁南,那里是国防军的根!虽然进了北京,但绝不会忘本,一定想办法让鲁南根据地的乡亲们早日过上好日子!对了,我收到了建国的信,他现在在重庆,已经是旅长了,有出息的好孩子!你有他的消息吧?”
“有,有,都是司令调教的好。”提起长子,程大牛笑得合不拢嘴。
龙谦想起牺牲的程建军,本想安慰下程大牛,又怕引起老汉的伤心,使劲握了握老程头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大牛老哥,刚才你说错一句话啊。你当选国会议员,不是陈超、封国柱抬举,他们也没资格抬举你,是因为你工作做的好!这些年你在家乡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知道!就这样干下去!让那些不知道农民疾苦的代表们听一听来自农村的声音。对了,这次来北京,除了开好会,还要好好逛一逛北京。我安排人陪你游玩,多住几天,不要急着回去。”
龙谦一一问询了山东团代表的姓名,职业,对那个生丝商人张廷栋说,“看了你的介绍,很兴奋。原以为生丝生意都是江南做的,没想到咱山东也做的蛮好!生丝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但现在日本人比我们做的好,要有志气,在五到十年内超越他们!”
“都是官府支持……”张廷栋激动的结结巴巴。
“以后不要说官府,要说政府。历史上的大多数时期,商人的地位都很低,这是我们国家贫穷的原因之一,这是不对的。新政府成立后,要大力扶持商业,搞活经济,更要大力出口我们的优势产品。但不能只搞生丝一类初级产品,要想办法深加工。你回去打听打听一吨生铁多少钱?看看做成机器,一吨又合多少钱?这个道理就明白了。你是这届国会少有的商人代表,对国家有什么要求就大胆提出来!”
张廷栋看到闪光,晓得这是记者给他照相,想到自己能跟皇帝合影,心里更觉激动,“俺一定照大帅的吩咐去做……”
“哈哈,千万不要听我的,也不要听政府的,而要按照商业的规律去做!怎么赚钱就怎么做,但要守法,诚信……江苏团张謇先生是大商人,你可以见见他,要加强与外省的合作,取长补短,共同发展。”
“俺听说过张謇先生,却不认识人家……”
“让你们团长带你去嘛,他就是做这个的嘛。”龙谦转到吴永跟前,“永川兄!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一晃十年了。听说你到省里工作了?分管工商?好!多跟其他省份的代表交流,不要关起门搞建设,明白吗?”
“是,大帅的吩咐我一定照办。”吴永咧着嘴笑。他已经卸任了兖州市长,正式调到省里担任了陈超工商方面的助手,省政府正式成立后,他的职务不会低于副省长。
“听说毓蕖兄身体不太好?回去问候他。要他注意身体,新中国百废待举,可不要有退休养老的打算啊。”
“一定一定。临来之前见了张毓蕖,还跟我讲了一大通中兴实业发展的规划呢。”
“如果有书面规划,可不可以给我一份?一直关注着华源和中兴两大实业集团的发展……你回去跟毓蕖兄说,中兴要获得持续的发展,不能寄希望于国家的支持,要立足自身,明白吗?华源和中兴对蒙山军是有大贡献的,但不能成为迈着八字步效率低下缺少竞争的官僚集团,而要成为有创新力的一流企业集团。特别要加强内部的管理,加强质量控制和新品的开发……当然,规划是很重要的,要有一个三年、五年的发展目标,产值达到多少,朝哪方面投资,都要研究。中兴决不能总呆在沂州,哪里太局限了,也不一定要去济南,将目光放宽一些,中兴是国家少有的重工业集团,她不是山东的,而是全国的。你们回去好好研究下这个问题。”
龙谦本来要走,想到一个问题,专门跟山东团多谈了半个时辰,就是农工党的组建问题,虽然陈超有几分专题报告,但龙谦更想听一听来自最基层的情况。
农工党已经成立,总部设在济南。目前陈超兼任党的总干事,已经有四万多党员,一半多是华源、中兴的职员,这两个企业集团几乎整体加入了这个代表农民和工人的新政党。山东团的九名议员中,有六人是农工党的成员,包括吴永在内。
龙谦听了吴永的介绍,感觉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农民的成分偏低了,而且入党的热情不足,除了鲁南和济南之外,其余地区似乎没有得到发展。或许是因为该党要求党员按月上缴党费(只有五分钱)的因素,毕竟农民更苦,一年六角钱的党费吓住了他们。第二是入党的门槛低了,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换句话说,只要你愿意并且有人介绍,就可以入党。而且,普通党员——比如那两位工人代表,对党的纲领,路线,奋斗目标都说不太清楚,可想而知一般的党员就更为茫然了。
龙谦说,“现在全国正式注册的政党超过了100个,以直隶、江苏、浙江和广东最多,山东反而很沉寂,成气候的也就是你们这个农工党,哦,还有一个学生联盟,不过还不成气候,成员以在校大学生为主,对政治的关心更不靠谱,”龙谦对山东团的六名农工党成员说,“根据我了解的情况,你们这个党虽然组建了,也制定了党章并建立了总部机构及基层组织,但运作还很不完善。政党是代表特定利益的政治集团,是在宪法及法律框架内活动的政治组织。这些话可能有些不好懂了,说白一点,你们这个党是代表中国广大农民和越来越多的工人利益的,是有着远大前程的政党。如何说话?除了你们已经出版的《农工报》之外,最主要的阵地就是议会,特别是基层议会,县议会,市议会以及国会。我们将来是要用选举的方式组成国会的,而不是现在的推举。怎么选举?就是从最基层一级级选上来,乡里选举县议员,县里选举省议员,一直到国会议员。我们现在起草的宪法草案规定,每届国会的任期为六年,下一届国会就要采取选举的方式产生了。比如程大牛,他可能在鲁南有点名气,但搁在全国就不行了,人家可能连听也没听过,怎么会选你?所以要通过党派来实现选举,你程大牛在农工党获得提名,如果农工党在选举中获得足够的议席,你就有可能出任议员了嘛。将来的国会,不会是一个党说了算,可能是两个党,或者三个党共同组成,但也不可能一百个党都进,那就乱了。所以,农工党要加强基层的工作,要获得广大选民的支持。你们农工党是代表农民和工人的政党,有着最广泛的群众基础,理应成为全国第一大党,超越科民盟是理所应当的事。”
“选举议员做什么?就是要代表自己的选区和选民说话!国家的法律,政策,地方的法规,条例是不是侵犯了农民和工人的利益,你们就要通过议会的方式纠正完善。比如华源和中兴实施的职员退休金制度,深受职员的拥护,引发了汉阳工厂的羡慕,强烈要求也这样做。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能不能在全国范围都这样办?工厂可以,农村可不可以?这就是你们参政议政的内容,如果可以,就要提出议案,在国会通过后交给政府实施,并且监督实施的效果。”
“政党活动需要经费,竞选需要宣传,都需要大笔的钱。经费从哪里来?要知道,政府是不会拨一分钱给你们的,所以必须自己想办法。收取党员的党费是一个渠道,但不够,我觉得农工党在农民中发展缓慢跟你们收取党费有一定的关系。怎么办呢?就要募捐!向商人,企业去募捐。人家为什么给你钱?是因为你们能为他们说话。比如说,感觉到政府对工厂农村收的税重了,你们就有权在最高层面提出要求,你们为他们办了好事,这样人家就会支持你们。现在大家虽然入党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展工作,不知道党的方针、路线及奋斗目标是什么,这不行。陈超先生是你们党的总干事,但他也不太懂党的工作规律,所以你们要学习,要帮助党的领导机构完善党的管理,大力发展党员,加强宣传。”
“农工党能不能获得政府和军队的支持呢?不行。是不是你们认为陈超创建的政党就代表我呢?不是。宪法规定,现役军人是不能参加政党的,参加了的也要退党。因为军队只能效忠国家,效忠政府。政府也不能支持这个党,反对那个党。只要你遵守宪法和法律,你就可以建党并且开展活动。这就是民主。所以,要想获得百姓的支持,你就得学会政党的运作方式,不能胡来,不能违反法律。比如,工厂中的党员,首先要遵守工厂的规章制度,要去宣传党的主张,必须在业余时间或者获得工厂的同意,不能停下生产去开党的会议。政党的所有主张,所有活动是不能违反法律的,特别是宪法。宪法明确保障公民的人身自由,不能侵犯公民的名誉。那就是说,除了国家指定机关,任何人不能去限制剥夺别人的自由,也不能用造谣诽谤的方式去攻击别人。假如你们农工党觉得另外一个党威胁到你们的发展生存了,只能采取合法的手段去竞争,将选民拉过来。而不是仗着人多去封了人家的总部,抓了人家的领袖。出了这样的事,政府不会因为你们是大党,是多数党而偏袒你们,而会根据法律制裁你们,该坐牢就坐牢,该罚款就罚款,最严重将依法取缔你们,不准你们再活动了。所以,大家要学习法律,宣传法律,遵守法律。”
“之所以给你们讲这些,是感觉到你们这个有着远大前程的政党还很不正规。通过这次国会,你们要学习民主管理,适应选举,表决和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一个大关卡啊,过这一关很难,但必须过。国家这么大,政党这么多,意见全部统一是不可能的,是做梦!山东老根据地的百姓支持蒙山军,不等于全国的百姓都支持蒙山军,北京的旗人就意见很大嘛。我们不可能将有反对意见的都抓起来,这是荒唐的。满清朝廷曾经这样办,说错话,写错字都不行,轻则坐牢,重则杀头,怎么样呢?蒙山军从几百人的一支响马队伍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推翻了他们,说明专制是行不通的。人家有嘴,就要允许人家说话。人家有笔,就要允许人家写文章。骂我龙谦的肯定有,只要说的是事实,我就得听嘛,不高兴也没办法。就算是道听途说,没有根据,只要不涉及诽谤,我也没有办法治他的罪。这就是新中华和满清的不同,你们要好好琢磨,好好理解,适应国家这个大变局。”
龙谦这番话对于程大牛显然太深奥了,但他却对龙谦最后几句话听明白了,“司令,这哪里行?谁都敢骂司令,这不是乱套了吗?抓他是轻的!天下是司令打下来的,就是陈先生也不能反对司令。”
“你看,大牛兄的观点就不对了。骂我不等于反对我,即使反对,如果在法律的框架内,也是允许的。如果有人骂我就抓,就杀头,那我跟满清皇帝有什么区别?蒙山军打天下还有什么意义?大家想一想,假如满清没有被推翻,各位能坐在这个地方?你们一定要记住,新中华不是满清政府,是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新式政权。我跟你们说,国会是有很大权力的,包括弹劾总统!国会就是要有反对党的!我们就是要允许人家用正当的方式反对。我们刚建国,国会,政府的组建都不完善,等于是先开一个头。将来,国家的所有法律都要由国会制定,政府的所有开支都要国会批准。国会觉得总统出了大问题,可以用弹劾的形式给予罢免!你们说权力大不大?但是,国会议员是不能担任政府职务的,议员们做什么?就是盯着政府,看政府是不是犯错了。犯错就不行,就要在法律的框架内纠正。为了保证国会议员的权利,法律要给议员们安上一道保险锁,比如各位都是国会议员,在罢免你的议员资格前,任何人,包括我,都无权抓你们,谁敢动议员一个指头,法律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会说,法律是谁?法律靠谁保证?我告诉你们,军队,警察,法院,都是执行并保证法律的机关……但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议员权力很大,谁来制约?百姓,就是有选举权的公民。你不为选民说话,你没有为选民说话的水平,就会落选,你的议员资格自然就没有了。另外,议员既然是选民的代表,更要遵守法律和社会道德。议员犯了罪,国会会第一时间取消议员资格,司法机关不会因为你是议员而宽容。一句话,在新中华,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受到的监督也越多,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跟随龙谦的秘书处副处长欧阳中记录了这段话,经整理后将其呈报给主持国会的洪粤诚和宋教仁,二人认为意义重大,在《首届国会通讯》中全文印发了龙谦在山东团的讲话供全体议员阅读。《国会通讯》是宋教仁建议的一份内部通讯,本来是准备作为各省议员讨论纪要互通有无的,尚未正式发行。宋教仁虽然对最终确定将提交审议的政体组织结构不满,却对龙谦的讲话极为赞赏,为此他还在第一期的《国会通讯》上写了一篇“读后感”,对龙谦提倡的政党运作及民主政治的推行很是唱了一番赞歌。
程大牛在龙谦临走的时候拽住了他,“司令,有件事想跟你说,不知合不合适……”
“说嘛。”
“周副司令被关在郑家大宅,你准备怎么处理?”
“哦。他最近怎么样?”
“身体还行,就是挺那个的……”
“乡亲们知道吗?”
“原先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
“乡亲们知道为什么?”
“听说了。都说不该叛变司令。可是,毕竟是跟你打天下的老臣了,就那么一直关着?”
