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逐鹿中原
作者:wanglong|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51|字数:191091
第一节 慈禧之死
1908年的日子一页页翻过。观察着中国这个古老东方大国变化的外国观察家们年初曾聚焦广东局势,但曾经紧张的局势很快就缓解了。
新闻的焦点转向了山东。西历5月25日,济南汽车厂的新车下线仪式再次吸引了新闻界的眼球。
当日,山东与美国福特汽车合资生产的泰山牌小轿车(完全是福特汽车的中国版)正式下线。尽管发动机、变速机构甚至连车灯都是从美国直接运来,但毕竟是在中国土地上生产的。媒体热烈赞誉其事,连上海、广州的报纸都连篇累牍地报道了泰山牌轿车下线的盛况,认为是吾国实业界的盛事,谁说我们不行?这不,连最时髦的小轿车都造出来了吗?
第一批一百辆泰山牌轿车在下线仪式上即被订购一空。其中有四十辆被江浙两省的实业领袖买走,连德国驻青岛总督都买了一辆。不过他没有花出去钱。山东汽车公司鉴于德国与山东省特别的良好关系,愿意赠送总督阁下一辆,以显示山东人民对德国驻青岛总督的敬意。
消息传出,章士钊的《鲁报》破口开骂,说山东汽车公司无耻卖国。山东汽车是民营私人公司,送外国人一辆汽车还够不上卖国的级别。于是,济南的报纸就此很是打了几天嘴仗。
大部分轿车被山东省“消化”,出手大方的山东汽车公司从巡抚到藩台到学政到提督,每名省级高官都赠送了一辆。这玩意好是好,但会开的却不多,连司机都要山东汽车公司提供,轿车用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良弼巡抚虽然收下了轿车,但那辆车从来就没有使用过,一直停在他的巡抚大院里。
当然,山东汽车没忘给中枢送礼。二十辆轿车被送至北京,给了谁就不是山东汽车公司考虑的问题了。
山东造出汽车在日本引起轩然大波,他们突然觉得山东实业的实力似乎发展到了一个被严重低估的地步了。
汽车风潮尚未平息,山东中兴实业集团在西历5月31日与美国标准石油签订了合资建立炼油厂的协议,地点选在了青州。双方总计投资40万美元,各持股份一半。
这件事再次引发了新闻界热议。一半的报纸在嘲笑,中国基本无油,有的只有黄土高原上的延长和更远的玉门关有点石油,产量极低开采困难。中兴实业在山东腹地建一座炼油厂做甚?从海外运原油来山东和直接进口成品油有屁的区别?
但也有新闻人说这件事了不起,山东既然造汽车了(尽管所有人都明白国人买不起轿车,别说轿车,便是马车也没多少购买力),那玩意可是喝汽油的,所以要配套建立自己的炼油厂,万一山东境内发现石油呢?那不就意义重大了吗?
只有很少人知道,中兴实业在华美机械的牵头下,与标准石油签订了一份秘密协议,即标准石油公司派出勘探队在山东境内勘探石油,如果成功,油井建设及技术支持由标准石油负责,收益双方平分,风险双方共担。
饶有意味的是,标准石油竟然绕过了山东官府,与一个依附于龙谦的实业集团签署资源协议并且承诺严格保密。
西历七月底,山东发生了一次兵变,再次吸引了朝野的目光。
事件因良弼而起,因为新任山东巡抚良弼为了控制山东巡防营,从北洋带来了一批军官,强行安插进山东巡防军中,担任新编制下团长、营长不等。此事自然引起了山东军的极大不满,矛盾一直很尖锐。
引发事件的是驻守沂州的山东第二旅五团官兵与新来团长的冲突,拒不执行新任团长命令的两名连长被撤职,激怒了五团二营官兵,大约有两百名士兵在被撤职连长的指挥下包围了团部,将新来的团长籍仁杰揪出来痛殴,鼻梁和肋骨两处骨折。而籍仁杰从直隶带来的卫兵更惨,双臂被打折,一条小腿也被野蛮的士兵用枪托砸断了。
消息传到济南,良弼严令第二旅旅长吴念追查并严惩凶手。吴念报告说沂州事件因籍仁杰办事糊涂,无端处罚士兵而起,且法不责众,无法追究。几个月来处处不顺的良弼大怒,下令免去吴念第二旅旅长,命籍仁杰代理第二旅旅长职务。此事引起了山东军全军的抗议,宁时俊、叶延冰公开指责良弼处事不公,表示了极大的不满。而第二旅的高级军官们(良弼安插的军官除外)联名上书巡抚衙门,表示山东第二旅绝不接受籍仁杰的指挥,如果籍仁杰敢来沂州上任,一定要他好看,让他站着进来,躺着离开!
在五团吃够了苦头的籍仁杰绝不敢去旅部上任了。指挥第二旅的依旧是吴念。连带着连五团也丢了,当初好歹接管了一个团。
消息是济南的报纸捅出的,立即将良弼推到了风口浪尖。山东方面根本不去上报朝廷要求主持公道,良弼也不好报,报了怎么说,自己根本管不了山东?还是冒着发生内战的危险调北洋军进山东?
朝廷也没有询问沂州事件。此事相当诡异。但目光敏锐的部分外国媒体注意到其间不同寻常的含义,那就是良弼根本无力掌控山东军,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游离于当局之外了。它究竟听谁的指挥成了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8月15日,发行于青岛的一份名为《今日山东》的小报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谁在掌管山东军?》,作者似乎有些背景,在报导分析了沂州事件后,还列明了山东军的军力,指出山东军实有步兵六个标(团),炮、骑、工、辎一应俱全。尤其是炮兵,绝对是恐怖的存在,因为购买了德国十五生超级大炮,加上华源炮厂已经可以生产七生半以下所有口径的火炮,山东军装备的大炮超过了一百五十门,这已经不是一个标的配备了!
兵力装备超过一个新军镇的部队,竟然不听从巡抚大人的指挥,那么究竟谁在指挥它?山东提督吗?事实是这样的,山东提督根本无权过问山东军的任何事务,王怀庆就是一个地道的傀儡,甚至连傀儡都算不上,因为他连山东军的任何一座军营都进不了。
《今日山东》是发行量很小的一张报纸,但这篇文章的发表还是引发了大哗。英国、法国乃至俄国人都对此表示了高度关注,京师的好几份报纸转发了这篇文章。清廷责问德国公使那些大口径火炮的来源和真伪,德国公使说他也不清楚,火炮也是商品,假如中国的其他部队花钱,一样可以从克虏伯或者莱茵金属买到优质的武器。
朝廷最终做出了反应。因税银未能及时解送户部为由,兹免去陈超山东布政使的职务,其职由民政部左侍郎袁树勋接任。这个袁树勋曾是准备接任杨士骧巡抚之职的,现在却只捞到一个“常务副省长”,显然是降职使用了。当然,也可以说是重用。因为良弼需要真正控制山东的钱粮。
陈超的官帽只戴了一年多的时间。
人们没想到朝廷处理山东问题的手段只是撤换了一名藩台!对于宁时俊、叶延冰等军事将领根本就没有动。人们等待着山东继续爆出新闻,但失望了。很快,新闻界的注意力被朝廷推出的《钦定宪法大纲》所吸引。
其实,朝廷应良弼的恳求,终于决定武力解决山东了。陆军部秘密制定了一个计划,调集北洋第二、第三及第六镇出兵山东,彻底解决山东问题。计划制定容易,实施却难。当这份计划被蒙山军潜藏北洋参谋中枢的间谍送出,山东军已经接到了警告,北洋军的任何一项集结尚未完成,拟用于攻击山东的第六镇竟然北调山海关了!既然如此,密切监视北洋动静的山东军高层也没有实施动员——他们比北洋制订了更为详细的动员计划,预备兵员的召集,部队的集结与开进,物资的调配,战场的选定,甚至济南失守的可能性都预料了。
值得奇怪的是,不仅山东的计划被严格保密,一向走风漏气的朝廷这次保密工作也做的极好。市面上没有任何的传言,报纸更是没有一星点的报道。
究竟为什么中枢拖延了军事行动,成为了晚清最大的悬案之一。事后当事人三戒其口,直到五十年后一些档案公开解密,人们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随着各地谘议局的建立和八月份清廷推出了《钦定宪法大纲》,人们不再关注两广,连一度紧张的山东也淡出了观察家们的视野。
公平地讲,对于将中国两千年专制史发展到极致的满清政权,迫于内外的压力,推出了具有极大进步意义的《钦定宪法大纲》,是一个划时代的事件。《大纲》中明确列明了九项权力归百姓——即人民,其中:臣民于法律范围以内,所有言论、著作、出版及集会、结社等事,均准其自由;臣民非按照法律所定,不加以逮捕、监禁、处罚;臣民可以请法官审判其呈诉之案件;臣民应受法律所定衙门之审判;臣民之财产及居住,无故不加以侵扰等等,已经初步具有了现代国家政治的雏形。
但是,这样一部对于满清统治者已经做出了极大让步的《钦定宪法大纲》,却没有得到被统治阶层的喝彩,无论是关注政治的革命派还是立宪派,都是极大的不满意。立宪派批评《大纲》仍不能脱专制之遗臭,因为他们的政治理想是民权宪法而不是君权宪法。革命派更是痛加抨击,说钦定宪法大纲假借立宪之名以巩固万年无道之基。
革命派不赞成搞什么君主立宪,因为他们要的是彻底推翻满清,建立一个以同盟会为主导的共和国。假如立宪成功,革命党将何以自处?承认满清的君主地位吗?所以,他们的立场一点也不奇怪。
日子在争吵谩骂中一天天溜走,习惯了皇权至上的中国人,尤其是居住在城市识字的那些中国人惊奇地发现,世道真的大变了。不仅可以在报纸上公开地诋毁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朝廷,而且在其他方面,比如剪去留了二百五十年的辫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新政以来纷纷涌现的新式大学的师生们开始公开地剪去辫子,并没有官府来追究。那些居住在租界的富人们就更加无所顾忌,特别是在风气开放的上海、广州乃至济南,剪辩成为了时尚。济南众多的实业更是干脆,所有职员出于安全考虑,必须剪去辫子,不然你就辞职走人。
秋风起,天气转凉。当时光进入1908年的冬天,忽然传来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那个在中国人心里充满了悲剧意味的光绪皇帝死了,隔了不到一整天,统治中国垂四十年的慈禧也死了!
第二节 继位为谁
《钦定宪法大纲》颁布两个月后,1908年11月15日,大清国名义与实际的最高统治者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先后死去了。而且令人蹊跷的是,两人去世的时间只相隔二十二个小时。
帝后相继辞世,立即成为了大清国乃至全世界的头号新闻。
联想到这对世界上最奇特的母子一向不睦的关系,加上太后晚于光绪而死,于是流言立即满天飞。
很多圈内人,包括驻京的外国使节们都严重怀疑慈禧杀害了悲情皇帝载湉。
还有另一个说法,便是袁世凯进药毒死了光绪。这个说法来自瀛台服侍光绪的一个太监。但经不起推敲,因为皇帝虽然失权被软禁多年,且体弱多病,但每天太医开的药方都是要分抄给内务府大臣们每人一份的,如果是重病还有抄送军机大臣们一份。
袁世凯给皇帝进药理论上完全不可能。
之所以有这个传说,是因为多年来京师一直流传着光绪帝深恨袁世凯的流言。戊戌年袁世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导致了变法失败流产,戊戌六君子头断菜市口。光绪念念不忘此大仇,而袁世凯担心慈禧晏驾后光绪掌权收拾自己,所以看太后不行了,断然害死了皇帝。
中国人对科学的想象力远不如对政治的想象力丰富。
其实慈禧害死光绪的理由更多。而且,有一个证据没法子解释,那就是在光绪去世的前两天,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公布了皇位继承人和确立摄政王的两道圣旨,如果慈禧不知道光绪的死期,这两道圣旨就无从解释。
深宫大内是天下最多阴谋和谜团的地方。在言禁大开的现在,官员百姓们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可以尽兴发表自己的看法。
探究皇帝的死因毕竟不如继位为谁更引人关注。
为了保持爱新觉罗姓氏的统治权,慈禧必须在生前就考虑周详。
慈禧临死前面临的局面是极为复杂而困难的。南方不稳,山东独立,更为危险的是中枢。袁世凯联合奕劻左右朝局更令慈禧感到心焦。之前,通过官制改革,慈禧已经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架空了袁世凯,现在,他必须用一个满人来抑制奕劻。这个人,只能是醇亲王载沣。
由于光绪没有子嗣,未来的新皇帝只能继续产生于醇亲王府——自没有子嗣的同治皇帝死后,大清帝国的皇帝连续产生于醇亲王府:老醇亲王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原本只是个宗室贵族,但因为娶了慈禧的胞妹,于是他的儿子载湉成为了光绪皇帝。现在载湉死了,光绪同辈的还有五弟载沣、六弟载洵和七弟载涛(光绪为长子,但老二、老三及老四相继夭折)。皇帝只能从这三个人的儿子中选择。慈禧还没有最后做出决定,一个流言传入了宫中:袁世凯准备废掉光绪,拥戴奕劻之子载振为帝。慈禧心里明白,袁世凯不敢也不会这样做,这个传言一定是深恨袁世凯的满洲贵族故意散布的。即便慈禧心里有数,她还是立即采取了防范措施,将段祺瑞统带的第六镇调出北京,命铁良统带第一镇入京。命奕劻赴东陵视察光绪的寝陵工程……等奕劻返回,慈禧立即宣布立载沣之子溥仪为皇储,并封载沣为摄政王。
满清历史上,只有开国时期的睿亲王多尔衮当过摄政王。
布告天下,新君终于诞生,大清朝翻开了它的最后一页。
洋人竟然这样报道,“两位君主的死确实为一个新时代的启动叩响了发令枪,它开创了大清帝国这条古老航船的另一条航线。”
光绪与慈禧相继辞世,消息传到广东,龙谦自然不会像周馥一般戴孝治丧。他此时正在肇庆,亲自指导新扩编的特种大队进行训练。
特种大队是在龙谦将第五镇司令部迁出广州后成立的,其前身是情报处特别行动队,王之峰兼任队长。规模很小,不过四十来人。王之峰代理情报处长后,根本没有精力抓这支小部队。但龙谦却一直记得它,最终将其从情报处名下剥出来,扩大编制,正式冠以第五镇司令部直辖特种大队的名称。又从第五镇部队里选了一百二十余人充实该大队,任命原特别行动队副队长石纪彭为特种大队大队长,级别为正营级。
除了冯仑广西杀俘引起波澜外,因这段时间比较平静,龙谦得以抽出时间为特种大队编写训练大纲,亲自指导训练,倒也乐在其中。
当年在蒙山时,龙谦曾短时间成立过一个神枪队,如今去了关外的许公持是第一任队长。其实那个小队不仅是练习狙击,其内容就包含了很多特种作战的课程了。不过,这一次组建特种大队,龙谦决定好好打磨一下这支部队,从人员配备上就下了大工夫,队员必须具备至少一项特别的技能,武术、飞刀、枪法、爆破、攀爬、马术、方言甚至偷盗开锁,都算本事。在此基础上有针对性地开展训练,基础的体能训练是必须的,分为达标、良好和优秀三个等级,如果得不到达标级,将会被无情淘汰。他们的装备好,军饷高(规定是普通官兵的二到四倍),很是吸引人,但入选很难,淘汰率又高,将各部队(包括已被第五镇牢牢掌控的肇庆、韶州两保安团)抽上来的四百五十名优秀官兵,在一个月后已经淘汰了一半,第二个月结束,就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了。第三个月,也就是第三期训练结束,龙谦估计能留下百十人就不错了。
本来这种部队就不是以人数取胜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特种作战这样一个名词,龙谦算是开风气之先。至于这支逐渐成型的部队在未来的战争中是否发挥预期的作用,龙谦自己也心里没数。
“啊,终于死了。”那天龙谦正在视察炮标的演习,不是实弹,而是观察气球测距科目。龙谦终于听到了慈禧死了的消息,对跟着自己的胡宗玉感叹了一声,“这注定是一个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的人物,但我知道,换做他人,也未必比老太婆强多少。”
“我知道司令是太后提拔的……”胡宗玉应道。
“是。但是有一个词叫历史唯物主义,你懂吗?”
胡宗玉摇摇头。
“属于哲学范畴。唔,我听说你很喜欢读书,什么书都读,据说将《天演论》读了好多遍?读过西方的哲学书吗?”
“没有。”
“有空的话建议你读一读。明白了历史唯物主义,就不会说慈禧提拔了我了。哈哈。”
胡宗玉以为龙谦会因慈禧之死而难过,毕竟知恩图报是人的基本品德。但看起来龙谦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
“宗玉,你是不是认为我听到太后晏驾的消息应当难过,甚至该给她戴孝以示哀思?”
“我不知道。但我对太后没什么好感。中国被她统治了几十年,搞得乱七八糟……”胡宗玉看龙谦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司令,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是。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一个人登上历史的舞台,就要接受历史的检验,干得好,后人怀念,干得不好,后人唾弃。不是自己或者子孙说了算的。说了算的恰恰是他们看不起的百姓……宗玉,当初我勤王救驾,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借此为蒙山军获得一个生存发展的空间罢了!算起来我也有八年多未见太后了,不过,如果没有太后给的机会,历史就是另一幅样子了,我的人生也要另写……不说这个了,你干了多年的参谋长,你来说说,新君登基,对我们有利还是不利?”
“司令这个题目太难了。我说不好。不过,我觉得司令似乎不该避让凤山,一个光杆司令,怕他干啥?”
“你们还是不懂得退让的奥妙啊。你说,如果我不将司令部搬出广州会是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最多就是打呗。就凭他手下那千余怂兵?我带一个营就可以端了他的将军府!”
“宗玉,要知道我避让的不是凤山,而是朝廷!我需要时间,时间对我们有利却对朝廷不利。如果我们干掉凤山,大战不可避免,我们就没有时间争夺巡防营了!不将巡防营控制住,我们就无力北伐!这点都看不明白?”
“还是司令厉害。”胡宗玉想起了驻扎广州的保安第一团,除了团长是凤山的人,三个营长的两个,九个连长的六个都是蒙山军派过去的军官。至于再下面的排长班长,亲蒙山军的占了绝大多数,因为他们知道军饷来自哪儿,武器来自哪儿。
“不过,时间并非一直对我们有利。马上就是1909年了,时间开始对我不利了……宗玉,做好准备吧,最后摊牌的时候快到了!”
“司令,俺觉得朝廷现在更顾不上咱们了……”
“为什么?”
“朝廷视我蒙山军为大敌。但他们依靠的只能是北洋军。不彻底解决北洋军,他们就没本钱跟司令叫板……”
“唔,不错,不错。能想到这点很不错。”龙谦点点头,“不管他们狗咬狗了,你说,朝廷要动武,先动哪儿?”
“山东。不拿下山东,北洋的主力就不能南下……”
“完全正确。行,你没有让我失望。山东局势将引发全局的变化,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再准备!”
“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打听……”
“什么事?”
“司令,您如何处理新宁事件?”
“这件事啊……”龙谦叹了口气,“我会处理的。”
新宁是广西一个县治,位于南宁以南。第十镇十九协翻越大山西进广西,突然出现在与陆荣廷部对峙的义军后路上,立即扭转了局势。
立功心切的冯仑指挥三十八、三十九两标神速北进,在太平府以南将南撤的义军主力击溃,黄兴不知所终,大约有两千名义军被俘,后分别关押于三十九及周毅随后带去广西的三十七标部队。周毅第十镇司令部、二十协司令部及三十七标进入广西后,三十九标则脱离十九标指挥归于二十协,三十七标则回到冯仑指挥之下。12月19日,驻守新宁看押战俘的三十七标二营部队上报战俘暴动,二营将所有关押的四百七十三名战俘全部枪杀于新宁战俘营。恰好新宁有一座天主教堂,此事被法国神父所披露,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
“司令,舆论最近对您很不利,我是担心朝廷会拿此事做文章啊。”胡宗玉说道。
“朝廷是不会追究此事的。他们巴不得我杀光革命党。但你说的没错,这笔血债总要偿还。冯仑太让我失望了。”
第三节 老袁赋闲和陆军部计划
在大清帝国皇权格局骤然变化中,第一个感到恐惧的当属袁世凯。他现在很羡慕远离朝廷令中枢鞭长莫及的龙谦了。
光绪和慈禧先后死去,以载沣为首的年轻皇族反复掂量,决定先除掉袁世凯,再解决龙谦。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是维系爱新觉罗氏统治权的唯一选择。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铁良等人明知载沣处置袁世凯带有为他那位受尽凌辱不明不白死去的皇兄报仇的意味,但这个次序却是正确的。
朝廷面临三个汉人的威胁,第一个就是身居军机大臣要职的袁世凯。拿银子喂饱了那个吃里扒外的老混蛋奕劻,京畿陆军将领及数省督抚都是他提拔,不干掉此人,朝廷永无安宁之日。第二个当然是龙谦,虽然他从前年底连续扑灭了南方革命党的武装暴动,但广东山东连续爆发的危机,足以证明这个被太后一手提拔重用的海外归人也是个包藏祸心的坏种!但其手握强兵,远离朝廷之控制,除了遣死士谋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押后处理。最后就是孙文黄兴的革命党了,谢天谢地,这帮人连续遭受失败,已经伤筋动骨,估计暂时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想明白步骤,载沣开始谋划袁世凯了。他指示自己的授业恩师李殿林主笔,写了一份准备将袁世凯置于死地的谕旨,其中“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等措辞显示出载沣对袁世凯的刻骨仇恨。但是,谕旨必须经军机处同意才能颁布,这也是朝廷的程序。军机领班奕劻立即表示反对,奕劻说事关重大,必须再加审度。实际就是反对。
载沣找了他的嫂子——地位骤然提高的光绪皇后隆裕太后,才貌均极为平庸的隆裕太后虽与光绪没有多少夫妻之情,但也为光绪感到憋屈。于是招来奕劻当面询问,奕劻对抗的办法就是长跪不起,一言不发。隆裕太后很生气,转而找张之洞,张之洞本来就是慈禧用来钳制袁世凯的棋子,但张之洞对隆裕说,对于袁世凯,可以革职,杀之不妥。他讲了理由,新帝登基,轻于杀戮,于政不利。张之洞背后的台词就是担心北洋军发生兵变。
载沣虽然报仇心切,但为人并不糊涂,于是以军机处的名义秘密致电北洋军汉族将领,他没有问袁世凯的铁杆段祺瑞冯国璋,而是问了第四镇统制吴凤岭、第六镇统制赵国贤。两人很快回电,“请勿诛袁!如必诛袁,则先请解除臣等职务,以免士卒有变,致辜天恩!”
载沣只能退让了。于是,事前拟好的措辞严厉的谕旨,最后被修改成了这般模样:“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世凯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意。”
袁世凯一条腿受过伤,走路有些地不平。如今竟被说成步履维艰,不能上朝了。
1909年元月2日,命袁世凯回家养老的上谕正式发布。
上谕发布的第四天,袁世凯黯然离京,带着家眷登上了去往天津的火车,在前门火车站送行的只有学部侍郎宝熙、礼部郎中端绪(两江总督端方之弟)、宪政编查馆候补京堂杨度等寥寥数人,景况是够凄惨的。袁世凯在天津小住数日,便启程回了河南老家彰德北关外的洹上村,在那栋原属大盐商何炳莹的豪宅里做起了寓公。
从朝鲜出名,一路扶摇而上位极人臣的袁世凯暂时淡出了历史舞台。
顺利打赢了“袁世凯战役”,极大地提振了载沣们收归军权的信心。现在,载沣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最后一个大威胁龙谦了。
时间慢慢滑入1909年的夏季,在各地为开国会,加快立宪步伐争吵不休时,朝廷终于决定解决龙谦问题了。
中枢的思路还是找龙谦茬子,然后就势免掉龙谦的军职。
但这个茬子却不好找。龙谦率军南下,连续平定了湘赣及两广的叛乱,龙谦部实实在在为清廷立下了大功,而且是野战功勋。满清以武立国,本来极为重视野战功勋,在太平天国之前,消灭几百人的土匪都是了不得的大功绩,但太平天国和之后的捻军是祸及全局的大乱,因此造就了湘军和淮军割据天下和中枢受制于地方的局面,一般的战功就有些拿不出了。假如提前一百年,龙谦的功劳绝不是一个三等伯而已。
但现在不是找功劳而是找过失。最大的过失当然是轰动一时的十九协杀俘一案,但那是第十镇的问题,如果将第十镇的问题归于龙谦名下,那就等于承认龙谦对于第十镇有指挥权。袁世凯虽然离开了,但对第十镇的渗透工作被陆军部尚书铁良亲自接掌,铁良当然不愿“自毁长城”,于是,找来找去,又将惠州血案翻了出来,准备从王明远入手,然后连及龙谦。
载沣不同意这个法子,“此法定会贻笑天下。第十镇分出后,龙谦不足虑。关键在山东,良弼连续奏报,山东巡防营第一根本无法控制,第二实力极为庞大。良弼奏报,上个月未经其许可,宁时俊擅自发起规模庞大的演习,除驻扎在德州一线的叶延冰部,山东军动员兵力超过了万人!尤为可虑的是,他们可以迅速召集业已复员回乡的老兵归队,并且预授了番号!”载沣说到这里深有忧色,“山东事实上已经独立了!几年里,朝廷根本不知道山东的真实情况,杨士骧该杀!山东的大员们统统该杀!据良弼估计,山东军实有实力绝不止一个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应当立即解决。不解决山东,广东问题及时得到解决也无济于事。”
荫昌同意载沣的判断。他认为是山东连接南北的枢纽,又紧靠京畿,地理决定了不容有失。载沣先解决山东再解决广东的次序完全正确。
这就偏离了铁良拿龙谦开刀的计划,这也罢了,山东威胁京师,解决了最好。关键是不知该如何办。
还是铁良出了个主意,建议授予山东军陆军第十一镇的番号,然后借口西北国防力量严重不足,调十一镇西出陕甘。如果就范,局面自然大为改观,如果抗命不从,中枢便有了名正言顺出兵的依据。
但十一镇的组建却不能再像第五镇和第十镇了!铁良建议委任王怀庆为十一镇统制官,宁时俊为参谋长,叶延冰及陈光远分任第二十一及二十二协协统。
陈光远是北洋宿将,目前担任第四镇第八协协统,算是平调。
在夺权的同时,也给山东留了一点面子。如果山东就范,铁良还是希望将这支实力不俗的军队纳入中枢体系。叶延冰是龙谦连襟,留下叶延冰的军职,不会过分刺激龙谦。
铁良当然要做好山东方面不就范的准备,那就要用军事解决了。目前京畿方面有第一、二、三、四共四镇兵力可用,但集结需要银子和时间。荫昌受命做了计算,认为至少需要军费三百万且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为遮人耳目,陆军部决定举行一次会操,将准备用于山东方面作战的四个新军镇集结于保定至天津一线,其中,陆军部将战力号称北洋第一的曹锟第三镇调至衡水,占领进攻山东的出发阵地。
铁良特别提到了广东。他现在相信龙谦仍然遥控着山东,因而必须做好对付龙谦的准备。他的计划是多管齐下,首先加强对第十镇的控制,用第十镇来牵制第五镇。其次是让凤山努力掌控的广东巡防营,铁良建议成立广东混成协,以北洋老将蔡成勋为协统,协助凤山。最后一个就是第八镇及第二十九混成协了。铁良认为,如果龙谦率第五镇北上支援山东,第八镇及第二十九混成协将发挥关键的作用。就战斗力而言,第八镇在彰德秋操中已经得到证明,如果张彪第八镇与黎元洪第二十九混成协全力抵御,完全有可能将龙谦挡在湖南击败之。
满清的年轻权贵们用冷静的态度估算了北洋与山东的军力对比,认为动用四个镇的北洋军完全有把握武力解决山东——只要德国人不介入。
所以,铁良要求外务部做好外交方面的斡旋,确保列强,特别是英、日两国全力支持中枢的平叛。
关于武力解决山东的会议是在陆军部召开的,参加会议的人很少。但主持会议的铁良还是强调了严格保密。事后,铁良向摄政王载沣报告了陆军部的计划,获得了载沣的批准。
现在,载沣已经是满清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了,皇帝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屁事不懂,上面少了太后的羁绊,虽然有个地位尊贵的隆裕太后坐在那里,但隆裕太后无论是威望还是手段,都无法与慈禧相比。
载沣甚至没有将陆军部的计划拿到军机处讨论,便全盘照准了这份计划。
于是,陆军部发出命令,一方面启动直隶会操,另一方面,召张彪及黎元洪回京做面对面的布置。同时被召回的,还有在山东苦熬日子的良弼。
在这场规模巨大的军事筹划中,铁良没有动用江苏第九镇,其原因是铁良认为该镇官兵,特别是下级军官受排满思想侵蚀严重,不太可靠。
第四节 各方
腐朽没落的清廷永远不可能做到彻底的保密。
时间进入6月,随着陆军部“直隶会操”命令的下达,流言从北京起,开始蔓延全国。
6月14日,天津《大公报》刊登了一篇文章,揭示了朝廷不同寻常的军事调动后的秘密:摄政王在拿掉袁世凯后,将用武力“收回”山东,直隶北洋军一反常态的军事演习,针对的正是山东。
《大公报》是北方发行量数一数二的大报,影响力广泛。这篇文章一出,舆论立即大哗。朝廷控制的报纸首先发声,第一否认有收复山东之军事计划,第二责问《大公报》的消息来源,认为《大公报》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居心不可问。
《大公报》自然不会只“挨打”不还手。立即予以驳斥,说本报自有消息来源,之所以没有披露,是因为消息来自朝廷人士,此公心忧时局,不愿看到内战之发生也。《大公报》嘲笑官方媒体,“你们何以知道中枢无针对山东之用兵计划?若非将山东视为敌国,何以用‘收复’字眼?三岁蒙童亦知山东乃我中华一省,如此遣词真是贻笑天下。”
全国其他城市的报纸纷纷就此作出了评论。上海那份曾因发表排满言论引出“苏报案”的《苏报》连续两天刊登关于山东的文章,认为山东实业、教育皆取得巨大成就,民生改善居全国之首,不知为何要制定针对山东的军事计划?真是令人不解且寒心。
《苏报》的态度一向倾向于革命。因龙谦连续镇压南方的举事,《苏报》没有少骂龙谦,现在却一反常态为山东说话,才是一件令人不解的怪事。为此,有记者采访了在《苏报》上为山东张目的章炳麟先生。章先生说,前者痛骂龙谦,是因为他不该用武力镇压民众,现在替山东说话,是因为不能无视龙谦在山东的功绩。朝廷之所以不满山东,原因是多方面的,关键是眼红山东经济之强劲,非要将山东实业置于中央的控制之下!这就是强盗行为,众所周知,山东实业大部分是民办,朝廷有什么权力拿走百姓的东西?
一时间,山东成为了全国瞩目的焦点。几个月前莫里循访问山东所撰写的有关山东的报道又被重新翻出来转载。媒体似乎将为何朝廷对山东不满当做研究对象了。良弼巡抚与王怀庆提督在山东的尴尬情势被不断挖掘出来,陈超被解职也重新被议论分析。媒体分为了两派,一派以为,山东目无中央,势同独立,当然应受惩罚。另一派以为,山东本来搞的蛮好,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民生改善都雄冠全国,朝廷本应重用表彰山东官员,不应该采取目前的手段。
在这纷扰的局面下,山东新闻界自然不会不吭气,《山东新闻》立即转发了《大公报》6月14日的文章,奇怪的是,山东受蒙山军控制的官方媒体却对此事只是转发他人文章而已,竟然不置一词,非常令人不解。
倒是《鲁报》在6月20日刊登了章士钊亲自撰写的评论,就北洋军事演习发问中枢,若无对山东之敌意,当公开声明,免得引人误会,致民恐慌。
中枢的官办报纸不吭气,仿佛此事不存在。但《大公报》突然受到了查封,主要负责人被逮捕,罪名是妖言惑众。
《大公报》被查封,表示了官府的态度。新闻自由自然以不影响朝廷统治为前提,《大公报》的行为触怒了中枢决策层,使得他们正在展开的重新“统一”全国的计划受到了巨大的干扰。
外国报纸和使领馆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对局势深表忧虑的英国公使朱尔典给国内写了长篇报告,汇报分析了中国的现状,朱尔典这样写道,“……显然,年轻气盛的摄政王在撤销了袁世凯的职务后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军事领袖龙谦将军。他再也不能容忍山东处于半独立的状态了。但是,用军事解决山东问题带有巨大的风险,首先会遭到德国人的抗议,德国人绝不会容忍政府军威胁到胶济铁路。其次就是山东自身了,因为龙谦在山东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势力非常可观,据信在山东有至少一个整师的兵力接受远在广东的龙谦将军的遥控指挥。
最近以来,中枢已经开始了针对山东的人事布局,表明了中枢已经难以容忍山东的现状了。才华卓越的莫里循先生曾访问山东近一个月,采访了山东各方面的情况,会见了山东主要的实权人物。据莫里循先生的报告,山东作为清国的一个省,有着不同于其他身份的特别之处。山东的经济实力正在飞速膨胀之中,他们向莫里循提供了一些经济数据,显然,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先进的统计手段,可以用数字来显示山东经济的增长。近四年来,山东工业增长率在两位数以上,从事工业的人口增加了七倍。山东已经建立了规模巨大的工厂和公司,可以生产中等规模的火炮和机关枪。这方面,山东当局得到了德国和美国技术资金的大力支持,由此可以断定,山东当局的立场是亲德和亲美的,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遗憾之处在于我们没有抓住山东的机会。因此,我们应当满足政府军(即袁世凯将军训练并指挥的北洋军)在武器方面的需求,最近,清国陆军部数次拜会我,希望得到大英帝国在武器和资金上的帮助。
山东战争的爆发将预示着中国局势的巨变,如果清国中央可以顺利占领山东并且击败驻扎广东的龙谦部队,清国的统治将暂时获得延续,但仍然需要在各方面继续改进,比如加快立宪步伐以缓解国内矛盾。假如失败,清国将陷入混乱,内战或许将长期延续下去。这对于我们似乎并无不利,至少他们无力顾及我们对于西藏的渗透……
本日,我拜会了俄、法、美等国同行,他们对清国一触即发的内战有着不同的态度,俄国人似乎乐于看见内战的爆发,据说他们在外蒙策划独立,想鼓动蒙古王公建立一个大蒙古国。只要看一看地图,就可以窥破俄国人的用意。如果外蒙独立,俄国视为远东生命线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将获得永久安全。所以,清国的内乱是他们乐于看到的。俄国人在北满控制着一支军队,其番号是第十八师,据称该部队装备和训练都来自俄国,实力远超驻扎奉天的清国第二十师。一旦战争爆发,这支部队的态度和动向令人不安,俄国人是否借机在北满生事现在还说不准。”
朱尔典公使在给国内的报告里也分析了中国目前各派军事力量的对比,认为北洋系占据绝对的优势,“如果从龙谦第五师分出的第十师归顺中枢,龙谦的第五师将受到严重的牵制而无所作为,待山东局势平定后,等待龙谦的只能是失败。他本人将很难在中国立足了,不过,凭着与美、德两国良好的关系,他可以到美国做寓公,据称他出生于美国,那里应当是他最后的归宿……”
外国势力密切关注着中国的局势,中枢一方面努力控制舆论,另一方面抓紧了军事布局。陆军部在得到军机处的授权后,于6月23日召开了秘密会议,正式发布了以直隶会操名义集结四镇北洋军的命令。参加会议的有第二镇统制王应楷、第三镇统制曹锟、第四镇统制吴凤岭、第六镇统制赵国贤以及在陆军部各司供职的冯国璋、王士珍、张怀芝、段芝贵等北洋大将。
本次会操总参议官为荫昌,总裁判官为冯国璋,均受铁良节制。
会后,获知消息的徐世昌立即告假,秘密去了彰德面见赋闲在家的袁世凯。徐世昌与袁世凯密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广东,6月25日。龙谦在肇庆正式成立了蒙山军总司令部。
鉴于飞速发展的形势,成立蒙山军总司令部已势在必行。理所当然,龙谦出任蒙山军总司令,以鲁山、宁时俊、王明远为副总司令,以司徒均为总参谋长,方声远为总政治部主任,宋晋国为总联合勤务部部长,江云为军事情报局局长。
以两粤部队为南方军,龙谦兼任司令官。辖第五、第十两镇及广东巡防军。其中第五镇改编为蒙山军第一师,师长冯国柱;第十镇为第二师,师长周毅;广东巡防军为第三师,师长王明远。
南方军总计辖七个旅,二十一个步兵团,其中第一师三旅九团,二师两旅六团,三师两旅六团。每团统一整编为三营十二连制,每团编三个步营九个步兵连另加团部连、机炮连及辎重连各一个。加上各师旅直辖炮、骑、工、辎及警卫部队,南方军完成扩编后总兵力将达到7.5万人左右。
以山东纵队改编为山东军,司令官宁时俊。辖第六师(以山东纵队第一旅扩编),师长叶延冰;第七师(以山东纵队第二旅扩编),师长吴念。
山东军总计辖五个旅、十五个步兵团,其中第六师三旅九团,第七师两旅六团。
山东军总兵力应在5万以上。
以关外鲁山部为北方军。司令官鲁山,副司令官石大寿。辖第九师(两旅六团),师长鲁山兼。第十师(两旅六团),师长石大寿兼。
北方军总兵力应在3.5-4万人。
经过整补后,蒙山军全军总兵力将达到16-17万。
总部成立立即以密电形式电告各部,明确要求各部立即抓紧整补兵力武器,抓紧整训部队,以待时局之变。
因为法国受到清廷严厉的抗议,孙文无法在法国控制下的越南立足。6月底,联系不到黄兴下落的孙文离开越南与胡汉民等人来到新加坡,与从日本前来迎接孙文的汪兆铭等人会合后在住所密商了极端恶化的局势。孙文沮丧地认为,由于在湘赣与两广连续遭遇失败,革命大业无可否认地进入了低潮。特别是龙谦在广东解散会党,抓捕了数百名骨干的行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革命党武装暴动的基础。
在广东无法立足被公开悬赏缉捕而来到新加坡与孙文会合的陈炯明是同盟会在广东的重要首脑,他详细向孙文报告了广东目前的局势。头脑清楚有一定战略眼光的陈炯明认为,清廷已经将目光转向龙谦了,分割第五镇及最近山东的系列危机就是最明显不过的信号,或许不久会发生龙谦与清廷决裂的事实,这将对革命带来转机。陈炯明大胆地建议,是否可以尝试着联合龙谦反清呢?毕竟他手里有一支忠于他的军队,如果龙谦起兵反清,天下必将震动,反清大业就出现了转机。
胡汉民当即表示反对。胡汉民认为,龙谦和满清一样,是革命党最为凶恶的敌人,这两年多来,我们有多少好同志惨死于龙谦之手?你怎么能想着联合龙谦呢?远的不说,光是这次广西事件,龙谦手上沾了我们多少鲜血?现在连黄克强都生死未卜!我们决不能与龙谦联合!
外表英俊风度翩翩如世家公子的汪兆铭却赞成陈炯明的意见,认为推翻满清是同盟会的首要目标。在这个大前提下,即便是魔鬼合作也是可以的。假如龙谦真的反清,我们不妨联合他,等干翻满清,再与龙谦理论。汪兆铭直言不讳,我们不过是利用这个阴险毒辣的军阀,不是投降他!在与他合作反清的过程中壮大我们自己,有何不可?
孙文基本赞同胡汉民的看法。龙谦与满清一样,都是革命事业的大敌,都是必须坚决消灭的敌人。龙谦与满清鞑子翻脸却是可以利用的机会,具体怎么做,待与留日的各位同志商议后再行行动吧。
这一次的会议上孙文的情绪极为低落。他已经意识到,继续走武装反清的道路,广东已经不是理想的基地,最有利的地区转为了东南,特别是浙江与上海。坚定追随自己的陈其美等人在那边有着深厚的基础,而且还有光复会的力量可以利用。但想到陶成章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孙文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6月底,孙文离开新加坡再次回到了革命的大本营日本,与刘揆一、陶成章、宋教仁、谭人凤等骨干商讨国内急速变化的形势。孙文第一次提出组建同盟会自己的武装,在筹款收买会党遭遇连续的失败后,孙文终于认识到,革命没有可靠的枪杆子根本不行了。
第五节 肘腋之变(一)
7月9日,山东正式收到了北京转来的密信。参与制定“直隶会操”计划的陆军部军令司参谋段永清在第一时间将铁良兵力集结的计划报出了。北京总站认为事关重大,不敢怠慢,邢冬云亲自带着被他牢牢记在脑子里的计划从天津走海路去了青岛,然后坐火车到济南,向方声远、宁时俊报告了陆军部军事集结的全盘计划。
这个时候,关于改编山东巡防营为新军第十一镇的上谕并未发出。
“这是要对付我们吗?四个镇的庞大兵力参与演习,就在我们家门口,却不通知我们……”宁时俊对着地图沉吟道。
7月10日晚,就在邢冬云送来情报的第二天,宁时俊在济南巡防军司令部召开了秘密会议,留守山东的主要首脑方声远、陈超、吴念、宋晋国、江云等参加了会议,研究愈发紧迫的局势。
这个时候,山东已经接到了龙谦成立蒙山军总部及山东纵队改编为山东军的指令。宁时俊首先充实了山东军指挥机构,并大力充实正对北洋军的叶延冰第六师,武备学堂未毕业学员全部分配到部队,沂州、曹州两府预备役部队以演习名义完成了集结,编入了吴念第七师。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方声远说,“搞掉了老袁,中枢算是拔掉了一根刺。对付我们也是情理之中。良弼回京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我建议立即做开战的全部准备,同时将山东军整补及各部编成电报司令,请求批准。”
“这个冯仑真是不省心。干脆建议司令将老冯调回山东好了。”被免职但实际仍指挥第二旅的吴念也参加了会议。在获知广西新宁杀俘事件后,山东也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
吴念的建议有些跑题,但几个人都明白吴念还是寄希望广东同时发动。
“隔着太远了,还是依靠我们自己吧。”陈超道,“千万不要指望广东。他那里的麻烦事够多了。”
“是不是全省动员?将第七师彻底武装起来?”宋晋国问道,“根据上一次的动员演习,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加上大批民夫的组织,太慢了。如果北洋军多路进兵,延冰无法应付。”
“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宁时俊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这种日子早他妈受够了,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咱们几个分下工,老方你管官府那一摊,陈先生、老宋主抓后勤和动员,我和延冰、吴念准备打仗。江云你管好情报的传递以及监视,干吧。”
7月11日,龙谦在遂溪留在广东唯一的一个第十镇部队二十协四十标接到了山东急电。这是蒙山军试用无线电后第一次用于重大的情报传递。
“……遵总部命令,职部叶延冰第六师已基本整补完毕,辖第十六、十七、十八三旅,共计九个团及炮兵主力,集结于德州一线,正面抗击北洋沿衡水、德州向山东的进攻。目前十六旅已全部展开于德州,十七旅占领陵县、德平一线既设阵地,该师预备队十八旅集结禹城以北,随时准备北上支援十六旅。吴念第七师正在大力补充中,已招沂、曹两州预备役兵士一千九百人,目前唯第十九旅较为充实,拟调往武定一线,依托黄河抗击北洋可能出现的偏师。二十旅尚在组建中,需调集其余各州预备役兵员五千人以上,另需募集大量的民夫,为争取时间,请求允许全省动员……”
次日,龙谦回电山东,“暂不做全省动员。但要做好一切准备……做好一切依托自己的打算,不能依赖广东乃至东北的支援。以确保济南为战略目标。平分兵力是不妥的,应集中主力歼敌一路为基本战略……一切以实际情况出发,危急时应善于决断,不需请示。”
龙谦制止了山东的大动员,显然是考虑到开战的理由。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贸然扯起反清大旗,需要一个对全军、对全国都可以交代的理由。
关外鲁山部自然需要联络。电台是送过去了,彼此的联系却不稳定,大概还是技术方面的原因。龙谦亲自起草了对鲁山的指示电,又让王之峰选派得力人员携密信走海路出关,以求万无一失。
龙谦于7月13日凌晨电示鲁山,“战争的爆发应当从山东开始。你部的任务是密切监视奉天及山海关一带北洋军。一旦战争打响,你部应以坚决手段击破奉天之敌,占领奉天及山海关。滞留北洋军主力于直隶北部使其不能全力进攻山东。”
最后就是自己亲自统帅的南方军了,龙谦的打算是在事变发生后,立即以留守广州的原第五镇警卫营(已改编为蒙山军总部警卫营)及广州保安团两部兵力占领广州,抓捕清廷主要官员并成立广州军政府,作为北伐之大本营。留王明远第三师(只是一个空番号)镇守广东以巡防营为基本兵力完成整编,肃清内部后作为南方军的总预备队。
主力两路北进,以封国柱第一师(原第五镇)北出韶关,向衡阳攻击前进,以第二师自桂南起兵,占领南宁、桂林基本控制广西后,出广西进湖南,攻占宝庆与第一师会师长沙,夺取长沙后合力北进,一举攻占武昌。
南方军的主要敌人是张彪第八镇及黎元洪第二十九混成协。判断兵力不足两万人,但有汉阳兵工厂的支持,该部武器弹药充足,是北伐的主要拦路虎。
为此,龙谦准备撒出他训练了三个月的特种支队,命令石纪彭统率该支队化妆出发,先期抵达武汉三镇,策应大军北伐。但这个计划遭到司徒均的反对,认为龙谦简直是异想天开。一百多人化妆前出武昌?武器如何携带?联络如何有效保证?龙谦也觉得过于儿戏了,但他还是想看看特种大队的实战成果,坚信经他一手调教的特种大队投放战场将收到奇效。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龙谦的注意力当然在南方军主力身上。他坚信,以南方军两个主力师北伐,不需要王明远第三师加入即可占领武昌。武昌号称九省通衢,是全国水陆交通的枢纽。而且有着相当不错的工业基础,占领武昌,将使自己就近获得军火之补充,立于不败之地了。
满清自1898年就开始修筑粤汉(汉口)铁路,但1906年芦汉铁路正式通车,彰德秋操时北洋军已经使用了这条铁路。但时至今日,只有广州至三水的支线通车,主线分由湖北、湖南及广东分别修建,据说只有湖南境内的长沙至株洲段有了模样,武昌至长沙、株洲到韶关及韶关到广州的修建还差得远。根本指望不上用铁路运兵。
龙谦计划在南方军占领武昌后将成立全国性的临时政府,颁布建立新中国的主要纲领,军事上的胜利及政治上的合理主张将动摇各省的立场,南方各省将见风使舵,大批加入到反清阵营中来。即便山东战局不利,在南方军占领武昌后将极大动摇北洋军的作战意志,迫使北洋分兵应对。下一步,即与山东联合行动,争取在河南境内击溃或消灭北洋军主力,大局即定。
这个设想,得到了司徒均、封国柱、王明远的完全赞同。
“好吧,大致就这样。明远你负责广州,司徒你负责具体计划之制定并代我主持总部,国柱你立即集结你的部队,秘密地将部队集结于韶关。敏忠你将洪先生找来吧,那个报馆作用不大了,你请洪先生代我起草一份文稿,当然是反清檄文了,这篇文章很重要。当初便是吴三桂反清起兵,还是写了一篇不错的文章嘛。”龙谦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
“司令说错了,吴三桂怎么能跟司令比?”
“自古成王败寇。历史绝不容情。也没什么不能比的,假如我们失败了,或许我就是第二个吴三桂。”
“不会的,我们不会失败。山东、广东都在清廷预料之内,但鲁山北方军绝对是战略奇兵,北洋一共就那么几个师,顾头顾不了腚,他们输定了!”出任第一师参谋长的姜义柳笑着说。
“不,决不能轻敌。我们算起来部队不少,但新兵太多,军官们缺少大战的经验。你们第一师虽然扩充为三旅九团,但实际战力绝对比不上当初南下时的老五镇。骄兵必败,还是谨慎些好。”司徒均正色说道,虽然问龙谦,“司令可是要去广西?”
“正是。我马上去广西周毅那里,当面交代第二师的任务并检查第二师的战前准备。”
“司令,有一个情况,”曹敏忠看看屋内诸人,认为不需要回避,“司令,据萧其海上次传回的消息,冯仑绝对参与了杀俘事件,担心司令抓住此事不放。还有,周毅司令部里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萧其海怀疑是清廷的人。”
“所以我才要去广西嘛。换了你们,谁也不好处理啊。第十镇是清廷分离我们的毒计,但也给了我们公开扩兵的理由嘛。他们当然要往第十镇派人,不派,我反而感到奇怪了。”蒙山军刚统一新番号,龙谦还是习惯用第十镇称呼第二师,“好多军官都参加了广州会议和韶关会议,消息一直没有走漏,说明高层并无问题嘛。何况还有你们一直吹嘘的青军联,谁敢造反?”
“那你必须带上足够的卫队。”曹敏忠有些担心。
“你想严重了。我就不信部队会叛变。”龙谦轻松地笑笑,“新宁事件需要个了结了,大战在即,让冯仑背着包袱不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他不信周毅和冯仑会出问题,满清气数已尽,别说是他们这些熟知蒙山军势实力的高级将领,就是下面的营长、团长对于战胜满清建立一个新国家也充满了信心。而且,他们的家眷可都在山东呐。
“司令,你将我的警卫连带上吧。敏忠说的没错,小心没大错。”封国柱说道。他说的警卫连是指原第九协警卫连,龙谦的警卫营在广州,第一师组建后尚未成立师部警卫营,目前负责第一师师部机关安全的就是原第九协警卫连。
“不用。给我从骑标调一个连吧。”龙谦当然要选用骑兵连,“谁都不要去,事情多,我去即可。”
“司令,您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司徒均问。
“这个我心里有数。大战在即,军纪要加严,当事人是必须处理的,但我也不想搞得人人自危。”龙谦不可能不处理新宁杀俘事件,法国传教士成为了目击证人,压是压不住的。不做严肃处理,将给蒙山军军史上带来巨大的污点。
“我建议将冯仑调回总部,我不相信他没有参与。”王明远说,“老冯毛病太多,这个时候,不适宜让他独当一面。”
按说冯仑至少是要任命为旅长的,第二师北进,冯仑作为周毅手下的头号战将,当然要独挡一面。
“唔,我心里有数。”龙谦想跟冯仑好好谈谈,身为蒙山军元老,新的政权即将诞生,大家都将是开国元勋,要珍惜荣誉,不要在建国前犯大错误。
许思想跟龙谦去广西,龙谦未允。他对许思说,“马上就要跟朝廷摊牌了,你知道我现在最心烦什么吗?”
许思因被拒绝而怏怏。许久才道,“不过是怕革命党骂你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罢了。”
“说对了一半。”龙谦笑笑,“我不怕革命党,我是怕百姓们。”
“百姓算个屁。”许思竟然爆了句粗口,“历史是文人写的,不是百姓写的。就像你说的,雍正其实是个好皇帝,但为啥名声不好?因为他搞什么官绅一体纳粮得罪了士绅,所以就留下了骂名。便是隋炀帝,也未必如史书说的那么不堪。”
“那你说,士绅如何看待我反清?”
“我不知道。但士绅们早已厌清了,这不需要争论,你看看现在的报纸就知道了,朝廷也真难,左右都不是,舆论如此自由了,还在骂朝廷独裁,我也不晓得,究竟什么是民主。”
“这个问题提的好。对了,如果我这次反清成功,你准备做什么工作?”
“听你的意思是要赶我走?那天秋瑾与我长谈,我说你绝不会称帝。她似乎知道咱们的关系了,问我将来的归宿,我说不知道,决定权不在我,就像工作,你赶我走,我有什么办法?”
“哦?她没有问如何对同盟会或者光复会?”秋瑾几次追问过龙谦,龙谦只是含糊其辞,倒不是他故意糊弄秋瑾,而是他不能确定同盟会大佬们会不会与自己合作。
“问了,我说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你不痛恨同盟会。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小思,不是我赶你走,而是你应当有自己的事业。我即便做了总统,也不能搞终身制,那跟皇帝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想过,等我将新中国的架子搭起来,理顺权力关系,我就退下来,好好经营一个实体,做一个大富翁。”
“你已经是大富翁了。华源和中兴不是有你的股份吗?传之子孙,数代衣食无忧了。”许思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有了笑意。
“不,那些钱不是我的,是蒙山军的,也是这个国家的。再说,我也不会给儿子们留钱的。小思,我发现你喜欢做慈善,文明国家都有完善的慈善制度,等国家成立了,我们也要建立慈善制度,建立公立的慈善组织。我办实业挣的钱,除了我个人消费,全部捐给你的组织如何?”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许思在广州时跟随龙谦外出,“捡”了一个流浪的孤儿,当时那个孩子被一群乞儿殴打,许思看不过去,叫卫士驱散了乞儿们。哪个孩子却死活要跟许思走,他似乎不是广东人,口音是湖南一带,也不知如何流落至广州接头。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很可怜,一只眼瞎了,脏的不成样子。许思吩咐卫士就近给孩子买了些熟食,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她心酸不已。
如何安置这个孤儿成了难题。广州有教会办的孤儿院,许思似乎听到一些传说,坚决不准龙谦将孩子送往洋人办的孤儿院,自己又不方便管,最终被龙谦交给了第五镇医院,成为了蒙山军年纪最小的兵。
“想的倒远。我还真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哪一个最高统治者可以游怡林泉的。你想退也未必退得了。再说,你还没有推翻满清呢。”
“哈哈,必胜。你看着吧。”龙谦豪气顿生,“准备了这么多年,再不成功简直说不过去了。”
许思有些痴迷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今早没有刮胡子,鬓间已是黑森森一片。如果他推翻满清,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可以记入历史?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写入史册?
第六节 肘腋之变(二)
“冯头,他马上就来了,你得拿个主意!”赵维秀闯进冯仑的卧室,一把拉起了躺在床上想心思的冯仑。
“拿什么主意?”冯仑冷冷地盯着赵维秀,“害怕了?”
“怕个球……”
“你小子下令突突了那帮人的时候怎么不怕?”
“那不是因为有你的命令?”
“我什么时候给你杀人的命令?”
“冯头,说话做事要有良心!”赵维秀一时间寒彻入骨,觉得冯仑要将自己抛出来当替罪羊了。
“良心?良心多少钱一斤?你给个价位。”冯仑盯着脸色狰狞的赵维秀,“你说,他会将此事揭过吗?”
“我不知道。如果周司令跟你说情,也许……”
“屁!这次搞不好连我也完蛋了!你瞧秦其海那个样子,刘春宁的那个态度,能放过你?别做梦了!”
如果不是冯仑力保,一手制造了新宁杀俘事件的赵维秀已经被标统刘春宁撤职。周毅应冯仑的要求提拔赵维秀为标统被曹敏忠黄掉后,憋了一肚子气的赵维秀仍留在三十七标做他的营长。大概和这件事有些联系,赵维秀竟然在新宁枪杀了三百四十余名已经放下武器的义军俘虏。
新宁事件发酵后,龙谦严令政治处查办此案。曹敏忠派出了手下得力的军法官秦其海至三十七标,在标统刘春宁的大力配合下调查案件。在秦其海深入到普通士兵调查后,迫于压力,与赵维秀订了攻守同盟的二营军官们开始动摇,秦其海逐步掌握了事实真相,根本不是如二营军官们的集体证词所说是平息暴乱,而是一场地地道道针对手无寸铁俘虏的屠杀!
这是蒙山军军史上从未有过的事件!自蒙山军建军,龙谦一手订立军规条例,不准虐待俘虏成为了蒙山军传统,更不要说是集体屠杀了!
因为与俘虏对骂就枪杀其人?因为担心其他俘虏举报就干脆全部杀掉?秦其海认为事件极其恶劣!且有证据表明,赵维秀受了更高级军官的唆使,这个人不是赵维秀的顶头上司刘春宁,而是十九协协统冯仑!
嫉恶如仇视维护军纪为生命的秦其海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冯仑开始感到威胁。
赵维秀眼珠子红了,他知道如果秦其海递交调查报告后的后果,自己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提升?继续当营长?真如冯仑所说,完全是做梦!
“谁他妈挡了老子的路,老子就他妈的整死谁!”赵维秀恶狠狠地说。
“这件事,只要你有胆子,还是有转机的。”冯仑诱导道。
“怎么办?你说!”
“你的二营,你能不能真正控制?”
“除了四连,另外两个连没有问题。”二营绝大多数官兵参与了新宁杀俘事件,挑起事件的是六连,但四、五两个连都卷入了。
“干掉秦其海和刘春宁,逼迫他放弃追查处理你们,敢不敢?”冯仑恶狠狠地对赵维秀说。
“干掉刘标统?”一向胆大手黑的赵维秀没想到冯仑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怕了?”冯仑往前逼了两步,“就这点胆子还想在这个世道混?姓赵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往前走一步,荣华富贵等着你,往后缩一头,人家照样剁掉你的狗头!如今外面议论纷纷,广州的报纸整日间都在传这件事。连南宁桂林都嚷遍了。如果换做老子,统统关了那些个报馆!但他不会,他总是在外面露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而对内,宁可委屈跟随他打天下的兄弟!就像这次对你的调查!啥时候念及你也是蒙山出身的老兄弟?老子在蒙山军整军就是仅有的四个连的连长之一,当初的那几个连长在哪儿?叶延冰出掌山东主力,已经是一师之长,封国柱、王明远,那个不在我之上?吴念、石大寿算个屁!竟然也当了师长!而老子自跟随他起兵,哪一仗落过后?打李纯?打西沽?哪一次不是拼死争先?为什么如此待我?灵山之战,不过是伤亡大了些,免掉我的副协统不说,揪住不放,大会小会批,好像老子犯了多大罪似的!还有,老子不过是讨个小老婆,我情她愿,怎么了?至于那样大题小做吗?他又是什么圣人了?还不是搞一个女学生养在身边?”冯仑越说越气,“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这年头,谁手里有兵有枪,谁就是大爷!朝廷也得看咱们眼色!老赵,你跟我久了,今儿我便将心窝子话掏给你!这次咱们干个大的!连他一起做了!朝廷已经答应封我师长,你就是旅长了!干不干?”说完,恶狠狠地瞪着赵维秀。
赵维秀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问,“冯头,俺没听清楚,刚才你说要做掉司令?”
“对!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一排枪打过去照样完蛋!他死了后,蒙山军注定分裂,其他人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人找咱们报仇?十九协跟着老子干的,统统升官,不愿意跟着老子干的,一个下场,死!先控制住老二十标(三十七标),依靠你的营,就能办成这件大事!”
赵维秀没有清醒过来,“部队不会跟着我干的……不会的,如果去杀那个姓秦的王八蛋没问题,干掉刘春宁也不是不行,但让大家伙儿去杀司令……这件事不成,不成的!”
“姓赵的!你奶奶的给老子想清楚!这次你完了!如果他待见你,你早就当上标统了,也不会从九协调过个秦大虎来!至于下面的连排长,他们懂个屁,你就说这次上面要穷追到底,至少会被开革出军队,他们会作何选择?手上染了血就别想洗干净了!两条路,要么你等着吃枪子,要么富贵险中求,杀开一条血路去挣!干掉他,周毅绝对我听我的,有周毅在,咱第十镇就不会乱,第五镇远在广东,怕球?别说他们自顾不暇,就算来广西找咱们的麻烦,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朝廷的人就在周毅的司令部,实话跟你说吧,周毅也是三心二意拿不定主意,咱们就帮他定一定决心!等这件事过去,我就是第十镇统制,你就是堂堂协统,别他妈的犹豫了,等死还是闯一条生路?”
赵维秀本就有赌徒心理,认定上峰这次绝对要处理他,在冯仑的威逼利诱下踏上了造反之路。
1909年7月23日,这个日子被铭刻于蒙山军军史。
当时冯仑第十九协司令部驻新宁,刘春宁三十七标司令部直属队驻新宁以西七里的罗里墟,二营驻罗里墟以南四里之寒江寨,一营、三营等部队在新宁以东驻扎。
傍晚,赵维秀召集二营军官开会,说冯协统要训话,将二营排长以上军官集中于营部,赵维秀事前已经与他几个把兄弟通了气,拉拢了一批他们认为可靠的人。赵维秀开门见山说这次龙司令要来解决新宁事件,所有军官一律重处!参与杀俘的统统枪毙。现在我们不能等死,必须做出反抗!不信?冯协统可以证明。
冯仑在场已经表明了态度。
二营四连长郑小水是郑家庄参军的子弟,却不是蒙山军驻扎郑家庄时期参军的,他入伍时间晚。郑小水是三十七标青军联成员,是二营青军联支部书记,当即问赵维秀,你们要如何反抗?难道要造反?
赵维秀早就知道郑小水不会跟他走。秦其海调查新宁事件,正是当时反对杀俘的郑小水提供了铁证。赵维秀拔出手枪,直接朝郑小水连开数枪,将这位优秀的连长当场打死!
“谁不干,这就是下场!这小子吃里扒外,向军法官出卖了我们,老子今天是为大家报仇!谁还不服?”赵维秀红了眼。
四连的两个排长见状准备闯出营部,他们没有配备手枪,蒙山军连长以上军官才配手枪的,来开会自然不会带步枪来。他俩立即被几个盯住他们的叛徒扭住,拖到院子里乱枪打死了。
随后,赵维秀命令各部军官立即集合部队,点名将所有青军联成员抓了起来,为了不影响军心,冯仑和赵维秀没敢下令枪杀这三十余名官兵,只是将他们五花大绑塞入黑屋子关押。然后带领数百名被裹挟蒙蔽求生强烈的官兵跑步闯入罗里墟三十七标(最新番号为第二师第四旅十团)司令部,准备杀死刘春宁和住在团部的秦其海。团部警卫连站岗的哨兵发现一大群官兵冲过来,感到情况不对,喝令不得靠近,带头的六连一排乱枪射过去,将两名哨兵打死在团部大院门前。随即乱兵闯入了团部,见人就杀,场面大乱。
未及警卫连集合抗击,乱兵已经冲入司令部,刘春宁、秦其海及三十七标参谋长于福奇等人全部遇害。警卫连仓促抵抗,伤亡惨重,但仍有一半兵力突了出去,不知去向。
冯仑发现自己失算了。至此,他手里只控制了二营的两个半连。兵力只有四百人左右。刘春宁及其参谋长于福奇被杀,导致罗里墟以东的一、三两营及机炮连等部队将无法掌控,特别是警卫连断然抵抗,败兵显然跑到一、三两营了。这两个营可没有参与新宁杀俘,未必会跟自己造反。假如刘春宁活着,可以让他传令一、三营军官来罗里墟开会然后加以控制,但现在则麻烦了。
现在,冯仑自己都无法控制二营的乱兵了。他不敢带二营去找一三营,万一那两个营不听话,二营的这几百人绝对不是两个整营的对手,何况那边还有一个装备了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机炮连!
好不容易找到杀红了眼的赵维秀,命令他立即整顿队伍,保护他回新宁,他必须先控制住自己的司令部直属队,十九协司令部可以投入作战的部队有一个自认绝对听命自己的警卫连,还有一个战斗力颇强的骑兵通信连,掌握好这些部队,他才能进一步威胁周毅,乃至危害已到周毅驻太平州的第十镇司令部的龙谦!
