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任务

　　当日深夜，死亡和杀戮的幻象纷至沓来，侵扰着他的梦境，几乎使他陷入极度的惊恐之中。他烦躁地扭动着身体，想从梦境中摆脱，却怎么也做不到。挥刺的利剑，尖叫的人们，还有穆塔愤怒的面孔，一个个瞬间的画面在他眼前凌乱地闪动着。
　　然后伊拉龙感觉到蓝儿进入了他的内心，像一阵大风般，她在他的梦境中横扫而过，驱散了所有的噩梦。在随之而来的沉寂中，她轻轻说道：没事了，小家伙。放心睡吧，没事了，我和你在一起呢……放心睡吧。
　　一种深深的宁静感，漫过他的全身；伊拉龙侧过身子，脑中浮现出一些更为快乐的画面，同时因为意识到蓝儿就在身边，于是内心变得更加安定平和。
　　日出前一小时，伊拉龙睁开了眼睛，发现蓝儿用尾巴环绕着自己，还伸出一侧的翼膜，覆在自己身上。他的头贴着蓝儿体侧，感觉非常温暖。他微笑着，从她的翅膀下爬出来。蓝儿同时抬起头，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他说。
　　蓝儿又打了个哈欠，并且像只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伊拉龙用魔法给自己沐浴、修面，洗净前一天留在宝剑护手上已经凝结的血污，然后穿上了一件精灵的束腰短袍。
　　蓝儿用舌头洗完了澡，伊拉龙也觉得自己总算可以见人了，于是他们便来到娜绥妲的大帐前。帐篷外站着当班值勤的夜鹰护卫队六名士兵，他们皱纹深深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峻。伊拉龙等一名身材粗壮的矮人通报之后，才走入帐篷。蓝儿则绕到帐篷开着口的一面，把头伸进去，以参加讨论。
　　娜绥妲端坐在那张雕着开花蓟草的高背椅上。伊拉龙躬身行礼说：“小姐，我领命前来。您说事关我的未来，说有非常重要的任务给我？”
　　“我是这样说的，而且也打算这样做。”娜绥妲道，“先请坐。”她指了指伊拉龙旁边的一把折叠椅，伊拉龙把腰间的宝剑提了提，以免钩住椅子，然后落座。“你知道加巴多里克斯派了多支部队赶往阿热夫斯、费斯特尔、毕拉同那等城市，试图阻止我们对其进行包围占领，如果不能得逞，至少也要减缓我们推进的速度，并迫使我们分散兵力，这样我们就更无力防御驻扎在我军北面的军队的突袭。昨天战斗结束之后，探马报告说，加巴多里克斯部队消失了，不知撤退到了什么地方。我数日前便有意向这些部队发起进攻，但由于你不在，所以一直没敢贸然行动。没有你，穆塔和荆刺就可以虎入羊群一般屠杀我们的战士，此外……我们也没办法确定他们两个是否和那些部队在一起。现在你来了，我们的情况多少有了些改善，尽管程度并没有我希望的那么大，因为我们现在又要面对加巴多里克斯最新的把戏——那些没有疼痛感的人。唯一能鼓舞我们的，是你们两位再加上伊丝兰查蒂的魔法师，已经证明可以击退穆塔和荆刺。我们计划的成功，就建立在这个希望的基础之上。”
　　那个红矮子根本不足为惧，蓝儿说，如果没有穆塔保护，我不用费力就可以把他踩在脚下，咬住他的脖子猛摇，摇到他大喊投降，承认我才是老大。
　　“我相信你肯定会的。”娜绥妲微笑着说。
　　伊拉龙问：“那么，接下来你决定采取什么行动？”
　　“我已经拟订出一个全盘的方略。想取得胜利，我们必须多头行动，几步一起做才成。首先，我们不能任由一些仍被加巴多里克斯控制的城市留在身后，继续冒险深入帝国。那容易遭受敌人的前后夹击，而且会给加巴多里克斯可乘之机，趁守备空虚攻占色达。所以，我已经命令沃顿族向北进发，开拔到距离最近的可以安全渡过吉特河的地方。等到了河对岸，我会派突击队去占领阿热夫斯，而奥林国王和我会率领余下的部队奔赴费斯特尔。有你和蓝儿的帮助，费斯特尔应该很容易可以拿下。”
　　“当我们沉闷地行进在穷乡僻壤之时，我却给你，伊拉龙，分派了别的任务。”她身体前倾，“我们需要矮人的全力支持。精灵在阿拉加西亚之北为我们而战，色达已经和我们团结一心，甚至巨人也和我们结成了同盟，但我们需要矮人，没有他们我们就不可能胜利，尤其当前我们要与不知疼痛为何物的士兵作战。”
　　“矮人们有没有选出新的国王或女王呢？”
　　娜绥妲皱紧了眉毛说：“那亥说推选正在加紧进行，但他们和精灵一样，时间的概念比我们长。他们说的加紧，可能就是几个月的考虑思量。”
　　“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局势的迫切吗？”
