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建国之前
作者:wanglong|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51|字数:134359
第一节 北进
9月上旬,龙谦病势渐好,但向武昌进军的命令却未发出,因为龙谦一直希望和平解决武昌问题。第一师(配属第七旅)一直停在蒲圻以南,严令不得与占领蒲圻咸宁一线之第九镇(黄兴到武昌后改编为民军第一师)发生冲突。随后洪粤诚及王之峰被派去了武昌,寻求和平解决武昌问题的途径。
等接到王之峰回信,洪粤诚被黄兴所扣。而上海悍然通电建国,终于激怒了龙谦。他指示总参,立即给前线部队发布进军令,如果对方抵抗,则坚决以武力解决之。
司徒均担心落入民军之手的洪粤诚的安全。龙谦说,谅他黄兴也不敢将事情做绝!国柱打的越狠,洪粤诚的生命就越有保证。
前线总指挥是封国柱。受叶延冰独抗北洋三镇和鲁山锦州大捷的刺激,封国柱决心在武昌城写下自己的名字。自打蒙山建军,龙谦就努力打造一套符合人性又相对公正公平的叙功晋级体系,蒙山军是武装集团,尤其是其草创阶段,战功成为了第一位的功劳。封国柱作为龙谦手下“血统”最为纯正的大将,相比鲁山、王明远、宁时俊等人,考虑政治因素少的多,更多的关注军事问题。换一种说法就是更迷信军队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武器。
早在半个月前,封国柱在长沙以北的桥头镇召集了第一师主要军官的作战会议。
“弟兄们,全国的局势发展的很快,鲁山的北方军正在向京师进军,山东军打败了北洋主力,消除了司令最大的担心。他们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我们怎么办?嗯?要知道蒙山军的老底子可在咱第一师!在座的有参加过蒙山整军的老兄弟,应当能盘算清楚第一师各部的来历,奶奶的,难道要第一师落在六师、九师、七师、十师的后面排老五?绝对不行!本来准备在长沙大干一场,谁知道竟然由几个小虾米闹出了一出临阵倒戈的戏?虽说司令表扬一旅以及咱们全师长沙之战的功劳,但总不如山东关外的功劳更实实在在!现在已经确信,第九镇已至武昌,所以,武昌这一仗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司令分析过了,形势发展至此,今后的大仗不会多了,大家要给我记住这一点。”
封国柱看了眼七旅旅长古小林,这位老警卫营长火速升迁,自团长而旅长不过用了一个月,“这次打武昌,总部将指挥权下放到一师了,我想了下,我们四个旅,包括小林带过来的七旅,都要上!要在武昌打出我们第一师的威名!我把话撂在头里,武昌怎么打,伙夫马夫都进城!哪个误事,别怪我军法无情!”他停了一下,“七旅是三师的主力,王司令顾全大局留守广东,为大军照看后路,七旅是三师的主力,我不能不给王司令面子。这样,七旅跟三旅齐头并进,沿长沙至岳阳大道北上,七旅靠左,三旅靠右,限9月1日占领岳州,今天是8月26日,桥头至岳阳大约250里,给你们四天的时间。行动吧。二旅一旅也随即开动,限28日集结桥头,”他顿了下脚,“前面两个旅打不好,就到后面去呆着!给别人腾出地方来!”
在长沙得到充分休整且早已被北方战局刺激的激动难耐的第一师立即像脱缰的野马奔腾起来。
8月27日,也就是“勘电”发出整一个月后,第三旅率先出发,次日,调整到位的第七旅也开动了。目标指向湘北重镇岳阳。
长沙之战摧毁了湖南巡防营的抵抗意志,第一师前锋部队以日均六十里的速度向北推进,一路上击破零星的抵抗,于8月31日占领不设防的岳州城,距离下一个目标武昌已经不足500里了。次日晚,封国柱率精选的参谋警卫组成的前敌指挥所抵达岳州,向长沙总部发出了占领岳州的报捷电。很快,封国柱就收到了司徒均的电报:武昌兵变,革命党举义,已发出占领武昌的通电。
“嘿,满清鞑子真是些大饭桶!怎么尽遇这种事啊!”封国柱的第一感就是武昌没仗打了!
果然,9月2日凌晨,封国柱再次收到总部的指示电,这次电报的落款是龙谦,“基本确信革命党举义成功,第九镇被革命党所控制。你部占领武昌之任务不变,但应注意加强与起义之第九镇联系,避免冲突。”
“只要他们让出武昌,自然不会有冲突。”封国柱自言自语,当即派出骑兵,通知已经北上的第三旅,告知武昌兵变之消息并转报总部关于避免与第九镇冲突的指示,但封国柱的补充了一道命令:占领武昌任务不变,若遇抵抗,当击破之。
这时,林述庆等人控制的第九镇部队已经南下,正在赶往汀泗桥一带布防,做好了与蒙山军战斗的准备。令人惊异的是,这个陡遭巨变的新军镇并未混乱不堪使用,而是基本保持了完整的建制。因为自徐绍桢一下的高级军官们并不为下级官兵所憎恨,也就是没有怨气,所以,不愿投身革命的高级军官们在领了一笔还算丰厚的“程仪”后被礼送出部队,林述庆等人迅速委任了革命党充任各级官佐,在加发了三个月光复饷后,迅速将部队集结起来,前出武昌占领有利阵地,准备抗击蒙山军的“进犯”。
林述庆出任第九镇统制,他甚至来不及变更番号,他也没有自己的上司,既然回绝了谭人凤和宋教仁提出的联合蒙山军共建民国的主张,林述庆就是“单干户”了。他对第九镇的官佐们说,“同盟会一些人畏惧蒙山军的兵势,叛变了革命,忘记了龙谦镇压革命屠杀我起义同志的深仇大恨,但我们不行!我们不能忘记伯先大哥惨死于龙谦之手的血仇!满清是我们的敌人,蒙山军一样是我们的敌人!曾有一部分同志说应当退回江宁,退回去干什么?且不说海军已经撤往九江,我们没有运兵的船只了,便是退回江宁,我们将来也要找蒙山军打!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打。他们自广东一路北上,已是疲兵,而我军士气正旺,又获得武昌银两、军械的补充,现在正是难得的破敌良机。十七协先上,十八协随后跟进,我们就在蒲圻干他娘的!”
于是,两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迎头相撞于汀泗镇。
林述庆忙于构筑阵地防御,没有攻击对面的蒙山军,因为龙谦病逝沉重,司徒均封锁了消息,严令封国柱不得进攻。两支部队在蒲圻、咸宁一线对峙了十几天,封国柱焦躁万分,连电请示总部,不能坐视敌人构筑完善工事,要打就要早打。司徒均也知道汀泗镇的独特地形,但因为龙谦的问题一直不许行动,又不能将主帅病危的消息透露,于是,在全国关注武昌局势的当口,前线却平静地过了十几天。
龙谦病情好转后,肯定了司徒均禁止进军的命令,派出了王之峰前往武昌和谈,始终抱了和平解决与同盟会争端的态度。等接到王之峰回信,洪粤诚被黄兴所扣。而上海悍然通电建国,终于激怒了龙谦。他指示总参,立即给前线部队发布进军令,如果对方抵抗,则坚决以武力解决之。
司徒均现在轻松下来了,在给封国柱电报中讲述了洪粤诚被扣的情况,指示封国柱,应以果断、坚决的攻击击破当前之敌,让民党彻底打消不切实际之幻想。
大部分时候,军事问题比政治问题来的简单。
在蒲圻前线的封国柱也被上海通电后所激怒。
“弟兄们,什么叫给脸不要脸?这就是!司令就是太心软了,跟他们商谈?谈什么?谈个鸟!我早就知道全他妈扯淡!如果谈判能谈出名堂,要我们这帮军人做什么?如果不是总参瞎参谋,老子早就打下武昌了!”封国柱对总参停止前进的命令耿耿于怀,他在作战会议上对担负正面攻击的第三旅团营长们说,“在武定府出了大彩的吴念第七师已经南下了!武昌由我们占领还是让给七师?奶奶的,如果再不打几个狠仗,我们第一师的番号该出让给别人了!这几天地形你们都看了,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从今日下午三点开始正式攻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止!我就在你们旅部盯着,哪支部队无命令退却,枪毙主官!为了第一师的荣誉,给老子狠狠打!天下就是司令的!谁也不能争!不答应?问问我们手里的枪炮干不干!现在好了,命令来了,干吧!三旅立即展开对汀泗镇之攻击,限两日内突破敌军之阻击。位于老河口(蒲圻以西)第七旅立即转道嘉鱼,闯过湘江与斧头湖之间的狭道,向马鞍山、纸坊一线迂回。第二旅作为三旅的后援,随时接替三旅的攻击。”
限于地形,封国柱不能展开更多的兵力了。他也没想靠七旅的迂回来撕开敌军的防线。那一路不好走,从地图上一看就知道水网纵横,限制了炮兵及重武器的跟进。他当然寄希望于但他对三旅的战斗力不那么放心,于是调上了第二旅摆在了三旅的后面,如果三旅攻击失利,立即换上第二旅。
“请师长放心,三旅不会给一师丢人的。”自出兵以来尚未捞到仗打的三旅旅长郭海昌恶狠狠地叫道。
第二节 汀泗(一)
9月20日下午,隆隆的炮声拉开了汀泗镇战役的序幕。
汀泗镇是咸宁的南大门,是通往武昌的必经之道。汀泗镇卡在岳阳通往武昌的官道上,是正在修建中的粤汉铁路所经过的一个小镇,以汀泗河为界,河西属蒲圻,河东属咸宁。镇东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岗,塔脑山为其制高点。适逢连日大雨。全镇西、北两面为洪水包围,为守军增添了一道天然屏障,欲通过该镇直下武昌,攻击方只能从东、南两面攻击高地,从而撬开北进的大门。
守卫镇东高地群的是中华民国第一师第四团,其前身即第九镇第三十四标。黄兴抵达武昌后,接管了武昌义军的指挥权。黄兴的到来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革命党在武昌群龙无首,互不统属的局面,至少林述庆部表示完全接受黄兴的指挥。
于是,黄兴将第九镇改编为民国第一师,任命林述庆为师长,辖第一、第二两旅共四个步兵团及一个炮兵团。林述庆率第九镇前出蒲圻、咸宁一线求战的部署也得到了黄兴的认可。黄兴另将黎元洪第二十一协起义部队改编为第二师,自任师长,以黎元洪为副师长,辖第三第四两旅四团,但缺编甚大,于是大力招募两湖会党群众以充实第二师,该师尚在编组整顿中,充任武汉三镇之守卫任务。
上海通电一发,黄兴及宋教仁、谭人凤判断龙谦不再和谈了,战争难以避免。为了坚守汀泗镇阵地,挫败蒙山军可能的进攻,黄兴从其他部队,特别是原黎元洪部抽调了大批武器,除了炮兵外,更是将机关枪全部集中于第一师,林述庆当然将其补充至自己的亲信部队第二旅(原十七协),使得第二旅的实力得到很大加强。
民国第一师四团担负汀泗镇之正面守备,团指挥所设在塔脑山,三个营分别占据了镇东各高地,在两军对峙的日子里,四团在林述庆的督率下狠命地构筑工事,囤积弹药。第二旅的另一个团,即三团部署在四团后面的镇子里,准备随时增援。
林述庆在视察阵地后向黄兴报告,“天时地利均在我方,决督率所部,挫败蒙山军凶锋。”
攻击方为蒙山军第一师第三旅,展开了两个团,七团从南面攻击,九团从东面攻击。第一师炮兵团在七团以南占领阵地,集中了24门大炮,其中75mm的山野炮各6门。
憋足了劲的炮兵在半个小时内将六百余发炮弹倾泻到镇东高地上,三点二十五分,七团与九团同时向高地发起了攻击。
受上海建国的鼓舞和孙大总统亲自表彰的激励,林述庆决心在蒲圻咸宁一线击败蒙山军南方军部队。既然已经前出至此,就没有不打这一仗的道理。林述庆深知汀泗镇的重要,受斧头湖、鲁湖、梁子湖的限制,南军北进,必须从几大湖泊中间穿过,汀泗镇就卡在咽喉上。此地若失,武昌将敞开大门,直接受到南军的攻击了。这也是林述庆坚持将战线推进至蒲圻咸宁的缘故。
对面的蒙山军已经来了许多天了,一直在晃来晃去的来回调动,并未发起真正的攻击。这给了林述庆以信心,他们也不愿意打!但自昨日起,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南军要发起攻击了!
林述庆亲自赶至四团督战,决心在这里挫败自内战打响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蒙山军。
林述庆对部队做了动员,“满清鞑子已经退位,中华民国已经成立了!黄兴元帅已经抵达武昌!打赢蒙山军,大家都是开国元勋。为了给赵伯先等先烈报仇雪恨,为了中华民国,我们决不后退!”
四团是林述庆的老部队,他相信革命党成员众多的第四团会在汀泗之战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20日下午展开的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蒙山军第三旅对镇东高地连续发起了两次冲锋都被打了下来。因为地形限制了兵力的展开及步兵火力的发扬,因为没脚的泥泞限制了进攻方的行动,更因为第三旅自战争爆发后基本没有打过什么硬仗,这支战前大量补充了广东巡防营士卒的部队没有打出应有的气势,甫遇死伤便退了下来。
两次不成样子的攻击失利令督战的封国柱大怒。立命将九团六连长及七团二营长就地枪决。理由是临阵退却。提升九团六连一个死战不退投弹不止班长为连长,表现相对出色七团二营五连连长为营长,因为五连一直钉在半山坡上,没有听从营长的命令跟其他两个连退下来。
这一招震撼了三旅。尤其是被枪决的七团二营长,是封师长的老部下,蒙山军勤王北上后封国柱留守根据地时亲手招的兵,该营长在广州成亲时封国柱亲自主持了婚礼并掏了一个大红包。现在说毙就给毙了!
“谁把老子的话当放屁,老子就把他的脑袋当球踢!继续给老子打!团长亲自带队给老子冲,天黑前打不下塔脑山,一律撤职,下去当伙夫!”封国柱红着眼朝军官们吼道。
进攻在五点恢复,七团和九团在封国柱的严令下拼了命,由军法处组织了督战队,凡是擅自退却的官兵,就地枪决!七团和九团的团级军官们亲自带队攻击,不计伤亡地猛冲,前进一段,就地掘壕巩固,然后再往上打。蒙山军这一玩命,让守军受不了了。当跟进的迫击炮不断摧毁守军本来就稀少的重机枪火力点后,守军开始崩溃。战至傍晚六时许,除了塔脑山主阵地外,周围高地大部分被攻占。
七团和九团承受了严重的伤亡。阵亡官兵的尸体布满了山坡。阵亡者多是新兵,无论是战场经验还是战斗意志,新兵都和参加过两次以上战斗的老兵不能相提并论。
三旅指挥官们亲临一线,调整兵力,集中火器(主要是迫击炮),因为重机枪阵地构筑困难,且处于仰攻状态,三旅旅长郭海昌亲自到承担攻击塔脑山阵地的七团,组织了十九门迫击炮轰击敌阵,掩护部队主攻,决心在天黑前攻占主阵地。
但对塔脑山的攻击尚未展开,民军的反击开始了。林述庆也红了眼。他紧急调上了预备队三团实施反击,如果自己吹嘘的模范阵地被对手半日所破,丢失汀泗镇天险不说,部队的士气怕是要塌了!
两支立志推翻满清的军队在塔脑山高地展开了殊死的搏杀。在三旅旅部指挥战斗的封国柱严令部队不得后退一步!同时命令炮团集中火力打击民军纵深,减轻一线攻击部队的压力。参谋长姜义柳提出的将八团使用上去换下伤亡过大的七团的建议当即被封国柱拒绝,“打塔脑山及汀泗镇,两个团够了!拿下汀泗镇,七、九两团撤下休整,该记功记功,该发奖发奖,拿不下阵地,全部打光为止!”
姜义柳觉得封国柱有些意气用事了,但他无法否决封国柱的决定,封是前敌总指挥,他的命令只能被龙谦否决。为这件事越级报告总部吗?将来还怎么与师长共事?
率领特种作战大队抵达前线的石纪彭找到封国柱,说他们已经摸清了这一带的地形,提出乘夜率特战大队泅水摸入敌后,摧毁民军炮兵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封国柱的批准,“很好,司令很器重你的兵,这是你们第一次亮相,可不要坠了司令的名头!”
“放心吧,一定将大炮给你夺过来!”石纪彭已经反复勘察了地形,决定从东面二十里一个叫李角寨的地方绕过去。特战大队早已摩拳擦掌,求战心切了。
战斗继续进行着。
7月20日争夺汀泗镇东高地的战斗是第一师北伐以来最为残酷的战斗。下午五点多钟下起了雨,两军冒雨厮杀,一些阵地反复易手,血水流入低洼处的水潭致其变色。
至夜幕降临,三旅两个团击退了民军生力军的反击,除了塔脑山主阵地及后面一个小高地未下外,其余高地全部掌握。封国柱终于下达了暂停攻击的命令,带着几名卫士在郭旅长的陪同下上七团实地查看后,决定用八团换下七团,明天一举摧毁塔脑山。
但团长马静安坚决不干,“你不能这样,老子的兵死了一大堆,却让八团捡便宜?不行!”
郭海昌心想,敢在师长面前自称老子的也就是你这个愣头青了。马静安不是别人,正是蒙山寨老兵马面。龙谦曾亲手教训过此人。此人在反李纯进剿的战役中腿部重伤,还是他企图强奸的黄玉亲手为他开刀做的手术,为此瘸了一条腿。第五镇南下时,马面已是营长,广东大扩军时龙谦亲自提升其为团长,并为他取了新的名字:老马你性子太急,我给你一个名字,静安,安静地想一想,就不会犯错误了。
封国柱重重地拍了马团长一掌,“好,这才是咱蒙山军应有的劲头!老马你不要心疼伤亡,打完这仗,老子给你补兵,补满!不过,还是要给你一点部队,调八团一营给你。”
“不!老子明天带警卫连上,一定将塔脑山给你夺下来!八团上来,算谁的功劳?”马面继续顶撞。
但冯国璋并不生气,“嘿嘿,不过老子不许你亲自上。你得给老子活着!明白吗?咱们蒙山寨杀出来的老弟兄不多了。”
“当然要活着。鲁山哥已经占了京城,俺还要逛皇帝住的宫殿呢。”马面咧着嘴笑。
20日的战斗让林述庆不再托大了。对手火力凶猛且凶悍异常,让承担反击任务的第三团伤亡惨重,那些被对手夺占的高地一个都没有夺回来,除了紧贴塔脑山的最后一个高地还在民军的控制之下,其余的制高点都丢了。
之前信心满满要击溃甚至消灭蒙山军简直就是个笑话。难怪他们可以击败北洋夺取京师……不切实际的幻想消除后,林述庆必须认真面对当前的战局了。
谁攻击谁吃亏,这点再次得到证明。三团就是在反击的时候遭遇大量伤亡的。相反,苦战半天的四团伤亡总数却比三团小。
民军第二旅的大部分军官建议撤退,“我军炮弹有限,炮兵不如人家,机关枪就更少了。他们有一种轻便的机关枪,竟然可以单人操作,随队冲锋,他们还有一种轻便的小炮,很是讨厌。另外,他们的手榴弹似乎永远用不完。汀泗镇守不住了,我们就这么一点兵,不能和他们硬拼了。”
林述庆没有无线电台,前线的战况报不到武昌黄兴的指挥部,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决断了。
兵力对比绝对是劣势的,当前之敌为蒙山军第一师,三旅九团的大编制,据说还有其他部队也上来了,而自己在蒲圻、咸宁一线的部队说起来也是一个师,却只有四个步兵团。
往哪里退?退至武昌吗?林述庆感到惶恐了。
但是,林述庆没料到对手一支经过特殊训练的小部队乘着夜幕穿越了战线,摸到了自己的后方了。
当夜,黄兴终于赶到了设在咸宁以南的林述庆第一师师部。由于战况不利,林述庆对于黄兴的到来很是松了一口气,但黄兴则因20日下午的战况而沮丧。汀泗镇是必守之地,听林述庆的话似乎守不住了,这不过半天啊,如果对手强悍至斯,这仗还怎么打?
召集第一师的高级军官们计议,大部分的旅团长们都表示应当撤退以保存力量。如果拼下去,第一师就完了。
黄兴听了几个军官的话没有表态,他将大家留在屋里,独自出去思索了很久。最终做出了不准撤退的决定。既然第二旅伤亡过大,那么就将第二旅换下去休息,将第三旅拉上来打。与其撤到武昌城下打,还不如在这儿打!毕竟地形对我们有利。黄兴没有细说武昌的局势,他知道,如果第一师败回武昌,武昌本来就不稳的军心民心将更为动摇,除了将部队带回江浙,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地形并不为我所独有了。”再次开会,听了黄兴的决定后,一个团长指出,“今日血战,除了塔脑山以及它后面的一个高地为我控制之外,其余高地均为敌所占,敌人机关枪甚多,大炮也优于我军,他们还有一种可以抵近发射的小炮,给我军带来极大的伤亡。汀泗镇怕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得守!”黄兴拍着桌子叫道,“大家都是坚定的革命同志,现在革命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不在这里打败敌人,我们退哪里去?武昌以北,已经有一支敌军南下了!”
还是那名团长,“大元帅,我建议将第一师带回江苏。民国已建都江宁,大家都是江浙子弟,思归心切。”
黄兴心里很是恼火,很想就此将这个动摇军心的团长抓了,至少撤掉。但看第一师军官们的神态,看出此人在第一师有些人望,忍了忍,“撤退江宁?谈何容易!再说,敌人不会顺江而下攻击江宁吗?林师长,你怎么说?”
“如果我军可以顺利撤回江宁,也是上策。我们可以赢得时间,编练部队。如果要打,今晚必须对调整,守卫塔脑山的四团伤亡很大,需要换下来休整。”
“那就换下来。你们谁上?”
“既然如此,我团愿意担负守卫塔脑山的任务。”正是刚才力主撤退的团长。
“很好,那就抓紧进行吧。各位在前线苦战的功绩,我已报中央了。打败龙谦,各位都是开国元勋!还望大家发扬革命精神,激励士气,挫败凶锋,让敌人知难而退。”到了现在,黄兴也只好将目标调整为让蒙山军知难而退了。
黄兴虽然在十几年中一直策划领导组织针对满清的武装起义,但并无大兵团作战的指挥经验,也无组织编练正规军的经验。第九镇本是一支较为先进的正规军,但是经历的武昌起义,驱逐了原高级军官们之后,出任师旅团长的都是下级军官,林述庆原先不过为一营长,很多原先的连排长一夜之间就当上了团长营长,带兵及指挥经验严重不足,只是靠了一腔血勇而已。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存了推翻满清建立民国的念想,或者叫理想。现在京城都被蒙山军占了,满清已经发出了退位诏书,继续打仗就有些失去目标的感觉。至于对蒙山军的仇恨,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林述庆一样。这样综合下来,第九镇,现在的民国第一师不仅从兵力上弱于原来(一大批官兵在起义之时便逃亡了),战斗力也削弱了。林述庆匆匆南下,未及仔细组织后勤,战斗开始后,大批的伤号未能得到妥善救治,辎重、粮草都没有仔细的筹划,实际上就是一支“一次性”军队,若是获胜还好说,像现在遭遇严重挫折,官兵们就开始动摇了。
而对手则不同。封国柱比起林述庆,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就丰富了很多,他是从连长、营长、团长一路走上来的,这份经验林述庆根本就没有。蒙山军业已建立的完善的后勤制度保障了部队的供给,甚至不需要封国柱这个前敌总指挥操心,各有专职去处理。而且,蒙山军比民军更为严明的军纪也保障了部队在承受重大伤亡后不至于混乱。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蒙山军将士深知他们胜券在握!总政治部印发的关于北方战局的宣传品大量发至一线部队,激起了南方军将士建功立业的雄心,至少军官们存了与山东、北方两个方面军一争短长的念头。两下相比,胜负不问可知。何况南方军无论兵力还是装备都优于民军。
第三节 汀泗(二)
黎明时分突然爆响的枪声和爆炸声将刚结束军议睡下的林述庆和黄兴惊醒,听方向是炮兵阵地传来的。林述庆急命查明情况,很快,有人来报,一股身穿我军制服的敌军混入了炮兵阵地,袭击了正在准备的炮兵。具体的损失还未查清。
黄兴与林述庆且惊且怒。如果失去炮兵的支援,这个仗就更不能打了。因昨日的失利本就憋了口气的林述庆大骂蒙山军不要脸,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手竟然用了偷袭的战术。
“把那伙不要脸的贼全部抓了,或者消灭!不许漏掉一个!”林述庆对警卫连长喊道,“立即带你的连到炮兵那边去。”
没法子睡了。黄兴站在院子里遥望南天,林述庆干脆跑到作战室等消息。北面的枪声时断时续,说明肃清行动尚未结束。
“他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过来多少人?我们阵地哪里存在漏洞?”林述庆一叠声问作战室的值班参谋们,但谁也答不上来。参谋长孙武只好派了得力的参谋去查明战况,叮嘱一定要抓几个活口。
如果敌人潜入一个团,岂不是要大糟其糕?撤退的念头再次升起,林述庆起身到门口看黄兴魁梧的身影,却张不开嘴。
打仗就像赌博,总是抱着美好的幻想兴冲冲地上场。当输个精光后便会后悔不该来。
天亮了,准确的消息终于报来了。炮兵损失惨重,警戒炮兵的哪个排几乎全部战死,炮兵损失约一半人,大炮全被破坏了。增援上去的步兵损失也不小,警卫连长阵亡,一个很可靠很能打的连队战死三十五人,伤五十七人,差不多被消灭了。
黄兴与林述庆大惊,“敌人呢?抓了活的没有?”
“没有。他们非常……”报告的参谋军官想了半天,还是用了厉害这个词,“没有生擒一人,他们跑了。”
“跑了?有多少人?”
“大约一个队。”
“一个队?一个队就端掉了炮兵?还消灭了我们几百人?”林述庆的火气上来了,根本不信参谋的报告。
这边尚未处理,前线战火再起。猛烈的爆炸声让林述庆明白,蒙山军的攻击开始了。
凌晨六时整。南方军第一师集中全部炮火猛轰塔脑山,不仅如此,封国柱调集了大量的迫击炮到七团和九团阵地,抵近轰击,掩护七团夺取塔脑山这个制高点。
六点二十五分,民军第四团固守的塔脑山阵地丢了!七团组织了敢死队在炮击尚未结束就发起了冲锋,瘸着一条腿的马静安团长亲率敢死队冲锋,极大地激励了军心。被猛烈的炮击死死摁在战壕里动弹不得的守军根本无法阻击对手精锐步兵的突击,马面发出不要俘虏的命令后,踩着泥泞血水尸体冲上阵地的突击队用手榴弹,手枪、刺刀及工兵铲屠杀守军,即便对手已经缴枪投降也免不了一死。
苦战未得休息的第四团崩溃了,随着跟着敢死队后面的蒙山军步兵大队冲上山顶,第四团已经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
七团在占领塔脑山之后一鼓作气将汀泗镇东南的最后一个高地也夺了下来。然后引导炮兵对镇子猛轰。
民军战线被突破了。守在七团指挥所观察战况的封国柱立即命令第三旅全线出击,已进抵官塘一线准备充作三旅后援的第七旅在昨日已奉命转向,绕过汀泗镇,轻装从斧头湖以西迂回马鞍山,力争切断民军第一师的退路。封国柱严令古小林彻底轻装,丢下所有不便携带的重武器,火速穿插,务必截击民军第一师于武昌以南,不准让他们有一人逃回武昌!
正面战线。判断形势后,封国柱将一直捏着的三旅八团放出来,自七团以西阵地突击,猛攻民军汀泗镇后续阵地,封国柱下令,“全军突击,一直打到武昌去!”他知道对手完了,现在就是要不给对手喘息之机,争取打出一个足以媲美林家桥的歼灭战来。
正准备换防第四团的民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二团刚出镇子,就和败退下来的第四团溃兵搅在一起,随后与冲下高地的第七团部队迎面相撞,战斗在汀泗镇外展开,随着八团的抵达,民军第二团被击退回镇子,激烈的巷战就此展开,身穿灰色军服的民军部队与身穿黄色军服的蒙山军部队逐屋争夺,战斗至为激烈。装备了迫击炮和大量手榴弹的蒙山军逐渐控制了局势,用一个小时将第二团“挤出”了镇子,那个力谏黄兴退兵保存力量的团长被手榴弹炸死后,第二团也崩溃了。
战斗到了现在,黄兴和林述庆只能撤退了。
但民军已经难以阻止起有秩序的撤退了,部队不是撤退,而是逃命了。本来撤退就比进攻的技术含量更高。自20日中午,蒙山军第三旅越过汀泗镇,追逐着失去抵抗四下逃散的对手,大量民军官兵举手投降,做了第三旅的俘虏,第一师从武昌带来的辎重全部落入第三旅之手。
骑马逃跑的黄兴、林述庆、孙武等人逃过咸宁,天已经黑了,手里的兵越来越少,只有还算完整的一旅一团跟着他们,不过也逃散了三成兵士了。林述庆整点部队后对黄兴说,“我对不起总理,对不起第一师的将士们,请大帅速回武昌,组织第二师转进江宁,以图后举。我就在这里挡住敌人。不然,我们都要葬身于此了。”
黄兴情知林述庆做了拼死一战的打算,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你多保重,留着有用之身,我们重新来过。”
率军南下时的万丈雄心已灭,自己还是不自量力了……林述庆留下一团,就地构筑工事,“弟兄们,咱们就留在这里,掩护黄元帅撤回武昌,那边还有第二师,革命并未失败,我跟你们在一起,不走了。”等黄兴走后,林述庆最后动员了部队,但官兵们早已没有了战意,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疲惫,饥饿以及绝望笼罩了残留的民军。
当夜战事再起,猛追上来的三旅八团与断后的民军第一团再次发生交火,不过很短暂,已经串联的第一团部分官兵袭击了林述庆的指挥所,交战中林述庆中弹重伤,第一团临阵倒戈,投降了蒙山军。汀泗战役就此结束。古小林迂回之第七旅未能截住黄兴,古小林带领的前锋团第十九团占领马鞍山已经是22日凌晨,那个时候黄兴和孙武已经通过了预定的拦阻线,逃回武昌了。
是役,蒙山军第一师歼灭了由原新军第九镇改编的民军第一师,毙敌一千五百余人,俘敌四千九百余人,其余都逃散了。
落入蒙山军之手的林述庆伤重不治而死。
因地形所限,封国柱展不开更多的兵力,主攻汀泗镇的蒙山军第一师第三旅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主要是七团九团两个团损失严重,初步统计该旅阵亡官兵六百二十余人,伤者倍之。该旅随即被就地转入休整,未参加随后进攻武昌的战斗,将进攻武昌的荣誉让给了三师七旅。但经此一役,第三旅成为蒙山军头号主力旅之一,第七团被总部授予“汀泗团”称号,以表彰其勇夺关隘的战功。这是蒙山军第一个以战役地点授名的团队,第七团官兵此刻尚未真正理解获得此种荣誉称号的含义,享受待遇是在多年之后了,他们的后辈最终明白,团队的荣誉称号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民军第一师在蒲咸一带大败的消息传至武昌已是9月22日下午了,是黄兴带回来的——在没有无线电的当今,前线失败的消息传播一般是经过老百姓而不是军队,黄兴的战败破了这个例。
汀泗镇大败印证了孙武对战局的预测性分析——黄兴南下督战后,孙武向宋谭等人分析了战局,认为绝无战胜之希望,“如果失败,第一师很可能在对手的追击中被歼灭。这当然是最坏的解决。如果保险,应当派遣一支军队接应,比如在纸坊或者山坡布置一道防线以期接应。”
武昌的被同盟会控制的军队只有一个第二师,师长还被黄兴兼着,正在招兵扩充,以期达到两旅四团的规模。部队分散在汉阳及汉口,其中主力置于汉口刘家庙以北,做出了向北防御的态势。就在黄兴南下蒲圻、咸宁督战第一师的时候,确认进入河南切断了芦汉铁路线的山东军第七师南下了。如果要防守来自北方的威胁,作为南军,最好的地点莫过于鄂、豫两省交界的武胜关,但度量行程——且不说第二师能否使用,占领武胜关关上湖北的北大门已经来不及。黎元洪极力反对这个由孙武首先提出的计划,于是作罢。不过两三日时间,第一师完了,黄兴和孙武几乎是只身逃回武昌。
至此,武昌陷入蒙山军南北夹击中。盘算兵力,这仗是无论如何不能打下去了!
逃回武昌的黄兴一筹莫展,求救于孙文。忙于“建国”的孙文哪里有兵可派?他还等着武昌的银两接济中央呢。
“既然如此,只有一条路,撤往东南。”孙武再次建议,“按照大元帅所言,南军不日即至,要想保住第二师这支革命武装,必须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经汀泗一战,黄兴初来武昌的豪气已经输得干干净净,想起林述庆的叮嘱,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孙武的意见无人反驳。此时再无人提出对抗蒙山军的豪言壮语了。谭人凤强压火气,几次在宋教仁严厉的眼神暗示下没有出声,心里早已懊悔的要死。假如孙文在上海不要贸然宣布建国,假如跟龙谦的特使好好地谈出一个章程,局面何至于此?瞧现在这个样子,龙谦定是抱了武力统一全国的念头了,就算将第二师带至江宁,难道可以凭籍东南以抗全国吗?
但黄兴眼下的神态确实可怜了,谭人凤对黄兴很是存了好感,黄克强此人是个实干家,为了革命大业提着脑袋奔波了十几年,现在责怪于他,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他们没有想到,在汀泗大败的影响下,开会商议撤出武汉转进东南以图他举的众人中,已经有人准备充当“叛徒”了。
这个人就是黎元洪。无奈之下投诚同盟会的黎元洪此时却抱了别样心思。黎元洪看的很清楚,同盟会万万不是蒙山军的对手,哪里还会跟着这帮注定失败的人混?借口组织驻扎汉阳的原四十二标,离开了设于武昌原湖广总督府的大元帅府。
黄兴、宋教仁、谭人凤、刘公、孙武、蒋翊武等数人做了分工,黄兴、孙武、黎元洪、蒋翊武等分别集结第二师部队,将所有可以带走的武器全部带走,宋教仁、谭人凤、刘公等人负责筹集粮草,征集船只,后者是至为重要的。
会议结束后,众人分头行动。宋教仁拽住了谭人凤,“必须放掉那个姓洪的了。”宋教仁低声说。
“你说的是。”谭人凤完全赞同。宋教仁说干就干,马上带孙武去关押洪粤诚的原第八镇司令部,借口黄元帅要提审此人,守军也不辨真伪了,将软禁的洪粤诚交给了孙武。
之所以带孙武来,是因为孙武曾私下对宋教仁说,不该拘押此人的,无论从那个角度讲,扣人家的使者都说不过去。
“洪先生,正如你所料,我军战败了。贵军不日将兵临武昌,现在我们释放你了,请你走吧,注意安全,不要再为我军所获,现在城里已经开始乱了……”宋教仁不停地擦着汗。
“宋先生,看来是你私做主张了。这份情谊,洪某记下了。还有孙先生,我奉劝二位一句话,不要跟黄兴走了!往哪里走?退往江宁?自古武昌失守未有能保住江宁者!孙文要过权力瘾,在江宁立国,他就不想想,自三国孙权起,未有建都江宁而不控扼上游者。你们不要走了,跟我留下来。龙谦将军雄才大略,气量如海,洪某不过一介书生,一谈之下便委以重任,信任不疑,何况二位?你们就留在武昌吧。看样子,武昌城破也不过一两天时间了。”
洪粤诚反而策反起了宋教仁和孙武。
“多谢洪先生高义,人各有志,咱们已是敌非友,我等私放先生,非是要做投奔龙谦的敲门砖,而是碍于先生身份,怕乱军之中有所伤害。你赶紧去吧。”宋教仁对洪粤诚抱拳行礼,拉着孙武匆匆走了。
就在当日晚,蒙山军第七旅进抵武昌城南,因第二师根本未及布防,第七旅轻易破城而入,王之峰联系到第七旅后,立即派了手下做向导,分路穿插,控制要点及制高点蛇山,“快,敌军准备撤了,他们征集渡船,要撤往下游了,赶紧将大炮拉上蛇山,封锁江面,决不能让敌军撤走!”
蛇山是武昌制高点,站在山顶,汉口历历在望,古小林急忙率领十九团夺占蛇山,这里爆发了武昌之战最激烈的战斗,蛇山驻了第二师一个营,该营自发地进行了抵抗,但黎明时分抵抗被粉碎,蛇山被七旅占领。
第七旅开始谋划将民军第二师留在武昌的时候,放掉洪粤诚的宋教仁等人已经渡过长江到了汉口,找到了黄兴、刘公,见黄兴正驻足江边向武昌方向瞭望,他听见了蛇山方向的枪炮声,面色凝重。
“不能再等了,得连夜上船走,能走多少算多少,”孙武焦急万分,“等敌人将炮兵布置好,部队就走不了了!”
“怎么走?”黄兴哑着嗓子,“汉阳方向断了联系,我估计黎元洪这根墙头草再次更换主人了,我们手里只有一个不完整的团,船只也不够。”
“不管黎元洪了,我们走陆路。”孙武急得跺脚。
他们不知道的是,武昌已下,南方军部队在总参谋部的急电指示下分路出击,封国柱率第一师第一、第二两旅自咸宁掉头东进,直扑田家镇,再次以大迂回战术包抄可能顺江东下的黄兴余部,同时进窥九江,威逼江宁。在汀泗镇转入休整的第三旅紧急整顿部队结束休整,由郭宝昌旅长率领向武昌进发,作为七旅的后援。司徒均担心七旅新兵太多,旅长古小林升迁过速,难以应付大局,强起在汀泗镇付出惨重伤亡的第三旅以厚武昌方向兵力,确保武昌战役的兵力优势。而王明远留在广东扩充编组了两个旅的第三师则正式向东进军,不进福建,而是北出江西,兵锋指向南昌。
同时,正沿芦汉线南下的第七师接到总部急电,立即掉头北上解决河南清军。两湖问题已经解决了,不需要七师这支战略预备队了!龙谦密电方声远,立即前往袁世凯处,与这位北洋统帅好好谈谈。谈什么,龙谦没有做明确指示,相信方声远会把握分寸。
第四节 上海
龙谦的通电并未彻底“打”醒孙文。这本是他预料中事。面对蒙山军发出的军事威胁,令人奇怪的是孙文并未当回事。甚至没有召集一个专题会议研究对策。当前最急迫的就是蒙山军的军事威胁,而不是建都何处,组建政府。但孙文在上海的高级干部们硬是不理会蒙山军这个庞大的军事存在,完全醉心于中央政府的诞生。没有一个人认真去研究全国局势,仿佛武昌有了黄兴,军事问题就全部解决了。
岂不令人奇怪?
孙文自9月17日以来做什么呢?他完全沉湎于组建临时中央政府了。第一是确定中华民国的首都。上海虽好,但过于偏狭了,远不如南京虎踞龙盘,“迁都”是必须的。在蒙山军19日发出武力统一中国的威胁后,孙文的高级助手们还在研究首都设在哪儿,这一点倒是基本一致,包括不愿意离开上海的陈其美都对建都江宁投了赞成票。孙文提议,将江宁更名为南京,这样更显得气派些。
第二就是人事问题了。孙文清楚,人事安排至为重要,大家跟自己十几年,抛家别业者有之,毁家纾难者有之,现在终于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了,哪能不好好安排一番?
委托胡汉民拟就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机构在9月21日便正式出台,是日蒲圻咸宁一线正在决战,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刚刚成立被孙文寄予厚望的民国第一师全线崩溃,但在上海,孙文宣布了他的政府名单:
总统:孙文
总统府秘书长:汪兆铭
陆军部总长:黄兴,次长蒋作宾
海军部总长:黄钟瑛,次长汤芗铭
内务总长:程德全,次长居正
财政总长:陈锦涛,次长王鸿猷
实业总长:张謇,次长宋教仁
外交总长:王宠惠,次长魏晨组
教育总长:蔡元培,次长马君武(代)
交通总长:汤寿潜,次长于右任
司法总长:伍廷芳,次长吕志伊
这份名单中,陆军、教育为同盟会员,其余均为满清达官或社会贤达,但次长却全部是同盟会员。总长中蔡元培虽为同盟会员,事实上早已与同盟会脱离了关系,在山东当了好几年的大学校长,醉心于师资人才之培养及义务教育之普及了。而且,蔡氏根本就不在上海,事前更莫之与闻,这个任命多少有些荒诞。所以才设了广西人马君武为次长代总长。
海军部总长黄钟瑛原为萨镇冰的副手,舰队撤至九江后,被同乡好友、同盟会林森策反,率海军归降了民国政府,孙文大喜,立即委任了黄钟瑛为海军总长。
值得一提的是,研究确定这份名单时,未出任“总长”要职而是担任了总统府秘书长的汪兆铭曾建议给龙谦安上一个陆军部次长的职务,但遭到了专心建党的胡汉民的反对,于是不了了之。至于北方势力尚存的北洋系,孙文则完全没有理会。
除了组建临时政府,孙文的注意力也投向了外交。
外交问题更为重要,孙文虽然激情四射,幻想着乘满清退位来填补国内的权力真空,但也知道国内局势极为复杂,击败北洋逼走满清朝廷的蒙山军已是民国的敌人,而军事上消灭蒙山军希望渺茫,如果民国政府能够获得列强的承认,刚成立的民国政府的安全就有了绝大的保障。
外交其实就是与有数的几个强国打交道。但在1909年9月,孙文的外交行动却困难重重,盖因列强公使现在仍在北京,他们才是各国外交政策的执行者及高级顾问。见不到列强公使们,外交就是一句空话,上海的外国领事们是做不了主的。
孙文连日与汪兆铭、王宠惠等人商议,准备冒险派王宠惠前往北京,逐一拜会列强公使,促使列强对民国政府的承认。但王宠惠认为,这不是危险不危险的问题,是北京已为蒙山军控制,自己未必进得了北京。堂堂民国外交总长,总不能化妆前往吧?
为难之际,正好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在头山满的陪同下秘密来上海了,孙中山极为高兴,于是双方做了深入的交流。
伊集院彦吉上海之行并未得到国内的指示,他是看到满清退位,袁世凯已经下野,北洋有屈服于龙谦的迹象后来上海的。中国内战突然爆发,1908年上任的伊集院彦吉在众多的“中国通”的建议下将宝押在了北洋集团,认为北洋的军事力量足以平定山东,其中就有青木宣纯这些情报军官的背书。为此,日本政府向满清政府贷了数百万日元的款项,这些钱都是以武器的方式交付北洋的。现在满清退位,北洋凋零,这笔钱基本算是打了水漂了。如果袁世凯当政,这笔钱还可以要回来,但袁世凯辞位,闭门不见日本人(贷款之时袁并未参与),让日本政府至为恼怒。好在孙文抓住时机建国了,伊集院彦吉为了挽回不利的局势,也为了自己的前程,只能抓紧与孙文打交道了。于是,在头山满的建议下,伊集院彦吉从天津坐船来到上海见孙文。
头山满是日本黑社会的大头目。这位手创黑龙会的日本黑老大一直努力左右日本政局,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龙谦统帅的蒙山军夺取中国政权将出现不利于日本的局面,这是确凿无疑的,于是头山满鼓动日本公使,立即联系孙文。
“要想保卫新生的革命政权,首要是建立忠于民国政府的军队,”孙中山没有提日本承认民国政府的要求,而是先谈起了军队问题,“我已有详细的计划,准备建立六到十个师的正规军。但现在不惟兵员将佐严重短缺,关键是经费问题。若是贵国可以提供资金及武器,我有信心迅速组建军队,击败蒙山军的进犯,进而统一全国。”孙文对两个日本人说道。
伊集院彦吉公使问需要多少钱,孙文伸出了张开五指的一只手掌。
“五百万?”
“不,五千万!”