没想到三十七标警卫连突围而出的官兵中一个叫白占魁的排长抢先跑到了新宁,向十九协参谋长贾君秀报告了罗里墟事件。贾君秀大惊,第一时间是预感冯仑出事了!因为冯仑下午去了赵维秀那个营!
冯仑不在,贾君秀就是十九协的最高指挥官。他当即下令警卫连集合,同时命令骑兵通信连立即出发,通知离新宁三十里的十九协三十八标(新番号为四旅十一团)立即全副武装出发平乱!贾君秀在仓促之间,没有忘记派骑兵通信连前往太平州,向周毅报告三十七标生乱、冯仑下落不明的情况。
骑兵通信连一半人马出发后,焦虑不堪的贾君秀带领警卫连朝罗里墟进发了,他想尽快抵达罗里墟控制局面,黑暗中迎面撞上了冯仑带领的二营部队。
赵维秀的二营已经失去了控制,二话没说就朝山路上迎面而来的警卫连开了枪!
贾君秀大惊,心知对面就是制造了罗里墟血案的乱兵,心里还想着大批士兵一定是受了蒙蔽,不顾对面射来的密集弹雨,骑在马上的贾君秀大喊我是参谋长,立即放下武器停止作乱,大家不要受赵维秀蒙蔽。
一颗子弹射入贾君秀胸部,血如泉涌。贾君秀立刻重伤昏迷。跟随贾君秀的旅部参谋王耀断然下令警卫连还击,边打边退撤回了新宁,二营乱兵围了旅部,这时冯仑出来了,下令警卫连停止抵抗。
王耀表现出罕有的担当。他对警卫连长说,冯仑就是祸首!不然,他在军中,何以对我们开枪以至贾参谋长身负重伤?你是现场见证者!你更是青军联成员,现在你要站稳立场,率领警卫连守住司令部,将轻重机枪架起来,绝不准冯仑踏入司令部大院!如果事后追究,我一人担当!
惶恐不安的警卫连长竟然照办了。
王耀参谋进而对冯仑喊话,“冯协统,你身为协统为何与乱兵在一起?若是你无辜,立即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待龙司令到来后自然一切清楚了。”
冯仑见自己的命令无效,断然下令二营攻击。
新宁这座因杀俘事件出了名的桂南小城注定再次轰动全国。1909年7月23日晚,突然啸叫起来的枪声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打破了小城的宁静。
第七节 肘腋之变(三)
在冯仑如赌徒般下令被他裹挟的三十七标二营官兵攻击十九协司令部的同时,龙谦带领着临时调过来充作警卫连的原第五镇骑兵标第三连正奔驰在山路上,距离十九标司令部所在的新宁已经很近了。
因为全部骑马,龙谦带着这支小部队自肇庆总部出发,走罗定——容县——郁林——贵县直趋南宁。举事发动在即,龙谦当然不会进清军驻守的南宁,而是绕过南宁,直奔新宁。他准备在新宁召集第二师主要军官开会,一方面妥善解决新宁事件,另一方面则要部署第二师北伐的军事任务。
为了保证龙谦的安全,老五镇骑兵标抽调了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连,并且临时补充了兵力和装备,跟随龙谦的除了他的贴身卫队四十余人,就是这个配备了四个排的骑兵连。
为了支援第十镇,骑标一口气调出了四个整连,连带着将老资格的骑兵标统迟春先也调给了第十镇。目前老五镇骑标已经残破,正在缓慢地恢复中,主要的障碍是马的紧缺,广东比起靠近云南的广西更难买到好马,滇马虽然体型矮小,却吃苦耐劳,亦有长处。
临时抽调充作龙谦警卫连的是骑标第三连,临时增加了一个骑兵机炮排,全连180余人,携带七挺轻机枪和两门60口径迫击炮。
鬼使神差,龙谦没有按照往常的作息时间休息,向导说新宁已经不远,龙谦决定赶路至新宁再歇息,他对官兵们说,夜里凉快,正好赶路,鼓一把劲,咱们到新宁再吃饭歇息。
在新宁以东,骑三连的尖兵排遭遇了三十七标一营的部队,全副武装夜晚行军引起了骑兵们的怀疑,双方报出番号后,对方闻知龙司令竟然就在此地,不禁大喜过望。
该营营长隆鸿渊因此立功,直升团长。此是后话了。
龙谦听了隆鸿渊的报告以及逃至隆营三十七标警卫连的士兵的证词,许久一言不发。由于天黑,隆鸿渊及龙谦卫队长康继勇、骑三连连长刘金贵看不清龙谦的面色。
“跟我走,到新宁去。”足足思考了十分钟,龙谦终于下了命令。
“司令,前面就是一条路了,不会走错。我先带三连打头阵吧。”刘金贵请示道。
“胡说!”担心龙谦安危的康继勇骂道,“你的任务是保护司令。别他妈的忘记了!”
三十七标出了大问题,十九协出了大问题,已然确凿无疑!现在与三十七标部队遭遇,康继勇有理由怀疑这支部队也不可靠了。
“金贵你带三连去吧。我相信隆营长,更相信我的部队。”龙谦认识隆鸿渊,他是费县人,在反李纯围剿胜利后参军,也算蒙山军老人。
隆鸿渊悄悄擦了把冷汗,还有不自觉涌出的泪水。
整队后继续朝新宁前进,很快便听到了激烈的枪声,咯咯啸叫的机枪声在夜晚更为清晰,何况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跑步前进。”龙谦下令道。
为了证明自己,急于立功的隆鸿渊带领前卫一连撒开脚丫子猛跑,现在枪声就是命令,新宁已经乱了。
隆鸿渊营抵达新宁后,战事已趋平息。骑三连的突然出现,特别是刘金贵组织士兵大喊龙司令带大队已到,彻底动摇了乱兵的战意,没有打下十九协司令部的赵维秀部四散奔逃,骑三连与奋力抵抗的十九协警卫连加司令部勤杂人员会合,得知龙谦真的“神奇”地出现在本地,十九协司令部顿时欢声雷动。
被严密保卫的龙谦进入刚经历了战火的十九协司令部。指挥战斗的参谋王耀汇报了事件的大致经过,会合三十七标警卫连士兵的证词,龙谦大致明白了又一个新宁事件的过程,确定是冯仑导演了这次自蒙山军建军以来的大叛乱。从三十七标警卫连排长白占魁口中,已经确知三十七标主要军官遇害,二营全营叛变,究竟十九协乃至第十镇还有谁被冯仑煽动,龙谦不敢确定。
十九协参谋长贾君秀已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王耀、隆鸿渊等一批军官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得知贾君秀已经派出了骑兵通知师部及三十八标部队,龙谦没有反对,略微想了想,他下达了到新宁的第一道命令,令隆鸿渊带队搜查城内,抓捕叛兵,如遇抵抗,可以就地格杀。然后龙谦下了第二道命令,任命王耀代理第四旅参谋长,立即动手抢救伤员,安抚百姓。
城内的枪声平息下来了。
天亮后,最先赶来新宁的是获知消息的迟春先骑兵标,但三十八标部队却没有出现,计算时间,这个标应当到了。
(为阅读方便计,此后蒙山军部队番号改用新番号)
已经查明,昨夜新宁激战,第四旅旅部警卫连及参战的勤杂人员阵亡二十七人,负伤三十九人。司令部大院被炸塌一段围墙,院外遗留叛军尸体五十一具。百姓亦有多人伤亡。
十团的伤亡尚未统计上来。
“我已任命王耀为四旅代理参谋长,在我委派的新旅长就任之前,王耀全权指挥第四旅。任命隆鸿渊为十团团长,配合王参谋长清点伤亡,抓捕叛军,特别严密封锁新宁通往南宁的大小道路,务必生擒冯仑这个叛贼!所有被抓获的叛军官兵一律严密看押,伤员妥善予以救治,不得擅杀一人!另外,立即贴出安民告示并对受损百姓给予抚慰赔偿。”
“是!”王耀和隆鸿渊立正接令。
“立即传令第五旅韩子英率秦大虎十三团全副武装前往太平,从现在起,四旅及五旅直接由我指挥,没有我签字的或不是亲口下达的命令一律无效!”龙谦摸出一张写好的手令交给王耀,“多派几个人,飞马送抵秦大虎团部!并要秦大虎亲自打收条交我。”
“是!”王耀敬礼后接过了手令。
“刘金贵骑三连暂时并入迟春先骑标,骑标立即整队,跟我去太平府。”龙谦下达了凌晨的最后一道命令。
龙谦盘算着十九协的另一个团,及张铁石的十一团。这个团原为老十协补充标,接到贾君秀命令后为何迟迟不出现?但龙谦现在却不打算去找这个团,他要先去师部所在地太平府。
最大的问题是周毅。他是否卷入了叛乱?铁青着脸骑在马上的龙谦心里懊悔的要死,政治处几次报告冯仑的问题,自己都没有太上心。想不到新宁杀俘事件导致了十团二营的叛变,导致了团长刘春宁和参谋长于福奇的牺牲,还折损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军法官秦其海。在全军即将总动员北伐的前夕,第二师出现如此严重的事件,后果极为严重。
不管怎样,有迟春先骑标在手,等秦大虎的团队赶到,一切的障碍都不成问题了。
龙谦又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了。
周毅现在处于极端的慌乱中。他在深夜接到贾君秀的报告后,至今未派出一兵一卒驰援新宁。
他在做什么?整整半夜,他一直与住在隔壁的郑笃争论。
春节前郑笃跟随传旨团到粤西宣布第十镇组建后,躲开了龙谦,提前返回了京师。因此受到了铁良的奖赏。年后,铁良再次派出郑笃携带巨款前往已经西进广西的第十镇,做进一步策反周毅的工作。
铁良许诺,只要周毅“真正”站到朝廷这边来,朝廷将不吝封侯之赏!如果想带兵可以,第十镇仍由周毅指挥,可以以第十镇为本再扩编一个第十三镇,统制以下军官全由周毅推荐,朝廷一定照准;如果想到中枢工作,铁良可以安排其担任陆军部右侍郎;如果想从政,可以安排其在安徽、江西或者山西三省中的一省出任巡抚高位!
价码开的不谓不高,前提是切实掌控第十镇并且明确表示在龙谦显露反迹时率领第十镇前往镇压。
郑笃第二次出使第十镇,与已经结识的冯仑发展了关系,许诺冯仑以新军镇统制的高位,毫不费力地打动了冯仑。从冯仑口中,郑笃获知了韶关及广州会议的全部内容。甚至还得到了九年前龙谦借勤王之机打劫两座王府的惊人真相!最让郑笃吃惊的是,北满第十八镇竟然是龙谦的部队!从统制到标统都是化名多年的蒙山军高级军官!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不是身负杀父大仇,郑笃都想跟龙谦混了!
当然,郑笃不会因为蒙山军惊人实力的暴露而转投阵营。郑笃一面派出自己的随从秘密遣返京师,向中枢报告龙谦军早已确定谋反的铁证。一面以冯仑透露的事实为要挟,加紧动员一直犹豫不定的周毅。
6月下旬,周毅接到了蒙山军总司令部成立及部队整编的命令,郑笃当然看到了这份命令,感到事情极为急迫的郑笃一面再次密报朝廷,一面与周毅连续做推心置腹的长谈。但周毅在第二次新宁事件爆发前,仍然没有下定反出蒙山军的决心。
周毅没有对郑笃说明实际情况,那就是他根本没有把握控制第十镇造龙谦的反!
在第十镇高级军官中,除了冯仑铁心造反,其余人不会跟着他走,参谋长蓝心治不是问题,只要两个卫士就可以解决,但第五旅韩子英部,正在整补的两旅的第三个团,甚至冯仑自己的第四旅的团长们,周毅都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们不会反龙谦。龙谦敢于公开对他们说最终要起兵造反,而朝廷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就是铁证!
周毅很清楚龙谦苦心经营到现在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庞大。如果龙谦起兵推翻满清,自己的地位不会比朝廷开出的价码低。但是,郑笃指出的事实又点中他的死穴,不是郑婵出身郑家,也不是郑笃效命于朝廷,而是龙谦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以及冯仑决心谋反刺杀龙谦的事实!另外就是他数次接受朝廷重金贿赂的事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你没有收受巨额贿赂的证据,只要指出某年某月某日你在某处见过谁,你所说的龙谦神通广大的情报处就能拿到你与朝廷密使会面的证据!你那时就是长了一百张口也说不清楚!郑笃这样威胁周毅。
关键在冯仑。冯仑造反成功,龙谦自不需再考虑,但冯仑即使失败,他和冯仑的关系也会让龙谦疑心,这不是受贿和杀俘一类的性质了,这是要致龙谦于死地的大仇!古往今来,哪一个领袖会容忍谋杀自己的人活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还用查史籍?这种事连三岁孩童也明白。
就在周毅仍陷入痛苦挣扎的当口,冯仑终于发动了。事前并未跟他商量或者通气。促使冯仑铤而走险的是龙谦前来广西的消息。冯仑知道,这一次龙谦定然带着处理新宁杀俘案的使命。如果免掉自己的协统之职,自己将永无出头之日!即便有人求情,自己最好的结局是调任闲职,永远别想着执掌兵权了!
但冯仑显然失算了。刘春宁和于福奇虽然被杀,但刘春宁团警卫连却奋起抵抗,十团并未被他掌控。而且,参谋长贾君秀显然识破了他,不然就不会派出骑兵紧急通知师部。
贾君秀派人来告急的当时,郑笃就在周毅房间。拦住了准备发布一些命令的周毅,“关键的时刻到了,你决不能派兵增援十九协!冯仑是他们的老长官了,没有理由控制不住十九协的局面。等一等,如果冯仑的消息传来,你立即通知相关军官前来开会,不跟我们干的,就地格杀!大事可成。”
郑笃以为,冯仑是第十镇资历极深的大将,威望极高,他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部队?郑笃既受了冯仑吹牛的蒙骗,更将蒙山军想简单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忽略了龙谦在蒙山军中绝对的威望。从一支被官军打散的数百残兵到拥兵十几万势力纵横南北的如今,跟随龙谦的大批军官心中,龙谦就是他们的神,就是他们未来的皇帝!如果说关外鲁山部队的大批下级军官并不认识龙谦,自然也缺少崇拜,但第五镇这支一直由龙谦亲自执掌的蒙山军主力却完全不同。军官们对于他们的统帅有着近似于对神明的崇拜。
龙谦的自律、开明,处事公正是赢得军官团的忠诚的重要因素。但最关键的是蒙山军在龙谦的领导下在飞速发展壮大中。有这两点,营长以上的军官,抱有造龙谦反念头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其次就是青军联的建立,在下层官兵中大量发展会员,都是作战勇敢、训练出色、执行纪律好的优秀官兵!青军联公开宣传效忠龙司令,而官兵也以加入青军联为荣。所以才有赵维秀部郑小水连长公开质疑赵维秀的命令被杀的一幕。而是去了三十余名优秀官兵的二营在7-23事件里的表现也不值一提,竟然打不下一个警卫连防守的司令部大院!
插一句话。牺牲于冯仑之叛的郑小水被追授二等金质卓越勋章,建国后入蒙山军忠烈祠永享祭祀。这位死于内乱的年青连长用自己的生命挣来了身后的无限荣光和家族的荣耀。郑家庄作为蒙山军最早的建军根据地,专门为郑小水这个子弟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与郑小水相比,同样牺牲于7-23事件的刘春宁和于福奇的待遇就差远了,仅仅获得共和国烈士的待遇,根本别想进英烈祠了。这是因为比起郑小水,身为团长和参谋长的刘、于两人对7-23事件负有很大责任。这个观点是有道理的,因为赵维秀毕竟是刘春宁的部下。尽管有冯仑的因素,新宁杀俘、7-23内乱两事件在军史上留下巨大的污点,死于7-23事件的刘、于二人确实不好树为全军景仰的英烈。
7-23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就是周毅。性格优柔寡断的他从半夜时分接到新宁传出的警报一直到天明,都没有下达任何一个证明自己未参与叛乱的命令。这个晚上的犹豫思索,让他彻底失去了本属于他的历史地位。
第八节 肘腋之变(四)
7月24日上午周毅遭到闻讯赶回司令部的蓝心治的责问。
“师长,”蓝心治最先换过称呼,因为蒙山军总部业已正式成立,第十镇已经改编为南方军第二师了,“新宁发生内乱,为何现在还不采取措施?”
昨晚蓝心治恰巧不在司令部,他去检查辎重团的战备情况,喝了点酒,住在辎重团了。早晨赶回司令部,劈头就听见了十团叛乱、刘春宁被杀的消息,参谋处急的要上房了,但几次催促师长,至今未有具体的命令。蓝心治立即直闯周毅卧房,卫兵不敢拦阻,看到周毅仍在抽着烟与郑笃对坐,蓝心治立即毫不客气地质问。
郑笃也心烦意乱,周毅对他半夜苦口婆心的劝说,从大义说到亲情,从跟随龙谦的黑暗说到转投朝廷的光明,说得口干舌燥,但他这位妹夫死活不点头,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如何想的。
蓝心治的闯入,令郑笃大为生气,“还有没有上下尊卑?还有没有规矩?谁让你进来的?”郑笃站起来,指着蓝心治厉声责问。
蓝心治认识郑笃。从前次传旨组建第十镇起,到这次郑笃再次出现在司令部,自然不可能彻底瞒过主持司令部业务工作的参谋长。碍于周毅与其的亲戚关系,蓝心治给了郑笃应有的尊敬,但郑笃代表谁,蓝心治心如明镜。之前龙谦的反清仍处于暗线运作,但自组建蒙山军总司令部、总参谋部、总联勤部及整编全国部队统一番号,蓝心治清楚龙谦举事在即,郑笃再呆在周毅身边就不合适了!
现在郑笃指着自己大骂,心忧十团叛变的蓝心治的火气腾地冲上来,“滚一边去!你这个满清的走狗早他妈该滚蛋了!信不信我立即将你抓起来?”
郑笃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举止有礼的蓝心治竟然当着周毅的面如此嚣张,“周毅,你还是不是我妹婿?你还管不管得了你的部下?”
陷于极端矛盾中的周毅立即发了火,“蓝心治!我怎么做用不着你管!出去!”
“周师长!”蓝心治大怒,“别忘了韶关和广州数次会议你都是举了手的!司令将南方军一半主力交给你,你却日日与这个满清鞑子的走狗混在一起,如今十团大乱,求援的通信兵就等着外面,你如此态度,看你如何给司令交代!”
“他妈的,这里还轮不着你教训我!来人,”周毅喊进卫士,“把他给我关了禁闭!”
卫士似乎没有听清楚周毅的命令,师长要关参谋长的禁闭?确实让忠诚的卫士感到茫然了。
“你们没听清我的命令吗?关了他禁闭!”周毅大喊道。
第二师一、二把手大声喊叫的声音惊动了早已守候在作战室的参谋人员们,他们一齐来到周毅卧室,正好看到卫士往外拽蓝心治,而蓝心治则朝参谋们大叫,“立即通知五旅出兵平叛!命令张铁石十一团原地待命,不得有任何行动,否则以叛军待之!快!一切后果由我负责!司令马上就到我们这里了!”蓝心治心细,担心冯仑旅的另一个团也出了问题。
第十镇成立从第五镇参谋处调入担任参谋处长的侯招弟答应一声,转身就向参谋处跑。这位毕业于山东武备学堂第一期的军官已经知悉了新宁之乱的大致情形,蓝心治怀疑四旅全部卷入叛乱的担心是对的,蓝参谋长的处置方法他认为是正确的,所以他断然决定执行参谋长的命令,但被周毅喝住,“我在,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否同意?你要造反吗?”
“师长,不是我要造反,是有人已经造反了。现在必须立即行动!,每一分钟都有人死伤,都在流我们自己的血!”侯招弟大声答道。
“不准下令!”周毅阴着脸,“情况没有搞清楚,谁都不准动!通知警卫营集合,太平府立即戒严!”
这道命令成为了周毅谋叛的铁证!因为此时的太平府内,全部的军事力量都是第二师直属队,很稳定,哪里用得着戒严?!
郑笃以为周毅下定决心了,心里顿时一喜,准备跟着周毅到作战室,谁知被周毅喝住,“回你的屋子,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在龙谦到来之前,周毅一直留在作战室,期间他再次询问了第二师各部的驻地,其实都是废话,就那么几支成建制的部队,新增的两个团还是一个空架子,哪里用研究?
“师长,立即给韩旅长下令吧。”急火焚心的侯招弟催促道。
“你们懂什么?十九协的情况搞不清楚,二十协过去,发生冲突怎么办?你让我如何向司令交代?”
整整一个半小时,周毅只下了一道命令:迅速查清四旅的情况,特别是冯仑的下落。
然后,龙谦来了。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巨大欢呼声,周毅顿时脸色煞白。
戒严令自然挡不住龙谦。第二师警卫部队认识龙谦,看清是最高司令官亲自带了骑标部队闯进来,立即接受了龙谦的指挥。
“干嘛戒严?师部出事了吗?”龙谦和颜悦色地问警卫营长。
“没有。是师长下的命令。”
“解除这道命令。从现在起,警卫营听从我的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一兵一卒。”
“是!”警卫营长响亮地回答。
紧跟在龙谦身后的迟春先见状松了口气。资历甚老的迟春先早已料到第二师出了大问题,他甚至密令骑兵团做好了战斗准备,以应对师部可能发生的叛乱,但师部的主要作战兵力警卫营顺利被龙谦接管,让迟春先的心落在了肚里。
他与龙谦的卫队长康继勇对望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的安心。
龙谦进城,直奔周毅的司令部,因拘押参谋长气氛极为紧张的司令部官兵看见龙谦在大批全副武装卫兵簇拥下进入大院,立即发出由衷的欢呼,“司令来了,司令总算来了!”
郑笃闻听到震耳的欢呼。郑笃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龙谦突然出现在周毅的司令部,郑笃知道大事休矣。
龙谦没有理会迎出来的周毅,盯着瘫坐着地上的郑笃,“喔,这位就是郑二公子吧,脸色不好看啊。来人,请我们尊贵的客人郑二公子去休息。”
康继勇一挥手,两名卫士抢出,拖起了郑笃便走。
“司令,听我解释……”周毅很少见龙谦如此尖酸刻薄,知道这下子麻烦大了,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龙谦会对自己动手。
“唔,解释什么?贾君秀昨晚派出的信使到了没有?”
“到了……”
“几点到的?”
“嗯,大概十二点,或许更晚一些……”
“就算两点吧。”龙谦抬腕看了下手表,“现在已是十点四十分。在接到四旅警报长达八个半小时的漫长时间里,你身为师长,做了哪些安排?”龙谦锐利的目光盯着耷拉下脑袋的周毅。
“司令,您误会了……”周毅现在懊悔的要死。
“是吗?四旅旅长冯仑叛变,刘春宁、于福奇被杀,贾君秀重伤尚不知生死,十团及四旅直属队伤亡严重,一句误会便可以交代?交代我可以,你觉得能跟死去的袍泽交代?来人啊,”龙谦看了下后面的迟春先,“迟团长,鉴于周毅师长身体出现问题,脑筋有些糊涂,我现在将他交给你严密保护,不得有任何失误!”
“遵令!”迟春先上前,利索地下了周毅的枪,“周师长,请吧。不要让我为难。”
“司令,你不能这样!我不知道冯仑叛变了……”周毅大叫起来。
“郑笃的来意也不知道吗?既然不知道,你就去想吧,好好地想。等抓到冯仑,咱们再好好谈。”龙谦冷漠地一挥手,迟春先手下几个士兵已经上手将曾是蒙山军的第二号人物拧住拖出去了。
第二师师部军官们没想到龙谦一来便抓了周毅,现场除了周毅的大喊大叫,没人吭气,更没人替周毅求情。
“蓝心治呢?死哪里去了?是不是脑子也坏掉了?嗯?侯处长,你说。”龙谦没有见到他信任的蓝心治,他不相信蓝心治会跟周毅冯仑搞到一起。
“报告司令,蓝参谋长被周师长扣了。就在禁闭室。”
“放了,叫他来见我。”龙谦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蓝心治应当感谢周毅。在7-23事件里,第二师受到的损失不止是死了一批人,更大的损失在后面。本来为二师主力的四旅受到冷遇,虽然十一团团长张铁石以不明情况不便贸然出兵为由解释了自己未执行贾君秀命令,但因此失去了龙谦的信任。战争打响,张铁石被调入联勤总部任职,失去了疆场建功的机会。师部军官们,特别是军法与情报系统的军官们都沾了周毅的光,倒是参谋长蓝心治因为被周毅关押,反而得到了龙谦的谅解,仕途基本没有受影响。而侯招弟紧急建议五旅来太平的命令受到龙谦的肯定,之后,侯招弟直接出任第二师参谋长,越过了人生一大坎。
人的一生很奇妙,就看关键时候走不走得对。晚年的侯招弟对自己从政的儿子这样说,有时候你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你的一生。
在拿下周毅后,龙谦听了蓝心治和侯招弟的汇报,下令道,“五旅调动的命令已经发出,韩子英应当在路上了。十一团不要动了。半个小时后召集太平府所有团长以上军官开会。”
到了这时,龙谦才感到极端的疲倦和后怕。昨晚一夜未睡,连续骑马赶路,骑三连累死了好几匹马,现在自己两股内侧火辣辣地疼,估计是磨破皮了。龙谦就在作战室拉了把椅子坐了,将上了膛的手枪退出子弹关掉保险,喝了康继勇递过的水,朝侯招弟要了支烟,开始思索。
除了康继勇和另外一名卫士守护着他,其余人都退出了作战室。
没有预料到真的出了乱子,后悔没有听从曹敏忠的警告。又庆幸叛乱规模很小,似乎只有十团卷入了,四旅的另一个团并无明显反迹。冯仑还是差了些,连自己的直属队都没有控制住。但是周毅肯定有问题!
该怎么处理周毅?他不同冯仑,他带十协的时间要长的多!原先的老十协,现在的第二师究竟还有多少周毅的死党?大战在即,自己还有没有时间深挖内奸?自己突然出现在第二师司令部,断然抓了周毅,是将所有人镇住了,如果就此住手,部队北伐进入战场再发生问题就麻烦了……
冯仑……这个绝对叛变了自己,叛变了蒙山军的猛将面容萦绕于龙谦心头,挥之不去。当年,在反李纯围剿时苦战蔡成勋部队,冯仑胳膊负伤坚持作战,就在自己身边。当年西沽血战八国联军西摩尔部队,身为营长的冯仑率先突击,完成了中间突破。那个一直未被龙谦忘怀的英雄连长费宁就是冯仑的手下。当时自己只有千余人,几乎叫得上所有人的名字,跟冯仑这些“高级军官”更是日日相处,亲密无间!是什么原因在部队壮大到现在,夺取全国胜利就在眼前反而祸起萧墙,变生肘腋?
该怎么办呢?高级军官们都在等着马上召开的会议,等着自己的态度……
会议只开了十五分钟。龙谦宣布免去周毅第二师师长职务,由蓝心治代理师长,侯招弟升任参谋长。命蓝心治立即带师部警卫营前往新宁,具体指挥新宁的善后事宜,尤其是抓获冯仑。命令立即突审郑笃查明真相。最后,龙谦对军官们讲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们想听到什么。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冯仑罪该万死!即使被抓,我也不会饶恕他了。周毅辜负了我的信任,辜负了全军将士,在我们即将举起反清义旗的关键时刻,竟然与满清鞑子的密使勾勾搭搭!在接到贾君秀参谋长报急信后迟迟不动,竟然关了提出正确意见的蓝心治参谋长的禁闭!这就是我抓了他的原因。但你们不同,我信任你们,否则就不会让你坐在这里。蒙山军是一支光荣的军队,我们反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国家!这样的军队是绝不会被一两个阴谋分子所能煽动的,冯仑的闹剧就是最明确不过的证据!我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除了跟随冯仑叛乱向自己的袍泽开枪的,除了周毅,我不会再追究什么人的责任了!之前你跟冯仑有私交也罢,跟周毅有交情也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会影响我对你们的信任!是不是好样的,咱们在反清建国的战场上见真章!我的话明白了?散会。”
会后,龙谦立即用电台向总部发了广西兵变但已经得到控制的密电。指示广东加紧行动准备。这封电报里,龙谦特意给蒋继英和大卫发出了指令,要求总部电台必须联系到二人。
为了保命,郑笃在下午即招供了他向朝廷传出了蒙山军策划谋反的系列报告,龙谦估算时间,认为朝廷已经得到情报了。
“电示总部,立即发出反清檄文,部队进入一级战备。按照预案,广东方面立即发动!副总司令王明远负有全部的指挥权!”龙谦考虑自己返回总部尚需数日时间,而且,第二师需要自己坐镇,理顺指挥关系,彻底清除内乱后方可放心离开。
在大局发动前第二师出现新宁之乱并没有给龙谦造成严重的问题,第二师迅速得到了控制。新宁方面,在十团主力及旅部直属队的搜捕下,24日黄昏抓获了赵维秀及二营大部叛乱官兵,三天后,冯仑在距离南宁不足二十里的山区被抓获。根据龙谦的指令,未经审讯即被就地枪决!根本不理会冯仑要求亲见龙谦的要求!十团二营参与叛乱的官兵被抓回后分别关押,在一个月后反清战事如火如荼进行的当口,经匆匆进行的军法审判后全部被枪决!
他们为四百七十余名义军俘虏的死付出了最高的赔偿。对外总政治部将此事宣传为蒙山军严肃军纪主持正义的一大例证,一定程度上平息了舆论、特别是孙文革命党对蒙山军的攻讦。已经出任蒙山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的秋瑾女士目睹了其中的一次行刑,她随后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广州被蒙山军控制的报纸上,证明了蒙山军严肃军纪的事实。但是,军内的高级军官们都清楚,真正导致这批官兵被杀的原因是7-23事件。否则以龙谦袒护部下的性格,他们不会全部为新宁杀俘付出生命的代价。
新宁之乱造成了第二师约七百人伤亡,对于一支兵力逾万的部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损失。但余波未息,四旅十团、十一团及尚在组建的十二团计二十一名军官受到牵连,他们都是与冯仑有着较深私人关系的人,被调离现职另行安排了。这似乎是龙谦失言了,因为他曾对二师师部军官们讲过不再追究任何人。但也不算失言,因为这些军官都未被开除,连降职的都没有,不过是从战斗部队转入了后勤或者参谋机关而已。
已经不存在了的十团二营由被赵维秀扣押的三十余名青军联军官为班底重新组建。五旅旅长韩子英调任四旅旅长,在新宁之乱中立下大功的王耀出任四旅参谋长,隆鸿渊出任十团团长。
第二师的整顿耽误了他们北伐的进程,在封国柱指挥的第一师出韶关攻陷郴州时,第二师第四旅才占领了已是空城的南宁。
第九节 勘电一出天下惊(一)
7-23成为蒙山军军史上永久的痛。也成为后世研究当代史的历史学家绕不开的课题。这一天确实值得记住。因为清廷在这一天终于确凿地获得了龙谦谋反的铁证。
就在冯仑发动叛乱的当日,郑笃派回的信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京师,带回了郑笃亲笔写就的关于龙谦部韶关、广州两次会议的“精神”,冯仑向郑笃透漏的绝密情报(不是周毅)自然震惊了中枢。这是龙谦蓄谋已久反清的铁证,最令清廷震惊的还不是广东和山东,而是吉林和黑龙江,镇守北满不断扩充实力的第十八镇竟然是龙谦的部队!
相比这个消息,九年前龙谦借勤王之机打劫庄、庆两座王府的“罪行”就无关要紧了。
以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以汉字的千变万化,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清廷中枢在看到这份情报后的震惊。
载沣颤抖着手看完这份报告,问铁良,“这会不会是假的?”
“回摄政王的话,臣以为是真的。即便有虚夸之成分,亦应以实待之。”
“怎么办?”不满三十岁的载沣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臣当召集议之。容后禀报。”铁良此刻还在想着郑笃可以说服周毅归顺中央,有第十镇的羁绊,龙谦在广东就不能无所顾忌了。
次日,彻夜未眠与荫昌、良弼(一直未回山东,中枢有意保护)载涛诸人密议出一个草案的铁良再次进宫,向载沣奏报了陆军部的应变方案。
郑笃传回的情报只是讲了龙谦韶关、广州两次会议部署的反清大略,并无具体的日期和计划。从好的一方面讲,龙谦肯定没想到朝廷在他两次谋反会议后祭出了分裂第五镇的一招。从龙谦“非常配合”地割出第十协成立第十镇以及凤山至广州后的局面,铁良认为龙谦还在等待时机,并无立即发动之准备。不然,龙谦就不会有“让出”第十协和迁出广州城的举动了。
参加会议的满族贵族们认同铁良的判断。这个假设成立,众人的头脑就清楚了,现在最为关键的是第十镇了。如果第十镇归顺中央,龙谦将受到有力的牵制,足以允许中枢完成对山东用兵之部署!如果第十镇死心塌地追随龙谦谋反,那么中枢必须正视南方的巨大威胁,在长江以南,只有第九镇和勉强算作江南部队的第八镇可以抵挡龙谦。各省巡防营倒是不少,云南、四川等省也在筹划组建新军,但统统不顶用或者远水不解近渴。
会议的第一项内容是研究南方局势。结论是加强对第十镇的工作,只要周毅归顺过来,封王都不是不可以。其次就是通知已经返回湖北的张彪和黎元洪立即加强战备,准备应对南方的叛乱。
至于徐绍帧统领的第九镇,陆军部的意见是以武昌会操的名义迅速集结,作为第八镇的后援,随时准备逆江而上增援武昌。为此,需要调动海军给予支持。这件事交给了满腹韬略,也算是满人千里驹的两江总督端方。
在德国学习过陆军的荫昌说,从军事上讲,龙谦兵锋东指的可能性不大,江南虽是膏腴之地,却是军事上的死地!当年太平天国乱起,太平军自广西入湖南克武昌,不以武昌为基地而是顺流东下,定都南京,从此攻守异势,难有作为了。
但中枢若是失去了江浙膏腴之地,等于切断了经济上的生命线,也是受不了的。
良弼坚持将第九、第八两镇合兵一处。宁愿放弃江浙也不能让龙谦占据武昌形胜之地。但良弼的意见孤立,没有被采纳。
会议的第二项就是关外的危险。应立即通知驻奉天之二十镇与山海关一线之第六镇加强戒备,最好令第六镇立即东进,会合第二十镇消灭龙谦这枚阴险之极的“暗子”。
第十八镇自成军以来,一直是朝廷的弃子,除了拨过一两次军饷,连一支枪一门炮一颗子弹都没有拨付过。在中枢眼里,这支亲俄的军队就是后娘养的,朝廷也没有多余的钱粮武器给他们,老实呆在北满就可以了。
但现在弃子成了杀着。
十八镇有多少兵?装备多少?战力如何?一切都说不清楚。只有良弼还知道一些。良弼坚持说十八镇不可小觑,非得第六镇出关,不然奉天不保。
铁良认同了这个意见。
7月24日,就在龙谦囚禁周毅,整顿第二师的那天,铁良与载涛入宫,向军机处奏报了陆军部应对危局的策略。袁世凯已经被载沣赶回了老家,张之洞病重告假,奕劻那个老财迷闻知竟是自己一力扶持的龙谦在九年前打劫了自己,一气之下也病倒了。军机处群龙无首,世续、那桐之流说大话可以,真正应对危局的本事真不如铁良这帮人。
还能怎么办?军机处全盘接受了陆军部的意见。唯有铁良操控第十镇这招棋子并不为所有军机大臣所知悉。说起来还是袁世凯未雨绸缪,借彰德秋操布下了暗子。军机大臣们希望尽快收到广西的好消息,如果周毅公开宣布脱离龙谦,朝廷不吝封侯之赏。
封王还是舍不得。说什么异姓封王不得善终,到了江山颠覆的当口,还在打小九九,1909年的满清决策层比起其先祖的魄力差多了。当年为了拿下朱明江山,一口气封了多少异姓王爷?
这个时候,中枢并不知道因为龙谦到广西,逼着冯仑发动,提前挤掉了蒙山军的一个大脓包,成也萧何败萧何,郑笃送出了龙谦谋反的铁证,给满清中枢争取了时间,也让龙谦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可能已经泄露,自己将失去突然性,时间并不在自己一边了。所以龙谦在安顿后第二师返回广东总部之前,用无线电台指示总部立即发动,不必等他了。
而中枢最后的决策是,北面调第六镇入奉天,联合第二十镇击破吉林第十八镇,解除后背威胁。对山东用兵的计划不变而且加紧进行,在击破山东后集中北洋主力与龙谦部决战江南。南边取守势,在查明情况后决定第九镇的使用方向。如果龙谦出江浙,则留第二十九混成协防守武昌,第八镇主力顺江而下支援东南。如龙谦出湖南图谋武昌,则调第九镇西进武昌。
陆军部搜索全国,尚有两个混成协可用。第一是四年前刘永庆出任江北提督编练的第十三混成协,目前驻徐州,有一定的战斗力,刘永庆已死,现在统带该部的是张勋,素来忠义,想必不会临阵倒戈。该部本欲用于山东战场,担负南线攻击牵制山东军之任务。现在南方局势更加危急,该混成协应做好南下之准备。其次是山西刚刚成军的第四十三混成协,人员装备多有不齐,很难使用。但是大战一触即发,铁良还是决定将这支部队调入河南应急。
军机处会议后,铁良立即行动起来,相关命令次第发出。值得一提的是,那天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等铁良出宫返回陆军部的时候,天黑如墨,瓢泼大雨突然降临京师。心急如焚珍惜每一秒的铁良不等太监侍卫取来雨具便跑出了东华门,短短一段路便将铁良淋了个落汤鸡。坐进轿子里的铁良连连喷嚏不断,望着雨中的京师,心中一片茫然。
广西。7月25日。
新宁再次发生的大变只在南宁一带引起了骚动,毕竟新宁距南宁甚近,两地相距不过百里。驻守桂林的广西巡抚张人骏获知南宁守将陆荣廷关于新宁再次生变的消息立即电告中枢,“今日获悉第十镇十九协驻新宁所部两日前发生叛乱,死伤甚重,枪炮声彻夜不息……另,第十镇各部近日调动频繁,请示处置。”
处置是空话。广西方面是根本无力对付第十镇的。如果广西武力堪用,也不会被黄兴的一帮乌合之众一路逼到太平,震动全省了。若不是十九协抄了黄兴的后路,或许连太平州也被打下了。
正在紧张应对危局的中枢接电大惊,尚未来得及回电,张人骏的第二封电报到了,“据总兵陆荣廷奏报,有十镇乱兵逃入南宁,招认龙谦已密来桂省,新宁兵变是否与龙谦之行有关,尚需侦知。”
亲自掌握周毅这条线的铁良立即叫苦不迭。中枢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如果第十镇落在龙谦手里,第五镇将失去最有力的牵制,只靠凤山手里那几个兵根本拖不住第五镇的!从最坏处想,如果第十镇被龙谦强力收回,南方局势将彻底糜烂,朝廷进攻山东的计划将受到严重影响。
铁良当即电示张人骏,命他派员去太平府,了解第十镇兵变实情。
张人骏照办了。谢天谢地,现在有了电报,中枢的指示总算可以瞬息到达了。
但张人骏派出的人马一去不回。他们被第二师扣押了。
预感到局势危急的张人骏随即得到了第十镇大肆招兵与部队集结的消息,而且,桂南一带被大量征粮征派民夫,南宁以南不断出现第十镇骑兵,战争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7月27日晚,就在张人骏电告广西局势一触即发的当口,中枢接到了广东事变的电报。电报只说了几句话,随后电报就不通了。住在陆军部机关关注着南粤局势变化的铁良忧心如焚,判断龙谦正式造反了,电报局已被叛军控制。
中枢与广东的联系就此断绝。
此时龙谦尚在返回广东总部的路上。
留守蒙山军肇庆总部诸将在接到龙谦广西来电后,顾不上探求第二师发生的兵变,当机立断研究了举事事宜。之前,参谋处——如今的蒙山军总参谋部(有点名不副实)已经拿出了两份行动计划,一份是占领广州建立北伐大本营的计划,另一份当然是主力分两路北进,直取武昌的军事行动方案。
北伐的前提是彻底控制广东,这项重任落在了王明远身上。
需要指出的是,龙谦离开广东奔赴广西时,指定副总司令王明远负责广东全局。在龙谦心中,王明远虽缺少捷才,却忠诚可靠,处事稳重,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格。有他在,大本营可保无虞。另外,广东拥有兵权的诸将几乎都是王明远的老部下,不存在指挥不畅的问题。
接到龙谦来自广东的电令,王明远召集司徒均、封国柱诸人秘密商议行动步骤,确定后王明远慨然说道,“没有时间了,真不能等司令了。咱们干起来吧。司徒,你专务北伐大计,统筹全军出动之计划,国柱,你的第一师立即行动起来,胡宗玉交给你,将你驻兵之州的保安团全部解决掉。广州之事,我负完全责任!”最后他对已入总部就任高级参议的洪粤诚拱拱手,“洪先生,反清檄文就拜托先生了。司令已有明示,不需等他看了。拟就立即通电发出吧。”
洪粤诚毕竟是文人,可没有这三位虽然年轻但经历复杂的蒙山军大将举重若轻,手上干着惊天动地的大事,说起来好像简单之极,仿佛踏春郊游一般。
“洪某敢不从命!只是担心不合司令的心思。另外,通电全国,也需你们占领广州才能做到。”
“这个无须担心。”王明远微微一笑,显然成竹在胸。
封国柱哈哈大笑,“也不怕你笑话。我虽识得几个字,哪里比得上洪先生满腹经纶,胸中自有锦绣文章。这檄文嘛,不过就是个布告,给天下人讲讲我们为什么要反朝廷就是了。嘿嘿,自从十几年前跟随司令,俺就认定司令能成事,司令干皇帝,肯定比满清鞑子强的多!跟蒙山军干的,荣华富贵不会少,跟蒙山军作对的,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看看够不够做俺们的对手!”
洪粤诚一惊,龙谦可是明确讲过自己绝不称帝的,怎么这位封师长说出龙谦要做皇帝?这可不是含糊的,檄文虽是布告,却是对天下人的承诺,岂敢出尔反尔?
“封师长,司令可是不止一次对洪某说过他绝不称帝的!”
司徒均一笑,“莫听封师长胡言,不过是开个玩笑。檄文决不可写入司令称帝的话语。”
这是绝大的关碍。洪粤诚虽然狂放,但在这等大事上也不得不谨慎,史书翻遍,谁不是为了自己坐江山?虽说西风东渐,泰西多有共和立国者,同盟会这些年更是高举建立民国的大旗文攻武举,可是龙谦这样手握强兵的军阀究竟是怎么想的,洪粤诚被封国柱的一句话搞糊涂了,“是不是等大帅回返再说?”
“司令说了不要等,举事在即,名不正则言不顺,洪高参便动手起草吧。司令绝不称帝,这个我清楚。无须顾虑,决不可写入称帝以误司令终身。其余的,你与参谋长计议便是,但文辞尽可直白一些,最好让百姓都听得明白才好。告诉大家,蒙山军推翻清廷,为的是天下百姓,泱泱中华!”王明远一句话定了调子。
洪粤诚投靠龙谦半年余,早已熟悉了龙谦手下诸位大将,对王明远的印象是忠厚朴实,并无多少才气。今日才晓得龙谦将广东大局托付此人,算是目光如炬。干大事须有担当,草莽中自有英豪,换做自己,绝对不会像人家这样笃定,连自己主公的前程,谈笑间便决定了。之前还因王、封等人出身低微而轻视其人的念头,在这个晚上洪粤诚算是服气了。
“遵命,洪某这就去办。”洪粤诚笨拙地向王明远敬了个军礼。
第十节 勘电一出天下惊(二)
7月27日晚十一时半,广州被王明远控制,事件被称作“广州首义”,7月27日也被当做了反清武装起义纪念日。
对于广州的1909年7月27日,显然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历史文献汗牛充栋,而且,时间愈久,记述愈为详尽。反而有着珍贵历史文献价值的当事人日记却极为简略。
一些当事人日记被后人献出,捐给了历史文献馆,成为研究建国史的重要资料。历史学家们发现,公布的正史与当事人的日记对比,充满了矛盾之处。
王明远率领特种大队及第一师骑兵营飞兵入广州城,在“反正”的广州保安团、留守的蒙山军总部警卫营的配合下几个小时内即占领将军府,攻克满城,广州将军凤山自缢身亡,千余满兵缴械投降,兵不刃血占领广州,两广总督周馥反正,出任广州军政府总督,其总督府标营开营门欢迎蒙山军……广州藩库、军火库、铸币局、电厂、自来水厂、电报局等重要部门旋即被控制,广州百姓涌上街头,欢迎蒙山军总部返回广州。广州之光复,打响了武装反清的第一枪……次日,蒙山军总部发出了“勘电”,天下震动……
这是写入共和国大中小学历史教科书的关于广州首义的描述。当然,大学、中学以及小学历史教材会有篇幅的不同,但关键的记述是一致的。
但私人日记却有着不同的记载。
王明远广州首义的关键是掌控广州保安团。这是唯一可以与王明远手里不足两千兵力对抗的武力,保安团接受蒙山军的番号,加入到对总督府、将军府的占领或攻击中,清廷失去广州成为定局。
史小毛,直隶河间人,生于1887年,是北洋第一镇管带(营长)林凤桐的小同乡,在直隶加入北洋军,担任林管带的勤务兵。1908年底,林凤桐被凤山调入广州出任广州保安团团长,史小毛跟随长官来到广州,是7-27首义的见证人。7-27之后,史小毛所在的广州保安团正式纳入蒙山军南方军编制,番号为三师七旅十九团,团长即王明远带来的刚从黄埔武备学校调回的教官张梓瑜,他是王明远的老部下,也是蒙山军老兵,在反李纯围剿时是身为营长的王明远卫兵。十九团参加了北伐,林小毛在武昌战役中获二等英雄勋章一枚。1910年夏提升为排长,进入军官序列。1911年入黄埔军校学习步兵,1914年青岛战役时为连长,身负重伤残疾退伍,转地方工作,退休前的最后的职务是保定市民政局长。念过私塾,上过军校的史小毛从投军之日便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他的日记,尤其是1909年-1914年的日记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且看史小毛7月27日的日记。
“为团座买烧鹅一只,活鱼三尾,午间宴请营长……大变于下午五时许发生,没有任何征兆。听得外面乱哄哄的,喝多了的团座问怎么回事,刚一出门,见王统领带着一群人过来,手里拎着枪,一个个子很高的大汉用山东话喊道,不要动!站在那儿!随后他们便闯进了团座的屋子。我吓的要死,浑身发抖,听见团座大叫饶命,接着便是惨叫声。没两分钟,王统领带人出来,没看我,一面走,一面下令全团集合。刚才喝令我不许动的大汉对我说,去收拾一下,对抗我们,这就是下场,你放明白些,你是小兵,俺们不为难你。我进了屋子,血腥味刺鼻,见坐在椅子上的林团座脖子被割断了,血喷得满墙都是,人已死了……团座对我极好,当时我就哭了……林团座深知保安团被我军控制,绝大多数军官都出自山东老五镇,士兵穿着第五镇军服,领着第五镇给的军饷,拿着第五镇发放的武器,接受着与他们完全一样的训练,自然心向第五镇。如果温言抚慰,林团座未必不会随军起义,却被戕于首义之时……”
所有的官方史书都没有林凤桐的记载。或许这位北洋营长,广州保安团团长职务太低,不值得录入正史。而官方史书除了记载将军府之战外,并无杀戮的任何记载。甚至有史书说广州首义,民心所向,蒙山军兵不血刃接管了广州城。
而王明远这位蒙山军大将,日后长期担任军方重将的大人物有谦恭自守,面和心慈的美誉,有仁帅之称。参与了建国前和建国后所有重大军事行动的王明远将军断然杀掉林凤桐,应当是担心保安团的稳定。他也有回忆录传世,却无林凤桐的任何记载,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两广总督周馥响应大义,出任广州军政府大元帅,对清廷震动极大,严重动摇了两广官员的立场。
胥学仁,安庆人,是年三十一岁,总督府属员,1909年是周馥的文案之一。广州首义后,供职广州军政府。共和立国后进入政坛,历任广州市财政局科长、副局长,广州铁路局处长、副局长。此君也是7-27首义的目击者。
“傍晚六时许,正与总督大人交谈广州至韶关铁路修筑之资金筹措之事。城中枪声暴起,然后是巨大的炸弹爆炸声。周公推案而起,连呼‘苦也,苦也,我苦哉’。显然周公明白第五镇部队反了。须臾,王将军率军至,总督府标营不敢抵抗,任由王所率之兵入。甫至后院,周公闭门不纳。王将军立于门外,‘我等奉司令之命举义反清,绝无加害大人之意。何苦如此?’许久,周公才开门。但只有王将军一人进入,其余兵勇皆立于门外未入,但荷枪实弹,气氛至为紧张。吾就在门外,听到周公嚎啕之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将军出,大声说,总督大人深明大义,已决定反清了……又过了半个钟点,有人大声问,何人掌管总督印信?吾承应之。来人取出早已备好的文告,要我用印……”
胥学仁日记中所称将军,正是广州首义的头号功臣王明远。当时蒙山军广东大将中只有一个姓王的,不会是别人。别人也没有资格劝周馥反正。
周馥只名义上担任了两个月的广州军政府大元帅,便因病致仕,彻底淡出了政坛。其子周学熙久在山东,与蒙山军关系极深,建国后长期担任经济领域高级领导,也是首义功臣,著有120万字的回忆录,详细记载了自1903年追随蒙山军艰苦卓绝的创业历程。其书单列一章写了其父参与广州首义的功绩,算是为其父张目。但是,据胥学仁之日记,周馥事前并不知广州首义,更不是情愿合作。至于通电担任广州军政府大元帅之通电,绝非出自本人之手。更没有如史书所言之慨然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真实情况是,通电根本就没有他的签名,连私章都是属员替他盖上的。
对于广州首义的大功臣王明远、司徒均、封国柱及洪粤诚,史书更是不吝笔墨盛赞之。几乎所有的官方史书都称赞数人从容不迫,指挥有方,留给后人的完全是“高大全”的形象。
但是,直到建国五十年后,一份极为珍贵的当事人日记被其后人捐献给历史文献馆,首义四功臣在起义前的种种行为才为有资格研读该日记原本的学者所探知。在一篇关于广州首义的研究文章发表于权威历史杂志《近代史研究》后,立刻遭到了洪粤诚后人的追究,认为文章玷污了其先人的光辉形象,将作者告上了法庭。但日记的主人来头更大,此事以洪氏后人撤诉告终,却引发了学着对广州首义细节追溯的兴趣。
这份日记的主人,正是龙谦外室,时任龙谦私人秘书的许思女士。当时她叫颜昕若。
许思7月27日的日记很长,有四千余字,详细记录了蒙山军总部的情景,是极为珍贵的史料。
“……梁俊山匆匆跑来,声音颤抖,‘广西出事了!’我大吃一惊。第一感觉是他遇险了,因为事前曹处长当着我的面就警告十镇不稳。我一把抢过电报,看清他并无危险,且局势已经为其控制,才放了心。但电报明确指示秘密已经泄露,命广东立即发动……封师长高兴的跳脚,连喊干吧干吧,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参谋长小跑着冲进作战科,一叠声下令,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参谋们都是一路小跑着传令或者打电话……王找来洪先生,‘赶紧拿出稿子来!别磨蹭了。’稿子就是举义檄文,这件事他早就安排给洪先生了,我知道。洪先生拉住王衣襟,‘等等,等等,还是等司令回来再说吧,否则就没有退路了’王大声叱道,‘哪里还有什么退路!’……掌灯时分,洪先生起草了文稿,找我看,说他写不了,文思一下子都枯竭了,总也想不出词语来。我看过后发现他写错了两个字,当即改过来。对他说,不过就是一个通电,又不是考状元,把该说的话说了就是。当时封、王已离去,司令部只有参谋长守在作战科,洪先生颤抖着对我说,‘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历史’我陡然明白,我竟然见证了一段最为重要的历史过程……秋大姐闻讯跑来,问我干了吗?我说已经行动了,她大叫数声,然后又大哭起来……盖因曾历生死,心有所感也。直到次日凌晨,广州传来消息,已经顺利接管,参谋长笑着对我说,又该搬家啦,咱们回城去!”
许思日记里的“王”自然就是王明远,秋大姐自是秋瑾无疑。梁俊山时任总参谋部通讯处处长。
许思谈到了见证历史。这是很有意思的一段话。当时王明远三十四岁,与龙谦同庚。封国柱三十三岁,司徒均三十二岁,洪粤诚三十一岁,对于建国后走上仕途的官员,这个年纪能做到县长已经是奇迹了,但就是这样年纪的几个人,一手策动了广州首义。而蒙山军之主要对手北洋系,年纪在三十至四十岁的文臣武将极多,这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现象。
许思日记精确地记录了广州首义四功臣的神态。司徒均之沉稳,封国柱之跳脱,王明远之坚定,以及洪粤诚之犹豫彷徨。还有秋瑾的感慨激动。
洪粤诚作为共和国开国元勋,留给后人的刚正严厉的形象在许思日记披露后轰然倒塌。唯其如此,才显得真实可信。
令研究者发笑的是,四人里只有洪粤诚事后不止一次撰写文章描述广州首义,其形象高大庄严,令人景仰。但更有资格讲述此重大事件的王明远司徒均却在回忆录里无一字记录决定举义前在司令部的一幕,只是说奉龙谦之名,研究分工指挥了广州举义。大概因为首义虽然意义重大,但对于日后的连番恶战,似乎不值一提,所以就一笔带过了。
7月28日上午九时,蒙山军总部以龙谦的名义通电全国反清举义,该日按照电报韵目为“堪”,所以,该电被称为“勘电”。
“自甲午以来,金瓯残缺,割地赔款,租界遍设,国已不国!外政既失,内政亦不修,水旱频发,人民流离失所,赋税累加,民生困顿之极,皆为政者之过!”
“数十年来,无数之志士仁人痛感国力之衰弱,文化之沦丧,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寻求救国之道。清廷囿于一族之私利,无视亿兆国民之幸福,漠视民众改良政治之呼声,视万民为刍狗,一味采取武力镇压之野蛮途径。我军自蒙山建军,即以维护国家独立,谋求人民幸福为己任。出于维护国家统一与安宁之良好愿望,认为内乱既起,兵火交加,损害者乃全国同胞之利益,获利者乃图谋奴役剥削中华之某些外族势力,所以平湘赣粤之乱,力求国内之和平稳定。企盼清廷当道诸公,认清大势,以亿兆民众之福祉为念,切实改良政治,顺应民心。但清廷不应历史潮流,反而密谋举兵进攻山东,进而消灭蒙山军,维系其腐朽统治至千秋万载,我蒙山军全体官兵至为失望。为我中华文明之延续和人民之幸福计,决意顺应民意,举兵反清,推翻独裁之帝制,建立民主共和之新中国!”
“中华乃四兆国人之中华,非一家一姓之天下。龙谦以为,权力即是责任。蒙山军反清,所求者乃救国救民,兴共和之国体,团结我中华四万万同胞,同心戮力,复兴我泱泱中华,非狭隘之民族报复,诛灭满族之数百万同胞。满清朝廷应认清大势,顺应潮流,公开退位,经民主而生之共和政府,当妥善安置之。所有政治派别与军队,只要拥护蒙山军主张,即为同道。待革命成功,当诚邀国内外一切致力于中华民族复兴之人士,商谈成立合法之中央政府,领导全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之伟大复兴!
通电天下之时,乃广州军政府成立之日,新的中央政府成立之前,由广州军政府代行职权!”
通电的落款是蒙山军总司令龙谦。
“勘电”一出,当日,山东、吉林两省巨变,驻军占领省府,通电响应广东,宣布接受蒙山军总司令部及广州军政府领导。
瞬息之间,广东、山东、吉林宣布光复。全国立即沸腾!世界为之震惊!
第十一节 动员,动员
7月28日,济南,山东军司令部。
陈淑已经焦虑了许多日子了。至少有两个月没有接到丈夫的来信,最近二十天连广东方面的电文也极少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安。
父亲的山东布政使被朝廷命令免去后,她知道,跟朝廷最后摊牌的时候快到了。
被免掉官职的父亲似乎更忙了,自接过了山东军动员重任后,有时候连续数日不回家。虽然她知道父亲大部分时候就在前院的大楼里,但隔了好远的距离。
造反只是男人们的事吗?她常这样问母亲,妹妹,也问自己。
陈娴也处于极度的焦虑不安中。出任山东军第六师师长的叶延冰十几日前回过一趟济南,在司令部大楼开了一下午的会,在启程连夜赶回德州第六师师部前回了趟后院,看望了妻儿、岳母以及妻姐。陈淑发现,一向极为重视衣着打扮的妹夫形容憔悴,至少有三天没刮胡子了。当陈娴指出他这点时,叶延冰摸出下巴苦笑了下,“哪里顾得上嘛。六师是山东主力,七师尚未组建完成,北洋攻上来,全得靠我顶住,鲁北一马平川,济南又决不能放弃……”
他只吃了一碗粥就走了,甚至来不及亲吻下刚出生的女儿。
济南当然不能放弃的!陈淑很清楚。丢了济南,山东军的军火就断了来源。已经几个月了,华源的军工厂从来就不休息,连陈志他们这些放假在家的一部分大学生都被招进了工厂做工!陈淑受母亲的要求,去厂子里看望了一次住在工厂的陈志,弟弟瘦了,但精神很好,“大姐你放心,我好着呢。同学们都盼着跟满清开仗,你是没有见,如山的炮弹呀,一批批生产出来,装箱运走,沂州那边的原料都快供不上了……”
从那次起,弟弟一直没有回家。
干脆早些打吧!就这样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她知道,开战的命令在南方,在广州,在自己的丈夫手里掌握着。
“化国为家,化国为家……”她最近总琢磨这句叔父常说的话。
有一次父亲竟然开了自己的玩笑,“如果他一举成功,你就是皇后娘娘啦,要不要我给你磕头啊?”
“叔,你老人家咋能这样说嘛。”
“就是,怎么跟淑儿开这样的玩笑?”尤氏也埋怨丈夫玩笑过了头。
“哈哈,高兴嘛。十年!十年卧薪尝胆,搞出了如此局面!这一次,即使丢了山东,最差不过划江而治,有胜无败喽。”
“今天咋这样高兴?”
“告诉你们吧。龙谦在广东正式成立蒙山军总司令部,咱山东兵马编为山东军,宁时俊为司令官,延冰为第六师师长,下辖三个旅九个团!加上炮骑工辎部队,总兵力将超过三万人!三万人马啊!”
“怎么是第六师?”
“广东为一、二、三师,山东为六、七师,东北为九、十师,所缺番号大概是为了以后扩编吧。你听听,什么局面?想想十年前他们几百人打郑经的情形,谁能想到呢?不过十年啊!第五镇南征,大家都担心反对,也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嘛,他就扩出了整整两个师!时来天地皆同力……”陈超收了口,因为下一句却很不吉利。
七个师!进过军营的陈淑想象不出七个师是多大一支军队!
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那日的激动欢乐宛如昨日。现在为什么担心呢?陈淑突然问自己,打不过北洋吗?打不赢朝廷吗?叔父不是说了嘛,实在不行就往南退,退过长江与蒙山军主力会合,划江而治……
“要将山东丢给北洋军吗?鲁南还有自己的老家呢。”最近陈淑总能梦到陈家崖的小院,在那里,她度过了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
“是担心他做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陈淑的心沉下来。
“夫人,夫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张嫂小跑着从前院回来,手里捏着一张沾着油墨的号外!
“谁和谁打起来了?德州吗?”陈娴抱着刚两个月的女儿从西屋冲出来。这段时间,德州是她每日必看的地点,知道丈夫就在那儿守着山东的北大门。
“不是德州,是广州!”张嫂将号外交给陈淑。
那是蒙山军总部的反清通电!
“……商谈成立合法之中央政府……实现中华民族之伟大复兴!”陈淑读到这里,泪水浸湿了眼眶,他不称帝!他不做皇帝的!
民主共和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并说不清楚,但他不称帝就好,就不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啊啊,姐夫真是大英雄!哈哈,真是太好了!”陈娴的叫声惊着了女儿,孩子大哭起来。
动员!动员!广州一发动,山东再无顾忌!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关键是兵员的集结和物资的调配,齐鲁大地随着山东军司令部一声令下,飞速行动起来,动员!动员!
7月28日,山东在收到广东通电后,方声远立即起草了响应电,通电全国,接受蒙山军总部指挥。山东之通电以第二号号外用最快速度印制出来散发全城。
值得一提的是,山东通电尚未发出,关外鲁山通电已至,山东更是一片欢腾!
当日傍晚,山东军首脑齐聚司令部,再次明确了分工,方声远出任山东军政府都督,负责宣传及政府运作,宁时俊为山东军司令官专司军事,陈超为军政府副都督负责动员及后勤。
第三、第四、第五号号外陆续出台,通报吉林独立,宣布山东进入战时状态,宣布济南戒严,宣布军事管制华源及中兴集团,抓捕王怀庆及少数忠于朝廷的死硬分子,重新任命各府知府并督促各地方官签署通告宣布反清。
山东十一府,只有临清、泰安两府知府知府坚定效忠清廷,其余济南、武定、东昌、济宁、曹州、沂州、青州、莱州、兖州全部“归顺”蒙山军,宣布脱离清廷独立,接受山东军政府的领导。
山东用不着像广东一样,几乎兵不血刃就控制了全省。这样的计划,演练已经搞了三次,谁是什么立场一清二楚。方声远下令将全部清廷忠臣一律押送兖州关押,那里有一所最“现代化”的监狱,尚未关押人犯,也算派上了用场。
自1901年蒙山军以威胜军右翼立足鲁南,1903年龙谦出任山东提督驻扎济南,前后八年时光,山东瓜熟蒂落,为蒙山军夺取全国胜利提供了具有强大经济与军事基础的稳固根据地。
绝大多数基层政权照常运转。不过,现在他们效忠的对象变了。大多数的清朝官员都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7月28日山东军一系列命令下达后,并未出现混乱,很快就在军队的接管帮助下高效运转起来。
官员们脱下官服,换上军队提供的军服,辫子自然是不能留了。最大的问题在于清廷的人事政策,即官员异地做官问题。大批有心效忠蒙山军以图更显赫前程的官员们最担心的就是清廷迫害其家眷。为此,山东军总部曾秘密分区召集会议,安抚那些心向蒙山军的清吏。方声远对他们说,战端一开,山东即行封锁,各位效忠龙司令的消息不会传至朝廷,全省县令以上官员数百,朝廷哪能一一甄别?他们根本顾不过来!若是一体抓捕,蒙山军兵锋所及,各地无不投效,朝廷岂不自掘坟墓?