龙谦笑了笑,“谢谢你,除了你,还真没几个敢跟我讲这件事。老程啊,周毅的错误,或者说罪行是严重的。他差点毁了蒙山军啊。这件事会走军法审判,因为他的军籍并没有剥夺。至于功劳,他当然有功劳,但功劳不能抵消犯罪。将来怎么判,是国防部军法局的事。但周毅全家的生活要照顾好,我会关照的。你可以看望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照顾。他的妻子没罪,孩子更没罪,这点会分清楚。你放心,我龙谦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可是,你想不到吧?跟随我打天下的老部下,竟然有人要取我的人头。不放周毅,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这点你不懂,这件事你不要多对别人讲,更不要管。要相信我,相信军法局会妥善处理。”
第三节 国会(三)
4月16日上午10时,首届国会在经过整修的怀仁堂召开首次全会。会议由军委会宣传局长洪粤诚主持,每位议员都在指定的位子就坐,一份写着议员姓名的纸质文件袋已经摆在了桌上,里面装着会议议程及部分重大问题的草案。
主持会议的洪粤诚对全体议员讲道,“各位议员先生们,按照军委会制定的方略,经过各大军区所组织的推举,除外蒙及西藏外,全国共计推举国会议员124名,实际参会人数为122人,因病请假两人。经军委会宣传局议员资格审查小组的审查,各省所推举的议员资格全部有效。我们通过分析,认为124位当选的议员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有为创建共和国浴血奋战的军队代表,有为支援前线做出伟大贡献的地方人士,亦有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社会贤达。你们是共和国的精英,是国家的栋梁。而代表着不同阶层,不同政见的百余位议员齐聚一堂共议共决国事,在我们这个拥有三千年封建史的国家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国会的诞生,将彻底终结腐朽没落的封建制度,为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开创一条民主建国、民主治国的新路子。
在此,我要代表当选的议员们向龙谦先生表示由衷的敬意!先生们,要知道,龙先生一手创建了蒙山军这支强大武装,统率蒙山军一举推翻了帝制,是新中华真正的创建人。国内很多人都在推测一个龙氏朝廷将会成立,就在不久前,有关帝制的议论仍未平息。但是,龙先生用他的行动向全国乃至全世界表明,他不做皇帝,不建一个新的封建王朝!他甚至将国体、政体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交由国会——也就是我们在座的议员们来决定。这是何等的襟怀?何等的远见卓识?现在我提议,让我们全体起立,用热烈的掌声向共和国的创建者龙谦先生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包括梁启超在内的所有议员都站起来热烈鼓掌。掌声是热烈的,也是真诚的。
“根据报到情况,除河南、江苏两名议员因病请假外。其余全部议员经过长途跋涉在规定的时间内聚齐北京,表明了各位对于开好首届国会所持的态度,表明了各位议员先生们履行神圣使命的决心。对此,我代表军委会对各位议员先生们表示极大的尊重和感谢!我相信,在各位的公同努力下,首届国会一定可以圆满完成自己的使命,开创我国民主政治的崭新历史!现在我宣布,共和国首届国会正式开幕!”
议员们再次起立热烈鼓掌。
会议继续由洪粤诚主持,“各位议员先生们,按照军委会确定的内容,首届国会的使命有四,第一当然是确定政体、国名、首都、国旗、国歌等重大事项;其二是推举国家元首并委托其组建中央政府;其三是讨论完善议会制度;其四是讨论通过国家的首部宪法草案。这四项任务是艰巨的,也是伟大的。肩负筹备建国使命的军委会各机关已经做了一些工作,形成了部分草案,有的已经分发给大家了,还有一部分,比如宪法草案,还没有发下来。我要声明,所有资料都是草案,都是建议。最终定稿要各位议员的表决。今天上午的会议要确定几件事,第一是本届国会的议程问题,这个就在各位面前的资料袋中,请大家审议并发表意见。第二是分组,为了使各位议员讨论问题方便,我们将分八个组并指定了召集人。关于分组的名单及讨论地点也在资料袋中了,请大家尽快熟悉下同组的成员。除召开全体会议外,讨论将采取分组的方式进行。宣传局将配备记录员,将各位的发言意见整理出来,经本人确认后整理出会议简报,分发各组,供大家了解会议的整体情况。第三就是表决方式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宣传局的意见是,凡是国会确定的事项,一律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每位议员的票都是等值的,当同意票数超过半数时即为通过。这就涉及表决方式了,我们提出了两种方式,第一是举手表决的方式,第二是不记名投票的方式。针对不同的事项,采取不同的表决方式,以确保议员们行使神圣的权力。现在我们讨论今天会议的第一项内容,即会议的议程。请大家用十分钟时间审议。”
这个简单,十分钟后,会议用举手表决的方式全票通过了会议确定的议程。
接下来洪粤诚宣布了分组情况,基本按照地域及议员人数来划分,并确定了小组讨论的召集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划分的八个组的召集人中,蒙山军系统的正好占了一半。洪粤诚再次强调,小组的召集人只是起一个讨论的组织作用,并不是小组的领导,在国会议员之间,权利是完全平等的。
在确定分组名单和讨论地址后,会议转入第一项议程。即讨论确定政体、首都、国名、国歌、国旗等重大事项。本来讨论确定的还有国体问题,在宣传局内部便出现巨大的分歧,一方面是囿于现实,国内严重缺少国体政体方面有深入研究的人才,另一方面,参与讨论的人员对于以杨度为首的起草小组所草拟的关于国体的描述极不满意,连审稿的龙谦也不满意。最终龙谦决定不讨论国体了,只确定政体即可。共和制已是共识,关键就是总统制和内阁制之分了,在政务局及宣传局内部,在研究了总统制及内阁制的区别后,除了宋教仁等极少数人,绝大多数都支持总统制。抛开龙谦的因素,实际情况是,目前尚不具备实施责任内阁的条件。估计议员们更为关心的是政府机构的设立而不是政体的争论。但列为第一项议程的几件事都是大事,需要充分讨论方可。所以,洪粤诚宣布讨论分组进行,时间为两天,当日晚,各组整理讨论记录编制简报分发各组参考,以便各组间充分交流,减轻集中表决的难度。
果然,在政体一事上,绝大多数议员并不清楚其含义。经宣传局的“专家”解释后,绝大多数议员都支持总统制。对于宣传局所提的中华共和国为新国家的国名一事上,代表们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中华为大家所公认,共和国则表明了国家的性质,很贴切。但是在首都、国歌以及国旗等事项上,争论异常激烈。
首先是首都问题,争论比较激烈。
南方省份的相当比例的议员们主张将首都设于南京。理由有四,其一是表明与满清政权的彻底决裂,避免有人误会共和国政府是继承了满清政权。其二是国防安全,南京地处腹地,比靠近边境(海疆)的北京更为安全。其三是经济发达,至少不存在粮食问题。而北京自明季始,南粮北运就是一个绝大的问题,因为北方的余粮不足以满足首都巨大的消费。其四是民众的文化素养,南方高于北方是不争的事实。以科举论,如果公平选拔,北方的进士将是一个很可怜的数字。
北方议员更倾向于建都北京,但他们所提的理由却不如南方议员总结的四条有力。比较站得住脚的理由有三,其一为清室在北京,复辟之议未绝,定都北京可镇之以静;其二是外交问题,各国使馆均在北京;其三为北京有大批王府可资利用。
但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所有南方议员都主张定都江宁。其中赫赫有名的章炳麟就主张定都北京。
章氏是以浙江议员的身份参会的,在小组讨论中他说:中国幅员既广,以本都计,燕京虽偏在北方,以全邦计,燕京则适居中点,东控辽、沈,北制蒙、回,其力足以相及。若徒处金陵,威力必不能及长城以外。此一害也。北方文化已衰,幸有首都,为衣冠所辐辏,足令蒸蒸丕变。若徒处金陵,安于燠地,苦寒之地,必无南土足音,而国防军远征外蒙,后勤保障犹难,必难持久,若撤军回返,是将北民化为蒙古,其二害也。清帝尚处北京,不逞之徒,思拥旧君以倡乱者,非止一宗社党也。政府在彼,则威灵不远,足以镇制,若徒处南方,是纵虎兕于无人之地,非独乱人利用其名,蒙古诸王,亦或阴相拥戴,是使南北分离,神州辐裂,其三害也。东交民巷诸使馆,物力精研,所费巨万,若迫令迁徙,必以重资赔偿,民穷财尽之时,而复靡此巨帑,其四害也……
章炳麟的发言就比较有力了。他是从更宏大的范围考虑的。
龙谦正好以列席代表的身份参加第四小组(江苏、浙江、福建)讨论,被召集人张謇请出来就建都问题讲一讲个人的看法。
“太炎先生所讲四条均好,我完全赞成。季直老要我讲一讲自己的意见,我就说一说。首先建都北京不会被认为是满清政权的延续。是不是承继满清的衣钵,要看我们新政权是怎么做而不是将首都建在哪里。我想,以这几个月的情况,不会有人说我们是承继满清的,除了他是别有用心或者是傻子。就国防而言,南京并不如北京安全多少,先生们,在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之前,长江的危险并不如渤海湾小。关于文化及粮食问题,确实应予考虑。新政府成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改善民生,改善民生的最低目标是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北方并非不能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比如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的东三省,我看发展农业就很有潜力。如果我们将东三省建设成大粮仓,北京绝不会有缺粮之忧。大家已经知道了,黑龙江农垦兵团已经正式组建,这支由退伍官兵及关内农民组成的大军将为国家打造一个大粮仓!东北有相对先进的铁路网,运输成本不会比水路高。至于文化素养,在没有详尽的调查数据之前,南方的议员们也是凭感觉说话呢。即使是真的,未必不能改变。要知道,在更早的时期,北方的繁荣是超过南方的!所以这一条不算理由。我之所以看重北京,有三点,其一是建都的成本低,可以减轻民力。其二是国家重心的缘故,将首都放在北京,更有利于国防安全。其三是交通问题,北京比江宁更为有利。所以,我建议将首都设在北京。”
其实,议员们也清楚,龙谦的意见就是最后的意见,即使投票,也不会出现意外的结果。但龙谦提出将江宁改为南京的建议算是满足了南方议员的某种期望,这里面就含有陪都的味道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建一个预备性质的首都也是应该的,所以,第四组的议员们以掌声表示了对龙谦为江宁改名的建议。
第一天的会议进展顺利,确定了国名,确定了首都。明天的议程是讨论国歌、国旗以及国徽。
晚饭后宣传局安排了娱乐活动——看京戏。请了北京京戏名家谭鑫培出场,戏名是《空城计》,就在西苑演出。议员们不乏京戏的爱好者,尤其是直隶的代表,高兴的了不得,连声夸奖宣传局做的好,谭老板的戏可了不得,当初连西太后都赞不绝口。
龙谦没有去看戏,他问还在忙碌的欧阳中,明天的准备工作搞好了吗?一旁的邓清华回答说已经搞好了。军乐队已经进驻西苑,万无一失。我敢保证,就是你不引导,大家也会认可这首曲子的。
“我不会引导了。不然,老先生们该说我独裁了。哈哈。”说完对欧阳中说,“去看看简报出来了没有,如果出来,马上给我送过去。要外交局特别要注意外国的报道。另外问一问总参鲁山到库伦了没有。”
龙谦关注着北方军区负责的外蒙战事。库伦已经被范德平和迟春先的南路军攻克,鲁山正在赶往库伦的路上,前日来电说确认俄国并无军事干涉的企图,建议按照预定方案,乘热打铁,一举将唐努乌梁海收回来。此举正合龙谦之意,他也不想让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留下遗憾。
当初总参谋部及北方军区在拟定作战方案时,分为了甲乙两案。甲案是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情况下,第一步先收复库伦,剿灭叛乱武装,第二步再出师唐努乌梁海。乙案则是在外部干涉严重的情况下,先扑灭外蒙叛乱,暂时不去收复事实上已被俄国人占领的唐努乌梁海地区,留待时机成熟再说。
总参与北方军区的意见是一致的,认为俄国人武装干涉不会在外蒙高原,一定在黑龙江吉林地区。所以,情报机关盯紧了海参崴的驻军,北方军区的四个师中,有两个师(第9,第12)被部署于吉林、黑龙江要点。现在看来乙案假设的严重局面未得出现,所以随后赶往库伦行使安抚职能的鲁山建议乘机进军唐努乌梁海。
“是!”欧阳中立正答道。
“大帅,还是轻松一下吧。谭老板的戏可是一绝呀。”洪粤诚虽是南人,却对京戏很是着迷。
“算了,我对戏曲不在行。你想去就去吧,钝初先生去看戏了吗?”
