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完美的偶像

　　我现在终于掌握了敌人的特性。伊拉龙这样想道。自从他在卡沃荷看到蛇人首次露面，他就感觉不寒而栗，不仅是因为蛇人的罪恶行径，而且因为他对这种生物了解得太少。由于无知，他把蛇人想象得威力无比，超过其实际拥有的能力，并认为蛇人如噩梦般可怕至极。可是现在俄拉米斯的解释揭开了神秘莫测的面纱，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感到恐怖了。了解到蛇人惧怕光和水，使伊拉龙坚信，如果下一次再看到蛇人，他会像蛇人杀死布鲁姆和加罗一样消灭掉这些怪物的。
　　“蛇人的父母也叫蛇人吗？”他问道。
　　俄拉米斯摇了摇头说：“叫雷斯布拉卡，我是这么叫的。然而其子孙心胸特别狭窄，论狡猾的话，雷斯布拉卡具有龙的所有智慧，是一条残忍、恶毒并且扭曲的龙。”
　　“雷斯布拉卡从哪里来？”
　　“从你们人类祖先废弃了的那片陆地而来。蛇人烧杀掠夺，蹂躏人民，迫使帕伦卡谷国王离乡背井、沦落他乡。当我们骑士认识到蛇人在阿拉加西亚的邪恶之举时，我们极力想将其消灭，斩草除根。可是，不幸的是，我们只是部分地成功了，两个雷斯布拉卡带着蛹逃跑了，就是那两个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家伙。加巴多里克斯杀死维瑞尔之后，就把这两个家伙找了出来为他服务，他们达成了协议，他可以保护蛇人并提供大量的美味佳肴。这就是加巴多里克斯允许蛇人居住在雷欧那城附近的原因，那可是帝国中一座最大的城市。”
　　伊拉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蛇人应该偿还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我有办法的话，会让蛇人偿还的。
　　“是的。”俄拉米斯赞同道。说完他回到小屋里去，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黑色阴影里，不久他又出来了，手里拿着六块石板，石板大约半英尺宽，一英尺高。他拿了一个给伊拉龙，“我们暂时不要谈不愉快的话题。我想你一定愿意学习如何实施魔法来反映出图像，这是一个让你思想集中的好办法。石板上浸有充足的墨水，用任何颜色组合都可以在上面显示出来。你需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于你希望捕捉到的图像，然后说：‘让我心灵之眼所看见的复制在这个石板上。’”当伊拉龙检查那个光滑的石板时，俄拉米斯朝空旷之地指了指说，“朝你四周看，伊拉龙，找到一些值得保存的东西。”
　　伊拉龙第一个注意到的物体似乎很平淡无奇，甚至有点乏味：在他脚边的一朵黄色的百合花、俄拉米斯簇叶丛生的小屋、清澈的小溪，没有一个显得十分独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让人想到魔法的问题以及创立它的人。那些变化的以及逝去的东西，就是值得保存的。他这样想。他的眼光落在树枝尖被春风催生出来的浅绿色的嫩芽上，随后他的目光又转向树干上的伤痕，那是暴风雨撕咬的结果，连树皮都撕开了，晶莹透明的树液从剥开的部位渗透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伊拉龙靠在树干上，这样就可以从侧面看见树干的创口里渗出的液体，这些创口的周围被一簇簇新长出来的亮晶晶的针叶环抱着。随后，他把这个景象牢牢地记在心间并实施符咒。
　　当斑驳的色彩从石板表面滑过时，灰色的表面变得亮闪闪的，缤纷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形成美丽而规范的图案。当最后一抹色彩停止闪动时，伊拉龙发现自己正在看着一幅奇怪的摹本，这正是他想要复制的摹本。树液和针叶都十分清晰而鲜活地呈现在眼前，而其他的景象则变得颇为朦胧而模糊，仿佛一个人在眼睛微微眯着的情况下所看到的情形一样，它与俄拉米斯实施魔法创造的清晰图像是远远分开的。
　　在俄拉米斯的示意下，伊拉龙将石板递给了他。精灵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的思维方式太与众不同了，伊拉龙腓尼睿尔。大多数的人类都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创造一个清晰的意象，而你似乎观察到了你所感兴趣的一切，尽管这个集中点太窄。你在这里沉思的时候，还存在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你必须彻底放松，扩大你的视野，忘我地沉浸在你周围的一切中，不要去判断什么重要或什么不重要。”俄拉米斯把第一个图片放在了一边，接下来从草地上拿起第二个空白的石板，把它递给伊拉龙，说，“再来一次，这次按我所说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后面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