还真是这个道理!想通了这节,大批清朝官员摇身一变成为了蒙山军的文官系统的成员。如周学熙、吴永、张莲芬早就不是问题了,大部分文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蒙山军合作。
按照一般规律,官员们,尤其是文官们在面临这种翻天覆地的大变时会出现激烈反对的现象,都是桀纣无道,商代夏,周灭商,不知出了多少舍生取义的忠臣。就不说文天祥那样的人物了,南宋覆亡,张秀夫背负少帝投海自尽,崖山不愿臣服异族的军民投海者十万以上!山东武将早已覆灭,军队一统蒙山军,武将就不必提了,文官,尤其是七品以上文官多至千人,这些人可是念圣贤书长大的,忠君思想应该严重吧?但事实是,文官系统坚决不与蒙山军合作的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其中自尽以殉的寥寥无几。
这是什么缘故?分析这个现象,最大的“功臣”在满清政府,是他们剥夺了汉族文人的血性和尊严,将其改造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奴隶!奴隶是好用的,但却没有思想!没有思想的人很难有理想,没有理想,自然不会有忠诚!其次就是自1901年推行新政以来,言禁渐开,新闻自由的逐步推进,导致了官场的思想混乱。满清公开承诺君主立宪,颁布钦定宪法大纲,等于摧毁了封建专制的堡垒,过去的道德标准是不适用了!第三是光绪和慈禧的相继死亡,使得他们失去了效忠的具体对象。想一想朝中幼帝朝臣,官员们顿感前途渺茫。最后就是山东经济的腾飞,大批的官员在实业集团中拥有了股份,经济利益可是无敌利器,当这些消息相对灵通的人群会很自觉对分析力量之对比,目睹了山东军之军容以及广东、吉林之巨变后,一面是继续做官甚至可以成为新朝功臣,另一面是损失财富甚至人头落地,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最关键的是预备役召集。因为山东两个师,尤其是七师处于严重缺员状态。动员令下达后,预备役官兵以村编组,步行到县里集合,在县里领取军服、装具以及部队番号,在现役部队军官的指挥下编组为连、营,然后到就近的军营领取枪支武器,开始高强度的训练。训练的时间取决于北洋军的集结速度了。下级官兵们是无法知晓战争脚步的快慢的,但他们知道,战争来了!这不是剿匪,而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件!
百姓们带着喜悦、忧虑、愤怒或者茫然的心情送别了一批批的子弟,他们都是在蒙山军部队服役过的士兵,退伍后还领着预备役军饷,每年定期接受着预备役科目训练,朴素的百姓们觉着领了官府的钱,就得为官府出力了。
高兴战争爆发的是农民和工人家庭,他们是蒙山军控制山东后的收益者,税赋少了,地租少了,收入多了,特别是有子弟当兵或者做工的尤其变化明显。反对的是读书人和官吏家庭,他们小声骂着龙谦,骂着方声远、陈超、宁时俊,这就是反贼呀,这就是当今的吴三桂、洪秀全呀!朝廷并未失德,皇上尚在冲龄,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还有少数明白人感叹乱世来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一仗打起来,说不得有多少城镇村庄毁于战火啊。如今可不是以往了,看过军队的那些大炮吗?炮筒子堪比水桶,一颗开花炮弹打过来,一个村子就没了呀。蒙山军厉害?人家北洋军也不是吃素的,没听说吗?德州对面的衡水就扎着北洋大军,那就是准备对付山东啊。
这些是明白人。有文化,有消息来源,知道战争对于百姓意味着什么。
预备役士兵集合集结的同时,各府县按照分配的名额开始动员民夫,一律按照每日半块银元的价格,日日兑现。吃喝全管。如果带着骡马大车的,还付给租金。并且承诺如有损伤,在战后照价赔偿。
大批的青壮走出了村庄,走上了反清大战的战场。
业已放假回家的大批学生涌出校园涌上街头游行拥护蒙山军高举义旗。他们呼喊着口号,举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兴高采烈,热闹非凡。
很多大学生跑到军营要求参军,但被拒绝,“司令部有命令,大中学生、职业技术学校学生一律不得从军。打仗是我们的事,你们安心念书。”
济南,7月29日。蔡元培和许文夫两位校长目睹了山东大中学校及职业技术学校联合举行的大游行。
“你说,朝廷能胜吗?”许文夫问。
“纯儒,你怎么不问山东能胜吗?你可听说了?济南府的大批的民夫就在城外集合,车马排的一眼望不到头!动员,动员,真是了不起!竟然一两日内就将全省动员起来!我真没想到仗可以这样打!且不说那位在广东有数万雄兵,光是山东一省,气吞万里如虎啊。”
多年前便立志反清的蔡元培欣喜之余,又为自己曾经加入过的光复会惋惜。假如这是光复会的家底,该有多好?
许文夫似乎没有听见蔡元培的话,木木地望着南天发呆。
“纯儒,儿大不由爷。看开些吧。那个人,了不得啦。”
“我早就看开了。原先不信命,现在不得不信了。”说着,许文夫长叹一声,无限惆怅尽在其中。
许文夫知道,自己的爱女就在那个一手掀起滔天巨浪的人身边。危险应当是没有的,但身份不明,将来又当如何?想到那个人的地位,许文夫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他带兵走了快三年了,山东依旧坚如铁桶,朝廷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换了巡抚又如何?这年头,有兵才是王道啊。”蔡元培叹息道,“革命当如此!可惜我们这些人都看不到这点。”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曹阿瞒、侯景一类人物而已。前三年带兵镇压革命,三年后又是他带头反清,真不知历史当如何写了。”
“好在那篇通电虽然蹩脚,但声明建立民主共和之国家,这就是希望啊。”蔡元培深恨专制,看到龙谦的通电,自然高兴万分。
“孑民!依我看,君主立宪才是王道。共和?民主?谁懂这个?民主就是无主,共和就是不和!龙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自掘坟墓!推翻满清之时,或许就是天下混战之日!”
“纯儒!怎么这样说话?我不同意。”
“人之本性,在于私利当头。你知道我是信奉荀子学说的。若是他建立新王朝,他这班手下虎狼之将冲着开国公侯的诱惑,自然奋死争先,封妻荫子,青史留名。若是依美利坚立国之法,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连大臣都是一拔拔换,以宁时俊为例,他会甘心?对了,还有关外吉林,方知龙谦多年前即布下如此厉害的杀着,那些人之所以响应他的号召,难道也是为了民主共和?”
蔡元培定定地看着许文夫,忽然发现自己这位朋友有些看不懂了。
一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来,军旗招展,军歌嘹亮,在学生及百姓的欢呼下朝城外开去。
“但愿早些归于一统,天下太平……”许文夫又想起苏州的儿子,昨夜老妻力劝自己南归故土,躲开这战乱之地。他说,此战一开,神州处处是战场,苏州膏腴之地,岂不是应了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老话?哪里也不去了,就在济南决生死吧。想起自己的儿女分散,更觉心乱如麻。
第十二节 中枢
载洵贝勒的府邸在西单甘石桥,他是已故光绪帝的六弟。
鹅卵石石径上走来一位年轻的亲王,身着领口、肩头装饰着的红绿两色宝石的奢华礼服,黑色主调,下摆过膝,头戴装饰了羽毛的船形帽,脸上无可掩饰地浸润着忧郁。
“五哥,您怎么来了?定了吗?怎么定的?”来人是载洵之兄醇亲王载沣,如今的大清摄政王。载洵扔下手里的报纸,迎上前去。
今天中枢召集会议研究突然变化的局势,载洵是无资格参加的,他没想到王兄竟然来到了自己的贝勒府。
载沣立住脚,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六弟。然后俯身捡起脚下的报纸,果然,头版果然是广州首义的消息,当然京师的报纸是不会用“首义”字样的。
“老六,恐怕你还要当一回出使敌国的差事。”
“什么意思?”
“北洋军调不动,半个月里都没有完成集结,除了第三镇行动迅速,其余三镇……”
“怎样?”
“徐世昌说,非得请出袁世凯!”
载涛瞬间就明白了!脸色登时就变了,“铁良怎么说?”
“铁良能怎么说?冯国璋、段祺瑞都在使劲帮腔,”本来载沣对铁良把持陆军部有些看法,甚至有过调端方替代铁良的念头,但现在看来,铁良是对的,而且是绝对忠心的,“总不能将几个镇的统制都换了,即便换了统制,下面的协统、标统呢?难不成你全部换掉?那还指望得上吗?”
载洵大怒,“如果熬过这一关!一个个都凌迟了!”他使劲一跺脚,踩在刚才读过的报纸上,那份报纸的头条写着——继三藩之乱后的最大危机来临。
这天是7月29日。蒙山军发出震惊天下“勘电”的第二天。军机处召集“扩大会议”,研究急剧变化的形势。广东(其实还有广西)、山东、吉林先后举起反旗,打懵了本来自认为兵力对比占优的陆军部,之前残存的一丝丝幻想全部破灭了。
残存的什么幻想?铁良在拿到郑笃具有战略价值的情报后,意识到中枢的力量其实并不占优了。但还是存了一个建立在人性弱点上的希望,那就是龙谦对山东及关东的掌控并没有那么强。他已经离开山东三年了,关外他从来就没去过,算起来至少也五六年了,他那些党羽们未必会听他的话,如果争取时间分化瓦解,尤其是对关外十八镇,采取怀柔手段,或许能消弭大祸。所以,铁良与良弼、荫昌等密议后,认为先集中北洋主力击破山东是解决当前危机的正确路径。所以,中枢在接到郑笃密报后并未改变对付龙谦的大方略,只是密电唐绍仪、朱家宝等关外大员二十镇不稳,要他们多加防范。特别指示朱家宝,如果有稳住十八镇的办法皆可施行,收买、包括刺杀十八镇主要将领都可实施。
但是,“勘电”一出,吉林、山东立刻响应,彻底击碎了中枢的那一丝幻想,而广西第十镇断绝了联系,而龙谦出现在广西的传说更是令铁良如坐针毡,局势竟朝着最不利的方向滑了过去!于是,在铁良的强烈建议下,载沣在奏报了早已惊恐不堪的隆裕太后之后,于29日召集了军机处会议,铁良、良弼、荫昌等满族军事人才以及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等北洋大将都列席参加了,紧急商讨应对之策。
现在去和龙谦和谈显然已是妄想。他要的是皇帝的位子,还有什么高官显爵可以打动他?所以,中枢一致决定武力讨伐。
定了这个调子就好办了。第一就是发表讨逆檄文,针锋相对地对“勘电”予以回击,号召全国一致讨逆。这件事好办,朝廷摇笔杆子的多的是,不愁炮制不出一篇好文章。
第二就是参照当初咸丰故事,允许各省招兵买马,组建团练或新军,尤其是湖南、广西、江西数省,巡抚头上都戴上了钦办团练大臣,幻想着再出一批曾左李式的人物,以挽救极端危急的时局。
第三才是最关键的,那就是北洋军的使用。
南方已乱,第八、第九两镇当然要用,但关键是直隶境内的北洋四镇,第一镇不须说,虽然没问题但战力堪忧。注定是平叛主力的第二、三、四镇如何使用是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按照事前制定的计划先攻山东还是先解决关外?这个问题是载沣提出,立即遭到良弼的迎头打击。
良弼愤怒地说,“直隶会操的命令下达已经半月,除第三镇行动还算迅捷,其余三镇至今尚未完成集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也要造反吗?”
良弼的指责立即遭到了段祺瑞等人的反击,理由是充分的,困难是明显的,第二、第四以及第六镇的行动迟缓有着若干的理由。
载沣立即瞧出了端倪,北洋出问题了!
果然,当世续大声喝止住众人的争吵,徐世昌发声了,这位曾被任命为东三省总督未及上任便被取消任命的北洋耆宿沉声道,“事情危急,须得重臣督率方可济事。非得请出袁世凯不可。”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毫无理由地罢免了老袁,现在遭报应了吧?北洋有意见!
铁良大怒,当即痛骂徐世昌居心叵测,“北洋乃朝廷的北洋,非袁世凯之北洋!难道袁世凯不出,北洋兵就不能用吗?!”
徐世昌毫不示弱,当即请求退席,“臣乃民政部尚书,不关军事。这个会议本与微臣无关。微臣举荐袁世凯出山,乃是为朝廷着想,不意见疑至此,臣请求告退。”说着,竟未得载沣允准,扬长而去。
段祺瑞随后发言,“微臣以为徐世昌的意见可。袁世凯深受皇恩,若蒙其领军平叛,必将激励将士,克奏全功。”
这又是将军,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袁世凯不出,北洋就没有“激励”,没法子打。铁良接任陆军部尚书后着力排挤袁世凯以及其心腹大将,将原带兵的段祺瑞、冯国璋全部调至陆军部当了大参谋,极为恋栈权力并迷信武力的段祺瑞早就对铁良衔恨在心了。
载沣这个刚干了九个月的摄政王遇到了最大的挑战,心里激愤,额角青筋尽露,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桐建议休会。
几个军机在列席人员退出后紧急磋商,认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若是激反了北洋,大清朝真要颠覆了!在张之洞因重病未得出席的情况下,几名军机议定了几件事,第一,调端方接替陆军部尚书,铁良出任两江总督,来一个对换,以缓和中枢与北洋汉族将领的矛盾。第二,派载洵代表中枢赴彰德请袁世凯出山,职务是军机大臣兼直隶总督,将袁世凯丢掉的官职还给他。直隶总督现在是虚衔了,袁世凯的任务当然是督率北洋军扑灭龙谦燃起的漫天大火。第三,由段祺瑞出关督领关外军事,以斩断袁世凯最得力的一支臂膀。派良弼为钦差大臣督办关东军事,全面负责关东战局。第四,强起张之洞使其坐镇武昌,对付南方更为巨大的威胁。这件事,却需要摄政王亲自上门,如果那位为朝廷忠心效劳了数十年的老臣身体实在不成,至少要张之洞给第八镇诸将一个明确的指示。第八镇是老张头一手所建,他的话肯定管用。
这就是饮鸩止渴!但载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山东早已秣马厉兵,这边再拖延下去,等山东抢先发动,直隶危矣,京师危矣。
休会后再次开会,载沣板着脸宣布了军机处议定的四条。这下子,除了铁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其余众人皆称皇上英明了。
皇上还在后宫玩耍,并没有那个孩子的什么事,但只能这样说了。
会后,载沣立即亲自到了载洵府邸,交代载洵代自己去一趟河南,“事已至此,祖宗江山社稷为重,你就替为兄委屈一遭吧。这件事非你去不可,你不去,只有我去,难道你要让那个活曹操更加蹬鼻子上脸吗?”
“五哥,这样做,咱们可是将命交给了袁某人啊。”
“这一节我想过了。比起龙谦,袁世凯尚有转圜余地。而且,这一仗打下来,即便袁世凯打胜了,必然元气大伤。我们并非没有机会。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袁世凯可以降龙谦,不失游怡林泉之机,但我们可是要人头落地了!”
载洵并不是庸才,想一想也真是这么回事,当即表示他即可启程赴河南,但最好有个人同去。
“我知道你说谁,徐世昌与你同去。我这就给他下令。他们不是觉得袁世凯出山就可以扭转乾坤吗?那就让他去扭转好了。”载沣恨恨地说。
密切关注着中国局势的外国使节们很快就知道了中枢最后的应对措施。英国公使朱尔典给国内的报告说,“清廷无奈之下请出袁世凯是明智的,现在成为了袁世凯与龙谦的对决。这一仗将决定清国的最后结局并且深刻影响远东局势。我认为,我们的态度就是坚决支持袁世凯将军的平叛,联合可能联合的国家,在武器和军费上给予袁将军最大的支持。若允许我这样做,我将带一封私信给仍在彰德观望局势的袁世凯将军。”
清廷总算理出了一个思路。现在就看袁世凯的态度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铁良怀着怨愤交卸陆军部差事启程去南京,载洵与徐世昌火速乘火车去往彰德督请袁世凯出山主持大局的同时,而一个小人物——潜伏在北洋中枢要害部门多年,为蒙山军获取了无数绝密情报的军令司参谋段永清紧急将他获悉的重要情报交给了北京情报总站的时候,一场重大的金融危机爆发了。
这场危机摧毁了满清的经济基础,给予满清在另一个重大战场以极为沉重甚至是无法挽回的大败。
第十三节 橡胶危机
驻守上海的山东商业银行总裁蒋继英与在伦敦的华美机械副总裁大卫按照龙谦的十万火急指令,在1909年7月26日开始分两地抛售囤积了很久的橡胶股票,引起了重大关注。一日间交易量高达七百万两白银。次日,炙手可热的“琼州橡胶”公司从山东商业银行手中转至正元钱庄为首的三家钱庄手中,一千五百万白银流入花旗银行——这家美资银行是这笔交易的担保人。
琼州橡胶是去年突然崛起的华商公司,其在琼州投入了巨资建了规模巨大的橡胶园。曾在1909年春节前组织了一次活动,邀请了数百商户及记者参观琼州橡胶的“生产基地”,凡是去琼州的路费全由琼州橡胶承担,另外还给不菲的“辛苦费”。这本是一次出色的商业策划,报纸巨量的报道促使了琼州橡胶公司的急剧升温,国内有几家玩橡胶的公司有自己庞大的生产基地?那些橡胶园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一度时间,琼州橡胶的股票疯长,股票市值是这家新公司所投资的十倍以上了。
格兰志公司曾有意收购琼州橡胶,尚未有结果,红了眼的华商插手了,正元钱庄等三家最具实力的钱庄联手高价买下了琼州橡胶,这笔生意谈判的时间极为短暂,原先一直待价而沽的琼州橡胶自称资金遇到了问题,只要对方以黄金、白银或者外汇支付,琼州橡胶愿意压价售出。
半天就谈妥了生意。第二天,即7月27日广州首义的那天下午,总价一千五百万两的白银汇入了指定的花旗银行神秘账户。正元钱庄发布了收购琼州橡胶公司的消息,震动上海滩。当晚,正元钱庄举行酒会庆祝这一伟业,盛况空前。
可只过了一晚,“勘电”发出,全国震动,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7月29日,在空头的发力下,橡胶股票价格一泻千里,连带着其他股票的大幅缩水,上海金融危机爆发,诱发了震动世界的橡胶危机。
当时伦敦交易所的橡胶股票已经炙手可热,一票难求,所以,华美公司将手里的股票大笔抛出极为顺利,风波并未兴起,但蒋继英的行动就完全不一样了。
清朝直到亡国,也并没有哪怕一家证券交易所。连证交所都没有就敢炒股,那自然只能炒外国股票了。当时正是“日不落帝国”大英帝国如日中天的时代,伦敦乃是全球金融的中心,更是全球制造业的大本营。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制造业的新热点成为骤然升温的橡胶业。
1886年,德国人卡尔?本茨发明了汽车,人类在进入了依靠四个车轮在公路上飞驰的汽车时代。人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为汽车配备了中空、充气的橡胶车轮,以减缓汽车的颠簸感,不仅令乘坐者感到舒适,也可延长汽车的寿命。这样一来,天然橡胶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潮流产品,橡胶制造业也成了当之无愧的高科技产业。英国人邓禄普1888年开始建造他的橡胶轮胎帝国,东南亚的英属殖民地很快成为全球橡胶的重镇。由于橡胶园的开发需要大规模投资,英国人很快想到金融融资,五花八门的橡胶股票堂皇登上了伦敦证交所的柜台。
在亚洲,英国人不仅千方百计吸引南洋华商入股,还直接打起了远东金融中心——上海的主意,于是橡胶冒险家和金融掮客手拉手走进了上海的十里洋场。他们先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海的外资银行,说服他们为自己的股票担保,然后在报纸上大肆渲染“朝阳产业”、“未来最有前途的投资行当”——橡胶业,声称“买橡胶股票就是买明天”,报纸广告上也煞有介事地表示,橡胶股票可以在外国银行直接抵押,置换银两或外钞贷款,仿佛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而上海当时民族工商业已较发达,拥有一批资金雄厚,却缺乏投资目标的民族商人;这里同时又是官僚、买办产业最集中的地方,“红顶商人”和买办官僚可以调动大量官银、公帑进行无本万利的投机;这里还有为数众多发了财的外国人,他们手中同样握有大量闲钱。从宣统登基,也就是1908年底起,橡胶股票便如脱缰野马般疯涨,兰格志、地磅等老牌橡胶公司的股票在短短一两个月内便翻番,而一些后起的小公司则更疯狂,股价竟有涨到原先价格18倍者。巨大的财富效应,让上海滩的富人们趋之若鹜,几近疯癫,浑不顾这些“橡胶股”的风险——橡胶园在几千里外的南洋,而股票则是万里之遥的伦敦所发行,两样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如果仅仅是普通投资者拿闲钱炒股,还则罢了,可橡胶投机的滚滚红利,很快把“八大钱庄”(正元、兆康、谦余、森元、元丰、会大、协丰、晋大)拖下了水,而“八大钱庄”的背后,则是更上一级的金融企业——号称“钱庄的钱庄”的票号。当时上海滩有两大票号,即宁波买办商人严义彬所经营的源丰润票号,和合肥官僚商人李经楚经营的义善源票号。
其实最初被拖下水的,只有正元、兆康、谦余三家,可八大钱庄盘根错节,互相有密切关系,由于“头寸”不够,最初的三家钱庄很快把另五家拉下水,而随着投机额的扩大,他们又相继把两大票号牵扯进来。这样一来,不仅钱庄、票号,而且与之有关联的官僚买办资本、商业资本和民间资金也纷纷卷入,他们相互拆借资金,把钱送到遥远的伦敦换成花花绿绿的橡胶股票,一些贪得无厌者更用这些股票做抵押,去钱庄、票号和银行拆借更多的资金,以便买入更多股票——这正是另一个时空里“次贷”杠杆泡沫的雏形。
当时的跨国炒股可不像今天这样方便,股价涨跌、信息传递,全靠电报,公司基本面之类详细资料无从得知,上海投资者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变化中的股价而已。好在他们要知道的也只是这个:橡胶是什么,怎么种、用在哪儿,都不重要,这东西能让自己赚大钱、发大财才是关键。如此汹涌的资金,很快就让上海滩的橡胶股票供不应求,神通广大的上海投资者索性利用关系,直接去伦敦买,到了1909年上半年,仅在上海售出的橡胶股票,市值就高达白银2200-2500万两,投入英国本土的华商银本位资金也达1000万两,3500万两白银被套入橡胶交易,一下绷紧了上海金融市场的融资链条,除了橡胶投机,大上海已几乎无银可融、可贷了。
正做着发财梦的上海投机者并不知道,橡胶投机的风险早已在火热行情中注定了。1909年夏,在神秘商户大肆抛售股市的打击下,上海橡胶股市突然崩盘,连带着影响了伦敦股市,原本的大热门橡胶股一泻千里,最高冲到1675两/股的兰格志,不到1个月就跌到只剩105两,个中原因,是许多橡胶园的虚假经营被戳穿(一些所谓橡胶园公司根本就没有橡胶园,只是圈一笔钱走人),而汽车产业也遭遇瓶颈。这样一来,橡胶股票的重仓户——中国投资者自然成了最大的输家。8月11日,就在德州战役如火如荼进行的当口,正元、谦余两家钱庄率先破产,3天内,八大钱庄无一幸免,相继完蛋。原本因橡胶投机而绷紧的上海滩融资体系,这下土崩瓦解,钱庄无钱可借,工商业告贷无门,原本信誉卓著的“庄票”一下变得一钱不值。
本来高度关注国内突然爆发的政治军事危机的东南政商,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半个月内破产自杀的商人不计其数,据说黄浦江里日夜漂浮着尸体,都是绝望之余投江自尽的商人。
有人跳江就有人欢庆。最先抛售橡胶股票及将曾炙手可热的“琼州橡胶”公司高价出售的公司是最大的获利人。很快便有媒体披露,琼州橡胶公司的背后股东是山东商业银行!
这是爆炸性的新闻!不乏联想力的中国人立即理清了其中的关系,正是龙谦统帅的蒙山军一手策划了橡胶危机,从东南卷走了至少三千万两白银!后来,华美机械与蒙山军的关系最终被披露,导致了英国政府的强烈抗议,这是后话了。当时大卫的华美机械在伦敦股票市场卷了多少钱还是个秘密。反正人家是在危机爆发前的高点出售的股票,挣钱是肯定的了。
损失的不只是商人,清廷才是最大的输家。因为上海翻云覆雨的钱庄背后少不了官商活动的影子。危机爆发后,身为上海商会领袖、又和钱庄关联密切的源丰润老板严义彬坐不住了,他找到后台、苏松太道蔡乃煌,说服其动用政府资金救市。蔡乃煌生性贪婪,见严义彬等人找上门来,便趁机提出,要两大票号和上海商界拿出抵押物,作为他牵头救市的担保。严义彬等人无奈,只得凑了价值300万两的房契、证券交给蔡乃煌。其实蔡早已取得了朝廷的救市首肯,此时不过待价而沽,见票号、商人们就范,便以苏松太道的名义出面,和汇丰、荷兰等九家外资银行签署《维持上海市面借款合同》,融资250万两,又从苏松太道库拨出200万两,存放在两大票号。当然,他并没有白干,而是从中捞了不少“辛苦费”。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打住:一个更大的难关在不到两个月后便横亘在上海一干救市者面前:庚子赔款。八国联军之役,清廷向列强赔款三亿两白银,每年例由各地分担,富庶的苏松太道每年承担的支付额为190万两。这笔钱从年度经费中提取,存于义善源、源丰润两大票号生息,可今年情况不同,这笔钱都被蔡乃煌和两大票号拿去救市,而道库也同样空空如洗,这下蔡乃煌可傻眼了。
他立刻想到了朝廷,上书请求朝廷从大清银行调拨200万两,帮助苏松太道渡过难关。但正苦于应付蒙山军叛乱危局的朝廷哪里有银子救济上海股市?9月下旬,被战局搞的焦头烂额的载沣下旨,训斥蔡“罔利营私”、“不顾大局”,不仅不允所请,而且革去职务,更限令他在两个月内收回官银。蔡乃煌无奈,只得向两大票号催款,这时各大外国银行也得知消息,惟恐合约有变,于10月1日宣布拒收上海21家钱庄的庄票,这下陷得最深的源丰润等于被釜底抽薪,这家国内屈指可数的大票号的总号和17家分号同时倒闭,留下2000万两公私亏空。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这次还是来自朝廷。作为汉族洋务派操办的交通银行系主心骨,李经楚原本就与皇族和八旗少壮派贵族貌合神离,更要命的是,此时张之洞已死,出任邮传部尚书的买办官员盛宣怀和主持平乱战局的袁世凯矛盾很深,他新官上任,不顾“橡胶危机”已火烧眉毛,竟抓住交通银行借款的“大好战机”,向这家官商合办银行派出“查账组”。
李经楚和梁士诒都是官场人物,深知世态炎凉,一旦被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急忙收紧银根,把借款退还交通银行,这下义善源变得囊空如洗。1909年12月,义善源倒闭,李经楚和梁士诒一起引咎辞职。志得意满的盛宣怀如愿以偿,从梁士诒手中夺得大清铁路局的控制权(梁兼任铁路局长),但大清已经摇摇欲坠了。
当然,这些都是本书故事中讲到8月份尚未发生但必定发生的事,为行文方便,一气报告给书友们,就不另生枝节了。
而因为两家票号的倒台,上海当时总共约80家钱庄,在半年内竟倒闭了48家,金融风暴还从上海挂到天津、宁波等沿海通商城市。
这次“橡胶股灾”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从经济上打垮了满清朝廷,最终出面救市恢复上海工商界元气的反而是一手策划了危机的蒙山军了。深恨蒙山军的江浙商户那时候也只能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因为政治经济形势已不容他们反抗了。
第十四节 袁世凯出山及北洋军事计划
故事回到主线。
本来以为需要一番口舌的载洵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就说服了袁世凯。徐世昌也并未帮多少腔。当袁世凯听了徐世昌对于最新局势的报告后——此时尚未有具体的情报,徐世昌只知道山东已经全省动员,山东军正在向德州大批集结。
徐世昌见杨士琦与杨度就在袁世凯府上,晓得袁世凯对于局势是基本掌握的。
袁世凯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北洋军的全部军事指挥权!
载洵代表载沣立即答应了。其实已容不得他不答应。
袁世凯是枭雄,更是智商高绝的聪明人。借龙谦起兵收回军权是肯定的,但眼下的局势已不容自己再耽搁哪怕一天、一小时甚至一分钟。
这不是孙文革命党几百人的小打小闹,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敌!其危险程度超过了五十年前的洪杨之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龙谦得势,冯国璋王士珍他们或许还可以在新朝混碗饭吃,自己绝对不行!所以,袁世凯急迫的心情尤胜载洵。
当日,袁世凯,载洵、徐世昌以及杨士琦与杨度便上了载洵的“专列”,急匆匆回到北京,接手军事指挥大权。
死敌铁良被“赶”出了京师,陆军部的新主人端方尚未返京接印,袁世凯不会等端方,甫一到京,立即传令召集北洋系大将开会,在听取了关于集结四镇主力攻取山东的计划后,袁世凯开始做人事调整。
任命段祺瑞接管第六镇(不是督领关外军事而是实际掌管第六镇),立即出兵奉天,抵挡蒙山军北方军向奉天的攻击。袁世凯给段祺瑞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不得放鲁山部入关,这是最低要求,袁世凯指示段祺瑞,鲁山部大半为土匪,不可能不贪财,你去拿一百万两银票过去,利用二十镇与十八镇的关系,大把的钱撒出去,能瓦解多少瓦解多少,能拉出来多少就拉出来多少!官职?你随便给,师长以下,你一言而决!我这边还等着使用你的第六镇呢!
任命冯国璋接替吴凤岭出任第四镇统制,任命李纯接替王占元第二镇统制。理由当然是延误军机。实际是袁世凯认为王、吴、赵三人才力不足。当然,王占元、吴凤岭为了自己出山演戏玩满清朝廷的情谊是要报的,但只能是削平龙谦之后了!
袁世凯任命赵秉均实施京师以及天津的新闻管制,“之前那些不知轻重的报馆文人为了吸引无知百姓,专拿朝廷大计兜售,这回大战在即,决不能从报纸上泄露一丝一毫有关军事调动的计划,若有泄露,唯你赵秉均是问!”
袁世凯也不顾良弼荫昌等满人权贵在场了,拍着桌子叫道,“这不仅是朝廷的危难,更是咱北洋的危难。之前陆军部的计划是好的,就照办吧。我将话说在头里,这一仗我亲自指挥,谁不成,咱们几十年的情分可就没了,大家伙的身家性命也就没了!”
最终确定的计划并无出奇之处,袁世凯将全部四个镇大军集中于山东,决心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德州防线,直下济南,用最快的速度击破山东。他否决了之前的另一份备用计划,那份计划分东西两线出兵,除西线沿衡水——德州进攻外,东线沿静海、沧州、盐山攻击武定。
这一天是8月2日。一份份十万火急的军令掷下去,直隶境内的北洋军迅速开动起来,一扫之前的磨蹭,展现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的杀气。
战云立即密布于中国北方的上空,京师的百姓看见一队队的北洋军整队出城,知道大战将起了。
8月2日晚,段永清借口老母生病,溜出了陆军部,雇了一辆人力车往莫里循大街而去。他已经获悉了北洋攻击山东的全部军事计划,这份已经下达部队不会再更改的计划必须及时传出去。
但福来顺饭庄被查封了!一队北洋军正从酒庄里往外搬东西。段永清大惊失色,北京总站已经安全运作了好几年了,从来没有任何问题,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竟然出事了!
他很想上前问一问兵士们究竟,至少可以套出邢冬云邢老板是否被捕。如果他被捕,自己就暴露了,连带着将京师的情报站全部暴露!如果他亮出自己的身份,没有人会刁难他,但受过严格训练的他知道这样是危险的,如果,如果……段永清断然掉头,命令车夫去大栅栏。
段永清敲响了顺福祥皮货点的大门。
“你是?”李云祥凝视着这个身穿军服一头大汗的军官。
“请问,你是顺福祥的李老板吗?”
“正是鄙人。不知军爷有何指教?”
“进去说。”不由分说,段永清一把将李云祥推入大门,反手闭上了雕花铁门。
“我们都是山东来的,不大喜欢裘皮。”段永清急促地说出暗号,“福来顺出事了,邢老板可能被抓了。”
“啊?!屋里谈吧。”李云祥拼命平复巨跳的心脏。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段永清故意站在暗影里,他不想让李云祥看清自己的面容,这个备用站是邢老板给他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你没有忘记在情报处宣誓的誓言吧?现在你立功的时候到了。我拿到了北洋的全部计划,现在我说,你给我记在心里……”
李云祥冷静下来,开始用心记忆。
“就是这些。你复述一遍。”
李云祥复述一遍,准确无误。
“不准记在纸上,立即想办法传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传出去。”
“请放心,情报我会及时传出。您还有什么指示?”
“哦,还有,一并报上面吧。陆军部严重怀疑张绍曾、吴禄贞是革命党,担心二十镇生变。或许总部可以利用。我只是听说,并无与张、吴之联系。”段永清说完,转身就走。
李云祥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再次默忆了来人的情报。这是潜伏在北洋要害部门的同行,是自己的同志。自江云在那年春节亲自登门,两年多了,没有启用过他这个情报站,他主要是做生意,顺带着将从老婆叔父、在军政司兵备处供职的张浩岳那里得到的情报借去福来顺吃饭的机会交给邢冬云。但从未领受过邢冬云给的任务,但还是获得了总部的表彰并五百大洋的奖励。
现在老邢出事了!
李云祥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也暴露了。他急急回屋,叫起了老婆,“出事了,你立即找个地方躲一晚,但绝不能去叔叔那里。明白吗?等天亮开城后,你想办法去乡下老家,等我联系你。东西都不要带了,只带上银票和钱!”
配给他的情报员早就撤走了,大概认为他忠诚可靠吧。现在一切都需自己打理了。
“为啥呀!”老婆尖叫起来。
“实话跟你说吧。我是蒙山军的人,对,就是龙谦的人。现在我的同行出了事,有可能连累我,所以这儿不安全了。你立即走,不要管我,等蒙山军打进京师,我们自然能重逢……”
“我的老天爷呀!”一无所知的老婆立即大哭起来。
李云祥立即结结实实甩了老婆一个耳光,“蠢货!现在哪里是哭的时候?你若是被抓,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知晓内情!说不定你今晚就死在皮鞭夹棍之下了!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夫妻情分,你赶紧走!千万不要吝惜财货,东西丢了,还会回来,人没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说完,李云祥找出邢冬云给他的一支手枪,带了足够的银元,匆匆消失在黑暗里。
他的目的地是天津。和段永清一样,李云祥也有一个备用的联络站,不过不在北京,而是在天津租界。
段永清冒着极大的风险回到了自己岗位。这确实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建立在邢冬云不会招认自己的基础上的,但人的皮肉筋骨未必经得住铁木所制刑具的折磨,段永清熬过了最艰难的两天,确认自己安全了。他的神态异常未被军令司同行怀疑,那两天大家忙的要死,他的母亲又“病”了,精神恍惚可以理解。
只有他的上司,军令司参谋处长蔡锷看出了他的异常,“唔,文白(段永清字)兄似乎有心事啊。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段永清一惊,他是冒着危险向蔡锷索要全部计划的,他分管的只是关东区,根本看不到山东这个主战场的兵力配置。但蔡处长还是给了他,根本没问他为什么要。
“哪里,您多心了。”
“是吗?令堂病情如何?我是不是该去探视一下?”
“不用了,就是小毛病。年纪大了嘛,难免。”段永清觉着蔡锷已经对他疑心了。但蔡锷再未提起此事,咬牙坚持没有撤出的段永清最终躲过了一场危机。
他一直牵挂着被捕的邢冬云。但毫无消息。直到几个月后,段永清获知了邢冬云惨死于赵秉均酷刑之下的情形。这位总是笑眯眯的中年人是个真正的硬汉,至死也没有吐露北京站的任何秘密。段永清当然也明白了福来顺总站的暴露是因为奕劻。奕劻老东西终于想起了是谁一直替龙谦联系自己了。所以才有查封福来顺酒庄的一幕。
邢冬云死了,永远将他为什么不及时撤离的秘密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李云祥顺利到了天津,顺利接上头递出了情报。天津站严令他不得再返北京,既为保护他,也为保护蒙山军地下世界的秘密。李云祥随天津站负责人走海路去了山东,当时山东军与北洋之战已经打的热火朝天了,他带来的情报对于山东军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因此立功,被留于业已成立的军情局供职,受到了江云的宴请并领受了最高奖赏。建国后,李云祥这一批人奠定了共和国秘密战线的基石。1911年全军授衔,李云祥因送出北洋绝密军事计划破格获中校军衔,最终离职时的军衔为中将。
当然,他找到了他的妻子。多年后,在军情局大院生活的李太太跟太太团聊天,多次吹嘘丈夫潜伏京师的故事,“哎呀,我哪里知道他就是咱们的情报官啊?他们这帮人可真能瞒,连自己的老婆都瞒得瓷实……”言语中不无得意。
需要指出的是,蒙山军时期奠定的秘密战线的基本工作原则、训练课程及特工手段均出自龙谦之手,被江云等人完善发扬,这套高于对手好几个台阶的情报系统段为蒙山军夺取全国胜利立下了大功。其特点是渗透、深入、攻心,辅之于科学的情报传输及缜密的情报分析,绝少采用肉体消灭的手段。相比于蒙山军的情报运作水平,无论是北洋还是孙系,都不可同日而语。
第十五节 同盟会分裂
8月3日,龙谦回到广州。在了解了最近十天里广州及广东的局势发展后,来不及嘉奖王明远等人发动广州起义的功绩,第一件事便是追问广东水师营的下落。在得知王明远调动总部警卫营、临时抽调的一个炮营在两个保安团(惠州及广州)的配合下将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指挥的水师营包围缴械,水师营基本无伤亡及李准本人安然无恙后大喜,连呼做的好。虽然事前交代了尽量和平解决水师营,但龙谦还是捏着把汗。
“干的好!要知道李准是个爱国的海军将领,而海军我们实在是太缺人了。本来应当亲自去趟惠州见一见李准将军的,但来回六七百里,太耽搁时间了。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抽空亲自去趟惠州面交李准将军,顺便代我致歉。对他说,吾辈军人,应当效忠这个国家,不当效忠一家一姓。水师营投诚蒙山军不丢人,这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支海军部队了,要他相信,无论是待遇还是前程,绝对比给满清干好的多。前程嘛,暂时还看不到,但军饷比原先提高五成!包括水师营的训练维护费,统统足额发放!这次我们的蒋总裁在上海干的不错,蒙山军暂时不缺钱了。等我们建国了,会大力发展海军,西沙、南沙,都是要他来镇守的!不是用木质小船,而是用不次于或者超过列强的大军舰来保卫我们的神圣海疆!”龙谦眉飞色舞地对王明远说道。
王明远亲自指挥了对水师营的包围缴械,情知李准并不愿投降,而是迫于炮兵的压力,顾虑他的舰只与兵士伤亡才下令投诚,而且与王明远约定不得伤害他的兵士,不得将军舰上的大炮拆除他用。
因为事前龙谦有交代,只要李准投诚,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所以王明远便答应了李准的条件,促使惠州水师营和平解决。现在龙谦如此器重李准,王明远心里不以为然,但也知招降纳叛是开国之君应有的气度,事后还是按照龙谦的指示又去了一趟惠州,顺便将惠州团带出来编入第八旅。李准看了龙谦的亲笔信后有些感动,比第一次与王明远的见面和气了许多。因为军饷及军费很快到位,水师营的官兵倒是很稳定。
龙谦在广州并未待几天。与王明远、司徒均等人就两广局势细致研究后,抽空拜会了周馥及广州商界名流,并且召开了一次总政治部宣传部举办的为时一小时的记者招待会,这是龙谦预定的活动。在看了“勘电”后,龙谦认为一些东西需要澄清,更因为广州乃中国不次于上海的风气开放之地,列强势力盘根错节,对于蒙山军举义,观望者有之,反对者更多,像德国领事拜会迁回广州的蒙山军总部表示愿意在道义和物资上帮助蒙山军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店。龙谦思虑再三,让政治部组织了这次活动。
曾经的风云人物秋瑾神奇“复活”,立即震撼了参加记者会的记者们。秋瑾的高调亮相,甚至夺了龙谦这位蒙山军统帅的风头。为此,记者会延时了二十分钟。
记者们向龙谦提了一堆问题,因为是总政治部选择的媒体,并且事前做了约定,不准提出深受慈禧太后厚恩,如今太后尸骨未寒便反了之类的问题,也不准提问军事计划,因为总司令不会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可以问什么?其他就可以问啦,够宽松吧?
参加会议的有一半是外国记者。他们急切地想知道蒙山军的一些政策。蒙山军突然暴露的实力让他们意识到这不是革命党的小打小闹了,这是划时代的大事件!这位之前镇压了广东及广西革命党暴动的军事将领,突然摇身一变加入了反清的阵营,而且,无疑他将是举起反清大旗的那个人。这简直太传奇了,太具有文学作品的性格冲突素材了。
记者们,特别是外国媒体的记者们,向龙谦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当他们发现这位军容整齐但面带倦容的蒙山军统帅竟然可以用英语进行交流时气氛就更热烈了,外国记者的踊跃无所顾忌的发问,将记者会开成了外国记者招待会了。
秋瑾发现,龙谦特别善于应对记者,面对外国记者刁钻古怪的问题,他甚至可以以幽默应之。比如,记者问他说你身为清国大将却举兵反清这算不算中国人说的两面派?龙谦微笑着说,您知道,我们中国人心目中的美男子是那种面白无须,风度翩翩的俊雅公子。您说,如果我有另一副面孔,我会戴着这一副吗?
会议室顿时爆发哄堂大笑。外国记者们听懂了龙谦不太合语法的英语,其实这是林肯总统的一个典故,被龙谦挪用在这里,“笑果”一样不错。
主持招待会的秋瑾及负责记录的许思都被龙谦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秋瑾特意注意了许思,或许在许思眼里,龙谦是最美的男子汉吧。其实他不过是黑一些,胡子重一些,性格雄豪极为男性化的秋瑾认为龙谦就是男子汉。
或许,权力可以美化男人。手握大权,特别是像龙谦这样手握雄兵正在创造历史的人物,在很多女性眼中极具魅力。
对于问及假设“革命”成功,将如何对待清室?中央政府如何建立?国体如何?政体如何?是否会与孙文一系反清势力合作这些敏感问题,龙谦都侃侃而谈,毫无滞碍。这点极获外国记者好评,对于列强最为关心的在华利益问题,乃至一系列强加于中国头上的条约的认可问题,龙谦都做了正面回答,他说,蒙山军将主导未来的共和政府,这是无疑的,但蒙山军绝不做独裁政府,这也是既定方针。未来的中央政府,不一定在推翻满清后即行成立,或许需要一个不太长的过渡时间,比如先成立一个临时政府以确定临时宪法,待确立国家的政治体制后再行选举产生。当然,这个过渡期绝不会长,我个人认为,两年足矣。至于外交方面,我个人以为,应当尊重历史。究竟如何处理历史留给新政府的一切遗留问题,一唯公意是从。在这里我要表明一个态度,新的共和国政府,一定是一个法制的政府,一定是一个开放包容文明进步的政府,愿意与一切建立在平等互助基础上的国家建立外交、经济诸多方面的联系。
这句话很巧妙,既没有说肯定会承认那些不平等条约,比如压在中国头上的庚子赔款,也没有说肯定要撕毁旧约。一唯公意是从,很巧妙的答复。
外国记者们基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尽管自秋瑾以下,许多中国媒体的记者有些不满意。记者们认为记者会虽然只有八十分钟,但信息量极大。记者们普遍认为,这位突然占据媒体头条的龙谦将军允文允武,表现出极为卓越的军事政治乃至外交素质。蒙山军有这样的统帅,是大清帝国的大不幸。
招待会高调亮相后,龙谦任命王明远兼任广州警备司令,一面稳定后方,理顺后勤补给通道,一面抓紧整补他的第三师,确保北伐大军后方无虞。
8月3日,完成整编集结完毕的封国柱第一师已跨出韶关,其前锋阎树林第一旅正式进入湖南,正式拉开了北伐的大幕。憋了一股劲的第一旅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奔腾咆哮。8月4日占领宜章,8月6日攻克郴州,第一旅每日前进路程在50公里以上。
因封国柱第一师进展神速,龙谦旋即带领总参机关移驻韶关,建立前进指挥所,就近指挥北伐战事。
关内外各派势力密切关注地中国急剧变化的局势,8月10日,德州战役正式爆发,而这一天在日本东京召开的同盟会会议上,同盟会内部的几派发生了严重冲突。
国内大变突生,令因武装起义的连续失败而倍感沮丧的同盟会领袖人物精神一震,意识到同盟会的机会来了。
但机会在哪儿,同盟会的首脑们却发生了严重分歧。需要说明的是,逃脱了蒙山军追捕的黄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日本。但由于极度的疲倦而病倒了,未参加8月10日的会议。
本来准备再次到美国为同盟会募集资金的孙文因国内巨变而取消了行程,8月10日的会议当然由总理孙文主持。
会议一致认为龙谦起兵反清给革命大业带来了机遇,应当抓紧在国内进行布局,但是,在行动方向上,同盟会出现了三种声音。
前文已经讲过,同盟会实际是三派反清势力的组合,孙文的兴中会,主要是广东派。黄兴、宋教仁的华兴会,主要是湖南派。还有就是章炳麟、陶成章的光复会(秋瑾属于这一派),主要是江浙派。迫于清廷的压力,三派联合而成同盟会,实际上内部一直没有彻底得到整合。
自1906年湘赣边界会党起义之后,同盟会组织的一系列武装暴动在龙谦部主力南移后无一不以惨败告终,损失惨重。这导致了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广东派的力量极大削弱和由之而来的内讧。
首先是以陶成章为首的光复会与同盟会分裂。本来,光复会的第一领袖是章炳麟,其人于1906年6月在上海出狱,到了日本,受到同盟会会员与留日学生的热烈欢迎。同盟会机关报《民报》改由章炳麟主编。当时,在同盟会内,除掉孙中山,黄兴,章炳麟也是有声望的领导人,尤其是章,因为其学识渊博,在知识界享有极高的威望。但章炳麟因不满孙文日显霸道的作风,章炳麟于1907年离开了同盟会回国了,一面研究他的学问,一面撰写一些时评文章。章走后,浙江人陶成章成为了光复会这一派的首领。孙文长期在外面飘泊,1907年底对孙文不满的陶成章在东京鼓动了一些同盟会员,主张召开大会,罢免孙中山的总理职务,推举黄兴继任。但与黄兴走的很近的主持同盟会日常事务的刘揆一却不赞成这一做法。所以陶成章的提议并未实现,但裂痕已经产生。1908年陶成章与光复会的一些人到新加坡和荷属东印度(印度尼西亚)各地活动,重新整顿和恢复光复会的组织,明确表示反对同盟会的领导。这种情况下,陶与孙是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其次就是长江流域各省的同盟会会员对孙中山致力于在华南发动起义不满。1907年秋,他们在日本组织了“共进会”,虽不算是脱离同盟会,但事实上已是与同盟会并行的组织,他将同盟会纲领中“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建立民国”四句话中的平均地权改为了平均人权这样不伦不类的口号,再次印证了龙谦所言的平均地权口号的不合时宜。而其组织形式依然延续了会党的“开香堂、结盟入伙”的办法,也证明了其落后性。
孙文为首的广东派认为,随着龙谦北伐主力进入湖南,两广将再次出现真空。有利于同盟会在两广的活动,主张继续以两广为目标进行“革命”。胡汉民、汪兆铭是这一主张的支持者,但孙文的主张立即遭到了陶成章、谭人凤及宋教仁的反对。特别是宋教仁,毫不客气地指出,由于龙谦军事集团断然与满清决裂,而且打出了建立“共和民主之新中国”,完全值得我们与之合作。现在大家又站到一条战线了,反清成为了共同的目标,怎么能去龙谦的大后方搞起义呢?这不是帮满清鞑子吗?这样做让全国百姓如何看待同盟会?
宋教仁的责难得到了谭人凤的支持。谭人凤认为龙谦部前锋已出韶关,兵锋直指衡阳,可见他是以武昌为战略目标的。我们要抢在他之前在武昌动手,这两年我们一批同志成功打入了第八镇新军部队,在武昌也建立了文学社等组织,具备举事的基础,而满清鞑子的注意力已经被龙谦所吸引,这就给我们举事创造了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应将主要力量投入武昌,假如我们在龙谦大军逼近武昌之前夺取武汉三镇,将形成可以与龙谦对话的局面,一方面给清廷以严厉打击,另一方面也显示了我们的力量。不然,将来我们在国内将无立足之地!
关键在后一条。
谭人凤的潜意识里,龙谦暴露了如此庞大的实力,反清必成。满清垮台后的政治格局才是同盟会应当关注的目标。当然,谭人凤的主张是与龙谦军事集团建立统一战线的。
孙文闻言勃然变色。未等他反驳,陶成章开言道,我倒觉得在江浙举事更为可行。为什么呢?龙谦攻击目标指向武昌,必然无暇顾及东南。同时也将清廷的力量吸引于长江中游了。江浙成为了真空,而且,最近在上海爆发的橡胶股票危机有蔓延态势,对钱庄票号已是极大的打击,因此更为我们举事创造了条件,我认为,应当在江浙干。
胡汉民知道孙文的心思,开口道,诸位,在确定行动方向前,我们先得搞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龙谦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三年来,龙谦手上沾了我们多少血?怎么能图谋与他合作呢?
“就是这个问题。龙谦跟满清一样,都是革命的死敌!”孙文叫道。
“我不同意。”宋教仁说道,“龙谦曾经是我们的敌人,但现在不是了。我们的目标是推翻满清,建立民国,龙谦也在干着推翻满清的事,我们总不能和满清联合吧?那样岂不是更无颜面见九泉下的烈士?”
“钝初说的是。从前是敌人,现在未尝不能做朋友。”说话的是陶成章。自意外获悉秋瑾尚在人世,而且出任蒙山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长后,陶成章对龙谦集团的观感自然变了。
孙文脸色铁青,“既然如此,同盟会解散好了。有力量可以另组一党。”
宋教仁闻言大惊,“此话怎讲?”
孙中山冷声道,“党员肆意攻击总理,没有总理安有同盟会?”
谭人凤立即反驳,“会议研究,当然要畅所欲言,我不过是提出自认为正确的主张,如何便成了攻击总理?”
“不服从我就是叛党。”孙文叫道。
“你既然这样说,随便你吧。”谭人凤愤然离席。
8月10日的东京会议造成了同盟会的分裂。事后,谭人凤、宋教仁不听黄兴的劝告,决意在长江中游开创一番局面。为此,同盟会中部分会成立,立足武昌策划行动了。中部分会带走了同盟会的大半力量,连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刘道一也加入了。
而陶成章执意在江浙发展,光复会的残余力量将目光转向了东南。
坚定支持孙文的还是广东派。鉴于同盟会的现状与孙文的强烈要求,同盟会“正宗”部分正式改组为中华革命党,以孙文为总理,并且建立了执行机构。但他们也清楚,对付龙谦控制下的广东,怕是要比满清统治下的情形更难了。黄兴、刘揆一这两个华兴会首脑既不赞成孙文的主张,又痛心于同盟会分裂,夹在其间,十分为难。
为表示继续支持孙文的革命大业,黄兴、刘揆一最终还是加入了中华革命党。
8月10日的东京会议事实上宣告了同盟会的历史使命已经终结。孙文这位性格坚定一手掀起反清浪潮的领袖从此淡出历史舞台,是历史局限所致。他始终要求同盟会内部无条件服从他,就像臣民臣服皇帝一样。他一直没有搞清楚一个现代政党中领袖与党员的正确关系,究竟是先有领袖再有政党还是先有政党再有领袖,以及政党的领袖是怎样形成的。他始终没有意识到,个人在历史洪流既以形成后的作用问题,正是因为他长期远离斗争一线,才导致了其在组织内的威望下降。而最为关键的是领导权的问题,自龙谦打出反清大旗,孙文已经认识到,反清的主导权不在自己了。这将导致在满清垮台后的中国权力格局中无自己的一席之地。助清抗龙不妥,助龙灭清心又不甘,背后不能说没有权力欲望作怪。
第十六节 东北局势(一)
吉林“变天”其实是在广州举事的前一天。因为发现了巡抚衙门的异动,在联系不上广东总部的情况下,鲁山表现出了极为罕有的勇气和担当,断然下令抓捕自巡抚朱家宝以下省府主要官员,接管吉林城防,并派出飞骑通知长春厅程二虎及驻吉林、黑龙江交界双城堡之石大寿各部立即动手!
吉林经过短促的激战被蒙山军北方军占领,这天是7月27日晚,严格计算时间,此刻正是王明远劝降周馥的当口。所以,首义的荣誉应当记在吉林而不是广州。这是一桩历史公案,以至于二十年后有人为吉林“翻案”。
好在次日鲁山即收到了广州举义的通电,这下子不用担心打乱龙谦的步伐了。所以,吉林甚至先于山东通电响应广东。
有意思的是,全国乃至世界都因三省“叛变”举事而乱成了一团,主要策划者龙谦却仍在走广西奋力赶回广州的路上。
事变前得到电报通知的吉林巡抚朱家宝最终还是没能逃出来,已经出城的朱巡抚在次日下午被第十八镇骑兵标,哦,现在是蒙山军第九师骑兵团蒋存先团长截了回来。心下凄然的朱家宝喝住了准备抵抗的标营,心知绝不是人家对手。
“如要杀戮,朱某一人当之,请蒋标统放过我手下的兄弟!”朱家宝喝道。
“朱大人何苦如此?鲁司令绝无加害之意,若是归顺我军,以后多有借重之处呢。”蒋存先见朱家宝知趣,心里也高兴。下令解除跟随朱家宝逃出城的百十名骑兵的武装,“各位兄弟暂且委屈一下,只要不做无谓的抵抗,我军绝无加害之意。跟我回城吧。”
十八镇发展至今,朱家宝其实功不可没,此公一直将十八镇视为自己的武力,多方培植,没想到一直是养虎遗患。
“鲁司令?”朱家宝见蒋存先态度和蔼,心里安定了许多。
“陆统制官真名鲁山,早就是我蒙山军副司令。这次我家大帅举义广州,已委任鲁山为蒙山军副总司令兼北方军司令官,我不称其鲁司令,称呼什么?”
渴望战争渴望南进回乡的北方军诸将早已盼着这一天了。自上月底接到总部成立及部队整编的电令,整整憋了一个月!
听了蒋存先的话,朱家宝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过,朱家宝拒绝了与蒙山军的合作。此人并无与北方军诸将的仇怨,所以,他未收到任何的虐待,只是被软禁于巡抚衙门后院他原先的住宅,鲁山亲自下令不得惊扰朱家宝的家眷,除了失去自由,这位巡抚活的好好的。
但吉林的其他官员就没那么运气了。吉林巡防营统领,吉林知府以下共计二十一人被杀,家产籍没入军。这些人都是被认定满清的死忠且对十八镇多有刁难者,包括因在军费上对十八镇多有刁难的吉林藩台。
难以避免的武装冲突导致了吉林、黑龙江两地上千人死伤,其中有一半是无辜的吉林、长春等城市的百姓。在一个改朝换代的大时代下,这个代价不算大。
基本控制吉林主要城市已是数天之后了,根据事前制订的计划,石大寿第十师将先攻击黑龙江,占领齐齐哈尔,解除黑龙江之清军武装,使南征无后顾之忧后,再行南返,秘密集结于昌图厅一线,然后担负北方军右翼迂回之战略任务。
十八镇受制于武器及人员两方面因素,两年来扩张并不快。在“7-27”之前,北方军按照总部指令,已秘密完成部队的整编,计有两师四旅共计十二个步兵团,三大一小四个骑兵团和两个炮兵团。
鲁山为首的北方军首脑在确定领受的攻占奉天及山海关,牵制北洋减轻山东压力的总任务后,反复研究,制定了兵分两路南征的计划。
最先的计划是兵分两路,由第九师自吉林东进海龙,然后沿大路南下辉南,沿着辉南、清源,翻越铁背山直趋抚顺,从东面进逼奉天。而以第十师沿昌图、铁岭大路南下奉天,两个师合力夺取奉天后,再西进锦州,攻击山海关。
在接到总部最新的敌情通报后,获知北洋第六镇有东出奉天之迹象,北方军认为原计划不可行了。两个师分东西配置,彼此不能呼应,如果第六镇及第二十镇合兵,力量将强于第九或第十师。这样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因为总部及情报处一再警告第六镇绝不可轻视。鲁山决定修订原方案,放弃从辉南清源西攻奉天的路线,将步兵集中于第九师后,由自己亲率经加强后的第九师沿昌图、铁岭直趋奉天,吸引第六镇主力东进,虚空辽西走廊后,将骑兵集中于第十师,自长春出发,过康家屯,穿过科尔沁左翼前旗,经都鼻尔城(今彰武)、阜新、义县直下锦州,绕一个大圈子,抄第六镇后路。鲁山判断,第六镇给养来自关内,锦州一失,关外北洋两个镇顿成孤军,仗打到这里,胜利就向自己招手了。
这一计划得到了北方军诸将的赞同。性格保守的邓清华率参谋处反复推演后也同意了该计划。该计划制定的基础是,九师在加强为三个步兵旅及大部分炮兵后,即使单挑第六镇和第二十镇也未必输。而主要为骑兵的第十师攻击路线人烟稀少,困难在于给养补充,好在现在季节好,马匹可以就地觅食。即使十师打不下锦州,或者第六镇不离开山海关,十师出现在山海关前对于第六镇亦是绝大威胁,那样,九师将顺利击败第二十镇占领奉天,总部的战略意图已基本完成了。
龙谦为了图谋关外,自1903年“白岭支队”出关,选派的都是手下最优秀的将领,鲁山、范德平、邓清华、程二虎、熊勋、盛光、石大寿、蒋存先、商凤春、许公持、丁小富,无一不是一时之选。
而且,第十八镇战斗力很可观。这是蒙山军唯一一支打过近代化大战的部队,经过1904-1905年奉天会战血火考验的北方军将领,对于大兵团作战比山东军乃至南方军有着更为丰富的经验。北满驻扎期间,鲁山主要的任务就是剿匪,几年来将盘踞吉林、黑龙江的马匪山匪清剿一空,部队多骑兵成为了主要特点,除了作战骑兵,辎重团的马匹也极多,为关内所不具备之优点。即使是步兵,由于参加了连续两年多的剿匪行动,长途奔袭的本领也在南方军与山东军之上。
其缺点一是部队匪气重,纪律差,这点比不上关内两个方面军,第二是未开展彻底的根据地建设,缺少群众支持。第三是弹药补给差,没有巩固的后勤基地。虽然这几年在关内特别是朱家宝的支持下建立了几个兵工厂,可以翻装子弹,可以造成分低劣的火炸药,也可以修枪械,但炮弹造不了,枪支大炮更造不了。第四就是部队不甚充实,由于吉林黑龙江两省人口极为稀疏,招兵甚为困难,其中熊勋第二十五旅,程二虎第二十八旅按照总部编制算是满编了,范德平之二十六旅,丁小富之二十九旅则缺员严重。尤其是丁小富旅,虽然辖三个团,但每团只编了两个营。
一句话,北方军利于速战,不利于持久。从这点看,北方军只有与山东取得可靠的联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成立北方军,龙谦只任命了鲁山为司令官,给了两个师四个旅的编制,当然是根据鲁山上报的实力确定的。但没有指定下一级军官的任命,这是对鲁山最大的信任。
在确定南征大计后,鲁山调整了北方军编制,因电台一直联系不上广东,未经批准便宣布了。
1909年8月初,北方军编制如下:北方军司令官:鲁山;副司令官:石大寿;参谋长:邓清华;参谋处长蒋方震;
第九师:师长,鲁山兼;副师长:范德平;参谋长,邓清华兼。第二十五旅旅长,熊勋;二十六旅旅长范德平(兼);
第十师:师长石大寿兼;副师长:程二虎;参谋长:商凤春;第二十八旅旅长:程二虎(兼)第二十九旅旅长丁小富。
直辖骑兵旅旅长:盛光;辖骑兵三个团。
鲁山调整了部队序列,第十师辖程二虎第二十八旅及盛光骑兵旅,由石大寿统领采用大迂回南下。原第十师丁小富二十九旅转隶第九师,由自己统带攻击奉天。第十师炮兵团只携带一个口径57和37的混编营跟随第十师南下,其余转隶第九师炮团。
鲁山不再北满留驻部队,全军南下,一锤子砸出去,不留后手。在省府吉林,鲁山只留了一个步兵营守护军官们的家眷。
1909年8月5日,范德平、程二虎等将领率军南返,与积极筹备南征的鲁山主力会合于长春,8月6日,北方军首脑在长春厅召开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两日后,北方军兵分两路,开始了蒙山军一统天下之南征战役。
吉林突变,奉天已是风声鹤唳。在接到中枢警示后,已经在奉天巡抚任上干了近五年的唐绍仪整日钻在第二十镇司令部,与统制张绍曾及二十镇主要军官连续开会,商议如何应对东北危局。
唐绍仪后悔来东北任职已经很久了。虽然从知府直升巡抚是异数,但关东虽然是满清的“龙兴之地”,但满清中枢对关东的重视程度却很低。而且,关外人烟稀少,即使是算是最为繁华的奉天,与关内通都大邑也无法相比,地域辽阔的奉天省人口尚不足1500万,连上吉林黑龙江两省,人口也不过三千万左右,尚不及山东一省。
经济就更不要提了。
做官嘛,不仅要论级别,而且要论岗位。唐绍仪这个奉天巡抚比起杨士骧的山东巡抚就没法子比,更不要比江苏巡抚了。在唐绍仪眼里,在奉天干甚至不如到山西。去年他曾努力活动平调山西,但没成功。随着袁世凯在中枢的没落,他觉得自己已被抛弃了。
更为糟糕的是十八镇反了!唐绍仪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跟随从鲁南一路到天津的那支小部队,十年后竟然成为了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当这股力量张开他狰狞的面目,抖落身上的所有伪装展示出其伟岸身躯后,唐绍仪后悔自己没有早日投靠龙谦了。
唐绍仪不是旧式官僚。虽然他是在满清这个官僚体制中成长起来的。有着留美经历,学识见识都远超同侪的他一直赞同君主立宪,甚至是民主共和。当然,君主立宪可以讲,民主共和则绝对不能提。当他看到龙谦“勘电”后,竟然对龙谦(其实是洪粤诚)起草的电文很是赞同!
