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死人笑
作者:(美)克里斯托弗·鲍里|发布时间:2024-06-28 11:05:16|字数:6437
若伦蹲在地上,透过柳枝向外望去。
两百码外,五十三名士兵和车夫围坐在分成三处的灶火旁吃着晚餐,夜幕正迅速降临大地。他们选择过夜的地点是一条无名的小河边,在绿草如茵的河岸上。数辆大车绕着灶火,大致排成一个半圆,上面装满了为加巴多里克斯的部队运送的补给。几十头上了绳套的牛在营地后面吃草,偶尔低低地哞哞叫几声。河的下游大约二十码处,有一座高高的山冈,切断了那个方向的逃生之路。
他们是怎么想的?若伦心头大为不解。在危险地带,选择利于防守的地形,也就是说,找一处防止背后受敌的地点扎营,这固然是一种谨慎,但同时也要注意,所选地点在受到突袭时方便撤离。按目前的情势,如果若伦等马特兰麾下的战士从隐身的树林一拥而出,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帝国的人马堵在山冈和河道形成的“V”字形夹角里,然后从容地将士兵与车夫逐个击杀,这实在是太容易了。训练有素的战士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若伦实在是想不通。也许他们是城里的兵?他想道,或者他们根本就是缺乏经验?他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又怎么会派给他们这么重要的任务?
“有没有发现什么陷阱?”他问。不必回头,他就知道卡恩和海尔默还有另两个人紧跟在他身后。除了代替在上次战斗中阵亡及伤残的士兵,新加入马特兰麾下的四名剑手,若伦和队里所有的人都并肩战斗过。尽管并不是每一个人他都喜欢,却觉得可以和他们性命相托,同时知道他们也信任他,这是一种超越了年龄和出身的纽带。在第一次作战之后,若伦不单惊讶于自己对战友的感觉如此亲密,也同样惊讶于他们对自己的亲密。
“我什么都看不出,”卡恩喃喃地说,“不过……”
“也许他们新创了一种你察觉不了的咒语,肯定是的,他们当中有没有魔法师?”
“说不准,不过,我想应该没有。”
若伦拨开一缕柳树叶,更清楚地观察货车的布局。“我感觉不好,”他嘟囔着说,“上次的车队有魔法师护送,这次为什么没有?”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数比你想象的少。”
“嗯……”若伦挠着胡子,还是想不通那些士兵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行为,难道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吗?看起来又不像是有所准备呀,但是,表象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他们布下的会是什么样的陷阱呢?三十英里以内,再没有别的人马,而且最新的谍报说,穆塔和荆刺正离开费斯特尔向北方飞去。“联络马特兰,”他说,“同时告诉他,他们选择的驻营地让我很不安。要么他们是一伙白痴,要么就是有我们看不透的防范:魔法或者国王的什么诡计。”
一阵静默后卡恩说:“我已经发过去了,马特兰说他也有和你一样的担心,但除非你愿意两腿夹着尾巴跑去见娜绥妲,不然我们还是得冒险试试运气。”
若伦哼了一声,视线从敌兵身上转开,用下巴示意大家和他一起手和膝盖并用,快速爬回战马等待的地方。
若伦起身跨上雪焰。
“吁,别急,小伙子。”他低声说着,用手轻拍雪焰。骏马扬起了头,幽暗中,马鬃和皮毛闪着银光。不是第一次了,若伦希望自己的马毛色不要那么显眼就好了,比如枣色或者栗色。
拿下挂在马鞍旁的盾牌,若伦将左臂套进盾牌的绑带里,然后从腰带里抽出锤子。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双肩之间有熟悉的紧张感,他动动手指,更牢地握住锤柄。
五人准备停当,卡恩举起一根手指,茫然地半闭着眼睛,嘴唇翕动,似乎在自言自语。近处一只蟋蟀低低鸣叫。
卡恩的眼睛突然睁开:“记住,视线保持向下,直到眼睛已经适应。但是,到那时也不要向天上看。”然后他开始用古语念起了咒语。不可破解的词句,震颤着充满了力量。
若伦用盾牌遮住头,眯眼看着马鞍。突然间,一道白光照亮了大地,如同正午的太阳一般耀眼。它发自驻营地上空的某处,若伦克制住诱惑,不去看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大吼一声,脚在雪焰的肋部一磕,在马上俯下身去。胯下坐骑嗖地向前猛蹿,在两边,卡恩等众位战士同样挥舞着兵器,策马冲锋。树枝蹭在若伦的脸上、肩膀上,转眼间雪焰便冲出树林,朝驻营地扑去。
