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重聚

　　此处距离南大门一英里远，不出几分钟，伊拉龙便跑完了这段路程。他的脚步声重重地敲打在石头地面上，奔跑中，眼前闪过一幅幅华美富丽的挂毯，挂在两旁岔道的拱形门洞顶上；沿拱形通道排列的血红色水苍石立柱之间，隐藏着造型奇异的野兽和怪物雕像。四层高的通道很宽敞，伊拉龙能轻松地避开居住在里面的矮人。不过在一个地方，一队石匠走在前面，他眼看就要闪避不及，只得越了过去。矮人们惊叫着纷纷躲闪，伊拉龙从他们头顶飞过，欣赏着他们震惊的表情。
　　伊拉龙迈着舒展的大步，从护卫着城山南出口的厚重木门下跑过，听到守门卫士冲自己喊：“你好，阿吉兰！”大门缩进了崇吉海姆城的底层，二十码外才是那对黄金打造的狮身鹰首兽。他飞跑着从中间穿了过去，冲到开阔地上。两头巨兽瞪着眼睛，眺望着远方。
　　空气清凉湿润，仿佛刚下过雨。虽然现在已是早上，但崇吉海姆四周圆形的平地上仍然只有一层灰蒙蒙的微光。地面英寸草不生，只有地衣和苔藓，点缀着一片片气味很冲的伞菌。头顶上，垡藤杜尔山直插天空，高逾十英里，尽头是一个狭小的开口，浅淡的天光经过折射，从这里照进巨大的山腹中。伊拉龙抬头仰望，只觉得这山高不可测。
　　他一边跑，一边倾听自己有节奏的呼吸声，还有轻灵的脚步声。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只好奇的蝙蝠，在他头顶盘旋飞舞，发出吱吱尖叫。空心山里一片静谧，他不由得放松了心情，萦绕在心头的种种忧虑一扫而空。
　　一条鹅卵石小径从崇吉海姆的南门边伸出，通向垡藤杜尔南面的山脚，在那儿有两扇三十英尺高的大门。伊拉龙沿着小径来到门边，停下了脚步。从隐蔽的岗哨里走出两名矮人，急忙为他打开了大门，露出门后无穷无尽的通道。
　　伊拉龙继续向前。一开始，通道的两边都立着饰有红宝石和紫水晶的大理石柱，但在五十英尺过后，便不再有任何装饰，显得冷清而荒凉，光滑的墙壁上只有相隔二十码便出现的无焰灯，偶尔还有一扇紧闭的门。不知道门后面通向什么地方，伊拉龙心想。一想到头顶压着高达数英里的石头，难以忍受的压抑之感便油然而生，他赶紧不再想下去。
　　走到一半，伊拉龙感觉到了她。
　　“蓝儿！”他大喊一声。发自心灵和喉咙的呼喊回荡在石壁上，她的名字持续不断地响起十余次。
　　伊拉龙！片刻之后，遥远的一声大吼，像隐隐的雷声，从通道另一头向他滚来。
　　伊拉龙脚下速度加快，同时向蓝儿敞开心灵，抛开了围绕自我而设的所有保护，让彼此毫无保留地融为一体。他的意识朝她奔去，与此同时，像一股温暖的潮水，她的意识也向他席卷而来。伊拉龙倒吸一口气，脚下一乱，差点跌倒。他们彼此将对方紧紧拥抱在心灵的怀抱中，让彼此的自我再次合而为一，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身体上的依偎可以企及这样的亲密与无间。他们最深的喜悦来自同一个简单的感受：他们不再孤单。身边有一个关心你，对你的全部存在体察入微，在最艰难困苦的绝境中也不会离你而去的同伴，是人所能够拥有的最珍贵的关系，这是伊拉龙和蓝儿都珍惜的东西。
　　没过多久，伊拉龙便看到蓝儿在不让头撞到通道顶部，也不让双翅蹭上墙面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向自己跑来。她的双爪在石地上一路抓过来，滑过最后一段距离，然后在伊拉龙面前骤然停下，峥嵘、辉煌而华美。
　　一声欢呼，伊拉龙跳了起来，不顾她鳞甲的尖锐，用双臂搂着她的脖子，用尽力气抱得紧紧的，双脚悬空数英寸。小家伙，蓝儿说，她的舌头好暖和。她低头将他放在地上，打了个响鼻，然后说道，小家伙，不想掐死我的话，最好松开胳膊啦。
　　对不起。他咧开大嘴笑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哈哈笑出了声，用额头抵在她的嘴上，挠她嘴角两边后面的细鳞。