这几日唐绍仪一直在想龙谦!自认与龙谦有着不错交情的唐绍仪甚至认为,如果自己策反二十镇,凭着这份功劳,在龙谦那里也不会待遇差了,他知道是龙谦对自己评价甚高,也知道龙谦搞经济的本事,更知道龙谦对自己的器重和欣赏。
但手无兵权的唐绍仪却不敢有“从逆”的表示。也不光是他无权调动第二十镇,更主要的是他惦记着袁世凯这位老主公。袁世凯被朝廷赶回了家,现在改投阵营,也不算对不起老袁了。
现在,局势将这位文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他必须做出最后的抉择。
第二十镇是个大杂烩。这支在十八镇之后成立的新军镇理论上算是北洋系武力,因为其第四十协主要来自北洋第六、第四两镇,另外一个协——三十九协却是奉天巡防营整编而成。
现在担任第二十镇统制的是张绍曾,三十九协协统张作霖,四十协协统吴禄贞。
这支被唐绍仪倚重的部队主官,个个心怀鬼胎。
统制官张绍曾心向革命,四十协协统吴禄贞干脆就是革命党。而二十镇实力最强的三十九协张作霖部也是墙头草,观望之心甚重。
四位决定奉天命运的军政主官,在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齐齐抱了别样心思,真是一大奇观。
张绍曾是年三十岁。留日学习军事,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日本陆士,专业是炮兵,与靠着真才实学在蒙山军北方军当上了参谋处长的蒋方震算是校友,不过比蒋方震晚一点。他运气好,回国后在直隶编练公所当教官,当今摄政王的两个胞弟载洵载涛都算是他的学生,大概有这层关系,在不太重视留洋军校生的北洋系能够火箭般升迁,回国三四年间便当上了一镇统制。要知道,北洋目前的统制官们的资历哪个不是在军中打熬了十几二十年?!当然,张绍曾接掌二十镇,与中枢对二十镇不甚重视有关。
吴禄贞是革命党,这个我们早已介绍了。但撑起二十镇战力的不是吴禄贞的四十协,而是张作霖的三十九协。
巡防营出身的张作霖在鲁山支队出关时也就是个营长。其起家也是靠了日俄战争这个机遇。鲁山支队根据龙谦的指示帮助俄国,在奉天会战中一战成名,事后得到俄方和朝廷的青睐,得以驻扎吉林,编练成镇。但张作霖则是助日驱俄,借着日本人的帮助在日俄战争中壮大了实力。
张作霖一直羡慕在于家房会过一次面的陆大山。人家走对了路子,如今是手握上万雄兵的统制官了,比自己整整高了一级,这一级可是天堑,以张作霖的出身,这辈子也别想跨过去了。如果当初欣赏自己的奉天将军赵大人在,也许有那么一丝希望,如今被北洋武备学堂一统天下的北洋军中,自己的出身就注定官职到头了。
若是论实力,将北满令老毛子束手无策的胡子们打的灰飞烟灭的陆大山可不止比自己强一一点半点了,听说人家从北撤回国的老毛子部队拿了不少的好东西,不靠朝廷也撑起了一镇实力。据说当年良弼大人点验十八镇,对其赞不绝口。
时也命也,一向好强争胜的张作霖不止一次与张作相、汤玉麟、吴俊升等心腹聊过,自认自己绝对过不了黑沟台那一关,所以张作霖现在闻听北满造了满清的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那位陆大山后,心里极为忧虑,生怕一仗将自己半生心血全部打光。
第十七节 东北局势(二)
8月2日下午,屡次接到中枢电示方略的唐绍仪到二十镇司令部,与二十镇主要军官们商议局势。唐绍仪开门见山说如今关外就靠你们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是个文官,不晓兵事,请各位谈谈迎敌之策吧。
这是获悉吉林“异帜”后的第一次正式的军事会议,却由唐绍仪这位文官主持。
张绍曾、吴禄贞及张作霖都成了闷葫芦,低着脑袋不吭气。
唐绍仪等了许久,心里烦躁起来,敲了敲桌子,“火都上房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张绍曾叹一口气,“不过是个‘打’字。但是,唐大人,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计算实力,我们二十镇肯定是打不过人家的。”
他是统制,他开了口,别人就好说话了。吴禄贞根本就不想打。反清是吴禄贞的目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但亮出反清大旗的却是近年来镇压革命党颇为卖力的龙谦部。这个让吴禄贞有些腻歪。不过,吴禄贞不是黄兴,更不是孙文,他跟蒙山军并无直接的仇恨。在广州首义,山东、吉林快速响应后,吴禄贞第一时间就找了张绍曾,提出就此反了,先推翻满清,再与龙谦理论的建议。
吴禄贞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此时不反,难道要等满清干掉龙谦再反不成?当然,如果蒙山军反清成功,自己一样没有机会了。
张绍曾同意吴禄贞的判断。他顾虑的是张作霖。三十九协的实力强于四十协,而且该部军官都效命于张作霖而不是自己,若是张作霖不从,事情就难办了。除非现在即发动,乘张作霖各部未得集结便动手。
张绍曾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同意吴禄贞的意见。
张作霖呢,一门心思盘算如何保存自己辛苦多年积攒的一点本钱,更不想与陆大山部火拼。现在天下大乱,有兵就是爷,做惯了墙头草的张作霖在广州通电及吉林举事后首先就要评估局势。跟他的几个铁杆兄弟已经密商了两次,反复分析,张作霖凭借自己掌握的情况认为这次满清悬了,即便不完蛋就剩下一口气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跟北面开仗。尽量看看南面的局势,如果龙谦得势,自己将干掉吴禄贞和张绍曾,为龙谦献上奉天这份厚礼。如果朝廷打下山东,龙谦败走江南,那就狠下心与北面血拼吧。”惯于借势而起的张作霖确定了他的总方略。
不过这个心思藏的很深,跟谁都没提。只是要大家伙儿掌握好部队,随时准备战斗。
“中枢已有对策,第六镇将是你们的后援。”见张绍曾说二十镇实力不济,唐绍仪冷冷道。
“第六镇上来,也未必是人家对手!我在吉林有些关系,十八镇的实力可不止一个镇,他们厉害着呢,光是骑兵就不下五千人马。”张作霖慢吞吞说道,“不过,十八镇的兵一部分在黑龙江,他们要准备很长时间才能南下,我们倒是有时间,不如狠着劲儿招兵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这个小个子总是过于圆滑。唐绍仪想。
“招兵?”张绍曾很讨厌胡子出身匪气极重的张作霖,“现在招兵顶个屁用?北面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吗?”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张绍曾总是觉得,没有三个月就不能练出兵。
张作霖一摊手,别过脸不吭气了。
这天的会议什么结果都没有,连如何集结部队,准备将战场设在哪儿,对手可能沿哪条路攻击都没有研究。纯粹务虚了。
唐绍仪郁郁不乐地回到巡抚衙门,幕僚立即送上刚收到的军机处电报,说第六镇正在集结,不日将拔营东向增援奉天,为加强奉天的军事指挥,已指派良弼前往奉天统筹奉天军事。要唐绍仪切实监督第二十镇之动向,不得有误。
朝廷被叛变吓怕了。唐绍仪苦笑,连自己这个巡抚都有了二心,也难怪中枢加意提防。
很快,唐绍仪又接到了陆军部电报,这次算是他希望的好消息,袁世凯出山了!接掌了北洋全部军事指挥权,已换段祺瑞接替赵国贤,第六镇将很快出关抵达奉天。
这份电报之后又有一份“唐绍仪亲阅”的急电,是袁世凯署名的,明确警告唐绍仪张绍曾和吴禄贞不稳,要唐绍仪着意提防,决不可内部生乱。若有迹象,当断然处置之。
这两份电报将唐绍仪就此改换门庭的念头又打消了。袁世凯的本事唐绍仪是佩服的,他对于袁世凯的了解比龙谦深的多,如果袁世凯不出山,唐绍仪绝不会为清廷殉葬,但袁世凯出山担起了平乱的重担,唐绍仪又不看好龙谦了。
于是,唐绍仪于8月4日在巡抚衙门再次召集军事会议,这次唐抚台的底气就足了,“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袁大人出山了!接管了北洋指挥权,段芝泉换下了赵国贤,第六镇不日将东进奉天。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段芝泉部抵达奉天之前,确保奉天城的安全。”
这里,唐绍仪偷换了概念。以陆军部名义发出的对关外军事指示电要求确保奉天,但唐绍仪解释为确保奉天城之安全。
唐绍仪在“部署”了关外战略方针后,还花了大篇幅讲解了袁世凯的战略,即集结北洋主力击破山东,然后与龙谦会猎江南,一鼓戡平大乱。
凝神细听唐绍仪演讲的张作霖精神一震,他不是为袁世凯的宏伟战略喝彩,而是有了他实现自己目标的机会。他的三十九协有大半兵马是在奉天城外驻扎的,其中张作相之七十七标驻铁岭,汤玉麟之七十八标驻新民,只有三十九协直属队(骑兵、警卫各一营)驻扎奉天以西之大石桥。
“抚台大人明鉴!”张作霖立即响应,“职部驻铁岭之张作相部、驻新民之汤玉麟部应立刻收缩回奉天,以免被敌所乘。”
鲁山部南征,铁岭为必经之地,以一个标两千余人抵挡兵强马壮的十八镇无疑是螳臂当车。
唐绍仪虽不懂军事,但地图是会看的,“张作相部撤回奉天可以,但新民驻军就不必了吧?新民为连接关内之枢纽,第六镇东来所必经,汤玉麟部不应轻动。”唐绍仪立即同意了将张作相七十七标南撤,但没有同意调汤玉麟部来奉天。唐绍仪有句心里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万一奉天不守,自己还要沿新民撤往关内呢。怎么能撤空新民守军?万一鲁山部占据新民,岂不是关上了退往关内的大门?
“抚台大人明见,新民守军绝不可收缩至奉天城下!”吴禄贞立即叫道,“即便是七十七标,亦不应一枪未放便撤回来,打一下嘛,挫一挫敌人的气焰也好。”
张作霖立即大怒,他早就看吴禄贞不顺眼了,这个五短身材的四十协协统是他很讨厌的人,比起统制张绍曾坏多了,因为朝廷下拨的那一点可怜的武器,总是鼓动张绍曾克扣自己加强四十协,搞得自己不得不自掏腰包从日本人手里买!
“吴大人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据可靠线报,吉林叛匪已经整军南下,那可是一镇兵马,我在铁岭的一个标济得什么事?要打,你为何不向抚台请令,你是日本受过正规训练的,你的四十协上去好了!”
“大敌当前,我们要精诚团结!”唐绍仪大声喝住了起立要反驳的吴禄贞,“雨亭的意见是对的,张作相标可以撤回来,但汤玉麟标不动!段芝泉部大军即刻东来,只要我们守住奉天,便是大功一件。”
会议继续进行,商议了奉天城防,以第四十协为主,加上紧急撤回来的张作相标,固守奉天,以待援军。
骨子里还是书生的唐绍仪根本没有看出张作霖的算盘。张作霖再次通盘估量形势后认为,这一仗龙谦必胜!袁世凯出山也挽救不了满清了,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早投明主,立下足以让他获得新朝的鼎助功勋。
自龙谦“勘电”发出,吉林、山东飞速响应,一直留意各派势力的张作霖得出了自己的判断,满清完了!
他手下游历全国最具战略眼光的时任张作霖副官的杨宇霆认为,就龙谦暴露的实力来看,北洋已处劣势了。如果关外安稳,北洋尚有取胜的希望,但因为北满出现了一支“奇兵”,使得龙谦取得布局上的绝对优势。皆龙谦突然起兵具有先手之利,怕是朝廷尚未打下山东,龙谦大兵已夺取武昌了!袁世凯出山济得何事?他又不能凭空变出几个镇来,靠六七万北洋军顾及两个战场,顾此失彼,必败无疑!
杨宇霆建议张作霖把握好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壮大自己的实力,杨宇霆说,“雨帅,死心塌地助朝廷的结果就是打残您千辛万苦积攒的这点本钱。但站到龙谦一方,却有壮大实力的机会。这年头有兵就有一切,没兵谁也不会朝理你。还请雨帅三思。”
杨宇霆继而分析道,“若是投诚龙谦,事情就大不一样。四十协不足虑,鲁山部即便打不开山海关,北洋亦无力顾及关外,凭着献奉天之大功,您至少可以保住现在的位子,以我看,您当会再进一步。干掉张绍曾和吴禄贞后,奉天将以您为主。”
等北洋军事计划获悉,蒙山军南方军迅速攻占衡阳,杨宇霆再次分析局势,坚定地认为,就军事而言,蒙山军已立于不败之地,北洋根本就无力顾及关外,搞不好当山东军事不顺之时,唯一一支准备用于关外的北洋第六镇将南调而不是北上。这个帐就好算了,一面是拿自己数千兵马与鲁山部血拼导致血本无归,一面是联合鲁山独霸关东,傻子才会听中枢的鬼话呢。
8月4日唐绍仪的军事会议并未打消张作霖造反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张作霖乘机起兵归顺新朝的念头。因为杨宇霆说了,他其实与鲁山部大将盛光有一面之缘,这条线完全可以利用。所以,张作霖一面密令杨宇霆与盛光取得联系,一面借机调回了张作相的七十七标,作为他奉天举事的本钱。
杨宇霆是年只有二十四岁。他是奉天人,有秀才功名,本来已推荐到日本留学学习军事了。偶然一个场合遇见了张作霖,一番谈话后张作霖认为杨宇霆有大才,便留在了身边。而功名心切的杨宇霆认为留学回国还不如现在就投靠一个“明主”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杨虽是副官,倒不如说是张作霖的参谋长,张作霖对于这个年轻人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接下来的数日,各方势力在奉天展开了激烈的活动。
8月5日,一个神秘客人上门,让张作霖大喜过望。这个人就是江云的副手,长期掌管蒙山军关外情报的田书榜。如今,田书榜已正式担任了蒙山军军事情报局副局长。
促使田书榜到大石桥张作霖三十九协司令部面见张作霖的,是来自总部的一份紧急指令,带来这份指令的是蒙山军老资格的情报官,曾在1900年勤王之役中立下大功接应龙谦入北京的张小丁,他现在是天津总站的负责人。
张小丁带来了总部策反第二十镇的指令。
总部是获悉张绍曾与吴禄贞有志反清紧急命令田书榜展开策反行动的,张小丁立即跑来了奉天面见田书榜,出示了江云的密令。
“张处长,我倒是觉得,张作霖更有把握。”田书榜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这几年里凭着他的豪爽大方,与张作霖部许多军官建立了私人友谊,“张作霖根本就没有为满清殉葬的觉悟,这个人极为聪明,视兵权为生命,让他与咱北方军火拼?根本不会!倒是张绍曾我有些吃不准,这个吴禄贞是革命党,有些靠不住。”
由于第五镇南下镇压革命党举事,蒙山军系统的军官对革命党都有些不感冒。
“上面的指令是顺利夺取奉天,只要做到这点,你就立下大功了。张作霖能站过来更好……”张小丁直属于情报处——如今的军情军直管,但多次来往于天津与奉天,与田书榜很熟。
“这件事我亲自办。为了以防万一,从现在起,我这个店关门了。月蝉撤入安全屋,这边的关系她都清楚。万一我出事,你将这儿的情况汇报总部,并带走我的两个崽子。”田书榜自觉有七八分把握,但还是安排了后事。数年间,他和王月蝉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可爱的孩子。
“可以,老田你多保重。”张小丁慨然应允。虽然感到在此种局面下,张作霖不敢轻易将后路走绝,但还是要估算到最坏的局势。秘密战线的残酷无情,这两个从事了十年情报工作的“老人”已经习惯了从最坏着眼了。
与张小丁议定,田书榜命令王月蝉立即转移,自己则去了大石桥。当他被张作霖警卫队长,自己的酒肉朋友张宗昌领入了张作霖内室。
田书榜开门见山,“张将军,鄙人田书榜,乃蒙山军军事情报局副局长兼奉天总站站长,奉总部密令,前来拜会将军。”
张作霖楞了半晌,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位富态的中年人是何方神圣,不禁大喜,“啊,原来是田局长,请坐,请坐!田局长有何指教?”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早就盼着与蒙山军建立直接的联系呢,听听,军事情报局副局长,奉天总站站长,不小的职位呢。
“张将军,鄙上久慕将军大名,一直希望与将军结交。如今蒙山军兵锋所向,满清无不望风而降,满清覆亡已是定局。本人此来,是想与将军做个交易,若是将军顺应大势,投诚我蒙山军,江云局长明确表示,可以保证贵部在战后扩编为一个师,当然由您统领,驻扎奉天,以捍卫关外国防……”田书榜信口开河,到了这个时候,田书榜也顾不了以后会不会被总部承认了,反正江云的指令中有相机处置的话。
张作霖眨巴着眼,许久才说道,“多谢田局长及尊上看得起老张。可是,我手下的弟兄呢?如何处置?”情急之下,张作霖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自己的军队。
田书榜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根本没想到谈判如此顺利!微微一笑,“将军不需担心。江局长说了,将来即以三十九协扩编,一切都由将军说了算,只需报批确认即可。我家大帅海纳百川,便是鲁副总司令,不是也与将军有一面之缘吗?”
“是的,是的,那好极了。”张作霖当即表示愿意归顺蒙山军,接受鲁山指挥,“张作相部已经撤出铁岭,北面已经是空无一兵了。还望田局长早些联系鲁司令,以免发生误会。”
俩人当即商定,田书榜负责联系鲁山。奉天城防,由张作霖负完全责任。为了表示诚意,田书榜当即表示将自己的妻子“押”在张作霖司令部为人质,但他却不提自己的两个孩子。
张作霖部许多军官都认识风骚泼辣的王月蝉,尤其是张宗昌,不止一次羡慕田书榜有个贤内助。田书榜这样做,令张作霖大喜,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只要他张作霖有一口气,绝不会少了嫂夫人一根汗毛!
田书榜问及具体的计划,张作霖却狡猾起来,说计划尚未制定,但请放心,绝不会拿龙大帅的大事当儿戏!
田书榜由张宗昌保护着返回奉天城,接了王月蝉去大石桥做人质,自己则带了两个随从,紧急起身北上联络正在南下的北方军了。
张作霖急忙召集最心腹的几个人,通报了田书榜的情况。这个突然发生的变故并未引起多大的震动,张作霖的手下多是胡子出身,当明白局势不容他们再行观望后,纷纷表示愿意跟着张作霖干这一票!
张作霖急切地等着张作相的回来。这个时候,又一个神秘的客人上门了,他是日本人青木宣纯,从北京来。
张作霖一直与日本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日俄战争惨胜后,日本接管了南满铁路,在奉天的势力也越来越强了,虽然没有驻军(日本为数不多用来保护南满铁路的部队都集中于旅顺至奉天一线),但奉天城内已经有不少的日本商户了。而自1904年之后,张作霖部接受了日本大量的“援助”,张部大批武器都来自日方,半买半送。
青木直截了当地指出,因龙谦仇日思想严重,作为打日本帝国的好朋友张作霖部万万不可投靠龙谦,而应当帮助北洋抗击鲁山对奉天的攻击,如果在武器弹药上有所需求,他将联络关东州日军部队,给予张部最大的协助。
青木宣纯完全是代表自己。这个日本驻华情报军官并未得到国内具体的指示,中国急剧发生的变化,让日本当局有些措手不及,至今没有明确的关于支那事变的指示电。青木出于对蒙山军以及龙谦的了解,认为蒙山军获胜对于日本极为不利。而北洋获胜则相反、这不是经济上的得失损益,更多是政治及军事上的!所以,青木在与驻华公使商量后紧急出关,拜会张作霖,许以重利,希望张作霖站对队。
青木的到来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张作霖的态度。但返回奉天的张作相则坚定了张作霖的信心,“日本人管我们干什么?我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管了?说的轻巧,让我们跟蒙山军打。打光了部队,什么都完了,日本人再不会看大哥你一眼!但只要部队在而且扩大了,不光是日本人,便是龙谦,总得给您一个相应的地位。事关重大,大哥万万不可迟疑。要知道鲁山的部队已经越过昌图了!”
张作相又将张作霖给拉了回来!
第十八节 东北局势(三)
袁世凯出山后虽决定段祺瑞接管驻山海关第六镇并主持关外军事,中枢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派出了良弼协助段祺瑞处置清廷后背暴露的严峻局势。
良弼立足于军事解决第十八镇——如今的蒙山军北方军。良弼从陆军部选了一批参谋,其中就有军令司参谋处长蔡锷及参谋段永清。
这个时候不愿意离开中枢关键岗位的段永清无奈,只能跟随段祺瑞、良弼以及蔡锷前往山海关,准备跟随第六镇出关东进,巩固不稳定的奉天。
8月10日,段祺瑞、良弼一行抵达第六镇,顺利接管指挥权。段祺瑞的到来并未引起第六镇军官的不满,相反,因为段氏在北洋的资历以及段祺瑞个人品质的高尚,第六镇对段祺瑞接掌指挥权很是高兴,包括卸下了担子的赵国贤。
赵国贤详细汇报了第六镇的备战情况。根据中枢指令,第十一协已集结关外之高岭驿,第十二协正在临榆集结,估计再有两日即可完成。
因为在路上,良弼与段祺瑞并未获悉德州战役已经打响的消息,倒是在榆关的赵国贤得到了山东开战的消息。
段祺瑞对第六镇的集结速度不满,同时,对关外战况一无所知的现状也令他感到揪心,敌军究竟有多少兵?现在到了哪里?竟是一问三不知!他对良弼说,“局势危急,我意先带第十一协前出奉天,稳定局势,你留在榆关,督促十二协迅速完成集结,随后东进。”
良弼同意了。因为袁世凯已展开了中枢期待已久的对山东的攻击,良弼情绪很好,笑着对段祺瑞说,“芝泉兄不愧是国之干城,危难见英雄。等袁慰庭平定山东,我意先调回一个镇解决关外,然后再图江南,大局可期。”
段祺瑞却没有良弼那样乐观。他于8月11日正式出发,带领十一协两个步标及炮兵、骑兵各一个营,离开了高岭驿,向锦州前进了。
蔡锷与段永清均跟随良弼留在了榆关第六镇司令部。
这天榆关下了冷雨,天气已经转凉了。晚饭后,蔡锷约了段永清出来散步,“文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蔡处长玩笑了。”段永清一直觉得蔡锷怀疑自己的身份。
“都写在你脸上呢。下午足足看了一个钟头的山东地图,是担心蒙山军山东军挡不住袁慰庭吗?”蔡锷微笑道。
“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当然是企盼袁大人旗开得胜啊。”段永清心里一惊,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露了破绽?
“文白!何必紧张若斯?我倒觉得,若是山东军布阵得当,将主力集结于德州硬抗,袁慰庭未必讨得了好。当年在彰德以及第五镇南下湘赣,我是亲眼见识了山东兵训练之精良的。若是论弹药之充足,山东尤在北洋之上!如今中枢急匆匆向国外购买,怕是来不及呢。人家可是有自己的兵工厂!”
“处长,您为什么觉得北洋四镇仍拿不下山东?”段永清拼命压制内心滋长的恐惧。
“很简单啊。”蔡锷一笑,“我手下十几个参谋,留意全局的只有你一人,关外是你业务所系,但山东你肯定研究的很充分了。据说山东军编了两个师,按照掌握的山东军之编制,他们采取的是三三制,光是第六师就有三旅之众,每旅三团就是九个步兵团!相比于袁慰庭四镇十六个团,并不相差多少。而且,德州一隅,怕是展不开四镇大军,次第投入兵力,必将减弱兵力之优势。而地形呢,德州可以凭籍运河地障,这也是防守一方的优势。若是论山东其他方面,如民众之组织,物资之充沛,怕是胜于北洋呢。嘿嘿,前些日子你向我索要山东之计划,可是要向蒙山军提供吗?”
段永清脸色剧变,下意识便去摸腰间,手枪却没有戴出来。
“嘿嘿,”蔡锷将段永清的神态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文白兄可是要杀人灭口?在这军营之内,你便是杀了蔡某,难道你能逃出去?”
段永清镇静下来,觉得自己还是太稚嫩了,“处长您想哪儿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蔡锷拍拍段永清肩膀,“文白,之所以约你出来,是因为一些话不能在里面讲。其实,三年前,龙谦率第五镇南下湘赣,我就跟他一同待过一段时间。在一个叫毛家铺的村子,我俩曾秉烛夜谈,其情其景,宛如昨日。龙谦曾力邀我到第五镇任职,我却没有答应。不过,那时我就很服气龙谦了,认定推翻满清重建国家者,非此人莫属。”
蔡锷目光幽幽,似在回忆着往事,“龙谦知道我的秘密,我却安然在满清中枢度过了后来的时光,足见龙谦之气度。虽说他再未派人联络于我。文白,我曾在八年前跟随黄兴武装反清,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却不多。龙谦拉拢于我,我那时并未下定决心,虽然我承认龙谦治军海内独步,第五镇早已是宇内强军第一了。但是后来,我才认定可以救中国者,非龙谦莫属。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坦承自己的身份吗?”
段永清长长舒了口气,“蔡处长,您何以怀疑我是蒙山军的人?”
“若是论北洋对蒙山军之了解,我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你身上有太多的蒙山军的影子,甚至连敬礼的姿势都一样。不过,除了我,没人发现这点。所以,你不必紧张。还有,那天你说你去探视你生病的母亲了,我了解过了,你母亲根本就没有病!老太太没有跟你提起吗?”
“她,她老人家只说是有个官长来过……”
“那就是我!你跟我要北洋在山东的部署,我就知道你是蒙山军的人。”蔡锷严肃起来,“在你将情报转出去后,袁大人的攻击就困难了。认知情报对于军队重要性的,还要说是你家龙大帅。我估计过,即便袁某人夺下德州,也无力攻取济南了。山东打成胶着,这盘棋北洋已经输了大半,如果关外再出乱子,我看龙谦甚至用不着他的江南主力就可以击败北洋了。怎么,到现在你还不信我?”
“不敢。蔡处长您认为我军在关外将如何应对?”
“这个却难。最妙的是等第六镇进抵奉天附近时奉天发生兵变,后路又被断绝,那样,只凭着留守京师的混成第一协无论如何不能守卫京师,只能从山东撤军。那样的话,别说与龙谦在武昌争雄,便是京师也难保了。而且,由于关东出事,清廷连撤往热河的可能都没有了……”
“那,如何才能使二十镇生变?”
“张绍曾和吴禄贞!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他们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也枉称士官三杰了。”
蔡锷与蒋方震、张孝准被称为陆士三杰,这个传说曾被蔡锷公开否认。北洋高层对于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蔡锷并不算重视,否则就不会不让他下去带兵了。但张绍曾和吴禄贞也有三杰之称,却是段永清第一次听说,不过,蔡锷没有跟他解释,段永清也没问。
“如果你有办法与北面取得联系,一定要将消息传过去。昔日你家龙大帅曾说最痛恨内战了,损耗的都是国防力量。这个话我可一直没忘!不要朝张绍曾的部队开打,派人联系他们,你不成,必须有鲁山的亲笔信方好。”
“这却难了,如果在京师,我尚有办法……”说到这里,段永清总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难怪你不愿意前来。这样吧,我来想办法。”蔡锷皱眉道。
蔡锷尚未想出如何将段永清派回京师,奉天已经乱了。就在他们谈话的第二天,良弼带了十二协以及镇台直属队出了榆关,进抵到高岭驿,前面传来了段祺瑞的紧急军报,说12号奉天发生兵变!张作霖自铁岭回防奉天的部队突然袭击了第二十镇司令部,张绍曾被扣,吴禄贞生死不明,三十九协部队已经失控,奉天彻夜枪声不息,唐绍仪跟张绍曾一样,不知下落,估计是被叛军所俘。
这真是晴天霹雳!良弼立即懵了,饶是他畅晓军事,一时间也想不出挽救危局的妙计来!显然,张作霖这个反复无常的土匪头子见势不妙,转投新主了!
良弼征求蔡锷的意见,蔡锷压下心底的疑惑,竟然说,“先让十一协停下吧?贸然出击,万一陷入伏击就麻烦了。”
这时要么坚定东进收复奉天,要么断然收兵回来,将第六镇集结于榆关一线,凭险挡住鲁山部向关内的突击,怎么能停在锦州一线观望呢?
不过,蔡锷随后给出了理由,“大人,锦州乃连接关内外之咽喉,地位极为重要。如果我军就此退出关外,大人如何向朝廷交代?如果贸然东进,敌情不明(确实至今未获鲁山部准确情报),实在是太危险了呀。”
当时段永清就在现场,听到这里,确认自己这位上司确实是心向蒙山军了。
良弼虽然认为蔡锷之言有理,但出于愤怒,并未采纳蔡锷的意见,他深知奉天失陷,关外局势即不可为,直隶将成为战场!如果鲁山大军西进,一个榆关是挡不住的,敌人可以从其他口子进来,当年连皇太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难道三百年后却没人想得到?身为满人的良弼五内俱焚,大叫道,“老子跟他们拼了!传令十二协加速前进,十一协继续东进,消灭张作霖,将奉天给老子夺回来!”
段祺瑞可不这样想。自从接收到三十九协的溃散的骑兵,段祺瑞就知道奉天不保了!第六镇成为京师北方对着鲁山北方军的唯一主力,如果第六镇折损在奉天一带,还打什么山东!还打什么武昌会战的主意?!
十一协在锦州蹲下了,前出的二十一标又被段祺瑞喊了回来。一直等到良弼前来,段祺瑞也未拿定攻守的主意。他似乎忘记了袁世凯可是将关外军事全部托付他了!
良弼责问段祺瑞,为何停在锦州不动?段祺瑞的回答竟一如蔡锷,“敌情不明,不能贸然前进。”
良弼在中枢的地位不低,绝非段祺瑞可比。但在北洋军中,良弼的话可不如段祺瑞好使。段祺瑞不动,良弼生气发怒也罢,软言相求也好,段祺瑞硬是将第六镇主力停在了锦州!
事后推演,若是十一协勇猛前进,正与张作霖部混战的三十九协部队虽失去了张绍曾和吴禄贞两名主要指挥官,仍可以提振军心,奉天说不定会被段祺瑞收复,库存的大量武器弹药未必落在北方军之手。但段祺瑞在锦州的犹豫失去了最为宝贵的时间,在铁岭获知消息的北方军前锋旅第二十五旅熊勋旅长认识田书榜,听了田书榜的报告,意识到奉天城有不战而下的可能后,当即挥军疾进,以求以战促变。8月14日凌晨,不顾疲劳的熊勋旅第七十三团已经进入奉天城郊与张作霖部取得了联系,三十九协部队闻听蒙山军已至,随即溃散逃亡。奉天不战而下——对于蒙山军北方军而言就是如此。
奉天事变再次敲响了满清的丧钟。统领南方军前进指挥所离开韶关向衡阳疾进的龙谦接报大喜,立即任命张作霖为北方军第十师师长并传令嘉奖张作霖部,命令张部就地休整补充,并承担掩护鲁山北方军主力西进的后路安全。
龙谦来自湘南的电报盛赞张作霖深明大义,为民族解放和国家统一立下了不朽功勋,获得全军乃至全国的敬仰。
张作霖在奉天事变里虽然损失了一批骨干,但这一宝算是押对了!两年后全军整编,张作霖获得了国防军陆军中将军衔并再次得到提升。要知道,获得中将军衔的名单里可全是跟随龙谦十余年南征北战的蒙山军师长以上大将!
曾在大明湖畔劝说龙谦反清的吴禄贞死于“8-12”事变,他被深恨他的张作霖就地枪决了。张绍曾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失去了前程。谁相信他曾经与吴禄贞密谋举义反清呢?四十协这支被两个心向革命的将领统帅的部队被解散,余部(含被三十九协俘虏的官兵)被整编混编入北方军部队,他们中的军官根本就不知道吴协统和张统制曾计划带领他们反清建功。“8-12”事件余波未息,一直到十数年后仍有人替张绍曾与吴禄贞“翻案”,碍及张作霖的面子,国防军压下了他们的申诉,这件事直到五十年后才算有了相对公正的结论,但吴禄贞尸骨已朽,早已离开军伍转入商界的张绍曾也去世多年了。
这就是历史。容不得一丝的温情,谁手软谁就完蛋,谁下手慢谁就吃大亏。
第十九节 德州之战(一)
1909年8月炎热的气候比起中国陡然爆发的大规模内战就不值一提了,海内外的目光关注着这场决定中国走向的大战。深知此战将奠定中国的政治走向,是蒙山军建立全国性政权,将立国二百余年的满清政权扫入历史,还是重演平定太平军之故事,外国人的关注度甚至高过了中国人。
一向在中国问题上久议不决的英国政府迅速通过了对满清的资助案,贷款500万英镑以帮助满清政府平乱。日本人不甘落后(英日本是同盟),也迅速向满清提供了400万日元的贷款(全部以军火支付)。两国算是表明了立场。
德国人虽不公开支持蒙山军,却与广州军政府秘密签订了协议,提供价值约500万马克的军火,一部分武器甚至是从驻青岛德军部队抽调的,比如六门75mm管退式野炮及四千五百发炮弹,迅速装火车运至济南交山东军。他们认为,蒙山军取得胜利,将有助于德国在远东的势力增长。
俄国人主动找到鲁山,表示愿意提供价值300万卢布的武器(主要是弹药),但要求鲁山与其签订一份反日秘密协议,也就是与蒙山军缔结反日同盟。俄国人因日俄战争的失败,国内局势剧烈动荡不安,经济陷入崩溃的边缘,根本无力在远东保持强大的存在,一方面希望出现一个亲俄政权,以进一步收回被日本夺走的南满铁路,甚至联合中国的新政府重新赶走日本人,占领旅顺港,取得良好的出海口,另一方面希望获得在北满的永久驻兵权。急切希望乘乱捞到好处的俄国人好不容易在北方军的进军路上截到了鲁山,但鲁山借口自己无权与俄国政府签订外交方面的协议,这种东西需要龙谦总司令的批准,搪塞了俄国人的要求。俄国人无奈,只好跑到广州去找龙谦,龙谦已经在湖南了。协议自然无从签订,但俄国人算是表明了态度,他们愿意看到蒙山军夺取政权。
美国、法国等国密切关注着中国的战局,但公开表示了不介入中国内战的立场。其中美国人通过与蒙山军有着良好合作关系的华美机械,向蒙山军传递了一份愿意提供贷款的意向。
南方军封国柱第一师自8月6日攻克郴州后,8月8日,前锋第一旅克油炸墟,进逼耒阳,耒阳巡防营望风而逃,耒阳不战而下。第一师前锋部队继续高速推进,8月10日,第一旅前锋第一团季好古部已进抵衡阳城下。比司徒均所订计划整整提前了两天。
第二师在广西也发动了。8月6日,第四旅占领南宁。陆荣廷弃城逃桂林。第二师根据总部指示,两个旅并肩前进,沿着南宁至桂林大道向桂林攻击前进。受到第一师入湖南连战连捷的刺激,初步完成内部整顿的第二师加快了行军速度,每日行军里程均在百里之上,在第一旅展开对衡阳攻击的同日,第二师前锋第四旅已经占领来宾,击溃陆荣廷的抵抗,歼敌四百余人。广西省府桂林已遥遥在望。蓝心治电告总部,我部最迟在12日夺取桂林。
在韶关建立大本营的龙谦注意力不在广西,也不在衡阳。而是放在了山东,因为他刚接到宁时俊电报,山东战役于8月10日凌晨正式打响了!
“衡阳为湘南门户,控扼湘、粤、柜三省。衡阳一下,长沙难守。我军第一期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了。现在尚未有第八镇南调的情报,我看蓝心治第二师可以不走宝庆了,由桂林直奔衡阳,作为封国柱的后援吧。”司徒均虽然连日睡眠极少,但精神抖擞。
“嗯,电示蓝心治,留第五旅彻底歼灭陆荣廷及龙氏兄弟的武装,招降亦可,务必解除后路威胁。另外,连日下雨,道路泥泞不堪,物资转运困难。一师打下衡阳后应略为休整一下,部队应当很疲劳了。”
龙谦嘴上应着,目光却盯着山东地图。
“司令在担心山东?”
“不能不担心啊。袁世凯一下子集中了四个镇于如此狭窄的战场,叶延冰的压力太大了。对了,山东有新消息吗?”
“还没有。”司徒均扫了眼参谋们,“我们帮不上的,咱们这边打得狠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嗯。鲁山有电报来吗?”
“也没有。自他们兵分两路自长春出动后,尚无消息。”
“袁世凯若是识时务就好了。北洋精兵,未必不能成为国防劲旅啊。给袁世凯的电报有回信吗?”龙谦渴望自己多年的布局可减少内战的损耗,希望重新出山的袁世凯认清形势,采取与蒙山军合作的态度,导致事变和平解决。他在抵达韶关的前进指挥所后,得知袁世凯出山接掌了北洋指挥权,于是亲自起草了致袁世凯将军及北洋将领的公开信,声明蒙山军建立共和的主张,希望北洋接受蒙山军改编以重建国防。但对方一直没有回电。
“哈哈,司令想简单了。不打疼老袁,老袁怎么会俯首称臣?司令说的是,这一场大战,关键在山东呢。”司徒均看上去很轻松。
一旅旅长阎树林亲抵前线部署对衡阳的攻击的同时,德州前线已经打开了锅。
这是自甲午以来中国军队最大的一次会战,可惜,交战双方都是炎黄子孙。
双方二百门以上的大炮将德州一线轰击的烟尘蔽日,双方指挥官根本看不清阵地情况,十六旅预先铺设的电话线在一个小时内即全部被炸断,十六旅旅部无法获知前沿展开的两个团的情况,参谋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叫喊却毫无意义,只能派出一批批的通信兵冒死抢修电话线路。
“报告师部,北洋第三镇在运河西岸刘智庙一线展开了进攻。敌军炮火极其猛烈,请求师部炮团全力压制敌人炮兵,不然这仗没法子打。”综合判断情况后,十六旅旅长薛晓才向扎于平原县城的师部发出了第一封报告。
原名薛小菜的薛旅长是蒙山老兵,1900年勤王之役时为排长,亲手杀掉了庄亲王载勋。第五镇南下时为山东巡防军团长留山东,三年后出任了第六师主力旅十六旅旅长。他的名字还是龙谦给改的,小菜多难听啊,叫晓才吧。
袁世凯心忧南方局势,深知不迅速击破山东将无法取胜这场突然发生的大战,只有迅速击破山东,方可用火车将北洋主力调入湖北迎战龙谦的南方主力。时间在龙谦一边,不在自己。万一不能迅速击破山东,待龙谦夺取武昌攻入河南,北洋将两线作战,顾此失彼,战争基本也就输了。
袁世凯在部署了对山东的攻击方略后,以军机处的名义致电湖光总督瑞徵,指示说,决定性的大战将在武昌展开,衡阳可以放弃,长沙不易守,亦可放弃,但武昌为必守之地,为此,第八镇主力应前出岳阳一线节节抵抗,固守蒲圻、咸宁一线。
袁世凯对目前的形势焦心不已,他当着载洵的面大骂朝廷昏庸,如何能让龙谦从容布局如此?若是没有广东的牵制,第六镇即可调往两湖,若是龙谦主力龟缩山东,我军亦可从容布置。现在主动权尽操敌手,真是庸臣误国!
他倒是忘了当初中枢调龙谦南下平叛他曾暗喜过,谁知时隔三年,局势恶化至此。
关键的战场在山东。袁世凯不等李纯第二镇及冯国璋第四镇部署到位,急令进占运河西岸阵地的曹锟发起对德州的进攻。8月8日,就在龙谦南方军夺取郴州的那天,袁世凯亲抵衡水,建立了前进指挥所,亲自督战第三镇对德州的进攻。他对第三镇标统以上军官说,这几年总是嚷嚷蒙山军如何精锐,现在一较高下的时候到了!龙谦已将他的主力带至广东,留在山东的不过是些小虾米。别听他们有那么多的番号,就算人数充实,不过是些新兵蛋子,几炮轰过去就放羊了。仲珊,从己亥年(1899)年你就与龙谦打上交道了,前前后后吃了那小子的不少亏!现在是算总账的时候了。秀山、华甫的部队马上就到,就在你的两边展开,但我认为,你的第三镇不需要等他们了,我给你带了一个炮兵标,加上你的炮兵,将运河对岸山东兵修筑的那些乌龟壳全部砸碎!强渡运河,给我尽快拿下德州!
曹锟早就憋了一口气,得了将令,用一天的时间做部队的调整展开,于8月10日凌晨,在正对着德州的刘智庙一线十三公里的阵地上展开了两个标——第五协第十标和第六协第十一标,以炮兵为先导,开始了对山东的大进攻。
刘智庙紧靠运河,千里大运河北起通州,自直隶而入山东,在德州以北形成了一个尖锐的弧形,像一个绳子套。两军夹河而阵,河西是北洋军,河东是山东军。
叶延冰驻守德州已久,反复勘察地形,鉴于山东北部地形平坦,几乎无险可守,唯一的地障就是大运河了。与其退守平原,不如依托运河抗击。所以,他在德州以西,以北,以东构筑了数道由地雷及交通壕组成的连环阵地,考虑到万一阵地被突破,叶延冰建立了三道阵地,大量储存粮食弹药甚至淡水,以利固守反击。
没有援兵!叶延冰的部署建立在依托自身力量抗击北洋主力的基础上,不能指望第七师,南面有张勋的威胁,精华又全部调至第六师,决不能指望吴念的增援。
这个方案的核心在于寸土不让!决心在战争爆发后依托运河以及既设阵地,用寸步不让的战法抗击北洋的猛攻。这似乎有违龙谦一直强调的集中优势兵力运动歼敌的主张,但叶延冰这位前线指挥官在7-27通电后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上说,既然济南必须确保,那么德州就不能让!德州距济南多远?200里!其间大道平坦又无山脉可以依托,往哪里退?要打就在德州打,就算将德州打平了,将第六师打光了,耗干北洋四镇的血就是胜利,司令的南方军将长驱直入直下京师,我们照样赢!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宁时俊赞同。老叶,这回看你的了,你把北洋栓在德州,当是首功!
在获得北洋军事计划之前,山东军在分兵应对来自江苏的威胁下,必须顾及北洋自沧州方向对山东的攻击。兵力就有些顾此失彼了。但情报及时送来了,袁世凯竟然将四镇北洋兵全部集中于德州正面了。这就好办了,既然江云坚信情报的正确,宁时俊下令第六师三个旅全部集结德州,与北洋血拼。在沂州留第七师一个最强的团应对张勋混成十三协可能的进攻,第七师尚未完全整编完成的五个团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德州,山东军直辖骑兵团出武定府,监视沧州方向。
第六师主力十六旅展开于德州以北,正对着刘家庙。其四十六团在北,四十七团在南,沿着波光粼粼的大运河展开了防御线。炮击自凌晨六时四十分开始,一直到七点十分方结束,四十六团阵地上至少落下了两千发炮弹。
一营长樊义民是西沽加入蒙山军义和团成员,资格甚老但进步却慢,直到九年后方是一个营长。虽然有过炮击下的训练,但自攻击抱犊崮之后尚未有过实战经验的樊义民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在地狱!他无法感知背后自己的炮兵对运河对岸北洋军的反击压制,抱着脑袋张着嘴蹲在地上的他直骂炮兵无能!特别加固的营指挥所都被炸塌了一角,可以想见各连的掩蔽部损失肯定不小。终于熬到了炮击结束,樊义民跳起来,“赶快查明各连情况!”他对抱着枪守在指挥所门口的通讯班长喊道,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而通讯班长傻傻地看着营长,显然他没有听见营长的命令——他的耳朵也暂时性失聪了。等樊义民再次大声下达命令,小个子班长大喊一声“是”,跑出了营部。
“营长,敌人开始渡河了。”未等通讯班长回报,又一个通讯兵冲进来。
樊义民耳朵开始恢复功能,外面落下的炮弹似乎稀疏了,他一言不发冲出掩蔽部,顺着炸塌的交通壕往前沿跑,看见自己的士兵纷纷从防炮洞里钻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像个泥猴,“上阵地,等敌人进了射程再打。”
左翼三连的重机枪已经“吭吭吭”打响了,又一挺轻机枪“嘎嘎嘎”加入了合唱。樊义民往左一拐,进入了三连的战壕,“营长,敌人渡河了,狗日的乘着炮轰渡过来了!”一个班长叫道。
樊义民拽出自己的德国造匣子枪,趴在掩体边上向西北望去,见烟雾中朦胧的人影冲了上来,不断有人在机枪火力的打击下跌到,但更多的人影冲出了烟雾,扑过来了。
“快,通知炮兵,向13号区域开炮!快!”他推了下跟着自己的警卫员。
蒙山军苦练步炮协同,樊义民虽然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实战,但尚未忘记要求炮兵支援。
“打,给老子打呀!”樊义民下意识地朝人影开了他的第一枪,鬼知道子弹飞哪里去了,对面的北洋军灰色的身影看清楚了,“打!”樊义民声嘶力竭地喊道。
“营长,你回去,去掌握全营!这里有我!”汗水将脸上的泥土冲出几道痕迹的三连长陈豪跑过来,将樊义民拽下战壕。
“好,我到那两个连去看看。”樊义民弯着腰小跑着离开了三连,背后传来陈豪扔手榴弹的大叫声。
北洋军第一次的攻击被一营击退了,炮兵姗姗来迟,不过还是有几发炮弹准确地落在运河中正在撤退的北洋兵人群里,腾起的水柱伴着一营官兵的欢呼。
“查明损失情况。”二十岁的陈豪连长喊道。他跨过一具尸体,那无疑是他的兵。
十五分钟的战斗三连损失了十九人,其中十人阵亡。现在也说不大清楚是被炮击而亡还是中枪而死了。
辎重兵冲上来,送上弹药和水,将伤员抬下去。战壕里一片忙乱,但尖锐的啸叫声传来,陈豪扔掉手里的小圆铁锹,“快,进防炮洞!”
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入三连的战壕,陈豪目力所至,见两个辎重兵和他们手里的伤员化成了一片血雾。
陈豪,陈超长工陈三之子。其父死于李纯进剿,陈豪母子三人一直跟着陈超,陈豪视陈超为父。本来入技术学校学习,但不愿念书的他十七岁投军,一年后在陈超的关照下入武备学堂学习步兵,去年毕业后担任排长,山东军大扩军升任连长。大战前,陈超对回家探视母亲的陈豪说,要不要我跟延冰说一声,调你去师部做参谋?陈豪坚决不干。战前叶延冰视察四十六团时,特意到陈豪的三连吃了顿饭,对陈豪说,好样的,这一仗你活下来,我升你的官。
平时在家遇见叶延冰,陈豪都是跟着陈志喊姐夫的,但当时陈豪立正大声回答道,“请师长放心,俺绝不给陈家丢脸!”
陈豪不晓得,他的部队面对的是北洋第三镇第六协第十一标。是第三镇的头号王牌,标统叫吴佩孚,也是山东人。陈豪更不晓得,他所经历的血战刚刚开始。
第二十节 德州之战(二)
8月10日上午,北洋第三镇十一标一连对山东军四十六团发动了三次强攻,只在对岸占据了一块滩头阵地,并未突破山东军主阵地。山东军为了将北洋军赶过运河,一连发起了两次反击,希望清除那块楔入河岸的阵地,均被十一标炽热的火力击退。到中午,双方都打累了,不约而同地歇息下来,除了偶尔的冷枪,阵地寂静下来。
吴佩孚对战果甚为不满。伤亡近二百人,只抢下了一块巴掌大地方,无论如何没法子交代自己,更无法向曹锟交代。
中午时分,曹锟来到了十一标指挥所,吴佩孚正召集他的三个营长(北洋军称管带,为阅读方便,一律按照习惯性称呼)开会,吴佩孚将桌子拍的山响,正在发脾气。
“子玉,”曹锟喊了一声。
见是曹锟,吴佩孚打了个立正,“对不起,十一标打的不好,给您丢脸了。”
“不要这样说。我几次说山东兵不好打,现在信了吧?”曹锟在指挥所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对手摸清了?准备怎么办?”
吴佩孚扯过地图,“大人,敌人是十六旅四十六团。已经从伤兵口中证实了。敌军炮火猛烈,机枪甚多,还有那种无死角射击的迫击炮,河岸又无隐蔽物,伤亡太大了。不过我已摸准了敌人的火力配系,准备今晚夜袭,集中兵力于一点,撕开一个口子就好办了。但下午炮兵必须不停地骚扰对岸,不让他们休息才行。”
“占据对岸那块阵地的是谁?”
“一营,现在只有前队钉在那里。那个阵地非常重要,没有它,今晚的计划将无法实施。”吴佩孚跟着曹锟走出指挥所,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吴佩孚下意识地抹了把脖子里的汗。
“老头子发火了。十标打的也不好,本来突破了,又被对手反出来,阵亡了一个营长,伤亡比你还大,连一寸对岸的地方也没占着。子玉,我们对着的是叶延冰十六旅,山东军的头号主力,打垮他,后面就好办了。明天,最晚后天,李秀山将在故城以西展开进攻,我们的压力就小了。”曹锟一面说,一面用望远镜观察着对岸,“他们将主力集中于这个绳子套是个愚蠢的布局,等冯华甫和李秀山展开,绝对可以打一场歼灭战,消灭第六师,山东就没劲蹦跶了。”
“是,他们是比较笨。不过敢打,够汉子。对了,南方有什么消息?”吴佩孚关心着南方战局。
“听老头子说,龙谦已经到衡阳城下了,衡阳虽然重要,但守不住的,湖南没多少兵。也难怪老头子急,这边不结束,咱老北洋的精锐就调不过去,靠张彪?别想了,十个张彪也不是龙谦的对手!老五镇可是在他手里呢。你看,他们留下的几个残兵,就能打成这个样子!第八镇去对付人家?哼!”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嘛。”曹锟能力一般,但对下宽厚,倒是得军官拥戴。
“如果这样硬攻,就算干掉叶延冰第六师,咱们也残了。还怎么去南方?我觉得还是要换个思路,反正咱们掌握主动权,攻击点多的是,何必集中于德州?为什么不从沧州打,三个镇从三路攻击,他们怎么守?我看袁大人想歪了。”
“你呀,还是嫩了点。要站在老头子的立场上考虑。他最怕山东山东军不硬拼,如果山东军将我们牵制在这里,一切都完了。山东军猬集德州,给了老头子一战解决山东问题的良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级将领感受不到基层军官对于伤亡的痛苦。吴佩孚这年三十五岁,秀才出身的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升上来的,与他的十一标官兵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那是一块儿摸爬滚打骂娘赌钱甚至打架中产生的男子汉间特有的感情。一个上午的激战,损失了二百余兄弟,虽然其中有一半是被送下去疗伤了,但谁知道还有多少能回到这个团体中呢?曹锟所说,吴佩孚不是想不到,但想到对岸守军的顽强凶悍以及刮风般射过来的机枪子弹和雨点般落下的迫击炮弹,吴佩孚不禁内心哆嗦起来。
“怎么,你怕了?”
“他妈的,干了!四十六团就是个铁核桃,老子的十一标就是一把钢锤!一锤子砸瘫他,以后的仗就好打了。”吴佩孚恶狠狠地说。
“好,等你的好消息。炮兵不是问题,老头子将炮队都调上来了。”
10日下午北洋军并未进攻四十六团的阵地,但炮兵不间断地冷炮袭扰着,干扰了部队修复工事。团长曲致庸视察一营时便遭遇了冷炮威胁,曲团长被尽职的警卫员扑倒,安然无恙,但警卫员大腿动脉被弹片切断了,来不及止住血就死在了曲团长怀里。
上午的战斗,陈豪的三连阵亡了一个排长和七名士兵,伤了九人。主要是协助二连反击被敌人占领的滩头阵地所致。曲致庸团长听了樊义民营长准备再次发起反击的要求,制止了两个连联手出击夺回被北洋军占据了滩头阵地的要求,那块小阵地在三连和二连的结合部,主要对着二连阵地,很讨厌。
“不用出击,明天留给炮兵对付吧。”曲致庸用望远镜观察了敌阵,“这个仗长着呢,要节省兵力。”他身为团长,清楚师里的难处,第六师全师展开,预备队极少。
“主要是敌人的大炮讨厌。八成的伤亡都是炮击所致。团长,能不能让炮兵打掉敌人的大炮?”
“谈何容易。”曾经接受命令去过敦煌的曲致庸叹了口气。
一线的官兵恨透了北洋炮兵,希望自己的炮队予以压制,但第六师的炮群一直沉默着。
天黑后,营长樊义民再次巡视各连,为三连带来了四名工兵和两大筐地雷。北洋的炮兵仍未休息,炮击仍时断时续着。樊义民对陈豪说,估计这天算是过去了,但也不要大意。旅长提醒对手是第三镇主力,要小心狗日的乘夜偷袭,待会儿让工兵去前沿布雷,有个预警也好。
“都说要布置铁丝网,怎么搞的,仗都打成这样了,还运不上来,后勤的那帮人都该枪毙!”樊义民恨恨地说。
樊营长在三连吃了晚饭后走了。又过了一个半钟头,估计北洋兵休息了,四名工兵在二排长的带领下拖着装着地雷的箩筐爬出战壕去布雷,阵地紧靠河岸,对手占据的滩头阵地的机枪可以无障碍地扫射前沿,必须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几名布雷的工兵给了一营一点点预警时间。听到二排长的大喊和随即发生的爆炸,蹲在防炮洞壁口摸黑给母亲写信的陈豪跳起来大叫了一声敌人上来了,战斗即全面打响。右翼二连的重机枪率先啸叫起来,三连的两挺重机枪和三挺轻机枪随即朝河岸泼出了弹雨,但乘着摸过河的十一标部队已经扑上了来,短短的二百来米距离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奔跑路程。
“手榴弹!”陈豪大叫着甩出了一颗手榴弹,现在顾不上五名暴露在旷野的战友了。
吴佩孚将十一标集中于一营阵地的夜袭收到了效果,在付出惨烈的伤亡后,十一标部队突入了一营阵地,短促而激烈的肉搏战在一营的几段战壕全面展开。十一标不愧是北洋一等一的精锐,他们打穿了一营阵地后不是停下清除守军,而是继续朝纵深突击,希冀一举击穿四十六阵地,进而打垮十六旅。
考验这支新部队的时候到了。山东军乃至蒙山军全军有一个致命的短板,那就是新兵太多。即使是召回的预备役兵士,也不能与现役士兵相比。山东军从四个现役步兵团迅速扩充为两师五旅的大编制,撑起部队扩张的大半是预备役及新兵。四十六团如此,一营如此,陈豪的三连也如此。北洋军用悍不畏死的勇猛突击一举冲过机关枪的火网突入对手的战壕,立即给一营带来了极大的混乱!新兵们有的丢下枪爬出战壕朝后跑,有的举手投降,乞求活命。黑暗中各种口音的叫喊声,刺刀刺入人体的噗嗤声,垂死的惨叫声以及近距离手榴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地狱合唱曲。
陈豪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他用手枪将一个跳入战壕的北洋兵打倒,旋即被另一个敌人从背后抱住,狠狠一甩,陈豪被甩至战壕内壁,脑袋磕在土墙上,昏头昏脑的陈豪下意识地一躲,闪开了对手的致命突刺,刺刀扎入了土质的墙壁。陈豪举枪射击,那支山东造手枪却卡了壳,他顺手将手枪朝黑影砸去,听见黑影一声惨叫,手枪竟然准确地砸在了对手脸上。陈豪抽出背后弹袋里仅有的手榴弹,冲过去狠狠砸向捂住脸的对手,沉闷的一声后,对手软软倒在自己脚下。陈豪飞快地拉掉拉火绳,甩向阵地前沿。然后抽出对手卡在墙壁上的步枪,朝最近的敌人扑去。敌人灰色的军服在月光下极易辨认,倒不虑误伤自己人。刺刀从背后扎入对手的腰部,那种刺入柔软的感觉令陈豪心头一颤。他杀过猪,觉着和杀猪的感觉有些相似。陈豪使劲拨出刺刀,大喊道,我是连长,保护机枪,杀呀!
他喊出保护机枪,是因为听到几步外的重机枪仍然“吭吭吭”射击着。
曲致庸意识到一营被突破了!从樊义民的报告上来到现在不过一刻钟,他觉得似乎过了大半生的时间。虽然下令警卫连立即全连出击增援一营,并且给二营下令向一营转移兵力,堵塞突破口,但效果似乎并未收效。曲团长不顾危险登上战壕朝东南方向望去,一营阵地上不断腾起爆炸的火光,心急如焚的他毅然下令,“通知炮群,朝一营阵地开炮!”
这是一道极为残酷的命令。“团长,一营还在战斗!”参谋提醒道。
这是违背条例的,这个时候参谋是无权质疑首长的命令的。
“快,误事老子毙了你!”
参谋转身就朝掩蔽部跑,这时曲致庸清晰地看见一营上空腾起两发红色的信号弹。参谋一惊,这是一营要求炮火覆盖的约定信号,表明一营认为自己已经无力恢复阵地了。
几分钟后,第六师炮群开始轰击突破口。站在交通壕上的曲致庸抹去涌出的泪水,他的一营完了!
“团长,团长,旅长命令我团撤入二线阵地。”
“什么?传错命令杀你的头!”
“没有,薛旅长电话里说的很清楚。”
“发信号吧。我去三营阵地。”曲致庸跳下交通壕,带着警卫员摸黑朝相对平静的三营阵地摸去。
天亮后十一标的突击战终止了。吴佩孚的全标夜袭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四十六团的阵地被突破了,对手残余的兵力撤出了河岸阵地,顺着蜘蛛网一般的交通壕撤向了后方。但占领四十六团一线阵地的北洋十一标已无力继续做纵深突击了。他们越过四十六团阵地发展进攻的部队遭到惨重的伤亡,地形不熟,对手的顽强抵抗,尤其是第六师不顾自身的炮火覆盖,使得进攻的部队缩回去了,转而去清除一线阵地的抵抗。
十一标的野战成功,为第三镇全军开辟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渡河点。为此,吴佩孚接到了上峰的嘉奖,夸赞他打的漂亮。
但巡视阵地的吴佩孚却高兴不起来。一线阵地血肉残肢的惨状敲击着他的心灵,自己部队惨重的伤亡更是让他痛苦不堪。初步统计,十一标的夜袭付出了六百余人的伤亡,加上昨日上午的损失,已经敲掉了他三分之一的兵力。十一标是不能再打了。
“妥善救治他们的伤兵,他们应当受到尊敬。”吴佩孚对副官说,“好强劲的对手,好一个山东军!”大量的同归于尽的场面赢得了吴佩孚的敬意,敌手冷酷的战法更是表明了不屈不饶的强烈战意。军人仇恨强悍的对手,但也钦佩强悍的对手。
第二十一节 德州之战(三)
韶关南方军前进指挥所。8月11日晚。
第一旅对衡阳的攻击经历了两次攻击失利后,在紧急构筑阵地的炮兵集中轰击下,南城被炸开了一段五十米左右的豁口,原第五镇十七标、现在的一旅一团这个第一师的主力团突入了豁口,顽强抵抗了一个白天的湖南新军第一标终于失去了斗志,除付出了一百一十余人阵亡外,少部被俘,大部渡过湘江逃了。
来不及部署占领衡阳后续行动的司徒均接到了山东战报。
“经一日血战,第三镇在付出重大伤亡后突破了十六旅的防线,渡过了运河。薛晓才撤至第二线阵地了。”他向站在门口的龙谦报告。
“才一天啊,一天就被逼退了?怎么搞的?第三镇真就这么厉害?给叶延冰发报,反击,必须将曹锟的气焰打下去。”龙谦对德州战局有些不满。
衡阳之战表明了湖南并非一帆风顺,这个未曾重视的湖南新军第一标展现了不俗的战力。这个情况引起了龙谦的警惕,也导致了龙谦内心的烦躁。
自他之下,南方军诸将大战的经验为零。和现在相比,之前的那些仗现在看起来都是小打小闹了。
“司令无须心急。阎树林一日下衡阳应予嘉奖。尤其是炮兵干的不错。阎树林请求给炮兵记功。”司徒均沉着回答。
“嗯,”龙谦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急躁了,大战开局良好,即便是山东,也不应因为曹锟渡过运河便紧张,这不过是一个开始嘛。
“算了,刚才的电报取消吧。”龙谦想了想。
“已经发出了。”通讯处长梁俊山报告道。
“司令,我们应该出发了,将前进指挥所搬入衡阳吧。”司徒均建议道。
“这个你说了算。为什么还不开饭?吃饭吃饭。”龙谦心情又愉快起来。
8月11日晚,山东平原县。第六师师部。
“已经核实,四十六团一营基本损失,确定樊义民阵亡,其余两个营损失不算大,战力仍存。曲致庸已经站稳了二线阵地。敌人的损失不小,十一标已经停下了脚步。”第六师参谋长瞿鸿翔向叶延冰报告。
“曲致庸这个笨蛋该死!四十六团后撤,导致四十七团右翼暴露了。明天他们一定会向南突击四十七团阵地,另外,曹锟有了这个立足点,很麻烦……”烛光下,叶延冰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能让他们这么安逸,命令薛晓才,将四十八团调上去,给我将阵地夺回来!”
瞿鸿翔多年从事军校教育,军事理论素养比叶延冰为高,“师长,沿河布阵本就不妥,我们已经建立了坚强的纵深阵地,我觉得不必反击。四十八团是十六旅的预备队,不要轻易用吧?”
“气势!不能一下子就让曹三傻子占了上风!”叶延冰狠狠地说。
这时,龙谦的电报到了。
“司令命令反击。执行吧。”透过沉沉夜色,叶延冰似乎看到了数千里外龙谦的焦虑目光。
德州战况必须随时汇报总部,这时龙谦的规定。叶延冰在四十六团败阵后立即报告了济南山东军总部,宁时俊当然会将情况转报蒙山军总部。
叶延冰在下达反击令后,根本没有想起那个一直恭敬地称呼自己姐夫的年轻连长陈豪。
8月12日上午八时,第六师部署在德州方向的四个炮群朝着原四十六团阵地狂轰滥炸了一个小时,将三千发不同口径的炮弹丢在了那块弹丸之地,新兵比例高于四十六、四十七两团的四十八团集结了两个营,冒着运河对岸炽热的炮火拦阻,分两路发起了反击。一度时间突破了十一标的阵地,双方发生了激烈的白刃格斗。随着曹锟紧急调上的第九标的增援,四十八团夺回的阵地再次丢失,带队冲锋并亲自投入肉搏的四十八团三营营长阵亡,部队伤亡惨重,又被对手赶回了出发地。两个小时的血战打残了四十八团的两个营。使得这个充作十六旅预备队的团队失去了进攻力量。
亲自抵达一线的叶延冰制止了十六旅接下来再次反击的要求,对十六旅的主要军官说,“不反了!北洋的另外两个师上来了,你们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将曹锟部队挡在二线阵地之前。整顿部队,以防御为主吧。时间在我们一方,我们拖得起,他们可拖不起!”已经冷静下来的叶延冰冷笑一声,“宁司令转来了南方军战报,衡阳已下,长沙在望,等龙司令大军进逼武昌,我看他北洋怎么办?”
“师长,司令的命令……”龙谦昨晚的来电给十六旅极大的压力,薛晓才小心翼翼地问。
“我负完全责任。老薛,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了,不要心痛部队的伤亡,新兵不经如此的大战就不能成熟,经历血战甚至负伤的老兵才是真正的士兵。”
“四十七团侧翼暴露了,怎么办?”由于上午的血战吸引了曹锟的注意力,在十六旅南翼布防的四十七团并未承受很大的压力。
“白天不动!让他们给我钉在阵地上!天黑后撤入二线阵地,要精心组织,炮兵随时配合你们。老薛,十六旅是我师主力,曹锟这个我们手下的老败将指挥的第三镇号称北洋主力第一!王牌就是这么打出来的,曹锟就交给你了,我们师三个旅要分头顶住北洋这三个镇!不要指望七师了,吴念必须顾及沂州,我们丢不起沂州!那里有我们的全部钢铁基地,丢了沂州,仗就没法子打了。所以,除了留在沂州的那个团,军部还准备将十九旅的另一个团也用于南线。这样,第七师只有一个新兵预备役占70%的二十旅了,而北洋还有一个第一镇没有露面呢。明白了?”
“请师长放心。”薛晓才立正答道,“十六旅绝不让敌人跨过二线阵地!”