伊集院彦吉倒抽了一口冷气。国内的经济形势他是知道的,一场日俄战争让日本背上了巨额债务,整个日俄战争,日本的战费为18.6亿日元,为其1903年战争爆发前战争预算的7.6倍!通过六批战争公债在国内筹措到6.8亿日元,已经榨干了国内,无奈向英美五次举债共借到9.27亿日元(约合1.07亿英镑),使日本的国债一下子激增到24亿日元,光是利息每年就要支付1.1亿日元,人均纳税负担翻了一番,增加税收让国内出现了严重的动荡,哪里还能拿得出五千万来支持孙文?
“这绝对不可能!”伊集院彦吉叫道。别说五千万,就是五百万也不可能!国内的局势是清楚的,财政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裁减军队,压缩军费,增加税收,特别是千方百计增加出口,数管齐下以挽救命垂一线的财政。上一次的对北洋的投资就是一个绝大的败笔,现在怎么能再做此事?蒙山军北方军入关,差一点与中国驻屯军发生冲突,为此,国内斥责了驻屯军司令官,训斥他自作主张。但此举却引发了右翼势力,包括头山满在内的在野人士的强烈不满。
“可是,你们愿意看到民国政府被蒙山军所消灭?”孙文冷冷地问道。
“等等,”头山满制止了伊集院彦吉,“孙先生,你用什么来保证这笔钱到手肯定能打败龙谦呢?要知道,这些年我们日本可是资助了你无数的钱财啊。”
“是的,我对此深表感谢。”孙文郑重地说道,“你们已经看到了,武昌局势危急万分,我们需要重新武装军队。因为前些日子的橡胶危机,龙谦集团用卑鄙的手段从江浙士绅手里卷走了数以千万计的白银,江浙人民损失惨重,对蒙山军恨之入骨,我现在招兵那是招一来十,踊跃异常啊。有日本政府资金及武器上的支援,我们为什么不能打败蒙山军?”
还是头山满,“请原谅我的直率,我跟公使先生可以说服我国政府对您的新政府提供支援。但是,您提出的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是五千万巨款!您的抵押物在哪儿呢?”
贷款当然需要抵押。孙文想到了之前与张謇的交谈,本来他是邀请张謇出任财政总长的,但张謇坚决不干。张謇对孙文说,“财政岁出大宗,曰赔款,曰海陆军费,曰行政费。赔款除铁路抵押外,至少每年需三千万两。军费且不论,外交及行政费至少也要这个数。如是估计,中央政府每年支出,至少在一个亿。入款呢,关税算上三千万,两淮盐务约一千万两,尚且不在中央手中。依靠地方就不要想了,就算江浙两省可以拿出一千万,缺口也在五千万以上。我是干不了这个差事的,谁可以弥补这个缺口,谁来干这个差事吧。”
张謇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中国局势剧烈动荡,关税锐减,那三千万其实也不保险。
关税本就在列强的手中,盐税并不在民国政府的控制之下。打沂州退下来的张勋部队乘江苏独立之际占领了两淮,将这颗摇钱树握在了手中,正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张勋当然是蒙山军的敌人,但并未向民国靠过来,反而公开声言要为满清报仇。目前民国政府手里可以动用的兵力极少,浙军因陶成章之死与中央闹生分(其实孙文根本就没有控制浙江),陈其美等人用上海库银及机器局的武器勉强组建了三个团的部队,目前正在训练中,尚不能使用,自然无力征讨张勋夺取两淮,只能采取拉拢之策,已派了人过去,目前尚未有结果。
“你们要什么抵押物?”孙文急于拿到贷款,不光是组建军队要钱,新政府的运作更需要钱。
“您知道,大日本帝国在满洲有着特殊的利益,帝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满洲从俄国人手里替你们夺回来,却落入了蒙山军之手。这令军部十分的不快。”头山满想起了驻屯军在山海关附近与蒙山军北方军的军事对峙,“如果您的政府承诺将满洲交给我国政府管理,我有信心说服内阁向您进行实质性的支援。”
孙文楞了一下,“你说的管理,是什么意思?”
“满洲仍是中国的领土,但大日本帝国在满洲有驻兵、采矿等权利,期限可以商定,但不少于一百年。”
日本在南满已经有驻兵权,南满铁路已经在日本的管辖之下了。但北满俄国的势力仍强,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蒙山军北方军,孙文沉吟了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如果贵国在一个月内提供我所需要的资金,我们可以就此签署一份协议。”
伊集院彦吉公使心里一动,没想到头山满这个流氓竟然想到了夺取满洲的方法,五千万买一百年满洲的管理开发权当然不贵,简直是太便宜了,但前提是孙文的民国政府能够真正主宰局势。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孙文似乎想到了不妥,转而问道。
“如果将汉冶萍公司作为抵押物,亦可。”头山满立即答道。
汉冶萍公司是中国综合铁矿、煤矿、炼钢为一体的大型企业,目前的总裁是盛宣怀。武昌起义及清廷退位后,据说盛宣怀已经跑到了日本避风头了。
“这可以商量。”孙文当即表示同意。他没有对日本公使及头山满说明武昌战局,黄兴失败,汉冶萍将落在蒙山军控制之下了。
此刻的孙文颇有些饥不择食的味道了。
“那好,这件事是大事。还望孙大总统亲赴日本,与桂太郎阁下商谈吧。”
“我现在走不开……”
“若是大总统不能亲去,黄兴先生可以代替阁下。”头山满让了一步。
“黄兴正在武昌督战,他也走不开。”
“啊,黄先生在武昌吗?那太遗憾了。看来只能等武昌战局的结果了。”这次是伊集院彦吉说话了,他想,也好,等武昌战局明朗后再说吧。假如民国政府能在武昌打一大胜仗,那么就跟孙文谈下去。若是武昌再丢,军事上遏制龙谦的希望将全部丧失。那时候除了出兵干涉外,只能采取联合列强对蒙山军进行封锁制裁了。
想到联合列强一起行动,伊集院彦吉感到气沮。龙谦不是孙文,他的实力太强了!美国及德国已经被被他绑在了他一边,尤其是美国公使,不止一次在私下场合为蒙山军的胜利喝彩。特别是蒙山军占领北京后的行动,深得美国公使的赞赏。无疑,美国公使的背后是美国政府,日本要想将美国人拉住,难!
这次谈话并未有实质性的结果。这也是孙文的幸运。因为两天后终于获知了武昌失败的确切消息。伊集院彦吉不再犹豫,立即返回了北京,不再与孙文谈判了。他知道孙文已经失败,还是集中力量对付龙谦吧。
孙文也慌了神。没想到战局发展如此之快,占据地利的民军主力在两日内就丢掉了汀泗天险,蒙山军南方军顺着大道直下武昌,武昌完了!
东南怎么办?刚成立的民国将面临蒙山军的军事威胁。毫无疑问,龙谦在占领武昌后将顺江东下攻击江宁。即使不懂军事的人也明白这一点。但此刻孙文与他的高级干部们尚不知道蒙山军南方军已经兵分两路逼上来了。
第五节 洹上
“曾来此地作劳人,满目林泉气势新。墙外太行横若障,门前洹水喜为邻。风烟万里苍茫绕,波浪千层激荡频。寄语长安诸旧侣,素衣蚤浣帝京尘。”
这首《七律》是袁世凯年初被载沣赶回老家后的一首诗作。其时虽然忿恨,但信心十足,坚信清廷有求他出山的那一天。所以这首赞颂故乡风景如画以及对赋闲回家深表满足甚至奉劝“京师旧友”早日离开官场享受人生的诗作未免有些矫情的成分在里面。
诗作经过了高手匠人的装裱,还悬挂在袁世凯的会客厅里,但主人再次回乡的心境却与年初有了天壤之别。
“把它拿下来,烧了。”袁世凯指着墙上的手书。
“老爷……”管家小心的问。这首诗深得老爷的喜爱,不说诗写的好,而是说那天手腕有力,字写的精神。
“取下来吧,先拿走。”陪同袁世凯回到洹上村的杨士琦对管家说。
“杏城,我累了,你也去歇息吧。”袁世凯看杨士琦又要跟自己谈正事,对这位忠心耿耿的首席谋士摆摆手。
杨士琦叹了口气,对大公子袁克定使个眼色,俩人起身去了。
袁世凯现在所居的宅子是不折不扣的豪宅。三年前朝廷举办彰德秋操时,袁世凯在彰德住过六七天,获悉北门外洹上村有一所天津大盐商何炳莹的宅子要卖,他便让大儿子袁克定买了下来。那是一所占地二百亩的大宅子,经过扩建修缮,每个妻妾子女都有一所有二十多个房间的独立院落。西侧是家人住处,东侧为花园。园内奇花异草,溪水长流,山林峻石,亭台水榭,美不胜收。
袁世凯所居之处在宅子中央,号为养寿园,堂号出自慈禧太后所赐。
离洹上村不远,是著名的风景区百泉和苏门山。年初被贬回乡的袁世凯自称洹上老人,时常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钓竿,往返于青山绿水之间,过着寄情山水的日子。他垂钓溪上的照片还发表于上海的某杂志,向世人彰示了其从此不问政事的决心。谁知不过半年,风云突变,袁世凯慨然出山,率领北洋军打了一场大仗,然后再次黯然回乡。
这次回乡,估计再也无望回到政治军事的核心了。便是这所美轮美奂的宅邸,能不能成为自己颐养天年之所,还是两说。
所有的妻妾子女以及下人都愁云惨淡,轻易不敢去打扰主人。年初老袁回乡,当地官吏士绅,京师旧部,络绎不绝地上门,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哪,但这次老袁回乡,却没有一人来拜访探视。
政治上颇具野心的袁克定在晚饭后去了杨士琦的房间,见父亲这位一向气定神闲计谋不绝的谋士独坐灯下看书,立在门前的袁克定见杨士琦手里的书卷半天未曾翻动,知道他正在想着心事。
袁克定轻咳一声。
“唔,是大公子啊。”杨士琦站起身来。
“如今南北隔绝,也不知王聘卿到了哪里……你说,龙谦对父亲会是个什么态度?”
杨士琦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椅子。
汀泗之战的消息已经获悉,武昌旦夕可下,杨士琦根本就没想着民军会守住武昌,“至少,我们不像孙文那样蠢。上海通电激怒了龙谦,但我们停在衡水不动,他是看到了的。鲁山按兵不动,就是一个再好没有的信号。”
他们离开衡水之时,尚未听到已入河南的吴念部折返北上的消息。
“大公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龙谦对民军痛下杀手,未必会对北洋也这样做。观其部入京那位,其人不可小觑。我认为,大帅自撤离德州,没有走错一步。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或许南边那位已经派人前来,也未可知。”
袁克定与杨士琦已经私下谈了不止多少次了。在认定武力抗拒是死路一条后,其实也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等待。
“先生一路劳顿,早些歇息吧。”袁克定也没有什么新鲜话题,微微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有门客报袁大公子,“来了几个客人,自称是从山东来的,为首的说他姓方,要拜会老爷……”袁世凯下了不见客的命令,门客吃不准,先去请示大公子。
“山东?姓方?”袁克定啊了一声站起来,“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接!告杨先生并老爷。”袁克定猜到来客是谁了。
三部并作两步,袁克定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前,“鄙人袁克定。请问先生是……”袁克定打量着来人,见其中等身材,穿了一身浅灰色长衫,负手而立。后面几个便装大汉,劲气内敛,一看就是军人所扮。
“原来是大公子。幸会。鄙人方声远,奉鄙上之名,特来拜会袁先生。”
“啊,真是方先生。久仰,久仰。请,请进。”
袁克定心花怒放。方声远之名早已如雷贯耳,龙谦既然派此人前来,那是再好没有的好消息。
袁克定领了方声远直接往养寿园走,半路上便遇见了袁世凯与杨士琦。
“晚辈方声远,拜见袁先生。”不需要引见,方声远一眼认出了袁世凯,立住脚步,一躬到底。
“不敢,不敢。方先生是贵客,令我这草庐蓬荜生辉啊。”袁世凯急忙还礼。
“此间若是草庐,世间就无豪宅了。哈哈。袁先生好眼光啊。”方声远哈哈大笑。
回到养寿园,分宾主落座,方声远首先摸出两封信函,“这两封信是莲府先生在病床上写就的,一封是给袁先生的,另一份是给杏城先生的。”说着分别交给了袁世凯及杨士琦。
俩人当着方声远撕开信封读信。杨士琦急急问道,“兄长病势如何了?”
“不太好。如果杏城先生这就赶往济南,应该能见到令兄。”此言无疑是告诉杨士琦,再晚你就见不到了。
“可惜莲府了。”袁世凯看完信,将其交给了袁克定。
“鸣皋先生亲来鄙所,不知有何见教?”袁世凯问道。
“先将近日局势禀报袁先生,武昌已为我军所占领,驻许州之二十九混成协已正式宣布接受我军改编。除了东南、西北两地,全国局势已定。方某本来是率山东七师南下武昌的,中途接到我家大帅的钧令,命我掉头北上,先解决河南。军事上的事情方某不懂,方某的使命就是拜会袁先生,聆听先生对时局的见解。闻听先生已离直隶回到彰德,方某便冒昧前来,打搅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方先生客气了。”袁世凯沉声道,“袁某早已辞掉一切职务,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得龙先生看重,惶恐得很啊。袁某先要恭喜贵军了,起兵不过两月,已然扫平宇内,一统华夏。至于对时局的看法,袁某哪有什么看法?你家大帅高看袁某了。”
“非也。”方声远微笑道,“先生虽然离开权力中心,但影响犹在,先生不必否认。鄙上以为,就袁先生半生功业,当得起有功于国四个字。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鄙上与先生是敌非友,但那是历史造成的,鄙上不会记,也望先生忘掉那些不愉快的旧事。德州之战后,袁先生的态度也为鄙上所激赏。一句话,以前的事就算大年三十,以后的事就是新的一年了,咱们重新来过。”
袁克定与杨士琦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均大感轻松。方声远的表态,算是已经将之前的恩怨撇开了。
“老夫多谢龙先生‘有功于国’四个字。”袁世凯沉声道,“不过,新的一年就不要提了,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既然已经回乡,再也不问世事了。只盼方先生能在龙大帅面前美言几句,让老夫得以在家乡安度余生,余愿足矣。”
方声远微微一笑,“袁先生是前辈,本不该如此,但鄙上之命难违,必须将该说的话说出来。还望袁先生谅之。”
“请讲。”
“清廷已经退位,国内处于政治之真空,这样不合国家与民众之利益。孙文在上海演戏,当不得数。所以,鄙上想请袁先生在这关键时刻,为新中国的诞生出把力。”
“龙先生要我如何做?”
“痛快。第一,请袁先生给北洋诸军下一道命令,原地待命,接受我军之改编。第二,袁先生为政多年,旧部遍及天下,鄙上想请袁先生发一通电,督请各位旧部站过来,早日结束这混乱之局势,大家戮力同心,建设我们的新国家,不亦美哉?”
“等等,说来惭愧,袁某至今与你家大帅未曾谋面,实乃憾事。如今蒙山军已然问鼎天下,不知龙先生要成立什么样的国家?”
“‘勘电’已经说的清楚,自然是以共和立国。这也是天下大势所趋啊。”
“那好,还有几点不明,望方先生解惑。北洋诸军,准备如何处置?”
“这个,因大帅电文中并未细说,方某只能说个原则。袁先生也知道,自丙午年大帅统军南下,方某已有三年未见大帅了。对于北洋,大帅在给方某的信函或电文中多次提及,曾有‘北洋乃我国新式陆军楷模’之赞语,也有‘北洋何曾不能化身为国防劲旅’的喟叹。所以,方某以为,对于袁先生苦心建立的北洋军,在宣誓效忠新国家政权后,将授予番号,与蒙山军各部一视同仁。北洋诸将,不管是段祺瑞、冯国璋抑或曹锟、李纯,我们将量才使用,若是愿意统带军队,在服从我蒙山军军规军纪的前提下,尽量使其统带旧部。若是不愿带兵,也可以从政。诸将过去多与蒙山军有过交手,袁先生可以告诉他们,过去的恩怨是非,至此一笔勾销了,我方绝不会追究旧恶。这点方某以人格担保。”方声远顿了下,“至于袁先生,身份贵重,方某不敢置评,想必大帅已有安排了吧?”
袁克定觉得对方开出的条件不谓苛刻,甚至算是宽容大度了。授予番号,一视同仁,将领们不计前嫌,统带旧部,量才使用……这还不够吗?倒是不说如何对待袁世凯,反而显得诚实可信。
“唔,”袁世凯点点头,“老夫感谢你家大帅的气度,也感谢方先生。老夫未曾奉命勤王,算是表明了态度,非是袁某人见风使舵,实在是不愿看到战火蔓延,生灵涂炭,徒耗我国家元气啊。方先生,关于北洋军的处理,就按你所说的办。但望贵军信守诺言。不过,袁某尚有一问,鸣皋先生可不要嫌老夫啰嗦啊。”
“不敢,晚辈知无不言。”
“你家大帅将如何处置皇室?”
“这个,大帅确实未曾提及。方某不敢欺瞒前辈。不过,大帅下令占领京师之北方军妥为保护皇宫王府,秋毫无犯,更不许北方军进逼保定,是不是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呢?如果前辈心里放不下故主,闻听前辈此间便有电台,可以立即去电请示,大帅深谋远虑,当有定计了。”
“也罢。听说徐世昌及段祺瑞已奉鲁山将军之命前往保定了,这本不是袁某应当置喙之事。罢了,罢了。老夫可以发出通电,杏城,还是有劳你啦,你去拟一封通电,请鸣皋先生审阅后即刻以我个人名义发出罢。”
谈判的要点都妥了,方声远大喜。站起来对袁世凯深施一礼,“前辈审时度势,造福万众,方某在此深表谢意,深表钦佩。”
“罢了,罢了,”袁世凯起身还礼,“说起来老夫对于你家大帅才是佩服万分啊,无论是治军打仗还是经济地方,老夫望尘莫及。便是鸣皋先生,老夫内心也极为钦服。山东一战,让老夫知晓天外有天,鲁山将军不畏日军,大张我中国军人的志气,更令老夫感佩万分。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服不行了。哈哈,鸣皋先生远来是客,克定,你速去安排,为父要陪方先生好好喝几杯。”
袁克定答应一声出去了。杨士琦也跟了出去,他是去起草袁世凯的通电了。当即,方声远拟写了与袁世凯谈判的结果,用袁世凯带至洹上的电台发给了山东,由山东转发总部,并抄送北京。
午间袁世凯设宴招待方声远,酒席尚未结束,龙谦署名的电报已至,完全同意方、袁所商定各要点,并问候袁世凯安好。袁府上下更觉喜欢。
这就是政治。各取所需妥为让步是成熟政治家的标志。袁世凯认定大势已去,安全自身就成为了最高目标。他很清楚,龙谦当国,绝不会启用自己了。但自己一手打造的北洋军得以保存,等于给自己上了一道最可靠的保险。当即,袁世凯指示杨士琦发电给衡水冯国璋,告知与方声远谈判结果,以安军心,“鸣皋啊,你可以请示你家大帅接管衡水了,华甫、芝泉诸人对于老夫的话,至少现在还是听从的。”
“这个不急。以方某看,我家大帅的目标也就剩了东南了。若是东南也像袁先生这般高风亮节,使国家早日平息干戈,该有多好?”说罢方声远连连摇头。
对此,袁世凯不予置评。
当日下午,袁世凯在洹上村发出通电,号召全国各党各派认清形势,服从蒙山军的领导,早日平息干戈,共同建设新中国。
这封通电的发出,标志着北洋作为晚清政治军事舞台最为强大的北洋派系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亦标志着袁世凯个人政治生命的终结。更为重要的是,它标志着中国北方向蒙山军正式投降了。果然,通电发出的三日内,山西、陕西、河南甚至安徽等省先后宣告接受蒙山军的领导。
唯一与蒙山军抗衡的就是建都于江宁的中华民国政府了。
第六节 武昌(一)
南方军攻占武昌的战斗并不算激烈,只是在汉口有短促的激战,古小林第七旅部队横渡长江,与据守汉口的第二师第四旅(原黎元洪混成协四十二标)发生交火。四十二标的抵抗是自发的,并不算有组织的战斗,一部分忠于民国政府的军官控制的部队在刘家庙、俄租界附近与渡江的七旅十九团、二十一团部队交火,几发迫击炮弹落入租界,事后引发了俄国领事的抗议。民军的抵抗迅速被粉碎,民军部队或者缴械投降,或者脱去军服丢掉枪械逃散了。而在汉阳方向,南方军第七旅二十团、第三旅八团基本没有遇到抵抗,被黎元洪重新掌握的第二师第三旅(原二十一混成协第四十一标)放弃抵抗,整体向蒙山军投降。汉阳钢厂、军火厂基本完整地落入了蒙山军之手。
黄兴再次逃脱。估计是走陆路潜往了江宁。但宋教仁、谭人凤、孙武等人均落入蒙山军之手,或许他们本就不想走。
至9月27日,武汉三镇已基本在蒙山军的控制之下。
龙谦获悉武昌已经占领,洪粤诚已获安全,命洪粤诚负责组建武昌军政府,龙谦自领大都督,立即恢复武昌之秩序,迎接蒙山军总部的进驻。
电文发出的同时,留驻长沙的蒙山军总部分批出发,迁往武昌。
龙谦在离开长沙之前,与山东军、北方军主要指挥官们就组建全国性的临时政府以及选择首都进行了一番函电交驰的讨论。宁时俊、陈超、鲁山、石大寿均建议龙谦立即北上,以北京为中央政府所在地,因芦汉线已经控制于蒙山军之手,交通问题已然解决。自武汉北上,总部可以乘坐火车了。
圆满完成联络袁世凯使命的方声远也持同样立场。方声远看的比鲁、宁、陈、石等人更远一些。方声远以为,建都之地,不外北京、西安及江宁三地,因国家政治军事经济的重心东移,西安已经失去了建都的基本条件——它离军事政治的核心区域太远了!比较北京及江宁,北京的条件更好一些——有现成的办公场所,外国驻华使节均在北京,更主要的是,北京是满清二百余年的都城,旗人及拥护满清的力量相对雄厚,又是北洋的大本营,蒙山军总部及中央政府进驻北京,以其为首都,可以震慑反叛,以利安定。
叶延冰及封国柱建议将首都设在济南。认为山东乃蒙山军大本营,民心早附,工业基础又好,而且,建都济南,可以安抚为夺取全国政权付出重大牺牲的山东民众。
王明远、洪粤诚却建议将首都设在武昌。武昌位于南北交通的枢纽,湖广为天下粮仓,又有张之洞数十年苦心打造的工业基础,具备建都的基本条件。俩人不约而同地提出另一个重要理由,即组建中央政府需要一个过程,万不可学习孙文的办法——那本是一个笑话。王明远认为需要实施一个时期的军事管制,待全国局势基本稳定,公开的反对派基本被消灭,然后再从容建立中央政权机构。王明远认为这个时间至少需要两年,洪粤诚则认为需要一年足够。武昌可作为蒙山军总部驻地,待条件具备,再从容议定首都的所在。
龙谦当然也问了司徒均的意见。司徒均一贯是从军事上考虑的。因此司徒均赞同将首都定于北京。除了方声远鲁山等人陈述的理由外,司徒均认为国家面临的军事威胁在北不在南,将政治中心设在北京,有利于稳定北方局势。为此,司徒均详细阐述了他对于东北、西北以及蒙古地区的军事展开,认为蒙山军必须将大批部队调入北方,建都北京更有利于军事问题的解决。司徒均甚至认为,应当立即将北方军的一个师调回东北,展开于吉林、黑龙江一线,目前关东只有降将张作霖一个实力很弱的二十一师太单薄了。
龙谦没有表态,他虽有自己的看法,但还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龙谦对司徒均说,“分两步走。第一步先到武昌,总部暂设武昌,指挥正向西南进军的第二师及向东南进军的第三、第一师,待解决东南及西南后,我们再确定首都的地址。
明远考虑先军事管制一段时间是对的,目前必须采取此种方法。但必须考虑着手组建中央政府了。当然,我们可以暂时由蒙山军总部代行中央政府的职权。待中央政府初见雏形,再将军事指挥机关与民政机构分离出来。对于军事指挥机关的组建,你要多想一想,战时机构和和平时期是不一样的。
目前的问题依然是军事第一,立调宋晋国来武昌主持联勤总部业务,等老宋到来后,将连树鹏派回广东留守,并保障明远第三师的后勤保障。我考虑,为了实施全国性的军事管制,目前有必要设几个大军区,东南军区,包括福建、浙江、江苏、江西诸省,以王明远为司令官,封国柱为副。任务是平定东南,促使民国政权的垮台和转变。目前情况下,东南军区的司令部设杭州为妥。西南军区,包括云南、贵州、四川及西藏,以蓝心治为司令官,司令部设成都。西北军区,包括陕、甘、新疆诸省,暂以吴念为司令官,待东南平定,可调封国柱为司令,吴念为其副手,完成向西北的进军。停在河南的第七师立即西调,进驻西安,西北军区司令部就设在西安吧。北方军区,以鲁山为司令官,辖区包括关东三省及直隶、山西两省。司令部暂设北京。中央军区设在济南,为全军总预备队,同时策应几个方向。司令官为叶延冰。你看如何?”
“司令考虑的很周到。各大军区的设立很必要,人选亦妥当。中央军区除了山东之外,似应将河南、安徽划入?两广及两湖极为重要,是不是要设立一个南方军区?”
“嗯,这几个省暂时不会打仗了。可以,但我想不出要谁来领衔镇守南方?”
“北方军人才济济,是不是调石大寿或者范德平来?”
“他们熟悉北方气候及地形,而且,你说的对。北方最薄弱,尤其是东北,我有意在奉天设立北方军区的前进指挥机构,以石大寿为司令官,同时兼任北方军区的副司令。”
“连树鹏抓后勤是好的,但他从未打过仗,没有指挥作战的经验,第二师西征,南方须有一员大将镇守方可。司令不从北方军调人是有道理的,看来还是缺少人才啊。”
“看出我们的问题了吧?且不说民政人才的短缺,便是军事将领,也是捉襟见肘啊。南方军区可以考虑胡宗玉领衔,他对广东情况比较熟悉。你要知道,将总部军事指挥机构正规化,也需要从各部队抽人,比如邓清华,比如商凤春……”
“嗯,这两个人都不错。”
“这样,咱俩就谈一谈军队问题吧。你一定有成算了,全国性的军队展开,还需要组建几个师?”
司徒均明白龙谦要考虑各军区部队的配备后再定南方军区司令官人选,“是的,我们做了计算,先说西南。第二师基本够了,但他们兵力展开不理想,应当从武昌派一支部队西进四川。所以,我建议派郭海昌第三旅入川,从广西将第六旅(新组建部队)调回来,配属中央军区或者给西北军区。”
“不妥。六旅基本是广西子弟,进西北不妥。”龙谦打断了司徒均的话,“嗯,对不起,你先把你的计划讲完。”
“西北方向,一个两旅制的第七师经略西北是不够的。应当从北方军部队调出至少两个团的骑兵,另外从第六师调一个旅给第七师,勉强可以承担进军西北的任务。地方大,那么一点部队撒开了就不够了。”
“嗯,接着讲。”
“东南方向,两个师四个旅足够。待战事结束,可以调出第一师转隶中央军区,或者调回南方军区,留王司令的第三师镇守东南。”
“嗯。继续。”
“接下来就是整顿北洋及民军部队了。衡水北洋军可编为两个师,一个师调西北,另一个师调给北方军区。第九旅及黎元洪起义部队再编一个师,转隶北方军区。河南及山西部队基本是北洋系统,可以再编一个师,隶属中央军区。王司令平定东南后,可以以降兵组建一个新师,留在江苏或者安徽。这样,北方军四个师,西北军两个师,西南军一个师,南方军一个师,东南两个师,中央两个师,全军共计十三师。”
“好。若要满足全国守备任务,十三个师是不够的。但目前只能这样了,不然财政根本吃不消。我的意见,可以将各师区分一下,分为甲乙两种,甲种师为三旅九团制,乙种师为两旅六团制。第1、2、3、6、7、9、10七个师为甲种师,其余为乙种师。番号你重新排定吧。北洋系统三个师,民军系统两个师,所占的比例不低了。要统筹解决军官配备问题,必要的话,可以以团营为单位混编。另外,要扩大山东武备学堂和黄埔军校的规模,成立更高一级的军事学院,对各级军官,包括蒙山军系统的军官,分期分批回炉学习,这个,你要立即着手制定计划。马上实行。”
“明白。”司徒均顿了一下,“刚才司令未提及宁司令的安排,是要将他调入政府部门吗?”
“不,我计划让时俊来牵头组建海军机关。”龙谦微笑道,“但是,我要从军队系统中抽调一大批军官从政了。到时候你不要舍不得。司徒啊,咱们就要胜利了,对于军队,我基本的态度是不介入政治,纯粹一些为好。军队也要将军政、军令系统分开,军政嘛,要建立国防部,统管部队的人事、经费等方面工作,军令系统就以总参为主了,总参管打仗、训练,要研究部队的编制、装备问题,联勤部负责后勤,归属军令系统。总政治部的职能划入国防部。司徒,你就是我军第一任总参谋长了,是我军事上的主要助手。但总参不管人事配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赞同。司令深谋远虑,乃国家之福。”
“部队的编制是一个大问题,目前的大编制师不一定适合各个战区,要区分对待。刚才你已经讲了,西北方向要多配骑兵,我完全赞同。总参还要成立兵种部,比如通讯、军事情报、炮兵、骑兵、工程兵,有条件了,我还想成立铁道兵部队,我们建国后,要大力整顿修建铁路,没有完善的铁路网,将来对西北、东北用兵是不可想象的。另外,还要组建外军处,加强对外军的研究。你这个总参谋长,事情多啦。”
“司令想的好远。”司徒均轻笑起来,“一些问题,是我这个总参谋长应该提出的,司令都想在前头了。”
“没办法啊。很快,我就顾不上军事了。你说,谁来干国防部长为好?”
“我认为王司令是最好的人选。”
“嗯,但他目前还走不开,我将东南交给他了。你先发一道命令,以总参的名义,封国柱部接受王明远的指挥。东南战场,要统一指挥方好。”
“是。我马上办。”司徒均想,若是别人,封国柱未必服气,但王明远的命令他是不会违反的。很久以来,封国柱一直是王的副手,而且,俩人私交甚笃。
“司令,我考虑解决东南,还需要一路兵马。”
“你是说盘踞两淮的张勋?”
“是的。我认为还是要动用六师。六师自山东南下解决两淮,从北路威胁江宁,万无一失。”
“但这样山东就空了。北洋不解决,六师似不能动。”
“袁世凯通电发出,北洋不会作乱了。而且,我建议司令早去北京,你不去,北洋问题不会真正解决。”
“是的,你说的对。可以给山东发个命令了。今天所议之事暂且保密。等咱们到了武昌,再考虑发布组建各大军区的命令吧。”
“是,请司令注意休息,小事您就不要管了。到了武昌,您就该忙了。”
“哈哈,听说我生病时你还哭了一场?不过,司徒啊,我明白你为什么难过。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弊端,将来一定要从制度上解决这个问题。你不愿意涉足政治,我清楚。但军事和政治从来就是紧密相连的,不懂政治的军人,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军事家。希望你帮我想一想,如何确定一个合理科学的军队管理体制?又要避免军人干政,还要让军人关心国家大事,明白为何而战?”
“这个,可难住我了。”
“不行啊,大家都要动脑筋才行。怎么能靠我一个人?好了,这事不急,你忙吧,尽快将总部搬到武昌去!”
第七节 武昌(二)
10月2日,蒙山军总部进驻武昌。总司令部设在了原瑞澂的总督府。
龙谦顾不上鞍马劳顿,一到武昌,立即听取先期抵达的总参谋部关于东南战局的汇报。
“辖两个旅的第三师已下南昌。”司徒均用一根剥了皮的柳条棍指着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这幅图是总参最新制作的全国区域图,“根据总参的指示,第三师已经转向东,其主力第八旅在参谋长胡宗玉率领下已经占领饶州,目标指向浙江江山府。独立旅进占鹰潭,王副总司令跟独立旅行动,正向上饶方向前进。江西新军一部分逃匿,一部分公开和我军合作,江西已经基本平定……”
“嗯,嗯,”龙谦盯着地图,思索着什么。
第三师有些特别,南方军最初编成内的这个师兵力最为孱弱,其最早编成的主力旅——第七旅被总部先期调入两湖战场,但也没有发挥更大的作用,只是在攻击武昌充作了刀锋,算是给第三师的功劳薄上写了一小笔。第七旅的使用暴露了总部对湖南战局的误判,原先以为湖南会爆发血战的。但一路上尽是遭遇新军起义了。该旅目前正在武昌,由原第八镇起义部队改编的第九旅从编制上是第三师的部队,但直属总部指挥,目前仍留南昌整训,总参计划将该旅调入兵力空虚的广东。独立旅是总部授予王明远第三师新编部队的临时番号,清一色的广东兵,基本上都是由广东巡防营整编而成。龙谦曾担心仓促成军的独立旅的质量,但据王明远报告,出师以来,独立旅表现很不错。
“北路,第一师已占领九江。他们奔袭田家镇未实现预期目标,但不是他们的责任——第一旅不愧精锐,比预定的日期提前了36个小时。因为武昌再次兵变,黄兴第二师已经崩溃,这一招失去了威力。但封师长进占九江还是晚了,由黄钟瑛率领的海军舰队被一个叫林森的同盟会策反,舰队撤往了江宁。据第一师报告,拟兵分两路,第一旅沿长江南岸攻击前进,目标指向安庆。第二旅自九江向东,由祁门、休宁指向徽州。第一师与总参的判断是一致的,目前江苏上海民国占领区尚未组建旅级以上部队,所以分兵并无危险。等两路分别占领安庆、徽州之后,第二旅向北转向,第一步攻取宁国,然后继续北上,与第一旅会师芜湖,做攻取江宁的准备……”
“为什么分兵?第二旅占领徽州并无军事上的重大意义,而且,这一路迂回路径过长,若是民军形不成对一旅的有力抵抗,他们将无法按时与第一旅会师芜湖。总参对此是怎么考虑的?”
“第一是粮食,第二是道路。第三是速度。决不能给民国整顿军队的时间。据封师长电报,他们一直未能征集到足够的船只——都被海军带走了。两个旅拥挤在长江南岸,反而耽误行程。所以分兵是适宜的。第二旅占领宁国后,根据形势,有向东突向杭州的备用计划,以策应第三师向浙江的进军。总参考虑,解决东南问题,第一步应先解决江西、安徽,第二步攻取浙江,孤立福建,逼其主动投降。最后再图谋江苏。”
“嗯,但是暴露了东南兵力不足的问题。”龙谦肯定了司徒均的战略设想,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要增加兵力了。第七旅基本完整,立即化归第一师,在武昌尽量征集船只,带上军资顺江追下去!第三旅暂不进四川了,把这个旅留守武昌。第六师立即南下——北方问题已然解决,第六师休整也够长了,要用起来,让第六师出鲁南,占徐州——邳县,然后攻击两淮,招降或者歼灭张勋所部。这支部队至今仍宣布效忠清廷,那就消灭它。夺占两淮盐场,进而攻击镇江,从东面威胁江宁。”
“山东军亦有此建议。刚收到了电报,是宁、叶联名发出的。”
“那就办吧。杀鸡要用牛刀!将打出德州大捷的第六师用上去!”龙谦拍了地图一掌,“在主要方向,兵力永远不会过剩。”
“指挥体系呢?”东南战场一下子集中了三个师长,叶延冰、封国柱的地位不比王明远低多少。
“第六师夺取镇江之前,由总部指挥。夺取镇江后,统归王明远指挥。总部不为遥制。”龙谦沉吟道,“请秋瑾来,她需要跟随七旅东进了。她到东南,对解决浙江问题会有重大的作用。尤其是陶成章死于上海后,浙江与孙文不会没有隔阂,要充分利用这一点。我亲自布置她任务。”
秋瑾随总政治部机关就住在原湖广总督府,很快就过来了。
“秋大姐,局势到现在你都看到了,责任不在我。他们太欺负人了。把蒙山军视为无物?”
秋瑾心情极为矛盾,虽然陶成章被刺令她极为失望且愤怒,但她仍不愿看到蒙山军与同盟会的血战,“听说宋钝初谭石屏已经落入你手?”
“我猜谭宋两位先生是故意留下的。这不是见风使舵改换门庭,而是识时务,顾大局。我马上就去看望他们,并且希望他们参加实际的工作。石屏先生是湖南人,在地方上有威望,可以考虑请他回湖南去。钝初先生大才槃槃,是力主成立共和政体的,我希望他留在中枢,做我政务上的助手……”
“你要谭石屏主政湖南?”
“不合适吗?”
“不,不是。”秋瑾数日间的压抑消除了不少,“很合适。为什么要和我商量?”
“集思广益嘛。你已经是蒙山军的高级领导了,又与孙系人马有着各种联系,秋大姐,我是先军后民的,第一、三两师正在东征,为了确保胜利,已经决定调七旅东下,我想请你随第七旅东下江宁,懂我的意思吗?”
“懂,但怕是没什么用。”从长沙北上武昌的路上,秋瑾两次与龙谦深谈,对于龙谦建国大业的种种担忧深为感动。在蒙山军取得决定性的军事胜利的情况下,龙谦仍保持了冷静的头脑,将政治、经济、外交、财政以及人事问题设想的困难重重,对于高级军官们因夺取全国胜利而带来的骄纵心理做了最充分估计。在秋瑾看来,这才是龙谦的伟大之处。她与龙谦相识既久,评价其为人,除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许思之外,秋瑾说不出龙谦的什么明显缺点,作为蒙山军主帅,秋瑾倒是觉得龙谦过于清苦了,无论吃穿用度都毫无特殊之处,对于下面的官兵役夫,从来都和蔼亲和,从无盛气凌人之举动,反而对高级军官,有时会看到龙谦的不满甚至愤怒,在秋瑾看来这才是最难的,最可贵的。
“我再说一遍。对于国内各种政治势力,我还是采取兼容态度,不做歧视。即便今天是敌人,只要放下武器,未尝不能做朋友。孙文先生投身反清十数年,艰苦备尝,我很是钦佩。但未来之中央政府,是以蒙山军为主体的政府,这是不容改变的。但我不搞清一色,肯定要吸纳各党各派的贤达进来,人尽其才,共同建设我们的新国家。你如果有机会,跟孙文以及东南诸君讲,我还是欢迎他们站过来,军事上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更不要想着借助外国的势力,中国人的事情,我们中国人自己办。千万不要不小心做出损害国家主权的事情,那样的话,我不会谅解,历史也不会谅解。”
“好吧,我去。”
“多谢大姐了。七旅估计最快也要后天出动,还有时间,你好好休息、准备。如果你身体没问题,咱们就去看看谭石屏和宋钝初如何?他们就住在离此地不远的原第八镇司令部。”
秋瑾其实与宋、谭并不熟悉,但还是欣然跟龙谦去了总督府隔壁的那所大宅子,现在成为了看押武昌战役俘获的民军高级人物的临时看守所了。
龙谦叫欧阳中喊了洪粤诚和王之峰同去。龙谦到武昌后已经见过洪粤诚了,很是勉慰了一番,毕竟人家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不过看上去还好,至少没有因此挫折锐气。
“钝初先生,石屏先生,鄙人龙谦,见过二位先生。”龙谦进入软禁谭宋的屋子,对正在谈话的两人行了个标准的蒙山军军礼。
“啊,啊,不敢,不敢。”谭宋二人急忙起身还礼,他们已经知道龙谦进驻武昌,正在为自己的选择忐忑不安,没想到龙谦这么快就来看他们了。对于这位每日间不知念叨多少次的“大人物”,谭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果不是龙谦做了自我介绍,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大汉无论如何不能跟想象中的蒙山军统帅,如今神州事实上的第一人联系起来,觉得此人最多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严重缺少一军主帅应有的儒雅之气。
“二位请坐,这几日没有受委屈吧?如果我的部下怠慢或者失礼,我替他们向二位道歉。”龙谦拽过椅子坐了,又对秋瑾等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啊,没有没有。”谭宋二人的身份是囚犯,不过是软禁而已,谈不到怠慢,至少饮食无缺,更没有肢体或者言语上的虐待。他们是王之峰亲自管理的“要犯”,看守的士兵都是精选的。
“这位是秋瑾女士,想必大家都认识?”
看到洪粤诚,谭宋二人有些尴尬,但不约而同将注意力转向秋瑾,“啊,鉴湖女侠,幸会,幸会。”俩人都知道秋瑾被龙谦所营救转而加入蒙山军了。
“秋瑾见过两位先生。”秋瑾豪气地抱拳拱手。
“洪南劭(洪粤诚字南劭)算是你们的老朋友了。我代他向二位致谢。大家不妨坐下来谈吧。之峰,你先向谭先生与宋先生报告一下形势。”
“是。”王之峰理了下头绪,将蒙山军进军东南的总体部署及进展简略地讲了一遍。
形势已经估计到了,谭宋对于东南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听了王之峰关于蒙山军进军东南的部署,谭宋还是忍不住神色惨淡。
龙谦正色道,“孙文无视蒙山军在推翻满清腐朽统治所起的作用,不顾蒙山军‘勘电’的大义相召,悍然建立所谓的中华民国,彻底摒弃蒙山军于外,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更为蒙山军数十万将士所愤恨!进兵东南,乃不得已而为之。未来的共和政府,必须是以蒙山军为主导的政府。谁不服气,那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谭人凤与宋教仁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龙谦刚才的一番话,霸气尽露。不过也是实情,如今的世道,还真是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林述庆气昂昂出兵南下的情景宛如昨日,当初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转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也用不着叹气。”龙谦换了语气,“最终我们不是坐到一起了吗?我想二位是有机会逃出武昌的,但二位不愿意走而留了下来。这说明二位对我龙谦还是抱了希望的,认为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共同的语言。对此,龙某深为感谢。所以,二位不是战俘,而是蒙山军的贵客。从另一方面谈,二位之前献身反清大业的功绩,既为龙某所景仰,更会被历史所铭记。”
“多谢龙先生这样看。”宋教仁轻声说。龙谦肯定他们反清的功劳,心里舒服了许多。
“当然要这样看。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要面对的,是如何建设我们自己的国家。龙某有一个基本的看法,在当前局势下,只要是为了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祖国,愿意为复兴祖国而奋斗,就是我的同志,就是蒙山军的好朋友。满清已经退位,孙文先生在上海成立的民国临时中央,代表不了中国广大阶层的利益。所以,我诚挚地欢迎二位留下来,不是做朋友,而是做同志,我们一起来建立一个民主、文明、进步的新中国。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洪粤诚有些不舒服。尽管他知道,招降纳叛是任何一个开国之君所必须的。秋瑾则对龙谦的态度感到满意,她希望龙谦能够容纳同盟会于新政府之中。
“我想当面请教,我确实听到一些传闻,”宋教仁问道,“龙先生所要建立的新中国,是共和政体吗?”