　　“有一些是了解局势的，但也有很多反对帮助我们作战，所以他们尽量拖延时间，并想方设法要让自己一派的人登上崇吉海姆的大理石宝座。矮人已经躲躲藏藏地生活了太久的岁月，已经变得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某个对我们持有敌意的人赢得了王位，我们就会失去矮人的支持。我们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出现，而且我们也不能坐等矮人按着自己的慢性子解决分歧。”她说着抬起一根手指，“离得这么远，我没法儿有效地对他们的政治施加影响，但话说回来，即便我人在崇吉海姆，也不能保证就会有很好的结果——矮人对任何试图干涉他们内政的外族人都很警惕。因此，我想请你，伊拉龙，代替我跑一趟崇吉海姆，采用一切手段，保证矮人尽快重新选出一位新君，而且是同情我们的君主。”
　　“我？但是……”
　　“罗特加国王接纳你进了银吉通部。根据他们的法律和传统，你也是矮人的一员了，伊拉龙。你有合法的权利可以参加银吉通的议事会。奥利克肯定会做他们的酋长，而他又是你的义兄，也是沃顿族的朋友，所以我肯定，他会同意你陪他参加选举新任君主的十三氏族首领秘密会议。”
　　她的建议在伊拉龙听来根本不可行：“那穆塔和荆刺怎么办？他们肯定还会回来，而我和蓝儿是唯一能抵挡住他们的，虽然说我们也需要一点臂助。如果我们不在，就没人能够拦住他们，你、阿丽娅、奥林和其他沃顿人，都只能任他们宰割了。”
　　娜绥妲的眉毛拧了起来：“你昨天让穆塔吃了个很大的苦头。他们极有可能已经飞回了乌鲁邦，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儿，加巴多里克斯可能正在向他们讯问战场的情况，为吃败仗而训斥他们呢。他在确保他们必胜无疑之前，是不会派他们来进攻我们的。穆塔对你的能力究竟有多大，想必心中也完全没底。所以，你担心的事情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发生，这期间你有足够的时间到垡藤杜尔跑个来回。”
　　“你的判断不是万无一失的，”伊拉龙说，“另外，你如何能确保不让加巴多里克斯知道我们不在？我怀疑你并没有把他在我们当中安插的奸细除净。”
　　娜绥妲的手指轻敲着椅子的扶手说：“伊拉龙，我说的是想请你去垡藤杜尔，但没说让蓝儿也和你一起去呀。”蓝儿脑袋一扭，向帐篷顶喷出一股烟气。
　　“我不会……”
　　“请听我说完，伊拉龙。”
　　伊拉龙闭上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左手紧握住剑柄的圆头。
　　“你对我没有义务，蓝儿，但我希望在伊拉龙去矮人那边的时候，你能同意留在这里，这样我们才能骗过帝国和沃顿族，不让他们知晓伊拉龙的行踪。如果我们能够瞒民众，”她说到这里把脸转向伊拉龙，“不让他们察觉你的离开，那么谁也没有理由怀疑你已不在这里了。我们只需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突然白天的时候都想留在帐子里——或许就说你和蓝儿每晚都飞往敌方查探，白天必须休息。”
　　“计策要想成功，就必须要布洛德迦姆和他伙伴也留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迷惑众人，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守备。如果你不在的时候穆塔和荆刺真的来了，阿丽娅可以替代你在蓝儿背上的位置。有她、布洛德迦姆等精灵和杜万加塔部的魔法师联手，我们也多少会让穆塔吃点苦头的。”
　　伊拉龙沉声说道：“如果蓝儿不带我飞去垡藤杜尔，我怎么能如期往返呢？”
　　“跑路去呀。你亲口告诉我，从黑格林回来你大部分路程都是跑的。我想，前往垡藤杜尔，沿途不用躲避士兵和乡民，你一天比在帝国境内可以多赶许多路。”娜绥妲的手指又在光滑的扶手上敲了起来，“当然，我们不会傻到让你孤身上路。即便是法力无边的魔法师，如果没人在旁照应，也很容易在遥远的荒野中因为一件小意外而丧命。如果派阿丽娅陪同你穿过贝尔山区，那太大材小用了。另外，如果布洛德迦姆手下某位精灵不告而别，也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我已决定派一个库尔人护送你。因为除了精灵，只有他们能跟得上你的速度。”
　　“库尔人！”伊拉龙实在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叫一个库尔人陪我到矮人的领地去？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部族比巨人更让矮人痛恨了。矮人用他们的角做弓！如果我带着一个巨人进入垡藤杜尔，那无论我说什么都别想有矮人肯听了！”