“我调了一个工兵营给你,狠劲地给我加固工事吧。把刚运来的铁丝网都架起来,多埋设地雷,让狗日的曹锟在阵地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后八个字是龙谦战前对第六师防御战指示电的原话,“你们一定要依托现有阵地,寸土不让,让北洋主力在你们面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叶延冰记住了这血淋淋的八个字。
11日下午二时起,曹锟的炮兵集中轰击四十七团阵地,在渡河占领原第十六团阵地的新锐第九标牵制下,对岸的第十二标发起渡河攻击。四十七团依靠师、旅两级炮兵的支援和退入第二线阵地四十六团炽烈的侧翼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击退了来自两个方向的猛烈攻击,顽强地守住了阵地。天黑后,在炮群不停顿的掩护下,四十七团三个营交替掩护,撤出了河岸阵地,退入了预设的二线阵地。
曹锟第三镇经过两天血战,动用了全部的四个步标,在付出了两千以上的伤亡后,总算全军渡过了大运河。
8月11日晚,衡水,北洋军总司令部。
袁世凯对两日来第三镇的战况很是不满。尤其是听了曹锟第三镇的伤亡报告后尤其愤怒。已经查明,在第二镇预备进攻的吴桥方向,第四镇预备进攻的故城方向,山东军各展开了一个旅的兵力严阵以待。第三镇的猛烈突击并未调动对手的兵力,他们似乎已经知悉了自己的军事计划!
“大帅,山东军将几乎全部主力都集中到了德州。第六师是三旅九团的大编制,而且炮兵凶猛,炮弹充足。曹仲珊打的算是不错了!”王士珍对袁世凯道。
“不错个屁!”袁世凯敲着地图道,“单算兵力,曹锟优势不算大,可你别忘了,龙谦的主力在江南!衡阳已失,长沙危殆,我们没有时间!再说了,如果只靠临时招募的新兵就将曹锟打成这副模样,就算我们拿下济南,用什么对抗龙谦主力?衡阳丢失,中枢震动,龙谦在广西那个被铁良搞丢了的师已经逼近桂林!中枢要我回京计议,计议什么?现在难道能从山东撤下来?京师还要不要?”
“第一镇该上了,如果他们从阳信一带突入山东,必将动摇山东的整个防线。大帅,立即下令吧。”王士珍建议道。
“笑话,真是笑话!老子竟然要靠第一镇旗人来救?笑话!”袁世凯越发激动,“曹仲珊无能!曹仲珊无能!传令,李纯及冯国璋所部不得迟于后天凌晨发起进攻!北洋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了!”
“是不是将第一混成协也调上来?”王士珍总觉得兵力不足。
“那样京师就空了!洋人怎么看我们?嗯?聘卿,你不晓得,洋人已经在怀疑我们了,特别是南方危险,朱尔典问我南北朝故事,你还不清楚?”袁世凯放缓了语气,“聘卿!我真没想到龙谦这个黄口孺子在几年间积攒了如此大的力量!铁良小儿盯上了我,处心积虑地要搞掉我,却不知还有一个更大老虎留在外面!真是笑话,笑话啊!如今却要我们北洋跟人家拼命!”
王士珍压低了声音,“大帅,属下也是担心这个。如果我们北洋在山东伤了元气,往哪面看,都没有了说话的本钱啊。”
袁世凯脸色大变。一挥手,将屋里的三个参谋赶了出去,“聘卿,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龙退思给您的电报我看到了,冯华甫也看到了。华甫以为,只有手里有兵,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王士珍是老嫡系,说话毫无顾忌。
“你们怎么能这样想!聘卿,你跟我多年,你觉得龙谦得天下,会给北洋出路?会给我们这些人出路?别做梦了!”袁世凯想起王士珍九年前失陷龙谦之手的往事,“能战方能言和!不打掉山东,龙谦哪里会正视我北洋?一些话你千万不要乱讲,明白吗?”
“龙谦谋略深远,如今南北一齐发动,令朝廷首尾难顾,这个仗,难!”王士珍是袁世凯核心圈子的人,并不担心自己说过头,“大帅,北洋是您的,这点家底积攒不易。龙谦非常人,既然说希望北洋化身国防劲旅,盖不是空言。还望大帅三思。”说完,王士珍退出了屋子,留下袁世凯自己琢磨去了。
枭雄心境的袁世凯当然明白王士珍的意思。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是他性格的主要方面。而且,自己效力满清数十年,岂能一朝背弃?历史将如何评价自己?
8月12日,袁世凯一面严令曹锟继续猛攻十六旅阵地,力求调动第六师兵力,一面督促李纯和冯国璋做好进攻前的一切准备。由于曹锟在刘智庙方向的进攻并未调动第六师的兵力部署,强攻在所难免了。
曹锟指挥渡河的三个标轮番进攻,从上午九时一直打到下午一时,寸步未进。十六旅阵地前突然出现的铁丝网成为了曹锟攻击失败的主要原因。这些带着尖刺的铁丝网极为讨厌,没有爆破器材,步兵根本无法攀越,大批勇敢的士兵在铁丝网前被守军的机关枪打死,被手榴弹炸死。曹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冒着炮火亲抵一线观察后大骂不止,除了用大炮猛轰毫无办法。打到中午,曹锟断然下令终止了进攻,一面上报新的困难,一面研究破铁丝网阵的办法。工兵们紧急行动起来,制作大量的木板,但今天是用不上了。
袁世凯更觉恼怒,但也不好责怪曹锟。派下去的参谋们详细报告了第三镇的战况,认为第三镇已经尽力了,不是曹统制官不出力,实在是对手的阵地太复杂了。
袁世凯已经对曹锟失去了信心,他将希望寄托于李纯和冯国璋身上。但根据情报,第六师在第三镇南北两翼展开的部队并未调动,他们仍蹲在原来的地方。
袁世凯当然不知道他的计划已被山东军全盘掌握了。不然,以宁时俊、叶延冰缺乏指挥大军作战经验的现状,在曹锟的不计伤亡的猛攻下,说不定会将故城、吴桥两个方向的守军调至刘智庙方向来。
吴佩孚十一标未参加8月12日第三镇对山东军十六旅的进攻。连续两天的血战,让第三镇这个最强的步标失去了进攻能力。反复检点伤亡名册,让爱兵如子的吴佩孚心疼的直哆嗦。就算是将部队充实起来,也不是当初那支生龙活虎的十一标了!
再次来到十一标的曹锟满不在乎地对吴佩孚说,子玉不必气馁,明日李秀山和冯华甫将投入进攻,山东军完蛋了!
曹锟坚信,叶延冰一个师无论如何挡不住北洋三个镇的猛攻的。
第二十二节 德州战役(四)
8月13日上午,北洋新抵战场的两个镇投入进攻,东面吴桥方向是冯国璋第四镇,西面靠南故城方向是李纯第二镇。
这样,德州周围全面开战,第六师三个步兵旅,十六旅在中间顶着老对手第三镇,十七旅对着李纯,十八旅防御冯国璋。绵延百里的战线上枪炮声震耳欲聋,德州之战进入了高潮。
北洋军为何选定德州方向主攻是有争议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大运河这道地障。虽然运河的很多地段可以涉渡,但毕竟是个障碍。尤其是在重火器越来越多地进入中国军队中的情况下,强渡河流是一个重大的军事课题。
为什么不从吴桥方向投入进攻?那里不是可以避开大运河吗?答案就是道路!由于实业兴起财力有余的山东大力修缮省内道路,既是财力有余的表现,也是自身发展的需求。实业的兴起必然对交通提出更高的要求。在山东境内,济南至德州的公路是最好的路段之一,大半路面都水泥化了,放眼全国,这样的公路也屈指可数。
北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军队一样对交通有着苛求。一旦打下德州,沿着德州至济南的高等级公路,顺利的话两日即可推到济南城下。而自沧州进攻,进入山东境内后,光是在武定府内,就有大小不等的三条河流需要涉渡,而且,那个方向的道路情况要差的多。
这样,围着德州三面展开了兵力的北洋主力就必须克服大运河这道地障。
第三镇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已经渡河,第二镇与第四镇是不能使用第三镇的渡河点的,因为那样的话局部地区兵力过于密集,受限与道路及对手的炮兵打击,对于后续的进攻十分不利。
13日凌晨的进攻自李纯第二镇率先发起,时间大约是在六时四十分,在随后的一个小时内,曹锟第三镇、冯国璋第四镇都陆续对当面之敌发起了攻击。
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段是李纯第二镇方向,对手是山东军第十七旅。
“观战”数日,听着北翼传来的枪炮声,目睹着遮蔽了天空的烟尘,十七旅旅长高虎子数次请求增援十六旅方向都被叶延冰拒绝,得到准确情报的山东军清楚北洋军的军事部署,十七旅正对着李纯的第二镇,跌跌撞撞走上统制官高位的李纯肯定对蒙山军怀了强烈的复仇之念,十七旅的担子很重,不准分兵他应,必须加固、再加固已有的工事,特别是使用好刚运来的铁丝网。
铁丝网是个新玩意,虽然在演习中使用过,证明对于防御方是一个相当管用的东西,但尚未在实战中运用过,中兴实业紧急赶制的军用铁丝网是在德州战役正式打响后才运至前线,十六旅对于曹锟第三镇的第一阶段作战没有使用上,但十七旅用上了。
亲自带来铁丝网的山东军总部工兵团长卢广达亲自指导了铁丝网阵的布置,他认为十七旅第一线的五十团阵地需要往后移一点,龙谦曾经的卫兵卢广达对高旅长说,“你看,往后移动一点,就着这道缓坡布置铁丝网更好。哎,虎子哥,你可别辜负了我这一路辛苦,更不能辜负了为赶制这玩意的工人们,他们已经七八天连轴转倒班干了。”
高虎子是老警卫连的兵,曾与龙谦有过在沂州道遇伏出生入死的经历,和卢广达有着很深的私交,“放心吧广达,老哥哥一定叫李纯那个王八蛋在我的阵地前血流成河,寸步难行。”
说来也巧,十七旅部署在第一线的五十团团长张平也是沂州道遇伏的当事人,那一仗他胳膊上受了伤,伤愈不久,龙谦即将其下放连队了,后来上军校,经过七八年的打拼,走上了团长的位子。
北洋第二镇前锋第三协第六标在炮火掩护下涉水渡过运河,并未遭受很大的伤亡,山东军在十七旅方向的炮兵火力不强,只有几门他们独有的迫击炮拦阻了渡河行动,第六标阵亡了一个队官。
前锋部队都是精选的精锐,第六标三营作为全军的前锋,任务就是突开一个口子,给第二梯队打开纵深突击的缺口。北洋军高层在总结了第三镇不成功的进攻后认为,不能再用第三镇的法子打了,必须将兵力和火器集中于一点,像锥子一样扎透对方的防御线。而且,部队进攻时尽可能散开队形,因为对手的火力相当强大。
改进进攻方式的主意是陈宧提出的,这位曾与蒙山军在娘子关并肩作战过的前武卫中军军官如今要琢磨着对付九年前的战友了。
李纯立即采纳了陈宧的建议,选定了五十团的防御线为自己的突破口,他给第六标的命令就是突破敌手的第一线阵地,然后固守之,等待第五标接替他们展开向纵深的突击。
三营是第六标最精锐的营头。
他们冲上对岸,呐喊着朝前跑,战斗队形获得了山东兵的赞叹,不愧是北洋精锐!但麻烦来了,断断续续的铁丝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攻击方只能朝开着口子的地段集中兵力,但那里自然集中了对手大量的机关枪!
铁丝网像一个嗜血的魔鬼,完全站在了使用方一方,给第三营带来的毁灭性的打击。大批进攻者被守军泼水一般的机关枪扫倒,尸体堆积了两三层,少数从别路进攻的进攻者被挡在了铁丝网前无法前进,被守军甩出的手榴弹炸死,尸体就挂在了铁丝网上,形成了一道惨烈的风景。
第一波的进攻只进行了十五分钟就结束了,管带(营长)阵亡,在河对岸组织第二个营过河的第六标标统急的跳脚,但毫无办法,三营撤不下来,残部只能就地卧倒抵抗,十五分钟的战斗造成了这个精锐营六七成的伤亡!第六标将正在渡河增援的第一营招了回来,进攻遭到了惨败!
而守军的伤亡微乎其微,除了被炮火杀伤的小部人员外,死于进攻者枪下的寥寥无几。
五十团二营六连轻机枪手王丕南在十五分钟内打光了九个弹匣,当他的助手小高熟练地更换了打红的枪管后,声音颤抖地对他说,“狗子你看,你看,我的妈呀!!!”
扔掉换下的枪管的小高开始呕吐起来。
刚才处于激战下的王丕南根本来不及仔细观察,现在看清了,就在他对面,灰色的尸体摞了两三层,其中还有蠕动未死的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根本数不清死了多少人。由于铁丝网的拦阻,对手只能朝空着的地段集中,他的华源二型轻机枪与一挺马克沁毫不费力地封锁了这个口子,近三百发子弹泼出去,造成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人间惨象!
华源二型轻机枪是“赠”给德国图纸并得到德国军方高度重视的华源一型轻机枪的改进型,主要的改动是将原来的二十发弹匣变为了三十发,火力增强的同时,故障率也减少了。刚才猛烈连续的射击没有出现任何的故障。这挺深得官兵喜爱的轻机枪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由于沂州钢厂的钢材质量不过关,射击一百来发就需要更换枪管了。但刚才紧张的战斗根本顾不上,直到战斗结束,小高才换下了打红的枪管。
当然,眼前的战果还有右侧十五米外的那挺马克沁的。但由于射位太高的缘故,重机枪手被打碎了脑袋,小高在呕吐的时候,重机枪的弹药手正在为伙伴的阵亡伤心。
日日在一起训练生活,机枪组成员彼此间都是极好的朋友。
“嘿,嘿,”与小高来自青州府同一个村庄的王丕南目不转睛地盯着死人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快,去将伤兵救下来。”说话的是连长,他对王丕南等几个士兵下令道。
王丕南接受了连长的命令,跟七八个士兵爬上战壕,弯腰跑过去,抬下三个尚未断气的北洋军。
“急救包,快。”王丕南对仍发着呆的小高喊道。
“哎,哎,”小高清醒过来,一面大叫医护兵,一面摸出止血包按在昏迷着的北洋兵流血的大腿上。
胳膊上缠着橘黄色布条的医护兵跑来,检查了伤兵并重新包扎,“不要紧,应该能活下来。来个人,帮我将他送下去。”
“你不要去,”王丕南拉住了准备抬人的小高,朝连里另一名步枪手挥挥手,那个士兵丢下步枪,和小高小心地将伤兵抬上担架,与医护兵一起抬起担架去了。
在战场允许的情况下抢救对手的伤兵是蒙山军条令之一,六连长忠实地执行了条令,从碎肉堆里救下了数名北洋伤兵。
“进防炮洞!”连长嘶哑的声音传来,王丕南从极端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收起机关枪,钻进了自己的防炮洞,跟着将小高拽进来。
“恶心死了。”结束了呕吐的小高脸色苍白。
“活该,谁让他们来咱山东的?”王丕南呵斥道,“赶紧准备你的弹药吧,狗日的不会这样完事的。”
炮火真的覆盖下来,一发落在战壕后面约十米的大口径炮弹巨大的震响打断了两个最底层士兵间的交流,掀起的泥土雨点般砸下来。
消息一级级报了上去,亲抵一线用望远镜观察后,李纯的结论是,不集中大量的炮兵炸掉那些铁丝网,这个仗就没法子打了!
第三镇和第四镇的进攻也遭遇到同样的问题,由于铁丝网的帮助,精心准备的第一波进攻被对手轻易打垮。
相比焦头烂额的北洋军,第六师师部则是一片欢腾。叶延冰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对今日的战况做了最坏的打算,展开三个旅后,预备兵力变得极为紧张,很难应付三个方向的反击,现在好了,铁丝网帮了大忙,他既可以赢得时间,又可以节省兵力了。
瞿鸿翔立即致电军部,在报告了全师击退北洋第一轮进攻战况和初步伤亡统计后,瞿鸿翔没有忘记加了一句,“运更多的铁丝网来!”
仓促之下,北洋军哪里能找到破铁丝网的办法?袁世凯严令继续进攻,不得懈怠!李纯只能最大限度地集中炮火于狭窄的一段,不再打击山东军的炮兵了,而是集中火力破坏该死的铁丝网以掩护步兵的继续进攻。
战斗集中于山东军十七旅五十团阵地,特别是二营一段。在当日日落前,付出惨重伤亡的第三协在调上第五标后终于突破了对手的阵地——对手似乎主动撤退了,他们的阵地很干净,除了大量的弹壳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原定用于二线突击的第五标被提前使用了,而第六标则在第一日的战斗中便因伤亡过大失去了攻击能力,和北洋著名的第十一标一样提前退出了战斗。
发誓报仇为自己正名的李纯在天黑后不顾冷炮的威胁亲自过河察看了战场,借着月光仔细研究了被炸的七零八落的铁丝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晚,李纯亲自起草了给袁世凯的报告,“鉴于敌军大量使用了带刺的铁丝网,我军无法承受因此带来的巨大伤亡!请即刻调整部署,集中全部火力于我第二镇,不然,无法达成决定性突破。”
而心情愉快之极的叶延冰致电宁时俊,“不需第七师了,我部有信心守住阵地,将北洋三个镇牢牢拖在德州!”
接下来的战斗证明,叶延冰过于乐观了。
第二十三节 德州之战(五)
13日的战斗让已经抵达刘智庙第三镇司令部的袁世凯心情大坏!原以为李纯和冯国璋投入战斗后会取得决定性战果,谁料到两个新锐镇打了一天,只推进了里许地,对手绵密的防线根本没有动摇!
“铁丝网、铁丝网,一个铁丝网就将你们搞成这样!”很少对部下大吼大叫的袁世凯拍着桌子朝三个统制官大叫道,“我不听你们说的那些屁话!我只告诉你们,生死关头到了!要么干掉山东,赶紧将兵调上南方去!要么大家伙儿一起完蛋!你们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不是给朝廷打,是给我们北洋打!不打赢这一仗,我们这个团体完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也玩了!”
“大帅不要着急!”冯国璋起身走到地图前,“说实话,今日我没有使出全力,本想试一试敌人的虚实……”
吃了大亏的李纯冷冷道,“试出来了?”
“是的!”冯国璋敲着桌子,“我面前的这个旅战斗力一般,我捉了他们一个伤兵,审问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他所在的这个连有七成半是开战前招募的退伍兵和新兵,他说,营里其他两个连也差不多。”
这个结果更令袁世凯羞愤!情况大致是掌握的,按照已经摸出的第六师编制,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人!之前山东哪有这么多兵?虽然山东是铁板一块,但也不是一点情况不掌握啊,只能解释为是战前匆匆招募的。但就是这个新兵过半的第六师,硬是顶了他四天!
四天啊!南线的龙谦主力该推进多少里?
“大帅将炮兵大部分使用在仲珊那里了,今天我有意隐藏了火炮,发现对手的火炮也不多,这样就给我们带来了机会。”冯国璋点着地图说,“连夜将刘智庙东侧的那个炮标调过来,加上我自身的火力,集中打击一点!陈宧的主意是好的,必须像锥子一样扎过去,而不能平分兵力!今天我试出来了,这个方向的敌人最弱!我集中最多的炮兵,最多的步兵,明天晚一点动手,让秀山和仲珊先动,最好将叶延冰手里不多的预备队吸住,然后我再动——中午十二点!一举撕开口子,突向十六旅的后方,与曹老三会师!”冯国璋笑着拍拍手,“铁丝网是厉害,咱们就突破一点,用牙咬也给狗日的咬开了!”
李纯和曹锟被冯国璋说的动了心,凑过去研究地图,曹锟抬头对袁世凯说,“行,甫帅这个办法行!”
袁世凯也起了兴,“好,就按华甫的办!马上下令,将华甫要的大炮调过去!聘卿,这件事你亲自办。”
8月14日,德州之战继续进行,但战斗集中在李纯与曹锟方向,即第六师十七旅和十六旅方向,冯国璋的第四镇整个上午都静悄悄的,除了个别地段有小规模交火外,十八旅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上午。
鉴于昨日第四镇的消极态度,十八旅旅长段宝昌向师部报告,推测第四镇出了问题,或许是冯国璋与袁世凯之间有了矛盾,或许是冯氏指挥不动不是其基本部队的第四镇。对于北洋将帅,情报水平蛮高的蒙山军收集的很全,其籍贯、履历、特长、彼此间的私交矛盾,林林总总收集了一大堆。山东军因正对着北洋主力,团长以上的军官们都收到军情局发下来的绝密小册子,详细介绍了北洋各镇的将领们。段宝昌知道冯氏在北洋系地位颇高,曾是李纯和曹锟的上级,袁世凯的铁杆,现在冯氏这番状态,不能不令十八旅疑心。
叶延冰已经将指挥所前移至德州城里,与各旅团间架设了电话,对于十八旅的报告,专注于另外两个激战中旅的他并没有在意。叶延冰记住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时间!时间现在偏心于自己,德州战役拖的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所以,他在电话里对段旅长说,不要主动招惹他,丢失的一线阵地也不要反,他不攻最好,如果下午还没有动静,你给我准备好一个营,一个进攻力强的营,准备转用十六旅方向,老薛打的很苦,其四十八团伤亡都过半了!
段旅长说没有问题,我这就安排,随时听师部的命令。
但中午开饭的时候,十八旅遭到了第四镇的火力急袭。至少七十门大炮对着十八旅五十三团轰击,其中至少有两门是150mm口径的重型榴炮,一发炮弹落下来就是一个直径十余米的大坑,按照条例挖掘的防炮洞被轻易震塌,布置于战壕前六十米左右的铁丝网在反复的轰击下支离破碎,五十三团三营的防御阵地是第四镇的重点打击目标,七连至少有五十人被炸死,其中大半是被震死或埋于土中闷死的。八、九两连也伤亡颇重,八连连长及一个排长死于炮轰。五十三团连接旅部、师部的电话线全部被炸断,团部也中了一发炮弹,团长因冒险前去前沿躲过了一劫,这发炮弹炸塌了团部掩蔽所,留守在内的参谋长及三个作战参谋阵亡。
不等炮击延伸,冯国璋即命令第十三标对五十三团阵地发起了攻击,攻击的矛头对准了三营,这是冯国璋及手下军官反复比较选定的突破口。之所以选择三营,是因为该营防守的是一块高地,占领该地,即可用火力打击两翼守军,扩大突破口及掩护部队做纵深突击。
突破口选择得当,炮兵火力组织组织的好,进攻部队又是第四镇主力,冯国璋的精心策划的战术受到了奇效。十三标轻松夺取了三营阵地,俘虏约八十人,这些新兵居多的士兵尚未从猛烈的炮击中清醒过来,北洋兵便冲了上来。亲自带队冲锋的十三标一营长发出了信号,根据事前研究确定的联络信号,要求炮兵继续延伸打击纵深目标,掩护他的部队冲击,基本肃清五十三团三营的抵抗后,十三标一营开始分兵沿着被炮火破坏的交通壕向左右两翼突击,以扩大突破口,跟进的二营则朝蒙山军第二线阵地冲击,一切都完美按照事前的计划执行着。
五十三团的确是一个弱团,主要表现是新兵比例过高。冯国璋的确在战术研究上有自己的一套,效果明显!战斗开打后仅一个小时,十三标即全部占领预定的突破口并且击退来自两翼的反击,部队仍保持旺盛的攻击力,两个营的部队前出至一线阵地后越二百米的二线阵地。第七协紧急调上第十四标,顺着十三标开辟的通道进入蒙山军阵地纵深,而冯国璋还有后手,他将第八协陈光远部第十六标再次用于五十三团阵地,集中打击这个已经乱了方寸的团队。
北洋预备兵力的投入,使得五十三团更加被动,二营承受了来自突破口和正面两个方向的突击,下午一时二十分,二营阵地陷落,营长阵亡,大量的士兵被俘或者逃至后方阵地,十六标在突破二营阵地后,留下一个营朝五十三团最后一个营攻击,主力越过一线阵地,加入到对十八旅二线阵地的攻击中。
五十三团团长因为到一营阵地避开了掩蔽部的那场灾难,大致清楚自己一线阵地被全部突破的他血涌头部,当即率领警卫连朝二营方向反击,与北洋十六标混战在一起,双方官兵在残破的交通壕内厮杀,白刃相见,杀红眼的警卫连近距离投掷手榴弹,给十六标带来巨大的伤亡,但这个老兵居多的警卫连在半个小时内即流干了血,团长身重三弹阵亡。除了一营阵地还在坚守,五十三团阵地在开战后两个小时即陷落了,第四镇主力顺着五十三团敞开的口子涌进来,因为五十三团主力来不及有序撤离,兵力孱弱的二线阵地挡不住北洋的攻击,随即被突破,北洋军因连续突破两道阵地,士气大震,嗷嗷叫着朝十八旅的最后一道阵地冲去。
一旦突破十八旅最后一道防线,不过一小时即可抵达德州城下!那里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兵员了,因为第六师面对北洋三个镇,后备兵力本来就不充裕。
最后一道防线上蹲着十八旅五十四团。十八旅的布阵与十六旅相同,也是前面摆了两个团,后面留了一个团。第一第二两道防线都是前面两个团(五十二、五十三)的防区,预案规定,利用第一道防线给予敌人重大杀伤后,部队将循序转入第二道防线做持久坚持。第三道防线的守卫由第三个团负责,该团同时担负增援前敌的任务,如果第二道防线被突破,五十四团将担负反击作战的任务。
但第二道防线很快就失陷了。原因是五十三团根本就来不及后撤就被打瘫了!当大批敌军在炮火掩护下冲向最后一道防线时,五十四团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反击呢还是就地固守?来不及详细了解情况,也未接到旅部甚至师部的指示(电话线断了),五十四团团长做出了决定,取消反击计划,就地固守。
这个决定挽救了十八旅的崩溃。虽然使五十三团陷入灭顶之灾,但五十四团依托既设阵地将疯狂扑上来的两个标的北洋军挡住了。
等通信线路恢复,五十四团先后接到两道不同的命令,旅长段宝昌命令五十四团出击恢复第二线阵地,接应苦战中的五十三团。但五分钟后叶延冰的电话则指示五十四团务必固守第三道防线,如有一个敌兵越过防线,杀头!
师长的命令当然重于旅长。五十四团一面报告旅部,一面取消出击命令,就地固守。
段宝昌旅长是山西人,和打下衡阳的阎树林是一批加入蒙山军的山西兵,“二一”整编即进入预备役部队,在第五镇组建,宁时俊接替去东北的鲁山出任预备役司令后,段宝昌成为预备役的高级军官,出任团长,山东军大扩编升任旅长。就履历看,段宝昌这批人升迁的速度超过了蒙山军主力部队,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就统军打仗的本事,他不如留在第五镇慢慢升上来的同伴。
段宝昌和阎树林等人在蒙山军中有山西帮的称呼,这当然是私下传的,因为龙谦祖籍山西,他们这些人虽然不是主流,但也成了气候,当年在太原及娘子关附近招募的山西兵大多走上了领导岗位,但在作战部队的不多,更多的进入了后勤、辎重系列,或许有宋晋国的因素也说不准。段宝昌及阎树林是这个小团体的领袖,因为他们的职务最高。
段宝昌在确认五十三团被突破后做出了错误的指挥,他立即下令一线的最后一个团——十八旅的主力团五十二团侧向反击五十三团突破口,一面调集旅部警卫营及工兵营等部队,由其亲自带领正面反击突破口。他还希望着恢复阵地,至少要将五十三团的残部接应出来!丢失一个团的责任太大了,沉重到他承受不起的地步,使得这个责任心极强的旅长不顾已经明确的战况,采取了毁灭部队的打法。
五十二团正面还有一个北洋标——第十五标的牵制,在第四镇将三个步标全部压向五十三团并取得突破的同时,十五标也对五十二团发起了攻击。这时候五十二团是无力抽兵反击五十三团被打开的口子的!但旅部的命令又必须执行,所以五十二团长命令一营附带团部警卫连执行旅长的反击令,团主力仍需要守卫一线阵地。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最合理的部署是在打退十五标的第一波进攻后立即撤往二线阵地,绝不是分兵反击!结果给十八旅带来更大的灾难,五十二团的反击毫无效果,部队遭到重大损失,而自己的主阵地又被十五标突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段旅长亲自组织的反击被打垮,导致了其自身重伤,送下去来不及到卫生连就咽了气。现在,十八旅有组织的部队只剩了一个五十四团!
叶延冰顾不上另外两个方向了,将手里一直捏着的总预备队放了出来,这是以十七旅五十一团(两营)为主,师部警卫营、工兵营等部队组合起来的一个加强团,得知段宝昌阵亡,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叶延冰亲自率领这个加强团全部出动,增援十八旅。还算及时,叶延冰的生力军在五十四团崩溃之前抵达了阵地,近三千人的生力军投入,将已经显示疲态的北洋第七协(加强了十六标)的攻击遏制住了,随着炮兵加强到这个方向,总算没有让北洋突破最后一道阵地。
不甘心功败垂成的冯国璋再次发动进攻,至14日日落前的进攻对北洋是一场灾难了,第四镇主要的伤亡就出现在这一次大进攻中,密集封锁的炮火配合守军的机关枪和迫击炮成片地将进攻者打倒,五十四团阵地前铺了一层灰色的尸体。天黑后,冯国璋结束了进攻,就地转入了防御。
已经耗干了精力(自10日开战叶延冰每日睡眠不足三小时)的叶延冰当晚致电济南军部,“十八旅阵地遭到突袭。段宝昌阵亡,五十三团基本覆灭,五十二团及五十四团损失近半,我已投入总预备队!请求总部立即增援!”
这道命令震惊了军部。德州不容有失,这是不用考虑的,但预备队在哪里?动用第七师吗?宁时俊与张玉林等人紧急研究后,决定将学兵团派上去。这个团之所以叫学兵团,是由武备学堂刚入学的学生为主组建的,全团约二千人(补充了预备役及新兵一千四百人),已经调入德州以南待命,作为在紧急情况下的预备队。但这个团的使用权却不在第六师,由军部掌握。
鉴于十八旅惨败,宁时俊下令即时将该团转隶第六师。
第二十四节 德州之战(六)
德州至济南的大道是山东重点修缮的官道,大部分路段都用水泥修建。
德州战役打响,这条大路车水马龙,繁忙异常。大道的一边是从德州附近的村镇撤出来的百姓,他们或者步行,或者坐着牛车骡车小推车,朝济南方向撤离。走几步回头向德州回望,那边腾起的烟雾弥漫了天空,德州以北以西以东已是一片火海。这些逃难的人群中还夹杂着辎重团的车辆,上面都是送下来的重伤员,沿着德州至济南的二百里官道,山东军设立了三所野战医院以接收不同程度的伤员。
另一边是从济南调上去的民夫队伍,拉着满载的弹药武器往前线运送,百姓们总会自觉地给辎重团的车辆让开大道。
鲁北大地已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大战气氛。
沂州支前团在程大牛率领下正前往德州。他统率的千余民夫和二百八十辆大车满载着子弹和炮弹,行进在济南前往德州的官道上。
程大牛虽已退伍,但一直领着预备役的军饷。除了他的大儿子程建国跟随龙谦南征两广,他的小儿子程建军也已参军,名字是跟着老大来的,老大的名字是龙司令亲自给取的,这是程大牛一生的骄傲。小儿子就叫了建军,如今就在山东军六师,在已经炮火连天的德州前线厮杀。
山东战争动员令下达后,各州都组建了支前民夫团。在沂州因推行乡村自治而大名鼎鼎的程大牛慨然请缨,不顾自己年已五旬,一定要带沂州团支前,“论跟龙司令的关系,你们可比不了俺老程!十年前,若不是龙司令带兵打下郑家庄,俺早就死在郑老财之手了!龙司令带着粮食药品亲自到家里看望俺,这份情分一直没机会报答!如今龙司令夺取天下的大仗开始了,俺老程必须上战场去!谁也不能跟俺争!”就这样,程大牛带着沂州支前团一路到了济南,装上弹药后一路向德州奔跑,旗帜飘扬,“沂州支前团”旗帜上的五个金色大字是郑家庄的娘儿们绣的,千余部下中,来自郑家庄老根据地的乡亲不下三百人!
老程头带了沂州支前团到了接近德州的四女寺,这里已是战场,北面隆隆的炮声让未经见过战场的民夫既紧张又新奇。支前团在办理交接手续后,按照第六师后勤处的指令卸下弹药,然后便带上伤号往后面送。十余年来,蒙山军逐渐建立了一套在这个时空还算先进的野战医疗系统,分为战地救护——卫生连初步救治——转野战医院进一步救治三个环节。
程大牛支前团带上的伤号,都是在前线经紧急处置后需要到野战医院进一步处置的伤兵。
“快些,轻些,别弄疼孩子们。”在程大牛眼里,这些包着绷带的伤号们就是自己的子侄。
他在最近的第二野战医院见到了一个熟人,副院长罗二丫。
“啊,是大牛叔啊,”满头大汗的罗二丫指挥将伤员分送手术室,匆匆与同村长辈程大牛打了个招呼。
“二丫,二丫,”程大牛惦记着自己的小儿子程建军,“没见着建军吧?”
“建军?哦,你说二子啊。没有,大牛叔,这儿可不是好地方,他最好不要来这儿。哎,我没时间陪你……”罗二丫急急走了。
当年三太太的丫鬟,如今也大出息了。程大牛抹了吧脖子里的汗水,怔怔地想。充满了对未来憧憬的他不知道,就在他率领“沂州团”抵达德州交接物资的时候,他在十八旅当兵的小儿子程建军已经英勇战死在自己的阻击阵地上。
这一天是第六师最危急的一天。
济南,山东军司令部。
“宁司令,情况危急,是不是让二十旅靠过去以防万一?吴师长又来电报了。”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再次请示宁时俊,鉴于十八旅的败阵,德州防线面临着整体崩溃的危险。
十年前新军投诚军官张玉林随龙谦进攻郑家庄时,不过是个排长,曾带兵驻扎过刚放下武器的陈家崖。十年后已经升任军参谋长了。坐在作战室一角的陈超心里感慨万千。
“不行,摸不准第一镇的行踪,二十旅决不准动!”俯身查看地图的宁时俊立起身来,“让江云迅速查明第一镇动向!贻误军机,老子撤了他!”
尝到情报准确的甜头的宁时俊迫切企盼着军情局获知第一镇的动向,北洋四镇对上山东,现在二、三、四三镇都在德州展开了,这个以旗人为主的第一镇却不知去向,“德州已经塞满了兵!这个第一镇绝对不会投入德州了!八成就在武定正面!二十旅决不能动!”
江云的军情局长他是撤不了的。陈超暗自摇摇头。
吴念留下十九旅旅部带两个团镇守沂州,应对来自江苏方向张勋部第十三混成旅向山东的进逼。情报已经核实,张勋确实北上了,估计再有两天将抵达山东的南大门郯城。
沂州不容有失。但张勋部没有被清廷调去应对江南的危机,却北上攻击山东了。更加确定了清廷先拿下山东的战略意图,因此牵制了十九旅两个步团加一个山炮营。
现在,吴念带着加强为三个步团的第二十旅及山东军骑兵团秘密集结于武定府阳信以南,以防第一镇突然出现在对面。德州打成了一片火海,兵力逾万的第七师师部直属队及第二十旅却闲置在一旁。急于立功的吴念迫切盼望着增援德州的命令。
“叶延冰有最新的求援电报吗?”方声远轻声问宁时俊。
“没有!学兵团已经交给他了!”宁时俊再次查看地图,“去电第六师,我不管他有多大的伤亡,弹药可以补充,援兵没有。要他依靠自身力量挡住北洋主力!明确告诉他,如果没把握就吭气,我亲自上去!”
作战室气氛紧张万分。一直等着前线最新消息的陈超站起身,“时俊,我手里还有正在组建的预备团,是不是派过去?”
宁时俊想了想,“嗯,也好。将总部工兵营也派过去。等等,让孙贵林!”
参谋处副处长孙贵林跑步进来,“宁司令有何指示?”
“你下去当团长,立即整顿陈先生手里的预备团。另外带上军部工兵营,那个营不错,能打。配足武器,立即增援德州,接受叶师长指挥。”
“是!”渴望到野战部队当主官的孙贵林大喜过望。
“边走边整顿。限明日下午六时前抵德州。”宁时俊嘶哑着嗓子道。
“是!”孙贵林跑步出去了。
“陈先生放心,延冰既然没有新的电报,这一天算是过去了!”
“哦,”关心叶延冰情况的陈超知道不会有叶延冰的消息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起身离开指挥部,出了大楼,朝家里走去。迎面看见陈淑正拎着两个包裹准备出门。
“这个时候你乱跑什么!”陈超喝道。
“俺去看看郑婵……”陈淑低下头。
“唔……”广西之变已经传到山东,冯仑家属自然受到了连累。便是周毅的太太郑婵,江云已经下令搬出一号院另行安置,但这道命令被陈超暂时拦下。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却陷入了谋反大案。其两个兄长的问题在周毅没有出事前自然无人过问,但周毅现在已经被捕,龙谦并无处置周毅的意见发回,郑婵的命运就决定于山东军首脑之手。
“也好,你去跟她说,周毅是周毅,她是她,不要太担心了。便是周毅,大概与冯仑总是有区别的……”
“谢谢叔父。”陈淑擦了把汗,“对了,德州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去吧。”陈超摇摇头,他不想将司令部的紧张气氛传给侄女。刚才,因为叶延冰的求援电报,司令部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门外停着一辆灰色的泰山派轿车,两名荷枪卫兵立在车前,见陈淑出来,其中一名卫兵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陈淑钻进轿车后,卫士关好了车门上车,轿车起步,朝着西城外的“一号大院”驶去。那里是蒙山军旅级以上军官的家属区,郑婵就住在那里。
陈超目送轿车离去。然后回到自己所住的后院,迎面看见许久不见的陈三家的,“老爷,有没有小豪的消息?”
陈超凝视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女人,她自去年从沂州搬至济南,又处在陈超的庇护下了。
“没有。德州正在打,没有消息。”陈超轻声说道。
“老爷您面子大,能不能问一问二姑爷,小豪不是在他的部队吗?”
“小豪是在延冰的部队,可是延冰手下三万来人,正抵抗着北洋三个师的进攻,这个时候怎么能去电问小豪的事?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小豪不像是个没福气的,放心吧。”
“是俺不懂事了……给老爷添麻烦了……”女人抹了下眼睛。
“别这样说。”陈超看看西坠的红日,“我视小豪为子,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放心,等战事宽松下来,我一定让延冰查!最快给你个消息。”
“多谢老爷了。俺这就回去。”
“急啥?吃了饭再走嘛。好久不见,小南好吧,该说婆家了。”
“小南好着呢。她问老爷好。我还有事,我走了。”陈三家的今天口齿伶俐起来,说完,低着头出去了。
陈超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见陈娴抱着女儿立于廊下,眼里似有泪花。
“哭什么,没出息。他指挥千军万马,安全的很。”
“俺不是担心他。俺是担心小豪。陈三叔就这么一根独苗。”
“延冰曾要他到师部当参谋,但小豪不干。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听天由命吧。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人的?”
“是。但愿小豪活着回来。我还答应给他说媳妇呢。对了爹爹,德州有消息吗?”
“北洋三个师都压上去了,这回就看延冰的了。”陈超低声说,“别跟你娘说。”
“三个师……”陈娴倒抽了口冷气。
陈超仰起头,语气坚定起来,“男儿功名都是从艰难困苦中挣来,不打这一仗,延冰在军中就没有真正的地位!难道要他一辈子跟着他姐夫混?当初你姐夫将延冰留山东,为的就是这一天!”
这是真话。如果叶延冰跟随龙谦南征,论资历,他是比不过王明远、司徒均、封国柱一干大将的,但留在山东,却是军中的第二号人物。
“真是想不到,周毅竟然与冯仑密谋姐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多亏姐夫厉害,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亏得我姐还惦记着郑婵!”
“这就是你姐比你强的地方!做人一定要有胸怀气度!一个留在山东的妇道人家,懂什么谋反?江云小题大做了!你姐做的对!”
陈超在家里吃过晚饭,忍不住再次回到了司令部,身处其间,他不能不担心德州战况了。这一场鼎革天下的大战打赢了,陈家将是一等豪门无疑,大女婿是宇内第一人,小女婿是军方重将,谁敢小觑陈家?至于自己那个学了技术的儿子,有龙谦和叶延冰的面子,无论从军从政,哪条路不是平坦通天?但这黎明前的黑暗却是最难熬的……
“陈先生,好消息!”方声远跑进院子,笑道,“时俊料敌如神,第一镇被我们发现了!”
“哦?”陈超精神一震,“可是在沧州一线吗?”
“没错!骑兵团发现了,来自京师的情报也证实了!”宁时俊似乎轻松下来,“袁世凯想把这个第一镇作为杀手锏使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啊,咱们就给他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招待吧。”
“咱兵力够吗?吴念一个旅能行吗?”
“不止一个旅!还有一个骑兵团,还有第七师的直属队呢。时俊计划让出大道,让他将头伸进来,伸的越长越好,然后一刀剁掉他的狗头!打掉第一镇,吴念就腾出手了!陈先生,你的新兵团将派上用场,让袁世凯相信吴念的第七师向德州增援了,这样,第一镇就会无所顾忌地攻进来。”
“我还是有些担心,吴念只有三个团,人家可是一个镇。”陈超凑过去看地图,其实他根本看不懂。
“他没有四个团,只有三个。满清朝廷担心京师空虚,硬是扣下了一个团。但我们却是四个团,别忘了还有一个骑兵团,那可是精锐。”说话的是江云。
陈超刚才没看见江云,“哦?这也能知道?你们真是厉害!”
江云笑笑,“都是司令看的远,早早布下了棋子。”
“啊,啊,”陈超知道龙谦在京师有暗子,没想到如此机密的情报都能搞到。
“放心吧,陈先生。袁世凯在德州狂攻了一整天。延冰是好样的,硬是顶住了袁世凯的三路猛攻。今天的战事基本结束了,时俊判断,随着司令大军进逼长沙,朝廷该着眼救急南方了。”说话的是方声远。
第二十五节 德州之战(七)
8月15日凌晨二时,袁世凯在刘智庙召集了开战以来的第二次高级军议。投入进攻的三镇统制官及协统们全部被袁世凯快马召至了刘智庙指挥所。
袁世凯预感到问题严重了。冯国璋精心策划的进攻虽然取得了战果,一连打垮了对手的两道防线,但最终受阻于最后一道阵地,冯国璋不顾袁世凯连夜继续进攻的严令,以伤亡过重、部队疲倦不堪为由收兵了。
第四镇比起其他两镇算是战果辉煌,俘虏山东军约一千一百余人,缴获大量的武器弹药。但是功亏一篑,冯国璋第四镇被叶延冰调上的预备队挡住,失去了决胜的机会。这个结果令袁世凯深为不满,他根本不听冯国璋关于部队伤亡数字的报告,连声说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的确,8月14日第四镇对十八旅的进攻确实给第六师造成了严重危机。后来无数战史学家就此提出无数的假设,假如冯氏连夜继续进攻会是什么结果?能不能突破山东军的最后防线?突破了又会是什么局面?北洋会在德州全歼第六师吗?鉴于北洋三镇在五日血战中的伤亡,他们有多少力量突向济南?要知道宁时俊手里还有一个第七师呢。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作为战史研究是可以的,假设则没有意义。因为第六师的防线并未崩溃,虽然十八旅惨败,但第六师战力犹存。
全日血战,初步统计北洋损失在四千人以上。这个数字包含了第二、第三镇的损失。这个结果,令袁世凯心痛万分且恼怒万分。
更令袁世凯恼怒的是,赶至刘智庙的冯、曹、李三统制都对今日的战斗心有余悸,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迷茫。
“大家说说吧,怎么办?”袁世凯等大家伙儿落座,开口道,“端方已经到了北京,来电询问何时结束山东战事。”
“大帅,该是第一镇出动了。”还是冯国璋,“昨日最后阶段的战斗,证明叶延冰已经使用上了生力军。这支部队应当就是吴念第七师!武定空了!”
袁世凯眼泡肿着,跟叶延冰一样,睡眠严重不足的袁世凯脸色蜡黄,“唔?”他似乎没有听懂冯国璋的意思。
“华甫说的是。该荫昌出动了。我们这是为他们拼命!”李纯大声道。
“还有张勋!”这次是曹锟,“为什么不赶紧从南面打过去?大帅应下死命令给张勋,让他快一些,别想着保存自己的那点兵。”
“堂堂北洋,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袁世凯吼了一嗓子,众人都不吭气了。
袁世凯心里也疼的要命,开战五日,累计伤亡早就超万了,这可都是他的本钱!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山东,竟然如此的难打,如此的拼命!
“大帅息怒。为今之计,也只有让荫昌建功了。”王士珍沉吟道,“第六师的血也要流干了,华甫既然断定叶延冰手里有了生力军,当是吴念部无疑。张勋指望不上,山东军狡诈,在鲁南留下了大军,张勋也就是起到了一点牵制作用而已。”王士珍停顿了一小会儿,“大帅,咱们手里的三镇部队要谨慎使用了,这点比不上龙谦啦。即便打光第六师,他的主力未损。但这三个镇伤筋动骨,以后就不好办了。”
李纯立即接话,“损失过大,下面叫苦连天。我已经将大帅给的赏金全部发下去了,不管用的。”
王士珍的话打动了袁世凯。的确,决不能让手里的三镇失血过多!这是他的根本!开战以来,银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弹药也吃紧了,尤其是炮弹。虽然日本人和英国人许诺了贷款,但需要的物资运上来需要时间,这些年北洋库存的弹药,特别是大口径炮弹在德州耗费的太多了,这个看不到尽头的血战如果打光了库存,还怎么对付龙谦的主力?还有银子!从部队集结开动,到战时激励,袁世凯已经将从户部提出来的三百万银元花的差不多了!李纯和曹锟不约而同地提出组织敢死队冲阵,但昨日的结果却一塌糊涂,除了将十六旅逼退至第三道防线,一无所获。十六旅的退却不同于十八旅的溃散,是有组织的撤退,说明曹锟这个老对手仍有余力抵抗曹锟,但曹锟已经不想打了,这点,袁世凯完全看的清楚。
一闪念间,袁世凯想起了龙谦给他的电报。但现在没用了,仗打成这样,再谈和平就是屈膝投降了,龙谦根本不会有什么好脸子给自己。
真后悔当初没有下死力掐死龙谦啊。后悔的事情多了,机会一次次地给自己,但从来没有将龙谦当回事。精力都放在中枢的争斗上了,坐视龙谦坐大,“勘电”一出,朝廷已是风雨飘摇了……第八镇已调长沙,张彪又会是什么结果?
屋子里静谧无声。除了大家呼呼的喘气声。
“好吧,给荫昌发电,让他加快速度,从武定攻击济阳,然后渡河朝济南突击。”袁世凯看了眼陈宧,“二庵,将给荫昌的电报抄报陆军部。”
陈宧答应一声出去了。
冯国璋松了口气。袁世凯是担心指挥不动荫昌,让端方给荫昌推一把啊。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彰德初见叶延冰的情景,对那个面容俊秀如美女般的青年将领记忆犹新。那时叶延冰不过是周毅手下一个标统,在蒙山军中不算一流的人物。但其地位超然,因为是龙谦的连襟,自然受人尊敬几分。如今却是统帅三万人马的师长了,龙谦将山东的大半兵力交给此人统带,足见信任。而叶延冰也不负重托,硬是顶住了老袁手里三个镇的猛攻……
冯国璋进而想到周毅。蒙山军广西兵变的消息北洋高层都知道了,周毅生死不明,或许已经被龙谦秘密处死了。曾幻想广西兵变,周毅、冯仑被杀会动摇山东军心,看来希望落空了……
“我们这边怎么办?”袁世凯沉声问,打断了冯国璋的沉思。
“打还是要打的,不过要悠着点劲了。”冯国璋低声道。
8月15日,南方军前进指挥所正式进驻衡阳。
封国柱师前锋旅已经抵达长沙城下回龙塘,第二梯队师部带第二旅在龙谦严令下经强行军已至株洲,解除了龙谦对一旅孤军深入的担忧。根据敌情通报,长沙城已经戒严,但并无第八镇南下长沙的消息,如果第八镇不上来,长沙已是南方军囊中之物。
从广西前来的第二师前锋旅韩子英第四旅已过祁阳,距衡阳不过一日多的路程,兵力是足够的。龙谦已经不再催促第一师的最后一个旅——置于东线醴陵方向第三旅的进兵速度了。因第一师自郴州进军衡阳时曾受到当地巡防营或者民团的骚扰,龙谦深忧湖南民风强悍,对蒙山军似有仇视抵抗之情势,龙谦一面让政治部加强宣传,一面令第二旅后卫团放慢脚步,保护大批的辎重不得有任何失误。等韩子英第四旅赶上来,龙谦计划将其暂时归第一师统领,以充实一线攻击的兵力。
根据各部的报告,南方军发起北伐以来,战斗损失极为轻微,除了第一旅在衡阳算是打了一个硬仗,折损(含伤员)了三百余人,其余各部战斗减员可以忽略不计。
王明远第三师组建整编顺利,第七旅已经在韶关完成集结,来电表示可以随时奉命北上。考虑到广东局势及部队训练诸多问题,龙谦回电王明远,令其将七旅集结韶关一带整训待命。正在组建的第八旅驻守广州一带,确保后方的安全并积极筹措粮秣弹药转运前线。
第二师师部及第五旅尚在桂林一带,在击溃了陆荣廷部的抵抗后,蓝心治指挥第五旅及师部直属队分路进兵,消灭或瓦解广西清军,最主要的敌手已不是陆荣廷,而是龙济光兄弟了。
现在尽可能将后路打理的稳当一些,龙谦指示蓝心治不要急于北上,尽可能将广西打平,这一样是战功。
北伐战事起,南方军诸将已经露出了争功的苗头,像王明远胸怀全局甘愿镇守后方的将领尤其宝贵了。
南方战局按照龙谦的设想顺利进行着。关外传来的消息令龙谦振奋,尤其是奉天事变张作霖起义更让龙谦欢喜,二十镇解决了,鲁山部将直扑山海关,北方战局已是有胜无败。蒙山军总部获悉奉天事变后,立即给了张作霖一个第二十一师的番号并通电全国,龙谦并不指望这个空架子的第二十一师,但有了这支部队,鲁山部即可全力投入对直隶的攻击了,那将极大地缓解宁时俊的压力。所以,奉天事变的消息传来,龙谦破例痛饮了一顿,对司徒均等总部军官说,这下子我就放心喽。
龙谦还是不放心,不是担心即将与第八镇的碰撞,而是关注着山东。自8月10日德州战役打响,龙谦每日数电询问战况,心里焦虑异常。特别是在第一镇的行动被确认以及张勋十三混成协开始攻击沂州后,龙谦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山东军肩上背着北洋四个镇另加一个混成协!几乎挑起了这一场战争一大半的重担!
但他们手里只有两个师共十五个步兵团的实力!
“时俊和延冰打的非常好!司令,他们立大功了!”一样高度关注山东战局的总参谋长司徒均每日对着地图及山东来电分析研究着德州之战的局势,计算着双方的实力损耗,“司令,叶延冰将袁世凯主力拖住了,数日血战,除了付出八千以上的伤亡外,袁世凯几乎一无所得!这个铁丝网真是好好东西,没想到这个玩意如此管用。”
德州战役第二天才派上用场的铁丝网挡住了第二镇,令急于报仇的李纯血染运河,尸横遍野。分析十七旅及第六师战报,勉强渡过运河的第二镇差不多失去攻击力了。
“嘿嘿,”龙谦笑笑。他当然知道铁丝网的威力,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可是令数年后的欧洲列强头痛万分。
数年后欧洲会发生大战吗?龙谦严重怀疑起来,因为一切都变了。
“宁司令说德国人对第六师极为钦佩,看来德国人重视我军在德州顽强防御的经验了。”8月13日,山东来电,青岛德军要求派出一个观摩团去德州观战,龙谦立即复电同意。战事爆发,唯一表示支持龙谦夺取全国政权的就是德国人,当然,不是政府正式的声明,而是下面的转达。目前,南方军的弹药很大比例来自礼和洋行,而且采取了赊账的形式,这很不容易。
“嘿嘿,”龙谦再次笑笑,“现在就看吴念了。如果吴念击败第一镇,这场战争我们赢定了!”
山东军上报的诱敌深入打歼灭战的方案得到了龙谦的批准。军事素养极高的司徒均当然清楚这是正确的应对,但在德州打成胶着的状态下,如果吴念兜不住第一镇,局势将崩盘!另外,让第一镇深入鲁北,是不是会给德州战局带来变数,司徒均也说不准。但是龙谦表现出大军统帅的镇定和决断,仅仅半小时即复电同意了山东军的战役设想。
“此战结束,山东军当是我军第一主力了!难怪封国柱急着夺取长沙。”司徒均笑道。
“拿下长沙必将再次震动全国。也是对山东的现实支援啊,所以我们还是要加快速度。”龙谦关注着全国局势,自“勘电”发出,除了山东与吉林,至今尚无一个省表示反清站到蒙山军的阵营来,这个结果,令龙谦有些郁闷,他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满清仍有如此的凝聚力?
8月15日,德州战役进入第六天,除了炮兵有零星的对轰外,步兵间的对决暂时停止了。击破第六师两道阻击线的三镇北洋军仍然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德州城已在望,但就是攻不破第六师层层叠叠的战壕线。中路突击的曹锟五天内付出了近六千伤亡的第三镇实际上已经流干了血,曹锟实在是打不动了。曹锟南翼的李纯第二镇仍受阻于第二道阻击线,在14日取得大胜的第四镇似乎失去了攻击的劲头,两个镇各自付出了四千余伤亡,却无法突破对手最后的防御。
五天血战,袁世凯寄予厚望的三个主力镇被叶延冰第六师打残了!
袁世凯只有寄希望于从阳信突入山东武定府的第一镇了。14日的战斗,山东军东部战线依仗一支紧急调入的预备队的增援和决死的反击挡住了冯国璋,这支证实为生力军的部队是14日战斗的关键因素。袁世凯在心痛唾手可得胜利转瞬失去的同时,也庆幸敌手终于将最后一个师调入了德州这个绞肉机了。
这样,武定一线将敞开口子。
现在就看第一镇了!这个不被北洋重视的部队现在由荫昌亲自统带,成为了决定山东之战的关键力量了。之所以最后请出荫昌,是因为第一镇部队集中了几乎全部的满兵,正该由满人统领。
袁世凯之所以在衡水临时改变了计划,将预定用于德州的总预备队改在了另一个方向,既是王士珍的建议,也是荫昌的主张。王士珍认为德州弹丸之地根本不需要四个镇的兵力投入,而荫昌则从战略上考虑,一旦德州吸引了山东军的全部主力,其他的地方防御自然空虚了。这时候投入第一镇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至少能动摇守军的意志。袁世凯知道荫昌急于建功,所以他改变了原有的计划,朝德州集结的第一镇改变了行军方向,改向了沧州。这个情报没有被段永清获得——他到关外了。但却被山东军注意到了——德州一线只暴露了北洋三个镇的番号,第四个在哪里?谨慎的宁时俊将不完整的第七师捏在了手里,没有允许第七师投向德州。这当然是建立在第六师顶住了北洋狂攻的前提下。
直到江云从另外的渠道获得了第一镇准确的攻击计划,宁时俊反而松了口气。好吧,老子手里还有完整的四个团(三个步团,一个骑兵团),那咱们就玩吧。
8月15日晚,第一镇占领阳信这个要点。袁世凯急电,令其南渡南均盘河进攻惠民,然后抢渡沙河向济阳突击。如果在17日前攻占济阳,必将震动济南,猬集德州的山东军主力就该思考如何突围了。
第二十六节 林家桥战役
由荫昌亲自统带的北洋第一镇16日渡过南均盘河,对面只有蒙山军小部骑兵的骚扰,损失轻微,当日晚便攻占了武定府城惠民。
荫昌带着喜悦的心情向袁世凯发去了电报,“我部已占领惠民。”
袁世凯立即回电予以嘉奖,“接电甚慰。望督率所部,猛烈突向济阳。”
第一镇进入山东的当晚——尚未占领阳信,第一标即失踪了一个参谋,那个参谋叫端木良,是保定武备学堂第一期毕业生,本来是在下面当管带的,但标统认为这个人不可靠,坚持在临战前换了人,调其到标里做了参谋官,谁知此人一入山东便失踪了。
第一标标统坚信其投敌了!失踪正是证实其怀疑的证据。当晚并无战斗,端木良怎么会不知所向?
这个情况当然报至荫昌,荫昌将其压了下来。奉天事变的消息荫昌已经获悉,深感局势危殆的荫昌顾不上处置一个失踪的参谋官了,就算此人是奸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第七师已调德州,他们的后路已经空了。
顺利占领惠民后,荫昌不详的感觉却升起来。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呢?如果那个叫端木良的参谋真的投敌了,山东军就获悉自己的行踪及计划了——第一标是全镇的前锋,身为参谋官是可以获悉作战目标的。
他们会不会为自己布下圈套?16日晚,荫昌在惠民城苦苦思索着。
山东俨然敌国了!从进入山东,荫昌发现一路上已是空城,百姓都逃亡了,连水井都遭到了破坏,更别提找粮食和民夫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坚壁清野?对手是如何组织大批百姓撤离的?百姓们又逃往了何处?
因为找不到洁净水源,雇不到民夫向导,桥梁被炸毁……部队出离愤怒了,第二标在阳信就烧掉了至少三个村庄,荫昌并未制止,确实令人气愤,北洋是朝廷的军队,山东军已是叛军,山东这帮官员百姓为何集体从逆?
第一镇携带的粮食只有七日份,就地征粮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依靠直隶的补给,随着自己深入“敌境”,补给线将越来越长……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荫昌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的危险——必须速战速决!
他不再犹豫,召集了简短的军事会议,决定次日南渡沙河,向济阳突击。
第一标于17日凌晨的渡河遭到了对岸火力的封锁,没有大炮,只有机关枪和步枪,夹杂着少量的迫击炮。给第一标带来了麻烦。赶至前敌的荫昌在望远镜里观察了对岸的情势,还是那股不远不近一直跟着自己的骑兵,不过人数多了很多,至少有一个营!
“多路攻击!炮兵,炮兵都他妈的死了吗?”
当第一镇大炮开始轰击,荫昌的望远镜里,敌人的骑兵开始仓皇撤退了,一发炮弹准确落在骑兵群里,至少炸翻了两匹马。炮兵的表现赢得荫昌的喝彩,“赏,打赏炮兵三百两!”荫昌的心情好起来,因为他的步兵已经涉水而过水深及膝的沙河,登上了对岸,阻击者全部撤走了。
沙河不是天堑,没有挡住他的部队。计算路程,从这里到济阳,也就是七八十里的路程,搞得好一天就突过去了!
当日中午,第一标占领淄角镇。下午荫昌将指挥所迁至淄角镇,第一协开始向高桥突击,报告说敌人的骑兵再次出现了,很讨厌,总是骚扰,逃跑,再骚扰,然后就失踪了。荫昌指示第一协不要管敌人的骑兵,务必在今晚占领高桥。
但是高桥遇到了敌人的抵抗。很顽强,不止是骑兵,至少有一个标的步兵在坚守高桥,敌人有小口径的火炮,还有大量的迫击炮,给第一标带来的严重伤亡,一个管带阵亡——弹片割断了脖子,抢救无效死了,第一标败下阵来,死了至少五十人。
事实上接管了第一协指挥的荫昌立即组织了第二次进攻,还是被打了下来。对手构筑了完整的防线——绵延的战壕和交通壕,在落日的余晖里,荫昌的望远镜里甚至发现了民夫的身影。
“这帮该杀的刁民,竟然帮叛军对抗朝廷!”荫昌一面调集第二标上去,一面命令炮兵抢占阵地,“将高桥给我炸平!”
大炮的轰击并未瓦解敌军的抵抗,在第二标投入进攻后依旧遭到了失败。天黑了,不善夜战的第一协部队不能再打了。
照例,袁世凯的电报来了,询问战况。荫昌如实报告,已经突至高桥,距济阳不到五十里了。但高桥有山东军不少于一个团的抵抗,两次进攻均为奏效。
一小时后,袁世凯的电文再次抵达,电文很长,先是讲了全国的局势,龙谦已经开始攻击长沙,鲁山前锋已经西出奉天,南北两个战场的局势危急万分,特别是北方,第六镇将面对优势敌军的攻击。而最主要的方向——德州方向仍需至少三日方可奏效,“务必激励将士,连夜攻击,击破高桥之敌后迅速向济南突进,以挽救危局!”
荫昌当即回电,明日定当占领济阳,然后转向济南。
他没有说今晚攻击,也没有说今晚不攻击。他承诺了明日攻占济阳,这就够了!荫昌心里充满了焦虑,既为严重恶化的局势,也为袁世凯德州战役的无能。现在竟要第一镇来挽救山东战局吗?
当晚,荫昌召集主要的军官开会,讲述了当前局势,他没有说德州打成胶着,张勋在沂州方向的攻击也不利,更没有说第二十镇生变,奉天城已被蒙山军占领,荫昌颠倒黑白,说德州方向已取得决定性突破,山东军将最后的一点力量都投入德州了!而张勋在南路的攻击也取得了重大胜利,已经开始攻击沂州城。局势那是一个大好啊。现在就看咱们的了,都说第一镇不能打,现在就要他们看看,拿下济南的肯定是我们第一镇!
这就是赤裸裸的欺骗。但荫昌不必负任何良心和道义的谴责,欺骗是政治的重要内涵,更是军事的必须。如果实话实说,荫昌估计第一镇那些旗人大爷们怕是一步也不肯往前走了!
讲了局势的有利后,荫昌部署了明日对高桥的攻击,强调使用炮兵开路的重要性。荫昌发现手下的军官们心事重重,情绪极为低落,于是呵斥道,“自我第一镇进入山东,一路所向披靡,高桥一战未克,不过是一点小挫折,我军精华未损,诸位千万不可泄气!”
第二协协统是满人,姓赫舍里,这一路他的部队承担了掩护辎重的任务,并没有投入作战,只是应付了几小股“匪军”的袭扰,伤亡极其轻微,此刻站起来应道,“大人,关键是不是济阳,而是给养!我看就地筹粮不可靠!全他妈的要从沧州往过运了!这一带的老百姓良心都坏透了,粮道既长,又得重兵护卫,我看还是将第三标归建吧,不然我就纯粹成为辎重队了!”
荫昌点点头,“说的是。我这就给端方去电,让他把第三标还给咱们。”当初载沣以京师虚弱为由扣下第三标就不对!虚弱?现在全国都虚弱!甚至连山西刚组建的第四十三混成协都计划调往武昌呢。
“粮食问题很要紧,你的第二协一定不要大意!注意搜索村镇,尽量资粮于敌!你说的不错,山东人坏透了!待拿下济南,老子跟他们算总账!”
如果荫昌知晓六年前蒙山军武定抗洪的故事,他或许就不需感到奇怪了。济阳一带是那次大洪水的受灾区,事后蒙山军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帮助百姓恢复生计,从此奠定了蒙山军在武定府的群众基础。后来蒙山军在武定推行乡村自治、招兵等工作都顺利的很,武定成为蒙山军仅次于鲁南的稳固根据地。这次与朝廷做最后的决战,武定府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坚壁清野,破坏交通,疏散百姓,布置战场,样样有条不紊。
次日,即8月18日凌晨,荫昌的炮兵对高桥镇展开了猛烈的火力急袭,高桥顿成一片火海。炮标打出了一个基数的弹药后,第一协的两个标从两个方向展开了进攻,顺利攻入了高桥,没有一丝的抵抗,昨日坚决抵抗的守军竟然乘夜撤走了!
