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去阿布隆

　　在蓝儿的下面，广袤的森林一直延伸到无际的白色的地平线，颜色也由深绿色逐渐变为模糊不清的淡紫色。岩燕、白嘴鸦以及其他森林中的鸟儿在多节瘤的松树上面轻快地飞来飞去。当它们远远望见蓝儿时，无不惊慌地发出一阵尖叫。为了不让她的两位乘客遭受高空严寒空气的袭击，她往树荫方向降低了飞行高度。
　　自从为了躲避蛇人飞进斯拜恩以来，她和伊拉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一起远距离飞行，在此期间，他们不用停留，也不会因地面上朋友的关系而滞留。蓝儿对这次旅行非常满意，她满心欢喜地向伊拉龙显示，在葛勒多的指导下，她的力量和耐力增加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在最初的不适应感减轻以后，奥利克对伊拉龙说：“对于我在空中是否真的可以舒服自在，我表示怀疑。但是，我可以明白为什么你和蓝儿如此享受飞行，因为它使得你们感到自由自在和酣畅淋漓，就像目光逼人的老鹰追捕它的猎物一样！而这却给了我心脏沉重的一击，确实如此。”
　　为了减少旅途中的单调，奥利克和蓝儿玩起了猜谜游戏，伊拉龙主动退出这一竞赛，因为他对猜谜从不在行，他脑子里似乎缺少一根解答它们所必需的弦。在这方面，蓝儿远比他要得心应手。就像大多数龙那样，她非常热衷于猜谜，并且发现要找出答案并非难事。
　　奥利克说：“我只知道矮人语谜语，我会尽力翻译它们，不过也许只能译出个大概。”接着他说道：
　　年轻时我个头高，
　　年老时我个头矮。
　　我终生燃烧不已，
　　不过一个气息却是我的死敌。
　　不公平，蓝儿咕哝道，我对你们的神灵几乎一无所知。伊拉龙不必重复她的话，因为奥利克已经允许她将它们直接传送到他的意念中。
　　奥利克笑道：“你放弃了？”
　　绝对不会。有好几分钟，唯一所能听见的就是她的双翼飞动的声音，末了她问道，是蜡烛吗？
　　“你猜对了。”
　　蓝儿喷了一下鼻息，一阵热烘烘的烟雾向后飘到奥利克和伊拉龙的脸上。我对这种谜语所知甚少。自从孵化以来，我从未进过一间房屋，对于有关室内话题的谜语，我感到有一些困难。接着，她说出了一条谜语：
　　什么样的药草可以包医百病？
　　对奥利克来说，这是十分困难的一道谜语。由于迟迟答不上来，他不断地抱怨、呻吟甚至咬牙切齿。在他身后，伊拉龙爱莫能助，只是咧嘴而笑，通过蓝儿的意念，他已知道了确切的答案。最后，奥利克说：“好了，是什么？你把我难住了。”
　　黑老鸦的罪状，加上这押韵的诗一行，
　　谜底就会像百里香。
　　奥利克哭丧道：“不公平！这不是我的母语，你不能要求我掌握这样的双关语！”
　　合理的就是公平的。它是一个合乎规范的谜语。
　　当矮人向前伸出他的头时，伊拉龙看见他脖后面的肌肉缚成一团。“如果持这样的态度，噢，铁牙，我就要让你来猜一条每一个矮人小孩都知道的谜语。”
　　我是莫戈瑟尔的锻炉，我是赫尔兹伏格的子宫。
　　我给诺德维格的女儿蒙上面纱，送来了苍白的死亡，
　　以赫尔兹伏格的鲜血使世界焕然一新。
　　我是什么？
　　他们就这样飞越杜维敦森林，而他们所交换的谜语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透过树荫的缝隙，时不时可以见到穿流在森林中的银链般的河水。在蓝儿周围，云彩翻滚着，构成一幅宏伟的建筑图案。穹隆形的拱门，圆圆的屋顶，高大的圆柱，雉堞状的城墙，山峰一样的高塔，以及闪烁着灯光的山脊和山谷。一切的一切，都使伊拉龙觉得他们是飞越在梦境里。
　　蓝儿飞得如此之快，黄昏降临时，他们已把杜维敦森林抛到后面，开始进入大森林和哈德瑞克沙漠之间的一片红褐色原野。他们在草丛中宿营，紧紧围坐在一团小火堆旁。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他们是那样的形单影只。他们神色严峻，话语不多，因为任何话语都只能强化他们在空空荡荡的原野上的渺小的感觉。
　　伊拉龙利用休息的时间在萨若克剑柄的红宝石上储存了一些能量，红宝石将他所给予的以及蓝儿所借的能量全部吸收，伊拉龙知道，还要很多天，他们才能使红宝石以及智者拜乐思腰带里的十二颗钻石达到饱和状态。