另外两队骑兵也同时发起冲锋,一队由马特兰率领,一队由尔哈特率领。
士兵和车夫们慌成一团,喊叫着用手遮住眼睛,像盲人般踉踉跄跄,手忙脚乱地去抓武器,试图摆出防御的阵形。
若伦根本没有放慢马速,又在马腹上踢了一脚。他踩住马镫,挺直身体,极力保持在马背上的平衡。雪焰腾空一跃,越过两辆货车间的窄缝。人和马落地时,若伦的牙齿磕得嘎嘣一响,雪焰踢起的尘土飞向一处灶火,溅起一大片火星。
若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跃过了货车。若伦知道他们会对付自己背后的士兵,他则专心对付面前的敌人。他把雪焰的马头拨向其中一个,锤头向那士兵一戳,打烂了那人的鼻子,鲜血溅了一脸。若伦紧接着又是一锤,送他上路,然后闪身躲开另一个士兵刺来的一剑。
排成弧形的大车另一头,马特兰、尔哈特和他们带领的人马也都跃入驻营地。他们轰然落地,马蹄声、盔甲武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一匹马被敌兵的长矛刺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若伦又挡开对面士兵刺来的一剑,然后一锤击中他握剑的手,打碎了他的手骨,迫使那人丢下武器。接着若伦毫不耽搁,又发一锤,落在他红色束腰上衣中部,击碎了胸骨,受了致命伤的士兵惨呼倒地。
若伦在马鞍上转身,在驻营地里寻觅下一个对手。在极度的兴奋中,他浑身的肌肉震颤不止。在他的视线内,一切细节全部显现,仿佛玻璃上的蚀刻。他有一种天下无敌,不可战胜的感觉。连时间都似乎变得迟滞起来,一只乱飞的蛾子在他面前扑棱着翅膀飞过,就像是飞在蜜里,而不是空气中。
正当此时,一双手攀住了他后背的锁子甲,将他从雪焰上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若伦跌得差点背过气去,眼前发黑,一时什么都看不到了。视力恢复过来之后,只见倒在锤下的第一名士兵正坐在自己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士兵挡住了卡恩在空中制造的光亮,只有一圈光晕勾勒出他的头和双肩的轮廓,脸上的五官全都隐藏在浓浓的黑暗之中,若伦只看得到他牙齿上闪动的白光。
士兵的手狠狠地掐住若伦的咽喉,若伦拼命想透过气来。他伸手去摸掉在地上的锤子,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绷紧脖子上的肌肉,抗拒着士兵手指上的力道,否则登时就要当场毙命。与此同时,他从腰带里抽出匕首,刺进士兵的锁子甲,刺透了里面的软甲,穿过肋骨之间,扎进了士兵的左胸。
士兵甚至连抖都不曾抖一下,手上更是毫不松劲。
一连串咯咯的笑声从士兵嘴里发出,阴森诡异到了极点,听得若伦浑身冰凉,充满了恐惧。他想起以前也听到过同样的笑声,在吉特河边的草原上,在沃顿族与那群没有疼痛感的人的恶战中,他在一旁观战时听到过这样的笑声。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士兵会选择这么糟糕的地点扎营,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是否会被困住,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受到伤害。
若伦眼前发红,金星乱冒。眼看就要昏死过去,他从士兵身上抽出匕首,向上一刺,扎进了士兵的腋窝。他旋转匕首,大股热血喷到他的手上,但士兵似乎根本没感觉到。他不停地把若伦的头往地上撞,世界似乎在一阵阵缤纷的色彩中爆炸了。一次,两次,三次。若伦挣扎着挺起腰部,想把士兵从身上掀掉,却没能成功。眼前被黑云笼罩,若伦绝望地挥着匕首,朝估计中的士兵的脸部划去,感觉到匕首划中了柔软的皮肉。他把匕首略微收回一点,再朝同一个方向猛力一刺,刺中骨头的感觉从匕首上传来。
若伦脖子上的压力消失了。
他躺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然后翻过身呕吐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边喘息,一边咳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到那士兵一动不动地趴在脚边,匕首尖从左鼻孔露了出来。
“对他们的头下手!”若伦喊道,不管嗓子依旧刺痛,“对准头!”