　　“这我都想到了，”娜绥妲说，“因此，你并非直接前往垡藤杜尔，而是先到瑟多山上的布列肯霍，那里是银吉通部古时的家园。在那里你会见到奥利克，你把库尔人留在那里，然后由奥利克陪同你前往垡藤杜尔。”
　　“如果我不认可你选定的计划呢？要是我觉得还有更安全的方法，可以达成你的目标呢？”伊拉龙说着，目光似乎越过了娜绥妲，看着她身后的虚空。
　　“那么请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娜绥妲的手指停在半空。
　　“这我还得好好想想，但我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可是早就想过了，而且想得很仔细。伊拉龙，由你出任我的特使，是我们影响矮人册立新主的唯一指望。别忘了，我是在矮人国长大的，我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超过绝大多数人类。”
　　“我仍觉得这是个错误，”他怒火上冲，“派约蒙杜，或者你手下另外某个将领去吧。我不会走的，我不会在……”
　　“你不会？”娜绥妲提高了嗓音，“不听从领主命令的诸侯，和战场上抗命的士兵没什么两样，而且也会受到相似的惩罚。作为你的领主，伊拉龙，我命令你火速前往垡藤杜尔，监控矮人下任新君的遴选，不论你愿意与否。”
　　伊拉龙心中暴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在剑把上抓紧又放开。
　　娜绥妲用更为柔和，但仍充满威严的声音说：“你要怎么决定，伊拉龙？是按我说的去做，还是退出同盟，自己做沃顿族的领袖？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伊拉龙心头一震：“不，我可以和你说理，我可以说服你改变心意。”
　　“你不能！因为你拿不出同样可行的方案。”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至少可以不听你的命令，随你怎样处置。”
　　他的话让娜绥妲吃了一惊，片刻后她说：“让你缚在刑柱上接受鞭笞，会对沃顿族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同时也会损害我的权威，因为人们就会知道你根本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想不听就不听，事后补过挨几鞭子，而且伤痕片刻后你就可以自愈。而我们又不能像对其他抗命的战士那样把你处决。与其如此，我宁可自己退位，让你来领导沃顿族。如果你相信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那这把交椅就让给你，你就取代我，宣布自己是军队的统帅好了！但只要我还是沃顿族的领袖，我就有权做决定，对也好错也好，责任也都由我承担。”
　　“你什么建议都听不进吗？”伊拉龙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你要不顾周围人的建议，不顾沃顿族的前途，一意孤行吗？”
　　娜绥妲中指的指甲啪地在光滑的椅子上弹了一下：“我听得进意见，这一生，只要不睡觉，我每时每刻都在听别人的意见。但有时候，我得出的结论可能会与部下相反。现在，你必须决定，是尊重自己效忠的誓言，服从我的决定，哪怕你并不同意，还是效仿加巴多里克斯，另起炉灶。”
　　“我都是为了沃顿族的前途着想。”
　　“我也一样。”
　　“你不给我一点回旋的余地，迫使我只能做出自己不喜欢的选择。”
　　“有时服从是比领导更艰难的。”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
　　蓝儿？他问。
　　蓝儿转动脖子，斑驳的紫色光影随之在帐篷内跳动。她凝目看着伊拉龙的眼睛。小家伙？
　　我该去吗？
　　我想你必须去。
　　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那你怎么办？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分开，但娜绥妲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我在的话能有助于防范穆塔和荆刺，那么也许我就该留下来。