　　伊拉龙感觉有些疲倦了，就用毯子裹住身体，躺在蓝儿身边，很快进入了白日梦状态，他的梦境以天空中布满星星的海洋为背景而结束。
　　第二天早上，他们重新开始他们的旅行不久，波浪般的草坪渐渐让位于棕褐色的矮树丛。接下来，矮树丛变得越来越稀少，再后被晒得干干的，只长着一些耐寒植物的地面所代替。最后，略带红色的金沙沙丘出现，从蓝儿身上望过去，伊拉龙觉得它们就像是一阵阵波涛在永不停息地朝着遥远的海滩涌去。
　　太阳开始下落了，他注意到在遥远的东方出现了一道山脉，他意识到那就是Du Fells Nangorith（被咒之山），野生龙正是在那儿交配，抚育后代，并最终死去。我们有朝一日一定到那儿探访。顺着他的视线，蓝儿说道。
　　是的。
　　那天晚上，伊拉龙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他们宿营在哈德瑞克沙漠最荒凉的地带，空气里的水分非常少，尽管他隔几分钟就要抹上一些奈尔戛斯克，他的嘴唇还是干裂了。除了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植物，以及生长于其间的数量有限的昆虫和蜥蜴，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就像他逃离基里穿越沙漠时那样，伊拉龙从土壤中掘出水，重新灌满他们的革制水袋。在土壤中的水干涸之前，他试着在水池的反射中占卜娜绥妲，以便看一看沃顿是否已经遭到袭击。令他感到放心的是，他们还没有遭到袭击。
　　在他们离开埃勒斯梅拉的第三天，他们的身后刮起了风，借助风的推力，蓝儿飞得更快了。他们很快就飞越了哈德瑞克沙漠。
　　在沙漠的边缘地带，他们遇到了一伙骑在马上的游牧民族，他们穿着飘曳的长袍，以护卫他们的心脏。他们用粗暴的嗓音冲着他们嚷嚷，并且用他们的箭和矛对准蓝儿，不过，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敢松开他们拉紧的弦。
　　那天晚上，伊拉龙、蓝儿和奥利克在银木林的最南端宿营。这片森林位于图多斯坦湖周围，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森林主要是由山毛榉、柳树和白杨构成。与杜维敦森林松树掩映下斑斑驳驳的光线相比，银木林到处都是明媚的阳光，欢腾的云彩，以及绿叶温柔的沙沙声。在伊拉龙眼中，这里的树木既朝气蓬勃，又充满喜庆，他非常喜欢这里。尽管沙漠的景象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温却比他已经习惯的一年中的那一段时间要热，给人的感觉更像夏天，而不是春天。
　　在伊拉龙从他们遇到的鸟儿的记忆中搜集到的方向的指引下，他们从那里直接飞向色达的首府阿布隆。蓝儿沿途丝毫没有隐藏她自己。当她飞过时，他们经常听到沿途村民发出的惊讶和恐慌的叫声。
　　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到达阿布隆，一个由低矮的城墙环绕着的城市。城市的中央矗立着一道峭壁，周围地势相对平坦。波洛美欧堡就建筑在悬崖的顶端。这个杂乱无章的城堡由三道同圆心的城墙以及为数众多的塔楼护卫着。伊拉龙还注意到数百座弩炮，它们是专门用于射杀龙的。快要落山的太阳放射出来的琥珀色阳光给阿布隆的建筑罩上一层十分鲜明的色调。从城市西门外扬起了一阵灰尘，一队士兵正在那里盘查进进出出的行人。
　　随着蓝儿向城堡里层城墙降落，伊拉龙与居住在首府的人们的意念发生了碰撞。这股噪声先是将他淹没——他怎么可能听着敌人发出的声音的同时功能却依然运转正常呢？——后来他意识到，又像往常那样，他过分集中于个别的东西。他所需要做的所有一切就是感知人的一般性意向。他扩展他的集中范围，零零碎碎的吵闹声从他的注意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环绕着他的情感的连续体。它就像一道从附近的一处高地悬挂而下的瀑布，瀑布随着人的感觉的起伏而舞动着，每当有人受巨大的激情的煎熬而烦躁不安时，瀑布又仿佛被凝固了。