“没错。共和是大势所趋。龙某绝不会为一己之私开历史的倒车。但共和不是目的,将我们的祖国建设成强大的,不受列强欺凌的,人民安居乐业,政通人和的伟大国家才是我们的目的。”龙谦稍微停了一下,“我已请秋瑾女士代表我前往东南,再次敦促东南诸君认清形势,早日停息战火,大家一起建设我们的新国家。”
宋、谭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吭气。
“至于二位,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愿望,留下来,一起商量组建我们自己的国家政权。”
谭宋二人未借混乱之际脱身,本就存了对孙黄事业失望之心态,而龙谦之前派遣洪粤诚前来商谈之一系列表现也是促使二人留在武昌的重要原因。但龙谦亲口说出招揽之意,俩人却慎重起来,他们也算知名人士了,不想再踏错一步。
“多谢龙先生看重。不过,我想请问龙先生,你要建立一个什么国家呢?她的政权组织是什么形式的呢?”宋教仁迫不及待地问道。
“钝初先生此问大有深意。”龙谦微笑道,“说来也许你不信,我这是第一次谈及此事。不信,你可以问南劭先生及秋女士。”
洪粤诚看了眼龙谦,在俩人初次见面时,多少涉及了未来的政治设想,不过,那次谈话未及深入。后来倒不是龙谦不信任他,而是事情太多,龙谦集中精力应对清廷对蒙山军分化瓦解的攻势,而他则将精力全部投入了组建政党一事上。现在宋教仁问及龙谦将要建立何种国家,洪粤诚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起来,聆听龙谦的回答。
“钝初先生,石屏先生,我心目中的国家是一个政治民主、民生幸福、外交独立、国防强大的国家,是一个有着公平、公正制度保障的国家,更是一个法制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百姓要有公民意识,要懂得自己的权利和责任,官员要接受百姓的监督。法律要完善,司法要独立。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不能有不受监督的绝对权力。假如我出任总统,我住什么样的房子,领多少薪水,拥有什么样的权力,百姓是知道的,并且通过国会来监督我这个总统是否违纪。我们数千年所实行的封建君主制度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没有什么救世主,没有什么圣人,全国的百姓,只要他拥有公民权,理论上都拥有平等的政治权利。我所希望建立的政府,没有不受监督的个人,没有不受监督的权力,但也不能搞成菜市场,什么都讨价还价,乱糟糟没个权威。我这样说,你们满意吗?”
宋教仁当然满意。龙谦不甚符合逻辑的叙述透露了几个重要的信息:国会,总统、司法独立、公民权。无疑,这完全符合宋教仁的政治理想。但在洪粤诚听来,未免有些过于理想化了。他自认识龙谦以来,觉得龙谦身上理想化的东西不浓,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比较圆滑务实,甚至有些权谋的味道。处理广东问题以及蒙山军内部的派系之争,龙谦都有枭雄气质,但那是谋取天下的政治军事领袖所必须的素质,满口仁义道德的圣人只能被人供起来敬仰,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受教了。”宋教仁站起身,对龙谦鞠了一躬,“如果龙先生朝此方向努力,宋某愿意追随。”
“且慢。我所说的,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但我也知道,我们的现状距离这个理想还很遥远。就说公民意识吧,我看没几个人懂公民与顺民的区别。我们的社会现实是,要么做管理百姓的官吏,要么做被官吏管理的顺民。偏偏缺少自我管理自觉关心国家自己履行公民义务的公民,更没有那个能力。我认为,我们目前的现状是,痛恨一切不合理的现状,等自己具备改变现状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在下层的艰难。国家不是皇帝的,也不是大臣贵族的,而是我们每个人的。但现状呢?百姓不懂为什么要遵章守纪,为什么要缴纳税赋,士兵不懂得为何作战,为何流血牺牲,官员的表现就更差了……在一个文盲率高达九成的国度,推行民主政治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君权和神权是限制了公民权的两大障碍,必须用人道及科学加以破除。我听说孙先生曾有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设想,我认为很有道理。要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接管满清留给我们这样一个烂摊子,消除各地形成的事实上的独立,需要很长的时间。不然,先进的政治体制没有建立起来,旧的体制已经打碎了。所以有人说,民主就是无主,共和就是不和。必须避免出现这种状况。要知道,一个坏政府也比无政府强。所以,我准备实施军事管制,先过渡一段时间,将国家真正统一起来,在基本具备条件后,再行进行某种方式的选举以成立正式之政府。当然,这段时间尽可能短一些。现在呢,我们就要着手对国家的政权制度进行研究,对宪法精神进行研究,哪些权力是要真正给百姓的?如何尽快地提高百姓们的文化水平,如何制定并普及法律?如何对各级官员实施监督?如何组建地方议会乃至组建全国性的国会?这些东西都是至关重要的。同时我还认为,不能因为国家基础差就放松或放慢先进的顶层政治制度的设计和实施,二者要同步走,逐步完善。”
“那,司令你准备从何着手呢?”问话的人是洪粤诚。他对龙谦第二段的阐述产生了兴趣,认为龙谦总结出君权与神权是国民身上两大枷锁至为精当。
“原先我准备以武昌为最高权力机关的驻地,但现在的形势要求我先要到一趟北京了。会合山东、北方两军的高层共同商定一些重大事项,谁负责政府的组建,谁负责法律的制定,谁负责外交、财政、军事的整顿。就是实施军管,也不能全由军队说了算嘛。我手下的将军们打仗还马马虎虎,治理民政就差多了。目前情况,不能将蒙山军的高级领袖们全部召至武昌来,所以,除了秋大姐要去东南走一遭外,你们几位,都跟我去趟北京吧。”
这是龙谦第一次谈及他的政治理想。谈话的几个人都没有充分的准备,也很难提出什么不同的意见来。但宋教仁、洪粤诚以及秋瑾,都隐约感受到龙谦已有将首都定于北京的打算了。
第八节 湖北
确定了龙谦将去北京,也电报通知了山东及北京。但龙谦不是想走就走的。武昌的事情还很多,特别是东南用兵情况牵扯着很大的精力,大家都晓得仗快打完了,但东南仍然不能败,一场败仗将不可避免地诱发很多变数。
龙谦决定将司徒均留在武昌,总参谋部也留在武昌,继续指挥协调东南及西南两方面的进军。第七旅已经东进,龙谦决定由武昌方面负责封国柱第一师的供应,广东方面负责王明远第三师及进军西南之蓝心治第二师的武器弹药供应。蒙山军两大后勤专家,宋晋国已经在来武昌的路上,连树鹏已经返回了广东。
湖北以及湖南地位极为重要,在西南、东南未平的情况下,两湖是绝对乱不得的。龙谦深思一日,有了主意,也不同别人商量,下令王之峰将湖北谘议局议长汤化龙请来面谈。
汤化龙,字济武,湖北人,是年三十五岁,祖上数代经商,家境富裕,1904年中进士,授法部主事,1906年留学日本学习法律,1908年回国参与地方自治活动,被湖北省第一届谘议局推选为议长。武昌连续兵变,人心惶惶,家人曾劝他避一避,但汤化龙拒绝了,我就在武汉,我哪里也不去。蒙山军破武昌,汤化龙躲在家里,被军情局的人请到了蒙山军司令部。
“济武先生,”龙谦热情地打招呼,“本来应当去府上拜访的,但事情实在太多,只好有劳先生亲来了。”龙谦招呼欧阳中为汤化龙奉茶,“济武先生,此番请先生来,只为一件事,就是武昌乃至湖北的政务问题,先生是湖北谘议局议长,对治理地方理应当仁不让。”龙谦开门见山。
“不敢。不知将军要汤某做什么?”汤化龙就是一个政治上倾向于立宪的社会贤达,只是在地方上有些影响,和宋教仁、谭人凤有着根本的区别。他与龙谦领导的蒙山军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龙谦派人请他来,他知道躲不过去,只能合作。
“是这样的,两湖局势已基本安定,随着河南、直隶的平定。武昌不会有大的战事发生了,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安定地方,恢复秩序,在这个时候,济武先生可不能赋闲在家里啊。我想将武昌政务托付先生,你看如何?”
“啊,”汤化龙轻呼一声,他没有想到龙谦会请他出山为官,而且是大官。听龙谦口气,龙谦竟是要让他来管武昌!出任类似于武昌知府一类的职务。
“济武先生正值盛年,又留过学,学过法律,既然地方上推举先生为谘议局议长,想必先生的威信是够的。武昌已成立湖北军政府,我自领都督,不过是暂时的。军政府内部设立民政长,这个职务就是给先生的,具体负责管理湖北之民政,就算是满清时期的布政使吧。军事上的事情先生不需操心,我的总参谋长司徒均将军暂时会留在武昌主持南方军事,军队东征,粮草辎重弹药部分要仰仗湖北,我已下令调宋晋国来鄂,他是蒙山军联勤部长,是我的大管家,一直留在山东的。他来了后,担任你的副手,主要负责军队方面的供应问题。你呢,就是抓你的民政,稳定地方,旧的制度先不做改变,免得民心不安。你放心,司徒均和宋晋国都会尊重你的,你放手去做,人事上我不做限制,满清垮台了,不能出现政权的真空,先生先将武昌市政府的台架搭起来,你就是湖北民政长兼武汉市长,怎么样?没问题吧?”
“将军如此抬爱,理应效力。不过,这个位子太高了,汤某怕是做不来,万一耽误将军的大事,汤某就是罪人了。”汤化龙大喜,但总要推辞一番。
“汤先生,我们素未谋面,甫一见面就给你这样一副担子挑,实在是有些为难了。可是,汤先生,我跟你说句心里话,龙某起兵推翻满清,建立一个以汉族为主的新国家,不是为了自己要当皇帝过一把瘾,而是为了造福亿兆民众。汤先生若是爱我祖先繁衍生息的这片土地,爱你的家乡故里,就不要推辞了!我知道你是主张立宪的,但立宪搞不成了,满清自己错过了机会,怪不得别人。共和是唯一的结果,先生若是喜欢搞议会,将来成立国会,先生可以承担更重的担子。但眼下嘛,先生却要勉为其难,先为龙某治理好湖北。”说罢,龙谦站起身,对汤化龙深施一礼,“就算龙某有求先生了。”
“这如何敢当?折杀汤某了。”汤化龙没想到龙谦如此礼贤下士,于是答应了龙谦的要求。
“民政之要,首重钱财,”龙谦见汤化龙知趣,心里很高兴,“本来武昌藩库存银不少,但新军闹事,将这些钱挥霍了。你初上任,手里没钱是不行的。蒙山军军饷不需你操心,另有来路。此次宋晋国将军前来,会带一笔钱过来,作为你新政府的开张的经费,钱是山东的,是山东父老的血汗,是借给湖北的,等湖北政务上路后再行归还。所以呢,你要省着花。组建市政机构,聘用招募警察,抚恤困难百姓,恢复社会秩序,该花的钱当然要花。等全国平定,整顿经济秩序后,一切都会好转的。”
从来都是军队索要地方,汤化龙还真没想到龙谦会在财政上支持地方,听了很是振奋并且深为感动,“将军如此体恤地方,实乃国家之福。”
“不要这样说,咱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这间总督府,就是你施政的衙门。我会让司徒总长将总部机关搬出去。你呢,抓紧考虑一份名单,将地方上的贤达都请出来,原先为满清效力的官员也可以出山,但要选择愿意为蒙山军效力且操守好,能力够的人,先将武汉三镇管好,然后在说其他州府。”
选择汤化龙是没办法的事。蒙山军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一支足够的文官队伍,在山东推行乡村自治以来,算是秘密储备了一批从政的人才,他们都是拥护蒙山军、积极推行乡村自治的骨干分子。龙谦指示陈超为其建立了一份档案,准备将来使用。那批人中的大部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入了龙谦的“人才库”,陈超曾疑惑此事,认为那批人忠诚是够了,但不堪大用。龙谦并未对陈超细致解释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改变中国在于改变农村,改变农村的关键在于基层,即县、乡两级政府。那批人充任县乡官员是可以的,有了他们,就可以在蒙山军取得全国政权后使用了。至于高层,比如省级政府,龙谦反而不在意,他早已想过,一旦反清成功,军事管制是必须的,军队将主导地方政务,大将们可以兼任省长。
但眼下却不能从山东调人过来。之所以不用自己的将领管民政,一来龙谦手边没有合适的人,二来他想先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用所谓的名流贤士来治理地方,起码,他准备在两湖做一试点。
政权甫建,也只能启用社会名流。
“对了,湖南的谭延闿先生是湘省谘议局议长吧?”龙谦想起一个名人。
“是的。”
“可惜他逃了。如果你能联系到谭先生,就请替我带句话,请他回来,湘省的事情,还要湘省之人来办理。”
“行,汤某一定尽力。”
欧阳中在这种场合是只带耳朵不带嘴的。但他却想起了龙谦跟谭人凤的谈话。谭人凤就是湖南人,龙谦却提到什么谭延闿,这又是搞什么玄虚?
“最后一件事,汤先生对汉阳铁厂及兵工厂熟悉吗?”
“不甚熟悉。”
“先生可愿意陪龙某去趟汉阳?”
“当然愿意。”
于是,龙谦叫了欧阳中、许思以及王之峰,立即动身去汉阳视察。
本来是不想叫许思的,因为自长沙到武昌的路上,许思就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龙谦以为她病了,她说不是,只是有些累。忙于军务政务的龙谦也未及深思,还开了句玩笑,可别刚伺候我好了,你再病倒了。
但许思听说他要出门,却主动要求去。龙谦说汉阳没甚风景,就是一个工业区,我是去看看汉阳铁厂及兵工厂,你就别去了,天气仍热,你又劳累没精神,等我腾出手来,陪你去登黄鹤楼。
“跟你在一起就有精神了。”许思微笑道。
“那就走。走不动就找个地方歇着。”
龙谦在一连警卫的护卫下,与汤化龙去了汉阳。
武汉三镇号称九省通衢,一座城市被长江汉水分割为三处,政治中心在南岸的武昌,商业中心在汉口,但工业重心却在汉水西岸的汉阳。
有赖于张之洞这位晚清杰出的洋务运动领导者,经过十余年努力,耗费无数的银两,终于将汉阳镇建设为中国的工业重镇。
比任何人都明白重工业重要性的龙谦既然占了武昌,当然要去视察汉阳的工厂。
“济武兄,蒙山军之夺取天下在于山东之崛起,而山东之崛起,却是有赖于华源、中兴两大实业集团的兴起。济武兄,我委任你主政湖北,无论如何你要将汉阳的厂子给我搞好了,无工不富这句话你要好好琢磨,等汉阳的工业振兴了,武昌也罢,湖北也好,就不会缺钱了。”龙谦没有骑马,而是与汤化龙同乘一辆马车。
“久闻华源、中兴领风气之先,连汽车都能造了,却无缘见识。有机会一定去趟山东。”汤化龙确实挺佩服山东的厂子的,他现在坐的这辆双人马车还是华源车辆厂的产品。
“那是应该的。地方官不懂经济就不称职。待局势稍稳,你组织汉阳工厂的负责人到山东看看。山东方面也要派人来考察。两地要互通有无,互相学习。”龙谦早有算计。他捏在手里的工业基础目前就是两处,汉阳肯定是要大力建设的。
经过十几年的经营,汉阳已有大小十余间工厂了,最核心的是汉阳铁厂和汉阳兵工厂。
龙谦先去了汉阳铁厂。
张之洞尚在总督两广时,便有设立钢厂的打算,委托当时的驻英公使刘瑞芬购买相关的机器设备。张之洞调任两湖,这个规划中的钢铁厂也就跟着张之洞到了武汉。张之洞将其设在了汉阳,于光绪十五年(1895年)十一月开始建厂,费时三年,计有大小十座分厂,炼铁高炉两座,炼钢的转炉两座、平炉一座。还有轧制铁轨的设备。
张之洞在朝中的人脉不错,又得到了慈禧的妹夫醇亲王的支持,一共花了五六百万两银子,将汉阳铁厂建了起来。光绪二十年开始出铁,算是正式投产了。据测算,厂子的全部能力发挥出来,可以年产钢三万吨。
这当然是测算而已。实际上至张之洞调军机赴京就任,汉阳钢厂出钢数也就万余吨的样子。而且,其主要产品——钢轨又找不到销路,厂子办了两年就办不下去了,张之洞只好将汉阳铁厂及为其供应铁矿石的大冶铁矿一起抵押给了盛宣怀。盛宣怀手里也没有办下去的巨款,不过是挪用电报局及招商局的款项以及向外资银行举债。到了满清的最后几年,汉阳铁厂实际上已处于半停产状态。龙谦看到厂里破败的情形,心情很沉重。
“可惜了,可惜了。辜负了张香帅的一片苦心了。好在武昌已为我所有,这座中国曾经最大的钢铁企业,要尽快让他重新焕发生机。”龙谦对守候在厂子里的几名负责人说。
龙谦得到消息,张之洞已经去世了。很想见一见这位名人,但无缘了。
曾经的最大钢铁厂是实话。因为沂州钢铁早已超过了汉阳,龙谦率军南征,一直关注着山东的实业,经过美国人主导的三期建设,沂州钢铁已经可以年产生铁十五万吨,粗钢十二万吨,可以轧制型钢了。据说这个产量已经超过了日本的八幡制铁。
沂州钢铁第四期扩建工程被时在广州的龙谦否决,龙谦认为,受上游原材料就交通问题的限制,沂州不宜再扩大规模了。当时他就盯住了汉阳,决心将汉阳打造成超越沂州的钢铁基地。实现国家的工业化是龙谦的既定目标,钢铁是重工业的基础,必须通盘考虑好钢铁工业的布局。
“你们写一封报告给我,尽快。”花了两个多钟头看过主要的工厂,龙谦对汤化龙及汉阳铁厂的留守人员说,“把铁厂存在的困难摸清楚,不仅是资金上的,还有人才、技术、设备、原材料等系列问题,都要一一摸清楚。沂州可以帮你们,但除了资金,其余的都要你们自己解决了。”
林怀庆是盛宣怀任命的铁厂厂长,福建人,曾留学英国。被盛宣怀高薪聘请的林怀庆深为佩服,刚才视察途中,龙谦询问各分厂的生产经营情况,让负责介绍的分厂长们直出汗,倒不是这位已是国内第一人的蒙山军大帅有多么严厉,而是龙谦的态度过于专业,所问的问题都不是一个军事统帅所应该管的,比如厂子的资产负债情况,原材料的供应问题,产品的市场问题,技术人员数量,工人的待遇等等,让林怀庆极为佩服,深感铁厂振兴有望。听了龙谦的话,一叠声地答应。
“厂子里的职员这几个月过得很难,这样下去不行。等宋将军来了,先将大家的薪水补足了。济武,这件事不能打折扣。林厂长,你费些心,将失散的职员都找回来,他们都是宝贝呀。”
这份关怀更令林怀庆感动,“请大帅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方才跟汤先生讲了,待局势再稳定些,你们可以去些人到山东,看看沂州钢厂的生产及管理。我会让他们帮你们尽快复产的。汤济武已是湖北的父母官了,有困难,找他。”龙谦微笑着指了指汤化龙。
“这太好了。早就想去拜访山东的同行了,却没有机会。”林怀庆兴奋的直搓手。
“有大帅的关心,汉阳铁厂一定能焕发生机的。”汤化龙见识不差,觉得龙谦先顾汉阳的厂子,算是很有见识了。
从铁厂出来,龙谦没有吃饭,直接去了兵工厂。
汉阳兵工厂的建设比铁厂晚,张之洞下了大工夫。目前,汉阳兵工厂主要生产仿德国毛瑟步枪及子弹,产量也低。火炮也可以生产,不过产能极低,自打厂子开张,一共只生产了75mm以下的火炮不到50门,而且,威力大的75mm山炮只生产了八门,都装备了北洋第四镇。其余都是50mm口径的小山炮。
兵工厂的负责人叫孟凡,也是内行。向龙谦汇报了兵工厂的情况,龙谦听的很仔细,基本没有打断孟凡的汇报。
从下属的汇报中即可基本明了此人的能力,龙谦觉得林怀庆和孟凡真是上天给自己留下的人才。
问题依然很多,主要的问题是一缺资金,二缺技术。龙谦在厂部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召集兵工厂的主要负责人开了个会,决定了几件事情。
第一是宣布兵工厂的控制权归华源公司,改组其董事会,由周学熙兼任董事长,铁厂的控制权归中兴公司,张莲芬兼任董事长,林怀庆为汉阳钢铁厂厂长,孟凡为汉阳兵工总厂厂长,兵工厂一切的资金,人事均由厂长负责。原铁厂及兵工厂职员,一律原职留任,两个月的考察期后再行决定人员的去留。
对于由山东实业兼并汉阳企业,龙谦解释为华源及中兴将负责资金及技术上的支持。对于这一条,汉阳方面毫无异议,有人管钱管技术来源,却将管理权留下,简直就是梦想中的事情。
第二是铁厂及兵工厂的管理必须按照企业的方法管理,要理顺财务,加强管理,自负盈亏。军政府各衙门不得干预工厂的具体事务。
第三是军政府负责兑现兵工厂欠发的管理层及员工薪酬。
第三条一经宣布,立即掌声雷动。其实,什么也不如第三条更激励人心了。
会议一直进行到晚上亥时方罢。龙谦动情地对汉阳两个厂子的主要成员说,“蒙山军夺取天下的战争就要胜利了。对于这一点,连我们的敌人也不会否认了。蒙山军将要建立一个独立、富强、民主的新中国,抛开政治上的问题不谈,我们的新国家是要大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发展经济必须建立完备的工业体系,重工业和交通是先行官,是要走在前面的。大家这些年在汉阳辛苦工作,不是为满清,也不是为张之洞,更不是为我龙谦,而是为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国家。所以,我要感谢大家,感谢你们为奠定中国现代工业所做的努力。大家要有志气,有雄心,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将汉阳建设为新中国的重工业基地!用上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追上并超过一直欺负看不起我们的列强!国家不会忘了你们,国家更不会亏待你们。我们共同努力吧。”
第九节 别离
龙谦回到督府已经很晚了,司徒均还没睡觉,报告了他几个消息。一是冯如的飞行队经过数次“转场”,将仅有的三架飞机开到了武昌。二是王士珍来了武昌了,欧阳中已经安排王士珍住下了。
龙谦没谈王士珍,却兴致勃勃地谈起了飞机。冯如带回国的飞机虽然航程极短,但因为飞机对于跑道的要求低,倒是没有让工兵费更多的事。本来龙谦想用飞机给武昌撒传单的,但最终还是没用上。不过龙谦还是很高兴,指示总参要成立一个航空处,由冯如任处长,并着手成立一个航空学校,除了冯如等几人,要大力从美国高薪聘任航空人才充任教官,从山东、广东两所军校里选择文化程度高,热爱航空的学员进航空学校学习。
“要将冯如这几个人当成宝贝!”龙谦笑着对司徒均说。他感到有些乏,让欧阳中找了一包烟来,“你可不要小看飞机。我们将来肯定要跟列强开战的,不是今日,也不是明年。但三五年内必有战争。跟谁打?谁惹我就跟谁打。拼陆军我们暂时拼不过人家,首先工业底子就差嘛,满共才十几万吨钢,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够,怎么打?就算用上五年时间,将钢产量搞到一百万吨,也差得远。海军就更差了,没有三五十年的时间,根本不要想跟英美抗衡,就是日本也比不上。但是航空就不同了,现在谁也意识不到飞机的重要性,大家都将它当做玩具,技术不限制,人才不限制,只要我们下功夫,我们就有可能成为第一流的航空强国。冯如就是实现我这个梦想的火种啊,下一步还要建立飞机工厂及航空研究院,集中财力和物力,大力发展航空。”
司徒均有些迷惑地看着龙谦。有时他觉得龙谦很天真,像个孩子,总是迷恋一些不着调的东西。冯如在广州搞的飞行表演他看过了,几架木头做的飞机在军事上有什么用途?撒传单吗?但龙谦绝对痴迷这个东西,这点他非常肯定。刚要询问,却看到许思站在门口,便住了口。
“你病刚好,就不要抽烟了。而且,你应该早些休息。”许思柔声对龙谦说。
“啊,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下午我就看你脸色不好。”龙谦对许思说,“我跟司徒再聊几句就回去。”
“早些休息。”许思离开了。
“夫人说的是。你是该好好休息。等去了北京,有你忙的。”
“很想鲁山他们。六年没见了。便是山东,也离开三年了。”龙谦目光幽幽。
司徒均很想问龙谦将来如何安排许思。但这是人家的家务,不好插手。以龙谦的地位,收一房如夫人没人会说什么。但偏偏司徒均和龙谦的两个女人都很熟,都了解她们的性格。司徒均觉得,龙谦的麻烦要来了。
龙谦显然没有想家务事,“王士珍此来定是为了清廷的待遇,或许还要为北洋争一点利益。不过,方鸣皋已经跟袁世凯谈好了,大的原则都定了。嗯,他一定是替满清朝廷说话,此人心怀清廷,我是知道的。”
“那,司令准备如何处置清室?”
“拨给一定的费用,养起来就是。但不能摆皇室的阔气了。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我认了。对了,王士珍跟谁一起来的?徐世昌没来吗?”
“听欧阳说,徐世昌本来是要来的,病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怕是心病吧。不管他。你事情多,睡眠少,我走后更忙,要注意身体。另外,司徒啊,你真该成个家了。”
蒙山军的高级军官中,只有宁时俊与司徒均至今仍是单身。
“这个就不劳司令费心了。”司徒均笑道。
这两个家伙眼界太高,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龙谦嘟囔了一句什么,司徒均没有听清楚,龙谦已经站起身,“真有些困了,睡觉,睡觉。明天我陪王聘卿用早饭,你不用陪了。对了,明天我要检阅下三旅,你通知下郭海昌。”
龙谦回到自己的屋子,见许思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怎么了?”
“我不跟你去北京了。我想妈妈了,我要回济南。”
龙谦沉默了。电报山东自己将去北京后,龙谦知道陈淑一定会跟陈超去北京的。自1906年离开山东,已经三年未见妻儿了。闲暇的时候,他也会想陈淑及两个儿子。每每会在心底升起强烈的内疚,该怎么跟陈淑解释呢?停妻再娶的念头从来就没有过,陈淑不如许思漂亮,不如许思有才学,但陈淑与自己是患难夫妻,为自己生育了两个可爱的儿子,从没有一点过错……纳许思为妾吗?且不说陈淑干不干,许思是肯定不干的。三年来朝夕相处,龙谦自认自己已经很了解许思了,这是一个有思想有独立性格的女孩子,对自己由崇拜到爱慕,将她完全交给了自己。每次谈及生活,许思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陈淑,聊两个孩子还行,但绝不谈及陈淑。
真是作法自毙!别人如何想他不去考虑,即便是陈超,龙谦自认也可以面对。但却难以面对陈淑。这是一个强权为尊的时代,这是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纵观当代枭雄,袁世凯、孙文,哪个是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自己曾经发誓就陈淑一人了,不管她怎么样,就娶她一个了。很长时间里,他就是这样做的。为此,还教训手下那些明娶暗纳的部将,斥责他们无廉耻。但自在许文夫家里见到酷似自己真爱的许思,心思便活泛起来,私下还庆幸这是一个允许自己花心的时代。否则,自己不会跟许思书信来往,尽管那些书信都是谈文学诗词音乐的,并未谈及私情。但如果不通那些信函,许思怎会私逃离家,去追赶南下的自己?
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做出如此的选择是多么艰难的事!等于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了。当初即便将其强行送回济南,难道她还能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安静地过一生吗?
龙谦一直难以忘记南下途中王明远将自己领入许思房间的那一幕。几乎没有犹豫,自己就接纳了她。他记得女孩子当时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放下包袱的轻松。
另一种心境就是,老子连朝廷的反都要造了,还保护不了一个喜欢自己而且被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
繁华落尽,世事看透心了然。何不如烟花三月下江南,聆听雨打芭蕉渔舟唱晚……她非常喜欢自己给她的那首歌。他知道,她始终爱着她出生成长的江南水乡。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才是她迷恋的故乡,她不喜欢北方硬朗的气候,无数次跟自己描述过江南风景,说好要自己陪她去看一看她生长的故土……
她是聪明的,不愿意去见陈淑,所以提出了不去北京了。他很清楚,这里面绝对有不使自己为难的意思。
龙谦沉思片刻,“也好,确实该看看二老了。等我安顿好北京的事,我去济南接你,向二老负荆请罪。”
许思笑了,但笑容里带着凄然,“你要当皇帝了,谁敢怪你?何况,是我自投罗网,我爹爹很清楚……我明天就走。”
“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这个人啊,想好了就做。绝不拖泥带水的。今晚你不要睡了,陪我说说话吧。”
“行。”
“没想到我见证了一个新国家的诞生,”许思脱掉鞋子,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一手托着香腮,歪着脑袋盯着龙谦,“看来造反也不难嘛,比我想的容易多了。喔,你给我倒杯水来,不,不要烧水,凉的就行。”
许思的神态令龙谦心神一荡。她的每个动作都像极了那个永远也见不到的人……平时都是她给自己沏茶倒水的,记不得自己伺候过她一次……龙谦站起身来,轻声说,“打破一个旧世界容易,建立一个新世界难。我可没你那样乐观。”
“我相信你会做好的。我会看着你实现心中的梦想,看着你复兴我们的国家。不,你喂我……”
“像个孩子……”
“不是孩子了,我二十六了,老姑娘了。”许思眼睛里突然蒙上了水雾。
“小思,我们会有孩子的。”
许思摇摇头,“对了,你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给你写首歌?”
“记得就好。我要你现在就写。现在。”许思猛地抓住了龙谦的手臂,将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床。
“那有那么容易嘛。看你,今晚还怎么睡觉?”
“不行!就要现在。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走。别看你是皇帝,未必能找得到我!”
“孩子话。”龙谦爱怜地拥住了许思,“歌是一定要写的,但要我想一想。”
“你都想了三年了。除非你在骗我。”
“好吧,有一首歌,不知你喜不喜欢,是男人唱的,唱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的。”
“好啊,你唱给我听。”
“大家都睡觉呢。让大家以为我神经了。”
“你不会低声唱吗?‘忍把功名,换了低斟浅唱’,你便做一次柳永嘛。”
“嘿嘿,这个比喻可不妥当。”
“做一个诗人没什么不好。我宁愿你做诗人而不是皇帝。”
“我不做皇帝。”
“大家就是将你当做皇帝嘛。你说,将来的历史,会不会有我的名字?”
“当然。有我就有你嘛。”
“那对你的名声可不好。”许思摇摇头,“我知道你雄心万丈,要建立一个你心中的新国家,那个国家……我真的很期待呢。不说了,唱给我听。”
“好吧。你听着。”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
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好歌,好词!你就是大英雄!”许思赞道。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
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
悲欢共,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
换我豪情天纵……
一曲吟罢,许思早已泪流满面,“这首歌有名字吗?”
“有,它叫霸王别姬。”
“为什么唱这歌?”许思俯身在床上痛哭,因为拼命压抑声音,她的双肩抖动着。
“你看,就是一首歌嘛。”龙谦后悔了。
次日,龙谦起床,许思尤在酣睡。龙谦没有叫醒她,悄悄穿了衣服,去见王士珍。
王士珍和欧阳中已经等在餐室了,早餐很简单,白粥,花卷,一碟小咸菜。
“聘卿先生,想不到我们在此见面了。自鲁南一别,屈指算来已经九年了。”
“江山鼎革,物是人非了。王某多谢大帅款待。”王士珍急忙起身行礼。
“款待谈不上了。我知道聘卿先生也不在意一顿饭。先生此来,有何教龙谦之处?”
“你已是宇内第一人,岂敢言教。不过说实话,王某万万没有想到,昔日郑家庄千余残兵,硬是夺取了大清的万里江山!”
“这还要感谢满清的配合。”龙谦微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不知聘卿先生听过没有。若是满清励精图治,振兴国势,岂有龙谦作乱的余地?不过,聘卿先生,龙某颠覆满清,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句话你或许不信,好在可以验证,聘卿先生可以慢慢看。看我是不是做的比满清好,看我是不是食言而肥!”
“天道无常,惟德是辅。朝廷走到这一步,也怪不到别人。王某此来,是想问大帅一句话。”
“可是问如何对待已经退位的清廷吗?”
“正是。”
“聘卿先生是受了清廷的托付?”
“也可以这么说。龙先生,昔日太后待你如子侄,你不会忘记吧?”
“不会。”
“若不是太后多次简拔于你,特别是授你第五镇,焉有今日?”
“如果没有龙某,焉有山东之实业兴起?如果没有山东,龙某拿什么来起兵造反?”
“你不要忘了。你在山东搞实业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不是朝廷失德,焉有庚子之祸?没有庚子国难,龙谦从哪里搞来银子?难道聘卿先生会认为八国联军也是龙谦招来的?还有,奕劻、载勋家中,何以家财巨万?他们的俸禄几何呀?”
欧阳中听二人舌剑唇枪,一声不吭。
王士珍没话说了,呼呼喘气。
“那些钱我不取,自有八国联军拿走。就算联军找不到银子,会不会拿来改善民生,建立国防工业?聘卿先生,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你不过。不过,饮水思源,人不可忘本。退思,我就最后称呼一次你表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满清立国二百余年,历代帝君未有失德之处。如今已通电退位,你可不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以,龙谦其实嗜杀之人?不然我何以约束北方军,不使其进逼保定?北京安堵如故,难道不是证明?”
“这是事实。我就是要你说出来,你将如何对待退位之清廷?”
“只要遵守新中国之法度,做一守法公民,龙谦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何为守法公民?”
“明知故问。”
“退思,咱就别玩虚的了。清室既已退位,在政治上当无述求了,但总要有个居所吧?总要有份钱粮吧?”
“这个,我真没想过。聘卿兄,隆裕和载沣可是有具体的要求?”
“确实商量过。关于居住地,还是回北京好。颐和园或皇宫,择一地安置之。清室费用,当由新政府承担,每年不少于四百万两。”
龙谦的面色立时沉下来,“颐和园?皇宫?四百万两?好大的口气!”
“退思!清室虽然退位,毕竟立国二百余年,中外观瞻所系,此为公。便是你个人,总不好不念旧恩吧?”
“旧恩?中外观瞻所系?好大的理由。”龙谦冷哼一声。
“退思!王某以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若是你要占皇宫,就让他们居颐和园好了。至于银两,四百万不为多也。太监宫女仆役人众,皇室也需要应酬。”
“王先生,龙某历来主张,权力即责任。满清立国二百年有余不假,但他们搞的如何?嗯?远的不说,一场甲午战争,损失了多少银两?庚子国难,赔款几何?租界林立,国土上驻扎了列强的多少军队?我北方军入关曾被日军阻挠,南方军占据汉口,还受到行动的限制,这都是为了什么?你可知日常百姓一年所费几何?国家赋税一年多少?清廷凭什么要四百万养家!你回去告诉他们,家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皇宫不是他爱新觉罗氏的,是我中华四万万同胞的!颐和园也一样!清廷既然退位为民,就要学会过平民的生活,就要学会自食其力!另外,我纠正你一个说法,我不要皇宫,我要皇宫做什么?开玩笑!清室回北京可以,回奉天亦可。居住地可以商量,但别想着太监宫女仆役几千人伺候他们了,所以用不了那么大地方。费用嘛,可以核实计算,以确定一个合理的数额。四百万?想也不要想!四百万两银子,我能养多少兵?开多少厂子?修多少路?办多少学校?你想过没有?”
王士珍至为失望,“龙谦,我王士珍此来不是为我自己,我也没想着在你手下讨饭吃。善待清室,也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你难道以为,全国士绅都像你一样忘恩负义吗?新朝建立,无不以收拾人心为上,你愿意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你不要觉得手里有兵就是一切!”
“你还真说对了!手里有兵真的就是一切。”龙谦哈哈大笑,“想当初满清以八万人马入关,夺取了明朝的万里江山,不是凭八旗劲旅,难道是凭了人心?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靠的也是人心?你回去转告清室,我说守法即可安身,让他们好好想一想吧,不要干出让我不能容忍之事!龙谦不嗜杀人,不等于不敢杀人!如果幻想着复辟,那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送客!”
欧阳中愕然。他还第一次见龙谦如此不客气地驱赶客人的。
赶走王士珍,龙谦犹自闷闷不乐。直到欧阳中请示他,去不去检阅第三旅时,龙谦说,去,当然去!叫上曹敏忠一起去!记者也要叫上。听总政的报告,第一师申报的立功人员已经议过了?
“议过了。要你批准。”
“按程序办。该我批准的高级军官暂缓授勋,将来一并办理。今天只办属于总政权限内的军官授勋。走,看部队去。”
“许小姐说她要回山东?”
“是的。你妥为安排,务必万全。”
“是。请司令放心。王之峰要回山东,正好护送许小姐。”
“嗯,这样好。”
龙谦与司徒均、曹敏忠等人检阅了留守武汉三镇的第三旅部队,这是自起兵反清以来龙谦第一次检阅部队,看到整齐肃立的军阵,龙谦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拟定授勋的官兵都被排到了第一排。根据权限,计有四十一名官兵获得二、三等勋章,郭海昌介绍了其所立的功勋,龙谦亲自为获奖军官戴上了在广州制作的勋章,握手,勉励,合影。总政治部已经有了好几名记者,都是现役军人。
走到七团队列前,龙谦一眼看到站在队列前的马面,如今的马静安团长。
“老马,汀泗一仗打的不错,打出了七团的威名。好。不愧是我蒙山军老兵!”龙谦接过一枚一等英雄勋章别在了马面左胸前。
马面激动的满脸通红,“司令,这玩意俺是不是可以一直戴着?”
“这可不是玩意儿,你这个老马啊,说话总是让人不赞成。它是荣誉!是你用勇敢、忠诚换来的荣誉!当然要戴着!除非你犯错被收回!”龙谦轻轻地在马面胸前擂了一拳,“听说你瘸着腿亲自带队冲锋?勇气可嘉。但今后不要这样做了,你是团长,带好你的团,让全团都像你一样有勇气!能做到吗?”
“请司令放心。司令指向哪里,七团就杀向哪里!有我无敌!”
“好,就是这句话!七团获得‘汀泗团’的光荣称号,这是你们全团的光荣。七团也是蒙山军第一个荣誉团队,你们应当将‘汀泗团’三个字绣在自己的团旗上!要爱护这份用烈士鲜血换来的荣誉,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明白吗?”
“明白!”马静安大声道。
“三旅暂时充作武汉卫戍部队,”龙谦对郭海昌说,“要切实执行纪律,保证做到秋毫无犯,还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武汉三镇的百姓。北方军占领北京就做的很好,很多报纸都称赞,你们要跟北方军的兄弟部队比一比……武汉是我们的城市了,要像在山东一样,把驻地当家乡,视百姓为父母。”
“是,坚决执行司令的命令。”郭海昌立正回答。
“郭旅长,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你要记住我这句话。我们蒙山军血战夺来的江山会不会丢掉,不是看我们有多少兵,有多少大炮,而是看百姓支持不支持我们。明白吗?”
“明白!”郭海昌知道,司令每逢场合必讲纪律,必讲爱民,这已经是习惯了。
“你们这些人呀,不一定真明白……”龙谦摇摇头。
龙谦在三旅七团用了午饭,跟官兵们聊了很久,回答了大家的若干关心的问题,下午四点多才返回总部,欧阳中劈面报告道,许思走了。
“走了?”龙谦一愣。
“你不是说让她回山东了吗?她很着急,跟着王之峰走了。”
“哦,走就走吧。”龙谦有些怅然。
第十节 民党
孙文建都江宁的计划因武昌失败及蒙山军的火速进兵化为泡影。
南路,由蒙山军副总司令王明远统帅的第三师在平定江西后转向了浙江,最新的消息已经占领江山,衢州指日可下。集中于杭州一带的浙军一直龟缩不出,有消息说王金发已经派人与王明远接洽了。自陶成章死后,浙江就与中央离心离德,李烈钧跑了趟杭州,说浙江都督王金发对陶成章莫名其妙地遇刺于上海很是气愤,认定是陈其美做的手脚,要求中央查明此案,为陶成章讨回公道。浙江的另一个名流汤寿潜——浙江谘议局议长——跟湖北汤化龙地位相当的立宪党人也指责中枢袒护凶手,让浙江至为寒心。
立宪派竟然跳出来为陶成章鸣冤,不能不让李烈钧感到好笑。李烈钧做了解释——陶成章与陈英士存在矛盾是事实,但陈英士绝不会戕害自己的同志!但王金发、朱瑞等人就是不信,对中枢的调兵命令推三阻四,拒不执行。浙军是民军系统相对建军早的部队,老底子都是浙江新军,装备好,训练充分。自满清中央练兵处抛出组建三十六镇计划以来,各省都在努力建立新军部队,浙江在举义之前已有两个不完整的步标,独立后在此基础上成立了浙江第一师,本来希望将这支部队用在江宁方向——中枢认为来自长江上游的另一路蒙山军的威胁更大。但浙军借口保卫浙江而不奉中枢的将令。现在蒙山军已入浙江,朱瑞任师长的浙江第一师却龟缩不出,耐人寻味。
西路,在汀泗镇歼灭了民军第一师的封国柱所部迅猛东进,占领九江后兵分两路,一路指向安庆,另一路指向徽州。江宁震动,上海震动。民国中枢的大人物们反复研究,认为安庆的地理位置至为重要,安庆一失,安徽不为所有,江宁将彻底失去屏障。四十年前,湘军剪灭太平军,安庆就是双方反复争夺的主战场。最终,安庆为曾国荃所控制,太平天国立被宣判了死刑——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孙文以下(黄兴尚无消息)虽然严重缺少有实战经验的大将,但这帮人的文化素质都很高,历史典故如数家珍,自然晓得安庆的重要。所以,孙文急令陈其美手里匆忙组建的民军部队立即调往安庆守备。该部番号为江苏第一师,但只有两个团,而且严重缺乏炮兵。
民国大佬们很是痛惜第九镇,如果这支被革命党所渗透的新军镇仍在江宁,局势将好的多。无论是装备还是兵员将佐的素质,陈其美匆忙组建的部队都不能与第九镇相比。但后悔已经无用。武昌战役,将两支本来可以成为民国顶梁柱的新军镇打光了,现在手里只有一个江苏第一师,总兵力不足五千,训练严重不足。靠这支部队去抗击蒙山军百战之师,即便是气势十足的陈其美,心里也难免打着鼓。不过还是将这支士气还算高昂的部队派出去守卫安庆了,许崇智是师长,他算是同盟会系统少有的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军事人才。许崇智毕业于日本陆士,跟蔡锷、蒋方震、张孝准同期,但名气却小的多。
就算守住安庆,局势仍然危急。南路进入浙江的王明远部仍然威胁着上海。更为糟糕的是,已经确认,龙谦的山东军南下了!该部为击溃北洋主力的第六师,凶名传于天下,师长又是龙谦的连襟。这支部队南下,目标指向了两淮,是冲着张勋去的。但无疑最终也要加入东南战场。且不说浙江方面,即便许崇智守住了安庆,如果山东兵占领两淮,兵锋指向镇江,守安庆还有屁的意义?
中枢在彷徨焦虑之间,黄兴回来了。跟随他回来的只有一个蒋翊武,而宋教仁谭人凤等人都“陷”于敌手了。
本来,黄兴在孙系中一直是负责军事的,其本人也以知兵自诩,但这次黄某人回来,带给民党中枢的不是安慰,而是绝望。
9月30日,孙文召集会议,听黄兴武昌战役的汇报,研究民国面临的严峻局势。现在,财政、外交都是次要的了,先说军事吧。
黄兴详细报告了汀泗及武昌之战的过程,“情况就是这样。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总理,”黄兴还是习惯称呼孙文为总理,“我个人已经力竭,请求解除我一切职务。”在遭受武昌之败后,黄兴已经彻底心灰意懒。
“克强!现在革命遇到了严重的困难,你怎么能撂挑子呢!武昌失利,责任不全在你。新军虽被我们掌握,但大量的投机分子混迹期间是失败的根由。我早就说过,我们这个组织,非痛加整顿不可!当务之急是应对龙谦小儿的三路进兵!你且说说,目前局势下有何对策?”
“安庆守不住的!”黄兴断言道。
“如何守不住?我们还有海军!黄部长将军舰调上去,蒙山军也不是天兵天将,一顿大炮打过去,轰也把他们轰平了!”汪兆铭叫道。
黄兴越来越讨厌这个深受孙文重视曾担任同盟会评议部长如今的总统秘书长总是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了,在日本时还感佩其革命热情和鼓动宣传能力,但现在完全是实力为尊的时候了,还在那里大叫大嚷让几次三番差点落入蒙山军之手的黄兴十分反感,“就算海军上去可以守住安庆!就算黄部长的舰炮将封国柱的部队炸成齑粉!另两路呢?特别是山东来的这一路呢?拿什么抵挡?”