“不知道。晚宴后就没有见他。”
“议员们没有对饭菜提意见吗?”龙谦问欧阳中。
“还没有听到。”欧阳中是负责饮食住行的,觉得饭菜有些简单了,不上酒,而且搞了新名堂,取名自助餐,这是龙谦的发明,对于张謇等富豪来说,未免过于简朴了些。
“等会议结束,可以搞一次丰盛的宴会以示庆祝。但会议期间就这样了。要特别关照宗教及回族议员的饮食,不要出岔子。”
“是。请司令放心。”洪粤诚答道,“他们的饭食都是指定的饭店送来的,他们很满意。”
“会议通过的决议,要及时电告黄袁。”龙谦又想起一件事。
“我明白,请大帅放心。”这次答话的是洪粤诚。
第四节 国会(四)
征求国歌国旗及国徽的方案的通知在2月份便发布各军区各省了,议员们另外收到了专门的通知,就国旗等征求方案。声明中选者将获得一万新华元之重奖。
按照确定的与美元汇率,一万新华元合五千美元,的的确确是一笔巨款了。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又不算多,除非大家都认为国家不值钱。
宣传局当然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基层,他们必须做更为周到细致的工作。于是宣传局成立了三个专门小组,吸纳各方面的专业人才,特别是音乐美术人才,专门做这件事情。
会议开始前,三个专门小组共收到各式方案总计数百件之多,其中国旗方案占了七成以上,对于国徽和国歌则少的多。其中,三个专门小组的设计方案共七个,国旗三个,国徽两个,国歌两个。
将所有方案交给百余名议员研究确定是不合适的,他们中的很多人——超过一半的人缺少必要的知识,特别是音乐方面的只是。根据洪粤诚的指示,专门小组连续加班,遴选优异作品,推荐给议员们。又专门赶制了图册,将所有国旗和国徽的设计方案汇集其中,供议员选择。但国歌则不行了,必须有音乐,所以,只能将遴选出的作品的歌词附上。
4月17日全天,议员们都在热烈讨论着代表国家的三个至关重要形象作品进行讨论,出乎洪粤诚、宋教仁等组织者的意料,议员们讨论的极为认真热烈,甚至发生了争吵。
当晚,讨论意见被汇总后报至海晏堂。
对于国歌,比较一致选用一首古曲《卿云歌》,据说此曲是虞舜所作。歌词云:卿云烂兮,纠漫漫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只有短短的四句话。翻译做现代文就是:像极光一样的云,是如此的灿烂,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太阳与月亮的光辉,永恒地升起在中国的东方。
据考证,虞舜作此诗是公元前2070年。
最热烈鼓吹此曲为国歌的是辜鸿铭先生。民党议员们似乎经过了磋商,表示《卿云歌》作为共和国的国歌最为合适。这里面寄托了这样一种政治诉求,你龙谦不是隐隐地以华盛顿自诩吗?其实不要比外国人,自己的老祖宗虞舜就是在治理好天下后将江山交给了大禹的。
那时叫做禅让,搁在现在,不就是民主政治吗?
简报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发言,龙谦看后只是笑了笑。
国旗方面,除了军队系统的议员,主流意见选中了一位江西代表设计的五色旗。在当代政治家中,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的概念似乎已经根深蒂固。五色旗就代表了五族共和的精神。而且,泰西诸国多有选用三色两色旗为国旗者,简洁而不失庄重。
还有不少人推重民党使用过的十八星旗,但马上有人指出,十八星旗将东北、外蒙、西藏都排除在外,显然是不妥的。
除了五色旗和十八星旗,军队系统推出了一款红底山峰图案,大概是受了军徽的影响,表明国家的诞生功在蒙山军。这款图案还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说红色象征了鲜血,共和国的诞生是建立在无数烈士的鲜血之上的。
龙谦扔下了国旗的设计图案汇总,开始研究国徽。
推荐的国徽的图案设计有一款编号为004的令龙谦眼前一亮,图案为圆形,蓝色打底,正面是威严的华表,背后是山峰,蜿蜒的长城盘旋其间。
“用长城代国家很不错啊。”龙谦心中有着浓重的长城情结。
“不过这一款不是最看好的,他们看好这一款。”秘书王兆挑出那张编号为001的图案。
这张设计图龙谦看过了,是一张变味了的太极图,整个图案为椭圆形,不过里面两条阴阳鱼被设计为红色和白色。
“这一定是那些所谓饱学之士的作品,无非是强调我们的文化传承罢了。作为国徽太不严肃了。还是这张好。”龙谦指了指4号作品。
“有人说华表代表封建制度……”
“狭隘了。”龙谦轻叩着桌子,“明天的议程还是讨论确定国旗等方案吗?”
“是的。”
“好,我去听一听。”
会议的议程是精心安排的,就绝大多数议员来说,他们更关注总统的推举以及政府机构的组建。但会议偏偏将在很多人看来虚头巴脑的东西放在了前面。其实际意义就是让议员们逐渐适应一种讨论,争论,乃至投票决定的氛围。
4月18日,龙谦再次列席了国会的分组讨论,上午的议程是讨论国旗,他首先去了山西所在的第一组,这一组有直隶(北京)、内蒙、山西三省,召集人是邓清华。
议员们对龙谦的到来表示了谨慎的欢迎,主要是由于敬畏,还有些议员对龙谦的抱有极为复杂的心情,比如在直隶当选的良弼和徐世昌。
满族贵胄中,只有端方与良弼出任了议员,国安总局曾有密报说良弼参加了宗社党的活动,怀疑其是卧底,但龙谦没有在意,“批准”了良弼的资格。
龙谦到来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他双手虚按示意讨论继续,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就坐下了,对面一位议员手里拿着一面五色旗正在发表意见,见龙谦到来,那位显然是中意五色旗的议员便匆匆结束了发言。
龙谦没有说话,注意到右手边一个青年军官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忍不住问道,“您是谁?来自哪里?”
青年军官腾地起身,“报告总司令,偶叫阎锡山,是山西来的。”
听到军官的五台话,龙谦忍不住笑起来,他见过这个名字,本想单独见一见他,但事情太多竟然忘记了,“哈哈,原来是阎旅长,咱们是老乡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哦,你的部队没有北调……”
记忆顺畅了,有关阎锡山的资料都浮现脑海,他原是新军四十三混成协八十六标标统,四十三混成协全军起义后被整编为第五师第十四旅,熊勋考察该部后任命阎锡山担任了旅长,第五师去年即北上内蒙,但在山西留了留守部队,就是阎锡山十四旅旅部及一个团,目前驻扎太原。
“是。卑职愿意北上外蒙,为国戍边。”
“好好,阎旅长请坐。嗯,今晚有些事想跟阎旅长聊一聊,我派人来接你。哦,对于国旗,你中意哪一个?”
“报告总司令,卑职觉得五色旗代表的五族共和……”
“五族共和吗?”龙谦自言自语。
邓清华知道龙谦喜欢到各组走一遍,于是说道,“大帅时间紧,是不是请大帅就国旗方案谈一谈?”
议员们鼓掌欢迎。龙谦注意到徐世昌端着茶杯没有放。
“那好,我就说几句。就我个人而言,是不赞同五色旗为国旗的。理由有三点。第一,五色旗取民族共和之意,但不能代表民族大团结。中华民族不仅有汉满蒙回藏,还有壮、苗等几十个少数民族,五色旗打出来,是不是会让那些民族感到不舒服,感到被排斥于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之外?第二,五色旗没有充分显示我们新生共和国的理念和精髓。没错,泰西诸国多有以简单的颜色旗为国旗者,他们的解释是这样的,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民主,自由,共和,进步,不一而足。我们的国旗必须将共和国的精神表现出来,而且,要有自己的东西。”
说着,龙谦接过王兆低过的一个黄色丝绸小包,“这里也有一幅图案,请大家看看。”小包打开,是折叠的很整齐的一面旗帜,欧阳中和王兆快步上前,接过旗帜将其悬挂在面板上。
这是一面底色鲜红的旗帜,左上角有一大四小五颗金黄色星星,四颗小星星围绕着大星。画面简洁,大气,这是所有人对这幅图案的第一感觉。
“这副图案是我的作品。对不起,它不在国旗征集意见稿中。红色象征着革命,为推翻专制建立共和,无数的先烈为共和国的诞生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可以说,国旗是被先烈的鲜血染红的,所以国旗理应以红色为底色。五颗星的含义代表了中华民族的大团结,四颗小星围绕一颗大星,表示着全国四万万人民紧密团结于中央政府周围,再不上演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军阀割据,各自为政的惨痛局面。历史已经证明,只有大一统的中央政权,才能为民族,为民众带来和平和福祉。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多数议员都没想到龙谦会拿出自己的作品。
乍一看的感觉就是喜庆、简洁、大方。中国人本来对红色就有天生的喜好,红色打底,五颗金黄的星星显得极为鲜艳,给人一种喜庆。富贵的感觉。对于龙谦解释的图案及颜色的寓意,大家未必能理解,但直观上确实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偶觉得很好,比五色旗好。”阎锡山抓住机会第一个表态。
“确实不错,”徐世昌起身说,“第一眼的感觉是简洁大气,听了龙先生的解释就更好了,全国团结于中央政府周围的寓意很好。的确,大一统的中央政府才是民生幸福的保证。我同意这个图案。”昨日他接到了袁世凯的密信,徐世昌有些心神不宁。
“菊人兄不要急着表态嘛,我跟大家说明,这是我个人的设计,它成不成,要让议员们决定。不过,我跟大家声明,假如这幅设计成为我们的国旗,奖金我是不要的,全部捐给教育部用来普及义务教育。这点请大家监督。开个玩笑,假如你们投它的票,教育部会多一万元的经费了。哈哈。”
议员们也笑起来。对于军委会已经推开了义务教育,议员们全部持拥护态度,即使是良弼,也认为这是亘古未有的大善政,唯一可虑的是未必能成功。想一想吧,全国范围普及五年制义务教育,那该要多少钱?而且全部由地方财政支付,联想到满清地方把持财权的历史,宗社党一帮人断言绝对是不可能的,溥伟便说,别说五年,十年也做不到!
龙谦的目光正好与良弼相遇,“良弼将军,您看如何?”
良弼没有起立,淡淡地说,“总统的设计自然是好的,我赞成。”
“可不能这样称呼我啊,是不是总统,决定权在你们手里。哈哈。”
“这个当然没有任何的悬念,”还是阎锡山,操着浓重的五台口音说,“除了大帅,谁有资格当总统?”
“马屁精!”徐世昌暗骂道。
第一组顺利通过了龙谦的设计,上午转过的几个组无一例外。
下午讨论国歌时,又发生了令议员们惊讶的一幕,龙谦当时在第五组跟两广代表们研究国歌时,说我有一个作品,不过要请大家出去听一听,说罢带领议员们来到勤政殿外面的空地,议员们发现外面不知何时排列了穿着国防军新式军礼服的军乐队。在勤政殿讨论的另外两个组也闻讯出来,于是听了一曲激昂的乐曲。
“啊,这个太有力了!好!”广西议员、民党出身的马君武激动地叫道,“龙先生,这个歌曲叫什么?”
“还没有名字……”
“总该有歌词吧?”
“有,可以让军乐队唱一曲。”龙谦做了个手势。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筑起新的长城……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
心底吟唱过无数回,但熟悉的旋律和昂扬的歌词竟然让龙谦流了泪,那份记忆永存,刻骨铭心。
“太好了,这才是国歌的样子!国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姜义柳激动地说,“我提议用蒙山军军歌代国歌,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贴切,这个就完美无缺了。”
议员们要求军乐队再唱一次。然后报以热烈的掌声。马君武提议让别的小组也来听一听,意见被采纳,于是昂扬的旋律和高亢嘹亮的歌曲勤政殿前一遍遍奏响。
龙谦悄悄离开了欢乐的人群。那份留恋,那份惆怅,只能独自回味。他踱回海晏堂,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遍遍抹去了涌出的泪水。
“要不,俺去趟江南?”陈淑误会了龙谦是因为许思而伤心。
“你想偏了。是因为国歌。你听见了吗?只有它,才配得上我们的国家……”
陈淑看到了丈夫在流泪。她不相信一首歌曲会感动他,能打动他的只有远在江南的那个人。陈淑心情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哪个女人愿意丈夫讨小?自己虽然发发牢骚,不也同意了吗?是人家不来嘛。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龙谦赶走陈淑,就在石砌的台阶上坐着,听着东南方向熟悉的乐曲一次次响起,一次次敲打着他的心。
“司令,您怎么回来了?”欧阳中和王兆找了过来,“大家对司令的国歌很感兴趣,就是它了!一些人认为歌词应当修改一下……”
“就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嘛,别以为建国了就万事大吉了,还是要居安思危!歌词没什么问题,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经常想着危险不是什么坏事。”
“那,司令您去看投票吗?”