　　显而易见，伊拉龙已经意识到下面人们对蓝儿飞临所产生的惊恐情绪。当心，他告诉她，我们不想他们来袭击我们。
　　蓝儿强有力的双翼每扇动一下，空中就扬起一阵灰尘。她降落到庭院中央，龙爪抓住光秃秃的地面，以稳固她的身体。系在后院的马惊恐地发出嘶鸣，引起了很大的一阵骚动，最后，伊拉龙将自己的意念纳入它们的意念中，用古语使它们安静下来。
　　伊拉龙在奥利克之后从蓝儿身上下来，看见很多士兵列队站在栏杆旁，拉出了装满负荷的弩炮。他并不害怕这类武器，但是他不想卷入一场和同盟者的战斗。
　　从城堡匆匆走出十二个人，其中有一些是士兵。他们由一个高个子男人带队，那人的皮肤和娜绥妲一样黑，类似肤色的人伊拉龙以前只见过两个。他们在十步开外停下脚步，那人鞠了鞠躬——他后面的人也跟着鞠躬——说道：“欢迎您，骑士，我是达瓦尔，基达的儿子，奥林国王的管家。”
　　伊拉龙点了点头。“我是魔影杀手，父亲不详。”
　　“我是奥利克，特里夫克的儿子。”
　　我是蓝儿，威荷瓦达的女儿。蓝儿借伊拉龙之口说道。
　　达瓦尔再次鞠了一躬。“我很抱歉，没有比我更高级别的人来迎接你这样尊贵的客人。为了抗击加巴多里克斯的军队，奥林国王、娜绥妲小姐以及所有的沃顿族人，已经出发好长时间了。”伊拉龙点点头，他希望的不过如此。“他们传下命令，如果你来这里找他们，你应该直接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因为你们的非凡能力是我们获胜所必需的。”
　　“你能在地图上给我们指出怎样找到他们吗？”伊拉龙问。
　　“当然可以，先生，在我去取地图的时候，你是否介意到屋里歇歇凉，在我们这里吃一顿便饭？”
　　伊拉龙摇摇头。“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再说，需要看地图的是蓝儿，而不是我，我怀疑你们的餐厅是否容得下她。”
　　这似乎使管家有些猝不及防。他眨眨眼睛，盯着蓝儿看了看，然后说道：“非常正确，先生。无论如何，我们的款待都是针对你和你的同伴们。如果你和你的同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需要，你提出来便是。”
　　伊拉龙第一次意识到他可以发号施令，并且可以得到执行。“我们需要供一周用的食物。对我而言，只需要水果、蔬菜、面粉、乳酪、面包——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就行。我们还需要把我们的革制水袋灌满水。”他对达瓦尔没有就他禁食肉食提出疑问印象深刻。奥利克结结巴巴地提出了他的要求：猪肉以及其他类似的东西。
　　达瓦尔打着响指，派两名仆人跑回主楼去准备这些食物。在大家等待仆人返回的时候，他问：“你能在这里亲自向我确认，魔影杀手，你已经完成了和精灵一起的训练吗？”
　　“只要我活着，我们的训练就不会结束。”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达瓦尔又说，“请原谅我的无知，先生，我对骑士的门道一点也不了解，但是，你不是人吗？有人告诉我你是。”
　　“他是人。”奥利克咆哮道，“他被……改变了。你应该为他是人类感到高兴，否则我们的处境将更加糟糕。”达瓦尔足够机敏，不至于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但是从他的意念中，伊拉龙还是看得出，这个管家宁愿花大价钱了解进一步的细节——任何有关伊拉龙或是蓝儿在奥林政府中的价值的信息。
　　食物、水、地图很快由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侍者带了过来。按照伊拉龙的吩咐，他们将这些东西放在蓝儿身边。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显得十分恐惧，之后就后退到达瓦尔身后。达瓦尔跪在地上，摊开地图——上面绘制了色达及其周围地区的地形——他在西北方向从阿布隆到西斯里之间画了一道线。他说道：“我最后听到的是奥林国王和娜绥妲小姐停留在这里补充草料，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驻扎。然而，由于帝国的军队正在沿吉特河往南挺进，他们希望在适当的位置等待加巴多里克斯的军队到来时与之交战。沃顿族可能在西斯里和吉特河之间的任何地区。这也许只是我的粗浅之见，不过，我认为寻找他们最好的位置是烈火平原。”