虽然白白耗费了大批的炮弹,但荫昌还是高兴的。夺下高桥后,第一镇的第一个战略目标济阳便遥遥在望了。荫昌命令第一协“乘胜”前进,经林家桥直趋济阳,日落前务必占领济阳城。
但第一标在林家桥再次遭遇到坚决的抵抗,两次攻击均告失败,守军的迫击炮给第一标略显密集的冲锋队伍造成了严重伤亡,主攻营一营伤亡了两个队官和四个排长,第一标标统是汉人,强烈要求炮兵支援,没有炮兵的支援,他拒绝再次攻击了。
荫昌再次抵达第一线,仔细观察了敌人的防御阵地,在林家桥东的正面阵地,敌人竟然部署了铁丝网!这个东西让德州的北洋主力伤透了脑筋,比让步兵咒骂不已的地雷更讨厌。
他们这是要固守林家桥吗?他们究竟有多少兵力?这部分守军无疑是昨日守卫高桥的那支部队,不是一直贴着自己不断袭扰的骑兵,而是正规的步兵部队。一个团?一丝不祥的感觉升上荫昌心头,在德州打成那个样子的情况下,山东军仍将一个步兵团和大量的骑兵摆在了武定,说明了什么?他们有足够的兵力还是获悉了我们的计划?
现在不是核实这些的时候。荫昌紧急下令炮兵前调,既然有铁丝网挡路,那就必须使用大炮了。
这时大约是上午十时左右。一份紧急送达的报告让荫昌大吃一惊。
报告是第二协赫舍里协统送来的,高桥被敌袭占!后卫辎重损失严重,只有少数官兵逃了出来!赫舍里报告中说,敌人很强大,至少一个标!
高桥距林家桥不过二十里,第二协刚离开高桥,敌人就占领了高桥,这股敌人从哪里来的?至少一个标?山东第七师已调德州,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部队?
辎重,特别是粮食是千万不能有闪失的!荫昌立即命令第二协(只有一个标)回身夺回辎重,重新夺占高桥!
“告诉你们协统!夺不回高桥,让他提头来见!”荫昌的声音都变了。
骑兵通信兵飞马返回。就在这时,部署于右翼(北方)的第二标方向枪声骤起,夹杂着已经熟悉的迫击炮的爆炸声,马上有人来报,第二标遇到敌人强有力的打击,至少一个标敌人拦腰杀出,朝司令部方向展开了突击!
圈套!中了敌人的圈套了!山东军在武定部署了强兵,瞄着要吃掉自己!军事素养还算可以的荫昌立即做出了最坏的判断:敌人隐蔽了主力的行踪,示弱于己,一路将自己诱至预定战场,然后亮出了獠牙。
现在自己的位置极为不利:前面有林家桥拦住了去路,后面夺占了高桥,南面是黄河,北面又出现了强敌……更为关键的是,自己的辎重被夺,部队马上就断粮了!
必须夺回辎重,占领高桥!林家桥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急火攻心的荫昌略一思索,下令第二标拼死挡住北面攻上来的敌人,第一标暂停对林家桥的攻击,自己带领警卫部队返回后路,亲自督促第二协夺回高桥!
8月18日中午,吴念指挥第二十旅及第七师直属队圆满完成了对荫昌第一镇的包围,分三路将荫昌部队合围在高桥至林家桥方圆十余里的野地里!
确定将第一镇装进了自己包围圈的吴念师长检点了形势后,清楚荫昌部队携粮不足的吴念命令部队坚守阵地,不做主动攻击,他对各团下令,“敌人携带粮食有限,困死他!”
吴念按照预定的计划,立即征发民夫,大肆挖掘壕沟,实施他的围困战略。
山东军总部对于武定战线有两个假定,一是速决,当德州危急,吴念部当用突袭战法击溃第一镇,瓦解其战力,然后留一个步兵团配合迟春先骑兵团驱逐第一镇出山东。二是围歼,德州无恙,吴念部应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法,精心选择战场,以彻底歼灭第一镇为目标。
叶延冰第六师在德州的顽强防御为吴念建立功勋创造了条件。
吴念在武定战役中展现了良好的大局观。这位最早受训于参谋组的老资格参谋官一直做着增援德州的准备,但总部一直没有增援德州的指令。这样,在放弃惠民后,吴念设计了包围圈,以第六十团坚守高桥,给敌以重大杀伤,然后主动撤往林家桥预设阵地,寸步不退,将其挡在林家桥以东。以二十旅主力五十八团隐蔽侧翼,待敌军前出高桥后立即夺占之,关上敌人东撤的大门。自己亲自指挥五十九团及师直属队负责北面的口子,必要时实施中间突破,将敌拦腰斩断,分别歼灭。南面不放一兵一卒,敌人若是向南撤退,我军衔尾追击,将其挤压至黄河岸边歼灭之!
骑兵团是吴念的总预备队,担负三个方向的策应。
轻敌无谋的荫昌完全落入了吴念的圈套。
五十八团成功夺占高桥,夺取北洋军大部辎重的消息传来,吴念改变了速战的计划,决心用围困的办法用尽可能小的代价歼灭荫昌部。这个计划建立在潜伏于第一镇的情报处暗子端木良的汇报,与段永清同时打入北洋系长期潜伏的端木良在进入山东后借机逃脱,迅速找到了游弋于外侧的山东军骑兵,报告自己的身份后他被迅速送至济阳第七师司令部,这样,荫昌部队的实力、给养彻底暴露。计算荫昌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四到五天了,在高桥战斗后,吴念判断荫昌最多只有两日份的粮草了,这个判断促使吴念下了围困解决的决心。
吴念在18日中午给济南军部的电报中说,“如敌向南撤退,我军将压迫至黄河歼灭之,望速动员可能的力量在黄河沿岸部署;如敌就地坚守,我军将不战而胜……职判断第一镇被围,必将动摇德州北洋主力的决心,因第六师苦战数日,已无力对撤退之北洋主力进行追击,职部二十旅是唯一可以用于北进的力量,此时用围困战法实为上策……”
宁时俊立即复电同意,指示吴念,以全歼北洋第一镇为目标,具体指挥军部不做干涉。
吴念立即启用预备好的第二手,将事先动员起来的三千民夫放出来,在林家桥以北挖掘深沟,阻止荫昌向北的突击。吴念的打算是建立在敌我兵力大致相等,而炮兵力量不足(山东炮兵全部调至德州了)的前提下,必须掌握足够的预备队应付突发情况,所以,手里的直属队及新兵众多的五十九团就必须借助地障了!
在蒙山军中不起眼的吴念在林家桥一战中展现了卓越的大局观,因为林家桥之战的重要意义,由此奠定了他在蒙山军中的地位。
在第二协对高桥的第一次反攻失利后,心情大乱的荫昌分别给袁世凯及坐镇陆军部的端方发去了求援电,声称自己陷入了山东军主力的包围。请求德州主力立即分兵救援!
这份电报掀起了轩然大波。袁世凯大怒,回电荫昌,“纯属一派胡言!山东军主力猬集德州,哪里有主力至于武定?荫昌指挥无方,畏敌如虎,夸大敌情动摇军心,误国误军!令该员立即整顿部队夺占济阳,不得畏葸不前!”
端方接电大惊,急忙去找载沣汇报,被南北战局折磨的近于崩溃的载沣立即懵了,这两日正关注着锦州战况,还盼着山东方向调回一个镇呢,这下好,第一镇被人家围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哪里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下只能调第一混成协了,丢掉第一镇,德州战役就必败无疑了!”最近一直筹划南方战局的端方也慌了!
第一混成协是清廷北方最后一支成建制部队了,预定调往山海关,现在说不得要先用于山东了。
但荫昌已无力支持到第一混成协的到来了。18日下午,困兽犹斗的第一镇集中兵力回攻高桥,战况至为激烈,在骑兵团的支援下,二十旅主力团五十八团牢牢地守住了高桥,挫败了荫昌夺路出逃的打算。次日,荫昌改变了攻击方向,向北突围,但被连夜挖掘的壕沟所挡,在第七师直属队及五十九团的猛烈火力打击下归于失败,第二标标统阵亡,标志着突围的失败。
盘点存量已不足一日,荫昌在绝望之下下令全军向南突围,明了局势的第一镇各部官长将一场突围战变成了溃散。吴念接到骑兵团的报告后,断然下令全军突击,林家桥战役迅速逼近尾声,大量的北洋军开始缴械投降,部队失去了控制,绝望的荫昌在距黄河二十里的一片小树林里留下了一封读起来令人伤感的遗书后饮弹自尽。
林家桥战役于8月20日上午结束,本来做好了即便打光二十旅也要拖住荫昌的吴念盘点自己的伤亡,除了五十八团及骑兵团伤亡稍重外,五十九、六十团马上即可投入新的战场。20日下午两点,吴念向济南军部报告:第一镇基本被歼灭,荫昌自杀,俘敌甚众,正在清点中。职部行动方向如何,望速速决定!
不等军部的指示电到达,德州战场发生了巨变。获悉第一镇被歼后,袁世凯断然停止了已经乏力的攻击,开始撤出抵至德州城下的损伤严重的三镇兵马了,这是他最后的本钱,决不能全部折在山东。
付出重大伤亡的第六师打赢了德州战役,重创了北洋主力,但叶延冰实在无力发起追击了。第十六旅及十八旅伤亡尤重,经八日血战,部队伤亡高达60%,很多连队只剩了不足二十人!而十八旅五十三团失踪(被俘)高达千余。
第六师已经残废,但他们用一万三千余伤亡(含失踪)的惨重代价为蒙山军夺取全国胜利立下了首功。德州战役的胜利,事实上宣告了满清的覆亡。
第六师取得德州战役的胜利有很多因素。首先是兵力对比,单算步兵,第六师三旅十个团(后增援一个团)迎战北洋三镇六协十二个标,兵力上的劣势并不算大。但第六师是急速扩充起来的部队,新兵的比例(含预备役)占了一半,这点是比不上北洋三镇的。论地形,除了那道运河,山东第六师可资利用的地形没有,只能人工制造。论炮兵,双方半斤八两,北洋投入了三个完整的炮标,其中有六门150mm的大口径榴炮,总计大小火炮130余门。山东军在德州集中了几乎全部的炮兵,共计三个炮团另三个炮营(第六、七师各一个,总部直辖一个,三个旅各有一个炮营),共计各种口径火炮140门,但最大口径只有75mm(龙谦指示购买德国的超大口径火炮未实现),但第六师装备了上百门60mm迫击炮,总算下来,蒙山军火炮并不占劣势。但就炮兵之训练,山东军较北洋仍有差距,战后统计,炮战中损毁大炮二十余门,北洋只有八门。论其他武器,北洋则落后于山东军,特别是山东军装备的轻机枪给北洋军留下极深的印象,不过北洋已经来不及追赶了。论弹药之充足,山东在北洋之上。德州战役打到第五天,北洋炮兵已经开始限制炮弹了,但山东军的火炮一直在怒吼,从无短缺之虞。论伤亡,北洋超过了山东军,盖因山东军阵地构筑之精妙,北洋又处于攻击一方,八日血战,北洋总计伤亡了一万八千余人,尤其是曹锟第三镇伤亡尤重。但分析伤亡之类别,北洋军官伤亡则少于山东军,这表明了山东军一线军官事先士卒的事实。德州战役第六师阵亡旅长一人,团长一人,营级军官十七人,连排级就更多了。这个数字恰好反映出双方治军理念上根本的不同,蒙山军一贯的军官带头作风极大地抵消了新兵众多的不利因素,使得第六师可以顶住北洋三个镇的狂攻,宛如中流砥柱,令北洋气沮万分。荫昌在武定境内的战败还跟民众的支持有着直接的关系。这点必须指出,即山东百姓对于蒙山军对抗中央的大力支持是德州及林家桥战役胜利的关键因素之一。尤其是林家桥战役的胜利,使得蒙山军上下更加认识到百姓的伟力。
影响到胜负关键的一点还有情报。在情报一项上蒙山军完胜北洋。自铁良的探子被清除后,中枢对于山东军的兵力装备训练等基本成了瞎子。而龙谦早在六七年前布局安下的棋子却逐一发挥了重大作用。特别是身处核心部门的段永清更是为蒙山军立下了奇功。端木良及时逃脱为第七师提供了荫昌兵力给养及行动计划是吴念取胜林家桥的重要因素。开国之战中尝到情报甜头的蒙山军日后格外重视情报工作成为顺理成章之事,这也使得情报部门坐大,实力膨胀到令最高领袖不能容忍的地步,为建国后的政治军事格局带来的极大的变数。
林家桥战役是无可争辩的大胜,光是俘虏就捉了上万人。但对德州战役却有着争议,第六师挫败了北洋对山东的战略性进攻,更造成了北洋三个主力镇的巨大损失,蒙山军在战略上毫无疑义是胜利了。但在战术上,第六师在德州的防御颇有值得商榷之处。尤其是在集中了几乎全部主力和炮兵的情况下,处于内线作战防御一方的第六师伤亡过大不说,还出现了十八旅大败的战例。这个旅的五十三团基本被消灭了,旅长阵亡,团营级军官损伤严重,战后不得不大力整顿该旅。这种被写入军史的败仗给德州战役的指挥官叶延冰带来了名誉上的损失。由于其地位的特殊,叶延冰并不在意军史研究者对自己略显苛刻的评价。但公允地讲,德州战役承载了蒙山军开国之战中最重的砝码,此战过后,所有的外国人——当然是对中国内战有所了解的外国人,都对蒙山军军事上的最后胜利不报怀疑了。这就是德州战役的意义,叶延冰将军作为战场指挥官,获得后来的荣誉当之无愧。
经德州一战,第六师一跃成为蒙山军头号主力师,连以蒙山军主力自居的第一师也不得不甘居其下了。
8月21日中午,龙谦获悉山东战役胜利的消息后,以蒙山军总部的名义致电山东军,盛赞德州及林家桥战役的巨大功勋。龙谦在电文中指出,德州及林家桥战役的胜利奠定了我军夺取全国政权的基石。我仅以总部的名义,向英雄的山东军各部致以最崇高敬意!并传令南方、北方军各部,以山东军为榜样,奋勇作战,向着全国胜利前进!
第二十七节 德州的最后一战
自8月20日起,进攻德州的北洋三镇即转入了防御。当夜,叶延冰即收到了第二镇及第四镇撤退的报告。他明白由于吴念在林家桥大胜,袁世凯决定中止德州战役了。
能不能抑留北洋三镇于德州附近歼灭之?确认北洋已在撤退的情报后,叶延冰第一感就是“留下”面前的敌人。好处就不要说了,明摆着嘛。但叶延冰仔细盘点自己的力量,认为根本无力“扣下”北洋主力,连图谋一部的力量也严重不足。
8月21日上午,叶延冰和瞿鸿翔联名致电济南军部,在报告了德州之敌的动向后,提出了速调第七师加入德州的建议,“至少滞留第三镇于德州境内歼灭之。”
留守军部的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迅速回电,“宁司令已赴德州,具体情况面谈。”
在林家桥战役胜利后,宁时俊留下张玉林,自己连夜赶往德州,与叶延冰面商后续的军事行动。
21日中午,宁时俊风尘仆仆地赶至叶延冰师部,与叶、瞿二人详细分析了情况。
“以我师目前的力量,无力阻止敌军的全面后撤,最多只能图谋一部。由于李纯第二镇深入德州最‘浅’,冯国璋第四镇兵力损失最小且其退路顺畅,无须渡河,我们只能打曹锟第三镇的主意,”七八天时间里瘦了一圈的叶延冰指着地图对宁时俊说,“必须集中两支部队,每部至少一个团,从曹锟的左右发起攻击,争取将其合围于大运河之东。昨日开始筹集兵力,十七旅和十六旅各抽出一个团经过加强后,由高虎子和薛晓才亲自率领,从这两个方向发起反击,我怕是等不及二十旅上来了。”
宁时俊盯着地图,“二十旅肯定来不及,他们手里有大批的俘虏,也不能全部调过来。第三镇正在撤退吗?你不怕袁世凯打你的反击吗?”
“第三镇撤退的速度要慢的多,他们的一线部队还蹲在原来的阵地上,显然他们承担了掩护的任务。至于北洋反击,不会!他们已经被吓破胆了。”
宁时俊盯着胡子拉碴的叶延冰,“我知道你的力量快耗干了!你确认可以集中足够的力量打歼灭战?”
“部队的情况你清楚,我没有丝毫的隐瞒。确实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但部队因为打赢了仗士气很高,薛、高二人都提出了反击的意见,认为就这样看着敌人撤走太不甘心了。而且,会为以后的作战增添麻烦。哪怕不能将第三镇全部留下,也要啃掉他一大块。”
“司令认为,今后用政治解决北洋的可能是存在的……”
“政治上的事我不考虑,我只从军事上想,现在不打,放虎归山会更麻烦。旅团长们都能看清这一点。”
“这样想是对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一天。等李纯和冯国璋再撤的远一些。明天下午动手。”叶延冰再次去研究地图。
“这样,我先去看看部队。这次我将总部警卫营带来了,交给你用。警卫营老兵多,早就盼着上来干一场了。”
“那太好了。薛晓才这一路力量弱一些,正好加强。”
“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去好好睡一觉!不然,我没法子跟陈先生交代了!而且,要打好德州这最后一仗,你必须休息好。我是来观战的,不是替代你。论实际指挥,我可不如你。”宁时俊笑着说。
宁时俊先去了预定充作叶延冰两路突击的左路,从十七旅调出的五十团,这个团是在苦战三天后被换作十七旅的预备队的,宁时俊发现,尽管经过了补充,这个团总兵力仅有一千五百余人。但团长张平信心很足,“宁司令,我们兵少,他们也不多了。请放心,我这一路是沿着与十六旅的分界线进攻的,十六旅调过来一个连和四个参谋,地形熟,对面的敌人也熟。”
宁时俊震惊于部队惨重的伤亡,更震惊于战场的残酷。这是蹲在济南司令部不能想象的,当那些数字化成了现实,宁时俊几乎要动摇已经下定的决心了。
就这样将第六师打光吗?
他在黄昏时赶到了薛晓才的十六旅,视察了已经集结完毕的四十七团部队,这个经过大力加强的团队展现的强烈战意让宁时俊又坚定了决心,“好,为了将来省事,打吧!参与进攻的官兵每人奖励100银洋,负伤加50,阵亡再加50。”
“宁司令,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打,不用。”薛晓才道。
“不,必须这样做。不管达成目标没有,奖励在战后即兑现。”
曹锟没想到第六师竟然还有余力发起反击,而且,山东军显然图谋着将第三镇合围于运河以东。他根据袁世凯的命令,承担了掩护李纯及冯国璋撤退的任务,部队军心已散,各部争相向运河以西撤退,被山东军发起的穿插进攻打了个措手不及,至22日天黑,担任断后的吴佩孚十一标被合围。但山东军也难以再深入了。
救不救吴子玉?曹锟剧烈地做着思想斗争。要救出吴子玉,必须集结至少一个标的部队反击,但现在各部都在混乱状态,而且,天黑了。
因为攻不动纵深而修改了攻击路线近距离完成对十一标合围的两路反击部队已经联起手来,高虎子和薛晓才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们兜住了第三镇主力。所以,高、薛二人都命令部队就地转入防御,以阻止北洋的突围和接应。
天亮后,曹锟接到袁世凯严令,放弃十一标!曹锟虽然心痛万分,但格于情势,也知道自己无力集结起足够的兵力救援十一标了!吴子玉的部队成为了弃子。
23日,山东军猛烈轰击十一标据守的阵地,弹落如雨,叶延冰协调各部行动,四面攻击十一标,战至深夜,顽强抗击的十一标终被歼灭,吴佩孚负伤被俘,十一标残留的部队约700人放下了武器。
因为十一标牵制了山东军第六师的精力,使得各路北洋军在23日吴部苦战之时全部撤出了战场。
德州战役最终落下了帷幕。
令宁时俊和叶延冰奇怪的是,在向龙谦报告德州最后一战后,很快接到了龙谦亲自签发的命令,“妥为救治吴佩孚,一定要救活此人并单独关押,生活上给予优待。”
第六师,尤其是十六旅官兵恨透了吴佩孚的十一标。龙谦这道莫名其妙的命令让薛晓才旅长郁闷万分。吴佩孚就在自己手里,他已准备枪毙这个造成了十六旅巨大损失的北洋悍将了。龙谦的命令不敢违抗,因为吴佩孚虽然两处负伤,但并无性命之忧,所以,薛晓才向吴佩孚宣读了龙谦的命令后,狠狠抽了对手两记耳光,“如果不是我家大帅有明令,老子一定宰了你!明知道突围无望还抵抗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自忖为北洋尽了力的吴佩孚也纳闷,龙谦怎么会专门针对自己来电报?自己不过是一个标统,在龙谦眼里连个小卒子都算不上,难道是因为自己也是山东人?不会吧?抑或是因为自己拼死抵抗激怒了龙谦,要亲自处死自己?更不合理啊。
“请转告你的上司,老子是力尽被俘的,可不是孬种!”吴佩孚冷冷地对薛晓才说。
吴佩孚是个小插曲,山东军首脑执行龙谦的命令就是,很快,吴佩孚被送至济南。宁时俊、叶延冰及奉令赶至德州的吴念紧急研究了山东战局。
南线局势已经平静,张勋部在林家桥一役后撤退了,十九旅未能达成包围,该旅兵力不足,只有两个团,大炮只有十二门,只能将其逐出山东了事。
在取得山东战役胜利后,宁时俊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他在与叶、吴等人商议后,于24日中午向蒙山军总司令部发出了电报,“山东战事已平。初步统计我军伤亡在14000-15000之间。主要是第六师损伤严重,该师已失去行动之可能,必须进行大力补充并需一个月以上时间的休整方能使用。但第七师基本完整,可以使用。就此,我部提出两个方案请示,请速做定夺。第一案:鉴于袁世凯所部北洋三镇残部已退衡水,暂无威胁山东的能力。以第六师驻守德州,一面休整补充,一面监视北洋主力。第十九旅归建,将第七师集结于武定,沿南皮、沧州、青县攻击天津,策应北方军向关内的进军。第二案:秘密将第七师集结于曹州,出河南向归德、陈州方向进攻,目标指向信阳。策应南方军向武昌之攻击。我部倾向于第一案。请速指示方略。”
25日凌晨,龙谦致电德州,“目前暂不攻击直隶腹地,以求政治解决之可能。你部第二案符合总部战略意图,唯虑你部迭番血战,部队疲劳过甚,应做必要之休整后方可行动。河南战役以寻歼第二十九混成协为目标。另,山西之四十三协有调武昌之迹象,你部应着眼于切断芦汉线为重。河南战事可以吴念负责,方声远随军行动,择机至武昌与总部会合。第七师进入河南后归总部直接指挥。
方声远走后,山东军政民政统归宁时俊,陈超叶延冰辅之。如北洋不攻山东,你部亦不出山东。南方军在攻取长沙后将全力夺取武昌,早定大局。望山东军政全力善后,抚恤死伤,加强宣传,稳定民心,为夺取全国胜利再立功勋。”
阅毕龙谦来电,宁时俊对叶延冰说,“那好,既然你判定北洋已无力进攻,将部队留给瞿鸿翔,跟我回济南吧。”
“不,”叶延冰摇摇头,“我还是留在德州吧,走了有些不放心。”突然寂静下来,没有了整日不绝的枪炮声和嘶喊声,叶延冰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另外就是陈娴的家信中数次提及陈豪,希望他予以关照。战事正酣,叶延冰无力顾及手下一个连长,等仗打完了才查明陈豪所在的营第一天就基本覆灭了,对手正是这个得到龙谦关照的吴佩孚。四十六团仔细打扫了战场,没有发现陈豪的尸体。审问十一标军官,口径是一致的,第一天(8月10日)夜袭确实俘虏了一批山东军官兵,但都后送了,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发誓没有杀俘,所有的伤兵都得到了救治。
“时俊,”叶延冰在军中资历不次于宁时俊而且两人关系交好,现在只有吴念在场,叶延冰也就不称呼其官职了,“我不敢回济南见父老乡亲。那么多的子弟交给我,都战死在这块弹丸之地了。如果他们问及我,叫我如何回答?”叶延冰竟然哽咽了。
“这叫什么话?”吴念曾是叶延冰的副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六师以一师之力独抗北洋三镇,为咱蒙山军夺取天下立下首功。山东父老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你这才叫屁话。”叶延冰不客气地反驳,“山东父老盼着他们的子弟横死战场?被炸弹撕成碎片尸骨无存?吴念,说话要凭良心!我可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一丝也没有。”叶延冰厉声叫道。说话间,陈豪的面容,段宝昌及大批确认阵亡的军官们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让叶延冰不堪重负。
宁时俊清楚叶延冰心里的压力太大了,“这一仗让第六师、让山东伤筋动骨了。不过值得!我们以一万来人的伤亡打残了北洋主力,为北方军和南方军赢得了时间,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延冰你不需太自责了,换做任何人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了。你不想想,如果北洋突入山东腹地,济南失守,司令多年的心血将遭遇多大的损失?下面我们还要详细研究部队补充及七师出征事宜,你是山东军副司令官,跟我回济南吧。”
“不!”叶延冰固执地摇头。
“这是命令!我以山东军司令官的身份命令你跟我回济南。”宁时俊板下脸来。
第二十八节 战长沙(一)
虽然山东之战牵扯了清廷中枢的大部分精力,北方的巨变令清廷更觉绝望,但陆军部乃至军机处,仍然抽出很大精力关注着南方战场。
因为南方军才是蒙山军的主力,哪里有龙谦亲自指挥。
衡阳失陷后,长沙战守成为了中枢争论的焦点。
按照袁世凯的计划是要弃守长沙的。袁世凯出山的第一次陆军部会议上即确定了以第八镇主力前出咸宁、蒲圻一线,依托地形构筑坚强工事,确保武昌之安全。
但湖广总督瑞澂及湖南巡抚岑春蓂对于放弃长沙均表示反对。尤其是岑春蓂,连续致电中枢,认为长沙不战而弃将极大损害朝廷的威信,导致江西安徽等临省的不稳,实属下策。岑春蓂进一步指出,放弃长沙事关国际观瞻,将带来难以预测的严重后果。他建议第八镇南调长沙,配合湖南省军各部,在长沙与龙谦南方军决战,一举击破之。
报告里列举了湖南的军事实力,指出湖南各部巡防营不下三万众,还有一个训练有素的新军标,如得第八镇襄助,必能破敌于长沙城下。
岑春蓂用了“襄助”一词,希望长沙战事以自己为主,客军为辅。
岑春蓂字尧阶,曾为湖北按察使,助张之洞推行新政,办理两湖督练公所,在第八镇有着一定的影响力。此人治理湖南有屠夫之称,施政严酷,属于铁腕一类人物。他不愿意放弃省城,自然是为自己打算,尽管有中枢的决定,他不算临阵逃跑,但湖南陷落,自己的前程也完了。兄弟岑春煊已经淡出政坛,自己再完蛋,岑家就彻底完了。
瑞澂及岑春蓂的建议动摇了中枢的决心。如果能在长沙破敌,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自龙谦“勘电”后,广西、广东、吉林、黑龙江已经失陷,整个南方动摇,东南还好,西南的云南、贵州、四川三省都有不稳之迹象,特别是云南,一日三惊,不断有新军(云南有两标新军)举事的传言,吓得当局连新军的子弹都全部收缴了。四川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主张反清的会党组织似乎忘记了龙谦强力镇压取缔会党了,在蒙山军兵威影响下蠢蠢欲动,四川总督连续破获了举事密谋,在成都一次就砍掉了二十四颗头颅,足以反映出四川局势之紧张。如果中枢这个时候不战放弃长沙,标志着满清对于江南的放弃,不仅西南数省将更加动荡,还必将影响临近的安徽、江西,大局将彻底糜烂。
所以,在衡阳失陷,德州战役打响的同时,载沣召集军机处研究,决定采纳湖广总督瑞澂及湖南巡抚岑春蓂的建议,调第八镇主力南下坚守长沙,在长沙击破龙谦南方军主力。
为此,载沣将自己的七弟载涛派去了湖南,就地督战。
这等于改变了袁世凯的计划。为了不影响正在德州血战的袁世凯,这个决定甚至没有通报老袁就决定了。
但军机处以陆军部给湖北新军的命令中却明确表示,武昌重要,须得重兵镇之,第八镇南调,留黎元洪第二十一混成协于武昌,担负守卫重任。
黎部两标步兵另有炮兵工兵等部,装备训练精良,战斗力很强。大敌当前,要么全部南调,以最大限度集中兵力击破来敌,要么收缩武昌以南,以守卫武昌为战略目标。中枢的计划将一个精锐的混成协置于无用之地显然是错误的。但军机处愣是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实在是无谋之极。
第八镇主力抵达长沙,极大地鼓励了湖南巡防营统领俞明颐的守城信心。盘点守军,除了张彪统领的第八镇两协四标及直属炮骑工辎各部计一万四千余人外,湖南新军第二标及集中于长沙的各路巡防营部队也有一万五千余众。俞明颐代表巡抚岑春蓂对张彪说,有张统制的第八镇精锐,三湘子弟保卫乡梓的信心就更足了。
湖南本为中部落后闭塞之省份,但自湘军兴起,湖南一跃而成为全国军政大省,很是出了一批人才,湘人成为了晚清政治版图上极为重要的力量,朴实坚韧的三湘子弟以从军为出人头地的重要途径,湘军的威名冠于全国。
岑春蓂不仅认真备战,而且做了充分的宣传。如何宣传?岑春蓂套用四十年前曾国藩故计,将龙谦的南方军描绘为新一代“长毛”:……龙匪乃长毛孽种,毁弃我中华千载伦理道德,无父无君,其罪罄竹难书。凡龙匪过境,人要开刀,石要过火,郴州、衡阳等湘南名城尽毁于贼手……我三湘子弟秉承曾文正公余勇,岂能就范于龙匪?当人人奋勇,与龙匪做殊死斗争!
以钦差身份督战湖南的载涛8月12日致电中枢,“湘省同仇敌忾,大局可期。”
湖南巡防营官兵抱了保卫家乡的念头,士气是鼓起来了。唯装备不足,训练很差。在第八镇南下长沙后,给俞明颐统带的巡防营赠送了一批武器,极大地改善了巡防营的装备,使得岑春蓂、俞明颐的信心更足了。但他们没注意到另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第八镇这支张之洞一手所建的新军中,潜藏了大量的“准革命党”。
封国柱第一师自衡阳向长沙的推进中,已经不止一次报告遭到乡兵的袭扰,审问俘虏的乡兵,令龙谦意识到湖南不好办。他要的是夺取天下,不是血洗湖南。第八镇南调的情报被证实后,龙谦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第八镇调长沙并非坏事,如果在长沙歼灭或者打垮第八镇,北取武昌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即便第九镇西调武昌也不足虑了。但湖南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抗意识,却令龙谦深感忧虑。
8月15日,德州战役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龙谦在临近长沙的渌口镇召开了攻取长沙的军事会议,总参谋长司徒均介绍了长沙守军的情况后,讲解了南方军攻取长沙的部署:以封国柱第一师主力正面攻击,沿渌口——株洲——回龙塘正面攻击长沙城,以第二师第四旅为左路军,第一步夺取湘潭,然后进抵长沙以西,夺取岳麓山这个制高点,与第一师会攻长沙。一直在主力右路行军已占领醴陵之第一师第三旅、总部特种大队、总部工兵团、辎重团及骑兵团之一部为右纵队,北进占领浏阳,然后攻占永安,沿捞汤河左岸前进抄长沙之后路,截断武昌至长沙的联系。
第二师第五旅尚在桂林,执行龙谦肃清广西的命令,总部以集结韶关之第三师第七旅为总预备队,即刻南下,以厚中路兵力。
司徒均认为,第八镇总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巡防营最多也就两万人,敌军总兵力三万五千左右。考虑到巡防营的训练及武器现状,折合算作三万人(这个估计相当准确)。而我军呢?第一师三旅九团,合计兵力三万三千人,第四旅七千人,加上直属队兵力,总兵力四万六千左右。考虑到武器方面的差距,估计不需要等第七旅到来,我军即可达成攻取长沙,将第八镇歼灭于湘中的目标。
司徒均强调,我们主要的敌人是第八镇,打掉这支新军就是胜利。
第一师及二师四旅的军官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韶关北伐,除了一旅在衡阳城下还算像样地打了一仗,一路北上,尽是行军了(乡兵的骚扰在团长以上军官眼中不算打仗)。而山东军牢牢守住了德州,北方军已谋奉天,相比之下,作为蒙山军主力的南方军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封国柱当即表态,第一师将在七日内夺取长沙,愿立军令状。
渌口至长沙一百五十里的路程,封国柱的态度算是够坚决了。封国柱的态度还有另一层意思,即东西两路辅助兵力并不需要,他统率两旅之众即可夺取长沙。
龙谦最后发言,调子就低沉了许多。他先讲了最新获知的山东及关外战况,然后指出了长沙之战的不易,“封师长七日下长沙的军令状我看不要签。不然你糊里糊涂掉了脑袋,我于心不忍。”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封国柱,“是的,就兵力对比而言,我军占据优势。但地利民心却在彼而不在我!不重视这两点,搞不好我军就要打败仗了。你们不要受山东及关外战场的刺激,更不要存了争功的念头,骄兵必败的古训要牢牢记着。我军自北伐以来,尚未正式打一场硬仗,几天内北进数百里,似乎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但你们缴了多少枪?捉了多少俘虏?我注意到湖南巡防营战斗意志甚为顽强,他们将我们视为侵略他们家乡的仇寇了,这个很不好办。湖南民风强悍,有无湘不成军之说,如果我军政策不到位,激怒了三湘百姓,我们就有大麻烦了!而第八镇之训练精良,在三年前的彰德秋操上已经得到了证明,武昌乃仅次于山东的国内军火基地,第八镇弹药无虞,堪称劲敌。”
龙谦喝了口水,“我军呢,除了人数多于敌军,其他皆处劣势!酷暑行军,病员渐多,后勤线越拉越长,补给不易。新兵众多,战力亟待检验……封师长,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你还坚持七日下长沙吗?”
封国柱低下头不吭气了。
“另外,长沙之战必须是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我们将第八镇一路赶至武昌有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到武昌城下再攻坚吗?清廷糊涂,将第八镇调至长沙是错误的!给了我们一个机会,长沙城易攻难守,比武昌好打的多!所以司徒总参谋长才制定了三路进兵的计划,特别是右路,务必在第八镇弃守长沙之前完成迂回,切断其归路。所以,中路及左路军可以大张声势,右路军却必须偃旗息鼓,让敌人越晚发现我们的意图越好!因此,中路左路必须根据右路军的行动决定你们的攻击程度,要将敌人吸引住,慢慢打,等右路军出现在长沙以北,方可全力攻城。再说一遍,你们不要受山东及关外的影响,第六师在德州打的非常好,第六师是谁的部队?蒙山军的嘛。第六师将北洋四镇主力吸在山东,才保证了我南方军可以从容不迫地进逼武昌嘛。争功?争什么功?在这场改变中国命运的大决战里,谁有多大功劳,总参心里有数,总政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夺取武昌,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最后,龙谦强调了纪律及宣传,“总政治部要加大宣传力度,多想一些宣传的手段,将被俘的敌兵发给川资全部放回去!让他们替我们宣传蒙山军是什么样的军队!多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告诉三湘百姓蒙山军绝不是长毛,是推翻满清重建国家的仁义之师!从现在起,南方军各部一律不占民房,绝不准侵扰百姓!谁在这方面犯错误,决不轻饶!”
会后,龙谦让情报局联系广州,看冯如的那支有三架飞机的航空队需要几次转场才能抵达长沙,命第一师工兵团立即修建简易的机场,以迎接航空队的到来。
司徒均有些疑虑,“那些飞机顶什么事?就是玩具嘛。”
“你呀。”龙谦指着司徒均苦笑,“连你都看不出飞机的妙用。不能投掷炸弹还不能撒传单?有时候几张传单比几枚炸弹的威力更大哟。”
龙谦请来出任总政宣传部长的秋瑾,跟她谈了很久,提了好些让秋瑾眼前一亮的宣传手段,让她总体负责对湘省的宣传工作,务必打消三湘百姓对蒙山军的顾虑,为后续的治理工作奠定基础。
因为山东及关外的战绩,秋瑾坚信战争必胜。龙谦重视民众工作也让她感到佩服,建议是不是随着蒙山军的进军,在攻占的地方成立临时政府,一些针对百姓的工作还是以政府出面为好。龙谦不同意,认为一来蒙山军目前还是比较单一的武装集团,缺少文官。二来军事管制的效率要高于民政,等攻取武昌,全国局势必将大变,将筹划成立全国性的临时政府。
第二十九节 战长沙(二)
8月10日东京同盟会分裂后,谭人凤、宋教仁等对孙文深感失望的同盟会领导鉴于国内飞速变化的局势,深感时间紧迫,迅速回国,策划在长江中游策划起义。
谭、宋等人并不是要策应蒙山军南方军的北伐,而是着眼于自己的利益,图谋在推翻满清后如何在未来的政治版图中有自己一块地盘。
反清是肯定无疑的了,现在大家都站在了反清的立场上了,不过人家蒙山军有兵有枪有实业,而同盟会自己无钱无兵,唯有一腔热血而已。
其实,同盟会在长江中游还是有影响的,至少比蒙山军强。蒙山军除了在武昌有一个运转的不是很好的情报站外,基本没什么力量。
自1906年冬湘赣起义失败后,一部分同盟会领导即意识到了军队的重要性了,他们将工作的着眼点放在了湖北新军上,开始着手向新军渗透。
湖北新军(也包括江宁第九镇)与北洋新军最大的不同是湖北新军更重视招收留学归国人员与知识分子。或许是张之洞这位手创湖北新军的个人性格使然,湖北新军中知识分子的比例相当高。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即湖北新军更关注时局,更容易民族意识觉醒。当满清内外政策连连失败,不免导致新军官兵对朝廷失望甚至绝望,从而接受排满思想,以寻求救国之路。
至1909年,湖北新军中出现了两个秘密组织——文学社和共进会,成员基本是新军士兵以及少数最下级军官。虽然不是同盟会直接领导的下属机构,但基本接受了同盟会的反满思想,建立了机要、交通、庶务等部,决心以通过革命手段推翻满清,重建国家。
组织是需要活动的,活动即需要经费。文学社和共进会的经费几乎都来自士兵的军饷。值得钦佩的是,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们拿着最低的军饷,却不乏积极踊跃地缴纳“会费”。文学社规定,成员需缴纳军饷的十分之一,那些家境贫寒的士兵宁可少给家里寄钱,也从不欠交少交“会费”。共进会则采取自愿缴纳的方法,经费便有些拮据,但还是涌现了一些感人的事例,会员刘贤构是个布贩子,竟然捐出全部的资产导致破产,刘振武出卖了家乡的田地竹山以充革命经费,居正为了募集经费,竟然与孙武等人去偷广济寺里一尊金佛,邹水成发现婶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索要无果下竟然求军医配药迷倒了婶子,偷出来变卖。
但这两个组织之间却缺乏合作,甚至有些敌视。既有争夺成员引起的矛盾所致,也有领导人之间的龌蹉。两个大方向一致的反清组织,彼此间却没有有效的合作。
第八镇及第二十一混成协的高级军官们并非一无所知,但一直以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士兵们的串联密会没有采取很激烈很彻底的措施。尤其是被士兵们称为黎菩萨的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更是宽容。前几年对于剪辫还是很在意的时候,黎元洪对于手下士兵剪辫的行为也只是开除了之,并未深究。
龙谦突然在广东举事,山东、关外迅速响应,原先看不到希望的反清大业一下子露出了绚烂的曙光。新军中的革命组织精神为之一震,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这些身处下层的官兵市民虽然不能知晓朝廷乃至蒙山军的军事计划,但蒙山军已入湖南的消息早已传遍两湖,他们知道,蒙山军的目标一定是武昌。
那就干吧!在蒙山军逼近武昌的时候举事,一举夺取武昌城!至于如何和蒙山军合作,如何成立新的政府,他们却没有定计。
“勘电”一出,武昌震惊,局势顿时紧张起来。7月30日,同盟会会员、1906年参加过湘赣起义的共进会总理刘公意识到第八镇或许会调往前线抵挡龙谦的蒙山军,于是向会内主管军事的“部长”孙武提议,立即联合文学社同仁,捐弃前嫌,共同应对时局。刘公对孙武说,蒙山军北伐,清廷必定使用湖北新军对抗之,虽然龙谦曾杀害我们的同志,但蒙山军举事,却是推翻清廷的最佳时机。文学社在军队中势力不小,我们当联合他们共商大事。
孙武同意刘公的意见。他也是同盟会会员,不过比刘公资历浅,认为应当立即联络同盟会高层,最好让领袖们来一两人主持大局。刘公同意,于是孙武准备动身去上海联系同盟会。又过了两日,第八镇全镇集合,很快就南下长沙了,大批有志举事的官兵被裹挟着上了战场。
可能的举义黄了。
刘公不甘心,他不是军人,自然留在了武昌,发现黎元洪的部队并未南调,于是找到在四十一标当兵的文学社社长蒋翊武,再次表述了自己借机举义的意思,取得了蒋翊武的赞同。两派还未商量出一个具体的行动计划,长沙之战已经打响了。
第八镇既为主力,当然要承当最艰苦的任务。长沙以南以西有山岭为屏障,判断蒙山军主力将沿湘江河岸攻击长沙,所以,张彪与岑春蓂、俞明颐商议,以第二十九标守卫长沙以西的制高点岳麓山,以第八镇主力三个标前出长沙,占领城南湘江东岸高地,只要守住制高点,长沙就不会丢。
第八镇统制张彪是个庸才,并无统军征战之才,反而不如俞明颐这个半吊子,具体的防御计划均出自俞明颐之手。等封国柱第一师于8月18日展开于回龙塘一线时,第八镇已经构筑了相当完备的工事,几乎吃住在一线阵地的俞明颐信心满满地对张彪说,让粤匪来吧,来多少死多少!
南方军15日渌口会议后随即分兵,韩子英统领第二师第四旅及第二师直属队一部向湘潭进兵,准备从西面攻击长沙。第一师参谋长姜义柳统率第三旅及大量的配属部队,从东路迂回长沙,完成渌口会议制定的断敌后路的任务。封国柱为了掩护左右两路的进展,对于长沙以南高地的进攻就做了限制,既要吸引敌军主力于城南,又不能攻的太猛,以致将第八镇赶出长沙。
18日下午,第一旅开始以一团和二团进行火力侦察,以摸清守军的火力配系。这是蒙山军高明于北洋新军的地方,尤其是以第五镇九协为老底子的第一旅,战斗素养为全军之冠。
19日上午,初步摸清守军防御的阎树林第一旅开始对回龙塘以北高地开始正式进攻,季好古第一团对着第八镇三十标,以蒙山军第一团自诩的第一团似乎忘记了师长的要求,进攻极为猛烈,在炮兵的掩护下一鼓作气夺取了三十标的三处阵地,战斗至为激烈,老兵比例全军最高的第一团深受德州第六师的刺激,决心用实际行动捍卫自己的荣誉。苦练过山地作战的第一团展示了比三十标更为优秀的战斗素质,加上第一团装备优于对手,无死角抵近射击的迫击炮连续摧毁三十二标的重机枪火力点,给三十标带来极大的压力,其第二营被打垮,一度时间面临全线崩溃的局面。
第一团的犀利攻击逼着第十六协紧急调集预备队反击,生恐对手就此达成纵深突破。双方反复争夺,伤亡惨重。旅长阎树林几次叫季好古停止攻击巩固阵地,季好古充耳不闻,反而对手下的三个营长说,继续打,让上面看看,我们第一团才是全军第一!
紧急赶来的封国柱视察了前线,命令季好古停止攻击巩固既得阵地。季好古深为不满,被封国柱严厉训斥了一番,“你没有参加渌口会议吗?蠢货!你这样打,且不说伤亡过大,将第八镇赶出长沙,会误了司令的大事!”季好古才想起龙谦的计划是在长沙打歼灭战了。
“好古,我知道你要和第六师比一比。一团是蒙山军的老底子部队嘛,不愿意落人后的劲头是对的,但要学会胸怀大局。”封国柱拍拍季好古的肩膀,对这个团长很是满意。
“师长,第八镇不过如此,吹牛而已。我有信心一鼓作气击破敌阵。”
的确,第八镇部队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支精锐之师。
张彪及俞明颐惊讶于蒙山军犀利的攻击力。第一团夺取三十标三块阵地后,动摇了第八镇全线的防御,等于中间被楔进来一块了。幸亏敌人终止了进攻,不然才半日就被突破了。
当晚,研究了局势的第八镇军官们一致认定必须反击,将对手赶下山去。但三十标二营似乎不能打了,这个营在上午的战斗中表现极差。张彪决定以第八镇老部队工兵营暂时接替三十标二营阵地,先将三十标二营整顿一番再说。
但这天晚上第八镇发生了兵变,一下子使得局势急转直下。
三十标二营在天黑后撤下阵地。一个叫杨宏胜的班长是文学社交通员,他是湖北襄阳人,参加了19日的防御战,幸未战死。等部队天黑后撤出阵地时,悄悄对排长张廷辅说,“不能这样了,我们死不要紧,但为满清而死,岂不是太冤枉了?”
张廷辅也是革命党,目睹了上午血肉横飞的战斗场面,对杨宏胜的话深以为然,“我标文学社成员甚多,我来联络这边。你去跟工程营的人说,最好让他们机灵点,别轻易送死。”
杨宏胜找了个借口又返回阵地,找到他认识的熊秉坤,讲了他的意思,立即得到熊班长的赞同,“好兄弟,咱们想到一块儿了。绝不给满清鞑子卖命。”
张彪忽略了自己部队存在的“不稳定”。这个工兵营问题极大,“潜伏”的革命党占了很大比例。熊秉坤找到后队队官罗子清,说了自己的意思,恰好左队队官吴兆麟在场,熊秉坤也不避不是同党的吴兆麟了,“二位长官,咱们不能为满清卖命了!一个上午,三十标死了多少人?明天蒙山军肯定要打,难道我们要糊里糊涂死在这里吗?”
吴兆麟毕业于湖北参谋学校,军事素养为士兵所折服,但他却不是共进会的人,闻言吃惊道,“那你说怎么办?”熊秉坤心一横,“打是不能打了,我们火线起义,先投蒙山军再说,反正他们是铁了心反清了。”
罗子清目视吴兆麟,手已经摸在了枪套上,如果吴兆麟反对,他决定先打死吴兆麟,以免暴露消息。吴兆麟似乎注意到了罗队官的紧张,“兄弟并非满清死忠,但火线起义谈何容易!须得联系到对方,”他朝黑暗里的南面指了指,“没有他们的配合,绝对是死路一条。”
熊秉坤立即表示,他愿意摸过去联络对手。
罗子清有些担心,“上午打的厉害,对方死了不少人,万一他们自恃兵力雄厚,不理会我们怎么办?”
吴兆麟却认为熊秉坤主意甚好,“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如果我们主动联络,敞开这个口子让他们突进来,第八镇的阵线就崩溃了!但是,需要他们对我们做个保证才行。”
熊秉坤说,“大不了死我一个!我去联系!假如他们有意,让他们派一个人来当面说清。”
年轻人就是冲动,两军对垒,岂是那么容易火线起义的?但熊秉坤说干就干,让罗子清组织好后队,自己也不带枪,摸出阵地,朝对面爬去。
两军阵地相隔并不远,且地形复杂,树木杂草掩护了熊秉坤的行动,直到逼近蒙山军阵地二十米左右,熊秉坤才喊道,“不要开枪,我是来联系起义的!”
一团三营八连连长于海龙看清了只有一个敌兵,紧急制止了手下,“不要开枪,将他接进来。”
熊秉坤进了八连阵地,“哪位是官长?我是工程营派来联系起义的!”其实,工程营是否同意起义,熊秉坤根本就没有把握,即便是罗子清的后队,也有满清的死忠。
“什么?对面不是三十标吗?”于海龙大吃一惊。
“二营换下去了,上面让我们营上来加固阵地,接替二营的防御。”熊秉坤喘着气说,“我营多是革命党,不愿意与贵军交战,长官让我来联系贵军,决定放开正面让贵军过去。”
于海龙更加吃惊了,还有这事?他稍一思索,“你跟我来。”将部队交给副连长,带着熊秉坤去了营部。营部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团部,季好古匆匆赶来——不过过了二十分钟。
问清楚情况,季好古对熊秉坤说,“你不是要我们派人过去吗?我是团长,我跟你过去!”
熊秉坤大为感动。
但一团的军官们不干,商议了一下,在商议了对策后,派了团部的参谋乔玉狗跟随熊秉坤摸回了对面阵地。大约过了半小时,熊秉坤和乔玉狗再次回来,这次,罗子清队官也过来了。
这个当口,闻讯匆匆赶来的阎树林旅长上了三营阵地,详细向罗子清了解了工兵营的情况,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立即报告师长并转总部,但不能等。马上行动。八连为先导,三营全部出动,接管工兵营的阵地,尽可能不要开枪!季团长,你亲自带队。”
阎树林握住罗子清和熊秉坤的手,“二位兄弟,你们立大功了!我感谢你们,代表龙司令感谢你们!”
这个过程颇有些闹剧的感觉。
八连紧急行动起来,在熊秉坤和罗子清带领下,悄悄朝对方阵地运动了过去,等八连消失在黑暗里,好久没有枪声,阎树林知道事情成了。
这天晚上,南方军总部正为林家桥大捷兴奋若狂。山东战场的胜利,已经奠定了这场战争胜利的基础!龙谦和司徒均以及封国柱等人没有制止总部参谋们兴奋不已的叫喊,起草了给山东军的嘉奖电,正在商议北方战局急转直下的形势。司徒均判断,袁世凯德州主力将撤回直隶,但已无关大局了,很可能他们已经无力顾及南方了。
一旅突然传来了对手联系起义的消息,让司徒均和封国柱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封国柱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快查一下。简直太顺利了。”
司徒均迟疑道,“司令,是不是第八镇听到了山东的消息?”
龙谦笑容满面,“不是第八镇高层!而是下级官兵的行动。第八镇的革命党很多,他们很识时务,很好。国柱你赶紧去布置,要改变计划了,机不可失,立即让阎树林动起来,三十标阵地一下,其余两个标也会生乱,我们不等左右两路了,直接突击长沙吧。司徒,立即拟定命令发出去!第一师全部动起来,不要给张彪稳定内部的机会!”
“司令,是不是等一等?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诈呢?”
“不,你不清楚。这个第八镇很特别。”龙谦笑容满面,“国柱,你去将举义的官兵们全接来,我要亲自接见他们。哈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封国柱带着自己的警卫快马赶至第一旅,前线已经乱了,到处是枪声,但没有炮声。凭着经验,封国柱判断对面已经乱了,不是有组织的抵抗而是无序的混战。
注:熊秉坤、吴兆麟、罗子清、张宏胜及炮标军官均有其人。其事迹本彰显于两年后。顺致敬意。
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熊秉坤与溥仪的合影,两位老人语笑嫣然,俨然是心无芥蒂的老友了,令人感慨。
第三十节 战长沙(三)
第八镇已经大乱。
一旅一团顺利接管工程营阵地,其间发生小规模战斗,一部分不愿意起义的官兵与决心举事的官兵火拼了一阵,阵地已经易手。季好古命令工程营放下武器,全营在乔参谋带领下向蒙山军阵地撤退,等一团其他两个营顺着三营的口子冲进来,三十标也开始生乱,到处是枪声和呐喊声,大批第八镇官兵投诚或者逃跑,第八镇主阵地崩溃了。
倒是俞明颐带上阵地练胆的巡防营抵抗了一气,给攻击其阵地的一旅三团带来了伤亡,光靠胆子是不成的,很多刚学会放枪的团丁如何是正规军的敌手?机关枪、迫击炮及手榴弹一股脑打过去后,巡防营也垮了。
已经睡下的张彪得到消息,心胆俱裂。在确定回龙塘阵地的三个标全部叛变后,恼羞成怒的他立即下令炮八标朝回龙塘阵地开炮。但这道命令没有得到执行。炮标也乱了,营长姜明经及队官张文鼎、蔡德懋、尚安邦、柳相顺决定起义,拒不执行张彪的命令,士兵大批响应,标统卓占标及营长杨起风见势不妙逃走,近九百名官兵响应起义,一面派人联络蒙山军,一面调转炮口朝后方开炮。至此,第八镇彻底完了。
获知回龙塘前线第八镇火线起义的消息,龙谦极为开心。有司徒均主持司令部,他其实并不需要守在作战处。离开作战处,龙谦来到总政治部,见秋瑾正与许思聊天。
“告诉你们一个极好的消息!第八镇战场起义了!”龙谦微笑着对两位女士道。
“什么?他们起义了?”秋瑾比许思更明白局势,“这可真是太好了!”
“现在正在接管阵地。我知道第八镇下级官兵中有很多反清组织,说起来都是同盟会一脉。原先一直考虑如何策反第八镇,没想到他们搞出了火线起义!他们是聪明人,懂得乘势而作。说起来,孙黄等人还是有大功于国的!”
“你这样想就好。”秋瑾微笑道。
“秋大姐,接下来要辛苦你了。等这些起义官兵撤下来,你跟他们见见面,讲一讲蒙山军的政治主张,我认为我们跟同盟会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是不是?让他们安心留在蒙山军,不要有其他的担心。”
蒙山军的政治主张究竟是什么,秋瑾虽然不止一次与龙谦探讨过,但至今不得要领。不过,第八镇起义无论如何是个好消息……
秋瑾看龙谦要跟许思说话,起身出去了。
“这下子是不是可以直下武昌了?”许思轻声问。
“当然。留在武昌的黎元洪手里就几千兵,其中的革命党不在少数,长沙起义的消息传过去,黎元洪能稳住他的部队就不错了!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
“还有个山东……”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时俊延冰打的好,真令我兴奋!对了,刚才你们聊什么?”
“秋大姐还是担心将来,担心蒙山军容不得同盟会。”
“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先打倒满清再说。”龙谦笑眯眯地在许思面前坐下来,“这几天顾不上看你,休息的好吗?”
“我有啥累的?倒是你要注意身体。”许思注意到龙谦倦容满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龙谦哈哈大笑,拉起了许思的手握在手里。
一场大乱至天亮,回龙塘第八镇阵地全线崩溃,留下的都是赞同起义的官兵,逃走的都是忠于满清的。三十标阵地陷落后,三十一、三十二两标阵地不战自乱,第一旅二团、三团以及二旅五团全线突入,接管阵地,组织起义军撤离,一切都是混乱中完成的,等封国柱掌握了全局形势,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对第八镇开火了,连他们的炮兵、辎重标都派人来接洽起义了。
清点人数,蒙山军伤亡轻微,可以忽略不计。而参加起义的第八镇官兵竟高达四千五百余人,当然,其中不乏被“裹挟”起义的。
回龙塘已破,连第八镇的炮标都完整地落入第一师手中,封国柱不再请令,连续给所部下达追击令,务必将溃逃之第八镇余部歼灭于长沙城外。一旅、二旅的六个团突破回龙塘山地,不顾疲劳与地形不熟,分路朝长沙猛扑了下去。
对失去部队控制的张彪与俞明颐在小股卫兵的保护下飞马逃回长沙城,给坐镇长沙的载涛及岑春蓂带来天崩地裂的噩耗。数日前还对守长沙信心满满的岑春蓂立即晕倒,载涛也慌了神,想不出任何有效对策了。
第八镇生乱,光靠湖南省的万余巡防营守卫偌大的长沙城简直是梦想!衡阳也算坚城,但被人家一顿大炮猛轰也陷落了,所以才有第八镇布阵城南山地控扼长衡大道的布置。现在城外的屏障既失,城市就难守了。20日上午,随着张彪及俞明颐的回城,大量的第八镇溃兵逃入城中,给本来就惶恐不安的居民增添了现实的恐惧。随即,一个流言开始传播——蒙山军将要屠城了!
谣言永远比真理更容易被人相信。就在20日中午,充作司令部的巡抚衙门里几个巨头还在商议战守之策时,长沙失火了,房屋多是木质结构的长沙城很快浓烟四起,火光熊熊,百姓们哭喊着朝城外逃命,无人组织灭火,本来抱了与蒙山军殊死一战的从其他州府调入长沙的巡防营也乱了,大批团丁加入到乘火打劫中。
载涛、岑春蓂最后一点勇气被打消的干干净净,连准备好的午宴也没用,在巡抚标营和张彪卫队的保护下从东门撤出了长沙。留下俞明颐“主持大局”。巡抚车驾的出城更加剧了居民的恐慌心理,长沙成为了一座烈焰升腾的不设防城市,居民们哭喊着四下逃命,数处出现人马践踏的惨剧。
第一支入城的蒙山军部队还是一旅一团,季好古严令不得捉俘虏,他要的是长沙城。但眼前的惨状让这位立功心切的团长忘记了自己要活捉岑春蓂的念头,“快,立即以连为单位展开,救火!救人!”
随后入城的第一师部队都自觉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长沙大火烧掉了西城大半的房屋,直到次日中午才彻底扑灭了大火。死于大火(窒息)的蒙山军官兵有六人,都是第一团的官兵。而死于大火的百姓究竟有多少,尚无法统计。
这场大火给长沙居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却为载涛等人逃跑赢得了时间,他们成功摆脱了追兵,一路北窜逃回武昌了。清点兵士,随载涛、张彪、岑春蓂逃至武昌的第八镇官兵只剩了不足四千人,除骑兵标基本完好,其余都建制混乱,难以一战了。
好在徐绍桢第九镇前锋标已在海军的护送下抵达武昌,加上黎元洪的部队,武昌的守军尚有万余人之多,但究竟有多少战意,天晓得。
接到龙谦的命令,第一师在长沙停下了脚步。虽然龙谦知道此刻不顾部队的疲劳挥军猛追可以一股而下武昌。但他认为第八镇已灭,黎元洪的混成协或许也已经起义了,已没有必要让疲倦已极的第一师两个旅孤军远出。最好等等左右两路会师长沙后再徐徐压下武昌,很大的可能是在武昌是真正的兵不血刃!所以,他否决了司徒均的建议,没有让封国柱组织精干的支队乘势直下武昌。
事实证明,司徒均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当时总部的高级军官们几乎都同意最高统帅休整部队的建议。因为自北出韶关以来,南方军连续高强度的行军作战,已经疲倦不堪。第八镇的数千俘虏需要消化安置,大火后的长沙城需要整顿安置难民,这些都不允许部队继续高强度推进了。
关键是第八镇完蛋后,龙谦不认为满清在武昌还有一战之力了。
龙谦接见了姜明经、吴兆麟、熊秉坤等起义功臣,高度称赞了他们为推翻满清腐朽政权立下的功勋。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前途。”龙谦对起义代表们说,“我知道你们或者是同盟会员,或者是共进会、文学社的成员,或者是心向革命的志士,这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在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之新中国上是有共同语言的,将来这个国家采用什么国体,什么政体,等我们打下武昌,基本打败满清的军事力量北洋军后,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坐下来商量。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北洋对我山东根据地的进攻已经彻底失败,他们没有攻下德州,损失惨重。深入山东腹地的第一镇——主要是旗人,全部被消灭了,荫昌自杀。袁世凯已经退回了衡水,而关外,我军北方军已经占领奉天,北洋第二十镇的官兵起义了,迫使段祺瑞第六镇退回了锦州,他已经回不了直隶了,因为我北方军的大迂回支队切断了第六镇的退路,锦州已是孤城,或许要不了两天,锦州方面的消息就会传来了。”
姜明经是管带(营长),吴兆麟是队官,对于北方战局还是留意的,听到龙谦披露的消息,不禁激动万分,想不到半个月来全国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均庆幸自己走了正确的道路,否则和蒙山军血拼,即使守住长沙又济得什么事?
“哈哈,各位想必没有想到战局发展如此之快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咱们还是谈谈眼前吧,各位有什么打算呢?愿意留在蒙山军一同完成进军全国的历史任务吗?”龙谦不等他们回答,“我个人是欢迎各位留下的!各位都是有胆识,有理想的好青年,蒙山军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军官。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跟司徒总参谋长商议,我准备将第八镇起义将士另组一个旅,归属蒙山军南方军指挥,各位都会在这个旅担负重要职责。怎么样?”
姜明经当即表示愿意加入蒙山军,吴兆麟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表示了相同的意思。
回龙塘起义的关键人物熊秉坤虽然仅是个班长,但挺胆大,面对威震华夏的蒙山军统帅,竟然问道,“龙总司令,您准备如何与同盟会合作呢?”
吴兆麟心里一惊,心想人家已经搞到了这个局面,哪里还有什么合作?能给同盟会一碗饭吃就不错啦。
龙谦微微一笑,“熊老弟快人快语,我很喜欢。虽然我曾经指挥老五镇打过同盟会,此一时,彼一时,你或许能理解我当时的难处。实际上,我个人对孙文先生、黄兴先生等同盟会领袖是很敬仰的,如果同盟会愿意加入以蒙山军为主的新政府,我个人表示欢迎。这个回答,熊老弟可满意?”
龙谦明确用了“为主”的字眼,不需要隐瞒,那样反而是虚伪。就算龙谦再有气度,蒙山军的将军们也不会同意拱手让出主导权。
熊秉坤没有吭气。或许他意识到刚才的问题太唐突了,低下头不再说话。
“同盟会立志反清,鼓舞了无数有志推翻满清重建国家的志士仁人,但同盟会的路子不一定对,至少成效不明显嘛。如果各位能与同盟会领袖们取得联系,可以转告他们一句话,我龙谦,代表蒙山军数十万将士欢迎他们站过来,就像你们一样。我们共同打完最后的几仗,然后共同建设我们的新中国。”龙谦微笑着对代表们说。
第八镇起义的大部分军官们选择了留在蒙山军。他们被编为第三师第九旅,归属了师部尚在广东的王明远指挥。目前第三师只编了两个旅,尚空着一个第九旅的番号未用。起义的军官们基本都官升一级,也算皆大欢喜。第八镇炮团则被龙谦分出来,编入了第二师,因为第二师的炮兵比较弱。
龙谦命令司徒均及曹敏忠负责第九旅的组建,从总参谋部、第一师及二师四旅抽调了上百名军官充实第九旅,将该旅留在长沙整训,暂时不做使用。
南方军在长沙附近休整了半个月,待左右两路军会师后,龙谦才命令封国柱为前敌总指挥,统帅第一师三个旅开始了向武昌的进军。
但就是这半个月里,龙谦突然生了一场病,而武昌局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三十一节 锦州之战
长沙之战再次震动全国。联系到山东战役的结局,以及奉天巨变,密切关注中国局势的各国几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满清政权已不可救药了!