　　“向你问好呀，骑士！”
　　伊拉龙吃了一惊，连忙扭转头去看，原来是奥利克和阿丽娅一起从树林里出来了。矮人举起手臂以表示他的礼节，他的胡须刚刚修整过，他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马尾巴，只见他身穿一件崭新的骑士铠甲——这是精灵的礼节——红色和棕色相间并绣有金线。他这次出来一点也不像他前一晚上的样子。
　　伊拉龙、俄拉米斯和阿丽娅跟往常一样很有礼节性地相互问好，随后，俄拉米斯不再使用古语，问道：“请问这次来访有何贵干呀？欢迎你们二位光临寒舍。可是你们看到的，我和伊拉龙正忙着呢，这可是至关重要的。”
　　“对于打搅你们，我深表歉意，尊敬的俄拉米斯，”阿丽娅说，“可是……”
　　“都是我的错，”奥利克说。在还没有说话之前，他朝伊拉龙瞅了瞅，“罗特加特意派我来，核实伊拉龙是否接到了他应该得到的命令，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可是我必须亲眼看见他训练，这样，当我回到崇吉海姆时，我就能够向国王汇报真实的情况。”
　　俄拉米斯说：“我教给伊拉龙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了解的，骑士的秘密只能由他个人知道。”
　　“我知道这个。然而，我们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那个时候一切都很稳定，而现今却变得动荡了，我们必须学会与时俱进，调整生存方式。这完全要看伊拉龙了，我们矮人有权检验他的训练是否如期进行的，你认为我的要求过分吗？”
　　“说得好，矮人大师，”俄拉米斯说，他的手指头扣在一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变得令人难以捉摸起来，“我可不可以做这样的推测，这是你的职责吗？”
　　“是职责，也是我的荣幸。”
　　“这么说来，两个都不允许你退让了？”
　　“恐怕是这样的，尊敬的俄拉米斯。”奥利克说。
　　“很好，你可以待在这里，观看完这节课。你满意了吗？”
　　奥利克皱了皱眉头说：“你们快结束这节课了？”
　　“我们才刚刚开始。”
　　“那好，我会满意的，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伊拉龙试图去捕捉阿丽娅的眼光，可是阿丽娅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俄拉米斯身上。
　　“伊拉龙！”
　　他眨了眨眼睛，从梦幻中清醒过来：“什么事，师傅？”
　　“别注意力不集中。伊拉龙，我希望你再来用魔法画一幅图画，把你的意念打开，就像我以前告诉你那样。”
　　“遵命，师傅。”伊拉龙举起石板，一想到奥利克和阿丽娅都在这里评判他的表现，他感觉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并渗出汗来了。他想表现得更出色些，这样就可以证明俄拉米斯是个优秀的教员。由于有这样的想法，他不能集中注意力于松针和树液了，阿丽娅像磁石般吸引着他，他的注意力变得不听使唤起来，他满脑袋里想到的都是她，根本无法集中于其他事物。
　　最后，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抵御诱惑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身影——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他觉得她的外貌比他的好——他用古语说出符咒，将他对她所有的爱慕、崇拜以及敬畏汇集成了神奇的魔法洪流。
　　结果让他感到哑口无言。
　　魔法在黑色背景中清晰地绘制出了阿丽娅的头和肩，她的右边在熊熊的火光照射中，用聪慧的双眼注视着看着她的人，显现出的情形与她往常的有所不同，而是呈现出他想象的那样：神秘、奇异以及美丽非凡。尽管这幅图画并不是完美无缺，可它却体现了伊拉龙对她发自内心的强烈激情。这就是我如何真正地看她吗？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都是那么聪明、那么强有力、那么具有震慑力，让任何比她弱小的男人疯狂着迷。
　　从很遥远的地方，他听见蓝儿低低地说道：“当心……”
　　“你画的什么，伊拉龙？”俄拉米斯问道。