“他们先要对付张勋,一时半会儿还威胁不到我们!等打败顺江而下的这一路,舰队横在江面上,江北的敌军又没有插上翅膀,他们飞不过长江的!”汪兆铭竟然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刚归顺过来的海军舰队上了。
黄兴拿眼去看黄钟瑛,见这位降将低着头不吭气,冷笑一声,“浙江守卫也要海军负责吗?有汪兆铭运筹帷幄,我们还商议什么?”说罢竟然起身走了,不理会孙文的连声挽留。
黄钟瑛有些后悔轻易听从林森的煽动,甚至后悔接受孙文海军部长的任命了。的确,在判断满清已经回天乏力后,海军更倾向孙文而不是蒙山军。老长官萨镇冰看清了局势,称病不出,将这副重担甩给了自己。本想着在投靠民党后让残破的海军获得喘息之机,大力整补残破的舰队(林森就是这样许愿的),但除了自己获得一个看上去很风光海军部长外,海军没有得到一两银子的支持,甚至还不如为满清效力呢。孙文解释说财政极端困难,有限的资金需要先组建陆军,待外国银行的贷款到位后,一定大力支持海军建设。黄钟瑛对此至为失望。他听说孙文最近一直联络列强,希望获得外交以及贷款的支持,但效果为零。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都接触了,但列强无不采取观望之态度,不肯拿出实际的东西。
如今海军就剩了这点家当,急盼内战结束国家恢复正常将以扩充,而不是将仅有的几艘军舰投入内战的血海。黄钟瑛清楚,舰长们在蒙山军取得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下都无意与其为敌,提出回福建的建议。黄钟瑛知道,回福建不过是借口,或许手下更想着去广东!据说广东水师营李准投降蒙山军后得到大力支持,至少广东水师官兵的薪饷是按时足额发放的,巡洋舰队(已经与长江舰队合并行动了)的官兵不可能不受刺激。
现在满清退位,已经不需要再为背叛朝廷而内疚。而民国政府在蒙山军的三路进逼下风雨飘摇。黄钟瑛目前真实的想法是置身局外,保住海军这点火种,待国内一统,再图谋海军的发展吧。
所以,对于孙文下令海军去安庆助战的命令,黄钟瑛表示为难,“大总统,海军舰只急需保养维修,弹药已经严重不足,连煤都快买不起了!海军现状恐难担此重任,请大总统明察。”
“黄部长,我知道海军很难。但是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能不奋起一搏!请你跟海军袍泽讲清楚,不打败蒙山军,国家断无出路!海军也不会有前程。安庆之战必打,而且不胜则亡。你就不要讲困难了,马上行动吧。”
黄钟瑛更觉失望,借口安顿舰队提前离席了。
“为今之计,除了做军事上的筹划外,还要另想办法才好。”实业总长张謇在黄钟瑛走后提议道,“我曾在五年前与龙谦有一面之缘,如果大总统同意,我可以去武昌跟龙谦面谈。”
“谈什么?投降蒙山军?”陈其美尖声叫道。
“不是投降,而是缓兵之计嘛。”张謇辩解道。
“如今局势,龙谦岂会息兵罢战留给我们整军经武的时间?和谈就是投降!对方的军队不会停步,我们自己的士气却没有了。此策不妥,绝不可行。”胡汉民说道。
胡汉民所虑并非没有道理,武昌之战已经证明了民军的问题很大,便是中枢诸君,也不是没有存了与宋教仁一样心思的人!据黄兴所说,谭宋等人其实是有机会撤出武昌的,很难说他们不是故意留下。
“大总统,应当立即开革宋教仁的职务,以坚定中枢抗敌的决心。”陈其美叫道。
张謇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其余人也不吭气,会议无果而终。孙文宣布散会后,陈其美、胡汉民、汪兆铭等留了下来,许久,胡汉民说了一句,“大家心散了。要看我们笑话。”
“先生,我有一计,可以挽救危局。”汪兆铭突然对孙文说。
“哦,你说。”
“蒙山军凶狂难制,但其毕竟是一支脱胎于响马的乌合之众,维系军心全靠龙谦一人。闻其在起兵反清前,内部曾发生内讧,周毅、冯仑被龙谦设计清除,足见蒙山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若是龙谦横死,蒙山军必将瓦解。”
“好计策!你我想到一起了!”陈其美抚掌笑道,“择一死士行刺之,危局立可扭转。蒙山军瓦解,国内就再无可抗衡我们的力量了。”
“英士,你有这样的死士?”孙文立即心动了。
“不,这件事不能假手他人!”汪兆铭大声说,“总有人说我们只是放空炮,这次我亲自去!”
这句话指的是梁启超。梁氏曾在日本发表文章,指责孙文等人喝着咖啡躲在外国公寓,却要别人回国送死,是典型的空谈革命家。
“兆铭!革命大业还需要你担当,如何能亲为此事?”孙文叫道。
“先生,兆铭跟随你多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龙谦手握雄兵,防范定然严密万分,没有与敌同归于尽的勇气,绝无成功之希望!兆铭为先生大业而死,心甘情愿!”汪兆铭慷慨激昂,英俊的面容因为心情激荡都扭曲了。
“不行!我不准你去!但此事要急办,英士你来筹划吧。”孙文板下了脸。
但汪兆铭似乎下定了决心。就在第三天晚上,他给孙文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诀别信后不辞而别。孙文又急又气,但哪里去找他的得意弟子?
汪兆铭决意以身犯险行刺龙谦。跟他所信任的两个同志喻培伦和黄复生商议后便走水路赴武昌了。临行之前却走漏了消息,一直追求他的华侨富家女陈璧君缀上了他,死活要跟他在一起。于是,三男一女四个人搭乘一艘日本货轮去了武昌。九江虽为蒙山军所占,但长江航行并未断绝,江面上总有挂着日本、英国国旗的船只来来往往。
汪兆铭是10月5日晚到的武昌,住进了日租界一个日本商人的家中,那个叫山本开藏的日商是汪兆铭在日本结识的朋友,经营布匹生意。汪兆铭自然不会对日商说出自己的目的,但打听武昌局势时,劈头得到了一个消息,说龙谦已经北上了。
“你说的是真的?”汪兆铭急问。
“他从刘家庙登车,好多人都见到了。”山本肯定地说。
汪兆铭暗暗叫苦。龙谦北上是情理中事,显然是要定都北京,筹划成立蒙山军的中央政府了。现在要么去北京继续完成使命,要么返回东南。汪兆铭一横心,决定北上。
他对喻培伦等人说,“时间紧迫。龙谦此去北京,既为招降北洋,更为筹措伪中央政府的成立。局势对我们很不利了!我决心北上,伺机谋刺敌酋,以挽救危局。如果二位不愿意跟我冒险,咱们就此别过吧。”
喻培伦和黄复生都表示愿意跟随汪兆铭行此大事。
“好,咱们就北上罢!”汪兆铭其实离不开二人,至少他不会制作炸弹。但对于陈璧君,汪兆铭却不愿她跟自己送死,“璧君,你就不要跟我们去了。听我一句,暂且回南洋吧。若我幸得不死,我定去南洋找你。”
陈璧君却坚持要跟汪兆铭走,很是决绝,“你干的是青史留名的大事,跟随你做这件事是我一生的荣幸。你死,我跟随你死,你活,我服侍你一生。别嫌我累赘,至少我可以帮你们望风啊。”
“那好,我们就生死与共吧。”汪兆铭大声道。
但他们北上京师可不像龙谦有专列乘坐。内战既起,芦汉铁路的交通已经断绝,汪兆铭只能走陆路,这样就慢了许多。
第十一节 进京(一)
陈淑是跟叔父一起进京的。
当北方军占领北京的消息传来后,陈超就笑着对陈淑说,咱们该去北京啦。
但启程却推了好久。龙谦令陈超、宁时俊、江云一同进京的电报传来,陈超并未立即动身。他手里的事情很多,方声远走后,山东民政全部压在陈超肩头,特别是钱财,宁时俊是基本不过问的,全由陈超说了算。第六师南征两淮,军资筹备就是一件大事情,还有随军南下的民夫队的组织,事情如山般地压过来。这次第六师南下,完全成了陈超与叶延冰的事情,翁婿俩一个管民,一个管军,忙的脚不沾地。直到送走叶延冰南下后,陈超才带着侄女一家与宁时俊、江云以及龙谦指定的人员一同踏上了进京之路。
那段时间陈淑不算忙,主要是参加了山东军组织了慰问团慰问第六师部队。北洋军输诚后,陈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陈三之子陈豪并未阵亡,他负伤后被北洋俘虏了。袁世凯彰德通电后,陈豪与六师被俘的官兵一同返回了山东。陈豪的归来给受到巨大打击的陈三娘子以极大的安慰(她认定独子阵亡了),本来想让独子就此离开军队,做一个小本生意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但陈豪坚决不干。陈超劝也不听,只好让他回了军队。
德州战役中被北洋俘虏的第六师官兵,除了伤残不能服役的,全部回到了第六师。叶延冰亲自抚慰了陈豪,安排他在重组的四十六团一营三连当连长。但大部分被俘的军官都降职使用了。陈豪“官复原职”无疑是沾了陈家的光。
尤氏、陈娴及陈志没有跟陈超进京,都留在了济南。按照龙谦的安排,山东事务交给了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跟陈超一同进京的,还有鲁山的妻子李文秀、儿子鲁大勇,王明远、封国柱、石大寿、程二虎、熊勋、范德平等将帅的家眷都一同前往。
山东准备了十几辆轿车送这些勋臣家眷赴京。路线是江云定的,先乘汽车自济南经德州、衡水至正定,然后换乘火车进京。
山东赴京的大人物是分批走的,江云打了前站,他负有安全责任,因为要过北洋军驻地,江云必须先走。尽管判断没有什么危险,但江云还是很小心。其实,自袁世凯领衔的通电发出,山东军即派了联络组进驻衡水,检点北洋军实力,为下一步整编做一些基础工作。随后,宁时俊带了骑兵警卫营第二批抵达衡水,与昔日的对手们见了面。两天后,陈超陈淑等人方才到了衡水。
在衡水,冯国璋、曹锟等人设宴招待了宁时俊、陈超一行。昔日的对手,如今终于坐到了一起,令陈超很是感慨。陈淑身份贵重,自然受到了北洋降将的隆重礼遇,看着眼前这些传说中的大人物对自己毕恭毕敬,陈淑清楚,这一切都是丈夫带给她的,否则,以她一个村姑,如何能成为众星捧月的核心?
根据蒙山军总部的电示,冯国璋、曹锟等人跟随宁、陈一同赴京,总部的电报明确讲明了此次要商定北洋军的整编。跟随进京的北洋降将中,还有在山东养好了伤的吴佩孚。按说吴佩孚作为一个标统是没资格去北京的,但龙谦的电文明确指示,请吴佩孚一同进京。这让吴佩孚深感纳闷。从负伤被俘,因为有龙谦的关照,吴佩孚在山东养伤期间不像是一个俘虏,还获准参观了华源兵工厂及汽车厂,更像是一个贵宾了。
从衡水出发到正定后,陈淑第一次坐了从北京开出的专列。北方军司令官鲁山带了副参谋长商凤春,第二十八旅旅长程二虎等将领亲自到正定迎接宁时俊陈超江云一行。
鲁山已经有了大军统帅的威严,陈超看着他先和冯国璋、曹锟、李纯等人寒暄,感到当初那个憨厚稳重但不失精明的鲁山已经找不到了。
“哈哈,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司令要我问各位好,现在我们坐一辆车了,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鲁山逐一跟北洋降将们见礼。
“真是惭愧,惭愧。”冯国璋很是尴尬。
“过去各为其主嘛。你们通电反正,让北方少受战火,说起来有大功于国啊。司令虽然没有具体的指示,但北洋军至少要编两个师,这个我是知道的。请诸位放心,咱们以后就是在同一面军旗下战斗的战友啦。”
跟北洋诸将见过礼,鲁山的注意力转到了山东诸人身上,“哈哈,时俊,宁司令!咱们总算见面啦。一晃六年了!不容易呀!”鲁山很是动情。
“鲁山,这次北方军立了首功,让我们羡慕不已呀。”宁时俊握着鲁山的手笑道,“当初咱们在武定谋划出关之时,宛如昨日,不想你都实现了。真是了不起!”
“那里,德州一仗很是让我捏着一把汗呢,”鲁山也不在意北洋诸将在场,“想不到你和延冰硬是凭着司令留下的那点老底子顶住了!佩服,佩服!这次到北京,你一定给俺们讲一讲守卫德州的经验,二虎他们提了几次啦。对了,延冰带六师南下了吗?”
“已经出沂州啦。张勋不经打,很快就有好消息的。”
“好,我去见见陈先生。”鲁山使劲摇了摇宁时俊的手。
自1903年分别,算起来已经六年未见了。关外的风霜雪雨催老了昔日风华正茂的青年,鲁山来到陈超陈淑跟前,脸上的伤疤让陈淑吃了一吓,更让李文秀花容失色。
“哈哈,破相了是不是?”鲁山不去理会自己的老婆孩子,先给陈超和陈淑敬礼,接着抱起了已经六岁的龙兴华,“哈哈,我离开山东的时候,还是个刚出生的毛娃娃嘛,好小子,已经这么大了!好,长的真像司令!”
“你呀,快看看大勇吧。孩子可是一直念叨你呢。”陈淑眼圈红了。
“是吗?这小子,怕是不认识我啦。”鲁山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程二虎、商凤春也极为激动,七嘴八舌地跟陈超述说着离别后的思念之情。
陈超更是感慨,难得蒙山军将帅们同心协力,在三个相隔数千里的战场同时发力,一举成功!
“可惜了盛光了。黄玉知道了吗?”鲁山放下儿子,神色黯淡下来。
“知道了。不说这个,有司令的消息吗?这两天没收到南边的消息。”宁时俊说。
“司令明天动身北上,咱们到北京等他们。明远国柱的进兵都算顺利,等延冰打掉张勋,东南就没什么悬念了!对了,明远的家眷来了吗?我还没有见过明远的丫头呢。白大人在北京很好,一直念叨着要见外孙女。”
“来了。”宁时俊唤过王明远之妻百灵以及女儿小月,“不记得鲁司令了吧?”
“见过鲁司令!小月,快叫鲁伯伯。”白灵最显年轻,是蒙山军将帅家眷中最为漂亮的少妇。
“叫什么司令嘛。咱蒙山军只有一个司令。哈哈,弟妹啊,我跟明远是生死兄弟,一起跟着司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初在西沽打洋鬼子,身为营长的明远亲自跟鬼子拼了刺刀,浑身是血累得都脱了力!我还以为他受了伤,他说身上的血都是鬼子的……哈哈,如今明远征讨东南,看来司令是将东南交给明远了。不过难为弟妹了,暂时怕是见不到明远兄弟了。”
“那都是司令调教的好。”白灵微笑道。
“还是弟妹会说话。没错,俺们这帮人本来都是些响马,活一天算一天,没有司令,哪有俺们今天?”
“我爹爹好吗?”白灵关心着父母。
“好。白大人好着呢。就盼着你们母女过去。”鲁山抱起了小月,但小姑娘却认生的很,鲁山只好将其交给了其母。
百灵父亲白瑞庭调京师任职后,因蒙山军起事,受王明远连累被清廷下了狱,不过没有受太多的罪。
陈淑则跟程二虎热烈地聊着,程二虎抱着自己七岁的儿子,呵呵傻笑。
“临来之前见了老程叔,他专程跑来济南,托我向你们问好。老家可算出息了,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的将军!”陈淑笑着,突然收起了笑容,“老程叔的老二建军阵亡在德州,老程叔一下子见老了,不过已经缓过来了。”
“哦,可惜了。”程二虎记得程大牛的老二,那时候还是一个留着鼻涕跟着哥哥乱跑的娃娃,“老大是叫建国,对吧?”程二虎难得没有结巴,“他有消息吗?”
“在南方军呢,已经是团长了。据说现在快进云南了。”答话的是江云。
“在蓝心治的二师?好。”程二虎猛然想起了第二师广西事变,那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龙谦扣下了消息,没有通报北方军周毅、冯仑的叛变,“对了,郑小姐,哦,就是、就是周毅的老婆,她好吗?”
“还好吧。”这是个不好讲的话题,陈淑不知道该怎么讲。
“听说周、周毅还在广州,等见了司令,俺跟司令讲个情,都是蒙山寨的老人了……”
“二虎!”鲁山瞪了程二虎一眼,“别提这个,司令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对了,江云,你这个情报头子这些年南北奔波,立功不小,怎么,还是没讨个老婆?不行,这次老哥哥给你做主,在京师找一个漂亮的媳妇!”
江云微笑着不吭气。
陈淑一直将江云当做弟弟的,“这小子,眼界高着呢。宁司令曾给他介绍一个山东师范大学的女学生,人漂亮不说,还知书达理,可这小子硬是不愿意。他呀,得等他来收拾才行。”陈淑笑道。她说的“他”自然是指龙谦。
“时俊,你也差劲的很。自己不带头,怎么说别人?”鲁山擂了宁时俊一拳,“堂堂的山东军司令官,却是个光棍!这不是丢司令的脸吗?”
“怎么说起我来了?不要提这事。”宁时俊正跟商凤春说话,笑着摆摆手。
冯国璋等人早已躲在一边,蒙山军将帅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情形让北洋降将们感慨。曾经幻想着蒙山军分置数处,内部难免会出问题,但人家基本没有。这一点,北洋真的比不上人家。就冲将领们的这份团结,北洋败的不冤。之前,除曹锟外,冯国璋等人一直存了鄙视蒙山军的想法,总觉得一伙响马能成什么事?鲁南败于蒙山军并不能让冯国璋服气,即便是武定抗洪、彰德秋操等事件中蒙山军展示了超越北洋军的素质,冯国璋、李纯、陈光远等人还是没有当回事。直到山东战役后,他们总算承认这支脱胎于响马的新式军队在各方面都超越了北洋。今天见到了这么多的蒙山军大将,觉得这伙人真是不简单。就说那个将关外搅得天翻地覆的鲁山,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让冯国璋很是心折。真是时势造英雄,当初龙谦啸聚蒙山,如何手下就聚了这么多的英杰?
专列一直到了前门车站,北方军部队早已将车站警戒的水泼不进了,石大寿、邓清华、范德平、熊勋、蒋存先、许公持等人上站台迎接,自然又是一幕亲友重逢的喜悦欢愉。然后一行乘坐征集来的小轿车在全副武装的骑兵卫队的护卫下进入西苑,这里是北方军临时司令部所在。
陈淑没有来过北京,两个儿子更是新奇万分。当车队驶过大清门,从天安门拐向西,进入了与皇宫一墙之隔的西苑时,振华和兴华兴奋的大喊大叫,振华无数次问过姥爷皇宫的样子,如今就在眼前,兴华兴奋地对母亲说,“娘,娘,我们是不是要住在里面?”兴华指着远处的宫殿群问陈淑。
“胡说什么!为什么要住那里面?”陈淑也贪婪地瞭望着巍峨的皇宫。
“爹爹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住皇宫吗?”
“胡说,你爹爹不会当皇帝的……”
车队从宝月楼(今新华门)进入了西苑。鲁山将接待家眷特别是龙谦家人的事务交给了邓清华,心细如发的邓清华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庞大的西苑三海建筑群足以安排这帮新贵,邓清华为龙谦家眷选定的地方是位于中海南岸的海晏堂,这是一座新建的西洋二层建筑,北面是怀仁堂、福昌殿和延庆斎,南面的静谷、颐年堂等一大片建筑群,住着北方军司令部机关。海晏堂楼下布置为龙谦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办公室在东,会议室在西。楼上东边是龙谦和陈淑的卧室,西边临时做了陈超的卧室,两个孩子跟陈超住一起。所有的生活设施都安排好了,比起济南,这里的设施就更为奢华了。
“陈先生,没来得及征求您的意见,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南边的院子多的很……”陈超既是重臣,更是家人,邓清华觉得安排陈超跟龙谦住在一起比较妥当。
“这里很好……”
“刚收到司令的电报,他后天就到北京了。等司令来了后最后再确定住所。”邓清华恭敬地对陈超说。
“除了这栋楼房,西苑的房子很多都破败了。鲁司令说将来司令就将家安在这里蛮好,风景好,安全也有保障。待腾出手来,把房子重新搞一下,咱们那些人太粗,干不了这个活儿。”邓清华笑道,“我看两位公子很是新鲜好奇,明儿我陪你们逛逛西苑,便是去皇宫也没问题,一墙之隔嘛。”
“好啊好啊,我要去看皇宫。”两个孩子登时欢喜异常。
“别听孩子瞎说,你堂堂的北方军参谋长,哪有时间陪他们玩?另外,国家初建,花钱的地方太多,这个可不急……”陈超道。
“其实西苑还有几处地方也不错。我是觉得司令住在这里比较方便……”鲁山一直陪着陈超和陈淑。
“你不要管我了,去忙你的,文秀这些年不易,好好陪陪她。”陈超赶走了鲁山和邓清华。
当晚,鲁山设宴欢迎陈超、宁时俊等人,陈淑带着两个孩子也去了。喝了不少酒的陈超回来后,将侄女喊过自己的屋子。
“我觉得他一定会建都北京的。将来你就长住北京了,但我不一定。”
“为什么?”
“有这层关系,难免被人说闲话。而且,我的性子也不适合在中枢做事,还是留在山东踏实。淑儿,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吧?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要注意呢。不要过问他的公事,更不要干政,照顾好他的生活就好。听江云说,他在长沙大病了一场,怕你担心,江云没让我告你……”
陈淑立即紧张起来,“什么病啊?不是负伤了吧?”
“不是。他是一军主帅,哪里会亲冒矢石?大概是累的。不容易啊。这下你们夫妻总算团圆了。江云曾想着送你去南方,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十年前,咱们家的情景我一直没忘,希望你也不要忘了。”
陈淑明白叔父的意思,“请叔父放心,俺知道怎么做。”
“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该和你说说了,你坐下,”陈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淑儿,后天他就来了,不说就晚了。当初他带第五镇南下,山东大学许校长的女公子倾慕于他,私下离家,跑到南边找他,这三年来,许小姐一直在他身边……”
“啊,你说什么?!”陈淑立即想起了自己私藏的那封信。
“我是听山东大学的人无意说起的。后来追问江云,他瞒不过,跟我说了实情。据说许小姐只是秘书身份……”
陈淑的大眼睛瞬时蓄满了泪水,“他骗我的,他说过今生只要我一个!”
“淑儿,这是预料中的事。像他这样算是不错啦。不过,他就是再找几个女人,也动不了你的地位!你没听到大家称呼你主母吗?他是皇帝,你就是皇后,他是总统,你就是总统夫人!我跟你说,世上的事,从来都难以两全。听说那个女孩子知书达理,很是贤惠,只要你拿稳了,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跟他闹什么花花,没得让人笑话!你一定要记住,你身份不同了!淑儿,你明白吗?”
“叔父!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若不是他马上要来,我也不会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淑儿,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像龙谦只收了一个,我都觉得够自律了!江云肯定地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没有什么名分,更没有孩子!怎么跟你争?他南征在外,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也是情理中事,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件事你婶娘知道,但小娴不知道。除了南方军的高级将领,也没其他人知道。因为后天他就来了,那个女孩子一定会跟着来,你要大度一些,明白吗?”
“俺做不到!俺要问问他,为什么这样?!鲁山哥在关外六七年,也没做对不起文秀的事!”
“糊涂!如果你不晓事,吃亏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的两个儿子!这些年你读了不少书,怎么就悟不透这个道理?你去看看历史上的开国之君,那个是守着原配过一辈子的?!为了孩子,一些事你要忍,要学会忍受。”
“我不忍受!”陈淑嚎啕大哭。一路上的喜悦全部化为乌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坍塌了。
第十二节 进京(二)
龙谦是在10月6号下午抵达北京的。护卫他进京的是他一手调教的在汀泗战役里立下大功的特战大队,却把他的卫队留给了司徒均。
前门火车站已经彻底戒严,北方军二十五旅七十三团列队于广场,代表北方军接受最高统帅的检阅。北方军及山东军在北京的将帅们除了少数驻守城郊不能离开的,全部集中于前门车站,迎接最高统帅的到来。
少数精选的记者被批准进入现场。
龙谦的专列停稳后,军乐队奏响嘹亮激昂的军歌,蒙山军将帅们军容整齐地列队迎接自己的最高统帅。
站在车门口的龙谦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站在车阶上缓缓扫视着队列,从打头的鲁山看起,宁时俊、方声远、石大寿、邓清华、范德平……每个人都凝视良久。
“所有都有了,向司令敬礼!”鲁山大喊一声。
龙谦肃穆还礼,然后疾步下车走到鲁山跟前,一把抱住了鲁山,“好兄弟,终于见面了!听说你中了流弹,担心的我要死!”龙谦凝视着鲁山面颊上那道明显的伤疤,“记得当初我们几个商议谋划关外吗?你,时俊,明远都争着出关,都是好样的!但这件连我都没有信心的设想竟然让你干成了!没有你们在关外的成功,就没有我们在这儿的见面。干的好!”
“司令,那是你指挥的好。”鲁山动情地说,“司令,大伙儿在关外想你的很,总算团聚了。”
“不,是你们用忠诚、勇敢和智慧争取了最好的结果!我感谢你,感谢北方军的兄弟们!”龙谦大声道。
松开鲁山,龙谦来到了方声远、宁时俊及陈超跟前,一手拉住方声远,另一只手制止了宁时俊的敬礼,“留守山东,稳定后方,击溃北洋主力,全靠了你三人的精诚团结。说实话,推翻满清,夺取这万里江山,山东一役至为关键,德州血战的那几日,我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啊。”
方声远只是笑,使劲握着龙谦的手。宁时俊则大声说,“我们坚信可以击败北洋,从来就没想着丢掉山东。”
“好,就是要有这股子气!不过很不容易,靠着留给你们的一点老底子,漂亮地打赢了山东战役,干的好!”说完他将目光转向了陈超。
“越之先生,您是长辈却来接我,让我很是不安啊。”说完,龙谦对陈超鞠了一躬。
“今日不论私情,只讲公谊。”陈超微笑道。
跟陈超见过礼,龙谦来到石大寿跟前,敬礼回礼后,“大寿,千里迂回,锦州一战奠定了你的威名!”龙谦拥抱了石大寿。
“托了司令洪福。”石大寿咧着嘴笑。
“不,是你们争气!北方军都是好样的!”
接下来,龙谦一一拥抱了自己的老部下们,邓清华、范德平、商凤春、程二虎、熊勋、蒋存先、许公持、黄锦辉……准确地说出了大家在关外的功绩,令将领们感奋异常。当初,龙谦狠赌了一把,将自己手下的大半精华派出了关外,如今收获了丰硕的成果,而这些当初的营长、连长们如今都是主镇一方的大将了。
“兄弟们,知道为什么能谋取关东吗?除了我们的策略对头,关键是大家团结如一人,有一股子舍身忘我的劲头!当初派出去的不过数百人,你们带入关的却是金戈铁马的数万大军!要论难度,山东军乃至我亲自带的南方军都比你们容易的多!这个我很清楚。而北方军入关以来,特别是占领北京以来,展示了蒙山军胜利之师威武之师的良好风貌,值得全军向你们学习!过几天,我要亲自为立功官兵授勋颁奖!要看看我们关东子弟兵的英姿!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洪粤诚洪南劭,我们的高级参议,谋划广东,洪先生居功甚伟。”
跟在龙谦后面的洪粤诚努力辨别着他所不认识的蒙山军将帅们,这些人的名字他都听说过,今天终于见到了真神。听到龙谦介绍自己,身穿便服的洪粤诚不便以军礼相见,抱拳对肃立的将军们行礼,“见过诸位将军。”
“洪先生好。”将军们客气地回应。
“鲁山,今天怎么安排?”龙谦笑问跟在自己身后的鲁山。
“司令,几家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你,你看……”方声远插话道。
邀请记者是结束与袁世凯谈判先期抵达北京的方声远确定的,方声远认为,龙谦抵达北京应当大肆宣传,上个月孙文从日本跑回上海还召开记者会使劲地造势呢,在这种情况下,龙谦不应当悄悄地进入北京。
“喔,还找了记者?”龙谦瞬间就明白了方声远的意图,“那好吧,时间关系,我只回答三个问题。”
方声远将记者们带了过来,“大帅车马劳顿,这次只回答三个问题,请大家原谅。待条件允许,会召开专门的记者会满足大家的问题。好了,谁先?”
六七个记者七嘴八舌地抢着提问,顿时乱成一团。方声远急忙制止,“诸位,我来点名吧。今天只选三家报纸,山东新闻,大公报及京报,其他的报纸就只能等下一次了。张记者,你先来。”方声远点了山东新闻的记者张远哲。
“请问大帅,您这次自武昌进京,是要筹备成立中央政府吗?大家都期待新国家的诞生,请问大帅,新中国的国名是什么?定都北京吗?大家都晓得以共和为政体,实行总统制还是内阁负责制?”
山东新闻是蒙山军控制的报纸,龙谦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将报纸办到了北京,微微笑了笑,“张记者,你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啊。好吧,本人此次进京,确实是为了筹备新中国的中央政府。随着满清的退位以及北洋集团的公开声明,建立一个独立、民主、文明的新政权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最近,蒙山军主要将领及社会贤达都云集北京,我希望在跟大家充分交流的基础上,研究确定成立一个过渡性质的机构,以实现和平建国。蒙山军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推翻了封建专制政权,未来的新中国是大家的,是全体国民的。对于大家所关心的问题,我建议报社的朋友们可以搞一个调查问卷,至少看看北京及天津的百姓们是怎么想的。你看好不好?下一个。”
“尊敬的龙将军,我是大公报的记者江枫,我的问题是,蒙山军如何对待已经在上海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据我所知,蒙山军南方军的部队已经向江浙进兵了,一定要武力解决问题吗?诚如将军所言,蒙山军推翻满清专制政权是为了建立一个代表四万万民众的新政权,为什么不能与民国政府和平谈判以解决争端呢?”
“这个问题很尖锐,很好。首先,民国政府不能代表中国。在当今的中国,没有人可以无视蒙山军的存在!某个政治派别抛开蒙山军而建立所谓的中央政府是可笑的,也是荒谬的。至于对江浙业已存在的某个地方政权,武力解决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蒙山军并不希望打仗,我的士兵也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但是,在武昌一带爆发的战事不是蒙山军挑起的,是民军阻止蒙山军进军所造成的。中国不应该分裂,必须统一,这是全国人民共同的希望。如果江浙地方政权可以放弃武力,坐下来与我们好好商谈,就像北洋系文武诸君一样,我个人表示欢迎。我再说一遍,新中国不是蒙山军一家之天下,而是全国人民的,自然包括各党各派,包括海外的关心中国前途命运的各位先生,我欢迎大家坐在一起商谈建国大业。共同确定国体、政体,共同制定宪法,大家一起为新中国负起责任来。但是,如果希望武力抗拒蒙山军对于全国的统一,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武力解决。”
“龙将军,您好。我是京报记者穆云松,我想问的问题是,新政权将如何对待业已退位的满清朝廷?”
京报是北京的报纸,而大公报总部在天津,方声远选择的三家报纸倒是很有代表性。
“穆先生,你问的问题应该是很多人所关心的。如何对待满清退位人士,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这是件大事,需要在新的中央政府成立后研究并通过一份决议。但在这里,我可以说说我个人的意见。首先,我对满清当权者认清形势采取退位方式结束纷争表示赞赏,这是一个明智的、值得尊敬的决定。古今中外,王朝更迭一般都伴随着流血事件的发生,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开一个先例。蒙山军是一支爱国的军队,蒙山军更是一支文明的军队,蒙山军推翻满清政权不是要屠杀或者驱逐满族同胞,我历来认为,满族和汉族一样,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在北京就生活着无数的满人嘛,蒙山军占领北京,也没有对满族百姓进行任何形式的迫害嘛。只要满清曾经的当权者遵守新国家的法律,自觉履行公民义务,他们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好了,时间关系,今天我就讲这么多,刚才方声远先生已经说了,以后我们有机会在一起交流,充分地交流。”
记者们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刚才龙谦所谈的三个问题都是他们最为关心的,所以,记者们见龙谦不再回答问题了,马上飞跑着离开车站,赶回去发独家新闻了。
次日凌晨,十几家报纸不约而同地出了号外,报道了龙谦抵京并回答记者提问的消息。
“你这个家伙,怎么就替司令做主了呢?”宁时俊对方声远说。
“司令讲的非常好。真应该多回答几个问题的。一些话让报纸说出来效果要好的多。”
“司令,北方军的官兵孤悬关外,都没有见过司令,都盼着认识司令呢。地方有限,只能带一个团来,七十三团,这个团是北方军的主力团,已经在站外列队完毕,司令是不是看看大家?”鲁山插进来说。
“熊勋的部队?我知道这个团,在锦州战役立了大功的英雄团嘛。好,看看将士们去。”说罢在闪光灯的照耀和大群军官的簇拥下出了车站,看到不大的广场前排列了整齐的军阵。更远的地方,是围观的百姓。
江云皱了皱眉,他有些担心龙谦的安全。鲁山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拍了拍江云的肩膀,“放心吧,万无一失。”
提前出站的熊勋旅长跑步来到龙谦身前立定,“报告司令,九师二十五旅七十三团列队完毕,请司令检阅。”
龙谦兴致勃勃地在文武大员的陪同下检阅了这个英雄团队。
检阅完毕,龙谦决定对部队讲几句话,“弟兄们,你们是蒙山军的兵,却是第一次见我这个总司令!我也没有给大家发过饷,授过勋,很是对不住你们啊。我知道,你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关外子弟,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守黑沟台,攻沈旦堡,剿灭盘踞深山密林的土匪,一直到进军关内,占领这北京城,你们立下了大功!你们的战功,鲁司令、邓参谋长都给我报过了,我都清楚。过些日子,我们要举行授勋颁奖仪式,我会亲自为荣立战功的英雄戴上勋章!”龙谦望着黑压压的部队,“你们驻扎在北京城里,说明了鲁司令官对你们的信任,说明了你们是一支战场上骁勇无敌,和平时期严格执行军纪的好部队。但是,天下并没有太平,南方军以及山东军的部队仍在打仗,关里关外的敌人并没有全部肃清。大家可不要抱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念头啊。就像我们军歌里所唱的,‘奔向决胜的战场,奔向祖国的边疆!’我们蒙山军马上就要整编为光荣的国防军了,祖国辽阔的边疆要你们保卫,你们要牢记自己的使命,牢记蒙山军的荣誉,为了保卫和建设我们的新中国再立新功!”
蒙山军起兵反清后,军歌自然做了改动,将“大清”“朝廷”改为了“祖国”“民众”,部队很喜欢这首气势激昂的军歌,没必要推倒重来。
“请大帅放心,你指向哪里,北方军就杀向哪里。有我无敌!”鲁山大声道,“北方军各部都希望进军东南呢。”
“东南不需要你们去了,但是北方还要你们来保卫。不止是东北,还有蒙古高原,那里还没有被我们占领,要将蒙山军鲜红的军旗插遍全中国!”
“请司令放心,北方军在,北方安如磐石!”鲁山坚定地表态。
欢迎仪式大约进行了一个半小时,龙谦在鲁山、宁时俊等陪同下返回西苑。在车上,龙谦问与他同乘一车的鲁山,“为什么将司令部设在西苑?”
“地方是清华选的,可以设为司令部的地方真不少,好多王府都空着。清华认为西苑条件最好,地方宽敞,又有高大的围墙便于保卫,我觉得也不错。”
“你们想过没有,部队在进入大城市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当年李自成的百万大军就是在进入北京后腐化的,很快就垮了。不是被敌人打败,是被自己打败的。住西苑暂时可以,将来不行。”
“就是等司令来主持大局嘛。这些日子我心里抓挠抓挠的,别说,这种日子好紧张的。”鲁山笑着说。
“紧张就对了。千万别松弛。”龙谦轻声道,“我将司徒留在武昌主持江南军事。这次到北京,主要就是研究建国的最主要几件事情,军队的整编,总部机关的设立等等,现在城里有多少部队?”
“两个旅,熊勋的二十五旅驻西城、南城,二虎的二十八旅驻北城和东城。其余部队都在城外驻扎。”
“唔,部队纪律如何?”
“还好。许公持抓的很紧。”
“你看到了吗?外国使节都没有露面……我们夺取全国政权,不为大多数列强高兴。我们的任务重着呢,你们身为方面军司令官,要居安思危!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到欢庆胜利的时候。”
“有司令在,什么麻烦都能解决。司令来了,我就放心了。”鲁山道。
“我不放心呐。对了,江云跟你说了蒙古的情况吗?”龙谦忽然想起军情局关于外蒙局势的报告来。
“说了。”鲁山已经接到了军情局关于蒙古生变的报告了。
“背后一定有俄国人的影子。但是,我绝不容许搞独立!中国现在的领土,一寸也不准割出去!以前丢掉的领土,我们还要一块块地收回来!仗并未打完,部队决不能松气!北方军迅速返回东北,有没有问题?”龙谦锐利的眼神盯住了身旁的鲁山。
“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开动。”
“那就好。鲁山,北方的事情我是准备依靠你的,你要心里有数。”
“随时等候司令的命令。”鲁山坚定地说。
“那就好!你这么说我还真有几分轻松了。哦,文秀他们好吗?都到了吧?”
“都到了。他们都住在西苑了。”
“部队整编,你们两个司令官要有个意见,总体上我已经跟司徒拟了个章程,回头我让欧阳给你们一份总参整理的资料,你们尽快研究一下。对了,唐绍仪呢?他好吧?来北京了吗?”之前,龙谦曾致电鲁山,让他将唐绍仪及张绍曾接至北京。
“来了。和张绍曾一起住在贤良寺。”
“段祺瑞呢?”
“他在北京有家室,就住在家里。”
“嗯,如果可以,今天我想见见唐少川。”
“司令,今天就算了吧。跟夫人孩子团聚下,晚上我准备给司令接风,大家都好几年没有见司令了,咱们总算搞出这个局面,都想跟你喝杯酒,你可得给我面子,不能扫大家的兴。”
“这是应该的。黄玉呢?接来了?”龙谦想起阵亡于锦州的盛光。
“没有,”宁时俊答道,“黄玉不愿意来。”
“可惜了盛光了。”龙谦叹息一声,“要建立一座英烈祠,让后人永远记住为今天的胜利付出生命的英烈们。晚上的宴席。将家眷们都叫上,她们很不容易,尤其是北方军的家眷们,我要给她们敬杯酒,谢谢她们。”
说话间,车队驶进了西苑南门宝月楼的大门,这座皇家别院在另一个时空可是一个神秘的所在,龙谦望着荡漾着微波的湖水和掩映在高大乔木间的亭台楼阁,心潮起伏,没想到自己竟然以主人的身份入驻此间。
第十三节 重逢
陈淑并未去车站接龙谦。她不去,其余太太们也就没有去。两天来,陈超反复做了她的劝导工作,劝她接受许思的存在。当话题的严肃性提升到两个儿子的地位时,陈淑妥协了,不再哭闹了。
这个世界本质上是男权为尊。这一点陈淑不能否认。陈淑的性格既有父母的遗传,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叔父的影响。虽然极为贤惠的婶娘一向视叔父为天,但叔父却很是敬爱婶娘,一生未起纳妾的念头。
而自己的丈夫呢?某些方面甚至比叔父还要“过分”。比如洗脚,婶娘是将为丈夫洗脚视为自己的义务的,但龙谦却从不让自己做。成亲后,凡是他能干的,只要有时间,他都自己做。在沂州的时候,他不仅洗自己的衣服,还洗过儿子的衣服甚至她的内衣。陈淑有些接受不了,但他却认为天经地义。陈淑觉得,他对自己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从来没有呵斥过自己,家务全部交给自己,他估算了家里的开支而支取的军饷都一分不少地交给自己支配,他自己衣兜里从不装一块银洋。男人的一些天经地义的权力,比如饮酒、吸烟,丈夫都极为控制,他很少吸烟,在家里更不饮酒。至于吃饭,更是随便的很,赶上什么吃什么,成亲多年,陈淑甚至说不清丈夫喜好的口味。在她看来,丈夫几为完人,没有一点让她不满的地方。
婶娘就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他太宠你了,把你惯坏了,你要惜福呀。
突然间,她心中丈夫的形象坍塌了。如果那封信只是引起了她的怀疑,那么现在完全不同了。在他南征的三年间,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一直陪伴着他。
从来没有吃过醋的她被折磨的夜不能寐。昨日叔父叫了她和两个儿子一起由邓清华陪着游玩西苑,叔父兴致勃勃地询问那些建筑物的典故由来,还上了据说囚禁光绪皇帝十几年的瀛台,两个儿子兴奋异常,但她却精神恍惚,毫无兴趣。
而曾经是那么向往皇宫及传说中美如仙境的皇家园林。按照邓清华所言,她现在所处的西苑在明清两代一直是皇家避政宣听、放松游玩之所,也叫西苑三海。她第一次晓得这里所说的“海”是蒙古语“海子”的简称,意思是水域。西苑三海以两座桥划分为三个地域,蜈蚣桥以南是南海,金鳌玉蝀桥以北是北海。西苑实在是太大了,跟着邓清华走了一圈,不过是看了中海及南海的部分地域,北海根本就没有力气去了。
鲁山为她选的住宅地处中海靠南的地段,是一栋西洋式的二层建筑,名字叫海晏堂。据说海晏堂这块地方原先是慈禧的住处,叫仪鸾殿。但在1901年八国联军占据北京时失火焚毁了。慈禧回京后,又大肆整修,在原址上建了这座海晏堂。邓清华考虑到这座建筑比较新,又接了电灯,还有西洋式的厕所,所以将他们安顿此处。
海晏堂前面是万字廊、静谷、颐年堂、勤政殿等一大批东西向的建筑群,那里住着北方军将帅们以及警卫部队,往北是怀仁堂、福昌殿、延庆斎的大建筑群,再往北是刚开工的摄政王府,现在自然是停工了。鲁山及宁时俊的住处就在南边静谷、颐年堂里,距离这边不远。再往南就是南海了,从勤政殿往南通过一座吊桥,就上了囚禁光绪皇帝十几年的瀛台,那里也是一大片亭台楼阁。因为丈夫多次跟自己讲过那位悲情皇帝,陈淑按下烦恼,饶有兴致地上了瀛台“参观”,除了几个仆役,那里并未住人,翔鸾阁、涵元殿以及迎熏亭都看了,两个儿子喜欢上了这里,兴华竟然说这里更好,要住这里,大概两个小家伙是被波光粼粼的南海迷住了。陈淑觉得那位去年病逝的皇帝也不亏了,住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好吃好喝地供着,悲情个啥?
“胡说什么!这里不吉利。”陈朝超听了虎头的话,扳起脸训斥两个外孙。
虎头和振华不敢吭气了。陈超瞭望着南海,面色凝重。陈淑随即想到孩子们是不懂历史的,更不会懂被囚禁中的光绪的苦闷绝望(其实她也不懂)。不过,想到那个可怜的皇帝只能在这座岛上生活,陈淑似乎领略了之前没有领会过的敬畏之情。世人都向往权力,殊不知那些曾经掌握巨大权力的人一旦失去权力,他们真不如自由自在的老百姓。
“如果回到过去该多好……”。过去是回不去了,她只能接受现实。昨晚回到他们的新家后,陈超再次跟她深谈到半夜时分,她答应,只要那个人守规矩,她就容纳她。
今天下午他就来北京了。邓清华本来是要她去车站的,说李文秀等人也要去,但她还是耍了小性子,不去了,那是男人们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其实她也极为思念丈夫,三年了,无数次在梦中相遇,无数次为他担心。如今就要团聚了,他身边却多了一个她不想见的人。
陈淑坐在游廊上看着在院子里嬉戏的两个儿子发呆,胡思乱想。自嫁给他,她就享受了特别的尊重,尊重是他的部下给她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这种尊重与日俱增,第一次被人称呼主母时她还很不好意思,后来也就坦然接受了。蒙山军是他的军队,自己当然是军队的主母,如今他夺取了天下,她可以以主人的身份进入这皇家别院。主母,主母,只要自己的身份不变,他就是有再多的女人,她还是主母!能夺去她身份的只有他!