他没有去拔插在士兵鼻孔里的匕首,从脚印纷乱的地上捡起掉落的锤子,又抓起一支被人扔掉的长矛,拿在持盾的手里。他从倒地的士兵身上跳过去,跑向海尔默。海尔默也落了马,正徒步以一敌三。在那几个士兵发现之前,若伦已经狠狠地刺中了前两个士兵的头,力道之大,连头盔都敲裂了。剩下的一个他留给海尔默去对付,自己则跳向被他打碎了胸骨以为已经没命的士兵。他发现那人靠在一辆货车的轮子上,口中吐着血块,正挣扎着给一张弓上弦。
若伦的长矛从他的一只眼睛里捅进去,抽出来的时候矛头上带出了什么东西。
若伦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把长矛向灶火对面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红衣士兵投去,长矛穿透了他的身躯,然后把锤柄向腰带里一插,给那士兵的弓装上了弦。他背靠一辆车,向驻营地里四处冲杀的士兵射箭,意在幸运地射中脸、咽喉或者心脏,从而杀死他们,要不就射残他们,让同伴对付起来容易些。至少,伤兵在战斗结束前,失血过多也会死的吧,他想。
发起攻击时昂扬的信心已经被混乱所代替。沃顿人已经被打散,遭到了重创,有的骑着马,有的站在地上,大多数都流血带伤。仅就若伦看到的而言,至少有五人已被原以为死去的士兵击杀了。敌兵还剩下多少?在纠斗的人群中根本不可能数得清,但若伦看得出,他们的人数仍超过了仅余的大约二十五名沃顿人。在我们拼命想把他们砍翻的时候,他们赤手就能把我们撕成碎片。他想。他在一片混乱中东张西望,寻找雪焰。白马已经跑到河的下游,站在一棵柳树旁,鼻孔大张,耳朵紧贴着脑壳。
若伦用弓又射杀了四名敌兵,射伤了十二个人以上。只剩两支箭的时候,他看到卡恩站在营地另一侧正和一个士兵在一座燃烧的帐篷边上厮杀。他张弓搭箭,箭羽碰痒了耳朵。若伦一箭射中那士兵的胸膛,士兵一个踉跄,被卡恩斩首。
若伦把弓扔开,锤子拿在手里,一边向卡恩跑去,一边大喊:“你就不能用魔法把他们杀掉吗?”
卡恩喘息半晌,然后摇摇头说:“我发出的所有咒语都被挡回来了。”帐篷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一侧的面颊。
若伦诅咒一声:“那就一起上吧!”他叫着,举起了盾牌。
肩并肩地,他俩逼向最近的一伙士兵,他们八人围攻三名沃顿人。接下来的几分钟,对于若伦来说,有的只是挥舞的兵器,横飞的皮肉,以及骤然的疼痛。敌兵的体力远胜于正常人,并且在攻击面前从不退缩,在受了最可怕的创伤之后也毫不松劲。战斗的消耗如此剧烈,若伦再次觉得反胃。第八个士兵倒下之后,他俯下身又呕吐起来。他吐着唾沫,清除嘴里的胆汁。
他们想要救援的一名同伴阵亡了,死于肾部中刀,但还站着的两个人和若伦及卡恩一道,向下一伙士兵杀去。
“把他们逼到河边上!”若伦喊道。河水和淤泥会妨碍士兵的行动,或许会让沃顿族占得上风。
不远处,马特兰成功地把十二名没有落马的沃顿人集结在一处,并且已经开始按若伦的建议行动:把士兵逼向波光粼粼的河边。
士兵和还活着的几名车夫奋力抵抗。他们用盾牌顶撞徒步的沃顿人,用长矛刺向马匹。但尽管他们勇猛异常,还是被沃顿人逼得步步后退。猩红战衣的士兵站在齐膝深的湍急河水中,加上头顶射下的神秘光一照,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守住阵线!”马特兰吼叫着跳下马来,两腿分开,生根的大树一般挺立岸边,“不能让他们回到岸上!”