　　蓝儿低低的哼唧声在通道中响起。
　　你累了，他说。
　　我从没飞过那么快，那么远。离开沃顿族之后，我只休息过一次，要不是渴得飞不动了，我连这一次都不会停。
　　你是说，你已经有三天不吃也不睡啦？
　　她向他眨了眨眼，光华灿烂的宝石蓝色眸子有一瞬间隐没在眼帘之后。
　　你一定饿得要死了！伊拉龙心疼地大叫起来。他在她身上到处打量，看有没有伤口，没有找到之后才放下心来。
　　我是累了，她说，但不饿，现在不饿。等我缓过劲儿来，会想吃东西的，但现在我可能一只兔子都吃不下……脚下的地面好像在晃动，我觉得自己好像还在飞一样。
　　如果不是分别了那么久，伊拉龙可能会责备她做事不计后果，但此刻，他大为感动，而且对她的苦心充满感激。谢谢你，他说，我再等一天都受不了啦。
　　我也一样。她闭上眼睛，将头放在他的双手里，让他继续替她挠痒痒，而且，稍有耽搁，加冕礼就赶不上了，我没错过吧？首领大会最后决定谁……
　　不等她问完，伊拉龙就把奥利克的形象送入她脑中。
　　啊，她轻叹一声，满意之情流溢在她心中，他会是一位明君。
　　但愿如此。
　　伊斯达米林准备好让我去修复了吗？
　　如果现在还没有拼完的话，到明天也一定完成了。
　　那就好。从眯起的眼帘下，她尖锐的目光向他射来，娜绥妲把安胡因之泪部落的阴谋告诉我了。只要我一不在，你就惹麻烦。
　　他笑容渐深。那你在的时候呢？
　　没等麻烦干掉你，我就干掉了它。
　　是吗？那在基里城巨人偷袭然后抓走我那一次又怎么说？
　　蓝儿的獠牙之间喷出一股烟。那次不算。那时候我个头比较小，也没什么经验。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了，你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
　　我从来都不好欺负，他抗议地说，就是敌人太强了。
　　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句话把蓝儿逗乐了。她从胸腔深处发出笑声，很快伊拉龙也笑了起来。他们俩笑得停不下来，到最后伊拉龙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蓝儿则费劲地憋着一直从鼻孔里往外喷的火苗。然后，蓝儿发出了一种伊拉龙从未听过的声音，一种奇怪的跳跃的低吼，同时，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从她那儿传了过来。
　　蓝儿又发出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好像赶苍蝇一样。啊，天哪，她说，我好像打嗝儿了。
　　伊拉龙张大了嘴巴，就这样愣了半天，然后捧腹大笑，笑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每一次他刚刚止住笑，蓝儿就像只鹳鸟似的脑袋往前一顿，又打一个嗝儿，他便再次笑得抽筋。最后他用手指堵住耳朵，两眼盯着通道顶，拼命在心里默背能想起来的每一种金属和石头的真名。
　　背完之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好点儿啦？蓝儿问道。她双肩颤动，又是一个嗝儿。
　　伊拉龙死命咬住自己的舌头。好了……来，咱们去崇吉海姆吧。你该喝点水，可能会管用，然后你就睡一觉。
　　咒语不能治打嗝儿吗？
　　也许，可能。但无论是布鲁姆，还是俄拉米斯，都没教过我这个。蓝儿哼了一声，表示理解，一个嗝儿紧随其后。伊拉龙更用力地咬着舌头，盯着她的趾尖。可以吗？
　　蓝儿伸出右前腿，以示邀请。伊拉龙热切地爬上她的背，坐进她脖子根儿上的鞍里。
　　他们一起向崇吉海姆走去，既体会着自己的幸福，同时也分享着对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