可是她还是难以接受他有了别的女人!叔父破天荒地给她讲起了“七出”,妒忌就是其中之一。为什么女人不能妒忌,而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男人的。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吃饭时那些令她惊叹着迷的餐具,都是他给的。没有他,自己就是陈家崖那个另类的村姑,不喜女红,不缠足,让乡亲们背后指指点点的村姑。是他改变了自己的一切,在山东,在济南,如今谁敢笑话她天足?
大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两个儿子发一声喊,齐齐跑了出去,兴华一面跑,一面大喊大叫,“爹爹回来喽,爹爹回来喽。”他走的时候,兴华才三岁,他已经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经常指着他的相片问,这就是我爹爹吗?
父子天性。即便孩子不记得,也会因为父亲的归来而兴奋不已。她站起身,本想迎出门去,下了台阶,却站住了,他一定带着那个女人,我该如何面对?
直到她看见丈夫一手抱着一个儿子笑着进了院门,“淑儿,你好吗?”他爽朗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自打成亲,他就一直这么喊她。
陈淑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她努力看他的身后,除了已经三年未见的欧阳副官和叔父外,并无任何一个女人。
“她没有来!这可太好了!”陈淑一下子轻松下来。
“怎么哭了?不舒服吗?”龙谦放下了振华,但还是抱着老二兴华,“淑儿,不习惯吗?”
“不是。”陈淑擦了擦眼睛,盯着龙谦看,他瘦多了!猛然间,她想起了叔父说的:他在长沙大病了一场。
“你好了?没事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
“叔父说你在南边病了一场……”
“哈哈,已经好了。哦,这就是清华给我们选的家?不带我参观下?”
“什么病啊?究竟怎么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没事,已经好了。你呢,还好吧?婶娘小志他们没来吗?”龙谦拉住了妻子的手,“你瘦了。”
“司令,您先歇息下,鲁司令他们将宴会设在了前面,我去看看。”欧阳中轻声道。
“行,你去吧。”龙谦对副官挥挥手。
她没来太好了!陈淑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女人,对龙谦的话有些听不进去,答非所问,倒是显得很大人气的振华帮着母亲回答了父亲的提问。
“虎头不简单嘛。成了小大人了。听说你这三年很是读了些书,都是些什么书啊,跟我说说。”
“别说了,他就是痴迷看书,学的东西连小志都佩服,”陈淑对于稳重懂事的长子的喜爱超过了淘气顽劣的次子,“虎头不需要你操心,你倒是该管管你的老二了。”
“哈哈,兴华是不是很淘气?惹你妈妈生气?”龙谦哈哈大笑,“他才多大,本就是淘气的年纪嘛。我像他这么大,绝对比他淘,没少挨我爸爸的打……”龙谦突然住了口,昨晚他在车上真切地梦见了自己的父母,醒来悲伤不已。假如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如今的成就,该有多高兴!
“怎么了?”陈淑惊诧地看见丈夫眼眶里的泪水。
“想起我的父母了,没事。时候不早了,鲁山他们准备了宴会,咱们早些过去,你跟我一起向文秀他们敬杯酒,我们在前线厮杀,你们留在家里担心受怕,不容易。”
第十四节 构想
宴会结束已是很晚,陈超也住在海晏堂,是跟龙谦一起回来的。他看到龙谦晚上逐桌敬酒,又接受部下的回敬,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以为他肯定休息了。但龙谦却出人意料地来到了他的房间。
“越之先生,事情太多,又有些兴奋,想跟你聊一聊。”
“退思,今晚你喝的也太多了些,淑儿都替你担心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好?”陈超跟陈淑一样,许家小姐没有出现在龙谦进京的队伍中,令他轻松不少。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自我欺骗,不到绝路退无可退,便不会去主动改变。
“不能不喝啊。不过,自打蒙山建军,我是第一次这样放开量。大家提着脑袋跟我打江山,不就是为了今天?”龙谦微有醉意,但头脑很清楚,也无睡意,“越之先生,建国在即,您考虑过没有您的工作?”
“这个,太匆忙了吧?”陈超本以为龙谦是要说许思的事的。
“不,不匆忙。该提上议事日程啦。越之先生,论公呢?咱们是共事十年的铁杆同事,郑家庄差不多是我一生事业的起点,那个时候,您就在帮我啦。当初我跟江云化妆侦察,假如没有跟您一见如故,我未必会走到今天。论私呢,您是我的叔父。我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亲人,心里一直将您做长辈……”
陈超心里一热,龙谦是很少如此“热情”的,“退思,正因如此,我才不会去想。再说,我见识才能还是差了些。将来,就在山东,最好在鲁南做点事好了。”陈超也喝了不少,蒙山军的将军们不可能不向他敬酒。事实上,刚才的宴会上,他们是将陈超摆在仅次于龙谦的第二位的,但碍于他的身份,不要求陈超干杯。饶是如此,陈超也觉得头脑发昏,心跳过速。
“山东是要回的,而且是现在。这次请你来北京,是想当面跟你谈谈,也算征求您的意见。你觉得洪粤诚此人如何?”陈超正在琢磨龙谦“而且是现在”几个字的含义,谁知道一下子将话题转到了那个刚结识的洪粤诚身上。
“不了解啊,就是觉得有些狂放。”
“是有些名士派头。”
“你准备大用此人?”
“他跟我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他在广州帮我干了一件大事,知道是什么吗?”
“这我哪里知道?”
“帮我成立了一个政党。叫做‘科学民主同盟’简称‘科民盟’,目前成员已有数千了,主要是广东的士绅,知识分子和商人居多。北伐以来,科民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南方军粮草不乏,该组织居功甚伟。”
“你的意思是?”陈超在喝了一杯温茶后,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
“其实方声远早有组建政党之议,我没有批准。当时主要是顾虑朝廷的反应。但在广州时已经无所顾忌了。这些年你接触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想必对于泰西诸国的政治制度有所了解了吧?”
陈超觉得龙谦的思维跳的太快,“有些了解,还是雾里看花,一知半解,说不太清楚。”
“美国是两党轮流执政。共和党更倾向代表于大资本家利益,民主党诞生于南方,更多地代表中产阶级的利益。我对于将来的政治构想,是准备借鉴他们的一些做法的。但不会照搬照抄。其实这些年国内呼吁立宪以来,各种政党已初见雏形,你能不能回山东组建一个新党?成员主要是山东实业集团的工人,也可以吸收乡村自治运动中涌现出来的优秀分子,但主要是还以实业集团的工人、技术管理人员为主。名字呢,叫做工农党也不错,这个我没有想好,你来琢磨确定,名字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政党成员的性质。组建这个政党,跟南方的科民盟竞争一下?从地域上讲,科民盟主要代表南方势力,而山东新党则代表北方的利益。从成员上讲,科民盟代表了国内精英阶层的利益,而你组建的新党呢?就要有意识地吸收中下层民众,代表他们的利益。”
“我不太懂。”陈超老实回答。
“我经常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美国人用了百余年的时光就建成了一个世界最强的国家?是地域条件最好?民众素质太高?资源过于丰富?还是制度过于领先?我觉得他们的政治构架是先进的,这是他们迅速发展为一流强国的主要原因。我们的历史虽长,但自秦一统九州,特别是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权力越来越集中于皇帝手中,严重缺乏制约。我总是觉得,所谓王朝兴盛,或者是出现所谓的盛世,一般是皇权与相权相对平衡的时代。而所谓的乱世,则是相权压过了皇权。皇权过强,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会导致政治结构的内应力过强,在老皇帝去世后,相权会反弹皇权。这个问题,您如果去总结,会比我更为精到。而美国呢?从他的开国领袖起,就设计了分权制约的体系,即将立法权、司法权和行政权分开了。一般人认为总统是国家领袖,是权力最大的人,但实际上,总统的权力受到了国会的严重制约,很多时候,这种制约会导致大事久议不决,效率低下,但却很好地平衡了政治结构,实现了一种长久的稳定。”
“这么说,你也准备开国会了?”
“是的。我准备先成立地方议会。满清新政以来,特别是近两年立宪呼声渐起而成立的各省谘议局,就是地方议会的雏形。这次我自武昌北上前,就委任了湖北谘议局议长汤化龙暂署湖北政务。在我的设想中,地方议会也是要分级的,县有,州有,省里也有。根据人口来确定名额,逐级选举上来。到了省级议会,就可以推举进入国会的成员了。国会应有确定的名额,国会推举或选举总统,制定和批准法律,审核确定政府经费,在重大事项上,比如战争,必须得到国会的批准,总统不得自行决定。国会还有一项重要职能,那就是弹劾和罢免总统……某种意义上,国会是代表全国民众的,是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
“退思,我没有听明白。直觉上感到你设想太天真了,不现实。”
“是的,这个构想需要一步步来,现在还不具备条件。”
“这个,跟组建政党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政党是某种利益集团的代表。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阶级或者阶层理论吗?”
“记得。”陈超对龙谦那次跟自己说的阶级理论记忆尤深。
“阶级很长时间内是一个现实的存在。用强力,比如说用军队镇压是不能长久的。过去缺乏调节阶级矛盾的机制,导致不断的农民起义,王朝更迭。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各种阶级的代表坐在一起讨价还价!这就是议会存在的必要。但是,没有政党的出现,实现这个设想就很难。所以,组建现代意义上的政党是实现我政治构想的前提。你看,如果科民盟一家独大,议会占据绝对优势,那么就会出现国家的政策都倾向于精英阶层而严重忽视下层民众。倒过来讲,如果完全由农民占据议会,国家就很难实现工业化,因为实现工业化的历程,很难避免损害农民的利益。所以,要平衡这种关系……”
陈超沉思着,“退思,我觉得太复杂了。”
“我有一个理想,或者是梦想。不是建立一个新王朝,而是创立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的新时代。只要做成这件事,我就没有白来这个时代走一遭。”
“那么我问你,你准备用多长时间搞出你需要的制度?”
“这个不好说。要看情况。假如国内、国际的环境允许,五年到十年吧。”
“那,这五年到十年呢?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耗着?我在济南时,大家都盼着你登基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嘛。而且,武夫治国是大忌,你总不能以蒙山军总司令的身份治理国家吧?还有,你不可能不和外国发生关系吧?你用什么名义号令全国?”
龙谦突然发现陈淑就在门口,却没有注意她是何时进来的。于是对她做了个手势,请她进来。
“在我设想的政治构架实现之前,要分两步走。第一步是用军事管制的办法实现全国的真正统一。为此,我准备成立军事委员会行使最高权力。为什么不用蒙山军总司令部呢?因为后者更是一个纯粹的军事指挥机关而忽视了经济和政治。军委会之下,要设几个局,比如军务局,就是代行总司令部的军事指挥权的,还要有经济局,外交局等机关,统领全国的经济恢复及外交事务。军委会的最主要职能就是成立正式的政府,我也可以直接出任总统,就像孙文在上海搞的那套。但我不想那样做。第二阶段就是政府的成立了,我准备在全国局势平定后,按照省份经济和人口确定国会代表,注意是代表,由他们来选举总统,设计组建政府机关。等中央政府诞生后,则全力推行我的设想,争取在第一届政府任期内将国会成立起来,制定出正式的宪法,实现国家的正常化。我呢,争取再连任一届总统,将这个框架完善巩固好,我就可以退休啦。”
“每个省选代表?选多少代表?”
“两至三名足矣。不然就会乱。”龙谦微笑道,“这些代表与其说是选举的,不如说是指定的。所以,第一届总统的选举肯定是我,不会是别人。我马上要成立几个大军区,分管数省,大军区司令自然是蒙山军大将,他们一方面平定地方反抗势力,一方面物色人选,不会出问题的。”
“哈哈,”陈超突然想起一个好笑的问题,“你刚才是你只做两届总统?每届几年?”
“五年。”
“你说的第一步需要几年?”
“最多两年。顺利的话一年足够。”
“这就是说,从现在算起,你只准备干十一年或者十二年。你今年多大?”
“周岁三十四。”
“你四十五岁退下来?哈哈?简直可笑。”陈超放声大笑。
“我知道你笑什么。但你不要笑,我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在现在,没有人比我更强。但十年后就不一定了。一个健康完善的政府,必然导致大量人才的涌现,既有经济上的,科技上的,军事上的人才,更有政治上的人才。人最可悲的就是自以为是,总觉得离了自己不行,我至少现在还有自知之明。等国家稳定了,一切走上正轨,我退下来有什么不好?陪陪老婆,到国内国外溜溜弯,享受一下休闲快乐的光阴,多美!”
陈淑听到这里,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
“退思!有时候我觉得你很高明,很有远见。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天真,很幼稚,甚至很蠢!乘着你还没有当皇帝,我把话说的重一些无妨。你四十五岁的时候,虎头不过才十八九岁,连二十岁都不到。他怎么接你的班?对,我知道,你会说共和之下,不是世袭制了。外国我没去过,美国人怎么搞我不晓得,但中国已经几千年了,从来没有前任皇帝下台可以安度晚年的,太上皇的日子都难过的很!更别说将权柄交给外人了!李世民在宣武门杀弟弑兄,夺了李渊的皇位,唐高祖晚年不过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囚徒!他连皇宫都出不了!还想着到国内国外走一走?!简直是做梦!你想啊,就算你选择了最信任的大将继承,蒙山军是你一手创建的,所有的司令官们都是你带出来的,比如鲁山吧,我知道你很信任他,他到现在为止也当得起你的信任,不,不说鲁山,就说延冰!延冰是你的亲戚,假如延冰接你的班,延冰会怎么做?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不仅杀了你,而且要将虎头、振华全部处死!为什么?因为你威胁太大了,你才四十多岁,你活着,延冰就得看你的脸色,他那个总统当的有什么趣味?如果你对他不满意,认为他偏离了你治国的轨道,你很容易就可以将他赶下台!因为军队是你的嘛,王明远、鲁山、封国柱、宁时俊这些人不听你的?他们除了你,谁也不服!不信你试试?所以我说你蠢嘛。好在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倒是觉得你说的第一步不错,就这样办吧。你要我回去组建政党可以,但是,我不是干政,而是为了淑儿、为了虎头和振华,也为了我的家人,该提醒你的时候,我会说话的。到时候你不要嫌我这个老头子心烦。”
陈淑惊恐地睁大了眼。觉得叔父说的太可怕了,但又合情合理。她简直难以想象叶延冰跟丈夫翻脸的情形。
“哈哈,所以说才要变嘛。没有出现可以让我安然退休的制度之前,没有让我感到安全之前,我不会退的。但是,你要知道,我首先就会变。如果我做终身总统,跟皇帝有什么区别?”
“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了。我以什么身份回山东?”
“民政长。山东民政长。将来正式的称呼是省长。山东民政均归你。我准备成立一个中央军区,司令部设在济南,统辖山东、河南、安徽三省军事。司令官内定为延冰。第六师作为中央军区的主力部队也会驻扎山东。军事上的事你不需操心。这次没有将周学熙叫来是我的失策,我马上下令让周学熙交卸现职,来京筹建经济局。你回去后,除了把新党组建起来,还要抽出精力管华源实业。张毓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吴永才具有限,你要物色好华源的接班人,这个企业集团很重要。对了,济阳的石油出油了吧?”
“忘了告你,出了!每天据说有好几百吨呢。真是想不到。你怎么知道济阳有石油?美国人都乐翻了,连美国公使都跑到济阳亲自去看。”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岂止一个石油?”龙谦微笑道,“不过,我给你的时间不多,等山东的事务,主要是新党和华源、中兴的事务料理妥当,你还要来中枢。我给你留了位子。”
“什么位子?”陈超来了兴趣。陈淑起身为俩人续水,也竖起了耳朵。
“有两个职务,我想请您出任。一个是财政部长,另一个是内政部长,您认为哪个更合适些?”
财政部长实际就是户部尚书!那是何等重要的位子!想不到龙谦竟然要自己做计相!内政部长是干什么的陈超不清楚,想来也不是什么虚职,“退思!我一介乡绅,哪里能干得了这个?我还是留在山东吧。”
“叔父自谦了。”龙谦微微一笑,“远的不说,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开国元勋多是出自淮右布衣。便是文臣第一的李善长,原来是做什么的?财政你熟悉,在山东你多有处置,做的很好。其实部长就是抓总,并不需要事事精通,关键是下面有专家为你打理即可,到时候,主动投靠我们的财政专家多的是,遴选助手就可以了。”
“不,不,退思,你我至亲的关系,未免给人留下任人唯亲的把柄。新朝建立,不管是帝制也罢,共和也好,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我占据如此重要的位子,对你影响不好。”
陈淑给叔父和丈夫斟上茶,龙谦指指椅子,示意陈淑坐下,继续看着陈超说,“越之先生,您可不单是我的岳父,更是蒙山军打天下的勋臣,自蒙山军建立郑家庄根据地,你就襄助我嘛。部队的将领们,哪个不尊敬你?山东建设及保卫,你都是有大功的。出任政府部长,算不得任人唯亲。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亲人,除了你,难道要淑儿出来做事吗?那样的话,可真成了笑话了。”
“财政部我绝不去干。内政部是做什么的?”
“事情比较杂。主要是管理除军队外的强权机构,警察、情报部门。建国之后,我的主要精力一是外交,二是经济,三是军事。我没有精力具体管这些部门,需要有一个机构约束这些强权部门。”
“江云不是干的蛮好吗?”
“是这样的,将来要成立警察总署及国安总局,前者负责全国的警察队伍,后者则是负责情报及反间谍业务。情报机关至为重要,它是我手里的一把利剑。我们取得目前的胜利,情报战线的功绩是很大的,江云王之峰他们是立了大功的。已经成立的军情局因为分置数处,需要大力整顿,我的想法是将对内及对外的职能分开,军情局隶属于总参谋部,专门管对外的情报,特别是外军情报。国安总局的全称是国家安全总局,是对内的。这个位子,我想给江云。江云这些年搞情报很有成绩,他虽然年轻,但是很爱琢磨,也喜欢这个见不得光的差事。改朝换代,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生路,满清遗老,同盟会,北洋系,立宪党,难保没有人想着谋刺于我,不砍掉几千颗人头,天下不会太平。但是,必须有一个机构来约束国安及警察部门,否则就要吃大亏!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否则我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国安总局及警察总署归内政部领导,两个部门的一把手可以兼任内政部副部长。您为人宽厚,待人以诚,恰恰是这个部门的合适人选。”
听了龙谦的解释,陈超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哪里能做的了这个?不行。”
“叔,我觉得他说的对。难保没人存了坏心思。想想冯仑吧,谁能料到他竟会谋反?还有周毅。队伍上的元老都这样,别人就更难说了。”
“妇道人家,少参和国家大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回去,睡你的觉!”陈超厉声呵斥道。
“没事,就是家里人自己聊聊嘛。这件事不匆忙定,我是先跟你通个气。明天呢,要先将军队整编的事情研究出一个章程来,鲁山马上就得返回东北了,外蒙王公借国内内战搞独立,背后还有俄国人的支持,这件事非鲁山出马不可。等安顿好军队,东南的事有了眉目,咱们再商议建国大业。”
第十五节 外蒙
第二天上午,龙谦在自己所住的海晏堂底楼会客室听了鲁山、邓清华、石大寿、商凤春四人对北方军军力、驻地、各部将佐情况的汇报。
蒙山军三个方面军,龙谦最陌生的就是北方军了。当初派了六批精选的骨干出关,如今发展成了三个师一旅(含张作霖二十一师)的强军,当初的营长连长如今都是旅长团长了,龙谦对那些曾经很熟悉的部下感到了巨大的陌生。对于北方军的发展历程,龙谦极有兴趣。之前只是情报处的片段汇报,有了无线电是去年的事了,所以他要求鲁山详细讲一讲北方军的发展过程。于是,鲁山从六年前出关讲起,到与奉天站田书榜王月蝉夫妇接上头一路讲到了现在。
“很好,非常好。”龙谦赞道,“若论创造性,北方军当数第一。你们实现了我当初最好的设想,不,比我当初最乐观的结果还要好。蒙山军军史上将铭刻各位的大名,蒙山军夺取天下,三位居功甚伟。”
“这都是司令英明,”鲁山笑道,“刚到关外时,百姓对于老毛子恨得要命,甚至盼着东洋小鬼子出兵赶走老毛子。大家,包括我,对司令联俄抗日的策略很是怀疑,总觉得搞反了。好在我们坚决按照司令交代的法子去做了。自从与老毛子搭上线后,我们就比较顺了。等打完奉天战役,我们退往北满,部队就进入了轨道。想一想当初,若是我们站错队,绝无可能占据北满。”
“策略对头是一方面,关键还是你们干的好。北满的胡子很有名,竟然让你们扫荡的差不多,这个可不容易。”龙谦赞道。
“其实就是抱着练兵的目的。打土匪两三年,把队伍算是练出来了,把百姓也争取过来了。虽说胡子们有这山规那章程的,其中大多数还是祸害百姓的,我们下决心剿匪,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也得到了俄军的支持。打完胡子,队伍就成型了。”
“是呀是呀,任何时候,争取百姓的支持都是取胜战争的根本,这点你们做的很不错。对了,目前你们的装备如何?”龙谦问。
“装备比较杂,以俄式为主。司令接济的银子,大多数都花在向俄国人买武器了。俄军撤回国,大批武器折价卖给了我们,特别是子弹,他们不愿意带了。也有一部分日式的,主要在丁小富29旅,他那个旅基本是日式武器。”
“沈旦堡发的财吧?”龙谦笑着问。
“是。沈旦堡缴获的枪炮还在其次,主要是捞了一大批战马。日本人都是些小矬子,但他们的马却真不错,比俄军所谓的顿河马高大,耐力也好。前年,清华力主成立了两个军马场,黑龙江一个,吉林一个,目前有大约六千匹马儿养在军马场。”
“好,很精明。炮兵呢?我看你们的电报,大炮不少呀?”
“都是缴获和买来的。沈旦堡战役之前,俄军给了我们几门大炮,后来打下沈旦堡,缴获的日军大炮俄军遵守了协议没有要,全部留给了我们,充实了黄锦辉的炮团,算是有了重武器。剿匪基本用不上大炮,等俄国人撤军,我们明买暗偷,又从俄国人手里搞到二十七门……”
“等等,偷?什么意思?”
“俄国人打了败仗,混乱的很,我们协助他们北撤吉林,一路上低价买了些,俄国人都是败家子,只想着回家了,当官的收了钱,就说大炮坏了,不能动了,上面也不管。”石大寿解释道。
“哈哈,可以想见。”龙谦点点头,“目前北方军部署如何?”
“是这样。北方军司令部在这里,城内驻扎了两个旅,分别是熊勋25旅和程二虎28旅,其余部分均在城外。其中第十师师部率丁小富29旅驻杨村,德平的26旅驻香河,蒋存先骑兵旅驻丰台。”
“部队满员率如何?”
“还好,锦州战役的参战部队除了骑兵旅,主要是25、28旅,其余部队基本没有损失。战后用俘虏补充满员了,现在就是老蒋的骑兵旅尚未彻底满员,其余部分都处于满员状态。对了,第六镇被段祺瑞带回的残兵以及第一混成协的部队也在我控制之下,目前在香河整训,德平在抓这件事,德平建议再扩两个旅出来,使9、10两师都编成三旅制大师,这件事要司令来决定。我建议至少调回关外一个师,目前京畿一带留一个师足够了。”
“嗯,嗯,我们马上要研究全军的整编了。你的意见很好,关外非常重要。”龙谦似乎有些走神。
“正是。老田传回一个情报,想必司令已经看到了,外蒙乱了。”鲁山转了话题。
龙谦脸色沉下来,“是的。真是不给我们喘息之机啊。外蒙的这帮汉奸蒙奸是看到我们忙于内战,清廷也覆亡了,乘机搞独立。这个是大事,你认识到其中的危害就好。一句话,蒙山军从现在就要转到国防军的立场上来,外蒙必须管,而且要快!但是要绝对保密,不准外传。”
1909年9月18日,外蒙古宣布独立,10月1日发表独立宣言,成立以活佛哲布尊丹为皇帝的大蒙古国。一手策划外蒙独立的沙俄帝国立即予以承认。
无论是外蒙王公还是俄国,都认为此时搞独立是最佳时机。
清制,一般称瀚海以南或称大漠以南为内蒙古,即内扎萨克蒙古。就地域而言,东至吉林、黑龙江省界,西邻阿拉善厄鲁特蒙古,南接陕西、山西和察哈尔八旗,北靠喀尔喀蒙古,东西长万里,地域十分辽阔。内蒙古有部落二十四部,组成六盟。分别为哲里木盟,卓索图盟,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和伊克昭盟。各盟在清朝皆由各地都统、将军监督统辖。
而外扎萨克蒙古是与内蒙相对而言的。清制,一般称瀚海以北或称大漠以北为外蒙古,外蒙古又称喀尔喀蒙古,初分三部,即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雍正年间增设赛因诺颜部。此外,又有准噶尔、和硕特、杜尔伯特和土尔扈特、辉特、阿拉善、厄鲁特、额尔吉纳、青海蒙古之分。
蒙古地区大大小小的封建主按清朝的封建等级和爵位,分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和辅国公,还有一至四等台吉或塔布囊。这些封建贵族爵高位尊,有的任盟长,副盟长,有的任旗扎萨克,即一旗之长。这部分人可称为管旗王公,扎萨克之职,自亲王到台吉都可任职,而且是世袭的。不任公职的,称为未管旗王公。虽然也是贵族,但待遇与管旗王公有所区别。
此外,藏传佛教格鲁派(即黄教)的僧侣集团上层也是蒙古地区重要的统治力量。外蒙古以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代表,内蒙古以章嘉呼图克图为宗教首领。达赖和班禅则是黄教的最高领袖。各活佛、寺院名下都有大量的土地草场,由于蒙古地区几近一半的男性人口都出家为僧,王公贵族又无人不崇信黄教,故宗教上层的影响力十分强大,清朝皇帝通常采取册封、赏赐、给予免税免役等特权来控制他们,从宗教方面强化对蒙古的统治。
外蒙古的西北方还有一块特殊的领土,即唐努乌梁海。俄国名字为唐努乌瓦,位于外蒙古的西北,北至萨彦岭,南到唐努山,是一个群山环抱的盆地,面积17万平方公里,1912年时人口约5万。
唐努乌梁海在唐代为都播地,归安北都护府管辖,已被正式纳入中华版图,后又归属回鹘汗国管辖。北宋时属另一边疆民族政权接嘎斯管辖,南宋属西辽,称谦谦州,元朝属岭北行省。称益兰州,明代属蒙古瓦剌部,明末清初,唐努乌梁海地区属于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首领管辖,并是其常驻之地。1655年,清朝册封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首领俄木布尔德尼为扎萨克(领主),唐努乌梁海地区自然纳入了清朝的版图。根据1727年《布里斯奇条约》规定,中俄在此以西萨彦岭为界。清政府在此地设置5旗46佐领,归乌里雅苏台将军管辖。
沙皇俄国从17世纪即图谋吞并唐努乌梁海地区,但直到19世纪中叶,由于清朝看上去还是很强大,沙俄未能得逞。
鸦片战争后,清帝国华丽臃肿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揭开,俄国熊一向难以满足的情欲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1860年,由于中国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沙俄以调停为名,强迫清朝签订《中俄北京条约》,确认了其对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超过10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吞并,在《中俄北京条约》第二款,沙俄还别有用心地提出要堪分中俄西北边界。
1864年10月7日,沙俄强迫中国签订《中俄堪分西北界约记》,通过欺骗,恫吓,武力占领等手段,侵占中国西北新疆和外蒙古地区44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1909年国内反清战争爆发,长期受到沙俄威逼利诱的外蒙古王公乘机宣布独立,自立大蒙古国,本来叛乱集团准备占领包括唐努乌梁海地区整个外蒙古地区,但沙俄却将唐努乌梁海排除在“大蒙古国”之外,声称沙俄在唐努乌梁海地区有特殊利益,必须对该地区直接控制,随后派出警察进行管理。
“相当一段时间内,我们面临的外地是沙俄和日本。你们要牢记这一点。跟沙俄与日本发生直接冲突的地区在北方,也就是我计划设立的北方军区的辖区:奉天、吉林、黑龙江及内外蒙古。现在看来我们必须对外蒙事件做出反应了……”龙谦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派遣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携带足够的粮草,奔袭外蒙,用雷霆手段,一举打掉分裂分子,将外蒙,乃至唐努无梁海给我夺回来!”
“是,这件任务交给我吧,”鲁山两眼放光,“我就知道司令会这样干的!”
“嗯,北方军骑兵多,而且部队适应寒区作战,至于谁来挂帅,我再想一想。凤春有什么话说?”龙谦看商凤春欲言又止。
“外蒙没几个兵!”商凤春站起来,“我是担心沙俄的反应,说实话,见识了日俄战争的规模,我真觉得我们没有力量跟沙俄全面开战。”
“嗯,”龙谦扬手制止了鲁山的发言,他知道鲁山要说什么,“凤春冷静判断实力对比是对的,鲁山主张出兵平叛也是对的。这样吧,凤春你是北方军副参谋长,相比对于沙俄内部以及其外部环境有所研究,你来牵头,找一批人做一个对沙俄专门的分析,看看它有没有可能因外蒙事件对我们全面开战?时间嘛,十天!十天后我听你的汇报。唐绍仪不是在北京吗?你可以征求他的看法,就说是我交代的。出兵外蒙的兵力,路线以及后勤供给,鲁山来负责。到时候我们专题研究决定。但是,我们既然坐到了今天的位子,就要对历史负起责任来!就要维护国家的领土完整!哪怕是跟沙俄全面开战,也要将外蒙收回来!这件事现在不办,将来难度更大!其实,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是这样,苗头发生的时候容易处理,等幼苗长成了大树,麻烦就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要见一下时俊。对了,交给你们几位一个任务,组织人员将北方军这几年的发展史写出来,这是我们蒙山军军史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对于这几年发生的重要战斗战役也要写出来。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开一个研讨会,三个方面军都要讲一讲各自的得失,特别是教训,将是我们的宝贵财富。下午要开一个大范围的会,研究全军的整编问题,你们都参加。”龙谦结束了小范围会议。
第十六节 整编
当务之急还是军务,不是东南及西南战局,而是部队的整编。涉及到直隶境内近三万北洋军的存在,龙谦必须先处理此事。
10月7日下午,龙谦在自己所住的海晏堂底楼召集会议,研究军事整编问题。参加会议的为龙谦在北京的核心班底,武将系统有鲁山、宁时俊、石大寿、邓清华、范德平、郑双庆、商凤春、熊勋、程二虎、蒋存先,文官系统的陈超、方声远、洪粤诚,另有情报系统的江云,军法系统的曹敏忠及许公持,加上龙谦和欧阳中,共计十八人。
“时间很紧迫,大事很多,但要逐件办理。”龙谦主持会议,“最要紧的是北洋军的整编问题,我来了北京,再不办此事有可能引起北洋诸将的疑心,所以要先研究此事。但不能单独办,要综合考虑,将第一期整编问题一并考虑解决。今天我先说在武昌时与司徒总长商议的方案,大家琢磨一下有没有不妥之处。”
龙谦喝了口水,从衣兜里摸出上午写的一张条子,“部队的整编涉及到政治、军事体制问题,不单纯是增加几个师番号。考虑到国内的现状,不可能一下子建立完备的政府机构,采用目前的军事管制方式是适宜的,也是有效的。因此,决定在完善国防军总部机构后,着手成立几个大军区,代行对地方的管理。在大军区之下,逐步设立省级军区,并编入相应的野战部队。”
龙谦让大家消化一下自己所讲的内容,“可能大家对军区设立有所不解,不要紧,马上你们就明白了。先说总部。我计划将总部设在北京,因为我预定将首都设在北京了,这个大家先不要外传。国防军总部最终分为两个系统,即军政系统和军令系统,前者的机关为国防部,后者的机关为总参谋部、总联勤部以及两总部之下的二级部。目前情况下,即政府机构未成立之前,国防部的职责由总政治部代行。也就是暂时以三总部形式管理全军。总政治部主任,拟由曹敏忠任主任,总政的职责主要是人事、薪饷、监察、宣传及奖惩,待国防部成立,还要研究国家的战略问题。总参是军队的指挥机构,也是军队的大脑,是军令系统的核心。总参谋长当然是司徒均了,拟以商凤春、张玉林为副总长,协助司徒均抓好总参的工作。总参要成立和完善作战、情报、动员、通讯等部门,还要设立兵种部,成立炮兵、工程兵、通信兵等二级司令部,以加强特种兵建设。还要设立航空局,大力研究发展航空事业。总参还要管军事院校,现在我们手里有三所,山东是军官学校,广州其实是一所士官学校,北洋手里有一所保定军校,一共三所。将来要调整、充实、扩建,建军先建校,这是规律,更是经验。各个专业军种都要成立自己的军校以培养人才。联勤总部还是老宋,职责就是后勤的一大摊子,不止是被服、粮草,还有医疗系统的完善,还包括武器的采购,以及我们头上股份的管理。军事情报局负责全军的情报工作,江云还是局长,该局暂由我直接管辖,将来归总参领导。军情局脱胎于情报科,目前的业务比较杂,除了军事情报外,其余方面的情报也搞,这不行。将来还要成立新的情报机构,分离军情业务,实现军事情报的专业化。”
“总部的设置大的方面就是这样,今后蒙山军化身为国防军,承担着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军队建设是一个长久性的课题。我们慢慢来,但大家要适应军队转型为国防军后带来的变化,要向正规化、专业化迈一大步。我们与北洋的战争,证明我们蒙山军建军之路是正确的,我们在装备、训练、情报等方面全面超越了北洋,但是跟列强军队相比,我们的差距很大,要认清差距,迎头赶上。千万不可沾沾自喜,夜郎自大。”
“下面我讲一下军区设立的初步方案。北方军区:负责东三省及山西、内外蒙地区,拟由鲁山为司令官,辖四个师,司令部设在长春,将来要将吉林省的省府迁至长春去,因为长春的地理位置优于吉林。西北军区:负责陕西、甘肃以及新疆的防务,辖两个师,拟由封国柱为司令官,司令部设兰州。西南军区:负责四川、贵州、云南及西藏四省的防务,辖两个师,拟由蓝心治为司令官,司令部设成都;东南军区:负责福建、浙江、江苏、江西四省防务,辖两个师,拟由王明远为司令官,司令部设江宁;南方军区:负责两广、两湖防务,辖两个师,拟由胡宗玉为司令官;中央军区是策应四方的预备军区,辖区有山东、河南、安徽三省,辖两个师,拟由叶延冰为司令官,司令部设济南。首都设卫戍区,负责北京、天津以及直隶的防务,辖两个师,其中一个师负责天津至山海关的防务,拟由石大寿为司令官。这样,全军要编十六个师。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南方军三个师,北方军三个师,其中含张作霖的二十一师。山东军两个师,只有八个师。所以要扩出八个师出来,否则难以应对现实情况。我跟司徒总长在武昌研究的意见是,由南北洋系统的军队整编三个师,由我们三个方面军现有部队再扩编出五个师出来。整编后的师分甲乙两种,甲种师辖三旅九团,配足炮兵、工兵等部队,是我们对外作战的主力军,乙种师编两旅六团,特种兵相应减少一些,为承担守备任务的部队。拟以第1、2、3、6、7、9、10共七个师为甲种师,其余为乙种师。以上方案,请大家讨论,包括人事配备,都可以充分发表意见。在座的都是我们蒙山军的核心骨干成员,大家要站在国防建设的高度去研究讨论,不要过多地将自己摆进去。”
参加会议的人员拼命纪录龙谦所讲的内容。
龙谦接着讲,“大家注意到了没有安排宁时俊的工作,我考虑让时俊筹建海军。职务是海军总司令。上面讲的都是陆军建设,但海军是必须成立的,哪怕我们手里没有一条船,海军也要上!我们花三十年的时间,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一定要建设一支足以抗衡世界的大洋海军。但海军建设的难度非常大,不止是钱的问题,更主要是人才的积累和培养。海军司令部成立后跟国防部、总参是什么关系?我初步的设想是在国防部之下设立陆军司令部和海军司令部两个大司令部,陆军司令部不另设了,就由国防部长兼任。但海军司令部要充实起来,业务上接受国防部和总参的领导,因为海军也要服从全国的国防战略嘛。但海军要建立自己的指挥参谋机构和后勤保障系统,联勤部暂不管海军。这就是我对于军队整编的总体设想,我们一件件定,先说海军吧,时俊,你来干海军,如何?”
其实,龙谦已经与宁时俊吹过风了,但此刻宁时俊激动的满脸通红,“我愿意干海军!”
“好。这就定了。你们其实不知道,时俊本姓方,宁是他的母姓,时俊的前辈曾是北洋海军的高级将领,也算家学渊源吧。我们为第一任海军司令官的产生鼓掌吧。时俊,我觉得你可以恢复本姓了。”
大家热烈鼓掌。除了龙谦,其他人真不知道宁时俊本姓方,更不知道他的先人曾是北洋水师的将领。洪粤诚、方声远立即想到了方伯谦,估计宁时俊是方伯谦后人。方伯谦因临阵退缩被李鸿章处斩,方氏后人为此改姓也是情理中事。
“哈哈,时俊,想不到咱俩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方声远笑着说。
“第二件就是扩充八个师的方案。大家先讨论这个。先说南洋和北洋军,我计划北洋编两个师,南洋新军残留部队及河南混成旅起义部队编一个师,共计三个师。先说北洋,时俊你先说。”因为北洋军是败在山东军手里的,龙谦先点了宁时俊的名。
“我基本同意。北洋系统部队目前有衡水的二、三、四镇残部及段祺瑞带回京的第六镇残部以及河南、山西两个没有打过仗的混成旅。就兵力而言已不足四万人,编两个师比较适宜的。但考虑到稳定局势,三个师也可以。关键是人选及部队的使用。我倒觉得将其拆散编入其他师更为妥当。”宁时俊道。
“不妥。”方声远道,“大帅显然是考虑到北洋的感受,编四个旅到不同的师和单独编两个师对于北洋诸将的感受是不同的,我同意大帅的意见。但两个师配属哪个军区要好好研究,师长的人选也要好好研究,下面的旅团长绝不能搞成北洋清一色。”
“鲁山,你说说。”龙谦点鲁山发言。
“我同意司令的意见。北方军区可以接纳其中的一个师,方向嘛,用于东北即可!”
“其他人的意见?”
均无意见。
“关于人选,只能产生于北洋。不然就没意义了。我考虑了两个人,冯国璋、曹锟。大家考虑下。”龙谦继续深入。
“我觉得曹锟能力一般。”鲁山道。曹锟算是蒙山军的老对手了,龙谦掌军的第一仗就是跟曹锟打的。
“可以出任师长的北洋系将领不少,但眼下只有冯、曹、段、李四人为妥。”龙谦缓声道,“段祺瑞我另有考虑,李纯大局观不如曹锟,如将冯国璋调北方军区,曹锟调西南或南方军区,那里暂时没大仗打,能力不是大问题,能稳定军心就好。”龙谦解释道。
“那也是可以的。”鲁山同意了。
“这样吧,以北洋第四镇及第二镇合编为第十二师,冯国璋为师长,划归北方军区。以曹锟第三镇及段祺瑞第六镇残部合编为第十三师,划归西南军区。”龙谦做了决定,“至于下级军官,要从我军现役中抽调一批人充实这两个师。具体人数,由总政跟总参拿一个意见,分配给各部指标,大家要调出优秀的军官来支援新部队的建设。千万不要将这两个师视为北洋军,它们从现在起就是国防军的正规陆军师了,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所以,姿态要高一些。”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手下优秀的军官调走,但龙谦说的又无法反驳,于是打曹敏忠和商凤春的主意,希望他们手下留情。
“现在说到南洋部队了。南洋系统的新军有第八、第九两镇及二十一混成协。第八镇在长沙起义,编出一个第九旅来,目前算是第三师的部队,已经回到广东驻防了。第九镇被林述庆折腾了一次,在汀泗镇与国柱血战了一场,这支部队基本完蛋了。但黎元洪算是识时务,最后关头在武昌搞出了一次决定性的起义,不仅保住了他手里的一个团,更保住了汉阳的工厂没有受战争的破坏。仅凭这一点,他就立了大功。此人在湖北新军中的影响不小,有一定的人望,启用他有利于稳定武昌局势。所以,我决定以第九旅、二十一混成协起义部队及河南二十九混成协混编为第十四师,黎元洪任师长。这样算起来,编为乙种师已经是满员状态了,划归目前比较空虚的南方军区。这个不讨论了,就这样定了。下面研究另外五个师的编成以及师长的人选。至于山西的那支缺编严重的新军部队,将来编入北方军区吧。”
这是大家更为关心的,于是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大家都希望自己的部队扩编,更为关心五个新师师长的人选……
最终确定,新成立第四、第五、第八、第十五、第十六共计五个师,分别由北方军二十八旅旅长程二虎、二十五旅旅长熊勋、南方军第一师参谋长姜义柳、北方军第二十九旅旅长丁小富及山东军十七旅旅长高虎子担任上述五个师的师长。另外,由于鲁山、封国柱、叶延冰、王明远分别出任大军区司令,以第九师参谋长郑双庆接任第九师师长,第六师参谋长瞿鸿翔接任第六师师长,一师二旅旅长杜三立接任第一师师长,老资格的第二师骑兵团团长迟春先接任第三师师长。
因王明远、封国柱及叶延冰正在东南战区作战,第三、第一及第六师师长的任命暂不公布。
整编后的各军区所辖部队如下:北方军区:第五、第九、第十二、及第二十一计四个师另一个骑兵旅(蒋存先旅);西北军区:第一、第七两个师;东南军区:第三、第十五两个师;南方军区:第十四、第八两个师;西南军区:第二、第十三两个师;中央军区:第六、第十六两个师,卫戍区:第十、第四两个师。
鉴于外蒙恶化的形势,龙谦决定先整编北方军,任命范德平为北方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抽调北方军第九、第十两师军官充实第五、第二十一两师,以及冯国璋第十二师。迅速招兵以充实部队,特别是将北方军唯一的一个甲种师第九师充实起来。其余军区的部队,按照西北、西南、卫戍、南方、中央的顺序逐步充实完善。
“鲁山,看来你只好返回东北了。北京还没有坐热,你又得回到冰天雪地的塞北了。外蒙局势当紧,必须乘他们羽翼未丰就彻底镇压下去!我龙谦发誓,绝不在我手里丢失一寸国土!谁敢闹独立,你就给我狠狠地杀!我的意见,第九师及老蒋的骑兵旅优先补充,先期出动。其余三个师随后开动。具体方案,由你完全负责。”
“嘿嘿,我还真喜欢上关外了。这件事是咱军人的正事,比打北洋有意思多了。司令放心,我尽快走。”鲁山笑着说。
“倒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但要抓紧了。北方军区的部队北上前,我会抽空去看看大家。将军们,稳定外蒙局势,是班超、傅介子一流的功绩,是要写入历史的。外蒙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军事力量,关键是俄国人。要做好个俄国人翻脸的准备。另外,要细致地做好部队的思想工作,特别是各级军官的工作,把出兵的季节、给养问题想的周全一些,把困难打足了。将平息外蒙叛乱后的驻军问题考虑的周到一些。你们看,”龙谦疾步来到墙上悬挂的全国地图前,“外蒙紧贴俄罗斯西比利亚大铁路,这条铁路线是俄国人控制远东的生命线,外蒙在我们手里,这条铁路线就处于极端不安全的状态。中国孱弱多年,无力威胁他,但我们不会一直弱下去!一旦我们国家强盛起来,外蒙高原摆一支精兵,就会让俄罗斯寝不安席!比起人家,满清的那帮混蛋真是太差劲了,这些年一直坐视俄国对外蒙的渗透,特别是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渗透,当地居民对于中国的认同感很弱了,你们要注意这一点。出兵外蒙,要凭借大量的骑兵,所以,我的意见是今年不打了,明春再干。计划绝对保密,但要加强对部队维护国家安全的宣传!可以定一条规矩,凡是对外作战的部队,战时津贴翻倍,阵亡抚恤也翻倍。这个仅是我的意见,请总政治部研究。”
“是。”曹敏忠立正回答。
在座的将军们显得兴奋。三个文官,方声远皱眉,洪粤诚眉飞色舞,陈超则面无表情。他们不好对龙谦军事问题置喙,但出兵外蒙,却可能带来外交上的绝大变数。方声远原先担任的军职被撤销,意味着他将进政府工作了,这本是他的夙愿,出于责任心,方声远举手道,“大帅还请三思!建国在即,如果就此引发与列强的矛盾,是不是有些鲁莽了?”