“不去了。我又没有表决权。”龙谦忽然觉得意态萧索,之前的激动无影无踪了,“今晚请山西省的阎锡山议员过来一下。”他对欧阳中吩咐道。
第五节 国会(五)
4月21日是首届国会选举总统的日子,宗社党成员们齐聚载泽的府邸,但已经出任海军司令部高级顾问的载泽却没有参加。
召集人是载泽的弟弟载涛。自载泽的府邸因载泽的“卖身投靠”而发还后,载涛便搬至载泽的家里,不愿意再与隆裕及载沣等“挤”在一起了,用他对铁良的话说就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载沣已成行尸走肉,太后又日日以泪洗面,整个王府飘散着腐臭的味道……”其实,载涛搬出恭王府的原因主要还是嫌那里太挤了,前大清国母,摄政王以及原主人溥伟都住在里面,他实在排不上号了。如果以百姓的眼光看,几百号人住在偌大的恭王府简直就是天堂,但载涛却受不了。
宗社党确实存在。其实,将宗社党视为守旧势力的代表,其实是一种很大的偏见。满清最后的贵族,真正的守旧者,既得利益者,在共和国建立后都老实的很。宗社党的发起者良弼,铁良,溥伟,载涛,荫昌数人,都是满清贵胄中的少壮派,他们大都毕业于新式学堂,许多人曾留学日本,良弼与在奉天事变中被杀的吴禄贞还是极要好的同学,肃亲王善耆也是王公中著名的开明派,主持清末警政,对立宪派十分友好。
这天的会议召集人是溥伟,不是半个主人的载涛。参加议事的有从江宁返回北京定居的铁良和肃亲王善耆。还有一个叫做宗方小太郎的日本人。
会议的研究主题是以几位满清贵胄在京师附近大约七万亩良田为抵押,向日本正金银行贷款50万日元。溥伟和这个宗方小太郎是双方的牵线者,今天就是商议最后的细节。
新政府推出的土地流转方面的政策吓坏了急等用钱的宗社党,他们迫切需要在政策尚未得以实施之前拿到那笔急需的巨款。
日本人根本不问这些前清贵胄要钱干什么,其目的对于日人毫无神秘。
宗社党的宗旨自然是复国。
复国?复谁的国?这里有个站在汉人立场上的研究者长期未能意识到的吊诡:当满人中的一部分精英人物接受了西方先进理念的同时,他们也接受了西方的民族国家叙事,因此他们对满汉之防更为敏感,他们可以接受立宪之后的满汉非平等竞选,但不能接受原王朝中的汉人弄权。正是在他们的推动下,一下软弱的摄政王载沣才果断地将袁世凯开缺回籍。然而满人高估了他们对局势的控制力,广州事变一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半江山变了色,脱离了满清的版图。
在朝廷决定逊位后,宗社党一直不曾放弃复辟,他们出钱出力,计划刺杀他们最痛恨的人:奕劻,袁世凯,龙谦。奕劻逃入租界,放弃了京师的几十万不动产,不仅仅是逃避民国和乱兵(庚子年已经遭遇过乱兵之祸了),更多的是对宗社党的恐惧,他知道他的同胞恨透了他,甚至超过了龙谦。
然而善耆、溥伟、载涛等人坚持不懈地为家国之仇而斗争,在日本不怀好意的支持下,寻找一切时机出击。在对国家的理解有着不同解释的前提下,说他们卖国是站不住脚的,他们心目中,他们的国在1909年已经亡了。
今天的会商很顺利,宗方小太郎收下了地契,给了溥伟第一笔20万的正金银行支票。随后,宗方小太郎便告辞了,临走前,他恭敬地对送他出来的溥伟和载涛说,鄙人深知诸位要策划大事,如果需要大日本帝国的协助,请尽管开口。
溥伟和载涛表示感谢。
目送罗圈腿的日本人离开,溥伟对载涛说,“老六可是越走越远了啊。”
载涛没有吭气。
溥伟所说的老六是载涛的六哥载泽。当初成立宗社党谋划复国,载泽虽然不甚积极,但也是其中发起人之一。载泽出任海军顾问,也是大家商议过的,跟良弼出任“议员”的目的完全一样。但载泽自跟方时俊去了趟美国,心境有很大的变化,让溥伟感到这位镇国公爷真的为新朝卖力了。
俩人回到议事厅,听善耆和铁良正在议论今日国会的大事。
“那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你看吧,反对票不会超过五票。”善耆说。
“端方、志锐皆可杀!”铁良愤愤地说。现在他对端方、志锐的痛恨超过了躲在天津的老混蛋奕劻了。
“刚才日本人问我们要不要帮助……”溥伟插了一句。
“不用!日本人只会坏事!再说,日本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在宗社党有很大发言权的铁良沉声道。
“可是,也只有日本人能帮助我们了。若是志锐守住新疆,好歹还有个容身之所,现在怎么办?程二虎第4师已经开赴奉天,再也不要想回关外了。”
本来,宗社党希望回关外祖宗发迹之地,为此,他们一直在做张作霖手下的工作,但随着程二虎第4师转隶北方军区,汤玉麟再不敢与宗社党来往,连收的钱都托人退了回来。
“他是担心俄国人背后下刀子!”铁良沉声道,“俄国人也是扯淡,光抗议有屁的用?人家可是要连唐努乌梁海都要收回了!搞不好连石大寿的第10师都要开到东北去了!这边越是防备,俄国人就越怂。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了。我先带五万元去上海,明日就走。”
铁良口中的他自然是龙谦。宗社党本希望因出兵外蒙而激怒俄国,他们希望局势混乱,越乱越好。但俄国人竟然认怂了,眼睁睁地看着范德平和迟春先两个杀神奔袭库伦,将一帮蒙古王公杀的人头滚滚。国防军收复外蒙极大地振奋了民心,尤其是知识界更是好评如潮。这给了宗社党极大的压力,眼看国会召开,紧跟着龙谦正式“登基”,复辟的希望越发渺茫,很多积极追随首脑们的下层满人纷纷打的退堂鼓。为了鼓舞士气,他们决定先雇人杀掉将大清朝害惨了的奕劻老贼!此举不仅为大清复仇,同时可以震慑同一阵营正在动摇的队伍,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解决资金问题。奕劻贪墨多年,集聚的财富谁也说不清楚,那些商铺田产不好动,金银珠宝等硬通货一定被他带在身边,正好可以抢来用于宗庙大事。
“五万?太多了吧?”日本人的钱是到手了,随时可以从正金银行提出现金来,用日元在黑市兑换成青帮喜欢的银元也没有多大问题,但善耆还是觉得五万元太多了。
“重赏之下方有勇夫。何况,不能寄希望于一伙人身上。还是按既定的计划办。在天津动手,不能用当地的泼皮。”铁良目光阴冷,“那个人手段非常,如果不搞出点动静,别说是老六,就是良弼,也未必靠得住。”
“这个,还是要万无一失。第一我们不能引起他们的警惕,第二,局势未必如良弼所言,彰德那个王八蛋绝不会安于做一个富家翁,他的性情我深知之。所以,时间并非对我们绝对不利。”善耆不主张急着打头阵跳出来。
“那帮民党不是最擅此事吗?怎么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溥伟冷笑数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蛋们。更不要寄希望他们了,黄兴还算有点骨气,其余人你去数一数,还有几个铁了心反抗的?”溥伟骂道。
同日,日本东京。孙文迎来了从老友宋耀如及正值妙龄的次女庆龄小姐。
“美国人一直关注着新政府的成立。由于双方经济来往的愈发密切,与之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不需要怀疑了。哦,就是今日吧,北京会有正式的选举结果了。”宋耀如对老朋友说。
“哼,借民主之名,行独裁之实。这种选举有什么看的?”脸色蜡黄的孙文哼了一句。
“先生是为昔日的部下大批倒戈而生气吗?”
“我早就说过,革命党非得自身革命不可。大批的投机分子混迹其中,比如光复会系统,是革命失败的主因。不过没什么,重新来过便是。”光复会几乎整体倒向了蒙山军,其间固然有历史的因素,但陶成章之死是近因。而宋教仁、谭人凤等所谓中部总会的投降更令孙文气愤。
宋耀如凝视着老朋友。他百折不回的性子依旧,但局势却不同以往了。驱除鞑虏的口号不能提了,新中华已然成立,用什么纲领去凝聚人心?
“先生不如换一种思路,”宋耀如想了想,“海外华侨对新政府的成立抱有极大的热情,甚至有邀请新总统访美的呼声。毕竟,新中华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断然出兵外蒙平定叛乱,令华侨欢欣鼓舞……以先生的人望,即便返回国内,也会被待若上宾……袁世凯不是出任了军委会的副主席吗?”
“那是假的!袁氏一世枭雄,如今被人家玩弄于股掌,可鄙!”孙文恼恨龙谦根本不理会他这头大老虎,仿佛完全不存在了,在政治上已经彻底灭亡了!当然,即便北京向他伸出橄榄枝,他也不会俯就的。但人家不理不睬,更让孙氏恼恨。
其中的缘由宋耀如大致清楚,北洋系虽在山东及锦州与蒙山军大战,但其后的选择却得到了龙谦的原谅,反而是民党上海之为激怒了如今的最高当权者。故有龙谦置流落东京的孙文不作理会之举。
“那先生准备如何?”
“当然是重整组织。海外尚有大批坚定的革命同志,革命不会失败,不过是多了挫折而已……”说这番话时孙文的心在滴血,这次的失败与以往绝不相同了,神州易主,一向支持他的日本政府基本断绝了与他的联系,虽然宫崎寅藏等民间人士不离不弃,但获得日本政府支持的可能性已经极小了,而广东湖南等同盟会传统势力强大的地区在龙谦软硬两手下已经彻底沦陷,南方军区和西南军区加强了对盘踞深山的割据势力的清剿和招降,会党被正式取缔,视为非法组织。会党的首领或者进了大牢,或者投降了,孙文在失去大批骨干的同时,正在失去举事的基础,这是他最为可虑的。
宋耀如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不愿意指明。在宋耀如看来,龙谦集团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他们虽然用了半年时间冒着极大的危险来为政府组建做准备工作,却收到了极好的效果,中央银行的成立以及新华元的发行,标志着龙谦集团经济整顿的完成,据说他们得到了美国标准石油及杜邦集团的大力支持以得到了大笔的美元贷款,支撑了新华元的发行。有钱好办事,何况人家手里还有二十多个师的军队。国会的顺利召开,标志着其巩固政权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这位矢志追求革命推翻满清建立民国的老朋友政治上已经死亡,宋耀如此来的目的既为探视老友,也为劝劝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回国做一点实际的工作。凭着他的人望,龙谦绝对会头疼万分,可他却无视国内的现实,不愿意改弦更张……
当晚,陈其美从日本人哪里得到了北京的消息。龙谦以117票赞成,4票反对,1票弃权的绝对优势正式当选中华共和国首任总统,并受命组建政府。宋耀如对龙谦出任总统毫不怀疑,现在他关心的是政府如何组建,孙系人马究竟能占几个内阁席位了。
和煦的春风早已吹醒了北京的杨柳,但在遥远的北国名城库伦,仍是冰天雪地。在获知国会总统选举结束后,北方军区司令官鲁山设宴大会出征外蒙的国防军诸将。
“各位,司令已经正式当选总统。让我们为这个好消息干杯!”鲁山提议。
众将轰然响应。
坐在他下首的北方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范德平道,“司令就是爱闹这些虚的,他妈的,竟然有三个王八蛋不选司令!查出来要他好看!”
“就是,江山是司令带我们一刀一枪地拼出来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反对?!这帮龟孙子躲在北京锦衣玉食,我们却在这里吹着西北风受苦,没有我们,他们算老几?!竟然敢投反对票!”独立骑兵旅旅长迟春先愤愤不平。
“不能这样说,”感至库伦的熊勋摇摇头,“司令不是说过多次了吗?打天下和坐天下不同。而且,司令不希望我们这些带兵之人过于关心政治。有几票反对能咬了球?扯淡。”
“熊勋说的是。”鲁山扭转了话题,对范德平和迟春先说,“你们大开杀戒,为的是一劳永逸地消除隐患,但也得罪了蒙民,特别是那些信教真诚的蒙民,你们将人家的活佛砍了脑袋了嘛,”鲁山笑笑,“根据总参命令,德平你立即动身返回长春,主持东北军事,总部可能会给你处分,你明白就行,不过是给他们做个样子看嘛。我带老迟的独立旅去唐努乌梁走一遭。熊勋部留驻库伦,按照军区议定的方案开始工作。”
这就是命令了。迟春先站起来,“哪里用得着你亲去?我的独立旅保证完成任务!”