　　激动、愤怒、期待、不情愿和柔情，在两颗心之间冲刷，聚成一个情绪激荡的深潭。愤怒和不情愿来自伊拉龙，来自蓝儿的则是柔和的一面，但深广的程度却与伊拉龙的情感相当，这化解了他的激怒，给了他更为全面、平和看待问题的角度，这原先他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他对娜绥妲计策的反感仍异常顽固。如果你带我飞去垡藤杜尔，那会省很多时间，也许加巴多里克斯根本来不及准备发动一轮新的攻势。
　　但我们一旦离开，他的间谍马上会向他报告沃顿族防守空虚。
　　阿拉加西亚一别之后，我真不想这么快又和你分开。
　　我们自己的愿望必须服从沃顿族的需要。是的，我也不愿意和你分别，但是你还记得俄拉米斯的话吗：龙和骑士的威力强弱，不但要看他们在一起配合的情况，也要看他们单独行动时的表现。尽管不愿，事实是我们俩都已有了足够的阅历，可以独自展开行动了，你离开黑格林之后的旅程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像娜绥妲说的那样，让阿丽娅坐在你背上出战，你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我最不会介意的应该就是她了。我们以前就一起战斗过，而且，当我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是她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运送我穿过阿拉加西亚。这些你都了解，为什么还要问？小家伙，你是不是嫉妒啦？
　　是嫉妒又如何？
　　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闪出快活的亮光，向他吐了一下舌头说：你的话真讨人喜欢……那你说我是走是留？
　　要做决定的是你，不是我。
　　但这个决定对我们都有影响。
　　伊拉龙抬起脚跟，靴尖在地面上蹭。片刻后他说：如果我们决定要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就要尽最大努力促使它成功。留下吧，看看你是否能防止娜绥妲再出昏着儿，把她这个糟糕的计划彻底搞砸。
　　开心点儿，小家伙。一路快跑，很快我们又会重逢的。
　　伊拉龙抬眼看着娜绥妲。“好吧，”他说，“我去。”
　　娜绥妲的姿势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说：“谢谢你。蓝儿，你呢，你是去还是留？”
　　蓝儿扩大意识交流的范围，把娜绥妲也包括进来。我会留下，夜行者。
　　娜绥妲的头略向前倾，说：“谢谢你，蓝儿，我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你和布洛德迦姆谈过了吗？”伊拉龙问，“他同意了吗？”
　　“还没有，我想最好由你去跟他交代细节。”
　　伊拉龙很怀疑，看到自己只由一个巨人陪同，孤身前往垡藤杜尔，精灵们是否会乐于接受这样的安排。他说：“我能提个建议吗？”
　　“你知道你的任何建议我都会洗耳恭听的。”
　　这话让伊拉龙呆愣了半晌，然后说：“嗯，我不单有个建议，还有一个要求。”娜绥妲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说下去，“等矮人选出新的国王或女王之后，蓝儿应该去垡藤杜尔与我会合，既是为了向新君表示敬意，也是为了履行她在崇吉海姆战役之后向罗特加国王许下的诺言。”
　　娜绥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像只狩猎的野猫一样凌厉。“什么诺言？”她问，“你以前可没和我提过这事。”
　　“蓝儿答应要修好蓝宝石星，伊斯达米林，来弥补阿丽娅把它打碎的损失。”
　　她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蓝儿问：“你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我可以，但不知道站在伊斯达米林跟前时，我是否能够调运所需的魔法。我念咒作法的能力并非随心所欲。有时候，那情形就像我又多出了一种感知力，我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能量的脉动，用意念驱使能量，我就能按自己的意愿改造这个世界。但在其他时候，我施咒语的能力可不比鱼飞翔的能力强。不过，如果我能修复伊斯达米林，那么将非常有助于赢得全体矮人的好感，而不仅仅是有眼光能看到与我们合作的重要性的那几位。
　　“岂止是大有帮助！”娜绥妲说，“蓝宝石星在矮人的心中占有特殊地位。所有的矮人都爱宝石，但他们对伊斯达米林的珍爱更超越其他一切宝石，因其美，更因其大。让它恢复往日的光彩，你也就等于是重塑了他们种族的骄傲。”