“什么叫鲁莽!”宁时俊立即反驳,“军人以保家卫国为最高使命,外蒙绝不允许搞什么自治!必须严厉镇压!俄国人不干涉便罢,干涉也不需怕,越怕越来鬼!大帅的新国家可不是满清!”
“时俊说的是。”鲁山支持宁时俊的观点,“一露头就打掉,事情反而简单。我倒以为,今冬出兵未尝不可。北方军部队都是在冰天雪地里打过仗跑过路的,没啥了不起。”
“将军们,先生们,”龙谦摆手制止了大家的争论,“我们蒙山军打天下为什么?就是为国家不受列强的欺凌!就是为百姓摆脱愚昧落后,就是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在涉及国家安全、领土纠纷的问题上,就是要寸步不让!这个没啥好讨论的!但是,我们不是去拼命,而是要那些分裂国家的王八蛋的命!所以,出兵外蒙,要做周密的准备,要将一切的不利因素考虑进去。这件事就交给鲁山了,不讨论了。对于第九师、骑兵旅的补充,商凤春、范德平具体负责。会后立即起草命令,以总部的名义公布各战区司令的任命。待我跟北洋诸将面谈后,即可宣布部队整编方案。当然,对于今天的讨论结果,立即给司徒发电报,征求他对部队整编的意见。商凤春,司徒不在总部,张玉林留守山东,总参的工作你先负起责任来。”
“是!”商凤春起立答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北方军参谋长邓清华在这次整编中没有出任重要的军职,这个显然不合理。或许龙谦准备将其调离军队系统也未可知。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对会议的结果严格保密。安排冯国璋等人来见我,越快越好。就明天上午吧。对了,吴佩孚来了吗?”
“跟我们一起来的。”宁时俊答道。
“叫他也来,段祺瑞别忘了,还有张绍曾。”龙谦做了个手势,“借这个机会,我跟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第十七节 规劝
看龙谦神色严肃,大家都坐直了身子。
“从武昌来北京的火车上,我一直想过去的事,想蒙山寨的情形,想这些年的练兵、征战,想那些战死的兄弟们。十年时间,我们从一支被人追杀如丧家之犬的土匪小队伍搞到了现在,不容易啊。大家如今进了北京,住进了皇家别院,吃的用的,跟我们当初在蒙山练兵,在郑家庄创建根据地简直就是两重天嘛。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曾经是满清皇室的别院,是他们悠闲游玩的所在,原先的主人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丢掉了江山,成为了任人宰割的对象?我不知你们想过没有,反正我是想过。古人将王朝更迭看成了天命,其实哪有什么天命?谁干的好,谁就是胜利者,谁干的不好,谁就是失败者,就这么简单。谁愿意失败?满清、北洋,包括即将完蛋的民党,没有人愿意失败嘛。但是,我们会不会失败呢?我们会不会被人家赶出北京呢?会的!蒙山军占领大城市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们从造反者成为统治者更是严峻的考验。不能顺利转过这个弯子,我们就会完蛋!我绝不是在吓唬大家,斑斑史迹,教训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办?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失败,不愿意丢掉我们千辛万苦打出的江山,大家就要按我的要求做。”
龙谦停了几分钟,目光望着房顶,神情肃穆。
“第一,决不能抱了贪图安逸的思想。仗还没有打完,敌人还没有消灭,如果我们这些人认识不到这点,连失败就不远了。刚才北方军区的将帅们没有流露出对北征的畏惧和不满,我非常高兴。除了北方军,西北军区的部队要向大西北挺进,要跨越戈壁沙漠,去占领新疆,占领天山南北;西南军区的部队一直要打到西藏去!任务很艰巨。所以,请大家务必保持打天下的那股子劲儿,保持艰苦奋斗的精神,千万不要贪图享受,那样就太没出息了……要知道,”龙谦提高了声音,“我们打天下不是为了进京做皇帝亲王的,而是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让我们青史留名的时代!我们曾经痛恨的一切不公平的制度、现象都要扫除,要为我们的子孙打出一个铁桶江山,一个公平、正义、文明、富裕而且强大的国家,或许有人认为我不过是梦想,当初我们蒙山建军,我跟你们说的话,夸的海口,很多人当时也认为是梦想,但我们今天真的实现了!我们占领了北京,我们推翻了满清,我们的部队正在向西南、向东南进军,蒙山军的军旗即将插遍全国!为什么不能打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告诉你们,我是有很多想法的,要一步步去实现,我们要大力发展经济,发展工业、农业、商业和教育,要修筑更多的公路和铁路,盖更多更漂亮的房子;不仅让百姓吃饱肚子有衣服穿,而且要让他们吃好穿好;让孩子们都能不花钱去上学;要建更多的医院,特别是乡村医院,让所有有病的人都能够得到诊治;让老年人都有社会机构管起来,到六十岁的时候,不工作了,都能从政府指定的机构领到养老金而不需要看子女的脸色。还有,我们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比蒙山军强大十倍百倍的国防军,建立一支让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听到中国国防军的名字都发抖的军队!我知道,你们都会赞成这一切,但是,实现这一切需要我们去奋斗,去努力,去付出!而不是自以为功成名就而图谋享受!跟的上我的步子的,我们就一起走,跟不上的,就会被无情地淘汰!我不会停下来等他的。怎么办呢?大家除了保持现在这种劲头外,就是要加强学习,拼命地学习,学习会使你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认识到差距,从而增强赶上来的劲头,就像当初我们练兵时各部队互相较量比试一样。请你们记住我说的这一点。”
“第二是要有胜利者的胸怀。将军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夺取了政权,外国政府承认也罢,不承认也好,中国的事情从现在起,要蒙山军说了算了!这一点,怕是他们已经很清楚了。国内反对过我们的失败者,满清权贵们,北洋军的文武们,在东南苟延残喘的民党们,以及西南西北的土豪土司们,只要他们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他们就得承认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从前的敌人中的很多人会转投到我们的阵营中来,怎么办呢?接纳他们还是拒绝他们?我想,只要是一个脑子还不至于过于糊涂的人,就会选择接纳他们。就像跟随时俊声远一起进京的北洋将领们,就像跟随我从武昌来到北京的民党宋教仁、孙武等人。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投过来,我相信,即使是满清权贵们,也会有人识时务与我们合作的。我的态度是,我们作为胜利者,要向辽阔无际的大海一样敞开胸怀,接纳他们,并且根据他们的能力给他们一定的差事做,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共同建设我们的新国家,而不应该采取敌视、歧视的政策,以出身划线,搞清一色。中国这么大,光是县份就有两千个,每个县派一个县长,我们就需要两千人。县上面还要有州府,省,需要多少官吏?不能光是蒙山军的人去掌权吧?军队是我们的根本,在座的各位是我们这个政权的核心,军队要人管吧?不接纳旧政权的人怎么能行呢?而且,我们要承认,很多事情我们是不懂的,比如管理一个县,我看在座的就不一定搞的好。大家想一想,山东为我们立下大功的周学熙、张莲芬等人,原先并不是跟我们一条心嘛。所以,要有胸怀,有多大的胸怀,成就多大的事业,请你们记住这句话。在随后的工作中注意团结好后来的同事,将他们改造过来,而不是被他们所改造。蒙山军是有光荣的传统的,执行纪律,艰苦朴素,勇于牺牲,这些传统要发扬下去,要学习他们的优点而不是去效仿他们的缺点。我提醒大家,从现在起,一场巩固我们新政权的战争已经打响了,我们要以怀旧的心态回蒙山去,在那里缅怀我们奋斗的岁月,在那里建一座纪念碑纪念我们牺牲的战友,而不是被人家赶下台跑回蒙山哭鼻子!”
“第三就是看重事业,轻视钱财,看轻功劳,尊重法律纪律。大家都是蒙山军元老,是开国元勋。只要你自己不犯浑,没有人敢轻视你。但是,千万不要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动不动就说过去老子打天下的时候如何如何,那样做太没志气了。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这一点,从我自己做起,如果我做的不好,你们在座的人就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就说你龙谦在1909年10月7号给我们讲的话都是放屁,都是吹牛。我准备建立的新国家,是一个法制的国家,我准备花大力气去建立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我知道这些年大家都读了很多书,历史上有一派人叫做法家,我看比提倡道德说教的儒家厉害。不管是谁,谁违反法律都不行,包括我。军队打胜仗,靠得是严酷的军法,勇敢冲锋杀敌的就受到奖赏,退缩的就枪毙!国家也一样,遵法守纪的就有好处,犯法的就要严惩。但是,弟兄们呀,只要我们这些人不犯法,其他人就没那个胆子。一个连有没有战斗力,关键是连长,一个团搞得好不好,团长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国家搞的好不好,最高掌权者的作风就决定了一切。大家都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了,你们在我这里毕恭毕敬地听我说大话,但出去了,到了你的地盘,你就是老大了嘛,你就是土皇帝了嘛。在座的诸位,职务低的也是师长了,一个师,少的两万人,多的三四万人,都要听你的号令,权力不小了。但是,你们记住,在你们之上,还有总部,还有军法,还有国家的制度和法律,千万不要违反,违反了,我就作难了。原谅你吧,坏了规矩,让以后犯法者不好处理。不原谅你吧,坏了我们的情分,两难。但我跟你们说清楚,我不管是谁,鲁山也好,宁时俊也罢,包括陈先生,谁敢坏规矩,一个也不原谅!挥泪斩马谡也要斩!我希望我们能够善始善终,等我们老了,这帮老兄弟还能快活地聚在一起,回忆我们奋斗的历程,骄傲地数一数我们的功绩,像亲兄弟一样聊一聊家常,多好?”
“最后一点就是自律和接受监督。现在就没有人监督我,比如今天,我不开这个会,搂着老婆睡大觉或者是带着老婆孩子逛风景我看没人敢管我。我要在这个地方再盖几栋漂亮的房子,怕是也没人反对。但这不行!决不能这样做!慈禧掌权近五十年,她就不要监督嘛,结果呢?她刚死,还不到一年呢,怎么样?江山丢了!她的后人,她的家族,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咱们的心情。这个故事是残酷的,我不希望落在我们身上。我要建立的国家,是一个监督体系健全的国家,要成立国会,国会才是最高权力机关,国会要对我这个总统实施监督,我要向国会报告工作,干不好,国会有权罢免我!你们不要以为这是荒唐的,是开玩笑的。美国建国不过百余年,如今已是第一强国了,美国的富裕,你们难以想象。而我们呢?建国已经几千年了,王朝更迭,皇帝换来换去,国家依旧贫困。我们全国一年的钢产量,还不如人家一天的多!为什么呢?我认为政治制度的不同是很关键的因素,并不是我们中国人愚笨懒惰。德国有个哲学家黑格尔说过,中国其实并无历史,有的不过是简单的重复。这个话总让我冷汗直流。大家想一想,朱元璋起兵抗元,打赢了蒙古人的明军何等强悍?二百年后就被七八万八旗兵打的落花流水,八旗入关之时是多么的骁勇无敌,二百年后成了什么样子?蒙山军难道也要走他们的路?绝不!我们不要简单的重复,我们要建立一套崭新的制度,彻底改变历史的周期律,让中华民族真正焕发新生。”
“这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什么?因为掌权者腐化了,堕落了,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子孙们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蒙山军起兵,他们手里竟然只有一个战斗力很差的第一镇?将命运交给了袁世凯?袁世凯会真的为满清卖命?告诉你们吧,如果老袁打败了我们,满清一样要完蛋!所以,大家要经常地想一想这个我们亲身经历的故事,想一想我们为什么成功,敌人为啥失败,我们应当如何避免失败。”
“如何避免失败呢?我认为就是监督,就是规矩。蒙山军建立军法监督系统的意义是巨大的,曹敏忠等人的功绩也是巨大的。假如没有军法监督系统,蒙山军就是一支土匪部队,不会有今天的成功。今后我们要大力完善监督系统,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要习惯接受监督,按规矩办事。历史上王朝的垮台原因很多,关键的一点就是领导层腐化,贪图钱财,贪图享受,国家自然就完了。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钱,我也一样。但是,弟兄们啊,钱其实大家已经不缺了,我们积攒的股份在,钱虽没有发到你手里,华源、中兴的红利都记着帐嘛。下一步我们还要完善薪金体系,我会给大家发足够的薪水,因为你们的劳绩配得上这份薪水。我还要为你们颁发勋章和奖金,还要在制度上规定,为我们新国家的建立流血流汗的元老重臣们留一份丰厚的养老金。我敢保证,只要你不胡来,不去讨小老婆,逛八大胡同,吸鸦片,赌博,光是穿的好一些,吃的好一些,让父母妻儿的日子风光一些,没有问题,你的钱是花不完的!便是想让子孙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没啥大问题。下一步,你们都要承担很重要的担子,成为一方诸侯,我看不住你们,但军法系统在,监督体系能看住你们。如果你只是瞎花你的薪水股份,不是问题,最多是后院不稳嘛,如果你打了歪主意,打军费、政府经费的主意,迟早要露馅!到时候,我们的情分也没了,自己半生辛苦建立的勋劳也没了,何苦来哉?!我们就是要建立一套制度,立一份规矩,我们建立的新国家就是要树立这样一种风气,当官就别想着享受,就别想着特殊。封建王朝是刑不上大夫,我们是刑专上大夫!老百姓可以做的,当官的偏偏不行!这一点,从我做起,凡是要求你们做到的,我一定做到。做不到就下台,就滚蛋!”
“好了,今天利用这个机会,我将憋在心里的话跟大家说一说。自古就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在我们这样一个满目萧条、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守江山更难。在我们刚看到新中国曙光的时候,我给大家泼几瓢凉水,也为我自己冷静一些,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过去统治者所犯的错误不能再犯了!比如我们现在占据的这座庞大的西苑,我是很讨厌的,北京还有无数破败的房子,还有众多的流浪街头的乞丐,国家每年要向列强支付几千万两银子的战争赔款,满清的混蛋们却占据了如此大的园林只供自己享受,不完蛋简直没有天理!将来绝不在这里办公、生活。等条件具备了,我们就搬出去,把这儿变成老百姓人人可以参观休憩的公园。谦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让我们把打天下的这股子劲头,这种朴素干净的作风永远保持下去,我们就能创造比打天下更为辉煌的业绩,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会永远以崇敬的心情念起我们,铭记我们。而不是被后人所唾弃!”
方声远率先鼓掌。洪粤诚激动的满面通红,站起来大声说,“大帅居安思危,目光远大,真是万民之福!”
“请大帅放心,我们一定牢记大帅的话,按大帅的要求办。”鲁山、宁时俊齐声道。
陈超一般是不会为龙谦的讲话鼓掌的。但他今天也鼓了掌。他注意到龙谦讲了不讨小老婆的要求,结合龙谦并未带那位许小姐入京的事实,心里至为欣慰。主帅率先垂范,下面胡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熟读史书的他曾经无数次叹息王朝更迭的悲欢,龙谦在这种时候保持如此冷静的心态,让他感到一个崭新时代扑面而来的激动。
欧阳中是负责记录的,他学会了一种只有他可以看得懂的速记方法,他注意到,一向用弟兄们来称呼部下的龙谦今天更多的是用将军们先生们来称呼大家,期间只用了两次“弟兄们”的称呼,期间的深意欧阳中也未领会。建国后一直留在龙谦身边工作的欧阳中妥善保存了他当时的会议记录,成为了珍贵的历史文献。
会后,方声远、曹敏忠认为龙谦的讲话至为重要,请示龙谦后,将这次讲话整理了出来颁发全军,要求团以上军官认真学习。
第十八节 北洋
本欲在8日上午召见北洋诸将的安排因为东南战局的急转直下而推迟了。10月7日晚,龙谦分别收到了叶延冰和封国柱的急电,第六师已经占领淮安,张勋部一触即溃,张勋丢弃部队逃匿,正在缉捕中。第六师前锋第十七旅已逼近镇江,请示部队的后续行动。而封国柱部激战攻克安庆,因为海军避战远走,民军许崇智部在激战两日后崩溃,残部退往江宁。封国柱建议叶延冰第六师不需西进江宁,而应当向上海进军,江宁方面交给第一师负责。
一个半小时后,龙谦接到司徒均发自武昌的电报,总参意见,第六师主力向上海攻击前进,与第三师会师浙江。江宁交给封国柱肃清。
龙谦当即复电同意,指示司徒均以总参名义下令各部执行,同时复电叶、封,东南军区业已成立,两部在执行总参战略前提下,具体行动应接受军区司令官王明远的统一指挥。
8日上午就东南战局再次与总参及前线将领进行了沟通。龙谦仍对和平解决民党问题抱有幻想,指示封国柱派遣精干的分队护送秋瑾去上海或者杭州,与孙文等人面谈。希望民党中枢认清局势,放弃军事上无谓的对抗,采取和谈的方式解决分歧。
三位前线大将中,王明远赞同和谈,建议北路两个师,特别是叶延冰师不要过分紧逼。但封、叶二人均认为和谈既无希望,更无必要,建议用一次决定性的攻势解决东南问题。龙谦越过总参给前线三将做了指示,在秋瑾未传来和平解决彻底无望的消息前,部队不得进入上海,但可以占领江宁。龙谦又将北方军搞出的《入城守则》发给了前线三将,要他们切实做好接收上海、杭州、江宁等大城市的准备,决不可轻视部队占领大城市带出了系列问题。东南是国家的财赋重地,是经济最为发达地区,绝不准因军事问题对当地经济做无谓的破坏。
10月8日下午,龙谦在住所接见了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张绍曾、蔡锷、吴佩孚等北洋系将领。
鲁山、宁时俊及方声远作陪。
在正式会谈前,龙谦派欧阳中将蔡锷带至了楼上。
“松坡!一晃三年过去了,我要感谢你呀!”龙谦热情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蔡锷的手,“江云局长都跟我说了你的功绩,你跟楼下几位不一样,你早就是蒙山军的一员了嘛。如果不是你的保护,我就要损失一名立下大功的谍报员了。”
“蔡锷不敢居功。”蔡锷很激动。
“松坡,之所以先叫你来谈,两件事,第一是关于你为蒙山军做的事,我不准备对他们几位讲了,免得段先生脸上不好看。但你的功劳,我都记在蒙山军的功劳薄上了。”
“正该这样。这正是蔡锷想求大帅做的。”
“第二件事,是你的使用问题。先跟你征求下意见。今天请北洋的朋友们来,主要是谈对大伙儿的使用以及北洋部队的整编问题。我有个想法,想请你去四川,职务是旅长,你看如何?”
蔡锷有些发愣,随即喜道,“多谢大帅抬爱。”他之前不过是陆军部军令司参谋处的处长,级别连一个标统都不如,龙谦一下子给他一个旅,令渴望带兵的他喜出望外。
“当初你和张孝准、蒋方震留学日本陆士,有士官三杰的美誉,算是为我中国军人争了光。现在蒋方震在北方军做参谋处长,此人军学造诣很深,办军校是一把好手,我准备将其派至山东军校当校长。张孝准呢,学的是工兵,在北方军干的也是工兵,我还是用他的专长。国防军成立后,将大力扩张工程兵建设,准备成立一支直属总部的工程兵部队,张孝准就留在工程兵司令部任职吧。你过去一直做参谋,现在当旅长,职务不低,也不高。西南方面,蒙山军第二师目前正在顺利进兵,这一次新组的师将有一个调西南军区,具体方向是四川。带云贵川三省稳定后,将择机进军西藏。你呢,先过去熟悉一下部队,等局势平稳或者国家安全遇到威胁,我会考虑将你调回来到总部任职。”
“多谢大帅,”蔡锷激动的满面红光,“英国人一直图谋我西藏,身为军人,再没有为国戍边更光荣的事了。我愿意带一旅精兵进军西藏。”
“西藏肯定是要去的!但入藏道路艰难,大军入藏,需妥为筹措。这个以后再说。既然你没意见,咱们就这样定了!走,见见北洋的朋友们。”
龙谦带蔡锷下楼进入会客室,正与鲁山、宁时俊及方声远交谈的北洋系将领们立即起立,迎接国家新主人的到来。
“哈哈,大家请坐,请坐,蔡松坡与我有旧,聊了几句,怠慢大家了。”龙谦朝北洋诸将一一看过去,“这位定是段将军了,幸会,幸会。”龙谦对段祺瑞点点头,然后转向冯国璋和曹锟,“冯将军也算故人,当初在武定抗洪,我们还并肩战斗过。结识曹将军就更早了,当初龙某率军北上勤王,路过兖州,曹将军不计前嫌,为我部大力补充薪饷粮草弹药,龙某能打出西沽之战的胜利,曹将军功不可没。嗯,张绍曾将军,对吧?奉天事变受惊了,假如张将军早些动手,也不致折了吴禄贞将军,这都是历史的误会,好在我们坐在一起了嘛。最后这位一定是吴子玉将军了,”龙谦笑眯眯地看着吴佩孚,“德州战役子玉将军打的很凶,给叶延冰很深的印象,哈哈,也算不打不相识啊。子玉将军伤情彻底好了吗?”
龙谦的开场白令北洋诸将松了口气,他不提双方的对立厮杀,而是捡出彼此合作的事情讲,尤其是冯国璋和曹锟,心里涌起一种感动。不等他们说话,吴佩孚站起来大声道,“回大帅的话。吴某的伤都好了。闻听大帅在南方专门垂问吴某的伤情,吴某甚为感谢。”吴佩孚一直恍恍惚惚的,他不过是一个标统,地位根本无法与段、冯、张、曹等人并列,又不像蔡锷一样与龙谦有旧,为何如此垂顾于己,实在是想不通。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第一呢,是向各位通报下全国局势,东南已经基本平定,镇江已为第六师占领,江宁不日即下。西南的进军也很顺利,除却西藏,目前只剩四川了,但问题不大了。”
“恭喜大帅了。”冯国璋拱手道。自袁世凯发出通电,他心里的负担已彻底卸下了。
“第二呢,是谈一谈对北洋部队的整编问题,这个应当是各位所关心的。昨天,我已召集预备会议研究了全军的整编,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满清的历史结束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就要诞生了,不论是蒙山军还是北洋军,都是国防军了。方声远先生去彰德与袁慰庭先生商谈时,谈到了北洋军的整编问题。昨天研究的方案与方声远对袁先生所承诺的并无不同。北洋在直隶的部队将整编为两个师,番号分别是第十二、十三师,第十二师由北洋第四镇、第二镇为主编成,辖两旅六团,十三师由第三镇及原第六镇编成,编制与十二师相同。这两个师嘛,想请华甫将军,仲珊将军分别出任师长。不知二位将军愿不愿意?”
冯国璋与曹锟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惊讶。说实在的,他俩没想到龙谦会给他们一个师,而且是纯粹的北洋旧部。
“华甫将军?”龙谦轻声问。
“哦,龙先生,我没想到……”冯国璋确实没有想到龙谦会给自己一个师,而且是北洋旧部,“冯某愿意效力。”
曹锟也深感意外,看龙谦望向自己,“龙先生如此信任,曹锟深为感谢。”
“那好,就这样定了。至于下面军官的任命,我们慢慢研究。你么二位可以先拿一个章程出来,我会尽量尊重二位的意见。至于芝泉将军,我想留你在中枢,具体职务,初步的想法是出任总参谋部下设的炮兵司令部司令官。该机构目前还在筹建中。段将军曾学过炮兵,我希望能在未来的国防军中为建设一支强大的炮兵发挥重要的作用。哦,如果芝泉将军不愿意在军队系统干,民政系统亦可以安排,职务不会低于他们二位。”龙谦微笑着指了指冯、曹二人,“芝泉将军意下如何?”
“段某感谢龙先生不念旧恶。不过,作为一个旧时代过来的人,段某实在是不堪驱驰了。段某想请龙先生放一句话,就让段某回家乡养老吧。”
龙谦知道段祺瑞是权力欲极强的人,回乡养老肯定不是心里话。此人虽然操守极好,但龙谦却不愿意给段氏实际的部队,这份心思,龙谦不跟任何人提起,“芝泉将军,您的事,咱们随后再商议。至于张将军,”龙谦将目光望向一直低着头的张绍曾,“我希望你到总参或者即将成立的国防部任职,具体职务咱们再商议。子玉将军嘛,我建议你回部队去带兵!我给你一个旅,干不干?内战马上就结束了,说实话,咱们身为炎黄子孙,彼此杀来杀去没什么意思,将来一致对外多好。希望子玉将军下去带好部队,在国战的战场上打出你吴子玉的威名。”
吴佩孚楞了一下,随即起身大声道,“佩孚愿意投身国战,只要是为国征战,大帅指向哪里,卑职杀向哪里,定当不辱使命。”老长官曹锟已经接受了龙谦的任命,他自然再无顾虑,自己一个小小的标统,人家不念旧恶,一下子给一个旅,还有什么说的?
“好,那就这么办。蔡松坡的职务已经定了,也是旅长。现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各位彻底忘掉过去的身份,北洋已经不存在了,蒙山军也完成了历史使命,今后国家只有一支军队,那就是保卫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的国防军!希望大家尽快转过这个弯子来。北洋军有北洋军的长处,蒙山军有蒙山军的优点。各位要保留自己的长处,认真学习和适应蒙山军的军规条例。抓紧时间完成整编。总参将派员督查部队的整编情况。”龙谦停了停,“下一步对于十二、十三师的使用,总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外蒙正在闹独立!这是决不允许的,鲁山已经出任新设立的北方军区司令官,十二师将编入北方军区序列,任务就是挥军北上,彻底消灭分裂中国的所有势力。当然,进军外蒙不一定要十二师去,蒙山军第九师要充当主力。十三师呢,要划归西南军区,完成对西南诸省,包括西藏的占领!国家主权体现在哪里?就在军队嘛。英国人一直在西藏搞手段,西南军区的部队在完成对四川、贵州以及云南的占领控制后,将择机进军西藏!我希望曹师长在完成祖国真正统一的大进军中建立功勋。”
“吴某愿意进军西藏。”不等曹锟表态,吴佩孚大声道。
“哈哈,勇气可嘉。曹师长,如果你愿意,子玉和松坡就回到你手下当旅长吧。西藏道路艰难,这个要从长计议。”
“松坡子玉都是好手,来十三师任职旅长,曹某当然欢迎。”曹锟又是一个没想到,龙谦竟然让自己的老部下吴佩孚回来当旅长。这份用人不疑的心胸真是令人钦佩之至。
“那好,就这样定了。今日龙某设便宴为各位接风,也为我们成为一家人而庆祝。大家要好好喝一杯。”
酒席上,龙谦特意让段祺瑞坐在自己身边,跟段祺瑞谈了很久,段祺瑞终于答应出山了,但却不愿意当炮兵司令,也不愿意出任军职,宁愿回家乡安徽去治理地方。龙谦当即答应,“也好,不过这就要稍等一等了。待政务系统组建后,便请段先生回安徽主政。”
段祺瑞说,“名不正便言不顺,龙先生还是早日就位为好。中枢成立,天下局势也就定了。”
“是啊是啊,但这政权框架至关重要,说实话,龙某尚未有成算那。”龙谦微笑道,“关于政府组建,各位如果有什么建议,随时可以跟我讲。”谈话很顺利,龙谦的心情自然很愉快。
第十九节 西南与西北
就在龙谦连日研究军队整编的时候,全国军事局势再起变化。
10月9日,西南传来好消息。
第二师出广西后没有先定贵州而是先进云南,是因为就军事力量而言,云南强于贵州。另外,受孙文在两广武装反清的影响,云南的同盟会反清势力也较强。云南籍留日学生大批加入了同盟会,比较著名的有杨振鸿、罗佩金、唐继尧、叶荃等,这些人回国后大批发展同盟会势力,使得云南成为政治上倾向孙文的省份之一。西南诸省中,云南的军事力量也是比较强的,在1909年初,云南已成立了新军第十九镇,辖三十七、三十八两协四标,虽然装备训练比起北洋六镇差得多,但毕竟是一直成建制的军队了。
龙谦率第五镇进占两广后,即命情报处加强对云南的工作。在1908年初即组建了昆明站,开始了对云南各派力量的调查和渗透。而龙谦平息了新宁之乱,起兵反清后,反复指示经略西南的第二师要稳扎稳打,先切实控制广西后再西进云南。所以,在山东、北方两军捷报飞传,南方军主力势如破竹北伐的情势下,第二师(当时只有一个完整的建制旅)一直停在广西,一面招降清剿广西清军,一面组建训练第六旅,第一师打下长沙,第二师尚在广西停步不前。
长沙之战后,第四旅归建。蓝心治上报了进军西南的计划:集中第二师主力自广西挺进云南,先不管贵州,第一步解决云南问题。而第四旅不必折返广西而是自长沙西进,经湘西叩四川之大门,相机夺取重庆。第四旅的任务不是攻略四川,而是牵制西南,为师主力夺取云南创造条件。
该计划经总部反复研究后批准。但龙谦署名的电报指示蓝心治,就军事而言,第二师主力两个步兵旅加上师直属部队并不战局绝对的优势,尤其要考虑第六旅这支刚组建的部队严重缺乏战争的考验,不堪大用,还要考虑周冯事件后对第二师的影响,加上过于遥远的后勤补给路程,军事解决云南的难度是很大的。但云南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军事,而在于政治。要善于利用蒙山军全国范围内大胜的声势,并且将这种声势发挥到最大。促使其内部发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要相信,云南的地方势力(主要是满清势力)及同盟会势力在全国局势巨变的情况下是会产生动摇的,要促成这种动摇,以利于军事上的迅速解决。龙谦特别强调,不管什么人,只要愿意与蒙山军合作,一概给予团结,委以重任。
龙谦几次跟司徒均、曹敏忠等人谈起对第二师的担心。其中就有对蓝心治独领一军的担忧。但彼时别无他策了。不过,蓝心治在平定西南的过程中打消了龙谦的疑虑,这是他出任西南军区司令官的主要因素。
跟蒙山军高层预料的一样,南方军夺取长沙后,云南终于乱了。七十四标统罗佩金、二营管带刘存厚、一营管带唐继尧,七十三标三营管带李鸿祥,炮十九标管带刘云峰等利用蒙山军的声势发动了昆明事变,杀死了十九镇统制官,夺取了昆明城,云贵总督等满清高官乘乱逃走,云南成立了军政府,罗佩金为都督,云南脱离满清宣告独立。
按说云南起义后应当在政治上表态站队的,支持同盟会还是蒙山军?必须做出明确的选择。但奇怪的是云南军政府一直没有这样做,令蒙山军总部十分的不解。当时龙谦生病,王之峰自作主张派员携了伪造龙谦签名的信函到昆明,转交都督罗佩金,希望云南加入蒙山军阵营。王之峰这样做是征求了司徒均意见的,司徒均当时被龙谦的病吓坏了,觉得这样做也无所谓,没什么后遗症。等情报处特使去了昆明听了昆明站的介绍,方晓得云南在独立后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罗佩金为首,坚决支持孙文的民党,这不奇怪,本来他们就是同盟会嘛。另一派以唐继尧、刘存厚为首,却认为蒙山军大势已成,决不能与蒙山军为敌。两派谁也说不服谁,越谈越僵,渐有火并之势。
这大概就是云南虽然独立,但却在政治态度上模棱两可的缘故。
于是,特使找上了刘存厚和唐继尧,给他们看了伪造龙谦签名的信函,表示既然罗佩金不识大体,蒙山军总部一定支持刘、唐二人,希望他们切实控制手里的军队,待蒙山军第二师逼近昆明时做策应,将来自然跑不了开国元勋的待遇。
刘存厚和唐继尧自然非常高兴。表示一定按照龙大帅的指示办事。这个时候,封国柱已经取得了汀泗战役的胜利,武昌指日可下。刘存厚及唐继尧正想怎么联络蒙山军呢。现在龙谦的人带来了他的亲笔信,自然让决定改换阵营的刘、唐等人十分欣喜。
待第二师进入云南,逼近昆明,唐继尧和刘存厚设计,以大敌当前,云南部队应精诚团结共度时艰为由,邀请罗佩金、刘云峰等人到唐继尧家里商议大局。罗佩金不虞有诈,不听刘云峰劝告欣然赴会,被扣。唐继尧本来是要杀掉罗佩金的,但刘存厚不忍,只是将人给扣了下来。于是忠于唐、刘的部队猝然发难,包围罗佩金、李鸿祥的部队,将其强行缴械。然后派出联络官,引导第二师第五旅进入了昆明城。
蒙山军不战而平定云南。整个事件蓝心治第二师没有战死一人,倒是云南部队死了十几个,李鸿祥在事件中被杀。
这是10月8日的事。消息传至北京已是次日了。刚妥善解决北洋军改编的龙谦闻报大喜,立即以蒙山军总部的名义授予云南起义部队第二十二师的番号,任命唐继尧为第二十二师师长,刘存厚为云南都督。
这样凭空又多了一个师。尽管这个师的实力尚不清楚,更不能马上使用。但第二师主力兵不血刃解决云南,使得兵力本来捉襟见肘的西南方面立即变得宽裕起来,即使预定投放四川的曹锟第十三师不上去,第二师已有余力进军贵州,从南面威胁四川,促其转变了。
此时,挺进湘西的第四旅沿辰州、永顺已至酉阳,一路上倒是打了几仗,当地的防营怎么会是正规军的对手?第四旅目前已经进入川东,在酉阳、石柱间休整,准备向重庆进军。留守武昌统揽南方战局的司徒均下令第四旅暂缓前进,他认为云南问题解决后,贵州已是囊中之物。命令进入昆明的蓝心治相机派出不少于一个旅的部队北进贵州,逼迫四川做出最后的站队。
现在西南问题只剩了一个四川了。司徒均自武昌连发电报,建议在武昌补充休整的第三旅结束休整,沿长江西进,接应第二师向四川的进军。
此时各大军区已经成立,军区配属部队已经明确,但司徒均似乎不等曹锟师南下了,认为依靠原南方军现有兵力即可解决四川问题了。
在北京的龙谦将司徒均的电报转给了蓝心治。蓝心治迅速回电,不同意总参的意见,认为目前第二师主力仍需留驻云南,其第五旅可以北出贵州,但驻武昌之第三旅在东南问题尚未彻底解决,黎元洪第十四师未曾整编南下两广前不可轻动,建议曹锟之十三师立即南下,归西南军区直接指挥。即使曹师不能全师出动,至少应在数日内先期开动一个旅,该旅乘火车抵汉口后,立即装船,逆长江而上,攻击四川。此为万全之策。
龙谦同意蓝心治的意见。这份电报巩固了蓝心治的地位,龙谦认为其具备一个战区司令应有的全局观念。于是龙谦亲自拟写了关于西南战局的电文,发西南军区的同时转总参,强调西南问题应稳步解决,不可存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龙谦再次召见尚未返回衡水大营的曹锟,介绍了西南局势并转达了西南军区司令官蓝心治对使用十三师的意见后询问曹锟,可否在七至十日内完成一个旅的整编并统军南下?曹锟表示可以。提出了以原第三镇改编为十三师第三十七旅的意见,建议吴佩孚统领该旅先期北上,以完成总部对四川的军事计划。但曹锟提出了对原第三镇两个协统的安排要求,龙谦答应了曹锟的要求,答应将二人调回总部侯用,但龙谦强调三十七旅南下曹锟应当亲自统率,三十八旅及师部的组建,曹锟可委托蔡锷实施,具体问题可以电报指示。
曹锟领命后当日便与蔡、吴二人离京返回了衡水。
安顿了西南,龙谦将目光转向了西北。
再说西北。西北诸省以陕西为第一,西北的中心城市是西安,也是中原进入西北的门户。早在袁世凯发出归蒙山军的通电后,陕西省便通电拥护,但其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充满了戏剧性。
陕西虽为西北政治军事的中心。但兵力并不强。1906年,陕西巡抚李鸿勋将前任巡抚升允组建的常备军改编为陕西新军第二标,他自己又招募青壮千余人组建了第一标。算是搭起了一个协的架子。次年,即1907年,新任陕西巡抚恩寿奉旨编扩新军一镇,他委派道台王毓江主办其事,但钱粮被姓王的贪污,军队也没有编成。直到龙谦起兵反清,陕西的所谓正规军也就是两个装备训练均很差的步标,朝廷也没有授予番号。
陕西军事力量极差,但会党及随后发展势力的革命党力量却原来越强,各级官员对中枢越来越失望。宣统元年(1909年),西安街头便有民谣,“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两年半。”新军军官陕南人钱鼎及咸宁人张凤翔都是同盟会成员,组织了“军事研究社”为掩护,积极从事反清工作。蒙山军举义,钱鼎、张凤翔等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在八月底举行了武装起义,哥老会首领万炳南积极协助,起义军顺利占领西安,连巡抚衙门都是哥老会攻占的。
于是,几经争议,以张凤翔为“秦陇复汉军政府”大统领,钱鼎、万炳南为副统领。陕西算是“光复”了。跟云南一样,光复后的山西面临站队问题,是向蒙山军靠拢还是拥护不成气候的民党?“秦陇复汉军政府”内部发生激烈的争吵,万炳南是极力主张归顺蒙山军的,钱鼎摇摆不定,张凤翔则主张立即联络同盟会要员前来主持大局。
九月初,陕人于右任奉孙文之命回到陕西,接管陕西军政。却引发了西安之变。此时,清廷已经退位,蒙山军夺取天下的大势已成,万炳南说服钱鼎,扣押了张凤翔及于右任,在袁世凯发出通电的第二天便宣告陕西归顺蒙山军总部。于是,吴念第七师经豫西西进,入潼关,顺利占领西安,也是一个兵不刃血的过程。
根据总部的指示,吴念在进驻西安后委任钱鼎为陕西民政长,目前正在整顿陕西部队,将其整编为第七师第二十一旅。主力暂时停在西安,停止了西进的步伐。
坐镇武昌的司徒均认为,东南战局已经明朗化,既然总部虑及两湖广大的地域间竟然没有一支蒙山军主力部队镇守而不准第三旅西进四川,所以,可令第三旅暂留武昌。待河南、湖北降军彻底整编后方可动用。但建议第一师立即西返,经武昌北上西安,抓紧进军西北。
司徒均分析了南方局势,认为东南虽然在军事上即将平定,但非驻重兵不可,仅靠一个第三师负责江苏、浙江、福建、江西四省军务是不够的!而且福建仍处于独立状态为实现军事上的占领。目前进入江苏腹地的第六师暂时不能返回山东。而广西民风强悍,第二师主力西移后,仍有部分地方势力采取观望态度,没有真正投诚我军。两湖至少应有一个主力师驻扎以策应南方与西南的变局。综算下来,司徒均认为南方军力至为空虚,应当抽调蒙山军老部队至少一个师南下“填补空白”。
龙谦接电后给司徒均回复了一份长电。通报了军事整编的总体方案,在原定的六大军区加一个卫戍区不变的情况下,国防军师级部队不是在武昌商定的十三个而是十七个了(含云南二十二师)。这样,总参所考虑的南方空虚的问题即将得到解决。第六师可暂驻江苏,待南方军区两个师及西南军区一个师组建部署到位后,总参所顾虑的兵力紧张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龙谦电示司徒均,大军区组建令及司令官的任命将立即公布,总部将着手组建军事委员会以代行中央政府成立前的过渡阶段。总参机关在南方军区组建、胡宗玉就位后即行北上。
司徒均复电完全同意龙谦对于军务的安排,特别提醒龙谦关注北洋军的整编以及曹锟第十三师的南下。他汇报说,黎元洪非常配合,出任十四师师长至为妥当。
10月9日,蒙山军总司令部发布了组建北方、中央等六大军区的命令并公布了军区防区、驻地及司令官名单。
龙谦委托副总司令鲁山、宁时俊负责改编及组建新师。这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涉及到大量的部队调动、换防以及人事安排。但龙谦表示完全委托鲁、宁二人负责,方案报批后即行实施。
鲁山和宁时俊首先对北洋部队提出了整编方案:以原北洋第二、四镇组建第十二师,师长冯国璋,参谋长张清义(原25旅参谋长),辖第三十四旅,旅长陈光远;三十五旅:旅长李纯;以原北洋第三镇、第六镇组建第十三师,师长曹锟,参谋长渠庶士(26旅参谋长);辖第三十七旅,旅长吴佩孚;三十八旅:旅长蔡锷。
为了控制两个由北洋整编的新师,鲁山从北方军调了三十名营连长充任两个新师的团参谋长、营长及连长。这是龙谦与北洋诸将商谈时确定的整编原则之一,同时,北洋军将抽调差不多同等数量的军官到国防军的几个新师中任职,职务一般不低于原职。
程二虎第四师、熊勋第五师、姜义柳第八师、丁小富第十五师、高虎子第十六师的组建将放在第二批。
鲁山与宁时俊拿出的意见是这样的,在完成第十二、第十三师的组建后,将首先组建熊勋第五师,因为该师将用于北方,在决定对外蒙出兵后,蒙山军老部队仅靠第九师及独立骑兵旅是不够的。计划从第25、26、28、29四个旅各抽调一个整团,加上原京师第一混成协的降兵及新招的新兵先将第五师的架子搭起来,然后出关整训,作为鲁山对外蒙进兵的后备部队。相关的炮兵、骑兵、工兵部队均从北方军抽调,山东方面迅速抽调新生产的武器补充该师。考虑到北方军原先的枪械为俄制口径,而山东军、南方军为德制口径,而山东的军工实力已经很可观,第五师部队就此换装德制枪械,以便后勤供应。
为此,鲁山、宁时俊给龙谦的报告中建议确定国防军武器标准,先将现有俄制枪械弹药集中于郑双庆第九师,待条件具备后逐步换装山东造武器。
随后是第十四师的组建,因为该师部队为原二十九混成协及黎元洪起义部队为主,鲁山、宁时俊建议该师的组建工作交给仍在武昌的总参谋长负责。
而姜义柳第八师将依托第一师组建,鲁山、宁时俊同样不负责不负责该师的组建,交由南方军区负责。
最后是预定划拨卫戍区的第四师、中央军区的第十六师及东南军区第十五师。由于兵员、武器的严重缺口,鲁山建议十六师在山东组建,第四师在京畿组建,时间要稍后一点。
而第十五师则参照第十四、第八师的办法,交由东南军区组建。
还有一份满清的“遗产”,及山西成立的第四十三混成协。在北洋通电后,山西第一批宣布归顺蒙山军。该混成协目前仍在山西,只有两个不完整的标。鉴于陕西驻有蒙山军主力,山西的稳定不存在问题,鲁山建议将山西新军整体划入熊勋第五师,番号为第十四旅,立即北上绥远,控制内蒙核心,为预定用于外蒙方面的北方军区独立骑兵旅后援。
龙谦批准了鲁山、宁时俊的方案。
安顿好这一切后,龙谦终于可以着手考虑政务问题了。
第二十节 军委会
10月11日,龙谦邀唐绍仪到西苑做客。
唐绍仪奉命进京已经半个多月了,一直住在贤良寺。虽然被告知他是龙谦点名进京的,但一直被晾在那里每个着落,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住在贤良寺的不止唐绍仪一个,张绍曾就与他住在一起。但由于立场的不同,俩人并无多少话说。前几日龙谦召见北洋降将,张绍曾也在被召之列,回来后情绪高了许多,唐绍仪看在眼里,估计是龙谦给他封了官了,但唐绍仪忍住没问。
唐绍仪不是囚犯。他有自由,可以出去逛。但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负责警卫贤良寺的蒙山军营长劝告他们尽量减少外出,如果确要外出,必须事前告知,好安排警卫。
十几天里,憋得难受的唐绍仪只去了趟荣宝斋。那次他叫张绍曾同去,但张绍曾拒绝了。那时张尚未蒙召,显然,张绍曾的心事更重。是的,身上打着满清及北洋烙印的唐绍仪反而比张绍曾优势了,龙谦可以放过满清,放过北洋,反而难以放过民党了。现在,民党与蒙山军正在打着仗。
从奉天来北京的时候恰是一个晚上,街上戒严了,看不到行人,只有不断遇到了荷枪实弹的军队。唐绍仪很想知道北京现在的样子,去琉璃厂的路上,唐绍仪注意了沿途的情况特别是琉璃厂的情况,一切安好,店铺照常营业,不过是客人寥寥。当然,改朝换代的时候,没几个人有心情去挑选古玩字画。
荣宝斋的店员是最会观人的,看到这位身穿酱色长衫的客人身后跟着两名士兵,认定这是一个新朝的人物,非常恭敬地伺候着,唐绍仪问起街面的情况,店家说很好,军爷们从不骚扰商家,南边那位龙大帅治军真是严整。
随便挑了一刀宣纸和几支毛笔,唐绍仪带着两名士兵回到了贤良寺。
精心写大字以消磨时光的唐绍仪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特别是武昌之战后的东南战局,当山东军南下,张勋兵败两淮易手后,唐绍仪认为龙谦不会再等下去了。满清已经退位,仓促成立的民国败亡在即,国家政权处于真空状态,龙谦绝不会使这种局面长久,因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长期处于真空状态对龙谦并非有利。
果然,龙谦进京了。10月6日龙谦抵京并在前门车站接受记者采访并检阅了部队,京师的报纸做了大篇的渲染,唐绍仪反复研究了龙谦的讲话,揣摩着龙谦进京后的使命,认为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进京,彰示着他已经确定北京为新朝首都并着手建立政府机构了。
自己会不会被龙谦启用?唐绍仪苦苦思索着。他还不满五十岁,正是政治家的黄金年龄,当然不甘心就此退出政治舞台。
唐绍仪当然注意到了袁世凯在彰德发出的通电,唐绍仪断定,龙谦已经与袁世凯达成了某种妥协。冯国璋、曹锟等人的进京证实了他的判断。既然冯曹等与蒙山军血战的敌手被召进京,自己应该有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果然,10号京师报纸刊发了号外,公布了蒙山军总司令部关于组建各大军区的命令以及整编全国军队的消息。冯国璋、曹锟摇身一变成为蒙山军手握军权的大将,这天的报纸跟6号的一样,立即被哄抢一空。京师的百姓们更为关心国家大事,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关注着一个新王朝的诞生。
一直等着与龙谦的会面,直到10号晚上唐绍仪才接到通知,请他次日上午九点钟到西苑。
自济南分手,算起来已经六年未见了。唐绍仪不知道龙谦将如何安排自己,相比清廷他人,唐绍仪觉得自己与龙谦有那么一份交情搁在那里,当初蒙山军招安,北上勤王,西沽血战直到威胜军右翼成立,龙谦主政鲁南而自己出任沂州知府,那三年间双方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但随后就分道扬镳了。在蒙山军起兵后,唐绍仪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袁世凯一方,谋划着与蒙山军为敌。龙谦会原谅自己吗?