“不,根据军情局的情报,唐努乌梁海地区与库伦有些不同。涉及到外交问题,要慎之又慎。我们这些人啊,上阵厮杀都是好手,却不理解司令的大局,又不懂司令的难处。就说这次国会吧,你们当司令愿意受那份罪?直接当皇帝不就妥了!现在我算是明白司令的苦心了,不,也不敢说真明白了。把满清鞑子,民党以及北洋系的全拢过来,肯定比将他们赶出去高明!最近总有人说司令将大批宝座给了我们原先的敌人,这是混账话!袁世凯有什么资格当军委会副主席?因为他在北洋系中有威信!就这么简单。谁也知道,袁世凯就算出面下命令也没有人听,别说我们,便是12师也未必听。但是,把他们原先的老大供在那里,12师北洋系的军官们心里就舒服的多!冯国璋就跟我讲司令气量如海,这不是很好吗?至于位子,第一你们都舍不得军队,第二,”鲁山笑了笑,“政府各部马上就组建了,司令密电我推荐一批人脱下军装,嘿嘿,到时候你们别嫌我不够意思就行。从省长到部长,再到下面的市长局长,位子多啦,就怕你干不了!我鲁山是打定注意带兵了,别说去政府机关,便是到军队的统率机关,我也不去!这辈子就在军队了,而且就在北方!老子真是喜欢上这片土地了,便是死了,也要埋在北国,替国家守卫着北大门!好了,立即行动起来,特别是给养,给我带足了,不能马虎。”
“不,不,俺可不去政府,鲁司令你就别看俺了。”熊勋笑着摆了摆手。
“司令,听说国会闭幕要举行阅兵,可惜我们参加不了了。”范德平有些惋惜不能亲眼目睹开国盛况。
“机会多的是!德平你马上动身,明天就走。长春那边我不放心。”鲁山严肃起来。
第六节 就职
在前门火车站采访过甫进京的龙谦的远山东新闻驻京记者张远哲作为宣传局创办的定位为政府喉舌的《中华报》首席记者,4月21日全天的活动范围都在怀仁堂里外,目睹了国会首脑及共和国首届总统的诞生。
张远哲有几项本领为同行难及,第一是记忆力极好,第二是写文章出手快,下笔成文,一般不再修改了。采访的同时往往一心二用,一面引导被采访者吐露心声,一面打腹稿,采访结束,腹稿也就差不多了,花上一两个小时“誊写”出来就可以交卷了。
《中华报》那位出自军队系统的社长特别交代张远哲,既要抓今日的重头戏,更要发挥你“花边新闻”的长处,写一组妙趣横生的小短文。这样说吧,明日报纸的头版和副刊头版都留给你了!
《中华报》“出生”不过三个月,据跟张远哲因工作关系而成为朋友的欧阳中说,《中华报》是龙谦必读的报纸。张远哲问龙先生对报纸的观感,欧阳中说,报纸办的不错,尤其是政论类文章很犀利,很有力,缺点是太政治化了,缺少生活趣味。
对于言禁大开的现在,各种批评蒙山军军政府的声音不绝于耳,《中华报》自然要负起反驳的责任,确实少了些生活趣味。根据欧阳中这位“大内总管”的提示,《中华报》增设了文艺副刊,颇受欢迎,报纸的发行量增加了两成。
张远哲知道他那位文化不高但颇善于用人的社长希望他写什么,无非是首届总统在本日的一些细节,观众似乎对这个更感兴趣。当初在龙谦进京时做采访,大家都报道龙谦的讲话,他偏偏写了龙谦跟北方军诸将见面的细节,效果非常好。
全面开花是不行的,张远哲决定将重点放在龙谦身上,虽然选举尚未开始,但龙谦当选是确然无疑的。张远哲凭着加印了照片的特许记者证,早早等候在怀仁堂门外广场,看到许多“大人物”衣冠楚楚地进入会场,却始终未见龙谦的身影。
本想在会议开始前采访龙谦的计划泡了汤。于是,张远哲按照备用计划,简要地采访了几位议员,他特别关注蒙山军系统外的议员,如梁启超、端方、黎元洪、章炳麟等,根据提前准备的采访大纲,向这些人各提一个自认为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梁启超是热点人物,一露面就被记者包围了,没逮到机会,但端方、黎元洪及章炳麟都采访到了,没想到插进来另一个章氏,即山东团的章士钊,号称章疯子,原先跟张远哲是认识的,滔滔不绝地对他谈了一气民主:什么是民主?龙先生亲自设计的国旗图案被否决就是民主。
张远哲倒是觉得龙大帅设计的那幅国旗图案蛮不错的,预选也通过了,偏偏在表决时未过半数,中选方案是一个叫齐如山的北京议员设计的,此人是个戏曲专家,却拿出了令议员们满意的作品。
主持会议的洪粤诚对结果有些尴尬,但只能宣布中选作品。事后听说龙大帅只是表示了惋惜,并无不满。
正式选举开始,记者们都退出了会场,聚集在外面的空地闲聊,按照议程,第一项选举是国会议长和副议长,然后才是总统选举。估计龙谦当选后要发表演讲,这是重头戏,张远哲必须集中精力,将龙谦演讲的要点记下来,迅速报给报社,以上明日的头版或二版。因为龙谦讲话的习惯素来没有讲稿,等秘书处整理出文稿就有些晚了。
所以,张远哲避开几十名记者,躲在僻静处闭目养神。
“张兄好悠闲,已经抓到重要新闻了吧?”
张远哲抬头一看,见是熟悉的《大公报》记者东方明,此君单姓东,而不是复兴东方,在京师的新闻圈子里也算名人。
“是你啊,”张远哲站起身,“论抓新闻的本事,我可比不上你呀。”
“哪里,老兄身份不同,我是不能比的。”东方明暗指张远哲是御用记者。
“每次记者会,你都是重点照顾的对象。说这样的话就不厚道了。”
“开个玩笑嘛。你说,会不会有反对票?哦,我指的是总统选举。”
“为什么不会?肯定有。”张远哲微笑道。
“若是普选,也是一个结果。天下是人家打下来的,舍却龙先生,我想不出还有谁能镇住局面。不过,这次选举,无论是国会还是政府,不过是开了个头,今后还会有大动作。听说国会要设立参众两院,众多的军队系统议员要么转行,要么退出,还是要有大手笔。其次是政体,最终还是搞出个不伦不类的结果,总理怕是难干呢。”
张远哲没有接话。东方明说的是不错的,无论是国会还是政府,未来的几年还要做有力度的调整。国会的完善姑且不论,按照国会批准的政府设立框架,总统委任总理组阁,但政府的某些强力部门,比如内政部,国防部,却是总统决定人选。而且,总理府的大部分决定都需要总统用印方能生效。
这个政体的特点就是总统大权在握,总理成为了总统的副手,没有什么实权了。
大概正如议员们所议论,龙谦既要抓权,又不愿意陷入经济事务吧。
“对了,我要去库伦了,你去不去?”见张远哲不接这个话题,东方明转了话题。
“是吗?贵报了不起。是采访还是设点?”
“设点。”东方明得意洋洋,“‘春风绝塞吹芳草,落日荒城照大旗’,那里才有轰动全国的大新闻!”东方明吟了两句龙谦所做的诗,“陈散原老先生号称同光诗坛第一人,对这两句对仗工稳,意境无穷的诗作都赞不绝口呢……”
陈散原即陈三立,是原湖南巡抚陈宝琛的儿子,精擅古体诗,和一直对共和体制冷嘲热讽的郑孝胥均为当今诗坛名家。听话听音,大概在陈散原眼中,也就这两句尚可入法眼。
东方明压低了声音,“听说鲁山在库伦大开杀戒,人头滚滚呀。”
“也不能听信传言。就像长沙大火,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蒙山军军纪森严,滥杀无辜不太可能。”张远哲摇摇头,心想,自己是不是该申请去趟库伦了?《大公报》都设点了,《中华报》反应迟钝就不该了……
“呀,选举有结果了。”东方明丢下张远哲,急急朝怀仁堂大门跑去。
张远哲进入会场,人声鼎沸,议员们大都离开了坐位,紧张地注视着台上的唱票,在等着选举的结果出来。台上正在唱总统选举的结果,监票人是于右任和章士钊,唱票人是秋瑾。
在宣布了议长及副议长的选举结果后,会议进入小高潮,秋瑾开始高唱总统的选举结果。
听到秋瑾一连串报出龙谦的名字,下面的议员们,特别是军队系统的发出越来越高的欢呼声。张远哲心道,这有什么可激动的?
“这样子的话,有几票反对倒是好事了。”张远哲不是好奇选举的结果,而是要见证下总统宣誓就职和演讲,所以往前排挤,希望找一个好位子,希望能够得到采访龙谦的机会,今天意义非比寻常,得到采访总统的机会估计比较难。张远哲一直在寻找龙谦的身影,但一直没看到今天的绝对主角。
首席监票官于右任宣布龙谦获得117票后,红光满面的会议主持人、刚当选国会议长的洪粤诚大声宣布龙谦当选中华共和国首届总统。
按照议程,接下来是宣誓就职仪式。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挤在过道上的记者自觉地分开,张远哲看到穿了一身崭新的灰色军礼服的龙谦大步从门口方向走过来,他那位剽悍的卫士紧跟在后面。
龙谦没有理会记者,直接走上主持席,洪粤诚似乎忘了词了,呆了片刻,“祝贺您当选首届总统……”
“谢谢你,议长先生,”龙谦与洪粤诚握手,转身面对议员和记者们,庄重地敬了个军礼,大声道,“我龙谦在此起誓:遵守宪法和法律,尽心竭力地履行总统职责,为中华共和国的民主、富裕、强盛奋斗不息!”
说完,龙谦再次向观礼者敬了个军礼。
这就完了?张远哲有些发呆。但龙谦已经离开了主席台正面。
之前,他曾想过龙谦会穿什么服装出现在这个场合,最不可能的就是军服。因为龙谦曾在数次谈话中讲到军人要远离政治,为什么在就职仪式上穿军服?表明他是军队的统帅?不需要啊,政体已经明确了总统是共和国武装力量的首脑了。
“各位,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总统训话。”洪粤诚抢上一步大声道。
似乎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了……张远哲心想,以洪粤诚谋士出身的身份,如何能制约龙谦如此强势的人物?刚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传说中拿破仑加冕法兰西皇帝的故事。
龙谦回到主席台,“刚才洪议长用错一个词,我不得不纠正一下。作为总统,在国会永远没有训话的资格。只能是报告和接受质询。”
“感谢议员先生们的信任,使我能够站在这里,以中华共和国第一任总统的身份讲话。首先,请大家全体起立,让我们为在历次抵抗外侮的战争中为了国家的尊严、独立、领土完整和民族自由幸福牺牲的先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向几十年来大批艰辛探索国家民主自由之路的前辈们表示最真挚的感谢!”
张远哲拼命记录着,他敏锐地发现龙谦有意含混了时间界限。果然,不管是满清还是民党议员,所有人都站立起来,场面一时肃穆庄严。
“先生们,蒙山军起兵革掉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命,这是历史不可逆转的选择。任何企图开历史倒车的人都将被时代的大潮抛进历史的垃圾堆。事实已经证明,我们中国人可以过没有皇帝的生活。事实必将证明,在埋葬掉腐朽愚昧的封建王朝后,我们中国人经过自己的艰苦奋斗,必将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用我们的双手,创造我们中华民族新的灿烂文明。大家想一想吧,世界范围内多少国家成为了历史,文明被断绝,被葬送,成为了考古学家研究的课题。但中华文明却展现了无比顽强的生命力!虽经历了无数的苦厄,总能浴火重生。现在,中华共和国正式成立了,让我们承继祖先的荣光,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团结全国亿兆同胞,奋发进取,努力前行!”
又是他擅长的那一套。张远哲停下了手里的笔。
“先生们,在这里,可能有人更想听一听建国方略是什么?的确,建国大业千钧之重,也是总统必须考虑并付之实施的,但我今天想谈的,是我们完全不同于历史的政体。宪法虽尚未正式颁布,但平等、自由、民主将是不容改变的宪法精神。平等不必说了,但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民主?有人说,国会否决了总统的议案就是民主。没错,但有些肤浅了。”
张远哲心想,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呢……不过这个话题有些意思,不知道他将如何表述。
“现在,我谈四个问题。第一,自由和责任。我认为,自由和责任密不可分。在现代政治中,民主和自由紧密联系,不可分割。自由是民主的基础,民主为自由提供保障。只有在民主制度下,才能实现最大化的个人自由。
那么,什么是自由呢?自由就是在良善之法禁止之外的一切事务,公民都有权作出决定。但是要注意,自由和责任密不可分,你有什么样的自由,你就有什么样的责任。你拥有什么样的权利,别人一样拥有。个人必须承担由此而产生的法律,道义责任。自由不等于放肆,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任何人都没有杀人越货的自由,这个谁都清楚。可是,一些小事呢?比如你喜欢唱歌,但别人喜欢安静,你有唱歌的自由,别人有享受静谧时光的自由。如果你的歌声打破了别人的静谧,那就是侵犯别人的自由,就是不容许的行为。无可讳言,总是有人为了追求个人的自由而牺牲别人的自由,千百年来就是这样,我们缔造的新中国,就是要让全体国民在保证别人自由的大前提下充分享受个人自由。”
这个有点意思……张远哲顾不上往深里琢磨,迅速记下了龙谦的原话。
“第二,民主不是选圣人。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下,圣君与昏君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所以自古以来,特别期盼圣人明君。我们期盼了两千多年,真的出现过一个完美的,不让人失望的圣人吗?没有!就算出现了那样的圣人,他的寿命有限,死了怎么办?他的接班人是坏人怎么办?大概只能忍耐了。民主政治的优越性在于它或许选不出圣人来,但它提供了赶走坏人的制度。民主与专制如果打比方,就如竹排和华丽的大船。民主是简陋的竹排,专制就是那艘华丽的大船,乘坐的贵宾感到舒服,看起来威风凛凛,一旦遭遇风浪沉没,永远不会再浮起来。但竹排就不同了,第一,它很难沉没,第二,即使翻船了,也会很快地浮上来。但竹排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驾驶与乘坐的人都不那么舒服,双脚始终要泡在水里,甚至连把坐的椅子都没有。所以,共和国的官员们不能像满清时期一样官威赫赫了,包括我这个总统。大家觉得我不称职,可以通过国会将我赶下台。”
张远哲琢磨着竹排和大船的比喻,感到很新鲜。但对于龙谦最后的表态,心里却不以为然,议会真能赶你下台?