　　伊拉龙道：“即便蓝儿没能修复伊斯达米林，她也该出席矮人新君的加冕典礼。你可以在沃顿族当中散布消息，说她和我去了阿布隆，很快就回，或者其他类似的幌子，这样就能遮掩几天。等加巴多里克斯的奸细意识到上当了，帝国已经来不及在我们返回之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了。”
　　娜绥妲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一旦矮人确定了加冕日期，即刻通知我。”
　　“我会的。”
　　“建议已经说完，现在说你的要求吧，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既然你坚持要我走一趟，那么如果你允许，我想在加冕之后，和蓝儿一起从崇吉海姆飞去埃勒斯梅拉。”
　　“为什么？”
　　“去请教我们在杜维敦森林的老师。我们答应过他们，只要条件允许，就回埃勒斯梅拉完成我们的训练。”
　　娜绥妲眉心的皱纹更深了：“我们没有条件让你们花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在埃勒斯梅拉接受教育。”
　　“但短暂的探访也许可以吧。”
　　娜绥妲头靠在雕花椅的椅背上，透过沉重的眼帘看着伊拉龙：“而你们的师傅又是哪些人物呢？我注意到你对关于他们的问题总是避重就轻。在埃勒斯梅拉给你们传授技艺的究竟是谁，伊拉龙？”
　　捏弄着手指上的指环阿若恩，伊拉龙说：“我们向伊丝兰查蒂立过誓，没有她，阿丽娅，或任何继承伊丝兰查蒂王位的人允许，绝不讲出他们的身份。”
　　“真是天上地下的鬼一起见了，你和蓝儿究竟许下过多少誓言？”娜绥妲问，“你们好像逢人就立誓。”
　　伊拉龙有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膀，张口刚要答话，蓝儿却抢在了前面：并非我们主动立誓，但在不取得阿拉加西亚的每一个种族的支持便无法推翻加巴多里克斯和帝国的情况下，我们怎能避免向人做出承诺？誓约是我们赢得那些掌权者支持所付出的代价。
　　“嗯……”娜绥妲说，“看来想知道真相我只有去问阿丽娅了？”
　　“是的，但我怀疑她是否会告诉你。我们师傅的身份，是精灵族最重要的秘密之一。除非绝对必要，他们是不会让更多人知道的，以免消息传到加巴多里克斯耳中。”伊拉龙看着戒指上镶的宝蓝色钻石，心里衡量着在不违反誓言伤及自己名誉的情况下，还可以透露多少信息，“有一点你可以知道，我们并不是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孤军奋战。”
　　娜绥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好消息，伊拉龙……我只希望精灵能对我更开诚布公些。”她闭紧嘴唇，沉默片刻后接着说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走那么远去埃勒斯梅拉呢？你们没有办法和师傅直接沟通吗？”
　　伊拉龙无奈地摊开双手说：“要是有办法就好了。能够穿越罩住杜维敦森林的魔法保护的咒语还没创造出来呢。”
　　“精灵们也没有预留一个给自己用的通道吗？”
　　“如果有的话，阿丽娅在垡藤杜尔苏醒过来之后，就可以马上联络伊丝兰查蒂女王，而不必亲自往杜维敦走那一遭了。”
　　“我想你是对的，但你怎么能向伊丝兰查蒂请教如何处置史洛恩呢？你似乎表示过，当你和她对话时，精灵的军队还驻扎在杜维敦之内。”
　　“是的，”他说，“但他们驻扎在杜维敦外围，处在魔法防护范围之外。”
　　接下来是让人不安的沉默，娜绥妲考虑着他的要求。伊拉龙听到，帐外的夜鹰护卫们正在争论，对付大量步兵，究竟是长戟还是钩镰枪好用。更远些的地方，一辆牛车驶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队向相反方向急行的士兵身上的甲胄声，以及其他几百种不可分辨的声音，漫过营地。