若伦半蹲下身子,两只脚后跟用力,扎进松软的土里,摆出稳稳的架势,等待对面几英尺外站在冷水中的一个魁梧的士兵发起进攻。随着一声大吼,士兵踏水上前,劈出一剑,被若伦用盾牌接住。
若伦挥锤反击,但士兵用自己的盾牌防住了,一剑砍向若伦下肢。接下来的几秒钟,他们你来我往,但谁都伤不到对方。然后若伦一锤砸中那人的左前臂,打得他倒退了几步。然而士兵只是微微一笑,吐出一串使人心胆俱寒的笑声。
若伦怀疑自己和同伴们究竟能不能活过今夜。他们比蛇人还难杀死。我们可以给他们造成重创,但他们还是会不停地向我们扑来,直到受了致命伤。他撇开心中的杂念,士兵再次迎面扑来,锯齿剑在苍白的光线下闪耀着光芒,好像一条蹿起的火舌。
对若伦来说,这之后的战斗好像变成了一场梦魇。在诡异、阴森的白光中,河水和士兵都显得虚幻而不真实,隐去了他们身上的一切色彩,在激荡的河面上投下了犹如刀切一般瘦长的影子,而外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一次次,他击退从水中踉跄着杀回来的士兵,锤子打在他们身上,使他们几乎丧失了人形,但就是不会死去。每击中一锤,大摊的黑血像洒出的墨汁般泼溅在水面上,转瞬又被水流带走。每一次交锋,致命的相似使若伦浑身发麻,充满了恐惧。无论他出手多么用力,总会马上又上来一个肢体残缺的士兵,向他挥剑劈刺。同时那错乱的咯咯笑声却一刻不停,发自自知已经死亡、肢体却保持着生命的士兵,即便在沃顿人正摧毁他们的身体的时候也不停息。
然后,是突然的沉寂。
若伦屈膝躲在盾牌之后,半举着锤子,大口喘气,全身被汗水和血水湿透。一分钟后,他才意识到,面前的水里已经再无一人站立。他左右来回看了三次,无法相信士兵已经全数被歼灭,彻底地、可喜可贺地、再也不会还魂地,死光了。一具尸首在闪光的水面上从他面前漂过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右臂,若伦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转身,咆哮着向后挣开,却见原来只是卡恩。一脸疲倦、满身血污的魔法师说:“我们胜了,若伦!哎!他们完了,我们打败了他们!”
若伦垂下胳膊,头向后仰,累得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他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超常敏锐,但情感却很迟钝,似乎有什么说不出的东西,把自己身体深深的某处塞满了。他很高兴这样,否则,他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别闲着,去检查货车!”马特兰叫道,“越早行动,咱们就能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卡恩,你去看看威马,他的伤口我看够糟糕的。”
集中起全部的意志,若伦转身艰难地迈动脚步,走过堤岸,向最近的货车走去。他眨眨眼,不让额头上淌下的汗水流进眼睛。他看到队伍现在能站起来的只剩九个人了。他把这件事从心里抛开。过后再哀悼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红胡子马特兰走过布满了尸体的驻营地时,一个若伦以为已经死了的士兵突然翻过身,从地上一下子砍掉了伯爵的右手。马特兰接下来的动作那么娴熟,简直像反复操练过一样。他一脚踢掉士兵手里的剑,跪在士兵的咽喉上,用左手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从那人的一只耳朵里刺了进去,将其结果。马特兰脸色潮红,满是倦意,把没了手掌的右臂在左腋下一夹,挥手示意阻止向他跑过来的人:“别管我!这根本不算个伤。去检查那些货车!你们这些废物要是不抓紧时间,我们就得一直耗在这里,等到我的胡子都白了。快去!”当卡恩还是拒绝移动时,马特兰怒气冲冲地喊道,“你快走,不然我会按违抗命令给你吃军棍,我会的!”
卡恩举起马特兰掉落一旁的手:“我也许能把它接起来,不过得花几分钟。”
“嘿,算了吧!还给我!”马特兰叫喊着,把自己的断手从卡恩手里一把抢回来,塞进束腰长衫里面,“别再烦我,能的话你就赶紧去救威马和令迪尔。等我们把这些怪物甩到身后几英里了,你再试试能不能接回去吧。”
“那时可能就太晚了。”卡恩说。
“这是命令,魔法师,不是请求!”马特兰暴跳如雷。看着卡恩退开,伯爵用牙齿咬着束腰长衫的袖子,在断臂上打了个结,仍旧夹在左腋下,豆大的汗珠从他面颊上流下。“好,这就对了!这些倒霉的货车里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绳子!”有人叫道。
“威士忌!”另一个人喊道。
马特兰点点头:“尔哈特,你替我记一下数据。”
若伦帮着大家一起,逐车翻查,向尔哈特大声报告车上的东西。然后,他们和从前一样,杀掉拉车的牛,点火焚烧货车,最后圈拢坐骑,骑上马背,伤员也都绑缚在了马鞍上。
一切结束,就要离开时,卡恩向天上的白光做了一个手势,低声说了一个长而复杂的词,黑夜便笼罩了整个世界。抬起眼,若伦看到卡恩面孔的余影闪动着,停留在暗淡的星空上。然后,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看到成千上万失去方向感的夜蛾在天上乱飞,那些柔弱的灰影好像是影影绰绰的人的灵魂。
怀着一颗沉重的心,若伦脚跟一碰雪焰的腹部,离开车队的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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