“第三,民众的素质并非实施民主政治的前提条件。对于推行民主制度,有这样一种误会,即:眼下老百姓民主素质太低,暂时不适合搞民主政治。为此,很多人撰文讽刺我们,讽刺国会,讽刺选举,认为在我们这样一种现实情况下,推行民主制度简直是幼稚可笑。我知道,其中有些人是打定了主意看我们的笑话的。也有些人是出于善意的关心。
确实,公民的素质对于民主制度非常重要。但是,我认为,只有在民主制度下,臣民才能变为公民。问大家一个问题,中国是文明古国,几千年的积累下来,为什么老百姓的素质依然较低呢?我认为,公民素质的真正提高,离不开民主制度。人不可能在岸上学会游泳。要想提高公民的民主素质,必须有民主的实践。现在,国会成立了,我相信她会在诸君的共同努力下越来越完善,真正成为代表民众根本利益的最高权力机关……”
张远哲就是悲观派。但龙谦所说的你不可能在岸上学会游泳很形象……
“第四,民主作风不等于民主。有人将领袖的施政风格当做专制与民主的分野,这是错误的。唐太宗以纳谏流芳百世,但唐太宗的政府绝不是民主政府。领袖作风不民主不是大问题,而缺乏制度保障,一切都靠个人的道德来决定才是大问题。那种制度下即使有民主作风,也靠不住。我不是反对官员作风民主,相反,我提倡我们在工作中,不管是政府还是议会,都尽可能培养和展现一种民主作风,但更要加强制度建设,用制度来保障民主。”
讲的太妙了!这是一个绝对的亮点……但那种制度在哪里?就是这个有些乌七八糟的国会?
“我的讲话完了。再次感谢议员先生们的信任。谢谢大家。”龙谦对议员们深深鞠躬。
掌声响起。张远哲觉得龙谦在这个场合的讲话有些不伦不类。必须承认,自己是喜欢龙谦的讲话的,虽然经常重复一些观点,但可视为是一种必要的宣传。可是,在就职典礼上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远哲愣神间,记者们已经涌上前去。
第七节 政府
政府机构设立方案已经由政务局拿出,并且经过军委会主要成员的三轮讨论和定案。国会成立,政府的组成方案终于出台了。
实施总统制,确定国名,国旗,国歌,国徽及首都,甚至国会议长及总统的选举虽然都是大事,但在最高层次的人眼中都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研究,倒是新中华政府究竟设立哪些机构,谁来出任部长,以及各省省长人选才是值得关心的。总统也罢,总理也好,总要有一大帮助手来帮衬。就一般官员而言,部长及省长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还有一个总理人选。不过,这个注定是龙谦行政副手的大人物肯定是方声远无疑了。
在国会完成总统选举并明确政体后,转入下一个程序。即委托总统来组建政府。
媒体突然发现,对于政府机构,外界所知甚少。至少没有权威人士公开谈过此事。除了已经组建并开始运作的国防部、教育部、兵工总署和国安总局外,其余部门都深藏于云雾之中。于是,在国会休会的这天,北京的媒体不约而同地探讨起了政府机构的组建以及可能的部长人选来。新闻界不乏“高手”,他们在国会已经召开,国家的权力架构基本明晰后,抛出的分析颇有见地,吸引了无数的京师民众参与到这个“游戏”中来。
22日国会休会一天。23日,按照国会批准的《政府组织法》,龙谦提名方声远担任共和国首届总理。当日,国会召开全体会议,批准了对方声远的任命。24日,龙谦提交了政府组建方案(该方案得到了新任总理的副署)。24日下午。龙谦向国会报告了政府机构的设立原则及职责分工。
按照《政府组织法》,政府机构的设立、取消、职责确定调整权归总统。但须经总理副署方可递交国会。国会在批准方案(含调整方案)后,须在七个工作日内研究批复。机构设置经国会批准后,主官的任命权就不需要国会批复了,只需要总理的副署即可生效。
对于总统制下的总统大权,这里出现了双重制约,第一是国会对于机构及职能设置的审批权,第二是总理的副署权。
当前情况下,龙谦可以顺畅地组建政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任总统就未必那么随心所欲了。所以,国会议员们在对总统递交的有总理副署的政府组建方案投票时,颇有些自豪的感觉。觉得国会的权力也蛮大,假如不能通过,总统不是得“乖乖”地拿回去重新修改吗?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在蒙山军系统“把持”国会的情况下,否决总统提案根本就不可能。26日,国会“高效”地批复了政府组建方案。
根据龙谦提交给国会的政府组建方案,中央分为行政系统,强力系统和司法系统三大块。
先说行政系统。龙谦及其幕僚们设计的中央行政系统最高权力机关叫政务院,其首长为总理。总理在目前的情况下,其真正的角色却是总统的秘书长,协助总统管理中央行政体系。
政务院系统设八部、一厅、二署、一行、一局。八个部分别为外交、财政、文教、工业、商业、农林、交通、民政。一厅为总统办公厅。两署分别为兵工总署和新闻出版总署。一行为中央银行。一局为国家安全总局。
其中,国家安全总局在行政上受警政部领导。
强力系统为国防、监察部及警政部。三部不归政务院领导,直接对总统负责。强力系统这个词是龙谦使用的,方声远等人赶到有些不合适,但有想不出一个更贴切的词汇。
司法系统为最高法院和司法部。前者实际为宪法法院,后者则管理全国的司法系统。
12月26日,龙谦发布了强力及司法系统各部门的任命名单。
国防部长:王明远
警政部长:陈超
监察部长:曹敏忠
司法部长:伍廷芳
最高法院院长:宋教仁(兼)
27日,各部部长正式亮相。
外交部长:唐绍仪
文化教育部长:蔡元培
财政部长:段祺瑞
工业部长:周学熙
商业部长:张謇
交通部长:端方
农林部长:于右任
民政部长:王士珍
总统办公厅主任:欧阳中
兵工总署:连树鹏
新闻出版总署署长:秋瑾
中央银行行长:贾继英
国安总局局长:江云
在这份备受关注的名单中:蒙山系占了八席,尚不足一半。民党占了三席,北洋系出人意料地占了三席(唐绍仪被划为该系),无党派或派系不明者占了三席(秋瑾、蔡元培、张謇)最令人意外的是,满清权贵还出任了一个重要部门的部长,令所有人没有想到。
表面上看起来很公道。一时间,国内及国外媒体一片赞誉之声,认为龙谦展示了一种包容天下的气魄。
名单公布后,媒体马上做出了反应。显然,龙谦只是抓住了军权及警监察之权,其余的都对蒙山军前敌手开放了。考虑到秋瑾及蔡元培的经历,民党和北洋系算是大获全胜。甚至有媒体认为,方声远这个总理不好当,上面有个强势的总统,下面又有一帮“反对党”出任部长要职,这个总理还有什么趣味?
就行政系统而言,外交、财政、交通三部至关重要,但都给了蒙山军体系外的人。尤其是段祺瑞出任财政部长令很多人没想到。一直传言与龙谦合作不太愉快的段氏要被打发回老家安徽任职,没想到龙谦竟然将财政部如此重要的部门交给了军人出身的段祺瑞!段氏的任命与出任交通部长的端方成为了这份名单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内容。
名单是经过反复酝酿过的。反对端方和段祺瑞的声音一直有,包括对王士珍的新任命。直到22日在海宴堂最后的讨论中都未平息。但龙谦坚持,其他人的反对也就无效了。
自梁启超回国担任国会议员,一直有他将出任政府要职的呼声。结果没有,于是有人分析,梁氏还是没有得到龙谦的信任。其实,一向对权位淡漠的蔡元培的确向龙谦提出让出文教部长的动议,认为梁氏更合适这个职位,但龙谦没有同意。
国庆日已经确定,4月28日!除了北方军区司令官鲁山身处前线不能前来,其余大区司令齐聚北京,他们是奉命前来参加开国盛典的。跟随他们前来的还有百余名在开国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官兵代表。这个国家是蒙山军创立的,开国大典最有资格参加的就是军队系统。
26日,在预定的人员全部抵京后,龙谦在海晏堂召开了军队系统高级将领的秘密会议,会议的主题不是北方军区向唐努乌梁海的进军,而是政府组建,龙谦讲了政府与军队的关系问题,团结问题和山头问题。除方声远、陈超、王明远、曹敏忠、连树鹏和江云之外,政府其他官员未参加这次没有任何报导的会议。
第八节 国庆日(一)
“你别说,总统的眼光是厉害,这座城门确实有些突兀了,拆掉后会好的多……”王士珍指点着南面的大清门,“千步廊拆掉后确实宽阔了许多。”
“不光是城门……”国庆庆典总指挥邓清华点头,“总统说的是。北京的城墙是城市的特色之一,但太多的城墙也是个问题。这道该死的城门拆掉后,将建一座英烈祠,让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们永受祭祀……”
王士珍知道龙谦的这个提议。正是这个提议确定了拆毁大清门的计划。龙谦不仅选定天安门为开国典礼的主会场,而且要围绕天安门做大文章了。如果抛开历史的情感,王士珍完全赞同龙谦的建议。没错,天安门正处于北京的南北中轴线上,地理位置极为优越。围绕着天安门做文章是完全正确的。
现在他却不愿意接邓清华的话。
邓清华的目光投向正南。天色阴着,好像要下雨,他希望明天是个晴天。广场上曾经堆积如山的垃圾全部清除了,一座临时树立的巨大钢制旗杆已经立起,四名卫兵分立四方,守卫着这座尚未装上国旗的旗杆。广场已经彻底清扫,周围肃立着卫戍区第4师的士兵,几天前,程二虎的一个团接管了广场的警卫,从昨天起,所有的人进入广场都需要卫戍司令部发放的通行证……邓清华的目光从肃静的广场转到东南东交民巷周围那片灰色的空地,琢磨着政府机关的设置问题。这是他的职责。身为首都市长,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他很是羡慕留在军队的战友们。不过,他们中的一些人的命运也要改变了,中央部局算是成立了,却令龙谦不甚满意,从机构的设置到主官的人选都令龙谦有所不满。下决心让一批高级将领脱下军装从政——我们蒙山军不能只会打仗不会建设!这是龙谦在26日军队系统会议上的原话。确实,政府机构的组建让司令头痛万分,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显示蒙山军的胸怀,而是军队系统能够胜任行政工作的太少了,几次去海晏堂汇报国庆大典的筹备,都见龙谦默默地在翻阅着军官名册。他知道龙谦是在遴选干部。对于这件事,龙谦并不瞒他,几次向他咨询北方军系统高级军官的情况,现在他确定,郑双庆和熊勋会被龙谦调出军队了,搞不好连卫戍区石大寿也会脱下军装。当然,不止是北方军区,其他军区的高级将领会有一大批转入地方工作,出任省长或者中枢部长。
“我还是赞同你的意见,那片空地做训练场太可惜了,正好可以利用起来。”王士珍虽然已出任民政部长,但他一直要在副市长的位子上留任到国庆庆典结束。
东交民巷是使馆区,庚子国难导致了大批民房被毁,辛丑条约又允许使馆区驻扎军队,那一片“黄金”宝地就成为了废墟,经常可以见到身穿各式军服的外国军队在那里出操。
“国耻啊。”邓清华面沉如水。
他们的位子在天安门城楼。身旁是忙碌的工作人员,他们在为明天的庆典做最后的准备,再远一些,是钉子般肃立的卫兵,那是卫戍区派来的部队,天安门作为观礼台,安全保卫工作从一个月前就从北京警察厅转给了卫戍区负责。
王士珍抬头看了看硕大的灯笼,灯笼之巨大,足以将三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装进去。为此,几十名匠人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制出来,电灯也接通了,夜晚亮起来后非常漂亮。现在,灯笼下金黄的流苏静静地垂着,没有一丝风。
王士珍还是没有接邓清华刚才的喟叹。他明白邓清华这批人对满清的态度,他们眼中,导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满清政权。但自己却对效力多年的满清抱有深厚的感情,连辫子都是最近才剪掉的,为此不止一次受到邓清华的讥笑。但那是一种象征,一种文化上的认可。王士珍承认,自己一只脚踏进了新时代,另一只脚却留在了旧时代。不好比邓清华这帮人,完全是以破坏者的心态进入北京的,对于那些饱含了他感情的建筑物,比如城门,城墙以及牌楼,有着邓清华所没有的一份牵挂。
“聘卿兄,等忙完国庆大典,我请你吃顿涮羊肉。”邓清华转过脸,微笑着对王士珍说,“咱俩合作这几个月,你对我帮助很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客气了。你是北京的父母官,以后还要多关照才是。至少我那个衙门需要你关照。”
“总统讲一切从简。聘卿兄怕是要过几天紧日子呢。等财政好转了,我们会建一大批楼房来安置各部各局……总统说的对,各部的办公场所还是要集中,越集中越好。”邓清华知道龙谦一直亲自勘察地形,为中枢机关择址。他似乎不看好东南的那片地方,或许他讨厌外国军队,现在又不能赶走他们。为了该死的一大堆条约,外交局简直愁死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俩还是忙眼前的事吧。这里就这样了,我们再沿着阅兵路线走一遍吧。”
从长安左门到长安右门,约六里长的马路上已经彻底清场。那些走来走去看上去无所事事的便衣肯定是国安总局的人,他们也加入国庆庆典的安保了。而正在忙碌的人则是他的手下,他们最后一次用白灰标出不同的区域标志,一些人正在树上和建筑物上悬挂灯笼和彩旗。临街的屋子面朝大街的一面全部粉刷了,当那些彩旗和灯笼挂起来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喜庆便现出来了。有几户性急的百姓已经将分发的国旗悬挂了起来,为了国庆庆典,根据方总理的指示,市府专门订制了六万多面不同规格的国旗,保证各机关,主要街道的住户都有一面。
“其实总统设计的就不错……”邓清华望着最近的一面国旗,因为无风,旗子垂着,遮住了那条威风凛凛的金龙,大概正是这条金龙打动了议员先生们,他们无视满清曾经的龙旗,认为龙是中国人永远的图腾,国旗上怎么能没有巨龙呢?而且,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跟满清的完全不一样了嘛。龙谦先生讲的好,我们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开创嘛。
但是,参与了国庆庆典的大卫对自己说,这条龙太威风了,会让世界不安的。
大卫虽然金发碧眼,却已是地道的中国人。至少在蒙山军元老的眼里,他就是中国人。帮助刘晓琦处理完航空事务后便将已然是庞然大物的华美机械扔给了副手,不管不顾地赶回了北京,一直住在龙谦家里,当起了龙府两位公子的英文教师,让无数高官羡慕不已。邓清华知道,大卫是回来参加开国大典的,在他心里,这个新国家也是他的祖国。
怕中国龙苏醒吗?邓清华心里冷笑,这条巨龙已经醒了!北方军区对外蒙及唐努乌梁海的进军震撼了世界,更振奋了国人。用龙谦的话说就是,列强再也别想在海岸线架几尊大炮就可以威胁中国了!国防军将用鲜血和生命捍卫领土的完整!