值得一提的是,段祺瑞第六镇蹲在锦州观望之时,被北方军第十师抄了后路。
石大寿统带的第十师由盛光骑兵旅及程二虎第二十八旅组成,采用大迂回战略包抄辽西走廊。他们穿过科尔沁左翼前旗,经彰武、阜新、义州(今义县)直扑锦州,乘虚夺占锦州,切断关内外联系的咽喉,为全歼第二十镇创造战机。
这是预定的计划。第十师出发后,在石大寿的督率下晓行夜宿,加速行军,直奔锦州而去。因唯一的一部电台损坏,与军部的联络断绝,他们既不知道张作霖发动奉天事变,杀死吴禄贞,囚禁唐绍仪及张绍曾,将奉天城这份大礼献给了鲁山,更不晓得朝廷更换了第六镇指挥官,北洋名将段祺瑞统带第六镇在良弼的督战下已经进抵了锦州!
第十师前锋盛光骑兵旅依旧照原定的计划行动。不过,他们的行程比原定的日期快了整整两天。8月18日,盛光骑兵旅已经抵达锦州以西大胜堡一带。不断听到锦州被清军大兵所占的消息,盛光撒出侦骑大肆收集情报,竟然从奉天逃往关内的逃人口中摸到了奉天事变,张作霖举义响应北方军的消息。大喜之下的他一面飞报在自己身后带领步兵南下的石大寿,一面组织小部队向锦州靠近,核实锦州虚实。终于证实,锦州的确被第六镇所占。
既然第六镇占了锦州,那么山海关就空了!既然无法取得上级的指示,盛光在反复了解地形地理后,断然率领骑兵旅渡过小凌河和女儿河,向连山堡(今锦西)方向进发。沿途与第六镇后勤部队打了几仗,规模都很小。8月20日,骑兵旅主力占领连山堡,切断了第六镇的归路。
这就是一个优秀将领在重大关头应有的决断力。盛光之所以要南下锦西,当然是存了将第六镇抑留关外就地歼灭的念头。盛光这样做是建立在兵力对比的分析上的,既然奉天已下,第二十镇已不存在了,北方军两个师近四万兵马对比北洋一个镇是占绝对优势的,为什么不将他们扣在关外就地歼灭?
盛光在下决心切断辽西走廊段祺瑞后路的时候,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安危,忘了自己手里只有三个骑兵团不足四千人马。
程二虎旅会上来的,第九师更会上来的。盛光坚信。所以,当他占领锦西后,一面再次派人联络石大寿,一面下令构筑工事,准备阻击第六镇的西撤。
锦西方向出现大股敌骑的消息震撼了段祺瑞和良弼。因为占领奉天的鲁山部行动并不积极,段祺瑞并未听良弼的劝告立即撤军,一直留在锦州观望局势,其实就是做出一种姿态。奉天已失,段祺瑞情知仅靠第六镇一镇之兵绝难收复奉天了。尽管之前载沣以军机处名义给他下了命令,要他东进收复奉天城。
段祺瑞没有执行这道命令(良弼也认为东进奉天也不可能)。他现在根本不担心朝廷的追究责任了,在段祺瑞看来,满清朝廷已经死了,现在是为北洋而战,不是为满清而战了。促使段祺瑞不战不走的主要原因是山东战局。之前,他企盼着得到山东胜利的消息,如果他的老主公在山东得手,段祺瑞希望至少调回一个镇,最好是自己统带过的第三镇用于北线。那样的话,占领锦州就有很大意义。因为段祺瑞想着得到增援后反攻奉天,击败蒙山军北方军后,再掉头对付南方龙谦的主力,至少可以打出一个南北朝的格局吧?加上英国和日本对袁世凯的支持,彻底战胜蒙山军并非毫无希望。而此时撤回山海关呢?鲁山一定会乘机占领这座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关外名城。那样的话,反攻奉天就增大了困难。所以,段祺瑞采取了一种在良弼及第六镇大部分将佐看来毫无作为的做法,不战不走,傻乎乎地蹲在了锦州。
但山东传来了大败的消息!荫昌第一镇在武定府全军覆灭了,导致在德州攻不动山东军阵地的北洋主力只能抓紧退兵!这样,段祺瑞知道事情糟了,呆在锦州已毫无意义。撤吧,先关上山海关这扇大门再说!别他妈的再上演三百年前洪承畴在关外的悲剧。
但是晚了!一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占领了必经之路锦西,自己的后路被切断了!
段祺瑞不再犹豫,立刻率军西进,全力夺回锦西,打通道路,返回山海关乃至京师!
战斗自8月22日开始,锦西一带战火升腾,盛光骑兵旅利用紧急构筑的工事,抗击着第六镇的攻击。
鲁山在干什么?被龙谦认为最具机变力的鲁山在闻知第二十镇生变后,第一时间就盯上了第六镇!他和盛光想的一样,将这支北洋精兵就地歼灭于关外,为进军关外扫清障碍!他尚未至奉天,就对参谋长邓清华、副师长范德平及参谋处长蒋方震说,关外大局已定,现在就是第六镇这根骨头了,如果我们能消灭第六镇于关外就好了……
可是,与石大寿的联络断了。鲁山判断是电台出了问题,那玩意好是好,但极不可靠。鲁山根本没想过石大寿第十师遇上其他问题,比如被第六镇击败。
在研究开国之战那段历史时,历史学家们发现龙谦手下的大将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信心过于蓬爆了!冒险成为了一个显著的信号,偏偏冒险都能成功。由此不得不感叹一句老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其实,研究历朝历代的开国史,几乎都有共同的特点。
但对于尚在奉天城外的鲁山,那时不过是个想法而已。鲁山进入奉天,一面安抚张作霖等起义将领,稳定奉天局势,清点军用物资。一面命熊勋旅隐蔽西进,寻找战机。鲁山甚至没有时间见一下被囚禁的唐绍仪和张绍曾,尽管唐绍仪几次要求面见鲁山。
张作霖临阵倒向蒙山军是有顾虑的。在日俄开战前,也就是五年前,鲁山曾与张作霖在辽西打过一仗。鲁山中流弹在脸上留下了伤疤,算是毁了容,而其把弟张作相则在是役被俘。张作霖念及兄弟情分,几次提出释放张作相,都被鲁山拒绝。一直到沈旦堡之役后,鲁山撤兵北满之前接到山东总部的指令,要他释放掉张作相,张作相才安然回到张作霖身边。张作霖顾及此役的仇怨,一度时间有些动摇,倒是在鲁山军中做了好长一段俘虏的张作相打消了把兄的顾虑,认为鲁山气度雄浑,绝不是记小仇的主。而且,两军争战,也算不得什么仇怨。这才最终促使张作霖发动了奉天事变。
等再见鲁山,鲁山的态度彻底打消了张作霖残存的一点顾虑。鲁山摸着脸上的伤疤对张作霖说,哈哈,那次差一点就要了兄弟的命了。看来咱们还是有缘哪,不然也不会五年后坐一起共事了!这次雨亭兄奉天举义,深得龙司令激赏,最近几次来电次次提到雨亭兄,让兄弟切实解决雨亭兄的困难。眼下关外局势初定,雨亭兄在南满地头熟,而兄弟我还要打山海关,奉天治安,还要有劳雨亭兄维护啊。
张作霖打消顾虑,心花怒放,自然满口答应,甚至提出愿为大军前驱,与北洋第六镇决一死战!鲁山微笑说,雨亭兄莫急,仗还有你打的,目前还是按照龙司令的指令,帮助兄弟维持后方,让兄弟无后顾之忧,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啊。
鲁山最惦记的就是石大寿了。这是他命熊勋部隐蔽前出的原因。如果第十师约期而至辽西,那么他们一定会切断第六镇的退路。过早惊走第六镇就不好了。
熊勋二十五旅隐蔽出动后,8月20日,鲁山留下邓清华率丁小富旅坐镇奉天,绥靖后方。自己统带范德平二十六旅及蒋存先骑兵团、黄锦辉统带的两个炮团离开奉天,向锦州进军。
这天正是盛光骑兵旅占领连山堡,切断段祺瑞归路的那天。
8月21日,进抵新民的鲁山接到熊勋飞骑传报,说锦州之敌有撤退模样,当时熊勋已至广宁,其前出一天路程的前锋骑兵营已至十三山站,锦州就在眼前。熊勋的报告说,他已加快了行军速度,不再夜晚行军了,准备以强行军姿态进逼锦州,如第六镇抵抗,则与其对峙于锦州以待后援,如第六镇撤退,他将衔尾直追,争取“拉”住这个大敌。
熊勋的报告里没有第十师的消息。
鲁山知道熊勋已经动了,这不是请示,而是报告,备案而已。所以,鲁山拒绝了汤玉麟等降将的宴请,下令所部加快行军速度,每日以一百二十里为限,追上去!
石大寿又在干什么?很简单。他在赶路。被盛光甩掉后,因为是步兵,又带着辎重,石大寿走不快。不过,他在接到盛光传回的一系列消息后,还是做了正确的应对,在跟参谋长商凤春、副师长兼第二十八旅旅长程二虎商议后,以商凤春统带八十四团按照正常速度前进,自己带领程二虎旅两个团轻装前进,除了弹药及两日份干粮外,其余装具一律丢给了商凤春,沿着盛光指示的路线,强行军追赶突前的骑兵旅。
这一段过程堪称完美,表现了北方军将帅们良好的大局观和极强的行动力。
8月23日晚,石大寿、程二虎率八十二、八十三团渡过女儿河,占领大虹螺山,再次接到盛光求援信使,信使报告,自昨日中午起,第六镇与占领锦西的骑兵旅全面接敌,战斗至为激烈,因骑兵旅缺少大炮及重机枪,伤亡极重,快顶不住了。
石大寿沉声问,“你来的时候,锦西城在谁手里?”
报告说阵地尚未被突破,第六镇仍被拦阻着。
“好样的。兄弟,你回去报告盛旅长,请他收缩阵地,控制要点,将大路掌握在手里就行。我们马上就到。”
信使回去后,石大寿对程二虎说,“现在盛光防线随时可能被突破,赶至锦西尚有五十余里路程,我怕赶不及了。不如我们转向正东,直接突击段祺瑞的中路或者后路,打乱第六镇的部署。”
程二虎同意。石大寿当即命令骑兵通信兵飞马通知商凤春丢掉辎重,将八十四团带上来,一面整顿手里的部队,决定乘夜突击,打乱第六镇的部署,间接支援苦战中的盛光。
石大寿不知道,就在他与程二虎商定决死突击的时候,熊勋已经进入锦州城,发现是空城,不顾疲劳,带二十五旅追了上来。
石大寿与程二虎分带八十二、八十三团冲向高桥,一棒子打在了第六镇后卫部队头上,彻夜混战,因第六镇主力都集中在锦西攻击盛光的拦阻,第十师两个步兵团夺取了高桥镇,缴获甚重。次日黎明,八十二团发现锦州方向有一支部队冲过来了,以为是第六镇主力,遂迅速抢占阵地进行阻击,打到天光大亮才发现是自己人,追上来的是熊勋旅前锋团七十三团。石大寿大喜,当即命令合兵一处,朝南打下去。
8月24日清晨,明白自己陷入钳网的段祺瑞制止了部下反身救辎重后卫的要求,留下一个标顾及后路,集中主力猛攻盛光防线,学过炮兵的他亲自指挥炮兵猛烈轰击骑兵旅主阵地,打红了眼的段祺瑞叫喊道,“把炮弹全部打出去,一发不留了。”
上午十时,亲至一线指挥决战的盛光中炮阵亡。一块弹片划开了他的肚子,肠子淌出来,军医来不及处置,这位曾因反击李纯对郑家庄进剿腹部重伤而错过了勤王之役的猛将因失血过多死在了全国胜利的前夕。这是继山东段宝昌阵亡后蒙山军牺牲的又一名旅长,但盛光在蒙山军的地位比段宝昌高的多,盛光在根据地当了营长时,段宝昌在娘子关方才入伍。盛光如果活到建国后,其前途难以限量。
盛光性格有些像冯仑。藐视军纪,好色贪杯,但作战勇猛而不失机智,且对龙谦极为忠诚。随鲁山进军关外,盛光迷上了骑兵,最终成为了骑兵旅旅长,在北满剿匪中他的功绩最大。盛光是唯一娶了原蒙山寨妓女的军官,他的“原配”妻子为龙谦从孙德旺屠刀下救下来的七名妓女中最为貌美的黄玉,如今已是蒙山军著名的外科医生了。盛光后来耻辱黄玉的经历,夫妻感情事实上早已破裂。他在山东即秘密娶了一房小妾,担心龙谦追究,养在外地,育有一子。他到关外后,在吉林驻防时又纳了一个美貌的小寡妇,不过没有生育孩子。
1911年全军授衔,盛光被追授陆军中将军衔,入英烈祠永享祭祀。而同为旅长的段宝昌只追授少将,也没有享受入英烈祠的荣光。
盛光以他的果敢决绝赢得了锦州之战的胜利。段祺瑞逃掉的第六镇已是残兵,毫无战意了。盛光用他的牺牲为关外之战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他在关外的战绩,特别是锦西之战的功绩配得上龙谦给他的荣誉。
盛光是骑兵旅的主心骨,盛光的阵亡导致了骑兵旅防线的崩溃。段祺瑞率第六镇第十二协全部、第十一协一个标冲出了包围圈,朝山海关狂奔,连炮兵都丢弃了。熊勋、程二虎两旅衔尾直追,在追击的路上又将断后的十一协二十一标歼灭。但段祺瑞最终带不足一半兵马逃回了山海关,并未布防,而是不停步地朝京师狂奔。猛追上来的熊勋旅于8月26日晚占领山海关,日本因辛丑条约驻军山海关部队借口演习挡住了去路,未得命令,熊勋不愿与贸然与日军发生冲突,遂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是役,北方军第九、第十两师总计歼灭第六镇第十一协主力,以及第六镇炮标、工兵营及直属队大部,共计歼敌六千七百余人。北方军伤亡两千一百余人,其中一半为骑兵旅的损失。
锦州战役导致了清廷关外全部损失,且敞开了北方的大门。局势更加明朗了,即便山东军不发起对直隶的攻击,京师也无力守卫了。满清自建政起,就视满洲为自己的根本重地,由此派生出不准汉民出关的弊政。但随着满人的南迁及政治重心的南移,关东辽阔的土地处于一种“原始”状态,连政治体制都有异于关内十八行省。满清对于关东事实上的弃守导致了日俄对这片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且物产丰饶的土地的强烈觊觎,自满洲铁路的修筑,使得关东局势更为恶化。现在终于出现了转机,一支植根于满洲的蒙山军部队崛起于关东,在彻底打消那些对于满清朝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们的幻想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国家的武力终于成为了主宰满洲的力量。值得一提的是,在龙谦建国后,原北方军成为国防军一支势力强大的派别,深刻地影响着国家的政治走向。在追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时,必须从“白岭支队”的诞生讲起,方能探究其根本。
第三十二节 大势(一)
谭人凤与宋教仁急匆匆赶到武昌,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从日本回到上海,已经感受到了巨变的气氛。消息是进一步确实了,蒙山军三路同时发动,湖南、山东以及关外都打的热火朝天了。各种流言满天飞,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大战的消息,但都是传言,没有什么肯定的战况,至少在山东,清军占了绝对的上风。
这是从未经历过的巨变,不管生死拼死的双方谁最后获胜,对于同盟会都是前所未有的良机。谭、宋两人一致认为,留在上海毫无作为,除非甘愿接受陶成章的领导。要想干一番大事,必须尽快到武昌去!
他们自认在长江中游,同盟会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俩人搭了一艘日本江轮,逆流而上赶往武昌。船过江宁,看见了挂着龙旗的满清海军正在逆流运兵,甲板上站满了军队,甚至还有战马。
谭人凤对宋教仁说,“看来第九镇调武昌了。”
宋教仁点点头,面色严峻。他现在算是认识到革命需要枪杆子了。如果能够早一些认识到这点,或者大力做江南新军的工作,或者下决心自建一军,现在的情况要好的多。但是,建军需要钱,从哪儿来钱呢?孙先生总是说有办法,这两年他东奔西走,越来越少拿到钱了……
这个一手掀起滔天巨浪的龙谦,怎么就积蓄了如此大的力量?望着浑浊的江流,宋教仁心潮起伏。
“钝初莫要泄气。”谭人凤低声说,“无论是文学社还是共进会,说起来都是我同盟会一脉。刘公、孙武他们在武昌新军中颇有基础,若是能借机起事,夺下三镇,未必没有与龙谦分庭抗礼的资本……”
“第九镇西调了……”宋教仁叹了口气,“不是听说第八镇已经南下长沙了吗?”言外之意,谭人凤的主意怕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事在人为。此时再不奋起,将来更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了。”
“看来你还是看好龙谦啊……”
“山东打了好久了,每日都说大捷,却不说德州拿下了没有。如果袁世凯的大兵连个德州都拿不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蒙山军,蒙山军……”想到近年来与蒙山军的恩怨,宋教仁更觉心下茫然。
“假如我们手里有一支兵马该多好啊!”宋教仁长叹一口气。
他俩是8月22日抵达武昌的,上岸就听到一连串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消息:奉天事变,蒙山军关外大军兵不刃血占领奉天,第二十镇瓦解;荫昌在山东武定境内战败自杀,袁世凯进攻德州的部队已经开始撤军了;第八镇长沙起义,载涛、张彪逃回武昌,蒙山军放火烧城,百姓死伤逾万……
短短几天,局势竟变化至此!
谭、宋俩人面面相觑,彼此脸上掩饰不住震惊!
毫无疑问,满清完了!但我们怎么办?俩人彼此可以看懂对方的意思。
“先找到刘公再说。”谭人凤拽了把宋教仁,匆匆离开了人潮涌动的码头。
当晚,谭、宋二人在俄租界找到了共进会总理刘公。很快,刘公找来了会内负责军事工作的孙武。
刘、孙二人都是同盟会员,对谭、宋的到来很是高兴,但随即气沮起来,当然是因为第八镇回龙塘起义,导致共进会“损失”惨重。
“……张彪诸人已回武昌,逃回来的军队不足五千人。虽说徐绍桢部已至武昌,但完蛋了,他们已经守不住武昌了。”孙武简洁明了地介绍了两湖局势,话语之间至为萧索。
“不必泄气。不是黎元洪部队里还有我们大批的同志吗?昔日赵声在第九镇任职时大力发展革命同志,至少可以肯定,第九镇不会给鞑子朝廷卖死命的!”宋教仁安慰孙武。
“问题已不是满清了……”孙武叹气。
很明显,同盟会目前的主要矛盾已不是与满清了!当北方局势巨变,北洋军惨败于山东及关外两个战场,同盟会的敌人已经成了高歌猛进的蒙山军!
“仲文(刘公字),此番我等回来,为得是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干一场!”宋教仁对刘公说,“先不说第九镇了,他们毕竟是客军,黎宋卿的部队能不能拉出来?如果黎元洪混成协能够起义,加上第八镇逃回武昌的官兵,我们手里就有一支不俗的力量了,拿下武昌城,与龙谦谈判!”
宋教仁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刘公去看孙武,孙武想了想,“如果要打二十一协的主意,那就必须联合文学社的人。”
“闻听黎元洪有黎菩萨之名,他会不会站过来?”宋教仁追问。
“难说。”孙武摇摇头,他们这些人根本与新军高层没有交集,彼此的地位差太远了。
“时间紧迫,我们得抓紧行动。不然南方压过来,一切都晚了。”留了一把大胡子的谭人凤道,“原先你们两派之间存在什么不和,现在都不要提了!大家辛苦这么多年,为的什么?不把武汉三镇控制在手,南面那位是不会理会我们的!尽管他在广州对记者说的蛮好听!钝初的意见我完全同意,第八镇在长沙溃散,二十一协一定兵无斗志,将帅彷徨,此正是举事良机也。这样,我们分一下工,我来联络两湖会党,钝初与二位联络新军。你们看这么做行不行?”
刘公问,“你们从日本来,孙先生是什么意思?”
“别提他了!黄克强只是一味迁就,事情就坏在他们手里了!”谭人凤愤愤不平道,“我个人看来,中山本中国特出人物也,惜乎自负虽大而局量实小。立志虽坚而手段实劣。观其谋举事也,始终限于广州一隅,而未尝终筹全局。其用人也,仅胡汉民、汪精卫、黄克强三人。这如何能行?本月10号在日本商议国内局势,明知广东已为龙谦所有,彼仍存谋取广东之念,岂不可笑?龙谦之前如何做不必说了,现在他的军队成为推翻满清的主力军,如何还抱了昔日成见不放?大家商议不决,他竟要另组一党重新干起,局势发展如此迅捷,哪里有时间等他?我等已经商定,就在两湖干,两湖人做两湖事,谁的脸色都不看。”说完,谭人凤用力拍着桌子,显得很激动。
刘公和孙武愕然。同盟会分裂的消息他们显然并未听说,而谭人凤谭胡子对孙文的评价也有些过了。
“确实不能再等了。先干起来再说。这些年我们就是说的多做的少,只在国外嚷嚷有什么用?就这样定了!”宋教仁坚定地说,“我可以去见黎元洪,我料他不敢将我怎么样!”
刘公孙武是赞同举事的,现在确实不是争论党内是非的时候,等蒙山军攻取武昌,一切的机会都丧失了。
“那,我们先找蒋翊武,看他怎么办。蒋翊武在二十一协有些实力。”孙武道。
“好吧,我们就分头干吧。”
于是,以谭、宋为首的中部总会利用蒙山军几个战场连续获胜的形势,抓紧策划起武装起义来。
长沙,8月21日,蒙山军总司令部。突然生病的龙谦强撑病体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司徒均、封国柱、姜义柳、曹敏忠等人参加了会议,新设的副官处处长欧阳中担负记录。
“现在大局基本定了,鉴于第九镇西调武昌的情报已经证实,东南已经虚空,不必要派兵去了。我们就在武昌彻底解决清廷的最后一点力量吧。七旅正在南下,兵力是足够了。但还是要小心,再小心,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岔子。我看国柱你有些轻敌,这个情绪可要不得。听说第一师彻夜狂欢,好几个团长喝得酩酊大醉?这个不行,要严肃处理。”龙谦脸色潮红,声音嘶哑。
他这个病来的蹊跷突然,前日还好好的,昨晚就开始发烧,紧急叫了齐尚明来,初步判断是疟疾,但症状又不十分的吻合。十几年来,大家从未见过龙谦生病,所以,不免对主帅的身体有些担心。
司徒均对龙谦的冷静十分的钦佩,觉得这才是一军主帅应有的头脑和气度。
林家桥及锦州大捷的消息再次激动了南方军将帅们,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蒙山军将主宰天下了!所以,消息传来,南方军一片欢腾,驻守长沙的第一师军官们开怀畅饮,彻夜狂欢。
“司令,处理我就可以了吧?下面就别处分了,”封国柱看着龙谦有些潮红的面色,赧颜道,“大家高兴嘛,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今天。另外,司令身体不好,今天是不是就到这儿,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打扰司令歇息了。”说完拿眼去看总参谋长司徒均,知道能劝住龙谦的只有此人。
“封师长说的是。我看可以发一个内部通报,对军官们进行一下教育,现在还不是狂欢的时候。但情有可原,处分就不要了吧?”司徒均轻声说。
一向严苛的曹敏忠竟然也为封国柱说清,“是啊,大家听到山东军和北方军的大胜,情有可原。我同意参谋长的意见。”
“失败来自于轻敌,为山九仞,最后一步才是最难的。而且,你们只是看到军事上的胜利……”龙谦轻轻摇摇头,“好吧,总政发个通知,重申军纪,告诫大家不要过于乐观,前面的难题多着呢。”
或许是因为山东战役的胜利放下了龙谦一直悬着的心,或许是连日的酷暑高温,从昨晚开始龙谦就感到身体不适,十分的难受。
许思劝他休息,但龙谦还是抱病召集了现在这个军事会议。
“好啦,回到正题吧。谈谈全军的部署和行动,司徒,你来讲吧。”
“好的,先从南方军讲起。”司徒均将一张全国地图放在龙谦身边,“广西尚未彻底平定,着蓝心治第二师经略广西,组建第六旅,第一步先占领柳州,同时歼灭或者招降龙济光等部,然后西出云南,择机北出四川。这一路不必急,稳扎稳打,以战促变即可,政治大于军事。粗算西南尚有数万清军,但不成体系,军事上不会有大问题。蓝心治是否适合此任,请司令酌定。”
“嗯,西南暂时交给蓝心治。但要仔细斟酌一个方略给他。至于人选,鲁山不是说蔡锷已在他手里吗?等有机会调他去做蓝心治的副手。”
“广东不是问题了。随着全国战局的明朗化,广东残留的反对势力只能缩回脑袋。”司徒均笑笑,“在调出第七旅后,王副总司令手里的第八旅不是三个团,而是四个团,装备齐全,缺少的只是训练和实战。我的意思是以这四个团为基础重组第三师,作为我军进军东南的主力,这一路可以瞄向福建,也可以先入江西,具体怎么做,要结合情报再定。但总体上还是要以招降为主。目前情况下,王司令还是留在广州为好。”
司徒均的意思是第七旅将不再归建了。别看蒙山军数路大胜,捷报频传,但作为总参谋长,谋划经略全国是深感兵力不足。司徒均计划以第七旅为底子再建一个新师,不过这一切要等拿下武昌再说了。
“嗯,明远留在广州我放心。不过,他该埋怨我不给他机会了。”龙谦笑笑。
“王司令大局观最强,他会明白司令的用意的。”司徒均笑笑,“第四旅归建第二师后,南方军北伐主力共五个旅,其中有以第八镇起义部队为主组建的第九旅,另加直属部队,兵力超过五万人。这一路的任务是占领武昌,歼灭第九镇及第二十一协,然后呢,或者顺江而下占领江宁,底定东南,或者北出武胜关,与山东、北方两军一起彻底歼灭北洋残部,直捣京师。我的意见还是先不管东南,彻底解决满清朝廷为好。”
“这是对的,北方平定,东南不足虑,何况还有明远那一路呢。”龙谦点点头。
“解决直隶有两个思路,一是等南方军主力北上再行动,二是不等,就以北方军为主,山东军配合,着手解决直隶问题。我倾向第二案,只依靠鲁山和宁时俊解决北方。山东军打赢了两场关键的战役,但他们怕是暂时无力北上了。袁世凯北洋三镇虽然在德州碰的头破血流,但直隶是他老窝,他恢复的会很快,仍是我军劲敌。所以,山东军经休整补充后,出德州,走石门、保定,从西路威胁京师,争取与鲁山会师京师。但主攻要靠鲁山的北方军。”
龙谦盯着地图没有吭气。
“还有一个方案,那就是先解决中原再图直隶。”司徒均指着地图说,“按照山东军所报,第七师在林家桥战役中损伤轻微,可以留第六师于山东。因为关外的胜利,北洋再谋山东已无可能。令吴念统第七师出曹州、归德向武胜关进军。河南有一个混成二十九协,逼迫其或战或降,然后切断芦汉铁路,从背面威胁武昌。进而与我南方军会师武昌。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这样做也很好。另外,张勋部在沂州碰了壁,已经退回徐州,鲁南暂时无虞。”
“唔,确实不错。”龙谦连连点头,“这样又要山东军出大力了。河南是袁世凯老家,第七师进河南,会不会引已在观望的北洋军强烈的反应?”
“我想不会。这就说到北方军了。为了确保直隶战役的胜利,北方军要全军南下,只留张作霖二十一师镇守奉天。即便那边有些小乱子,只要鲁山拿下京师,关外将不是问题。现在遇到一个情况,日本人有干涉迹象,鲁山连续来电请示总部,司令要早作定夺。”
“没什么考虑的,命令鲁山南下吧,日本人敢开枪,就打!没什么了不起的!”龙谦重重地拍了下地图。
“就是,小日本敢动手,咱们就打他狗日的!”封国柱早就因为山海关事件憋了一口气。
“司令是不是要找个路子联络下日本外交机构?”司徒均还是比较重视外交问题。
“不用了。越小心越有鬼。反正迟早要和小日本算账,干吧。”龙谦毫不迟疑地做了决定。
“好。这样,北方军两个师压下直隶,北洋不足虑。这是两个有大战经验的师,再有山东军配合,应该不是问题了。最后就是南方军了,在占领武昌后,南方军似应再扩出一个师,这个新师不去东南,而是西进四川,呼应第二师以彻底解决西南问题。我认为占领四川的意义要大于东南。第一师沿芦汉铁路北上,既为直隶战役的后援,同时视情况瞄着西进山西、陕西,经略西北。”
“很雄伟的计划,不过恐怕用不上了。哦,我的意思是除我们控制的各省都会发生变化的!就连袁世凯,未必没有别样心思。嗯,我基本同意这个方案,眼下我们集中注意力于两点,一是武昌,二是直隶。其余的都是枝节了。”龙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总参总的军事方略了。
“关键是政治问题,”司徒均收起地图,“司令怕是要建立全国性的临时政府了。”
“是的,给山东发报,以宁时俊为山东军政委员会主任兼山东军司令官,统领山东军政。叶延冰、陈超为副主任,叶延冰军职不变,仍为副司令兼第六师师长。令山东立即做好第七师出河南的准备,方声远随第七师行动,择机来武昌。”龙谦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道重要命令。
“好的,我这就去办。”司徒均清楚,龙谦要启用他的文官团队了。
第三十三节 大势(二)
1909年8月一连爆发于南北数地的大战结果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局势。消息根本无法掩藏,满清朝廷以及各国驻华使节们已经明白,中国已经变天了。
先说满清政府。
山东战役大败,荫昌自杀,袁世凯率残兵退回衡水,立即震动了京师,京师的旗人们哭声一片,覆灭于武定府林家桥一带的第一镇官兵多旗人,这个排名第一的镇台也有旗镇之称,其统制官一般都是满清贵族,如凤山、铁良都担任过该镇统制。这是一支满清朝廷最信赖的武装,也是唯一的“国族”武装,“旗镇”覆灭于山东带给京师的震动可想而知,内城几乎家家戴孝,户户哭声(其实大部分旗兵只是做了山东七师的俘虏而已),愤怒的旗人冲击荫昌的府邸,认为是这个丢失了满人习俗的混蛋害了上万国族子弟。幸亏中枢早有预料,派了重兵保卫荫昌的家——这是必须的,荫昌无能是事实,但他已经自尽殉国,如果再辱及家族,以后谁还为朝廷拼命?接着又出现旗人“请愿”朝廷,要求严惩袁世凯,将其凌迟处死。旗人们认为是袁世凯“出卖”了第一镇,好为他篡夺大清江山铺路。其实这是冤枉袁世凯,篡夺大清的另有其人,却不是袁世凯。德州一战差不多打塌了袁世凯的脊梁骨,即使想着篡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紧跟着传来锦州战败的消息,段祺瑞、良弼带残兵逃回京师。这下好,连退回祖先发迹之地的可能也没有了,摄政王为之去太庙哭灵。之前奉天二十镇生变,朝廷还存了夺回奉天的念想,现在第六镇也完了,奉天怕是彻底丢了,那里有皇宫及太祖、太宗的陵寝,努尔哈赤的子孙们便是做样子也要到太庙苦上几嗓子的。
京师众多的报纸在报道了绵延全国的战局后得到警告,不准再报道战事了。导致后来数日有几张报纸头版开了“天窗”,习惯于读报的京师民众猜也猜到了其中的含义,更觉恐慌。而在民政部任职主管京师治安的赵秉均(袁世凯嫡系)派遣警员密探梭巡于茶馆酒肆等人员集中容易散布谣言的地方,很是抓了些传播小道消息的民众,这个行动更带来了本来就很严重的恐慌。
其实,就心理学而言,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清廷为了稳定民心军心采取的措施并未收到效果,京师的恐慌情绪更加蔓延,表现在房价狠跌,金银等硬通货价格直线上涨。进入9月,出现了大批官员辞官告假的现象,很多中下层官吏变卖房屋,跑到山西、陕西一带投亲靠友了。
京师的百姓们在一夜之间似乎改变了生活习惯,连走路的频率都大不一样了。世面萧条了许多,昔日热闹非凡的茶馆酒肆戏园子都少有顾客,前门外八大胡同都人迹寥寥了。
尽管赵秉均严厉打击造谣者,各种谣言还是满天飞,有说袁世凯已经自杀身亡的,也有说袁世凯已经带北洋三镇投降了蒙山军的。对于南方的关注减少了,百姓们更多顾及眼前的巨变,大清朝真的要完了吗?
中枢的气氛更为紧张。愤怒、恐惧都不济事了,局势再恶化,也要面对不是?袁世凯停在保定拒绝进京,理由是病了,这让本来就惶恐无主的中枢更加慌乱。连日里载沣召集重臣商议,议来议去,竟议出一个与蒙山军议和的决意来。
这个主意,还是英国公使朱尔典出的,“立宪为解决中国问题之良方,亦为中国大多数有识之士所公认。中国的内战不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朝廷可择一重臣,由本使亲自出面会晤龙谦将军,如能达成和议,朝廷保留君主地位,由包括蒙山军在内的国内各派势力与朝廷协商制定宪法,选举产生内阁,以施行政,似为目前最妥善之办法。”
这是朱尔典给摄政王载沣的书信,代表了英国的立场。
日本政府随即表示支持英国政府的建议。显然,英国人做了日本人的工作。日本政府因一场日俄战争,搞的快破产了,欠了英美的巨额债务,又从俄国人手里拿不到一分钱的补偿,只能听英国人的。当然,日本不希望蒙山军执掌大权,在山海关事件里,日本仇视蒙山军的态度已经彰显无遗。
朱尔典并未像别的事件发生一样去征求俄、法、美、德等国的意见。他知道,至少美国人和德国人是乐于看到蒙山军的彻底胜利的。
载沣只能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龙谦在广州发出“勘电”,已经声明了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了,共和之下,哪里还有朝廷的地位?立宪则不同,至少还可以向英国一样保留皇位,永享尊荣。
中枢当然不愿意像英国皇室一样失去统治权。但盘点力量,即便满清权贵们再狂妄无知,也知道没法子打下去了。德州战役结束,接替铁良出任陆军部尚书的端方即启程去了衡水,会晤了袁世凯,实地查看了撤下来的北洋三镇。回来报告载沣,没法子打了,且不说部队损失多大,关键是北洋诸将自袁世凯之下都心无战意!端方不无忧虑地说,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蒙山军进兵直隶,而是蒙山军招降北洋了!若是龙谦给他们出路,我担心他们会倒戈相向。
向谁?自然是朝廷。就凭留在京师的一个混成协加第一镇的一个步标,真挡不住北洋兵的反攻。何况,那两支部队跟北洋本属一脉,靠他们拱卫京师?难!
载沣知道,端方所说确系实情。袁世凯不来京师,可以说是没脸来京师,也可以说是心生别念。端方回京时,袁世凯确实病着——累病了。端方带回来一份袁世凯亲笔写就的谢罪折子,说自己辜负了朝廷的厚望,导致局势恶化至斯,请求朝廷治罪。
朝廷怎么治他的罪?就算北洋三镇在德州城下伤筋动骨了,那也是一支足以左右京师局势的力量,朝廷只能抚慰,不能治罪。
袁世凯不来京师,但段祺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数千残兵,留在通州舐舔伤口。段祺瑞向端方汇报了锦州战役的过程,同时递上了一份辞呈。端方当然没有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端方当即咨询段氏对局势的看法,段祺瑞直言不讳,立即派重臣去湖南找龙谦谈吧,打是打不下去了。
谈是要谈的,但端方担心停在山海关的鲁山大军。日本人帮了段祺瑞的忙,挡路让段氏逃出生天,但如果鲁山不管日本人的阻拦冲入关内呢?或者绕道入关呢?段祺瑞说入关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帮土匪,懂什么国际关系?日本人就那么一点兵,不过是做个样子。鲁山真要入关,日本是不会打的。
端方也这样认为。他是满清贵族里少有的目光远大之士,日本要想与蒙山军开战,至少得动员四五个师团吧?这场战争需不需要准备?而且,日本凭什么替满清出力?朝廷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端方没有挽留住段祺瑞,段祺瑞交卸了兵权,躲回家了,干脆连衡水也没去。
名义上负责全国军事的端方反复盘点,确认实在无力打下去了。跟段祺瑞逃回关内的良弼提出了另一种可能,龙谦的蒙山军诸将出身低微,会不会在大变临头对龙谦心生他念?比如关外鲁山,跟龙谦断绝关系数年了,手握雄兵,如果朝廷许以厚利,会不会有变化?端方苦笑,换做你会生二心吗?朝廷给鲁山什么位子?封王?焉知龙谦不会给鲁山封王?你这就是妄想。
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谈了。有英国人出面,龙谦不能不重视。但眼下去山东谈还是去湖南谈?载沣坚持必须找龙谦本人,这种事别人怕是做不了主,便是陈超也不能替龙谦做主。而且要快,长沙生变,正在调武昌的第九镇也不稳,如果龙谦打下武昌,更不会跟我们谈了!
谁去谈?想来想去,想好两个人选,徐世昌和良弼。一文一武,加上一个外国公使,应该可以了。
徐世昌刚从衡水探视袁世凯回来,就被载沣召入大内,委任他为正使,立即与良弼动身,坐火车去汉口,然后去长沙见龙谦和谈。
徐世昌无法推却,更主要的是老袁也有此意。老袁对徐世昌说,眼下最关键的是时间,德州战役时时间在他们一边,现在则在我们一边了。拖则生变,谈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了。
谈判就要确定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保留皇室!实施宪政可以,龙谦组阁也可以,但他要搞共和则不行,他要当皇帝更是免谈!那样的话,只能打到底了!
有没有打的本钱且不论,态度必须有。
良弼默然,徐世昌另有想法,也不反对。于是,向湖广总督瑞澂发出电报后,约了朱尔典公使,于9月1日启程,乘火车赶往汉口。
再说武昌。连日里与大员们商议武昌守卫方案,瑞澂总督已是热锅上的蚂蚁。按照已到武昌的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的意见,武昌简直就没法子守卫。因为第八镇在长沙的失败,失去了从容部署的时间。按说应当布防蒲圻、咸宁的,特别是两地之间的汀泗桥天险,是必守之地。但现在完全来不及了,或许没等部队运动上去,蒙山军就冲过来了。为今之计,只能布防于城南,盘算兵力,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
第九镇名气不次于第八镇,该镇号称南洋新军。辖十七、十八两协,三十三到三十六四标及配属的炮、骑、工、辎部队。接到陆军部命令,自江宁、镇江一带登船,船运武昌,准备抵抗蒙山军南方军向武昌的进军。这是清廷在江南的最大一支成建制正规军了,在第八镇长沙溃败后,唯一依靠的也就是这支部队了。
之前陆军部就有调集第九镇至武昌的方案,这次长江运兵,算是满清最后一次水路大运兵,算起来还是干的比较利索,当然,多亏有萨镇冰海军舰队的全力协助。
瑞澂、张彪及载涛等人将第九镇视为救命稻草,谁知道第九镇与第八镇一样,内部都有很大的问题。这一点瑞澂等人不清楚,但许绍桢完全清楚。
自第九镇成立,赵声、倪映典、柏文慰、熊成基、林述庆等革命党先后在军中任职。尤其是赵声,曾担任三十三标标统,在第九镇有着极高的声望。因为时任两江总督端方的查处,赵声等人先后离开了第九镇。但下层官兵倾向革命,排满情绪极为强烈,是在政治上倾向同盟会的武装。比起第八镇来,这个第九镇还有个特点就是仇视蒙山军。
为什么会仇视蒙山军?因为赵声。赵声在灵山之战死于蒙山军之手,消息传回镇江,三十四标二营营长林述庆十分悲痛,发誓要为赵声报仇。这次第九镇调武昌,林述庆及串联三十四标同党,决心利用这个机会联合湖北新军战前举事,夺取军权后与蒙山军死战,为赵声报仇。
林述庆说,龙谦昨日效忠清廷镇压革命,今日又举兵反清,实乃反复无常之小人,革命事业决不能落入此人之手,我等务必抓住机会,举兵起义,然后以武昌为根据,北击清廷,南征龙谦,建立民国大业。
这不是不自量力吗?林述庆不过是一个营长,就算将第九镇全部掌握,在蒙山军与清廷的大决战中,投靠一方是唯一选择,岂有两面为敌者?但林述庆就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林述庆的主张还真就获得了大批拥趸,放眼天下,目无余子。
为什么要等到武昌再动?因为到了武昌才会将弹药发下来。之前,清廷担心第九镇不稳,将子弹炮弹彻底收缴,林述庆只能在到了武昌后发动了。
龙谦在长沙谋划全国,谭人凤、宋教仁在联络湖北新军举事。清廷派出特使在英国公使的陪同下谋求和谈,武昌之变就在林述庆一个营长的策划下发动了。
1909年这个炎热的夏季,处处透着诡异,令后世读史者深感兴趣并感慨良多。
第三十四节 大势(三)
方声远接到总部电令,向陈超交卸了山东政务,准备随用于河南方向的第七师一同出发,与总部会师于武昌。
方声远清楚,此番龙谦召他去武昌,就是筹备全国性的政权了。这是方声远所迫切期待的。有对国家的憧憬,也有自身的渴望。自1903年投身蒙山军,不过六年光阴,一个崭新的国家就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将担当重任,这是毫无疑义的。乱世靠武,治世靠文,正是自己大展抱负的好时候到了。
山东军高层设宴欢送方声远。其实政务也不需要交接,因为陈超本来就很上手。山东自“勘电”发出,虽然有个军政委员会,实际就是军管,民政服从于军队,主要的事务都是山东军司令部在发号司令。
根据龙谦的指令,方声远在临别山东之前拜会了重病中的杨士骧。
去年杨士骧辞掉直隶总督后一直住在济南,算是在蒙山军与朝廷撕破脸皮前夕选择了立场,他的举动自然赢得了山东军的尊敬。宁时俊、方声远亲自登门对杨士骧此举表示感谢,为了表示山东当局的态度,方声远让出了自己的住宅,请杨士骧搬入,并且允许杨士骧带了一直跟他的幕僚卫士,生活上由山东军完全负责,每月给杨士骧一万银元的特支费,逢节另有馈赠。
但杨士骧在今春却病了,而且越来越重,竟然显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曾处心积虑地为难蒙山军的罗筱才倒是忠心,仍然留在杨士骧身边。见方声远登门,罗筱才急忙进去通报,出来小声对方声远说,“东翁请先生进去,不过,尽量少谈罢。东翁怕是不济了……”说完去抹眼泪。
方声远轻叹一声,轻步进入杨士骧的卧室。
“莲府先生……”
“鸣皋啊,快坐。吾正想见你呢,越之没来吗?”
“司令召我去武昌,特来拜见先生。”方声远将准备好的安慰性话语扔掉了,因为眼前的杨士骧气色极差,脸上显示出一种“死色”,看来确以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啊,武昌已下了?”
“尚未。不过应该快了。此去武昌,我随第七师走……”
“七师要出兵河南吗?龙退思雄才大略,先定中原后谋直隶是对的……恭喜鸣皋了,此去定然拜相。不过,杨某是不成了,看不到龙退思如何治理国家了……”杨士骧虽然病重,但脑筋一点不糊涂。
“千万不要这样说。司令惦念着先生,方某此来,也是奉了司令的命令……”
“你家大帅是要吾修书给袁慰庭吗?”
“莲府先生不愧是大帅器重的前辈。大帅确有此意。大帅密嘱于我,希望袁世凯认清形势,顺应潮流,勿再做有损国家元气的蠢事……不过,大帅有明令,千万以先生贵体为重,不要勉强。”
“信我已经写好了。”杨士骧从枕头下摸出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舍弟的。你拿去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方声远愕然,“难道先生不问大帅对于北洋的态度?”
“吾与你家大帅共事数年,他的为人气度吾深知之。如今蒙山军已稳操胜券,龙退思不会缺少应有的胸怀。倒是对于朝廷,你家大帅是个什么章程?”
“这个方某确实不知。不过,大帅公开及私下无数次讲到他的民族观,想来不会危及帝后之性命。”方声远肯定地说。
“昔日李文忠曾言吾国正面临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罗子俊(罗筱才)说应在今日。见识还是差了些。依吾之见,龙谦取江山易,守江山难,比起历史各朝,难上加难。杨某有一言,请你带给他,若是太后早薨十年,中国不是这个样子。若是太后晚薨十年,中国也不是这个样子。立宪本是救国良方,朝廷立宪之意甚决,各省谘议局已初见规模,本来可以走出一条新路,不意一封勘电,江山变色……龙谦早有野心,我素知之,但望他以国家为重……”杨士骧剧烈地咳嗽起来,对方声远摆摆手,意思是到此为止吧。
方声远将两封信揣在怀里,起身对杨士骧鞠了一躬,缓步退出了屋子,立在廊下仔细琢磨杨士骧刚才的话,慈禧早死十年,自然戊戌变法已成。晚死十年,大概是指龙谦必定不会起兵造反。这两条假设在方声远看来都是错的,戊戌变法不会成功,龙谦也不会因慈禧在世就一直隐忍下去……方声远摇摇头,离开了昔日自己所居的豪华大院。
方声远在走之前还要见一拨人,那就是标准石油去年进入山东的勘探队。内战爆发前,以安德鲁带队的勘探队曾有撤出山东前往上海的打算,但最终还是留在了济南。根据龙谦的提示,安德鲁在济阳已经取得重大勘探成果,不过是油井的钻探深度超过了预计而已。在德州战役爆发前,安德鲁撤出了济阳,但没有带走已经安装到位的设备,宁时俊向他保证,济阳不会丢给政府军,蒙山军一定会守住济阳的。最终的结果印证了宁时俊所言,安德鲁的设备完好无损。
按照他给总部的报告,最晚在下个季度将会出油。这是很重大的事件,为此,标准石油将派出更高级的商务团队与山东当局商谈相关的业务。神奇的中国人,竟然凭着感觉去找石油,而且相当准确。安德鲁认为山东绝不止一处有石油。这样,正在建设中的炼油厂就有点意思了,安德鲁建议总部将山东作为远东的立足点之一,加大投入,这是一个新的聚宝盆。
在山东战役获胜后,密切关注中国内战的安德鲁一行坚信蒙山军将取得政权,这对于标准石油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华美机械可以将美国的汽车生产线搬到济南并且取得了成功,比华美机械庞大一百倍的标准石油为什么不能在中国做出更大的业绩?所以,对于方声远提出的请标准石油代为斡旋建立美国政府与蒙山军联系的要求立即答应了。
对于这一点,安德鲁坚信公司最高层对于美国政府巨大的影响力。二十年来,标准石油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难怪议会一些议员提出要按照“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拆分标准石油呢。这个时候,总部加强在远东的投资是符合股东的利益的。而就此建立与中国新政府的良好关系不仅符合标准石油的利益,更符合美国的利益。在方声远宴请安德鲁一行后,很快,安德鲁按照方声远的要求,向美国驻华公使递交了一份关于促使美国政府建立与蒙山军军政府正式外交联系的报告。这份报告受到了美国驻华公使的高度重视,很快就将其转回了华盛顿。
方声远并未更多参与军事上的谋划,军事自有宁、叶、张、吴等人办理。8月28日,方声远最后一次主持了山东军政联席会议,听取了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军事上的部署。第六师仍驻守德州,已经募集四千新兵补充第六师,半个月内,陈超许诺再向德州补充五千新兵以恢复第六师的实力。至于枪炮武器方面的补充调整,方声远完全没有在意,在张玉林详细讲述对第六师的补充计划时,方声远竟然走神了,他的思绪飘向了长沙、武昌,幻想该如何向龙谦建言关于新国家政权的组建了。
关于第七师的集结运动,方声远是关心的。根据总部的指示和济南军部的命令,吴念的第七师押送着大批俘虏已入济南府,在章丘一带建立了巨大的战俘营,然后第七师继续南下,向曹州集结。目前第七师还是两个旅的编制,但十九旅已扩充为三团制,加上划入该师的骑兵团、一个大编制炮兵团(辖四营,计有各类火炮48门)、工兵团、辎重团,全师预计兵力为26000人(不含准备抽调的五千民夫),应对河南战局是绰绰有余了。吴念并未参加本次会议,他已带师部提前去了曹州,做南征的准备了。
对于军事计划,方声远不做评论。他在会上正式交卸了山东军政委员会主任的职务给宁时俊,会后即要正式离开山东,去和龙谦会合了。
“各位同仁,大家戮力同心打赢了山东战役,没有辜负大帅对山东之期望。我深为感念。此番去大帅营前,定当详细报告山东之战的前后过程和各位的功绩,特别是宁、叶、吴、张四位将军的战功以及越之先生筹措后方,使前方粮弹无缺的大功。无须讳言了,大帅取武昌后即会建立全国性的政权组织,我山东既为大帅一生事业的发迹之地,任重道远,千万不要因战胜北洋而有所骄纵。要将各项工作走在全国的前面,特别是广东的前面,方不负我山东之威名。这几年承蒙各位鼎力相助,方某深为感谢,临别之际,再次谢谢各位了。等咱们再会之时,天下就是大帅的了。风云际会,我等追随大帅,得以青史留名。建国在即,我们山东万万不要出乱子,而要成为大帅最可靠的根据地。”
“鸣皋兄尽可放心,金玉良言,时俊都记住了。定不负大帅重托。”宁时俊代表留守山东的军政大员表了个态,“此番南下,鸣皋兄还要小心在意。另外,今晚我掏钱,设薄宴为鸣皋兄践行,我们一醉方休。哈哈。”
龙谦建军,从无军饷到有军饷有股份,手下的文臣武将收入相当高,不过手里的现金并不多。像宁时俊、陈超,每月的薪饷近300银洋,够高了,但却无特支费一类的费用可用,所有的宴请都需自己掏腰包。龙谦在山东就是这样做的,陈超对此极为赞同,认为奢靡享乐之风绝不是谋求天下者应当具有的。因此,山东省官场应酬不多,尤其是蒙山军内,很少有相互宴请的现象。现在宁时俊说出他掏钱宴请方声远,在座诸人并不觉意外。
“这个是应该的。我也凑一份子。”陈超微笑道。本来他觉得当初龙谦以方声远为正,宁、叶辅之的格局似乎有些不妥。方声远在军中并无根基,担心宁叶不遵号令,但三年多来,山东文武相济,各司其职,从无内耗,方声远似乎不管具体事务,却格局浑阔,很好地发挥了“一把手”的作用,山东能抗击北洋主力的进攻,取得最好的结果,此人功当居首。再次证明龙谦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不过,还是出了周毅、冯仑之变,但那不是山东诸人考虑的问题了。
“多谢,多谢。不如咱们每人凑一份子更妙。哈哈。”方声远心情大好。
方声远、吴念一直到8月30日方才离开曹州,统带第七师向河南进军,目标是武胜关。之前情报局提供的情报说,也算满清一支正规武装、成立于1906年的第二十九混成协驻扎于开封。但这支部队已经集结南下了,估计是去了武昌。至于总部电报里提到的山西第四十三混成协,目前尚未有离开太原的消息。
山东军经过补充的第七师目前虽然只编了两个旅,但六个团是编齐了,兵员充实,又从第六师临时抽调了百十名经历过德州血战的下级军官,还配备了一个辖四营十二个炮连的大编制炮兵团——正常情况这是两个炮团的编制。吴念统算兵力,认为第二十九协不在话下,特别是在锦州大捷的情势下,判断河南之敌将无所作为。所以也不弄奇,出曹州后,将沿归德、陈州直趋郾城(今漯河),切断芦汉铁路,如果河南之敌尚在郾城以北,则以一部监视,主力沿芦汉线南下武昌,实现与南方军的大会师。
这个方略得到了总部的批准。在龙谦和司徒均的计划里,兵员全是山东子弟的第七师将是蒙山军的一支战略预备队,根据需要使用于各个方向,对于兵员来自数省的南方军部队,第七师的“血统”更为纯正,是完全值得信赖的部队。
沂兖曹州是蒙山军的老根据地。百姓们以极大的热情欢送子弟兵的出征,各府县组织了庞大的支前民工团,总计人数竟高达两万一千余人,几乎达到一兵一夫的比例。方声远计算后,认为不需要这么多民夫随军出征,他判断河南不会有大的战事,等第七师南下武昌,南方军应当已经占领武汉了。所以方声远下令“裁掉”一半的民夫,部队出发后,进军速度也不算快,过了归德府,得到了武昌起义,第九镇生变的消息,总参命令第七师加快行军,迅速切断芦汉线,占领郾城,然后等待总部的命令。司徒均的电报里特别指出,如二十九协不出现,不必理会它了。
吴念与方声远分了兵,亲带打出林家桥大捷的二十旅加速行军,直扑郾城,一路上并无战斗,河南各地的巡防营纷纷避让,而毗邻曹州的归德府的大部分县城干脆就公开“降”了蒙山军,提供粮草向导,做了改朝换代的急先锋。
吴念统带二十旅于9月6日经短暂战斗占领郾城。芦汉铁路正式被切断。获悉二十九协尚在许州,吴念好不容易带了一部电台,立即请示总部行动方向,总部却电示吴念就地待命。
这个时候,蒙山军总部仍想着和平解决武昌问题。所以,没有命令吴念急速南下以拊武昌义军的后背。
第三十五节 大势(四)
9月1日晚,用过晚饭的湖广总督瑞澂正在自己位于文昌门左近的督府衙门与载涛说话,话题自然是武昌战局,因长沙敌军尚未有北进的情报,瑞澂和载涛的谈话还是轻松的,但突然响起的枪声让载涛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枪声起先较远,但很快就逼近了,似乎就在跟前。机关枪射击声传来后,俩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卫队统领冲进来,“兵变,有乱兵冲击督府以及第九镇司令部。”
“顶住,给老子顶住。”瑞澂脸色大变。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赶紧调兵来救,调黎元洪的兵来救我们!”经历了长沙事变的载涛心胆俱裂,他已经认定第九镇叛变了。
载涛的判断是对的。发动兵变的是三十四标部队,领头的正是林述庆。第九镇准备布防城南,林述庆认为必须在部队出动前行动,否则上了阵地就难了。昨日发下了弹药,十八协已经出城,林述庆抓住机会,先将二营集合起来,再派人联络其余两个营头,断然杀掉拒绝合作的标统,顺利地发动了武昌起义。
三十四标行动后,三十三标也卷入了,扣下了来不及逃走的十七协协统孙铭,因其和徐绍桢一样,平时对士兵尚属宽容,也没有很严重的克扣军饷,士兵对其并无仇怨,只是扣下而已。林述庆亲自带二营攻打督府,已经被起义士兵掌握的一营则去攻打与总督府毗邻的第九镇司令部。
武昌城立即大乱。
总督府所在地形颇有利于防守,右侧及西门无街道相通,无法进攻。院墙丈余,正面巷道狭窄,利守不利攻。林述庆指挥二营发起的两次攻击均被督府卫队的机关枪击退,死伤了七八个士兵。
林述庆急忙派他手下一个连长去调大炮,他知道炮标也会举事的。
果然,十七协两个标先后发动,准备在天亮后开拔前线的炮标也起义了,很快,两门57mm山炮被拖到督府附近。此刻天下起了细雨,光线愈发昏暗,炮兵连发数发,都未击中督府。炮兵建议放火,以照亮督府前旗杆,以做校射之用。
林述庆下令放火。这下子炮兵有了目标,在越来越大的雨中,一发发的炮弹落入了督府大院,将坚定抵抗的督府卫队打散了。
林述庆在炮兵射击的时候已经组织了一支五十余人的敢死队,待对面的机关枪停射后亲自带队冲锋,一举攻入了总督府,却发现瑞澂等人早已在后墙上挖开个洞逃了。
这个时候,一营也攻下了镇台司令部,徐绍桢不在司令部,他跟十八协出城布防了,镇台司令部警卫部队无心抵抗,一营很顺利就接管了指挥机构。
接下来林述庆则根据事先查知的目标:藩库、武器库等,分路展开了攻击。至天亮后,起义部队基本控制了武昌城的主要部门。
林述庆紧急进入被占领的藩库,发现藩库里存有白银200余万,银洋100万以上,铜圆50万封,还有官票等有价证券若干。
林述庆大喜,这下子好办了。当即命令自己的一个连守卫藩库,彻底清点,这是革命的本钱,有了这些钱,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林述庆召集起义军核心人员商议,成立革命军总指挥部,林述庆暂代总指挥,当前的任务一是紧急联络城南的十八协,争取十八协起义并且促使徐统制官起义。林述庆认为徐绍桢开明且精通军事,如果有他来统筹大局,下面的事情将好办多了。其次就是驻守汉阳及汉口的黎元洪第二十一协,如果他们起义当然很好,如果他们顽抗,则需要打几仗将其消灭。
很快,有人跑来报告,二十一协有人前来联络,他们也举事了!
林述庆大喜,急忙请入,来人自称叫谢国超,是黎元洪四十一标营长,说部队已经举义,挟持了协统黎元洪,楚望台军械库已下,请第九镇的同志前往黎元洪公馆商议大事。
谢国超说,同盟会谭人凤及宋教仁均在武昌,已被文学社蒋翊武请至黎公馆。
“谭先生和宋先生在吗?这可太好了!”林述庆更加欢喜。
谭人凤和宋教仁没想到局势突然巨变。他们本来是集中力量做二十一协的工作的,通过孙武,已经联系到了蒋翊武。在宋教仁的斡旋下,两派组织同意接受同盟会的领导发动起义。
谭宋二人不懂军事,他们自然关心起义是否可以成功。蒋翊武说,第八镇长沙大败对于二十一协震动极大,军心浮动,正是起义的好时机。所虑者二,一是停泊于江面的海军舰只,他们的大炮口径大,射程远,如果海军开炮抵抗,起义军必受重大损失。其二是第九镇,我们与其没有任何联系,据说第九镇即将开赴城外,还说二十一协也要接受第九镇指挥,时不我待,若要举事,应当击毙或者俘虏武昌高官,但他们都在武昌城中,我部无法越过第九镇行动,若要以起义部队独抗第九镇,毫无成算。
这真是个问题。第九镇调武昌后,部队占据了原第八镇营盘,主力集中于武昌城,而武昌是湖北政治重心,督府、藩库等均在武昌。
武汉被长江、汉江分割为三镇,武昌为政治中心,汉口为商业中心,西面的汉阳则为工业中心。
如果不控制湖北军政首脑,万一他们掌控第九镇反扑起义军,大事去矣。
这两天谭宋及刘公、孙武、蒋翊武等人一直商议如何举事。孙武认为应当选择在第九镇离开但二十一协尚未动的时候举事最好。这个意见被同盟会首脑所接受。这里面一样存在一个弹药问题,第八镇生乱后,二十一协也采取了预防措施,士兵手里的弹药全部被收走了。
蒋翊武指出,原第八镇部队守卫的楚望台军火库是湖北最大的武器库,库存武器弹药极多。第八镇调离后,楚望台军火库由二十一协工程队守卫,如果能够说服该队起义,则解决了部队急需的弹药问题。
宋教仁当即指示蒋翊武和孙武负责此事,通过各种关系取得与守卫部队的联系,不管用什么办法,文的武的都行,务必将楚望台军械库控制在自己人手中。
谭宋极为兴奋,认为武昌局势正朝着成功的方向滑行。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这次举事的可不是会党,而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假如同盟会能控制这部分军队,后面的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就在第九镇起义的前一晚,谭宋俩人还密商起义后的行止,最大的威胁是蹲在长沙尚未北进的蒙山军!不管武昌怎么变,蒙山军是一定会北进夺取武昌的,武力抵抗还是与蒙山军谈判?如果谈判,该持何种立场?
谭人凤主张与蒙山军谈判。既然龙谦“勘电”声明只要主张推翻满清重建国家者即为同道,那么谈判的基础是有的。打肯定不是办法。谭人凤做了这样一个推理:蒙山军主力是第五镇,现在即在长沙。既然其留在山东的杂兵能够打败北洋主力守住德州,第五镇战力就极为可怖了。打是自取灭亡,说不定龙谦那厮正希望我们抵抗呢,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武力解决武昌问题。
宋教仁则希望立即联络同盟会其他领袖,最好请黄兴前来主持大局。宋谭二人均是湖南人,与黄兴是同乡,宋教仁自忖自己与谭人凤在你两湖的威望不及黄兴,如果黄兴前来主持军务,龙谦定有顾虑,他总不能与两湖军民为敌吧?
谭人凤则不同意找黄兴来。他对孙文已经失望,而黄兴总是顾虑同盟会的团结,无原则地支持孙文。他来万一别生枝节又当如何?而且黄兴现在尚在日本,眼前已是千钧一发之势,哪里还等得及?
于是商定,先把起义搞起来再说。
结果,第二日晚上武昌城就乱了。天明时分,蒋翊武派人来报,二十一协乘势起义,楚望台已经占领,而第九镇部队已经举事,攻占了总督府及藩库,瑞澂等人都跑了。已经联络第九镇起义部队,他们愿意接受谭宋等同盟会领袖的领导。
这简直太好了!谭人凤和宋教仁大喜。现在不是一个二十一协了,而是一镇又一协,手里的军队翻了一倍有余,无论是跟满清角力还是跟龙谦掰手腕,本钱都大多了。
9月2日下午召开的起义军联席会议虽然一致同意接受同盟会的领导,但在具体的行动方略上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以林述庆为代表的第九镇起义军不同意宋教仁提出联合蒙山军的主张。林述庆激动地说,“龙谦是害死赵伯先的凶手!是数次镇压革命的元凶!满清鞑子是我们的敌人,蒙山军一样是我们的敌人!怎么能跟敌人联合呢?那些惨死在湘赣、粤西的同志怎么能原谅我们呢?!绝对不能跟蒙山军联合!第八镇的同志实在是太糊涂了!他们发动起义是对的,但怎么能投降龙谦的军队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肃清武汉三镇的满清余孽,特别是夺取汉阳兵工厂为我所用,然后准备跟蒙山军干!”
谭人凤愕然,觉得这些年轻的起义者(谭人凤一把大胡子很是显老,其实是年他尚不足五十岁)实在是太幼稚了,“既然你们愿意接受同盟会的领导,那好,现在我就是中部总会的总理,我命令你们,不能跟蒙山军打,我们要说服龙谦接受同盟会的政治主张,先彻底将满清干掉,然后再商量建立民国……”
林述庆不买谭人凤的帐,“什么时候成立的中部总会我不清楚。若是中山先生亲来,我等当接受其指挥。”言外之意就是,你谭人凤不行,你说的中部总会我们也不认。
同盟会虽然成立四年余,但内部一直是一盘散沙,领袖们分为了几派,又缺少深入基层的艰苦细致的工作。谭人凤、宋教仁在湖南名气虽大,但尚不如黄兴。这就是宋教仁主张请黄兴来主持大局的原因。而一直在江苏驻扎的林述庆对于谭宋的认知就差多了,根本不买谭宋的面子。
“你这是要葬送革命!龙谦手下精兵数万,北洋在山东及关外连续失败,蒙山军取得全国胜利就在眼前,”宋教仁大声喝道,“留着武昌的革命军,可以与龙谦讨价还价,如果与龙谦开战,同盟会十几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林述庆哂道,“你们才是葬送革命!什么叫谈判?还不如直接说投降更为贴切些!龙谦数次与我为敌,镇压湘赣大起义在前,杀害赵伯先于粤西在后,是我革命党的死敌!现在军队在手,你们却要与他谈判?!安的什么心?告诉你们,第九镇的革命同志绝不会与龙谦谈判的!蒙山军又不是三头六臂,我们能夺下武昌,就能打败龙谦为牺牲的先烈报仇!”说完,林述庆带着第九镇的人扬长而去。
“真是不自量力,不自量力!”谭人凤气得发昏,却无法阻止第九镇起义领袖的自作主张。
本来这次会议是要协调第九镇与第二十一协的行动,商议成立总指挥部,将两股军力捏合起来,不意林述庆根本不理会谭宋的地位,坚持要与蒙山军打。
甚至来不及谈钱的问题。湖北藩库设在武昌,无疑落入了第九镇之手,本来还要与第九镇谈谈如何分钱的问题,没想到在战和问题上就谈崩了。第二十一协还准备发“光复饷”,钱从哪儿来?