谁能想到袁世凯会败的如此快?坐在泰山牌小轿车里,唐绍仪心里一直盘算着,见面后该如何解释呢?
唐绍仪被引入西苑,龙谦正在中海划船,小船上坐着他的两个儿子。远远地看到唐绍仪由欧阳中陪着站在岸边,不顾两个小家伙的不满,龙谦将小船划到了岸边。
“少川兄,别来无恙?”龙谦跳上岸,大声招呼道。
“大帅倒是悠闲。”唐绍仪抱拳行礼。
“浮生难得半日闲啊。哦,要小心,慢些,”龙谦招呼两个儿子上岸,“回去做功课去!”回头对唐绍仪说,“少川,今日天气甚佳,不若我们走走?”
“好的很。”
龙谦对欧阳中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跟着了,“少川,奉天兵变,很是为你担心啊,好在天佑善人,咱们总算是见面了。算算日子,一晃六年过去了。”龙谦拉住了唐绍仪的手,“你瘦了。”
“唐某恭喜大帅了。”唐绍仪苦笑。
“还是像过去一样不好吗?你就叫我表字嘛。少川,今番请你来,主要是谈一谈你的工作。连日里商议军队整编,实在是没有空闲,千万不要认为我忘了老朋友啊。”
“哪里敢?”唐绍仪心里一热,“退思,你也清减多了。”
“吾貌虽瘦,必肥天下!哈哈,现在还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事情多啊,马上要筹建中央政府了。少川,我想请你干外交,你看如何?”
唐绍仪心里一动。新朝甫建,外交是大事,如此看来,至少说明两件事,第一是龙谦还念旧的,第二,龙谦手下严重缺少外交方面的人才,“大帅手下文武济济,严格说来,唐某还是蒙山军的阶下囚,怕是不敢担如此重要的担子。”
“哈哈,阶下囚三个字太过了!难道北方军对你有不敬之处吗?咱们是老朋友了,我的情况也不瞒你,武将倒是不缺,但文官极为缺乏,尤其是懂外交的人才。你就不要推辞了。冯华甫、曹仲珊都欣然赴任,想必你都知道了。你与他们不同,将来,外交部长我是准备留给你的。”龙谦指了指一条长石,“此地甚佳,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说罢面朝湖水坐了,双手轮流将指节按得嘎嘎响,“少川,我进京已经数日了,声势也不算小,但列强外交使团没有一个人登门,连美国人都不露面。你的担子不轻啊。”
“嗯,列强当然要互相通气磋商,不好单独行动。而且面对的是与新政府建交的大事,恐怕各国政府都要研究。”
“不管他。没有外国人的支持,我们也发展到如今了。中国的事情,关键在我们,不是那几个自以为是的洋鬼子。”
“不知大帅是如何设计中枢机构的?”
“是这样。我准备先成立一个过渡机构,代行中央政府的职权……今晚要开个会,大家讨论一下,如果没有不妥,准备召开一个记者会,将方案抛出来。今晚的会议,你要参加。”
当晚,在海晏堂召集会议,成立了以龙谦为主席的中华共和国军事委员会,作为国家的临时性最高军政机关。在新政府建立之前,一切的军事、政治、外交、经济大权统归军委会。
主持会议的方声远在会上宣布了军委会的组成机构。
军委会设五局一处。分别为军务、政务、经济、宣传、外交及秘书处,五局分别由司徒均、方声远、周学熙、洪粤诚和唐绍仪任局长。分管蒙山军实际控制区的军事、政务、外交等一切事务。一处为军委会秘书处,由邓清华担任处长,欧阳中为副处长,负责军委会的事务性工作。
由于东西两个战场取得决定性胜利,司徒均留在武昌已经没有必要,司徒均率总参谋部机关已经北上,不日将抵达北京,接管军务局差事。而周学熙也已经从山东动身,正在来北京的路上。
“军委会是临时机构。”龙谦做了解释,“在当前情况下,建立一个过渡机构是必要的,也是适宜的。我们在军事委员会前面冠以‘中华共和国’五个字,其实就是我为我们的新国家拟定的国名。既然是共和政体,总要走程序。现在嘛,这样抛出去,就是告诉中外,这个军事委员会不仅是蒙山军的最高统帅机构,更是国家的领导机构。至于下面的五局一处,军务局管军,这个不必说了,它不仅要协助我管好目前的军事问题,更要将即将诞生的共和国的军事领导机构设计出来。政务局的任务是设计未来的政府机构,本着精干高效的原则设计中枢部门,成立那些部?各部的职责为何?并且规范中央与地方的职权关系。经济局的主要职能就是整顿财政,蒙山军控制的省份不少了,整顿财政已经迫在眉睫,军队要花钱,中枢也要花钱,这个也是大事。宣传局这个名字有些不贴切,宣传是要做的,要让中外知晓我们的建国主张,将所有愿意跟我们一同奋斗建国的人士团结过来,但更主要的任务是筹建国会及地方议会。所以,鸣皋、南劭你们要多商量,多沟通,事前就想好行政与立法间的关系。将来,国会是管立法的,政府在宪法及法律的框架内施政,我们一定要走法制建国之路,哪怕搞上十年,我们也要将法律体系搞好,并且让国人知法懂法守法。外交局的任务简单,就是建立与各国的外交关系,以便得到外国政府的承认。不过这个不急,也用不着求人,中国是个大国,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忽视中国的存在,反正我们现在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结构嘛,进口多,出口少的现状一时间也难以改变。他们不理我们,我们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但唐局长还是要积极开展工作,争取取得突破口。少川先生是我的老朋友,过去有过密切的合作,他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大家要支持他的工作。秘书处是事务性的机构,筹备会议,起草文件机要,管理档案,安排办公地点,为各局搞好服务。”
龙谦看大家没有不同意见,“如果大家对军委会的组成机构没有大的意见,我想尽快召开一个记者会,邀请中外记者参加,将我们的建国主张公布出来。至于各局的办公地点,目前全部设在西苑,欧阳中负责这件事。最后就是政府机构人选了,我再说一句,我们不搞一言堂,不管是清廷的,北洋的,还是民党的,只要愿意与我们合作的人士,我们都要人尽其才。这次宋教仁等人跟我进京来了,将分别安排在军委会各局任职,等我跟他们谈过之后,就可以宣布了。最后就是军委会与已经成立的大军区的关系,各大军区在军委会的领导下展开工作,军事方面执行军务局的命令,也就是总参的命令。这个不消说了,政务方面,因政府机构尚未成立,各军区要代行政府管理职能,但要接受政务局、经济局等部门在省级政府机构组成、税收财政等方面的指导。下一步,秘书处要起草一个军委会与各军区职权关系的文件,发给各大军区的司令官们。等政府机构成立了,各大军区就不再管政务,而是单纯的军事机构了。”
参加会议的将军们自然不会提什么意见,龙谦事前已与方、洪二人沟通过了,也谈了他对国家组织结构的总体设想,方、洪没有龙谦想的深,暂时也提不出什么什么别的意见。
龙谦宣布散会,指示欧阳中立即筹措记者会。等将军们离开后,他将邓清华、方声远、洪粤诚、唐绍仪以及陈超留下来。
“清华,这次我要脱掉你的军装了。事前没有与你商量,没办法,将军们还会有人转行的,你不过是第一个。清华,你将来的工作性质是北京市长,是京兆尹,我已经决定建都北京了,之前征求过大家的意见,建议将首都设在北京的居多。从程序上讲,建都何处要国会批准,但国会尚在筹建中,我们先不宣布,但就按建都北京做起来。北京市长比较特别,涉及到失去生活来源的大批旗人的稳定,外交的斡旋以及治安问题,之所以选你来干这个,是因为你在我的将军中文化素养比较高,知识面也比较宽,你要尽快进入角色,把北京市给我管好。”
军队整编中没有安排自己,邓清华以为龙谦还是会让他担任某个军区的参谋长,比如自己熟悉的北方军区。没想到龙谦将自己留在了身边,出任类似京兆尹的职务,这个位子确实比较重要,邓清华考虑了一下,“是,卑职努力干好,不辜负司令的信任。”
“很好,你要与石大寿、唐绍仪以及欧阳中密切协作,各负其责。现在最当紧的是清廷的安置,王士珍说事关中外观瞻,倒也是实话。王聘卿虽然忠于清室,还跟我在武昌吵了一架。但此人的人品才能都是不错的,我想请他做你的副手,当然,这要他同意。如果拿出安置清室这招,我想他会同意的。清室现在还躲在保定,他们想回北京来,没有关系,可以回来。居住在哪里?这就是你这个首都市长的权限了。王士珍跟我要皇宫或者颐和园,被我拒绝了。因为这两处所在不能给清室,要还给国民。便是我们目前所居的西苑,将来也是要改为公园的。清室住哪里?你去调研一下。北京空着的王府甚多,全部接管过来,选择一两处给清室。等国家成立,我们要好好规划下北京的建设,择一地建立政府机构,相对集中,彼此联系工作也方便。现在看来,只能出城去,城内怕是容纳不下了。另外就是北京的市容,你要好好抓一下,我再给你一个临时职务,兼卫戍区的副司令,以便调兵。要将满大街的垃圾清理一下,将满大街的乞丐流浪者收容一下,总之一句话,要尽快改变北京的面貌。”
“是。”
“陈先生的工作我已经做了安排,也征求了他的意见。周学熙来中枢后,山东需要有人主持。山东是我们的老根据地,是蒙山军的大本营,山东的事情搞好了,其他地方乱一点也没关系。现在担子比较重的是你们两个,”龙谦轮流看着方声远和洪粤诚,“鸣皋自1903年出任蒙山军参议以来,一直是我文事上的主要助手,现在有些后悔的是,我抓文事晚了些,鸣皋你未来的职务就是政府总理,责任巨大。南劭先生虽然加入我们这个团体比较晚,但这两三年间帮我做了很多事,特别是在成立科民盟上,居功甚伟。科民盟的组建,对于南方军的北伐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这个我非常清楚。所以我请南劭你来筹建国会。政府与国会两大机构组建妥当,我们这个国家就算成立了。既然有国会,那就少不了政党。这次我派越之先生返鲁,也请他在山东筹建一个新党,将来要与科民盟竞争一下。哈哈,竞争才有生命力嘛。你们两人要收集世界各国,特别是主要的国家,特别是英国、美国、法国、日本的政治体系,认真研究,吸收其长处来设计我们的政权结构。我的基本态度是,政权结构事关国家的长治久安,事关我们一生事业的成败,要慎重,再慎重,要多搞几套方案出来对比,哪一套更好?更适合我们的国情?之前总有人说我要当皇帝,我一直在辟谣。废除君主制是潮流,是趋势,怎么能开历史的倒车?等记者会开了,这个谣言就烟消云散了。而且,我要搞出的政权结构不是独裁体制,或者借民主而行独裁。是真共和而不是假共和,请你们记住这一点。这些年国内是有不少人研究共和立宪的,比如梁启超,比如杨度,比如地方上搞谘议局的那批人,你们要注意发挥他们的力量。我听说杨皙子就在北京,可以吸收进宣传局去。南劭你也可以以我的名义给梁启超写封信,请他回来。这个人是爱国的,是有才学的,在国内知识界有很大影响力。跟他说,回来好,无论是从政,还是做学术研究,都比在国外强嘛。”
“梁任公主张立宪保皇,总统废帝制立共和,他未必愿意回国效力。”洪粤诚笑道。他直接对龙谦使用上了总统一词。
“至少可以回国搞学问呀,我认为他会回来的。宋钝初、谭石屏跟我回京了。钝初先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与孙文有些合不来,这些年奔走内外,坚定反清,武昌战役时留在武昌未走,算是表明了心迹。可以留在政府系统工作,鸣皋以你的名义招待他们吃顿饭,我参加一下。谭人凤或者回湖南,或者留在宣传局,等谈过了再定。当初我用汤化龙管湖北而不用谭人凤回湖南,是考虑谭的身份问题,毕竟我们还在与民党打仗嘛。汤化龙,还有浙江的汤寿潜,这些人都是地方贤达,政治上没有太大的野心,与民党不同。但用好谭宋,对于民党的人才是有示范意义的。像出任孙文内阁的王宠惠、伍廷芳、于右任等人,都是人才,如果他们站过来,我一样会用,绝不会计较过去。至于蔡元培,一直留在山东未动,算是用行动支持了我嘛。此人心胸开阔,品质高尚,是教育部长的最佳人选,孙文用他管教育,倒是没有看走眼。越之先生回山东后,记得拜访下蔡先生,转达我的敬意并且透露于他,新政府将虚席以待,实现他教育救国的理想。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除了越之先生,记者会大家都去亮一下相,司徒及周缉之缺席不要紧,你们几位的身份他们会更在意的。对了,这些天大家如果要外出,一定加强警卫,确保安全,这件事清华要负责下。”
龙谦透露的信息或者设想足够几位好好琢磨了。
第二十一节 外交
自龙谦10月6日进京,中外对北京的关注便超过了东南战局。大家都晓得,龙谦进京一定是要宣布成立他的中央政府了。一直到蒙山军总司令部的名义宣布了全国七大军区的组建、司令官名单以及全国军事整编的方案。议论转而集中于冯国璋及曹锟出任师长上了,这标志着北洋军彻底融入了蒙山军体系,当然也彻底宣判了民国的死刑。令人意外的是,民党所控制的沪上报纸,如《申报》,只在第二版用很小的篇幅报导了军事整编的消息。倒是在当日头版,发表了一篇胡汉民署名的文章,很是奚落了一气北洋,将袁世凯说的甚为不堪。
10月13日,蒙山军军事委员会正式成立,龙谦为主席,鲁山、王明远、袁世凯、宁时俊为副主席,司徒均、封国柱、叶延冰、方声远、陈超、洪粤诚、蓝心治、石大寿、邓清华、胡宗玉、段祺瑞、范德平、吴念、江云为委员,并军委会下设机构及主官名单,一并通电全国,声明军事委员会将领导蒙山军全国范围内的军事行动,并筹建新中国中央政府。
这份通电对国内外的震动比起当初的“勘电”小多了。其实,自清廷退位,北洋输诚,国内外所有关注中国局势的人士已经明白,龙谦建立一个以蒙山军为主导的新政权已不可阻挡,但龙谦“分步走”的战略却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所以,在关于蒙山军军事委员会组建的通电发出后,人们并不在意军委会的组成名单,那份名单中除了袁世凯和段祺瑞有些意外,其余都是顺理成章,蒙山军的正副司令,已经公布的各大军区司令官,蒙山军总参谋长,出任主力师师长的重将,龙谦的情报头子……除了袁世凯和段祺瑞,这份名单没有什么好争议的。但军委会下设的五个局却引起了争论,军务局不必说了,政务、经济、宣传、外交四个局的设立却含有深意,表明这个取代蒙山军总司令部的机构不独是一个军事指挥机构。除司徒均之外的四位局长也引起了人们的广泛猜想。北京地区很有影响力的《京报》便用很大篇幅介绍了五位局长的来历,重点分析了洪粤诚和唐绍仪,比起唐绍仪,洪粤诚的来历更为神秘,这不能不引起媒体的关注。《京报》的文章分析道,军委会所设的政务、经济、宣传、外交四局,显然是为新政府的成立做组织上的筹备。
猜想很快就揭晓了。10月14日,军委会在西苑颐年堂召开了记者会,正式宣布了蒙山军建国的基本纲领和步骤,算是揭开了谜底。
记者会由洪粤诚主持,京师的中外记者30余人应邀参加了记者会。龙谦、方声远、洪粤诚、唐绍仪等出席了记者会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记者会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方才结束。尽管洪粤诚重点介绍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肩负重任的局长,但记者们的提问却无可避免地集中于龙谦,问题涵盖时下人们的关心:蒙山军何时成立中央政府?未来的新政府将如何处理外交问题?满清与列强签订的大量条约会不会被新政府所承认?将如何处置业已退位的满清皇室?未来的新政府为何国体?中央将设立哪些部门?如何处理军事上已经失败的民国?新政府将如果面对外蒙事实上的独立?袁世凯先生是否会在新政府担任要职?未来的新政府是否已确定北京为首都?中枢与地方的关系如何?除了这些人们迫切希望得到答案的重大问题外,一些外国记者还饶有兴趣地对龙谦提问了一大堆私人问题,比如龙谦的出身,家庭以及个人兴趣……
没有办法,大部分问题只能由龙谦来回答。龙谦再次展现了他应对对记者的能力,用简洁、明了略带幽默的语言回答了记者们关心的问题,一些问题他承认现在无法回答,因为要等国会以及中央政府成立后方能确定。
就在记者会召开的时候,东南军区传来消息,江宁被封国柱部占领了。而浙江生变,王金发、汤寿潜等浙江大员倒向了蒙山军,宣布浙江脱离民国接受蒙山军的领导,王明远部第八旅部队已经开入杭州。
上海已成死地,所有的记者都明白这一点。尽管刚才龙谦已经阐述了军委会对于民党的基本政策,龙谦还是就此做了讲演,借记者朋友的笔,再次向民党中枢发出呼吁,立即停止军事上无谓的抵抗,立即通电解散民国政府,在拥护军委会建国纲领的前提下,军事委员会对所有曾经的敌人一概既往不咎。大家携手合作,共建民主、文明、进步的新中国。但龙谦划定了一个时间,那就是10月18日!在此之后,民党如果继续采取现有敌视蒙山军的立场,将宣布其首脑叛国,将予以坚决的通缉。
“之所以我们现在不宣布正式建国,是因为尊重国内国外所有的爱国人士,因为我们认为,未来的新中国是全国民众的,不是蒙山军一家的,”龙谦对记者们讲道,“我刚才已经讲过了,军委会所设立的五个局是一个过渡性的机构,在全国性的军事整编方案确定并且顺利展开整编后,军委会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筹备国家机构的正式建立。我们将邀请所有的爱国人士共同商议确定国家的国体、政体、首都以及政府机构。之前,不管是一直主张武装反清的同盟会,还是主张立宪救国的人士,抑或已经退位的满清政府成员,只要愿意与蒙山军合作,我们都诚表欢迎。一切愿意承认新政府的国家,我们都要与其在平等互助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的基础上建立外交关系,开展经济、文化诸多方面的合作。一个崭新的中国已经矗立在世界的东方,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事情了,蒙山军所主导的新政府既尊重历史,更要开创历史。请外国记者朋友们看清楚这一点。”
龙谦设宴招待记者们。晚宴的时候,龙谦特意将外国记者们邀请与自己同桌就餐,用英语与他们再次交流了他们感兴趣的问题。
10月15-16日,京师以及天津的中外报纸,包括英国人办的《泰晤士报》,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都用大幅篇幅刊登了蒙山军成立军事委员会筹建新的中央政府的消息。记者会给出的信息量极大,涉及新国家政治、军事、外交诸多方面的政策走向。对于国人只是关注新政府何时成立,外国报纸更为关注龙谦关于外交方针的表述。
我们已经认识了的老朋友、澳国人莫里循在记者会上获得了三次提问的机会,晚宴时他的位子恰好挨着龙谦,又与龙谦用英语进行了充分的交流,他回去后没有休息,彻夜起草了给英国公使的报告,“……可以肯定,龙谦将军对于新政府的成立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值得高兴的是,他显然受到了其出身的影响,至少在政体上参照了民主国家的政权结构,这是令人欣慰的。就我看来,龙谦将军绝非之前所描述的是一个粗鲁而独裁的军阀,他有着极为开阔的视野,对西方各强国的政治外交格局有着极为深刻的见解,这点令我深感意外。必须承认,他对北洋以及满清的处置是极为高明的,北方业已安定,除了东南尚在抵抗的民党政府外,全国范围内基本没有可以威胁新政府成立的力量了……对于外蒙问题,他虽然狡猾地将对外蒙的独立问题推给了新政府来解决,但我基本断定,他绝不坐视外蒙的独立。北方军区的成立,在关外有着丰富战争经验的鲁山将军出任北方军区司令官,以及为北方军区配备了最为雄厚兵力的现实可以证明这一点。据可靠的消息,划入北方军区的第九师部队已经开始出动了,这似乎意味着对外蒙的军事行动将会在不久开展。这似乎会引发与俄国人的矛盾甚至战争。对此,日本人乐观其成。就外交方面,龙谦将军似乎更为重视与美国的关系,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总统先生的密友乔治·弗里曼先生已经在山东考察了,因为洛克菲勒财团已经在山东北部打出了油井。如果美国人先行一步与蒙山军新政权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将打破现有的外交格局,使我们处于不利的地位……困扰龙谦新政府的已经不是军事问题了,而是糟糕之极的经济问题,我相信,任何人接管中国,都难以改变这一点,我们必须充分加以利用……”
一直在日本驻华公使馆担任武官的青木宣纯大佐并未参加记者会,但在听取了日本《顺天时报》记者的汇报后,向内阁及军部提交了一份更侧重于军事和政治方面的报告,青木宣纯认为,蒙山军显然重点加强了北方的军事力量,在蒙山军业已编组的十七个陆军师中,用于北方的有八个之多。其中、第一、第七、第九及第十师都是蒙山军在内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部队,出任西北及北方军区司令官的封国柱及鲁山都是龙谦极为器重的大将。结合外蒙局势,这种布置必将引发与俄国的冲突,对于大日本帝国而言,应当抓住这个机会,促成蒙山军与俄国人的军事冲突,这对于帝国在满洲的利益是极为有利的……
最后,青木建议日本政府与龙谦集团进行正面接触。
记者会之后,龙谦建国的步伐加快了。
10月15日,周学熙进京就任军委会经济局长,一同跟周学熙进京的,还有一个特别的美国人,他叫乔治·弗里曼,是美国总统的私人朋友,一个月前来华,目睹了中国内战令人目眩的结果,到山东看了标准石油在济阳一带的油田建设,参观了沂州钢铁公司,华源实业公司以及山东大学、山东工业大学,与山东当局进行了数次私密的交流,现在,他又跟周学熙来到了北京。
龙谦在住所接见了乔治·弗里曼。周学熙、唐绍仪作陪。乔治转达了美国总统对龙谦的敬意,特别是对将军阁下废除帝制建立共和的敬意。对山东省在钢铁、石油、机械制造等方面取得的成果表示钦佩。就蒙山军建国诸多方面坦率地向龙谦提出了一系列问题。龙谦逐一回答了他的问题,指出就近代几十年来,中国人民遭受了西方列强(包括日本)巨大的伤害,极大地损害了中国人民的利益,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但是,美国是对中国人民伤害最小的国家,除了屈指可数的租界以及1900年的战争,美国人没有做太过分的事,至少,美国人没有占据中国的一寸领土。而且,美国政府用庚子赔款所建立的清华大学等文化机构,特别是在蒙山军主政山东时,美国经济界业已展开的与山东极有成效的合作,展示了中美人民的友谊。合作是两利的,双赢的,我个人认为,这种合作是不够的,应该加大双方在政治、军事、文化上全方位的交流。龙谦肯定地说,他本人对于美国所主张的门户开放政策表示支持,各国都应该在平等、自有的基础上展开全方位的交流。
因自己的出生和成长,龙谦坦承自己对于美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认为,美国的历史在很多方面与中国有共同之处,美国政府组建之初,也受到了别国的阻扰和干涉。而中国与美国地处太平洋两岸,双方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这是中国与美国开展友谊的基础。龙谦承认,美国所提倡的价值观为其本人所欣赏,坦承自己在新政府的组建上是参照了美国的做法的。希望美国政府率先承认自己即将成立的新政府,并且在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上做出有诚意的举动。龙谦指出,亚洲出现一个文明、民主的新国家对于美国是有益无害的,在两国缔结正式外交关系后,中国政府将进一步向美国开放市场,促进双方在经济、文化上的交流。
乔治·弗里曼对龙谦的坦率表示感谢,他承诺将向总统如实汇报谈话的内容。但是,乔治·弗里曼也坦承西方大国对于中国新政府的外交政策尚有顾虑,特别是在承继满清政府一系列条约的问题上存在顾虑。据他所知,英国公使曾数次约邀各国驻华公使研究该问题,美国政府不可能不顾及各国的立场。
“弗里曼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雪中送炭永远胜于锦上添花’,中国政府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困难时期给予帮助的朋友。另外,中国是一个大国,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当前以及很长时期内难以改变的现状。这个经济结构与某些以贸易立国的国家,比如英国,有着根本的区别。我相信,如果英国人中断了与世界的贸易,他可能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下去!但是我们可以。即便是三年不与外国发生关系,中国仍然可以坚持,而且会因为一个坚强有力的中央政府的成立而变的更好。美国需要中国的市场及资源,而中国需要美国的技术和资金,这就是我们发展友谊的基础。即使没有美国,其他的国家,比如德国,也会采取明智的选择,德国人对于市场及原材料的渴望甚于美国,而德国的工业基础比美国差不了多少。难道不是吗?至于你所说的满清留给我的负面资产,我们应当采取更为长远的眼光和灵活的手腕来处理,而不是纠缠于过去。美国是一个有远大前途的伟大国家,中国也是!我相信,或许只要五年,世界就会发现,他们需要美国,更需要中国。到那个时候,再寻求与我们的友谊就有些变味了……”
弗里曼对于龙谦五年的断言深感兴趣,“尊敬的龙将军,或许我应该称呼您总统阁下了。您说的五年是什么意思?原谅我没有听懂。”
“这个,请原谅我不能详细解释。如果有兴趣,请你仔细研究一下欧洲的局势吧。现在,美国受到了以英国为首的老牌强国的围剿,他们无视美国的强大而我不是,我希望美国不仅是一个经济强国而且是一个政治和军事强国,希望美国在未来的世界政治格局中发挥主导作用。回到刚才的问题,美国人顾虑什么呢?关税?庚子赔款?就我所知,这两个方面对于美国都是微不足道的。我相信以总统为首的政治家们可以清楚地算清这一笔账,建立与中国的友谊与几百万的赔款哪个更为重要?中国每年多进口三千万美元的机器或者技术,将给美国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将给美国带来多少税收?”
“那,将军阁下有何具体的建议呢?”
“关税自主是国家主权的象征。即使列强不同意,新政府在适当的时候也是要收回关税自主权的。假如美国政府如果率先表示诚意,我承诺对于美国的商品给予特别优惠,我们可以签署一份协议。至于1900年的战争赔款,贵国政府已经做出了极有前瞻性的选择,但是,说实话,我不是太在意。甚至我可以提前偿还对贵国的负债。假如贵国放弃这笔为数不多的赔款,继续扩大对我国的文化、公共卫生方面的投资,我们将铭记美国人民的友谊。您认为哪一个更划算呢?”
“不能不承认,将军阁下的建议非常有建设性,”乔治·弗里曼笑道,“我个人完全赞同将军阁下的建议。但是,我说了不算。”
“我理解。我想,经过这一次,您就是我的朋友了。希望您在中国过的愉快。”
“最后,我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希望将军阁下在适当的时候访问美国。我要告诉您的是,美国民众对于您在美国的生活经历非常有兴趣,这方面可以赐告吗?”
“对不起,不能。我说了,我对于美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我现在的身份,应当彻底忘掉过去的事情了。我要为我的民族和国家奉献全部的精力,我不想让我的人民在我身上看到更多的美国烙印。请您理解。”
第二十二节 授勋
军委会组建后,龙谦高强度地推进建国前的系列工作。
10月16日,龙谦与返回北京的王士珍长谈后,以军委会名义委任王士珍出任北京市副市长。这是北洋系统的高官正式出任政府公职的第一例。作为交换条件,王士珍提出的允许满清朝廷主要成员回京的建议得到龙谦批准。经秘书处研究,拨出原恭王府安置清室成员。商定暂按每年60万银元的额度作为清室的“奉养费”。但军委会随即对清室回京做出了五条规定:1、暂不接触新闻媒体;2、安全由北京卫戍区负责;3、原有宫女太监自由选择离去或者留下,遣散人员可由政府给予安置费,所留人员的费用在给予清室的安置费中列支,政府不另行支付该项费用;4、皇室成员愿意为新政权效力的给予安排;5、清室成员严格执行退位声明的承诺,不做任何反对新政权的言行。
由于清室在保定过的极为清苦,大批宫女仆役逃亡,急需得到安置,王士珍根据与龙谦谈话的要点前往保定与清室洽谈。对于旗人所领钱粮,蒙山军进京即已终止,王士珍估算北京的旗人约为二十万,以月费两石计,月份需银四十万两。但这个要求被龙谦断然拒绝,旗人需自谋生路,新政府既不歧视之,更不会将他们养起来。
是日,军委会委任宋教仁为军委会宣传局副局长,段祺瑞为政务局副局长,谭人凤为湖南民政长。
杨度作为晚清政改的活跃分子,曾热衷于立宪运动。被宣传局招录,职务为筹备二处副处长,该处的任务是起草宪法草案。
是日,龙谦听曹敏忠代表总政治部对青军联现状的汇报。目前情况,南方军和山东军青军联组织发展运行较好,北方军稍差。南方军青军联成员比例最高,约7%,山东军为6%,北方军不到3%。而且各部队比例不近相同,其中以第一、第六师最高。青军联成员中,普通士兵约占其成员的45%,连排级军官为43%。成员主要集中于下层。
龙谦对青军联的现状基本满意。指示总政治部要抽出精力整顿及发展该组织,修订章程,加入效忠国家的内容,在组织建设方面,特别要提高基层官兵的比例,力争将普通士兵中青军联成员的比例提高到20%以上。要规范该组织的运作,制定和完善必要的条例,比如缴纳会费,以体现组织观念。至于权利,青军联成员在相同条件下优先提升,优先送入军校深造。要适当从军费中列支该组织的活动经费,比如订阅书报,要给予大力支持。要保证每一个支部都订阅一份军内报纸,让士兵们了解和掌握国家大事。说到报纸,龙谦指示总政宣传局立即以《蒙山军通讯》为班底组织出版《国防军日报》,作为军队的报纸,免费提供官兵阅读。《蒙山军通讯》的前身是《第五镇通讯》,起兵反清后将名字改为了《蒙山军通讯》,现在是周报,有时候会加印。但龙谦指示要改为日报,特别是加强对官兵爱国主义的宣传。
龙谦特别指示总政治部要设立青军联勋章,并统计上报反清起兵以来青军联成员立功名单,以确定受勋人员。青军联勋章至少分三级,可以设为金质、银质及铜质三等。金质勋章只授予极少数立下大功的成员,特别是阵亡成员。具体办法由总政参照现有的勋章奖章制度制订。
曹敏忠详细记录了龙谦的指示。青军联原先是一个以效忠龙谦为纲领的军内小组织,曾遭到包括司徒均在内的少数高级军官的质疑。但更多的高级军官都是其成员,但一般不参加其活动。现在龙谦似乎要将该组织扩大并进一步正规化了。假如明确规定青军联成员有优先提升权,会诱导更多的官兵加入这个组织的。
10月17日,龙谦正式委任许公持为北京警察厅长,以28旅83、84团约500官兵及原北京巡警组建的北京警察厅正式成立,接管了北京治安。之所以挑选该两团成员改任治安警察是因为该两团在进京后招募了大批新兵,北京居民子弟占了多数。
同日,蒙山军总参谋长司徒均率总参机关进京,就任军委会军务局长。
18日上午11时,龙谦在中海南岸的勤政殿举行高级将领授勋仪式,授予鲁山、王明远、宁时俊、司徒均、封国柱、叶延冰六人一级卓越勋章并奖金十万银洋。授予石大寿、宋晋国、范德平、吴念、邓清华、蓝心治、胡宗玉、连树鹏、张玉林、郑双庆、姜义柳、曹敏忠、瞿鸿翔、熊勋、程二虎、蒋存先、许公持、韩子英、贡开辰、张振明、丁小富、商凤春、江云、梁华达、迟春先、王之峰、杜三立、田书榜、晋瑞功等二十九名将领二级卓越勋章并奖励银洋五万元。以表彰他们在创建壮大蒙山军所建立的功勋。
因王明远、封国柱、宋晋国、蓝心治、吴念等尚在外地,龙谦只做了宣布。
获得一级卓越勋章的六人是的的确确的蒙山军元老,除司徒均外,资历与职务都是蒙山军建军以来最深最高的,宁时俊是龙谦最早的参谋长,鲁山、王明远、封国柱、叶延冰是最早的连长。以司徒均加入蒙山军后在历次战役战斗的贡献、军队正规化及军事教育等方面的功绩,获得最高等级的勋章大家也无话可说。
在场的将军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两个人:周毅和冯仑。如果没有新宁之变,局面将彻底不同。周毅无疑是最高勋章的获得者,冯仑的资历也够,不过就是职务低了些。或许获得最高勋章的人数不是六个而是八个了。
好在新宁之变并未牵连更多的人。在勤政殿受勋的将军们很多是周毅的直属部下,但龙谦显然并未计较这点。特别是北方军的将领们,自1903年冬,他们就离开主力独自闯荡天下了,原先的隶属关系已经很淡了。
这份名单是蒙山军核心团队的一次大亮相。奠定了后来实施军衔制的基础。无数的人分析过这份名单,发现恰恰是早早离开主力到关外开创局面的北方军系统最据优势。在获得二级卓越勋章29名将领中,北方军系统的占了10人,如果将长期主持关外情报业务的田书榜算入,竟高达11人。而龙谦亲统的南方军也不过11人而已。山东军最少,只有3人,其余如宋晋国、王之峰、江云、曹敏忠等应当算作总部军官,不属于任何一个系统。考虑到蒙山军开国之战的三个方面军兵力大致相等的事实,说明了一个问题,龙谦在确定授勋名单时更多地考虑了资历而不是职务与战功。否则,张振明、贡开辰、许公持、迟春先、晋瑞功等人就不应当获得卓越勋章了。他们在开国之战的功劳无论如何不如德州血战立下大功的薛晓才、高虎子两位旅长。
这份名单也彰示了蒙山军这个军事集团的派系分野。独立发展壮大的北方军已自成体系,足以与以蒙山军正统自居的南方军抗衡了。计算业已公布的陆军整编方案,北方军的势力更为惊人。而在开国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山东军则处于绝对的劣势。北方军诸将当然服膺龙谦的领导,因为龙谦是这支部队的创建者。但当龙谦离开后,中枢就无人可以制约这个体系了。共和国成立后诸多变故的发生,追溯到勤政殿授勋就找到了源头。
授勋仪式后,龙谦对他的将军们讲了话。
“将军们,”龙谦神情肃穆,“勋章象征着荣誉,奖金是对大家跟随我龙谦南征北战十年来的奖赏,都是你们应该得的。特别是北方军及南方军的袍泽们,抛别自己的妻儿父老,为我们这个团体、为我们这个国家浴血奋战,我龙谦感谢你们,我代表新中国感谢你们!
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我们不应该忘记无数为了新中国的成立牺牲的战友们。在二级卓越勋章的名单中,还应当有两个人,他们就是牺牲在锦州以及德州的盛光和段宝昌两位旅长,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让我们永远记住他们的英名。勋章和奖金也有他们的一份,随后由总政治部颁发给他们的家属。
今天的授勋仪式,只授予有正式军职的将领。其实,大批的文职人员也应该授勋,我跟方声远等人商议过了,但他们坚辞不领,认为他们只是为大家做了后勤方面的事。但是,我们应该清楚,没有他们的运筹帷幄,我们是不能够连战连捷,取得今天的胜利的。对于文职系统的有功人员,我将另行制定相关的政策,给予有功人员以荣誉上及物质上的奖励,他们同样是国家的功臣,同样应当受到奖赏!
在新中国即将成立的时刻,我将荣誉颁给你们,但也要提醒你们,荣誉只代表着过去,不代表你的未来。而且,国家草创,明面上的、隐藏着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他们不愿意看到蒙山军所建立的新中国的诞生,他们躲在暗影里谋划着颠覆我们的新政权,颠覆乃至消灭我们这支光荣的军队,你们必须提高警惕,随时与一切的敌人做殊死的斗争。
将军们,蒙山军建军十年了,走过了艰苦、光荣的历程,但后面的路还很长,战斗更艰苦,更伟大。我要你们牢记荣誉,带好兵,打好仗,保卫并建设我们的新中国。还要你们保持战争年代的那股子劲,那股子拼命精神,去争取更大的胜利,争取更大的光荣!
将军们,蒙山军已经成为历史,蒙山军已化身为国防军。军队将进一步扩编,进一步正规化,研制装备更先进的武器,研究学习掌握更先进的战略战术。我们还要实行军衔制,跟世界接轨。一句话,我们的任务还很重,前面的路程还很长。我不希望有人掉队,被时代所抛弃,请你们记住这一点。
最后,我要说,国家是你们建立的,还要你们来保卫。只要我们这些人保持蒙山整军的那股子劲,保持战争年代的团结奋斗精神,没有人会是我们的敌手,我们将所向无敌!”
随后,鲁山代表受勋将领宣誓:忠于国家,忠于最高统帅,为保卫新生的共和国奋战到底!