方声远说的也不错,就是要将开国大典办的隆重热烈。节省是应该的,但开国大典有几次?这是历史啊。
我们都在书写历史,过去是,今后更是。邓清华想。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可不只是邓清华一个。
沈子福是第十六师的一名副排级军官,天还未亮,身穿崭新军礼服,左胸佩戴着一级英雄勋章的他已经登上了天安门城楼,静静地等待着大典的开始。沈子福知道,他在见证历史,作为国防军一名最下层的军官,能获得如此荣誉,值了。
在德州之战中,刚参军的沈子福奋勇作战,全班战死只剩了他一人而死战不退,被火线提升为班长,在战役的最后一天身负重伤,在医院里足足住了四个月,右手的四根手指被炮弹片削去,只剩了一根大拇指,不仅如此,一颗子弹打穿了右肺叶,导致他总是咳嗽不止。他拒绝了部队要求他复员,坚决要求留在部队,承诺一定可以完成交给他的任何任务。本来像他这样的重伤员是不能再干部队了,是他的老旅长,如今的十六师高师长亲自发了话,才让他继续留在部队,不过不能在连队当兵了,被调入新成立的十六师联勤处从事后勤工作,不久正式提升为军官,被保送至刚成立的后勤学院学习。对于沈子福,好事还没有完,不禁在去年获得一级英雄勋章,让无数士兵羡慕的要死,更大的好事等着他,开国大典要选一批基层官兵前往北京观礼,他幸运地被选中。刚到北京的当晚,龙司令,他们的最高统帅亲赴南苑军营看望军队代表,看到他敬礼的那只残疾的手,不仅庄重地对他还礼,问了陪同的高师长他的情况后,握着他的残手说,“我给你一个特权,以后可以不对上级敬礼了!谁要是问你,就说是我下的命令!”
他激动万分,竟然流了泪。当初他身负重伤痛得整夜睡不着觉也未曾流过一滴泪。
随着天光的放亮,附身在胸墙的沈子福看清了东西向大街上整齐排列成一个个方阵的军队,他之前服役的那个团的代表也在其中。一样的军服,一样的个头,让他辨别不清哪个方阵才是自己的老部队。
周围有不少跟他一样的残疾军人,有的缺了一条腿,有的缺了一只胳膊,还有两个是坐着特制的轮椅被卫戍区士兵抬上城楼的。那些精干的卫兵眼神里有的是尊重,绝无歧视。只有军人才理解军人,用高师长的话说,你不要顾忌自己的残疾,那是你最耀眼的勋章。
今天会再次见到最高统帅。军队不喜欢称呼总统,更愿意叫司令或者总司令,司令是那些跟随他已久的将军们的对他的称呼,而下级官兵习惯于称呼总司令。他看到了抬着照相机上来的军队记者,他们在选择更好的位置以记录这不寻常的一天。假如能将自己照上可就太美了,让父母弟妹在军报上看到自己跟总司令在一起该多好?沈子福胡思乱想着,看到一队队的百姓开始入场,占据了城楼对面的广场,军人们在指挥着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更多的是兴高采烈的年轻人,估计是北京的大学生们,他们每个人都握着一面小旗,胡乱挥舞着,大声欢笑着。
沈子福看到了人群里有一个叫李卫国的北京大二年级的学生。他的名字是刚改的,在参加了庆祝国防军出兵外蒙的大游行后,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向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要求参加伟大的国防军。他的要求被拒绝,老师说,新中国马上就诞生了,国家更需要像你这样的学子,念书也是为了国家,和那些为国征战的军人一样光荣。现在,李卫国正贪婪地注视着守卫在国旗旗杆下的四个卫兵,觉得他们的军服实在是漂亮极了!参军的念头再次升起,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穿上灰色的军礼服该有多神气!
他的父亲是清华留美学堂的教师,去年冬正式加入了科民盟,还是科民盟清华委员会的正式成员。父亲对他改名字的举动完全赞同,却狠狠批评了他参军的要求。如今清华学堂已正式改名为国立清华大学,他的父亲也参加了今天的开国大典,就在左面的人群中,他几次去寻找父亲的身影却没有找到。据说北京大学,原先的京师大学堂将要迁入清华西面与清华为邻了,那样他回家就近了。这些是小事,他现在顾不上想,今天他最想看到的是总统,那个一手推翻满清缔造共和的伟人。最为可惜的是总统去清华视察并对师生发表讲话的那天他恰巧因病请假了,未能目睹总统的风采,而聆听了总统演讲的父亲却激动万分,对他说,你没有聆听总统演讲台可惜了,总统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无比伟大的远景,我相信,他会让国家大变样的!论对教育的认识,对科学民主的认识,跟总统比起来我简直是太肤浅了!
李卫国的母亲出身名门,识文断字,甚至可以写出不错的古体诗。母亲对他父亲说,出兵平定叛乱固然好,但因此掀起的热潮却将年轻人都引入军队了!在任何时候,穷兵黩武都是恶政!总统出身军人,对国家未必是福。
父亲不赞成母亲的观点。总统虽是军人出身,但他重视文教,增设学校,强力推行义务教育,据说省长的薪水都低于大学教授,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眼光?岂是一般的武夫所为?你看看,有多少华侨回来了?光是清华一家,就聘了不下二十个洋教授。这么搞下去,国家的复兴就在眼前啊。
李卫国最大的愿望就是亲眼见到总统。今天他的位子不错,基本在最前排,就在军乐队方阵的侧后,或许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阎锡山是跟在一帮文官后面登上城楼的,他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九点一刻钟,距开国大典开始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
城楼的东侧基本是文官队伍。他大部分都不认识,对于一个年方二十七岁的青年标统,他自然不认识共和国权力中枢的大人物们。倒是已出任总统办公厅主任的欧阳中主动跟他寒暄了几句,还将他介绍给外交部长唐绍仪和兵工总署连树鹏署长。听说他将要主政山西,唐部长笑着说,山西可是总统的故乡,你这个总统亲自选拔的省长可要好好干,至少干一个模范省出来!
而连署长则盯着他看了好久,说,总统很重视太原的军工建设,预定要将一批重要的军工厂设在太原,回头我们好好聊聊。
对于这些大人物,阎锡山只能唯唯。
怎么也想不到总统竟然会将山西省交给自己!想来如同做梦一般。在国会分组会上认识总统后,他被总统叫到了海晏堂吃了顿便餐,席间,总统详细问了他的履历,丝毫不在意他在日本加入同盟会的经历,对他说,你不要干军队了!如果干政务,你觉得可以胜任什么职务?当时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军队,他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打定主意要在军队干一辈子。但是,总统或许不喜欢同盟会出身的人把持军权吧,于是他说,假如总统信任我,给我一个县,我保证治理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总统哈哈大笑,“百川老弟!第一,你的志向有点低了。一个县长还不值得我关注。第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只是一个传说,从来也没有真正做到过。不绕圈子了,我准备让你当山西省长,敢不敢干?”
省长就是巡抚啊。阎锡山登时呆了。许久才说,“总统不是开玩笑吧?”说完又后悔,这句话太不敬了。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百川啊,你是山西人,我也是山西人。都希望我们的故乡富起来,山西有条件富起来,也必须富起来。省长就是你了,你好好想一想如何施政,在开国大典后返回山西之前,跟我报告下你的施政纲领,不要怕说错,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当晚,阎锡山彻夜未眠,一连写了几份信,其中一份是给父亲的,他在内心发誓,假如总统真的用自己治理山西,一定要搞出一个模范省出来!随后,他接到办公厅通知,28号那天上天安门城楼观礼,但不要穿军装了。
现在,欧阳主任亲口证实了总统绝非开玩笑,所以,他在心情激荡之下,竟然没有对外交部长和兵工总署署长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等唐、连二人离开,阎锡山独自站在角落里,如果我当了省长,就跟那二位是一个级别了!他看过政务局报国会的官职级别表,省长跟部长是平级。自己竟然能跟他们平级?唐绍仪虽不是蒙山旧将,但其资历根本不是自己可比的,而连署长却是总统的铁杆亲信之一,跟随总统南征北战十几年了。自己竟然可以一跃与这些大人物平起平坐?阎锡山恍然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胡思乱想间,猛然看见一帮人顺着阶梯走上来,为首的正是身材高大的龙谦。阎锡山急忙立正敬礼,却想起自己今日未穿军服,很是尴尬,好在龙谦并未在意,对他点点头,在一群你的簇拥下朝前走去。
第九节 国庆日(二)
阎锡山没敢主动跟过去,他手搭着扶手朝广场望去,看到正南偏东的学生方阵里似乎有些骚动,但马上平息了。他的目光落在两辆从西面开来的黑色敞篷汽车上,汽车钻进了城门洞不见了。阎锡山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没有顶子的汽车,却不知是干什么用。
李立国此时却处于惊愕与兴奋中。刚才,就在距离他不远处,两名便装大汉突然抓捕了一个学生方阵中的男子,那个男子已经不算年轻了,显然不是学生,更不是老师,却穿了一件与大多数教师式样相同的大褂,不知何时混入了北京大学的队伍中。两个便衣男子突然拧住了那人,不等那个男子叫喊,便装男子伸手在其下巴处搞了一下,那个人只是荷荷着说不出话了。然后那人被两个大汉左右一夹,迅速离开了广场。
“是刺客吗?”他身边的畅德君问,然后又自答,“一定是满清余孽!”