　　“烈火平原？”
　　达瓦尔笑了笑。“你可能知道它们从前的名字，也就是精灵族用的名字：Du Vollar Eldrvarya（烈火平原）。”
　　“啊，是的。”伊拉龙现在想起来了，他曾在俄拉米斯给他的一本历史书上读到过它们。这个平原——蕴藏着极其丰富的泥岩——位于吉特河东岸，色达城的边境从这里穿过。这里曾经是骑士和变节者发生冲突的地方。在那次战斗中，龙口中喷出的火焰不小心点燃了泥岩，火势蔓延到了地下，自那以后就一直在燃烧。从地下被烧焦的泥岩孔里所散发出来的毒气，使得这个地方成了无人区。
　　一回想起他的预感，伊拉龙的左肋就感到一阵疼痛：成群结队的战士在橘黄色的田野上厮杀，伴随着噬肉乌鸦刺耳的尖叫声，以及黑色的箭矢呼啸声。疼痛再一次向他袭来。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他对蓝儿说道。接着，又指着地图说：你看清楚了吗？
　　清楚了。
　　一声令下，他和奥利克打点好食品，爬到蓝儿背上，并向达瓦尔表示感谢。就在蓝儿准备再次出发时，伊拉龙皱了皱眉头，一种不协调之感进入他正在监测的意念中。“达瓦尔，马厩里的两个马夫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个名叫塔伐尔的准备行凶杀人，如果你立刻派人去，你可以制止他。”
　　达瓦尔瞪大眼睛，显得十分惊讶，连奥利克也扭过头看着伊拉龙。总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魔影杀手？”
　　伊拉龙简短地答道：“因为我是一个骑士。”
　　接着，蓝儿展开她的双翼，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跑向后面，以免被她飞向天空时向下扇动的气流冲倒。波洛美欧堡在他们后面变得越来越小，奥利克说：“你能听到我的意念吗？伊拉龙？”
　　“你是要让我试一试吧？我没有，你知道。”
　　“试一试。”
　　伊拉龙皱紧眉头，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矮人的意识上面。他吃惊地发现奥利克的意念被厚厚的心理屏障严严实实地保护着。他能感觉到奥利克的存在，但却无法感知他的思想和情感。“什么也没有。”
　　奥利克咧嘴一笑。“好的。我想要确证我还没有忘记以前的功课。”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们还是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在晚上不做任何停留，而是在黑暗的夜空中坚定地前进。除了月亮和星星，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哪怕一丝一毫的闪光或微弱的光线也看不见。可恶的时间走得特别慢，伊拉龙觉得，似乎每一秒钟都在拖延它逝去的步伐。
　　太阳终于又回来了——带着它令人赏心悦目的光线——蓝儿在一个小湖边停了下来，以便伊拉龙和奥利克能够伸直双腿，好好放松一下，吃一顿早餐，以减轻在她背上持续不断的运动所带来的疲劳。
　　他们刚刚重新出发，一块长长的、低矮的褐色云朵就出现在地平线上。它看起来就像一张白纸上的茶色墨迹，随着蓝儿向它靠近，云朵变得越来越宽，早上晚些时候，它像一块幕布似的遮住了整片陆地，组成这块幕布的水蒸气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气息。
　　他们已经到达了阿拉加西亚的烈火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