“现在怎么办?二十一协怎么办?”宋教仁感到麻烦了。
蒋翊武看了眼孙武开口道,“我是无力指挥二十一协的,若要将二十一协用起来,必得争取黎元洪的起义。他在部队有威望,爱惜士卒,也不克扣军饷,他站过来方能使用二十一协打仗。”
孙武点点头,“的确如此。另外就是萨镇冰的海军舰队就在长江,态度不明。黎元洪出身海军,与萨镇冰有师生之谊,或许可以说服海军起义,至少要保持中立。不然,武昌与汉口交通断绝,军队物资不能转运,谈何抗敌?”
“黎元洪现在何处?”宋教仁急问。
“被扣在其家里了。”蒋翊武道。
“那好,咱们就去找这位黎协统罢。”宋教仁下了决心。这两日巨变,已经让宋教仁感受到同盟会内部的巨大问题,一是高层徒有虚名,不握实权;二是支持并发动起义的均为下级官兵,眼光严重局限。确实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军事领导人出面了。
二十一协发动,黎元洪并未受到伤害,主要愿意是平时善待部下,关键时刻给自己留了退路,起义官兵只是将其软禁于家而已。等宋教仁等人上门劝降,黎元洪起初是不愿意起义的,虽已看清了满清大势已去,但却不愿参加义军。蒋翊武不耐烦起来,呵斥道,你若是从了,便是我等的官长,你若是不从,那便是铁心要效忠鞑子了,那好,我便成全于你!说着推弹上膛,瞄准了黎元洪。
在死亡的威胁下,黎元洪只好妥协,表示愿意出面领导原二十一协部队,也原意联络萨镇冰,但黎元洪却提出了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武昌本是四战之地,现在龙谦大兵压境却不进攻,定是存了和平解决武昌的念头。各位若是要我控制二十一协没有问题,若是要我跟蒙山军拼命,则另选高明吧。我在三年前就跟蒙山军打过交道,深知该部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实在是国内一等一的精兵!现在武昌名义上有一镇又一协,总数不足两万,队伍刚生巨变,军心不稳,而且机关枪大炮均少于对手。而龙谦亲统的南方军已有三师之众,我军无论如何不是敌手!要知道他的师可不是我们的镇,否则叶延冰如何能以一师而抗北洋三镇精兵?
说来说去就一个字,和谈!
这点倒是与谭宋不谋而合。但谈什么?谁去谈,却没有定计。当务之急是停泊于武汉江面的海军舰队。众人正议着,有人来报,说二十一协部队与海军发生了冲突,军舰炮击刘家庙引起大火。
宋教仁急急引了黎元洪前往刘家庙,倒不是报告的那样严重,海军确实开炮了,却损伤很有限。黎元洪急忙控制部队,不得还击。又匆匆写了给萨镇冰的信,请求萨镇冰至少保持中立。
大义是不要讲的,黎元洪对宋教仁说,我这位水师学堂的老师看的比谁都明白,不然,早就将刘家庙炸平了。还没等黎元洪的私信送至江上,海军已拔锚起航,向着下游驶去了。
这个情景顿时令岸上的起义军欢呼起来。
原来,萨镇冰已经离开了舰队。正如黎元洪所说,这位满清的海军总司令不愿介入内战,与其左右为难,不如一走了之。于是给部下留了一封信,借口去上海治病,搭乘了一艘英国火轮,离开了舰队。部下准确地猜出了萨镇冰的真意,碍于朝廷的严令,于是象征性地向刘家庙打了几炮,拔锚启航,退往了九江,离开了武昌这个是非之地。
海军的威胁算是解除了。但第九镇根本不买谭、宋的账,他们说服了出城的十八协,驱逐或者杀掉了不愿起义的官长,自称是中华革命军,在将武昌军火(除楚望台之外)及库银、粮秣搜罗一空后,拔营南下,竟去抗击蒙山军了。
得知第九镇带着银两武器不辞而别,谭人凤破口大骂,刚站过来的黎元洪也深为不满,兵无饷则乱,这部队还怎么带?起义部队还等着发光复饷呢!
看过林述庆派人送来的信,宋教仁苦笑不已。军队没有统一指挥,也完全不顾粮草弹药的转运,就是不懂军事的自己,也知道此战必败。怎么办?让二十一协陪着送死?还是不顾这支本质上还是同盟会武装的起义军?不过,自己拿走藩库的所有银两,又算什么自己人?难怪黎元洪不满。
初步掌控武汉三镇的谭人凤、宋教仁“出色”地实现了回国时的战略目标,现在的局势多好啊,有了军队,有了地盘,武昌以南还立了一堵墙。但冷静地分析现状,如山的问题压上来,让他们毫无胜利的喜悦。
第三十六节 大势(五)
徐世昌、良弼以及朱尔典的专列是在信阳听到武昌生变的消息的。宛如一桶凉水迎头浇下来,将良弼心头最后一点火苗浇灭了。
原来觉得英国人坚定地站在朝廷一方,自然会给龙谦带来压力。只要双方开启和谈,赢得朝廷整军经武的时间,局势并非一点希望没有。但武昌继长沙之后再次起义,第九镇继第八镇之后再次叛变,湖北军政高官生死未卜,一下子断绝了与龙谦直接对话的机会。绕道广州吗?时间哪里还来得及!
芦汉铁路沿途大站均有电报房,消息还是传递的很快的。现在自然是不能去武昌了,就在信阳车站,徐世昌给京师发去了电报,请示行止。
中枢没有回电。徐世昌等人只好在信阳等着,一向温文有礼的朱尔典也不耐烦起来,不断用英语抱怨着什么。
次日,也就是9月3日,徐世昌在信阳再次收到坏消息,蒙山军占领山海关的部队不顾日本人的拦阻,强行东进,日本兵不敢开枪,眼巴巴地看着蒙山军北方军的浩荡铁流冲入关内,向昌黎、滦州而去。不用问,这路击败段芝泉的大军是奔京师而去的!
京师危殆!计算兵力,京师成建制的部队只有一协另一标,军心浮动是肯定的了,不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打仗?
“日本人真是熊包!怎么能放鲁山入关呢?”良弼气急败坏,“他们只要敢开枪,鲁山部就得乖乖地退出山海关!难道他们不怕日军的干涉吗?龙谦有多大本事敢和日本人开战?连老毛子都被日本打败了!公使先生,您是不是以英国政府的名义给日本去封电报?他们在天津有驻军,决不能让叛匪进入直隶!”
徐世昌因为从心底叛离了清廷,所以听到北方的噩耗不像良弼失态,心说,鲁山又不是没跟日本人见过仗,他会怕日本人?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这个,不能寄希望于日本,还是赶紧提醒朝廷想个对策吧。我看我们耗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咱们返京吧。”
朱尔典立表同意,不去理会良弼,一叠声叫嚷着要立即返回京师。武昌起义的消息让朱尔典彻底明白,大清帝国就像西坠的夕阳,任何的力量都挽救不了灭亡的趋势了。他必须回到自己的岗位,必须对中国的巨变做出冷静的评估,以作为帝国内阁制定远东外交和军事政策的基础。
“徐先生,立即下令火车往回开吧。我必须尽快回到我的岗位,我必须与其他国家的公使们做充分的磋商。武昌事变是一个坏消息,山海关更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坦率地讲,我不认为贵国政府有扭转局势的希望了。”
似乎是证明这位外交家的预言,就在徐世昌与良弼将要退回京师的时刻,电报房再次收到噩耗,这次是沪浙举事宣布独立的通电。这下子又给本来风雨飘摇的满清政府一次重大打击。朱尔典这次不做声了,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开始而已,满清统治的崩陷就在眼前。
沪浙独立其实很顺利,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顺利。
沪浙是光复会的大本营,也是同盟会的重要活动基地。策动沪浙举事的主要人物是陈其美。
作为坚定追随孙文的同盟会骨干,陈其美并没有参加导致同盟会分裂的8月10日的东京会议。当时他仍在上海主办《民生报》,加紧做宣传和组织工作。
东京会议的消息传至陈其美耳中,陈其美深恨陶成章、宋教仁等人的分裂行为(这帮人自日本回国路过上海也未联系他)。本来他准备亲赴日本拜谒孙文,给注定心灰意冷的孙文打气鼓劲。但尚未成行,便听到了武昌举事及鲁山大军入关的消息。陈其美当即找到李烈钧,决定不再迟疑,立即行动。
陈其美说,“第九镇举事,武昌已在起义军控制之下,这是一个太好的消息了,必将再次震动满清朝廷,加上蒙山军鲁山部入关,其目标无疑是京师。鞑子朝廷的注意力全部被蒙山军及武昌吸引了,哪里还能顾得上上海?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马上行动。”
李烈钧表示同意。
行动的力量是有的,那就是上海商团。这个成立于1907年的组织一直鼓噪立宪,因为其成员都为江浙名流,如黄炎培、雷奋、史量才、张謇等,在经济上有着很强的力量。商团以保护企业工厂库房为名购置武器,训练兵卒,实际上已经有了军队的雏形。其时,商团会长为李平书,副会长为沈缦云、叶惠钧。其中沈缦云为信诚银行经理,在于右任介绍下加入了同盟会,是坚定的反清人士。而李平书虽不是同盟会成员,但对满清也失去了信心,不难拉至同盟会一边。
李烈钧是知兵的,他对急不可耐的陈其美说,“上海弹丸之地,若要起义成功,必得江苏、浙江响应方可,不然难以成事。”
陈其美赞成联系浙江、江苏一同行动。但坚持必须立即动起来,以上海的起义促使浙江及江苏生变。陈其美对李烈钧说,“再等下去江山都要姓龙了,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这样,你负责联系江浙两省,我来组织上海的举事。”
书友们一定估计到了,陈其美领导的上海起义很顺利。沈缦云说服了李平书,以商团为主力,9月3日凌晨“仓促”举事,一举占领南门外高昌庙江南制造局,沪宁车站等要地,抵抗轻微,上海官员纷纷逃避。当日傍晚,陈其美在张园集会,宣布上海光复。
次日,杭州起义,浙江宣布独立。
浙江本是革命党重点活动的区域,陶成章、秋瑾、徐锡麟等均以光复会或同盟会会员身份在浙江开展工作,从思想上,组织上为起义奠定了基础。徐锡麟、秋瑾的英勇就义(浙江革命党一直认为秋瑾已牺牲)更激励了浙江反清势力的决心。他们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意识到军队的重要性,从而将工作重心转入了军队。至1909年,浙江新军已编了一个混成协,其中管带(营长)蒋尊簋、朱瑞,队官顾乃斌,教官冯炽中,督练公所黄元秀等均为革命党。陶成章自日本秘密回浙,见杭州已是风声鹤唳,立觉时机成熟,立即着手组织杭州起义。陶成章与陈其美不睦,自然与上海方面未曾联系,李烈钧尚未抵浙,陶成章便断然发动了杭州起义。
起义是在4日凌晨二时举行的,由被革命党所控制的新军部队充任主力,分别由笕桥、南星桥出发,内应打开了望江门和新城门,革命军顺利入城,黎明时分便打下了巡抚衙门、报国寺军械局等要害部门,除了千余旗营官兵抵抗外,无不望风披靡。旗营将军、协领等在劝说下投降,杭州光复。
那个时候的特点就是控制了省城,就等于控制了全省。
且不说朱尔典联系各国公使商议中国巨变,徐世昌和良弼进宫复命,隆裕太后也在场,唯有痛哭而已,拿不出一点办法。
载沣也是束手无策,他自然早已闻悉武昌事变的消息了,曾严令停泊在武汉江面上的海军舰队轰击武昌,但舰队只向刘家庙打了几炮就完事了。海军统制萨镇冰奉中枢命令率领舰队护送第九镇至武昌,计有海容、海琛两艘巡洋舰及楚豫、楚秦、湖鄂、建威、江元等五艘炮舰,一直停泊于武汉江面,如果海军对第九镇及黎元洪部队占领的城市开炮,将给城市带来巨大的损失。或许是萨镇冰看清了局势,或许是不愿意殃及无辜,萨镇冰没有执行中枢的命令。在良弼及徐世昌返回京师的时候,萨镇冰这位海军提督已经丢下舰队搭乘一艘英国轮船以治病为名离开了舰队,而海军的几艘军舰也拔锚起航去了九江,将自己摆在了中立的位置,是否是萨镇冰的授意,不清楚。
海军不战而退令中枢寒心,袁世凯撤至衡水的北洋军拒不接受中枢命令入京护卫更令载沣愤恨异常,而蒙山军北方军无视日本驻军的阻拦向直隶的进军则让清廷绝望!接着就是沪浙举事宣告独立的消息,这几天简直要将载沣等人折磨的精神失常了。所以,徐世昌和良弼的奏报只进行了一刻钟,载沣甚至没有问俩人有何对策就结束了奏对。
良弼返回陆军部去了解京师守卫问题,徐世昌则匆匆去了衡水去见袁世凯。
冷静观察局势的徐世昌认为满清彻底完了,现在唯一需要挽救的就是北洋了。所以,他急切地要去见袁世凯商议一个章程。
徐世昌动身前便接到了通知,要他参加明日的廷对。但徐世昌没有理会,现在还能商议出什么章程来?计算时间,鲁山的部队或许数日间即抵京师了,靠一个混成协能成什么事?
徐世昌化妆出城,在9月8日到了衡水,袁世凯病了,不是装病,而是真病。龙谦在长沙生病,袁世凯在衡水病倒,无独有偶。
袁世凯抱病接见了徐世昌,别人可以不见,这位一直与他风雨同舟的义兄是必须见的。
“别问我的病了,先说说中枢是个什么章程?”袁世凯躺在榻上,有气无力,旁边站着杨士琦和杨度。
徐世昌开门见山,“蔚亭,局势大家都看清楚了,时间紧迫,这几日我反复考虑,我们应当主动和龙谦联系了。”
“唔,”袁世凯看了眼杨度,因为这个热衷于帝王学的年轻人也是这个意思,而且自告奋勇前往长沙面见龙谦,“怕是武昌未下,京师先要告急了。卞五大哥,你出京前没有见芝泉吗?”
“哪里还来得及见他!时间紧迫,之前他停在长沙,显然是促武昌生变。现在龙谦不会再犹豫了,他的南方军会立即南下武昌了!这对于我们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杨士琦反问。
“杏城,皙子,你们说眼下该如何?”徐世昌不信这两位谋士想不透这点。
“徐大人,不如我们各自写在手上,看看是否想的一样。”杨士琦是袁世凯的首席谋士,跟徐世昌很是熟惯。说毕,拿过笔递给了徐世昌,然后在自己手心写了几个字。
徐世昌心里不快,觉着杨士琦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耍名士派头未免过分,但未拒绝,略一思索,也在自己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那咱们让主公看看吧。”说罢杨士琦展开手掌,是“联龙逼清”四个字。而徐世昌写的则是“和谈建国”。
“哈哈,字面虽然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杨士琦笑道,“为今之计,军事上我们是打不过龙谦了。但我们还有一样镇山之宝可以利用。至于结果,我看我们的意思完全一样,逼迫清廷退位,谋求建立共和。到时候自然有我北洋立足之地。”
联合龙谦的意思是不再与蒙山军为敌,这也是北洋三镇自德州撤出后拒不执行中枢命令的缘故。逼清的含义很明确,那就是主动下手,逼迫满清退位,在政治上取得主动,获取与龙谦政治谈判的本钱。你不是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吗?你不是说凡是赞成此论即为同道吗?如今北洋“响应”你的号召,那你也就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了。而徐世昌所写的“和谈建国”四字确实与杨士琦所写异曲同工,不过没有杨士琦的准确传神。
袁世凯长叹一口气,“袁某世受国恩,岂能做出逼迫朝廷之举?此议不妥。”
杨士琦微微一笑,“自然不需主公亲为,只需派华甫或者芝泉代劳即可。主公不是病了吗?为今之计,不若离开衡水军营,先回老家养病。只要保住北洋这点本钱,未来自然有主公展布的余地。”
“杏城兄此言极是。”杨度明白杨士琦所言的本钱就是手里这三镇残兵,“龙谦虽然占据绝对上风,但论根基,特别是在北方的根基,无论如何不能与大帅相比。眼下龙谦与孙系人马有可能火并,眼看着东南乱起,那一片可是倾向于孙文的,只要我们抢先动手,逼迫满清退位,龙谦即失去了进入京师的理由。眼下最危险的不是南方,也不是山东,而是直隶!是正在南进的鲁山所部。据说唐少川安然无恙地待在鲁山军中,颇受优待。不妨我们两路并举,我携大帅亲笔书信前往京东,面见鲁山,陈述大帅和谈之意,徐大人既与龙谦有旧,便辛苦一趟去南边,当面与龙谦分说究竟。此外,尚需段、冯等人行动起来,解除直隶混成协的武装,控制京师,以行那逼宫之事。”
徐世昌看袁世凯神色,心知自己这位契弟早就与二杨合计过了。满清覆亡已是定局,徐世昌也不是什么纯臣,现在考虑的基本是北洋团体的身后事了。
“大局崩坏如此,我确实不宜再赖在此位了。唯虑朝廷孤儿寡母,如果落得一个欺凌幼君的名声,九泉之下我亦无颜去见先君。大哥最好辛苦一趟,去趟南方罢。跟龙谦说,他受太后厚恩,天下皆知。如今须放人一条生路。朝廷退位可以,但不能赶尽杀绝。如不答应此条,袁某拼着一腔热血,也要护卫朝廷到底。至于皙子,可与王聘卿一同返京,顺便带我一封信给庆王,一些话还要庆王来说才是。芝泉那边,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北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他袖手旁观。”
所谓要庆王说的话,自然是劝清廷退位。由满洲亲王出面,自然比外臣更为合适。
第三十七节 大势(六)
但飞速发展的局势已容不得满清朝廷有更多的选择了。
9月2日,就在武昌事变,上海、浙江先后独立的这天,神速南下的蒙山军北方军熊勋旅攻占永平,守军不战而退。京师震动,清廷急调本欲用于山东的第一混成协前出芦台,以抵御北方军向京师的攻击。但端方等人知道,京师已经难以坚守了。从山海关至京师可不止一条大道可走,蒙山军不攻芦台天津,也可以出永平,走玉田、香河攻击京师。何况,一个从未上过战阵的第一混成协如何能抵挡北方军的数万大军?说起来这支兵马才是最厉害的,骑兵多不说,跟日本人在奉天干过仗,那可是国内无法想象的大阵仗。
果然,第一混成协甫出京师就出现了大批的逃亡,这支部队不能用了。
值得一提的是北方军与日军在山海关一带的对峙。
根据《辛丑条约》日本在天津至山海关一线获得了驻兵权,司令部设在天津海光寺,部队称为清国驻屯军,是年的司令官叫阿部贞二郎,总兵力约1600人,兵力分布于京师、天津、塘沽、秦皇岛及山海关。
1600人分驻数地,还有保卫京师的日本使馆即天津的所谓驻屯军司令部,山海关一线的兵力就很少了。但阿部贞二郎闻听奉天事变后,判断北洋必败,于是亲自到山海关做了部署,准备用他手上不足三个中队的兵力封锁道路,拦阻蒙山军北方军向关内的进军。
果然,段祺瑞兵败锦州了。放过段祺瑞的败兵后,日军封锁了大路,理由是军事演习,将追上来的熊勋旅七十三团给挡住了。
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如果是盛光的部队,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日本人敢开枪,那就打呗,打完再说。但熊勋不会,这位西沽之战时的连长,黑沟台会战时的营长是个性格谨慎、酷爱学习的人。当初龙谦蒙山整军举办“时事讲座”,熊勋是向龙谦提问最多的人。若论对于国际关系列强纠纷的了解,熊勋在北方军部队里也就次于因出色的参谋业务和军事素养出任参谋处长的蒋方震,连鲁山都比不上熊勋。
熊勋及时喝住了被激怒的七十三团。
“这不是胆小,是慎重!涉及与外国军队的纠纷,必须请示上面!懂吗?!”熊勋训斥了七十三团团长一气,“做好战斗准备,如果他们开枪,可以还击!我去报告鲁司令。”
七十三团只能遵令。日本人也没有开枪或进一步挑衅,只是拦住了道路,将北方军挡了整整一天!
鲁山属于那种胆大心细的人,立即找来蒋方震,“蒋处长,你认为日本人是何用意?”
“他们仇视我军是肯定的了,既有沈旦堡、黑沟台的旧仇,更有大帅在山东及广东时期流露出的反日情绪,还有日本在中国利益的担心。但是,我断定日军不敢开枪!这是清国驻屯军所部,据我所知兵力很少,也就一个大队的规模,光是七十三团就足以对付了。而且,我怀疑这是驻屯军自发的行为,并未得到其内阁的授权。债台高筑的日本政府怎么会轻启战端?不会的!”蒋方震肯定地说。
当时在场的蔡锷同意蒋方震的判断。蔡锷跟段永清在锦州战役打响后乘机脱身,安全抵达北方军司令部,在核实了段永清的身份后,鲁山对蔡锷表示欢迎,但并未立即安排其职务,让他先跟着蒋方震。
鲁山听了蒋、蔡二人的判断,点点头,“那就好。不用请示总部了,熊勋你给我冲过去,但不开第一枪!”鲁山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数秒钟。
蒋方震与蔡锷对视一眼,很是佩服龙谦手下这帮将领们,有纪律,重操守,拿得起,放得下。换做北洋,绝对不敢冲击日军。也不知龙谦是如何调教这帮虎狼之将的,偏偏能够令行禁止,虽然命令来自万里之外,基本都能凛尊。这正是开国气象啊。
七十三团得令,呼啸而上,搬开了日军设置的鹿砦等障碍,从日军阵地中央而过。果然,日本人也是虚张声势,连朝天鸣枪警告都没有。
“小日本真是在唬人啊。”熊勋骑马穿过日军的防线,望着站在远处观看的日军官兵说道。
北方军大队如同一股洪流,涌入山海关,朝京师席卷而去。
9月4日晚十时,大病初愈的龙谦在长沙口授了对北方军攻取京师的指示电,这份电报经司徒均、洪粤诚润色后连夜发往北方军。
该电得到了历史学家的高度评价。
“你们将要代表蒙山军攻占满清首都北京了,再没有人怀疑这一伟大历史事件的发生,它标志着统治华夏二百六十余年的异族王朝的彻底覆灭。为此,热烈祝贺北方军的伟大胜利并以总部的名义代表南方军、山东军各部向英雄的北方军致以战友的问候及敬意!
占领北京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仅是我们伟大事业的开始。前面的路还很长,斗争将更艰苦,更复杂,请务必记住这一点。因此,特命令你部:
1、确实整顿部队纪律,制订详细的入城守则,保持并向京师百姓展现我蒙山军之光荣形象。
2、精心选择入城部队,北方军不得全部入城,应将主力置于城外并切实控制各要点。
3、不得进犯使馆区,不得限制外国军民的行动自由,外国人(含守卫外国使馆的外军部队)没有切实的挑衅行为,我军应保护其安全。
4、所有未逃离京师的满清达官贵族不予逮捕,只监视其居住,不得抄家,抓人,追缴财物。
5、不得擅入皇宫及王府。
6、不得征用民房,征用京师民力。不得侵扰商户。
7、不得进入妓院、烟馆等场所。
8、一切愿意与我军合作的原满清官吏(含满族、北洋官员)均委以原职,发给不低于原职务之薪水。
9、切实维护京师治安,严厉打击一切破坏治安之行为。”
次日上午,鲁山、石大寿、邓清华联名复电总部:“决照总司令指示电执行。”
根据鲁山命令起草蒙山军入城守则的蒋方震对故友蔡锷、张孝准说,龙谦不是李自成,我们算是跟对人了。
9月5日,在获悉蒙山军已占香河,而衡水一线之北洋军拒不执行勤王命令的满清朝廷仓皇退出了北京,向西逃亡,撤至了保定。他们本来是要退往天津的,但熊勋部遮断了铁路线,京津间的铁路已经瘫痪,只能向西撤退了。
9月7日,北方军骑兵旅蒋存先部袭占丰台(盛光阵亡后,蒋存先出任骑兵旅旅长),第二十五旅熊勋部自永定门,程二虎二十八旅自东直门进入了不设防的北京城。根据鲁山命令,先期入城的部队在北京情报站的带领下抢占控制京师要点的同时,大量张贴事前拟定的“安民告示”,公示蒙山军总部的“九条”禁令及仓促制定的更为细致严格的入城守则。
次日中午,鲁山率司令部自东直门入城。根据军情局北京站的建议,将北方军司令部设于西苑。根据龙谦的电令,鲁山召集部将严明军纪,再次宣读学习“总部九条”。鲁山认为皇宫最为要紧,干脆将自己的警卫营派出去警卫皇宫,里面还有大批来不及逃散的宫女太监。
9月8日,蒙山军总部再次电示北方军,以鲁山、石大寿、邓清华、范德平、许公持、郑双庆、蒋方震七人组成北京军政委员会,鲁山为主任、石大寿为副主任。委任石大寿兼任北京警备司令,许公持为副司令,全面负责北京的治安。电报指示鲁山,因满清朝廷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武力,北方军不必逼近保定,而应派遣要员前往联络,尤其注意与袁世凯北洋系将领的联络。但涉及满清中枢要员相关的政策,须请示总部方可执行。
会后,石大寿、许公持立即以北方军军法处系统牵头在入城部队中挑选官兵组织了九支军法监察队(每支40-50人),划定区域,昼夜巡查四九城,军人未得命令不准上街。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大事件!中外几乎所有的报纸均在头版头条报道了北京“陷落”的消息。
京师百姓以及外国驻华使节在度过了几日惊恐后很快安定下来,相信这支土匪出身的军队是切实执行“九条”禁令的。尤其是9月9日警卫营在东华门前捉获了七十五团数名未经许可准备闯皇宫(其实是看热闹)的士兵公开打军棍示众后,北京城的百姓开始传播蒙山军森严的军纪。老百姓自有其评判标准——那算什么事啊?不就是想看看皇宫吗?竟然就被当众打个半死!难怪人家夺取了满清的江山,就这份规矩,朝廷还真是比不上。
英国公使跟随满清中枢退出了北京。而留在京师未曾撤离的德国、法国、俄国、美国及日本驻华公使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向国内的报告,确认中国已经“变天”,蒙山军建立全国性政府就在眼前,请示国内对华政策。
列强们关心的不是满清朝廷(在他们看来已经不存在了)的命运,而是他们在华的利益——如果不做军事上的干涉,那么就是一系列条约的延续,海关关税、租界以及驻兵权的延续了,他们迫切需要国内的指示,满清可以灭亡,但不可能不和中国发生关系,军事上的,政治上的,更多是经济上的关系。而美国、德国甚至俄国都怀着欣喜的心情观察着中国的巨变,他们认为,蒙山军夺取全国政权似乎更为有利。已经升任中将的与鲁山有着不错的私谊的阿尔杰米耶夫将军特意致电鲁山,向他个人表示祝贺。
最后就要谈一谈袁世凯及北洋系大将了。
9月7日,也就是鲁山入城的那天,袁世凯委托王士珍在保定发出通电,正式宣布下野。他算是看清了天下大势,首先是不能再和蒙山军打下去了。其实,袁世凯拒绝了中枢勤王之命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北洋这个残破团体的命运了。在和王士珍、冯国璋、杨士琦、段芝贵、杨士琦等人密商后,袁世凯决定以退为进,先将自己撇清再说。袁世凯估计,龙谦一定会采取商谈的形式来改造乃至吞并北洋。病中的袁世凯对王、冯等人说,龙谦不是莽夫,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功了。只有保住北洋这点军队,才有我等的将来。但打是肯定不能打了,所以就和他讨价还价吧。说句难听话,龙谦过得了过不了这一关还是未定之数,他走上最高台的时候,才是他遇到大麻烦的开始。经济上的,外交上的,还有东南革命党的嚣张蹦跶,事情多着呢。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王士珍等人同意袁世凯的判断。于是,袁世凯委任冯国璋代理自己统领停留在衡水一线的北洋三镇,派王士珍与杨度前往保定,发出自己下野的通电,然后去跟朝廷谈,劝朝廷以保留皇室安全为代价行退位之策。同时,派出段芝贵与陈宧返京,联系回到京师的徐世昌和段祺瑞,尝试与蒙山军建立直接的联系。
摄政王载沣带着包括隆裕太后在内的皇族匆忙逃离京师,没有远走,也无法远走,停在了保定。直隶总督府充作了行宫。
九年前,大致也是这个季节,满清的最高统治者曾离京逃难过,但那次是避洋兵,未必没有重回京师再操大柄的机会。而现今这次不同了,挑起了满清政权最后一副重担的载沣明白,满清真要亡了!
到得保定的当晚,载沣将从太庙里请出的历代清君的神主安置好,举行了一个简陋而庄严的祭奠仪式。载沣跪在祖宗牌位前嚎啕大哭,竟然将乃兄光绪帝的牌位扫在地上!一面哭,一面大骂,陪着嚎哭的宗室大臣总算听清了,摄政王不是骂光绪帝,而是骂慈禧太后!
她算是瞎了眼!竟然亲手为大清王朝选择了掘墓人!若是大哥亲政,朝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在场的都是宗室重臣,不由得想起了十一年前的戊戌之变,慈禧不发动宫廷政变,大清朝真的可以万万年吗?
参加祭奠仪式的奕劻、世续、梁敦彦、善耆、载泽、唐景崇、载洵、绍昌、溥伦、寿耆等满汉高官一个个神色惨淡。
哭嚎到最后,跪在前排的载沣竟然奋起,一头撞在了香案上,登时血流如注,人也昏迷了。
载沣的“自尽殉国”为这场在后人看来纯属闹剧的祭奠仪式划上了句号。众人七手八脚将载沣救下,御医赶来为摄政王做了处理,所幸力道不足,载沣并未重伤,只是额头要留下一道疤痕了。
载沣的绝望反映出了皇室的心境。他们现在想的不再是平叛,而是自身的结局了。满清宗室虽是异族,却是汉化甚深的族群,宗室子弟自小受到严格的汉文化教育,他们事实上对以汉族文化为主导的中华文明有了根本上的认同,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不必说了,便是明季之前的历史那也是如数家珍。
问题来了。哪一朝的亡国之君有好下场?乐不思蜀的刘禅难道真的忘记了亡国之恨?他表现出的毫无心肝难道不是为了活命的无奈选择?雅好诗书留下无数极品词章的南唐后主李煜手无缚鸡之力,对于宋太宗有何威胁?竟要承受妻子被辱的大辱不说,最终还是难逃被毒死的命运?
满清皇室将是什么结局?
绝望中等来了北洋大将王士珍及在满清贵族眼中首鼠两端的杨度。杨度的资格身份是不够的,但既没穿军服也没穿官服而是一身便装戴了顶瓜皮小帽的王士珍迅速被带至载沣的卧房,不避嫌疑了,肿着双眼的隆裕太后也赶至了小叔子的房间。
隆裕望了眼跪在青砖地上嚎哭的王士珍,“你就不要假惺惺了,你是代表袁世凯还是龙谦来?”
“微臣是奉袁世凯之名而来。”王士珍止住哭声,连连叩头。
“你起来说话,袁世凯坐视京师被破而不顾,是要给龙谦做见面礼吗?他如今究竟是何章程?现在不是闹虚文的时候了,你实话说罢。”头上包着绷带精神萎顿的载沣说道。
“回摄政王的话,非是袁世凯不愿勤王,实在是无力勤王了。德州一战,北洋三镇已经残破不堪一用,且将无战心,粮弹两缺,随时有兵变之忧,哪里还能使用?而且,袁蔚亭已经通电下野了……”
“嘿,他倒是会将自己撇清。以为这样就能被龙谦放过吗?”载沣哼了一声。
“不说袁世凯了,王士珍,你来说说,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隆裕太后道。
到了关键的地方了,王士珍斟酌了一下词语,“回太后的话。臣以为,如今只能退位以保平安。”
隆裕尖声叫道,“退位?平安?退位就能平安吗?你用什么保证?”
“臣于九年前曾与龙谦有一面之缘,其人不是嗜杀之人。拼着微臣这条命去跟他谈,若是他不能答应,微臣愿一死以殉大清。”
“嘿嘿,说起来你倒是忠臣了。”
谈话不欢而散。好在次日晚间,徐世昌、段祺瑞联袂来到了行宫。闻知二人是自京师来,顾不得别的了,隆裕及载沣急忙传见。
当徐世昌报告京师安静,皇宫、王府均未受到侵犯,载沣犹自不信。
“微臣岂敢欺瞒摄政王殿下,”徐世昌沉声道,“微臣见到了鲁山,他奉龙谦之命,托微臣给太后、摄政王带几句话。”
“带什么话?”叔嫂二人齐齐问道。
“鲁山说,龙谦电报指示他联系皇室。只要朝廷通电退位,号召天下息兵罢战,他绝不会危及皇室。至少,皇室可以在新国家内做一守法公民。他可以公开发誓,绝不会追究朝廷的一切罪责,切实保护皇帝及宗室的人身安全……”
“他,那龙谦真是这样说的?不是鲁山假传旨意?”情急之下,隆裕竟然用了“旨意”一词。
“微臣看到了龙谦给鲁山的电文,确实是这样写的。”
“那好吧,你就来为大清写这道退位诏书吧。”隆裕甚至没有征求载沣的意见,立即做了决定。
“太后……”载沣绝望地叫道。
隆裕望了眼载沣,“老五,万千罪责,都由我这个不祥之人一身承担吧。只要皇帝能活下来就行。”一向唯唯诺诺的隆裕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担当。
这个过程中段祺瑞未发一言。
“微臣不敢奉诏……”徐世昌跪倒,连连磕头。
“就算本宫求你了。”隆裕厉声道,“若是你念及大清的恩泽,你就不要怕承担骂名了。不过,还要龙谦给本宫一纸手书才好。”
“微臣愿赴江南,去跟龙谦讨一封保证书。”王士珍再次磕头不止。
“太后,殿下,怕是要先发诏书了。”一直未开言的段祺瑞说道,“我等离京前,驻扎丰台之北方军骑兵大队已经准备西进了。”
“啊,啊,”这个消息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比起徐世昌和王士珍,段祺瑞对满清的感情淡漠的多,他在北京两次被鲁山召见,谈话内容甚广,在获悉龙谦绝不称帝而立志建立共和并对北洋宽宏大量后,这位曾留学德国对共和体制比北洋其他将领更为了解的将军已经决定站在蒙山军一方了。
第三十八节 大势(七)
且不说王士珍及杨度即刻启程南下,也不说孙文、黄兴已自日本回国至上海“主持大局”,更不说在黄兴组建大元帅府并改组了起义军为民国政府军队后启程南下督战,留在武昌左右为难的宋教仁、谭人凤、黎元洪等人。
现在要说说龙谦。
南方军停在长沙未动,在世人看来是龙谦向孙系发出的和平信号。真实的原因是因为龙谦的病情沉重,蒙山军总部严密封锁了消息,除了核心的几员大将和龙谦身边的几个人,没人知道一度时间龙谦被医务处长齐尚明宣布病危。
这个局面令总部至为绝望!司徒均甚至起草好了命王明远速来长沙主持大局的电文,被数日间衣不解带守在龙谦病榻前的许思所拒绝,“决不能告知王司令!谁也不能告!我相信他会挺过来的!”
连日高热昏迷,连水都很难喂进去。主帅挣扎在死亡线上,哪里还能进军?正在率第一师北上的封国柱接到总部严令,原地停止待命。
绝望之下,一向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总参谋长司徒均甚至在龙谦病床前放声大哭。司徒均心里清楚,龙谦万一不治,蒙山军注定分裂!龙谦以下,没有一个人能统摄分置南北的数路大军!自己不行,王明远、鲁山、宁时俊都不行,方声远陈超更不行!蒙山军南北各路军马能够如臂使指,全靠龙谦这个一手创建蒙山军的个人威望,因为这帮已经形成自己势力的将领们只服膺他一人!
龙谦甚至没有留下一道“遗言”。难道已经看见曙光的新政权就此夭折?司徒均至为伤心绝望。
卫队长康继勇在绝望之下暴打了主持治疗的医务处长齐尚明,被司徒均关了禁闭。齐尚明也是冤枉,什么办法也想过了,甚至将长沙最好的中医“抓”来,尝试用中医的法子救治,汤药、针灸全部用过了,毫无作用,每日间龙谦全身滚热,昏睡不醒。
司徒均对许思说,“夫人,为今之计,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了。立命方声远、吴念掉头,将陈先生、主母及长公子接来吧。”这是司徒均第一次叫出许思“夫人”的称呼。司徒均反复盘算,唯有龙谦称帝,立长子为嗣君,或许能挽救蒙山军建国大业。
司徒均本来是对帝制极为反感的,他讨厌装神弄鬼的崇拜,甚至连青军联都没有加入。但现在却意识到帝制是挽救蒙山军事业的良方了。
许思表现出罕有的勇气,“我不相信他就这样走!再等一两天,若是不成,就按你说的办。”
奇迹发生了。8月31号晚,龙谦清醒了。虽然高热未退,但龙谦确实清醒了。
“我怎么在这儿?”他轻声问守在床前的许思及张红草。
许思放声大哭,张红草掩面而泣。
“你们哭什么啊?”龙谦挣扎着要坐起来。
张红草哭着说,“司令,司令,你可把俺们吓死了。”
匆匆赶来的司徒均确认龙谦真的清醒了,连呼万幸。
“怎么回事?司徒,说说情况。”
“不,司令你且安歇,只要你好了,蒙山军所向无敌!”
龙谦喝了一碗白粥,沉沉睡了。随着体热的减退,蒙山军总部紧张到极点的神经松弛下来。次日,龙谦开始工作,听取司徒均关于全国局势的汇报,发出对山东、北方两军的指示电。等武昌传来起义的消息,龙谦基本上不烧了,食欲也恢复了不少,“洪先生就要来了吧?”
“计算日期,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七旅也上来了。”司徒均报告。
“我想请洪先生代表我去趟武昌。跟宋教仁他们谈谈,内战有什么意思?他们大多是坚定的共和派,估计有可能促成武昌事件的和平解决。武昌,我们是一定要占的!但大家还是可以共事的嘛。”
洪粤诚当晚来到了长沙,获知龙谦故事,笑道,“司徒总长过于担心了,天命所系,哪能像你想的那样?倒是二夫人厉害,不愧巾帼英豪,令洪某钦佩!如果消息传出,那可糟了!”
洪粤诚同意与武昌方面和谈,现在优势尽在自己一方,洪粤诚只身赴“敌营”的危险基本没有。在与龙谦商议了谈判要点后,洪粤诚在王之峰精选小队的保护下,启程北上了。
本来是要长沙、武昌大道赴武昌的,但行至岳州,闻听第九镇起义部队已经南下,这显然不是来投诚的。为了以策万全,负责保卫的王之峰建议让开大路,走临湘、嘉鱼,前往武昌。
这样就耽搁了一些时间。洪粤诚一行十数人抵达武昌城,已是9月14号了。路上已经听到北方军攻克京师,满清朝廷西逃保定的消息,更加坚定了洪粤诚对于和谈的信心。
洪、王二人进城后没有急着去见同盟会在武昌的首脑人物,而是先找了间小店住下,王之峰到军情局武昌站考察,确认安全后,将洪粤诚接入武昌站,听了武昌站站长关于武昌局势的报告,方才知道第九镇被林述庆控制带去了蒲圻、咸宁抵抗我北伐大军,并不听从谭人凤和宋教仁的指挥,目前谭宋手里的兵力是基本完整的原黎元洪那个混成协,黎元洪已经投降同盟会,成为谭宋在武昌的主要助手。更为重要的是,黄兴来了!已经确认无疑,日前,在武昌原湖广总督府门前举办了隆重了欢迎仪式,扯出了巨幅标语——黄兴到。
“看来孙文已经回国。”洪粤诚沉思着说,“东南巨变,给了孙系人马一个立足之地啊。第九镇南下,表示出了武昌方面的基本态度,看来他们并无多少和谈诚意呢。”
王之峰是军情局要紧人物,龙谦在情报方面的主要助手,可不只是负责自己安全的大警卫,洪粤诚屏退左右,“你不要露面,我去见黄兴,万一事情不协,有可能被扣为人质。你立即派人回长沙,报告此处的情况,建议郾城第七师即刻南下,以战促和。”
王之峰已经严厉批评了武昌站,其情报传递水平实在太差了!黄兴到武昌已数日,总部竟然一无所知!这不是一个道路不通的问题了,反应出这个情报站运作水平极低,但现在不是处理的时候,王之峰同意洪粤诚的意见,会谈必须进行,也只能是洪粤诚来谈。等洪粤诚写好了信,王之峰没有用武昌站的人,而是从自己所带的特别行动大队的成员中选了两名认为稳当可靠的成员,令其立即折返长沙。
做好这一切,王之峰派了两名卫士,护送洪粤诚去了起义军指挥部。
报出自己的名号及身份,洪粤诚立即被带了进去。很快就见到了黄兴、谭人凤及宋教仁。
“久仰三位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洪粤诚抱拳拱手,“鄙人洪粤诚,忝为蒙山军参议,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拜会三位先生。”
谭宋二人急忙还礼,但黄兴则比较冷淡,只是指了指椅子,“洪先生请坐,上茶。”
“洪先生请坐,请坐。洪先生自长沙来,一路辛苦了。”相比黄兴,宋教仁就热情多了。
“多谢。”洪粤诚落座于黄兴对面,也不开口,只是盯了黄兴那张胖脸去看。
谭宋是存了与蒙山军和谈的,但林述庆的行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按说,兹事体大,派孙武或者刘公前往长沙显然份量不够,应当是谭宋二人去一人的,但两人均有顾虑,事情就搁下了。等黄兴东来,却不同意与蒙山军和谈,醉心于军事整顿,或许是粤西之战结下了双方的仇怨。
“洪先生,龙谦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啊?”黄兴穿了一身新军军服,却不甚合身,手指扣着茶杯,曼声问道。
“黄先生,谭先生,宋先生,”洪粤诚理了下思路,“全国局势巨变,满清退位在即,我家大帅不愿内战,派我前来,跟诸位一同寻求和平解决武昌问题的途径。”
“武昌有什么问题?”黄兴锐利地问道。
“武昌乃九省通衢,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管武昌持何种态度,我家大帅是要北上的,武昌是必占的!为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故遣洪某前来,商议改编武昌起义军各部事宜,并征求诸位建立新中国的意见。”
“好大的口气!”黄兴勃然色变,“听洪先生的意思,龙谦是要一口吞下武昌,并且将我武昌数万革命军纳入蒙山军了?”
“黄先生理解的不差。不过说法欠妥。”洪粤诚镇定自若,“蒙山军大势已成,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否认蒙山军将夺取天下!不过,我家大帅却不是要吞并贵部,而是合编!将来全国的军队,都要整编为统一的国防军。我家大帅为表诚意,这才屯兵长沙,暂停北进,向武昌方面释放足够的善意。不然,区区一个第九镇,难道能挡得住我南方军兵锋?!”
谈判是要以实力为后盾的!山东军、北方军连番大胜,在洪粤诚看来,即使没有南方军,天下也是姓龙了。何况长沙就停着数万精锐,而山东军第七师已切断芦汉线,随时可以南下策应。这种局面下,哪里需要看武昌的脸色。
“简直一派胡言!”黄兴勃然作色,“你这哪里是和谈,简直是招降!黄某投身革命数十年,别说手里有数万虎贲,便是单枪匹马,何曾怕过谁来?龙谦想不战而取武昌,休想!”
“哈哈哈哈,”洪粤诚仰面大笑,“都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我看也不尽然!三岁小儿都可以看清楚的大局,偏偏有人愿意做睁眼瞎!”洪粤诚将脸一板,“北方军已下京师,北洋束手。山东军西进河南,切断了芦汉铁路,驻军偃师而不南下,广东军不东进福建进而威逼浙江……还有,我家大帅亲统的南方军主力两师六旅,乃我蒙山军嫡系正宗,克衡阳,下长沙而止步不前,所为何来?难道是惧怕第九镇和二十一协的万余残兵?不过是我家大帅胸怀全局,不愿多造杀生,徒耗国家元气罢了!若是我家大帅为一姓之私,挥军北上,别说武昌,连江宁也早打下了!黄先生所言,令洪某失望之余,至为可笑。”
宋教仁看黄兴要发怒,急忙插话道,“刚才听了先生关于军队的意见,不知你们要如何合编?”
“简单,武昌军队整体加入蒙山军,部队建制基本保留,重新授予统一的番号,各级官佐原则上原职留任,官兵薪饷待遇参照蒙山军,但要绝对接受蒙山军总司令部的指挥。待新的中央政府成立,蒙山军将变身为国防军,武昌义军自然可以成为光荣的国防军一分子,实现保卫新生共和国之夙愿。”
洪粤诚所说确系龙谦本意。龙谦有两个基本原则,得到洪粤诚的完全赞同。那就是政治上兼容并蓄,包容吸纳各种政治派别(龙谦集团目前还是一个比较单一的军事集团,其占领区都建立军政府,实施军事管制),但军事上则不允许有独立于蒙山军之外的存在。洪粤诚对此完全赞同,但他却说的有些生硬了。换做方声远干这件差事就会婉转的多。洪粤诚有傲气的本钱,尤其是蒙山军在北方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情势下,洪粤诚自恃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不将武昌的这点兵马放在眼里。
“做梦!”黄兴拍案而起,“龙谦靠着巴结慈禧而起,慈禧死后腰身一变又充当反清之急先锋,朝秦暮楚,变化反复,实乃小人之为!如今竟要不费一枪一弹吞并我革命军!简直是痴心妄想!来人啊……”
“黄公,”宋教仁急忙拦阻,“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大家都是反清一脉?”
“我何时要杀他?”黄兴冷笑道,“扣起来!让他看看我如何击破龙谦小儿!”
洪粤诚楞了下,随即哈哈大笑,“难怪大帅看轻你们,连审时度势都做不到,一帮欺世盗名的蠢材!白白流前线将士的血。”说罢起身,昂首出去了。
“克强兄,这样战火难以避免了,”宋教仁十分失望,“留着军队,我们尚有谈判的本钱,将这点部队打光了,我们拿什么与人家谈?克强兄,你太自负了!”
这是很严厉的批评。但黄兴并未生气,“只有打疼了龙谦,他才晓得我同盟会的力量。你没有听到吗,他哪里是谈判?简直就是招降嘛。部队加入蒙山军,还要绝对服从龙谦的指挥,哪里还有什么本钱?万一被他缴械混编,我党的这点武装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再说了,焉知我们必败?林述庆部我去过两次了,士气高昂,枪弹充实,未尝不能击败龙谦所部。”
“克强,那也不能扣押龙谦的使者啊,这不是彻底断了与南面和谈的希望吗?何况他们的一支大军已入河南,万一南下武昌,我们南北受敌,哪里还有胜算?”谭人凤也觉得黄兴过于意气用事了。
“北洋尚在,他们必不敢全师南下。”黄兴大声道,“我们先给龙谦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北洋虽然败了,满清朝廷也亡了,但主导中国者,乃我同盟会而不是蒙山军!”
“好吧,好吧,”谭人凤捋了把大胡子,“你既然是奉了孙先生的命令,那你就负责好了。”说完竟自去了。
黄兴在同盟会一直是搞军事的,现在终于有了一支像样的军队,未免信心蓬爆。谈判既然破裂,黄兴一面报告孙文武昌情况,一面着手整顿军队,正式授予林述庆原第九镇所部中华革命军第一师的番号(之前林述庆部一直沿用了第九镇的旧番号),任命林述庆为师长;以黎元洪所部为第二师,自兼师长,以黎氏为副师长,驻守汉口汉阳,并准备向北展开防御。黄兴对于黎元洪并不信任,既然黎氏已经输诚,且在部队中有人望,黄兴勉强给了黎元洪一个副师长。
黄兴深知与蒙山军的战事难以避免,将武昌民政交给谭宋,自己准备亲赴已经南下的第一师督战,只有打败北上的龙谦主力,一切才有希望。
黄兴尚未动身,局势再变。
第三十九节 大势(八)
1909年9月17日,满清朝廷正式发出退位诏书,立时震动天下。
“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广东起事,南北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多倾向共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将统治权公诸全国,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意。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为领土完整之大中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这封退位诏书的起草,徐世昌本来是要写入龙谦的——拟由龙谦组建共和政府。但载沣坚决反对,只好作罢。另外,特意提到了“长受国民之优礼”字样,算是为满清朝廷争一争最后的待遇。
待遇如何,还要未来的当国者确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满清贵族不过是寄予一点希望而已。比如皇室的费用,比如居住地,隆裕仍想占据皇宫,至少将颐和园给皇室。但这些要求是不能写在诏书上的,只能等王士珍向龙谦讨要了。不过,徐、段二人证实鲁山大军虽占京师,但未入皇宫并派兵严密保护,总算给流落在外的满清贵族们几分安慰。
但次日来自东南的一份通电令天下士民再次震惊。
孙文在上海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发自上海的通电声明,“满清退位乃顺应民意之举,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深表欢迎。为迅速结束内战,提议全国各党各派立即派遣代表至上海,商讨建国大业。”
孙文通电一出,立即引发了国内各派势力的剧烈反应。正在武昌因与蒙山军和谈破裂而心忧局势的宋教仁、谭人凤至为不满,这叫什么事?蒙山军已定北方,京师已下,南方也占尽优势,这时候成立中华民国,龙谦会认?这不是自启战端吗?
谭人凤直截了当地说,“此乃无谋之举!龙谦停大兵于湖南不动,又派人来武昌商谈,已是先礼后兵。上海之举,必致无可挽回之后果!”
而停留在直隶境内的北洋诸将则有些幸灾乐祸。很想看看蒙山军将如何应对突发的态势。孙文此举不啻是对龙谦最严厉的将军,将蒙山军逼至了死角。这边清室刚刚发布了退位诏书,那边就宣布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了,蒙山军岂能善罢甘休?
全国及世界的目光立即全部投向了上海。同时密切关注着长沙的反应,所有人都等着蒙山军表态,想知道蒙山军是什么态度。
蒙山军总部及山东、北方两军一直沉默着。
9月19日,进抵蒲圻、咸宁以南休整待命的南方军部队开始北上,这是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蒙山军不理会孙文,他们决心武力平定全国了!
果然,9月20日,蒙山军总部发出通电,不承认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及孙文的临时大总统,这份通电很有些霸道的意味。
“蒙山军自建军起,十余年间卧薪尝胆,整军经武,唯以复兴中华为最高目标。在此目标之下,我军愿意联合国内各党各派,协商成立共和政府,着手制定临时宪法并组织成立中央政府,以团结我四万万同胞,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
自‘勘电’发出,蒙山军南北诸军迭番血战,方致清廷退位,结束统治我中华数千年已腐朽没落之封建政权。我国初现民主共和之曙光,实赖蒙山军之应用奋战。武昌举义成功,实为我南方军对清军武力压迫下的顺理成章之举。为表示我军团结各派之诚意,我南方军停止北上,派员联络武昌军政府以协商解决军事问题,足以表明我军之诚意。国内某政治派别未与我军商量,擅自成立旨在窃取蒙山军奋战成果之全国性政府,是对我蒙山奋战牺牲的数万将士的极大侮辱!对此,蒙山军数十万将士至为愤慨!今通电全国,勒令自即日起,取消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否则蒙山军将向东南进军,实现全国的真正统一。”
蒙山军的通电再次引发国内舆论的轩然大波。
次日,段祺瑞、冯国璋、曹锟等北洋将领发出了支持蒙山军协商建国的通电,正式亮明了北洋的态度。
同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发出通电,对蒙山军20日通电痛加驳斥,声明国内有如此局面,是同盟会十数年奋斗之结果。龙谦窃取革命成果,首鼠两端,毫无廉耻,不配领导全国。号召全国军民站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一边,声讨并抵抗蒙山军的军事威胁,“强权永远不能战胜公理!孙文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中华民国万岁!”这封署名孙文的通电以高呼口号结束。
现在,国内矛盾转为了蒙山军与同盟会之间。
话题要从8月10日那次导致同盟会分裂的东京会议说起。会后,陶成章、宋教仁、谭人凤等纷纷回国,各自选定自己的目标干起来。而孙文仍滞留于东京,筹划建立中华革命党。
1909年对于孙文是极为不利的一年。同盟会策动的武装起义连续失败,特别是失去了两广这个孙文最寄托希望的根据地,国内的力量丧失殆尽,而山头满等一直倾力支持孙文在国内夺取政权的日人也开始失望起来,认为中国局势渐趋明朗,将来或龙或袁,绝不会姓孙了。相比之下,日本人更愿意选择袁而不是龙,因为龙谦的反日情绪比袁世凯强烈的多,若是显现越来越强烈的德美色彩的龙谦集团上台,日本的对华政策将困难的多,其在华利或益将受到重大损失。但目前情况下,日本人还不愿意彻底站在袁世凯一方驱逐孙文,因为孙文毕竟在国内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孙文这张牌还没有完全褪色,还可以再打一打,还对日本人有用。
日本人的冷淡是一方面,更令孙文恼火的是党内的反对声音越来越高,特别是陶成章为代表的光复会势力和谭、宋为代表的原华兴会势力的分离趋势越发明显。8月10日的会议得到了验证,同盟会事实上分裂了。
孙文当然痛苦。但性格坚毅的他颇有些愈挫愈奋的劲头,思虑再三,孙文拿出的对策是改组组织,成立中华革命党。
经他亲手修订的新党成立宣言中颇有些封建意味的东西,“此次办法,务在正本清源:一、屏斥官僚,二、淘汰假革命党,以收完全统一之效,不致如第一次革命时代,异党入据,以伪乱真。”
为此,孙文新成立的中华革命党要求党员入党时必须按指模,立誓约,愿意服从孙文的个人指挥。
孙文还对建国提出了三个时期的理论,及军政、训政和宪政三阶段。军政阶段是以积极武力扫除一切障碍而奠定民国基础,训政阶段是以文明法理,督率国民建设地方自治,等到自治完备之后,才创制宪法进入宪政时代。孙文认为,宪法颁布之日,即为革命成功之时。在此之前,都叫做革命期。
孙文明确强调,在宪政未成之前,一切军国庶政,悉归本党负完全责任。他还异想天开地将党员分为三等,明确他们不同的权利。在革命军未起义以前入党的为首义党员,他们在革命时期都称为元勋公民,享有一切参政执政之优先权利。革命军起义后入党的是协助党员,在革命期间称为有功公民,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等革命政府成立后入党的是普通党员,称为先进公民,只享有选举权了。
对于广大的非党员,在所谓的革命期之内,不得有公民资格。
国内局势如火如荼,孙文则埋头于东京寓所制定他的革命大纲。终于,上海传来了光复的消息,陈其美这个死忠竟然一举成功了。而且,武昌举义成功,谭宋二人在长江中游竟然也干成了!紧接着,江苏宣布光复,民主革命意识较强的江苏巡抚程德全顺应民心,促成了江苏的异帜。这样,长江下游的富庶地区全部被革命党所掌控。
这下子孙文坐不住了!他急忙找到忍辱负重一直支持他的黄兴,提出回国主持大局的建议。正好,陈其美也派人来了,请他速回上海。
权力欲极强的孙文当即与黄兴回国。一到上海,立刻感受到了在日本完全感受不到的火热气氛。那是一种天下大变来临的气氛,连普通人都感受得到,何况是置身其中的政治家?孙文兴奋异常,立即在陈其美的大力支持下接过了最高指挥权。他要做两件事,一是派黄兴赴武昌,组建武昌军政府,出任军政府大元帅,控制成分复杂的起义军,坚决与龙谦的北伐军打到底,决不能让其占领武昌这个重要的工业城市及南北交通枢纽!第二件就是抓紧成立中华民国临时中央,占据道义的高度以号令天下!
于是,在9月3日,孙文召集了上海、浙江及江苏的革命领袖们齐聚上海,研究对当前局势的应对之策。上海虽是江苏辖区,但事实已然自成一体,所以,这次会议也叫做三方会议。
在会上,主持会议的孙文提出了自己的纲领,那就是建党、建军、建国两大主张。
孙文说,无数先烈的鲜血早就了今天大好的革命局势。各省风起云涌的独立运动证明了同盟会建立民国,驱除鞑虏的主张已深入人心,满清已经完了,北洋军也完蛋了,我们必须抓紧行动,立即以三地的革命武装成立革命军正规部队,以保卫革命成果,立即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以号令天下。二者互为表里,没有大义相召,军队难以建立,经费难以筹措;没有忠于革命的军队,革命万难成功。所以,这两件事要一起办。建国之事,我责无旁贷,建军之事,却要有劳克强。为今之计,必须牢牢抓住武昌义军这支革命武装,千万不能坐视其被蒙山军消灭或招降。另一方面,三地要抓紧将民国军队建立起来,此事则交给了陈其美、陈炯明、许崇智、李烈钧数人,以陈其美总其事。
陈其美表字英士,因为上海起义的成功,成为了孙文眼中的第一大功臣。会议虽然邀了浙江、江苏乃至广东的代表,但明确将主导权归于自己的嫡系。
至于建党,孙文认为同盟会已经完成了其历史使命,而且,近年来的斗争证明,同盟会缺少严明的组织纪律(这确是事实),难以承担领导全国完成革命的重任。因此,改组同盟会组建新党势在必行。建党的原则,必须强化对领袖的忠诚,这是革命成功的最关键条件。这件事,孙文交给了胡汉民和汪兆铭。
一样对全国巨变的形势兴奋不已的黄兴并不在意建党以及建国,他作为同盟会事实上的二把手,精力始终在军事上。黄兴问孙文,蒙山军怎么办?我们对他们采取何种政策?
孙文坚定地说,龙谦是同盟会的敌人,他们跟满清一样,是阻碍革命成功的绊脚石!当然,如果龙谦幡然悔悟,同意加入我民国政府,其部接受我的领导,过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龙谦反清有功,未尝不可以在中央给予安置。
黄兴似乎不赞成与蒙山军为敌。他在军事上的造诣虽然有限,但比孙文要强的多!黄兴冷静地指出,造成眼下局势的不是同盟会,而是蒙山军!以区区万余武昌义军万难抵御龙谦的北伐大军。为今之计,与龙谦进行和谈联合建国方是正确的主张。若是与蒙山军为敌,只怕凶多吉少。
“克强兄!如何能挫自己锐气,长敌人威风?”与会的汪兆铭大声反驳,“龙谦不过是钻了我同盟会的空子而已。总理威望著于宇内,现在有总理主持大局,海内无不望风归顺。第八、第九两镇新军的起义就是明证。只要我们这边占据大义的高度,蒙山军不在话下。”
“说的轻巧!”陶成章是参加了这次会议的,立即对汪兆铭的话表示反对,“蒙山军可不只是广东湖南的这一股,山东、关外均有重兵!山东兵既然能打败北洋,实力岂容小觑?关外之兵已经破关而入,京师旦夕可下,其为何要接受上海的领导?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陶成章已接到秋瑾的亲笔书信,秋瑾奉龙谦之命,向他转达了龙谦对他的敬意,阐述了蒙山军协商建国的基本纲领。秋瑾自然没有少说自己的主张,认为蒙山军已是一支沛然难御的强大武力,龙谦有头脑,有手段,有气度,完全值得我们拥戴。秋瑾的信中明确表示,龙谦欢迎陶成章及浙江革命党加入蒙山军为主的联合政府。
陶成章虽然倨傲,但并非无知,他倒认为龙谦的态度不错,至少没有想着吃独食,想着打清一色,这就不错。本来陶就是地方领袖,从没想过会登“大宝”,蒙山军在势如破竹的军锋威逼下,仍然表示出愿意成立联合政府,这就很好。
不等汪兆铭反驳,陶成章站起来说,“反清大业已成,我陶某人这些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徐锡麟等同志的鲜血没有白流,浙江不愿与蒙山军为敌,我赞成黄克强的意见,应当立即与龙谦和谈,共商建国大业。孙先生若是执意要用武力消灭蒙山军,恕我不能相从。”
迎头被泼了一瓢冷水的孙文大怒,“你愿意走就走,革命不缺你一个。”
上海会议最终还是不欢而散。虽然强行通过了孙文的主张,黄兴出于维护同盟会团结及孙文领袖地位的一贯态度,勉强接受了赴武昌指挥武昌战事的差事,但心情极度郁闷。他也想离开上海,离开孙文的广东系人马,去前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相比之下,宋教仁等人似乎更有共同语言。
孙文意识到武昌是当今局势的枢纽。北方鞭长莫及,但男方却是自己与龙谦角力的地方,所以,在黄兴动身前往武昌之前,孙文与其促膝谈心,力劝黄兴打消与蒙山军和谈的念头,孙文指出,我们胜在政治上的影响力,龙谦胜在武力暂时超过我们。这个局面需要时间来扭转,需要一场胜仗来扭转。我抓紧时间在东南组织政府及军队,你呢,一定要将龙谦挡在武昌之南。如果丢掉武昌——不管以什么方式,必然导致东南人心的巨变,转而对民国政府怀疑起来。所以,要抱定军事上对抗蒙山军的基本态度,让天下之人看到民国政府的实力才行。一味的和谈退让事实上就是投降,龙谦自1906年起,屠杀了多少我们的同志?怎么能相信他能够包容我们?没有了军队,我们这些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打动了黄兴。
接下来孙文马不停蹄地开动起来,在胡汉民、汪兆铭、陈其美等人的协助下整日开会,商讨建国建军建党大业,忙得不可开交。随即传来京师被蒙山军北方军占领,清廷出逃保定的消息,孙文愈觉时间急迫,连日催促黄兴急赴武昌主持大局,黄兴遂于9月9日离开上海,登上了前往武昌的江轮。就在同日,因生病暂未返回杭州的陶成章在上海一家教会医院被不明身份的凶手刺杀,身中四枪,当即毙命。凶手逃之夭夭。主持上海政务的陈其美亲自指挥了缉凶,但无果。宣布是满清余孽所为,发誓要抓到凶手,为陶成章报仇。
因为陶氏素与孙文不睦,且与陈其美多有龌蹉,世人多疑是孙、陈所为,其中陈其美嫌疑最大。因为上海光复,军警力量已基本掌控于陈氏之手,他是最有条件办这件事的。而据医院目击凶案的护士供称,凶手是两个人,操浙江口音,其中一人消瘦清癯。闻者认为面貌酷似陈其美结义兄弟蒋志清。但此事只是传闻,凶手已逃之夭夭,案子也就悬了下来。但陶成章毙命上海,却没有达成浙江与所谓临时政府的紧密合作,反而进一步导致了浙江势力与同盟会的分离。
待满清正式发出退位诏书,孙文认为时机已至,立即通电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并出任临时大总统。发出的第一道“总统令”便是委任黄兴为武昌军政府大元帅,全权负责武昌军政。
国内局势再次为之一变。
上部 第四卷 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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