　　娜绥妲最终说：“你究竟想从这次拜访中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伊拉龙用拳头敲打着宝剑的剑柄头，有些焦躁，“而这正是问题的核心——我们知道的太过有限。也许这一去什么都得不到，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许能学到些什么，可以一劳永逸地击败穆塔和加巴多里克斯。我们昨天胜得很勉强，娜绥妲，非常勉强！我担心下次面对荆刺和穆塔的时候，他们还会变得更强大。尽管加巴多里克斯已经把这么大的力量传给了我的兄弟，他本身的能力却依旧远远超越穆塔之上，想到这一点，我就浑身冰凉。向我传授的精灵，他……”伊拉龙犹豫着继续说下去是否明智，最后决定还是编一套说辞，“他曾表示知道加巴多里克斯的力量会逐年增长的原因，但当时他不愿多说，因为我们训练的程度还不够。现在，在和荆刺、穆塔交过手之后，我想他会愿意告诉我们了。此外，还有许多魔法的分支，我们完全没有探索过，其中每一种门道，都有可能提供打败加巴多里克斯的方法。娜绥妲，如果我们要拿矮人国之行赌一场的话，那我们不要把保持现状作为赌注，我们不如把赌注压在改善现状上，赌了就要赢。”
　　娜绥妲不言不动地坐了一分多钟，然后说：“我要在矮人的加冕典礼之后才能做出决定。你们是否可以去杜维敦森林，取决于到时帝国的动向，还要参考我们关于穆塔和荆刺行踪的谍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娜绥妲给伊拉龙讲了关于十三个矮人部落的许多事。她说了他们的历史和政治，每一个部落主营的产品，部落首领们的姓名、家族和他们的个性；还告诉他各个部落挖掘并控制的主要地道，以及她觉得怎么样才能最有效地劝诱矮人选出一个同情沃顿族事业的国王或女王。
　　“最理想的结果，是奥利克能登上王位。”她说，“罗特加国王深受绝大多数臣民的爱戴，银吉通部一直是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部落之一，这些都是奥利克的有利条件。奥利克倾向支持我们的目标，曾作为沃顿族的一员加入战斗，你我都把他看作朋友，他又是你的结义兄弟。而且，我相信他有能力成为一位出色的矮人国王。”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明显来了兴致。“当然，这算不上是决定性的因素。不过，按照矮人的标准，他略有些年轻，而他和我们的关系可能是其他部落首领不可接受的一个障碍。另外一个障碍是，在被银吉通部统治了一百余年之后，其他强大的部落，比如霜胡部和石匠部，就拿这两个部落来说，可能会更愿意看到王权换一下手，转到别的部落。如果可能，你便用一切手段帮助奥利克登上王位，但如果他显然不可能成功，而你的支持又能保证另外一位同情沃顿族的首领胜出的话，你就应转换支持的目标，即便这样做会得罪奥利克。你不能让友情影响政治，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这样。”
　　娜绥妲介绍完矮人各部落的情况之后，她、伊拉龙和蓝儿又用了几分钟时间，计划伊拉龙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营地。每一个细节终于敲定，伊拉龙和蓝儿返回自己的帐篷，并告诉了布洛德迦姆他们的决定。
　　伊拉龙很意外，披着一身黑毛的精灵并没有反对。他好奇地问：“你赞成吗？”
　　“赞成与否都轮不到我来说，”布洛德迦姆答道，声音轻柔而低沉，“既然娜绥妲的计策看上去不会让你们置身不必要的险境，而这样一来你们又可能得到在埃勒斯梅拉深入学习的机会，我和我的同胞都不会反对。”他略一躬身，“我这便告辞了，闪鳞，阿吉兰。”精灵说完从蓝儿旁边绕过，出了帐篷，拨开入口的垂帘，阴暗的帐篷里骤然洒进一道明亮的光线。
　　有几分钟，伊拉龙和蓝儿默默地待着，然后伊拉龙把手放到她的头顶。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会想你的。
　　我也一样，小家伙。
　　多保重。如果你出什么事，我……
　　你也一样。
　　他叹了口气。我们相聚才几天，又要分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难原谅娜绥妲。
　　不要因为她不得不做的事过分责备她。
　　没有，但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那就抓紧行动，让我尽早在垡藤杜尔和你相聚。
　　如果能随时感应到你，那我还不会太介意远离。那可怕的空虚感，最糟的就是这一点，我们甚至不敢通过娜绥妲帐篷里的镜子对话，那样别人就会奇怪你干吗老是单独跑去见她。
　　蓝儿眨了眨眼，舌头一闪，他感觉到她的情绪一阵奇异的波动。
　　怎么了？他问。
　　我……她又眨了下眼睛，我同意。我希望我们相距遥远的时候也能保持精神上的联系。这会减少我们的忧虑和麻烦，也会让我们更容易击败帝国。她舒服地哼了起来，伊拉龙坐在她旁边，开始给她挠嘴角后面的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