一般不愿讲话的司徒均发了言:鉴于国家草创,诸事艰难,军队要扩编和整编。本人所受的赏金就不领了,愿意捐出来支援军队的建设。
司徒均带了头,鲁山、宁时俊等立即响应,表示除了荣誉之外,金钱方面的奖赏就不要了。
龙谦对此表示感谢,“奖金是你们应该得的。在座的大部分都成家了,而且父母长辈也需要奉养,花钱的地方很多。但国家财政困难也是事实。还是按老规矩办吧,存入你们的户头,随时可以支取。”
10月19日,龙谦在范德平的陪同下赴丰台检阅了北方军区独立骑兵旅,根据蒙山军立功条例及北方军司令部呈报的名单,龙谦授予蒋存先以下123名官兵不同等级的英雄及优异服务勋章。并跟骑兵旅的主要军官合影留念。
10月20日,北方军区副司令官兼参谋长范德平率整编完毕的骑兵旅离开了北京北上宣化驻防。下一步,骑兵旅将出绥远整编当地武装,整训部队,做好进军外蒙的准备。
10月21日,科民盟总部机关在北京成立。洪粤诚出任科民盟主席并公告科民盟纲领。是日晚,龙谦在居所与洪粤诚、方声远、曹敏忠、江云等人共进晚餐,饭后详细研究了科民盟的建设问题,决定将局限于两广的地区性政党尽快扩建为全国性的大党。在会上,龙谦谈了他对业已返回山东的陈超组建新党的指示。明确表示,国会既然是代表民众监督制约政府的机关,以党派的形式展开权利的述求是目前唯一的方式,国会不能只有一个科民盟,国家大事也不能只由代表士绅和商人利益的科民盟掌控。为此,龙谦指示洪粤诚领导的宣传局尽快起草政党暂行条例,为开国会奠定基础。
曹敏忠、江云在这次小范围的座谈会上没有发言。但方声远及洪粤诚不约而同地龙谦所设计的国家最高权力构架提出了质疑,其中以方声远最为激烈。
“大帅,最近看了郑孝胥发表在京报上的一篇文章,对共和体制提出了严重的怀疑,‘民主就是无主,共和就是不和’,听起来很刺耳,但我认为很有道理。东方不同于西方,中国也不是希腊。西方的民主共和文化比我们深厚的多,他们搞共和会成功,我们只适应一个人说了算。‘唯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就是我们理想的政治体制。诚如大帅所言,政党都是代表某种阶层利益的政治集团,中国若是出现几十个政党,整日间在国会吵吵嚷嚷,政府什么事也别想干了!南劭在司令指导下创建科民盟可以,越之先生搞一个代表工农利益的新党也可以,再多就不合适了。而且,必须加强对政党的控制。我认为,目前情况下,还是大帅一个人说了算最好。舍此都是乱国误国。”
洪粤诚对此表示赞同,他补充道,“大帅提出还政于民,可能是您生长于美利坚的缘故,但我们的国情确实不能搞几十个政党出来。更不能将大政权柄交给国会!真要是那样,怕是军队首先就不答应。”
龙谦微笑道,“所以我对孙文‘军政、训政、宪政’三部曲表示赞赏。这也是我要分步走先以军委会代行政权的根据。可是,将国家前途寄托于明君贤相绝对是一个错误,我们的历史早就证明了这一点。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创立蒙山军不是我的理想,率领蒙山军夺取天下也不是我最终的理想,建立一个摆脱历史周期律的政权结构才是我的理想和最高目标。如果这步棋我不走,我们这批人谁也没机会走出来了。我们所上演的这幕大剧,不过是无数王朝的重复而已,人亡政息怕是难以避免的结果。先生们,人是会变的,包括我。假如没有强有力的外部监督的话,我们的政权很快就腐化了。蒙山军十年的发展史是光荣的,大家基本做到了齐心协力。你们也看到了,北方军长期孤悬关外,并没有与中枢离心离德嘛。为什么?因为大家都存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夺取天下,推翻满清的腐朽统治,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国家。这个过程中,是有人监督我们的,不是曹敏忠领导的军法系统,而是敌人!先生们,敌人是最好的监督者,他们让我们不敢犯错,让我们不敢腐化。因为腐化犯错就完蛋了,将死无葬身之地!国家建立了,公开的敌人被消灭了,一切我们说了算了,我们化身政府了,谁来监督我们?民众?民众以什么形式监督我们?郑家庄的乡亲们对我们不满,认为我们忘恩负义,他们的批评也罢,牢骚也好,我们怎么听得见?官员腐化了,贪污了,我们怎么看得见?靠曹敏忠?曹敏忠有几只手?几个脑袋?万一曹敏忠自己也变坏了呢?谁敢说曹敏忠不变坏?我看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怎么办呢?怎么将我们千辛万苦创建的政权延续下去并且让百姓满意呢?只有建立相应的制度。敏忠和江云是经历过蒙山整军的人,当初大家对我建立繁多芜杂的军规条例也不适应呢,也是怨声载道呢。但是,如果没有那些制度的建立,没有军法监督体系的建立,我们蒙山军就走不到今天。国会是必须建立的,是必须授予国会监督权的,因为她代表着民众。一个健全的,强势的国会不仅是我们这些人头上的紧箍咒,更是我们的护身符!你们俩刚才的顾虑我是理解的,也基本赞同。国会的建立难度远超政府的组建!可能要经历一个相对长的过程,但是,你们一定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思考我们民族历史上的死结,思考我们历史上避不开的周期律!我敢说,如果我们设想的分权监督体系成功了,你们,还有我,将注定以正面形象留于青史,受到子孙后代的景仰。”
曹敏忠在聆听龙谦训话的时候,却在琢磨前日龙谦关于加强青军联建设的那番话,觉得很多谜团逐渐解开,对于龙谦的建国及治军方略心里更有数了。
10月22日凌晨,东南军区司令官王明远电报总部,汇报了两件事,其一是第一师已经西返武昌,封国柱将先行至北京领受进军西北之任务。其二是说服浙江和平解决后进入上海的秋瑾部长传回消息,她已见到孙文等民党核心人物,阐述了蒙山军和平解决民国问题的原则。但民党中枢争论激烈,她尚在做继续的努力。为促使秋瑾部长和谈解决成功,也为秋瑾部长的个人安全,建议第三师及第六师部队暂时停驻原地,以待局势之变。
东南军区的电报是凌晨五时许发至总部的,值班参谋不敢怠慢,立即报告了住在总参的司徒总长,司徒均立即步行到海晏堂,叫醒了尚未起床的龙谦。
“嗯,明远考虑的是对的。同意他暂停进攻的请示。复电吧。”看过电报,龙谦对司徒均说,“估计明远也是刚收到消息。民党这帮人哪,我看转这个弯子难。对了,国柱要回来了,是不是叫吴念也回来?一起商议一下西北的进军问题。之前,总参要拿出一个总体的意见出来。”
“已经有一个初步的方案了。”司徒均回道。
“嗯,问一下封国柱,他几时到?睡不成了。”龙谦用手搓搓脸,“还要安排九师北上呢,你跟我一起去九师的几支部队转转吧。这一次离别,怕是要几年后再见了。”
第二十三节 行刺
汪兆铭等人进京已经快半个月了,找不到下手行刺的任何机会。已经确定,龙谦以及他的中枢文武重臣都住在西苑了,高大的围墙,林立的岗哨及毫无规律的巡逻队杜绝了他们潜入西苑的一切可能。每到夜间,西苑的防范措施似乎更加严密了。喻培伦和黄复生的侦察行动遭遇了巡逻队的盘查,幸亏喻培伦临危不乱,没有露出马脚,确认他们身上并无任何危险的器物,巡逻队将他们释放了。
这种情况下,找一个次要的目标下手都很难了。
他们先是住在前门附近的陕西巷,临时租了两间房子,这是一个四合院,但南房已经坍塌,堆满了垃圾。主家住在正房,他们所住的是两间西房,喻培伦和黄复生住一间,汪兆铭跟陈璧君合住一间。条件很差,一盘火炕,没有件像样的家具,还是黄复生买了毛边纸重新裱糊了窗子,才挡住了夜晚透窗而入的寒风。
汪兆铭架不住陈璧君火热的要求,决定娶这个将自己崇拜到极处的女子。转念一想,自己做的是掉脑袋的勾当,一旦展开行动,自己这条命八成就没了,管别人如何看做什么?所以也就与陈璧君住在了一起。
这条巷子就是著名的八大胡同的一条,喻培伦认为这种地方虽然肮脏,但消息最为灵通。汪兆铭深然之。喻培伦和黄复生装扮了嫖客整日间出去打探,而汪兆铭与陈璧君则留在家里。
他们确实打听到不少的消息。王朝鼎革,八大胡同的生意似乎未受影响,街面上整日间熙熙攘攘,来自全国各地的寻欢逐乐者带来了各种消息:山东那位龙大帅已经进京;冯国璋、曹锟摇身一变当上了师长;北洋之龙王士珍改投新朝出任了北京市长;流亡保定的皇室即将回京,但龙大帅硬是不给太后皇帝一处像样的住所;龙大帅的兵竟然清理四九城的垃圾;警察厅封了东四一家茶馆,老板被打的头破血流,罪名是聚众图谋造反;忠于朝廷的张大帅在淮安被抓,据说被山东兵五马分尸处死了,打败张大帅的山东兵已下苏州;江宁被蒙山军攻破,血流成河,死伤数万;杭州向蒙山军投降;民党大败龟缩上海;孙大炮联络东洋为朝廷报仇,据说大沽口停满了东洋人的兵舰……
京师的百姓,抑或来京师的客官们似乎都心向满清呢,连孙文要借兵东洋为清室复仇的谣言都能编出来,简直可笑之至。汪兆铭除了听喻、黄二人带回来的消息,主要是从报纸上研究当下的新闻。在北洋彻底被蒙山军融合后,神州已无力量阻挡龙谦的建国了。有关龙谦建国主张报纸上一直是连篇累牍,无论是立场中立的《大公报》还是偏向清廷的《京报》,抑或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英国人办的《泰晤士报》都对龙谦的建国主张不吝赞美之词,就更不要说已经将报纸办到京师的《山东新闻》了。汪兆铭承认,龙谦这厮虽然是武夫出身,但玩政治颇为高明,至少比民党高明。现在看来,民党仓促在上海宣布建国就是一个笑话,先生太高估民党的影响了,没有枪杆子做后盾,什么主义都是空的……
陈璧君几次劝说汪兆铭放弃这次行动。她虽然对政治有着一般女人没有的狂热,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在获得自己爱慕的男人后,不免产生与这个外表英俊、才华横溢、道德高尚的男人平安过一辈子的念头。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民党已经注定失败,八成那些大人物还会流亡海外,她不缺钱,即使他什么事都不做她也可以养家。何苦干这掉脑袋的勾当?人家躲在高墙内不出来,就算你在这儿住上一年,两年,还不是虚掷光阴?而且这里太污浊了,简直受不了,每每听到隔墙传来的浪笑声,陈璧君就恶心的要命。
陈璧君采取了分步走的办法,终于劝说汪兆铭搬家了,说什么也不在这烟花之地住下去了!汪兆铭也有此意,从《顺天时报》上看到一则寻租启事,决定将住所搬到西四一带。理由嘛,西四距西苑近一些,下手更为容易。他派喻培伦去了一趟西四头条的那处院子,定金也交付了,就在他们决定搬家的当口,喻培伦打探到一个消息,明天,也就是10月24日,龙谦要去通州视察部队。
“消息可靠?”汪兆铭兴奋起来。
“可靠。那个人吹牛,说他弟弟如何了得。应该不会错。”喻培伦说,“如果去通州,十有八九从东直门出城。那里的地形我熟,便于下手。”
“你再说说,那个人的弟弟是干什么的?”
“他弟弟是警察,就在东城分局。他说北方军的大兵们要返回关外了,估计是去授勋。最近报纸上总有这方面的消息。”
汪兆铭决定干一把。面对陈璧君的苦劝,他显得意志坚定,“先生为推翻满清舍生忘死十几年,革命成功却被龙谦无耻篡夺!如今民国生死存亡系于一线,先生奋斗一生的大业处于彻底失败的境地,我跟随先生多年,不奋起努力一次,太对不起先生了。明天必须亲自去,成不成在此一举!”
言外之意陈璧君算是听懂了。心爱之人的意思是如若不成,他也算尽了心了。
接下来就是策划具体方案了。喻培伦拿出的方案立即得到了汪兆铭的赞同:目标估计是乘坐汽车的,这点从前门阅兵已经得到证实。所以,用枪击的办法不行,必须用炸弹。东直门内有一个杂货市场,人来人往,便于隐蔽。将炸弹藏在一架手推车中,待目标出现,迅速接通引信后将推车推至路间,大事可成。炸弹炸响,现场必定大乱,我们即可乘机逃脱。
当晚,喻培伦和黄复生用早已备好的材料制作好了炸弹。
次日,黄复生受命在前门大街高价买了一辆手推车及一大包棉花。而汪兆铭及喻培伦前往东直门现场勘查地形。然后就地量身各自买了一套旧衣衫,尽量做到混迹人群不显眼。当日下午,他们将用棉花包着的炸弹装入了手推车,只等来日行刺了。
准备好了这一切,汪兆铭决定明日只去两个人,他是一定要去的。而喻培伦和黄复生也争着去。这段时间里,汪兆铭已经察觉黄复生不是那么坚决,于是他对黄复生说,你和璧君就不要去了,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就此分手。你带她返回上海,如果幸得不死,我和培伦随后返回。如果不幸落入贼手,请你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报告总理。
陈璧君却坚决不干。她威胁说,要么一起行动,要么就去告发!只要我在这里喊上一嗓子,你们的计划就完了!
汪兆铭知道陈璧君不是胆小,更不会告发。但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真有些歇斯底里的气质,如果不答应她,没准她真能干出告发之事——不为龙谦的安全,而是为了与自己生死与共!
无奈之下,汪兆铭答应了女人的要求:你们望风好了。
情报很准确,那天上午确实有大人物要出城,一队紧急赶来的身穿黄色制服的兵士出现在东直门,他们很快站成两排,从城里到城外,城门洞附近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岗哨。而一大批警察随后赶来,将杂货市场占据了部分主路的摊位往里搬,却没有检查每个摊位的货物以及货主。商定由喻培伦实施刺杀,提前占据有利地形的喻培伦守在他的车子前,死死地盯着城内方向。
大概在快十点的时候,一队骑兵驶过,他们没有停留,纵马驶出了城门。紧张的手心出汗的汪兆铭晓得那一定是龙谦打前站的警卫,果然,随后出现了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径直朝城门洞驶来。几十名骑兵护卫在小汽车两旁,骑兵们斜背着步枪,警惕地朝两边打望着。
哪一辆坐着龙谦?来不及汪兆铭判断,喻培伦已经行动了。他奋力将堆满了棉花的手推车推出!手推车横倒在路上,汽车紧急刹住,随即传来剧烈的爆炸。
成功了!汪兆铭兴奋地望着腾起的烟雾。完全不顾周围尖叫嘶喊四下奔逃的人群。他看到一匹马倒地,将骑手压在了身下,而一个年轻的军官钻出汽车,大声喊着什么。
这时候汪兆铭想到了逃跑!他顾不上找喻培伦和站在马路另一边的黄复生及陈璧君了,拔腿顺着马路往西跑,被一个黑漆瓦罐绊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但在路口被几个士兵和警察挡住了,“站住,不准动!”
不止他一人,杂货市场的所有买家卖家全部被反应迅速的军警拦住了!
这个地形其实非常不利逃跑。爆炸声一响,出城的骑兵迅速折回来,将往外跑的群众堵了回来。而城门内的百姓往城里跑,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东西向街道才能疏散,爆炸一响,后续卫队立即封锁了路口。
江云阴着脸扫视着已被封锁的现场。他清楚,刺客就在这群人当中。
“将他们分开审问,每十人一组。”拎着手枪的江云下令。东直门本就驻有28旅的部队,爆炸声响起,83团执勤营长立即将部队带了过来,接受了江云的指挥。
“是谁将手推车推出的,让他们互相指认。没有甄别凶手前,不准放走一人!”江云指着被军警包围的百姓说,“我知道他们就藏在里面,那是一个穿灰色衣衫的男人,不会错的。”江云就在打头的汽车上,隐约看到了刺客的身影。
爆炸造成了一名骑兵警卫的重伤及打头警卫车的轻微损伤,另有一名无辜的路人被炸身亡。
很快,在群众的指认下,喻培伦被捕。
龙谦坐在轿车里,透过窗户望着一组组脸上透着惊慌的百姓从旁边走过。终于,他看到了一张面容,“抓住那个深蓝色长袍的男人。”他对守在车边的石纪彭说。
石纪彭上前将那个脸色煞白的男子揪了出来,两个卫士迅速搜了其身,摇摇头,意思是没有武器。
“汪兆铭?没错吧?”龙谦对被拽过来的男子说道,“汪先生啊,真是想不到,不,应该想得到的,”龙谦冷笑,“你们也就是这些伎俩了,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招数?”
汪兆铭怎么也想不通龙谦会认识自己,心一横,盯着车窗里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对,我就是汪兆铭!你躲得过今天,后面不知有多少义士在等着你……”话没说完,阴着脸的石纪彭一脚踹在汪兆铭肚子上,将其踢倒了。
“捆起来带走!”石纪彭对手下挥挥手。
本来没有陈璧君什么事,但这个女人见汪兆铭被捕,大喊大叫起来,导致了她和黄复生的被捕。
东直门行刺事件立即被媒体披露了出来。该事件恶化了东南局势。秋瑾在上海与民党中枢的谈判旋即破裂,停留在上海之外静观局势的王明远第三师及叶延冰第六师第十八旅从南北两个方向向上海进逼。10月27日,孙文在发表与蒙山军抗争到底的宣言后携胡汉民、陈其美等骨干离开上海逃亡日本。他没有听陈其美先躲在租界观望局势的建议,或许认为租界并不安全,或许以为他在国内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
黄兴等人却没有走。
安庆战役后,民党手里的军事力量已经耗光,王明远及叶延冰向上海的进军基本就是行军了。10月29日,蒙山军第三师第八旅进驻上海,次日,第六师第十八旅也进入了上海,东南宣告平定。
10月30日,军事委员会发布了《告东南民众书》,宣布取缔民国政府,声明一切爱国人士团结起来,协商建国。
同日,北方军司令官鲁山率第九师师部及第二十五旅离京,沿其入关之路返回东北驻扎。
而西南方面,蓝心治第二师已经北上进入四川。封国柱就任西北军区司令官后,只在北京停留了三日,旋即离开北京奔赴西安。在这之前,根据总部的命令,吴念率第七师已经先期西进秦州(今天水市)了。
从东南战场撤出来的第一师部队由新任师长杜三立率领,走水路返回武昌,然后分批乘火车北上,目标指向了西安。这支由第五镇第九协改编、蒙山军血统最为“纯正”的主力师将在西安进行短暂整补后一路西进挺进新疆,完成对辽阔的大西北的军事占领。
第二十四节 风筝
东直门的行刺陈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吓的够呛。在痛骂民党的同时又为丈夫的安全担起了心。龙谦倒过来劝慰,说刺杀这种事是技巧极高的活计,不是光凭勇气就能干的。所以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保卫级别是最高的,本来训练用于特种作战的精锐部队临时充作了自己的卫队是极大的浪费,客观上却为自己提供了最为严密的保护。而且,自己大部分时候在西苑办公,没什么危险。倒是其他人要注意些。
为此,龙谦召集了一个有石大寿、王之峰、江云、许公持及邓清华参加的会议,专门研究部署高级干部的警卫工作。安排许公持立即制定北京人口调查登记及颁发身份证件的工作,因涉及到照片问题,龙谦有些犹豫,倒不是不能照,而是因为成本太高了,北京的百姓不比外地,对于照相已经认可了,照相会丢失魂魄的荒诞不经的传言早已破灭,既然连慈禧太后都如此喜欢照相,自然是无害的了。但全方位普及带照片的身份证明却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不光是费钱(龙谦认为这笔费用不应由百姓自己负担),而且难度不小。倒是江云对于制作带有照片的身份证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极力主张立即实施。最终龙谦没有拍板,而是让他们调研测算一下费用以及时间后再行决定。
似乎是表示自己不畏刺客,就在东直门事件后第三天中午,不顾陈淑及欧阳中的反对,龙谦叫了陈淑及两个儿子去了趟隆福寺逛了次庙会。
陈淑本来是不愿去的,因为担心丈夫的安全。但龙谦说他太累了,想出去散散心,而振华和兴华听说父亲要带他们出去逛街,兴奋的要命。陈淑也觉得丈夫除了开会检阅军队,总是窝在书房处理那些公文,比在济南的时候忙了许多,也就答应了。
他们坐了汽车出发,将汽车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巷,然后步行往东走,陈淑不认识路,但龙谦似乎很熟,也不问人。石纪彭带着两个人在前面,后面还有两个便装卫士不远不近地跟着,陈淑便放了心。等进了隆福寺大街,陈淑立即被吸引住了。
龙谦抱了兴华,陈淑牵着虎头穿梭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粗细高低不同的京腔在叫卖和讨价还价,看着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商品,陈淑开心不已。她骨子里喜欢热闹,隆福寺的庙会规模显然震撼了她。那不是鲁南乡下可比,即使是济南的庙会也没有如此的规模。两个儿子更是被五花八门的玩具迷的兴高采烈,泥人,风筝、风车以及琉璃吹出的喇叭……见什么要什么,而龙谦则完全满足儿子的要求,让两个小家伙特别满意,每个人都选了一大堆喜欢的玩具。
陈淑按照丈夫的叮嘱带了不少的钱,发现山东出的银元在庙会上通行无阻。
“看来咱山东的钱还是很好用的嘛。怎么样?东西是不是比济南贵?”龙谦低声问妻子。
“呀,俺不知道……”她真不知道东西的贵贱。即使在济南,陈淑也是不管帐的,厨房的花销都是张嫂管着,衣料家具甚至孩子的玩具也是陈娴张罗,她根本就无从对比两地的物价差异。
陈淑注意到丈夫特别关注食品类价格,总是不停地询问粮食及猪羊肉的价格,“还好嘛,没有出现物价飞涨。大寿清华他们干的不错。”龙谦低声说,“这儿不错吧?”
“哎,这儿可真大,啥东西都有……”陈淑被庙会迷住了,“不愧是京师啊。”
“所以带你们来玩玩嘛。”此刻,龙谦手里拎着买来的玩具,陈淑牵着两个儿子,就像普通的逛庙会的一家……
午饭就在庙会上的吃的,花样繁多的京味小吃迷住了陈淑及两个孩子,卤煮小肠、炒肝、煎灌肠这种大路货竟然被陈淑夸赞比西苑的厨子做的更好吃。
而陈淑终于发现,丈夫出来逛庙会并不是图热闹或者哄孩子开心,而是另有心机。他显然是要听一听京城百姓的议论。别说,这个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说什么的也有,尤其是在小吃摊上,她真的听到了很多有关丈夫的传言,京师百姓的话和丈夫的口音很像,但他们总是有很重的鼻音,而且语速太快,使得陈淑听起来有些吃力。幸亏他提前叮嘱了她和孩子,觉不准接话,更不准暴露身份,否则,那个隔了一张桌子满脸疙瘩的汉子辱骂丈夫她是绝不会沉默的。
那个人肆无忌惮地辱骂龙谦忒不地道,简直比曹操司马懿杨坚都坏,“忘恩负义的东西!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霸占了皇宫开革了宫女也就罢了,竟然连旗人的钱粮都断了!这不是把人往死地里逼吗?谁夺走爷的饭碗,爷跟他就没完!”
陈淑却听明白了,这个人在骂丈夫呢。忘恩负义显然是指他对不住慈禧,但却不懂断了旗人的钱粮是什么意思。
当下便有人起哄,“叶五爷,南方龙大帅就在西苑,您去找他呀?”
“别小瞧人!五爷我那天非去找他理论一番不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个叶五爷看来是个念过书的旗人。
“断了旗人钱粮是什么意思啊?”陈淑低声问,她听不懂断了旗人钱粮是什么意思。
“回去慢慢说。”龙谦低着头,专心对付他那份炒肝。
这个叶五爷的大胆引来了一群好事者,话题便转到了要紧处,议论起了东直门行刺案,“倒是民党有好汉子!可惜了!竟然还有个女人!本来没她什么事,自己出来认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什么巾帼英雄,到了菜市口,一刀下去一样身首异处!”
“杀女人算什么本事?”
“这是刺王杀驾的泼天大罪!搁在从前,那就是三千六百鱼鳞刀!不满门抄斩就是祖上烧了高香啦。”
“呵呵,你们说,要是剐了那女人可有乐子瞧了……”
“不会吧?我听说蒙山军杀人就一个法子,枪毙!”
陈淑不禁心惊肉跳起来,对刺客的痛恨变成了担心,其中竟然有个女的,原先竟不知道……
“那伙人就藏在八大胡同。没听说吗?当天下午就将前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还听说啊,这事激怒了龙大帅,当即下令南方的大兵将躲在租界的孙大炮抓来。”
“抓不抓孙大炮不知道,反正两帮发贼都不是什么好鸟。倒是前儿把八大胡同清吟小班的头牌抓了不少……”
“抓红姑娘做什么?”
“嘿,做什么?这还要说吗?他是响马出身,哪里见过真正的美人?据说那位皇后娘娘还是一双大脚……”
“呵呵,那倒是跟朱元璋有一比了……”
陈淑立即火了,龙谦拉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发作。
“皇帝是不会做了,没听说吗?现在是共和了。”
“那是他有自知之明!皇位可不是谁想坐就坐的!估量着自个儿压不住阵,就搞个共和出来?”
“啥叫共和?”
“共和就是学了西洋人的做法,隔几年换一个皇帝。”
“那岂不乱了套了?洋人除了船坚炮利奇技淫巧,论国家大政,连给咱提鞋都不配!”
“对了,我听说啊,那位可不是草莽,人家是在美国长大的,难怪会选择共和。”
“付钱走吧。”看傻乎乎不懂事的两个儿子已经吃饱了,龙谦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他不吱声,石纪彭等人自然不会发动。离开隆福寺,走了一大段路,龙谦上了等候的汽车,“纪彭,将那几个人放了。”龙谦知道,在他离开后,石纪彭的人一定会动手。
“司令……”
“放了!不准为难他们。”
“是。”
在回去的路上,陈淑犹自愤愤不平,“你咋知道石纪彭会抓人?”
“我又不是瞎子!他带了小二十人出来,跟我们离开的不到一半。再说,他们那点本事,大半是我传授的……”
陈淑可没想到刚才有二十人在保护着自己,“对了,断了旗人钱粮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不清……”龙谦目光望着车外。
“那八大胡同是咋回事?干嘛查抄什么胡同?”
“估计是江云干的。大概东直门的那几个刺客住在那里。八大胡同是妓院密集之所,嘿嘿,他们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呢。对了,淑儿,他们将你比作大脚马皇后了。”
这个陈淑是懂的,“京师的人嘴真贱!你咋让石纪彭放人呢?”
“消消气。没得坏了逛庙会的兴致。”龙谦微微一笑,“至少,百姓们没有说咱蒙山军的坏话嘛。你看,庙会如此热闹,说明百姓们的生活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还没说坏话?连我都被编排了!真应该抓了那几个混蛋打上二十大板!”陈淑很讨厌别人说她大脚。
“其实旗人本不缠足,后来反而沾了汉人的怀毛病,这些陋习将来都要革除,”龙谦转过脸来,正色道,“淑儿,你要知道,民主政治下,领袖是很难有名誉权的。而且,北京人,特别是旗人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我要是抓了那几个,明天市井中会编出更难听的。”
“你倒是脾气好……”见丈夫似乎开心起来,陈淑的心情也好多了。
“你慢慢就会发现,跟了我其实也挺无趣的……”龙谦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司令,”欧阳中替龙谦拉开车门,“您可回来了。江局长等着呢。”
“有什么事?”
“估计是因为您私自出去吧。”欧阳中知道江云刚才生了气,估计石纪彭要挨板子了。
“啊,没事的,我跟江云说一说吧。”陈淑本来因为许思的事记恨了江云,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露面,醋意也就淡了。而江云关心丈夫安全总是好的,心里对丈夫手下这个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情报头子也就原谅了几分。
“这个不要你管,你回去休息吧。”龙谦严肃对妻子说,“或许他有别的重要军情要报告。”
“我要放风筝!”兴华早就憋不住了,拎着一个在庙会上买的龙造型的风筝就往外跑。那个风筝做的非常漂亮,龙头威风凛凛,纸糊的龙身鲜艳异常。陈淑虑及不好拿,但兴华非要不可。一路上龙谦小心翼翼,生恐损坏了儿子的玩具。
“回来,你给我回来现在那是放风筝的季节?”陈淑来不及反应,兴华已经跑出了海晏堂的大门,陈淑急忙追了出去。
“我的龙,飞起来喽……”兴华清脆的欢叫声传出很远。
第二十五节 新生活
不知不觉间,陈淑已经进京一个半月了,天气已入了冬,西苑的大多数树木都落光了叶子,海晏堂也供上了暖,不是生济南那种铁炉子,而是通过地底将热气送进来,地面总是热乎乎的,中午的时候她必须开窗子,因为太热了些。
她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她喜欢上了自己的新家——海晏堂,尤其是屋里的家具陈设,包括那些造型各异的精美瓷器。叔父未离京前,总是喜欢独自欣赏楼上楼下足有上百件的瓷器,喟叹不愧是皇家气派。而陈淑则更为喜欢家具,济南的那些曾引起亲戚赞叹不已的新式家具与海晏堂这些深红色或者黑色的稳重气派雕满了各色花纹图案的家具比起来,就像一个暴发户与数代积累的世家相比。
除了这栋西洋风格的小楼,陈淑特别喜欢逛西苑。起初她总是叫住在静谷东边丰泽园的白灵,但白灵总嫌累,玩伴便换了鲁山的媳妇李文秀。因为鲁山将要回关东镇守,李文秀当然要跟丈夫一同赴任,所以也格外留恋西苑的风光,与陈淑游玩乐此不疲。每每想到这些造型各异的精美院落曾是皇家独有,陈淑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增添了她游玩的乐趣。
站在楼上,可以看到东面金色屋顶的皇宫。她很想进去看一看,终于得到他的允许,她带了两个儿子,和一帮太太们由欧阳中率领的一个连的士兵保护着逛了一次皇宫。同去的还有白瑞庭。他们从西华门进去,整整在皇宫内逛了一天,起初兴高采烈的振华实在走不动了,是警卫连的士兵背着他逛完皇宫的。据说这片宫殿群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屋子,真是太大了!光是服侍皇帝皇后妃子们的太监宫女就有几千人。她真的见到了太监——穿着灰色的衣衫在清扫着空旷的广场,不时偷偷地看她们一行人。不过,皇宫显得很凄凉破败,好多宫殿殿门紧锁,从门缝里望过去,院子里长满了蒿草,很是荒凉。
李文秀跟封国柱的老婆傅彩屏最为兴奋,惊叹不已。
他们不过是看热闹,人家白灵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竟然能叫出好多宫殿的名字:这间太和殿是皇帝举行大典才用的,平时都不开的,那间乾清宫是皇帝与皇后大婚的寝宫,但清朝的皇帝一般都住养心殿而不是乾清宫。那间翊坤宫曾住过慈禧,明朝崇祯帝的宠妃袁贵妃就是住翊坤宫的……站在清凉的御花园里,陈淑猛然发现皇宫里基本没有树!白灵解释道是因为怕隐藏刺客,皇帝都极为怕死!树上或许会隐藏刺客。于是她问白灵,皇宫里发生过行刺吗?白灵说有,传说清世宗的脑袋就是被刺客取走的,不过是传说。但明朝有过梃击案,还发生过宫女谋刺皇帝的事件,差一点就用白绫将嘉靖帝给勒死了。陈淑起初没听懂“白绫”是什么意思,白灵笑着说就是白色的丝绸嘛。她于是感叹还是人家念书多,虽然这些年自己读了不少书,这些故事还是不知道。
游玩皇宫的时候,她便想起了丈夫不准待在保定的清廷回皇宫的事情。的确,他们已经亡国了,怎么能再占皇宫?他不占皇宫也是对的,自己一家如何住的下?如果大家都住进来成何体统?想到这里,她便想起了没有跟他进京的那个人,如果比起过去的皇帝们,他真的做的很好了,但是自己还是接受不了他有别的女人……
那天逛完皇宫回来跟他聊起了皇宫。问他皇宫将来做什么用?他反问她。她说不知道,但谁能服得住呢?太大,太高,太瘆人了。他说,将皇宫交给老百姓就不大了,全国的百姓有四万万呢。将来把皇宫作为一个博物馆,允许百姓自由参观,多好?当然也不是谁想进就进,要收一点门票。你看,维护皇宫要花很多钱,就从门票里解决。便是这西苑,我们也是暂时住在这里,将来条件允许了,要盖总统府,要建政府办公大楼,要建在城外,把这里当做公园,让百姓们进来参观游玩。
话题便转回了西苑。陈淑真的舍不得这里,比起冷寂威严的皇宫,西苑更舒服。为什么要搬出西苑呢?他笑道,住在这里,难免滋生帝王思想,我一直提醒自己绝不做帝王,希望你也经常提醒我,别让我忘了在郑家庄洗冷水澡的日子。便是总统府,也要搞成官邸制,谁当总统就住进去,不当了,就搬出来。
这些东西陈淑并不是全懂。搬出来往哪里住?他不止一次说他不会一直当总统的,但那是以后的事,陈淑并未往心里去。但话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问。
“住哪儿都好啊。或者回济南,或者到广州,也可以住到杭州去。你没有听说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座西湖,风景绝对比这里好。你呢,现在就攒点钱,等我退休了,咱们在西湖边上买栋房子,不是更好?西湖不仅风光如画,饮食也是极好。咱们国家这么大,好地方多着呢。”
陈淑不禁又向往起传说中的西湖来,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充满了遐想。
海晏堂的饮食也是极好的,厨子是邓清华找来的,烧一手极好的鲁菜,一厚本的菜谱随便点,便是早点,也是花样繁多,让她胃口大开,感觉到她来京的几十天胖了很多。
本来邓清华还找来了裁缝要为她缝制衣衫的。裁缝是个小个子,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看上去很滑稽。邓清华说此人是内务府的高手,做旗袍是一绝。陈淑没有穿过旗袍,但见过别人穿旗袍,白灵就常穿旗袍,将女人的曲线美恰到好处地展露出来,显得婀娜动人。必须承认,她们这帮太太们,白灵是最漂亮的,虽然生育了一个女儿,但看上去还像是没出阁的闺女,而李文秀则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多了。或许是由于与丈夫团聚,李文秀入住西苑后性格变了很多,变得开朗热情起来。相反的例子是白灵,或许还是因为丈夫,或许是因为其父没有被安排差事。白灵总是显得郁郁寡欢,不大愿意陪着陈淑四处闲逛。
继续说旗袍吧。那个姓邱的长了一对老鼠胡子的小个子裁缝还带了一册图案让她选,她立即被迷住了。那次正好遇到丈夫有空,亲自为她选了两件,还给两个儿子每人定做了两套衣衫。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让邱裁缝为他做两身一模一样的衣服,不是军服(他总是穿军服的),也不是长衫,也不是西洋人的礼服,而是一种邱裁缝也不懂的衣服式样,她就更没有见过了。于是他找了纸笔,给邱裁缝画了图样,邱裁缝详细问了衣领衣兜的问题,表示他懂了。她觉得样子很难看的,但邱裁缝用他指定的深灰色面料做出来后,他穿了试试是否合身,她却觉得这身衣服挺好看的,显得庄重威严。那两身衣服做好后他并没有穿,挂起来了。
他的衣服做好是十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但那天他却批评邓清华不务正业,让邓清华很是尴尬。他送走邓清华及邱裁缝后严肃地对她说,我给你定几条规矩吧,第一,不要轻易跟欧阳或者邓清华提要求,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来安排。第二,买东西要付款,照价付钱。第三,要像家里一样自己开灶做饭,我觉得还是家常饭最好。
当时叔父还没走,立即表示赞成。所以她没敢顶嘴。但厨子最终还是留下了,不过自打那次后饮食简单了许多,中午晚上不过是四道菜肴,两荤两素而已,中午会加一道汤。主食一般就是两样,米饭、面条或者烙饼,比刚来简单了许多。
他总是不停地接待客人,或者召集会议。一般就在楼下的会客室。会客室原先铺了深红色的羊毛地毯,被他下令撤掉了,说不好清洁。晚上他总是睡的很晚,在书房批阅“奏章”或者写东西。欧阳中接任秘书处处长后,没时间“伺候”他了,为他物色了一个秘书,那个年轻人叫王兆,是周学熙带进京的,毕业于山东工业大学,在华源实业做了一年半,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过丈夫对王兆似乎比较满意,标志是将越来越多的事务交给了那个年轻人。
他办公的地方在一楼东侧的房间,西面就是会客室兼会议室,饭堂也在那里。东面是个套间,最外面是王兆的办公室,比较小,穿过去就是他的办公室兼书房。屋子好大,比济南他的书房大了三倍不止,这些天王兆按照他的书单找来的书籍差不多填满了北墙的大书柜。除了书柜,南面靠窗子摆了一张超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那盏绿色灯罩的台灯造型别致,她曾问过为什么要用绿色灯罩,他说绿色有益于眼睛。除了台灯,还有一部手柄镀金的电话机,可以不出门联系住在西苑的他的那些部下们。有时候他就在书房跟客人谈事。他的那些老部下就很随便,但其他人则总是很拘谨。更多的时候,会客是在西边的会客室,他们一面喝茶抽烟,一面谈事。来的最多的是军委会的几个局长们,尤其是周学熙,几乎天天来。
他办公桌对面墙上挂了一副超大的全国地图,她注意到他经常站在地图前沉思,有时候会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大概为了保密,他让欧阳中为地图做了一个帘子,客人来的时候,那道浅蓝色的帘子一般是拉着的,只有跟他的部下谈及军务,比如封国柱从江宁回来,俩人就对在地图争论了很久。她知道封国柱要到西北军区当司令,大概他俩是争论进军西北的事情。
早晨他会叫了两个儿子出去跑步,从海晏堂出来往东,沿着湖岸往北跑,大概要跑半个时辰。奇怪是老二的体质比老大还强,振华总是有些吃不消的样子,六岁的兴华却很高兴跟父亲跑步。他说虎头身子太弱了,需要加强锻炼。跑步结束,他洗漱、吃饭,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吃饭特别快,别人刚开了个头,他便风卷残云地结束了。然后在饭厅阅读报纸,报纸是他选的,有六七份之多,王兆会在开饭前将报纸摆在他习惯的位子旁的一张矮几上。读完报纸,他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而她自己,则盘算今天叫谁去逛,西苑实在是太大了。从海晏楼到修了半片子的摄政王府就要走半天,更不用说金鳌玉栋桥北的北海了。位于中海西北角的摄政王府据说是给已经下台的宣统小皇帝的生父修建的,工程刚开始,他们的江山便丢了,留下一片废墟。当初白灵看了摄政王府的修建地址便感叹,连说可惜了。
叔父已经返回了山东,正式成为了山东的封疆大吏。临走时叔父跟她聊了很久,叮嘱了她很多事,无非是不要干政,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反驳他,不要提起那个人,不要沾了虚骄之气……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她更在意叔父婶娘以及小娴小志尽快来京师团聚,她有时会怀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觉得很温馨。但回忆更多是在济南的那几年,沂州、甚至陈家崖的时光似乎被她忘记了。
周学熙来京师时带了一大堆礼品,将会客室堆的满满当当,从吃的穿的用的,无所不包,说是华源孝敬自己的。丈夫不高兴,当着自己的面批评周学熙和欧阳中,让周学熙逐件报出价格,当场让她付了钱,而且给欧阳中订了规矩,以后绝不接受礼品,付钱也不行!周学熙很尴尬,他对周总裁说了一大堆话,还是他那套东西,什么绝不做李自成啦,决不当慈禧啦。周学熙只是唯唯而已。欧阳中学了个乖,等封国柱、秋瑾进京,基本就没什么礼品啦。封国柱只给他们带了两只板鸭——据说是江宁名吃,放不坏的。但不好吃,咸的要命。不过,这两只鸭子没有付钱。她想,如果给钱,也太伤人的心了。
现在要说到钱了。陈淑进京时是带了一笔钱的,不多,只有四百银元,都是山东银元局所铸。这笔钱很快就花完了,她没想到他规矩那么多,什么都要付钱,连伙食都要付。第一个月结账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因为账单上明白写着总计银洋305元4角!她以为吃饭是不用出钱的,为此被他讥笑了一次,为什么不出钱?天下哪有免费的饭?我不出钱,鲁山宁时俊他们出不出?既然有军饷,当然要出钱。这样她买其他东西就不够了,好在她还带了折子,京师有山东商业银行的分号,可以取钱,于是又取了一千大洋。那些钱其实不是他的军饷,他很少将军饷领回来给她,而是华源分的红利。她抱怨了一次,于是他跟她长谈了一次,讲了慈禧的故事,她才知道慈禧也是有定例的,那些嫔妃都有定例。民间很是同情的珍妃就是因为定例不够花,于是私下卖官,仗着光绪宠她为人求官,因而触怒了慈禧,将珍妃打入了冷宫。她顿时响起了珍妃死的那口井,身上感到寒冷。他说,慈禧的毛病就是给人定规矩而不给自己定规矩,她大手大脚到了惊人的地步,光是新鲜的水果一年就要几万斤,吃是吃不掉那么多的,老太婆喜欢闻新鲜水果的香味,摆在殿里闻,每天都换。至于吃饭,更是浪费惊人,每顿饭都要几十道上百道菜,都是有定例的,不能少,少了她就不高兴,哪怕一筷子不动,也必须摆上来。光是花在老太婆身上的,一百万银子怕是不够。你说,满清不亡哪里还有天理?想一想陈家崖的乡亲们吧,有几家家里积蓄有十两银子的?有几家能吃上肉的?现在我推翻满清了,怎么能再走慈禧的老路?没错,我们现在住的好一些,吃的好一些,穿的用的好一些没人会说,也没人敢说,但是,你要知道上行下效的道理!我们家敢做的,下面就跟跟着来。换过来,我们朴素一些,节俭一些,下面就收敛的多。你看,我们最近吃的简单了,白大人他们跟着也简朴了。至于钱,足够用的,国家正规后,我这个总统的薪水不会低,应当足够花,我的薪水都交给你。但是,家里的吃穿用度,包括茶叶烟卷,都要付钱,你要记住。至于我存在部队的军饷,不准备提出来了,那么多的阵亡官兵要抚恤,到处要花钱,这个你要理解,更要按我的规矩办。其实,他们更会看你,你明白吗?
她似懂非懂,但这个没问题,只要他不纳妃子,没问题。陈淑想,自己又不是没吃过苦,管他挣多少钱呢?就算他一分不给,不是还有华源和中兴的红利吗?足够用了。
他大部分时候是快乐的,吃饭的时候,特别是晚饭的时候,会跟她,跟两个儿子聊天,今天逛什么地方啦,振华读什么书啦,气氛很好。她不会打听他在忙什么,知道他在筹备国家的建立。但有时候他也生气,在书房训斥他的那些部下,声音太大,她便送茶过去,他就会冷静下来。有时候则是一个人生闷气,她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反而让他出去。特别是那次山东师范大学的蔡先生来,也不知跟他谈了什么事,蔡先生走后他一直呆在书房里,晚饭也没吃,江云赶来,被他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番,她在楼上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似乎很少这样生气的。于是急忙下去解劝,江云已经匆匆出去了,而他坐在那里发呆,脸色很难看,问了几次,都没有理她。
她有些不放心,去找了欧阳中。欧阳说夫人您就不要问了,司令的心烦事太多!他们光是晓得朝司令伸手要钱,哪里知道司令的难处?原先咱们光管好军队就差不多了,现在司令却要管这么大一个国家!得力的人太少,司令怎么能不发愁呢?
但她觉得他确实有些变化了,特别是在面对他昔日的部下时多了威严。反而是那些她没有见过的生面孔登门,他还显得随和客气些。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是乏味!陈淑只有见到昔日的朋友,比如在蒙山军总医院工作的张红草等人来,才会高兴。张红草说司令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出去不知道,这么大的国家,什么事司令都得管,你要照顾好他的生活才是。陈淑想,他生活其实不需要照顾的,更主要是心情。但她真的帮不上忙。
有一天他似乎心情很好,跟她说,今年过年怎么办?她说不知道。叔父担着山东的担子,怕是不能来京。是啊是啊,就是延冰小娴跟小志,也很久没见了。这样,我下一道命令,将他们接来吧。过完年,他们再回去。于是她很高兴,算一算日子,离大年真就不远了呢。
“明年上半年,无论如何也该成立中央政府了。你看着,我会让我们的国家大变样,会让那些准备看我笑话的大吃一惊的。”他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作品相关 写在上部结束后的话
《蒙山军》上部马上就结束了。用了200万字的篇幅才建立了一个国家,无怪许多读者批评本书过于拖沓了。现在我要说的,是关于政权结构的设想。
小说本是虚构。网文更是虚构的没有边际。自从金庸发明了架空(鹿鼎记)、黄易创造了穿越(寻秦记),虚构历史就盛极一时,至今未衰。
为什么至今历史军事类的网文穿越架空仍大行其道?一句话,在虚构中寻找自己心中的那份梦想。写手在虚构中得到满足,读者也在阅读中寻找着满足。
但这份家国情怀的梦想却不可能不涉及政治。
我多次说过,写网文及读网文的,都是这个社会的下层。我们希望拥有一个什么社会的梦想?希望生活在哪个时代?希特勒时期的德国,还是斯大林秉政的苏联?抑或罗斯福掌权时的美国?
一些读者痛骂本人对于民主体制的设想,斥责为迂腐是很客气的了。
我要问一问,就总体而言,民主体制是官员受气还是百姓受气?民主体制下的官员廉洁还是相反?产生廉洁政府的原因是因为有强力的监督还是靠领袖的自觉?抑或高尚的理想将成百上千万的官吏变成了圣人?监督来自内部或外部哪一个更有力?
或者有人说,集权更容易集中力量办大事。从这个观点延伸,舍弃集权,分权制下的国家就没法子办大事,没有进取心。
当某国遭遇珍珠港之耻,用多长时间完成了军力的振兴?历史上有没有一个国家如此迅捷地从和平转入了战争机制,一两年内编练出上千万的大军纵横欧亚,战舰入列达到一天一艘的速度?而战争结束,又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庞大军队的撤裁从而转入了和平?
当马岛被阿根廷夺占,某国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集结了一支远征军投入了领土争夺,一些商船甚至是在大洋上被征召的。
当然会有人说,他们已经积累了庞大的财富,所以做到这一切并不难。但是,我们的历史比他们长的多,为什么总是在一场场的内耗中变得虚弱不堪?为什么GDP占到全球的40%甚至更多的时代仍要吃大败仗?哦,那是因为他们腐朽,可为什么有的腐朽而有的却不腐朽?
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集权?仅仅是因为代入感?幻想着自己成为一个拿破仑、希特勒或者斯大林式的人物?从而俯视众生如蚁蝼?如果不是,难道坚信只有如金太阳一般的无所不能的领袖才能拯救自己?
令我困惑的是,为什么流露出主人公希望及时退位就如此的讥讽?主动交出权力的就是傻瓜白痴?金太阳的国度舍却无所不能的领袖就会变得一片黑暗?那个国家我是去过的,呸!
我就是一个最底层的老百姓,之所以越来越喜欢这个时代,不是因为房价越来越低,不是因为上学越来越便宜,更不是因为能够六十岁不退休继续工作,而是因为我可以不必像金太阳照耀的国度连互联网都不能随便上,甚至可以坐在电脑前虚构一篇小说给读者痛骂,当然还可以(假设)见了皇上不必痛哭以表示自己那幸福到极点的心情。
读史多年,我坚信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从来就鄙视那种自认为离了自己地球就不再转动的圣人。当我们这些普罗大众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可以随意地质疑掌权者是否违纪,可以问一问政府的某一笔开支是否对得起纳税人,我们就不会看到一个个的大老虎被揪出来而欢呼雀跃。华盛顿与弘历都死于1799年,俩人都为自己的国家奋斗了一辈子,前者费尽力气将权力关进了笼子,后者费尽力气将百姓关进了笼子。他们都制造了囚笼,不过所关的对象不同罢了。
因为不合大家的口味,我对本书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中部 第一卷 新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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