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给我一个甜甜的吻

　　若伦醒来，从凯特琳娜光滑的手臂里脱出身来，赤裸上身坐在小床边上。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从帐篷入口的缝隙透入的苍白的火光。连日的疲惫使他感觉头脑迟钝，思维缓慢。一阵寒意袭上身来，但他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若伦？”凯特琳娜睡眼蒙眬的声音叫道。她用一只胳膊支起身体，另一只手伸过来，抚摸他的肩膀，轻轻地按摩他的脖子，但若伦没有任何反应，“快睡吧，你需要休息，很快又得走了。”
　　他没有看她，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她坐了起来，拉过毯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依偎着他躺下，面颊紧贴着他的胳膊，“你在担心新队长的人选，还是想着娜绥妲下次会派你去什么地方？”
　　“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每次出征，回来的时候我都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你变得越来越沉默、阴郁……如果有什么烦恼想对我说，你知道我会愿意听的，无论有多可怕。我是一个屠夫的女儿，而且也见过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
　　“想对你说？”若伦叫道，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我自己都不愿回想！”他握紧了拳头，胸口起伏，“一个真正的勇士是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的。”
　　“对于一个真正的勇士，”她说，“战斗不是因为喜欢或愿意，而是迫不得已。一个渴望战争、喜欢杀戮的人，只不过是个野兽，是怪物。不论他在战场上取得什么样的胜利，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一只会像对待敌人那样，随时扑向自己亲友的疯狂的恶狼。”她把头发从他的前额上拨开，轻柔、缓慢地拍着他的头顶，“你对我说过，布鲁姆的故事中你最喜欢的是《杰朗德之歌》，因此你才选择锤子而不是刀剑作为武器。还记得杰朗德是多么憎恨杀戮，多么不情愿重新拿起武器吗？”
　　“嗯。”
　　“但他却被认为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勇士。”她一手托着他的面颊，把他的脸转过来，强迫他望向自己深沉的眼睛，“而你，若伦，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勇士，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巴说：“那伊拉龙呢，还有……”
　　“他们连你的一半勇敢都赶不上。伊拉龙、穆塔、加巴多里克斯、精灵，他们所有人都是嘴巴里念着咒语，带着远远超越我们的力量上战场的。而你……”她亲了亲他的鼻子，“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全凭自己的力量来面对敌人。你不是魔法师，但你还是杀掉了双胞胎。你只有属于人类的速度和力量，但你并没有退缩，而是杀进蛇人的巢穴，从他们的地牢里把我救了出来。”
　　他喉结滚动，说：“我有伊拉龙的魔法盾保护。”
　　“但现在没有了。再说，在卡沃荷的时候你也没有魔法盾的保护，但你面对蛇人退缩了吗？”见他不说话，她又说道，“你只是一个人，但你做了许多甚至连伊拉龙或穆塔都做不到的事。对我来说，这就足以使你成为阿拉加西亚最伟大的勇士……除了你，我想不出卡沃荷还有谁会克服那么多艰险去救我。”
　　“你父亲就会。”若伦说。
　　他感觉到她身上一阵颤抖。“是的，他会的，”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但他永远做不到像你那样，说服大家跟着他。”她的胳膊用力地把他搂得更紧，“不管你经历过什么，看到了什么，你永远都还有我。”
　　“有你就够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他说着把她揽在怀里，一动不动地呆了半晌。然后，他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战争尽早结束，我想能有一块地让我去耕种，庄稼成熟的时候去收割。种地是很累的活，但至少是诚实的劳动。杀戮则相反，是一种偷窃……偷的是别人的生命，正直的人都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
　　“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
　　“是和你说的一样。”尽管很艰难，他仍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都昏头了，把我的痛苦加到你身上，你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了。”他说着把一只手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既然我们已经结婚，那你的痛苦当然也就是我的痛苦，还分什么彼此。”她喃喃地说道，用鼻子蹭着他的胳膊。
　　“有一些痛苦，”他说，“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分担，尤其是你的亲人。”
　　听了他的话，她本来挨着他的身子向后缩了一两英寸。若伦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充满了哀伤，每当想起被囚禁在黑格林的那段时间，她就会变成这样。“对，”她轻声说，“有些痛苦是不该让任何人分担。”
　　“唉，别伤心。”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她轻轻摇晃。要是伊拉龙没有在斯拜恩找到蓝儿的蛋就好了，他暗暗想着，一时间痛彻心扉。过了一会儿，凯特琳娜的身体在他怀中已经松弛下来，他自己也觉得神经不再绷得紧紧的。他抚摸着她柔润的颈项说：“来，给我一个甜甜的吻，然后咱们还是躺回床上吧，我太累了，得睡了。”
　　她朝他一笑，然后给了他一个甜蜜无比的吻，之后两个人像方才一样躺到床上。帐篷外面，到处静悄悄的，除了那永不停息的吉特河。它流过营地，流进若伦的梦中。在梦里，他看到自己站在一艘船的船头，凯特琳娜站在他身边，他们看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的空洞，那是猪目眼。
　　他心想，我们哪里还有逃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