“好了,没事了,请同学们安静。”一个便装男子对有些扰动的学生们说,“请安静,遵守秩序。总统马上要亲手升起第一面国旗了。”
“总统要来了……我要看到总统了……”张远哲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又陷入激动中。
“安静,安静,”外文系的于教授大声叫道。
《中华报》记者张远哲却没有看到广场突然发生的一幕。沾了身份的光,占据了一个相当好的位置,得以近距离观察新中国权力架构。他的身后左右都是记者们,大约有五六十人,其中有十几个洋记者。
张远哲上了城楼后再次得到提醒,今天总统不接受记者的采访,请不要打扰总统的活动。对于其他人,包括方总理在内,在仪式结束后可以随意采访。
为什么总统不接受采访?张远哲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需要照相,那件事另有其人,他只负责天安门城楼开国大典的文字报道,自龙谦出现在城楼,张远哲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总统。他发现在今天这个异常特殊的日子,总统却舍弃军服穿了一身样式特别的灰色便装,不同于洋人所穿的西服,更不同于国人中意的长袍短褂,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式样。
东面是大群的文官,西面是军服齐整的军人们,完全符合文东武西的传统格局。张远哲注意到龙谦上得城楼,随意跟众人打着招呼,对于高官的问候则很随意地答礼,但对于普通议员和伤残军人则很隆重地回礼,并且与他们交谈着,在一个坐了轮椅失去双腿的年轻军人面前,总统甚至蹲在他身边跟他说了好一阵话。张远哲很想走过去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但一道临时拉起黄色绸带隔断了他们,记者们不得越过那条线。
被戏称为“大内总管”的办公厅主任欧阳中紧跟在总统身后,不时去看腕上的手表。张远哲摸出怀表去看,时间已是九点四十五分,东面的部长们和西面的军区司令官们开始整队,分别在总理方声远和国防部长王明远的带领下分别从东西走下城楼,而龙谦也结束了与几名军人的谈话,带着他那位姓康的卫士长跟在文官队伍身后走下了城楼。张远哲飞快地跑到北面胸墙望下去,见大员们排成了两行队列,而总统则站在队列的前面,正跟方总理说着什么。很快,总统转过身,身影消失在城门洞里。而两列文武紧紧跟在后面。
李卫国看到了从天安门走过来的那群人,走过金水桥,沿途的礼兵纷纷立正敬礼。他的目光盯住了为首的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就是总统!凭着直觉,李卫国判定此人便是龙谦!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走在他前面的!李卫国没有注意总统的穿着,而是盯着总统越来越清晰的面容,他的眼睛,眉毛,紧抿着的嘴巴,甚至连他刮的铁青的下巴也看清了……这就是总统,这就是让父亲钦佩万分的总统!
龙谦大步穿过军乐队,穿过肃穆的人群,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前方,那根已经挂好了国旗的旗杆。马上,他将亲手将这面被议员们选定的旗帜升起来,既然是民众的选择,他就得接受。就让曾经的梦想永留心底,让自己所创造的这个国家在今后的日子里开创属于自己的辉煌吧。
军乐队猛然奏响雄壮的国歌序曲,经过训练的学生方阵齐唱国歌,在雄壮的大合唱声中,将朱红色绳索握在手里的龙谦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歌声是如此亲切,如此美妙动人,成为他联系两个世界的纽带……他大声唱出了国歌,拉动绳索,缓缓将这面蓝底金龙的国旗升了起来,旗帜升至顶部,歌曲正好结束。龙谦仰起头,国旗迎风招展。
警政部长陈超站在文官队伍中,悄悄抹去了淌出的泪水。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庄严和神圣,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流泪,完全是情不自禁。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情感,直觉得胸中堵了一种东西,只有泪水才能将其冲刷掉。
他的前面站立着端方。这位前两江总督、内战时的陆军部尚书、如今的交通部长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辫子早已剪掉了,完全看不到前朝大员的影子。从端方的背影看不出他的心情,但陈超明白,端方一定有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心情。不知何故,龙谦对此人甚为嘉许,而端方接受了交通部长的任命也完全表明了态度。
他突然看到过道上已经摆了一个铺着紫红色丝绒的台子,龙谦缓步走过去,踏着台阶走了上去,四周瞬时肃静下来。
“同胞们,朋友们,国防军的将士们,现在我宣布,中华共和国正式成立了!”
突然,安放在南面城墙根的二十四门礼炮轰然奏响,巨大的轰鸣激动着在场所有的人,人们默默地计数着,礼炮一共鸣响了十声,象征着蒙山军建军十年的历史。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那些获准进入广场的外国记者们就纳闷为什么是十声。
礼炮刚停歇,数百只鸽子呼啦啦飞起,消散在广场的上空。紧跟着,两个巨大的红色气球缓缓升起,下面拖着的金黄带子上的标语清晰可见:中华共和国万岁!民族大团结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响起,周围的学生们尽情地欢呼着,声浪震耳欲聋。
龙谦快步走下台阶,穿过欢呼的人群,朝着天安门方向大步走去,阅兵总指挥、首都卫戍区司令官石大寿迎上前来,立正,敬礼,中气十足地大声报告,“报告总统,受阅部队列队完毕,请您检阅!”
龙谦举了下手,随即等上了打头的第一辆敞篷汽车,石大寿则上了第二辆。军乐队奏响阅兵曲。两辆汽车以时速五公里的速度缓缓向西开去。
高官们在方声远和王明远的带领下回到了天安门城楼,陈超看不清龙谦乘车检阅部队的情景,但很快,龙谦和石大寿的车辆返回了,陈超看见龙谦快步走上城楼,广场上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打头的第一个方阵,国防军仪仗队方阵已经高举军旗,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了。
站在城楼上的国安总局局长江云和警政部副部长兼首都警察厅厅长许公持对视一眼,双方都读出了对方的轻松。到了现在,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之前纷至沓来的情报让两位负责国庆典礼安保的高官紧张万分,就在今日,两大强力部门还拘捕了四人,三个人是在混进阅兵场时被抓获的,第四个已经成功混入了广场,被国安总局的人识破,现场缴获两枚自制的炸弹和两把手枪。天晓得还有多少隐蔽的刺客!而总统今天的活动很多时候是彻底暴露在外面的,比如登上广场临时布置的讲话席宣布中华共和国成立,是最危险的几分钟时间,尽管广场周围所有制高点都做了布控,谁敢说万无一失?而总统乘坐敞篷车检阅军阵之际也是刺客下手的绝好时机。神枪手出身的许公持强烈反对这两个议程,但无效。整个过程中,为龙谦安全捏着汗的江、许二人根本无心观看过程,直到龙谦返回城楼,标志着主要危险已经消除了。
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参加国庆典礼的人们没有见过如此震撼的阅兵式,特别是当方阵进入观礼台区域,齐步变为了正步,横竖各十二人的队伍整齐划一,从哪个方向望过去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直线,士兵们手里的枪刺闪着寒光,皮靴重重敲击着地面,震动着每个人的心灵,让观众,特别是广场的学子和百姓代表们陷入了一种痴狂。
这就是我们的军队!
仪仗队之后,一个个的方阵走过来,旗手高擎的军旗上绣着部队的番号或荣誉称号,“济南军事学院”、“保定陆军士官学校”、“福州海军军官学校”、“元勋团”、“德州守备英雄团”、“汀泗团”、“锦州团”、“骠骑团”、“林家桥团”……年轻的士兵们组成的方阵像一座座移动的群山,赢得观众的阵阵喝彩。尤其是北京各大院校的学子们,几乎要将巴掌拍红了。
城楼上的将军们比文官们的心情更为激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从蒙山走出的元老耆宿,经历了这支军队成长壮大的所有过程,他们的情感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
“延冰!六师应该不止出一个英雄团的!可惜了另外两个旅了。十八旅不必说了,老曲的十六旅功劳不在十七旅之下啊。”中央军区司令官封国柱指点着走过天安门的德州守备英雄团对调任东南军区的叶延冰说。
“是啊是啊,我上报了三个团。结果只批了一个团!”叶延冰压低了声音,“司令说以后的仗多的是,急什么!好在营连级的荣誉给了不少。六师真是好啊。”
第六师是国防军王牌主力之一,她浸透了叶延冰的心血,如今却在封国柱的统御之下了。
“嘿!好像一师弱了不成。有机会建议一下,让老1团和50团做一个对抗演习。”
“德州团再凶,也不敢赢元勋团啊。那可是全军的老底子。元勋团若是输了,不止是你,我们每个人的面子都挂不住。”叶延冰笑笑。
元勋团就是老1团,其前身是蒙山军第二营,后来扩编为威胜军右翼第一标,满清陆军第五镇第九协第十七标。蒙山军大半将帅都在这支部队任过职,是有元勋团之称。广州起兵后,攻取衡阳、长沙乃至后来向东南、西北的进军中,该团均有上乘表现。若论反清战役跑路最多,该团恐怕位居第一。但叶延冰话里似乎有不服气之意——该团不过是沾了历史悠久的光罢了。
“好像你有些不服呢。若是搞演习,还应该加上锦州团才是。”
“如果鲁山大哥听到你这番话,该批评你山头思想严重了。”
“哈哈,开个玩笑嘛。”封国柱正色道,“今天这个场合,鲁山是应该在场的。可惜老哥去了唐努乌梁海赶不回来。”
去年全军整编后,军内流传一种说法,说全军最精锐的三个师是1、6、9师,当初的三个方面军正好各一个。而封、叶两人所议论的三个功勋团队正好分布在三个主力师中。锦州团隶属于原第9师熊勋旅,但北方军最出彩的战役主力却是10师和独立骑兵旅担纲的。好在这次对外蒙用兵,9师有了立功的机会。10师却仍在卫戍区,成为了拱卫首都的御林军。
城楼上还有几名特邀的外国武官。虽然迄今为止,中华共和国尚未与任何一国缔结正式的外交关系,表面的原因是中国尚未正式建国,背后的折冲樽俎就复杂多了。但是,德、日、美、英、法、奥六国的武官还是受到了邀请,前来观摩新中国的开国大典。
德国驻青岛参谋长斯特劳斯上校是以武官身份登上城楼的,他拍了拍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队队穿越观礼台的中国国防军受阅方阵的奥国武官弗朗茨少校说,“少校,你有什么看法?”
“哦,他们的军服很漂亮,的确漂亮……真想不出中国人竟然设计出如此漂亮的军服。”
“就这些?”
“必须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最高水平的阅兵式。真不知他们是怎么训练的……”
“去年的德州战役我去过战场,那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他们展现了一些我们所没有的东西……这是一支伟大的军队,不只是表面展现的这些东西……”斯特劳斯注意到国防军的将军们都在肃穆敬礼,“希望我们和他们不要成为敌手……”
弗朗茨少校笑笑,“上校,您高看他们了吧?可怜的俄国人……他们似乎被吓住了。”
“不,最受打击的不是俄国人而是日本人!俄国人的精力被牵制在欧洲了。不然,他们不会坐视中国人在他们的家门口耀武扬威!少校,您没有意识到吗?中国人的强大对我们并非坏事。”
“当然,不过我不认为他们具备参与欧洲大战的实力。他们能牵制多少俄国人?两个师?三个师?俄国人能轻易动员起三百个师或者更多的军队……”弗朗茨少校的目光瞟向英国武官,见他正与法国武官对下面走过的军列指指点点。真是泾渭分明啊,自德奥意结盟后,双方的对立情绪越来越浓。
“不,如果中国人站在我们一边,意义绝不止此。他们至少牵制20-30个师的俄军。还有,别忘了英国和法国人在远东都有军事基地。”上校停住不说了,他已经知道,德皇已经决定正式与中国新政府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是大使级而不是公使级!并且准备进一步加强与中国的军事合作。
“哦,上帝!”弗朗茨少校感到德国同行对中国人的评价太高了。
斯特劳斯上校突然看见一位不认识的军官快步跑上城楼,叫过一直以立正姿势观礼的总参谋长司徒均将军,低声报告着什么。斯特劳斯看到司徒均脸色大变。
出了什么事?
“要不要报告司令?”总参谋部军事情报局局长田书榜紧张地盯着司徒均。
“等等,我来处理。”司徒均紧走几步,叫过了国防部长王明远。
“什么?你再说一遍?”王明远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不会搞错?不是假消息?”
“不。是真的。我已经核实了。”田书榜沉声道。
王明远望望站在中央正朝下面挥手的龙谦,阅兵式已经结束,群众游行开始了。
北方军区司令官鲁山阵亡!就在一小时前!在这个时候,在共和国开国大典的高潮,国防军顿失重镇!该不该将这个噩耗报告满面春风的总统?
“不,先不许说!你立即赶回总参。”王明远严肃地对司徒均说。
“是!”司徒均立正敬礼,带着田书榜快步离开。
中部 第一卷 新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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