　　“我……我……我也不知道。”伊拉龙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当俄拉米斯伸手拿过魔法绘制出的图画时，他显得十分犹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作品，特别是阿丽娅。一阵长时间的可怕的停顿之后，伊拉龙才完全将手中的图画交给俄拉米斯。
　　当俄拉米斯看到魔法图画时，精灵的表情变得十分严厉，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坏了伊拉龙。随后，精灵背朝伊拉龙，一言未发，将图画默默地交给了阿丽娅。
　　当她埋头去看图画时，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就在她用手紧紧抓住石板时，伊拉龙看见了她手上青筋凸起，由于她太过用力，凸起的青筋还在微微颤抖。
　　“哦，这是什么呀？”奥利克问道。
　　阿丽娅将那幅图画举过头顶，狠狠地将它砸在地上，霎时间，石板上的图画变成了千万颗碎片。随后她站直了身体，恢复了往常的威严，从伊拉龙身旁走过，穿过林间空地，走进了藤草缠绕的杜维敦森林的深处。
　　奥利克拾起一枚碎块儿，上面什么也没有。当石板碎裂之后，图像就消失了。他用手捋了捋胡须说道：“就我几十年对阿丽娅的了解，还从来没有看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从来没有过。你到底画了个什么，伊拉龙？”
　　恍惚中，伊拉龙回答道：“是她的画像。”
　　奥利克皱了皱眉头，显然觉得有些迷惑不解：“一幅画像？为什么……”
　　“我想你现在最好还是离开的好，”俄拉米斯说，“今天的课到这儿就结束了，如果你想看到伊拉龙有更大的进步，那你明天或后天再来吧！”
　　矮人朝伊拉龙斜视了一眼，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双手的尘土，说：“好的，我相信会的。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尊敬的俄拉米斯，非常感谢！”说完这话，他就径直朝埃勒斯梅拉走去，“如果你想谈谈，我将在提娅达丽宫的房间里等你。”他对伊拉龙说道，连头都没有回。
　　当奥利克走后，俄拉米斯取下他的头盔，双腿跪在地上，开始一块一块地将地上的碎片拾起。伊拉龙看着他，一动不动。
　　“为什么呀？”他用古语问道。
　　“也许，”俄拉米斯回答道，“阿丽娅被你吓坏了。”
　　“吓坏了？她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呀。”虽然伊拉龙这么说，但他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知道她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罢了。伊拉龙跪下一只腿，捡起一块碎片，将它紧紧地放在俄拉米斯的掌心里。“我为什么吓着她了呢？”他询问道，“告诉我吧！”
　　俄拉米斯站了起来，走到小溪旁，让石板碎片从他的手指缝间慢慢地滑落下去，撒落在小溪岸边：“魔法图画会真实地反映出你内心世界所想的，它也可能制造虚假的图像来，可是，这样做需要更大的能力。以你现在的能力而言，你是无法办到的，阿丽娅知道这个，她也知道那幅魔法图画，是你对她爱慕的真实写照。”
　　“可是，为什么又吓坏了她呢？”
　　俄拉米斯苦笑了一下，说道：“因为它暴露了你对她痴迷的程度。”他将十根手指头合在一起，形成拱状，“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样的情形，伊拉龙。你认为自己在你们人类中算成熟了，可是在我们的眼里，你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听到这话，伊拉龙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此时他的耳边回响起前一个夜晚蓝儿对他说的话：“通常我不会把人类的年龄与精灵的相比，可是既然你也和我们一样长寿，你必须也得根据我们的标准来进行判断。”
　　“你是一名骑士，我们都依靠你去帮助我们打败加巴多里克斯，可是如果你没有专心于你的功课，这对阿拉加西亚的每一位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
　　俄拉米斯接着又继续说道：“现在你看见阿丽娅对你的魔法图画的反应了吗？很显然，你看见了她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爱火——毫无疑问阿丽娅也喜欢你。然而，你们之间的结合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的年龄、文化、种族以及所肩负的责任迥然不同。你的爱慕让阿丽娅感到非常尴尬，她不敢面对你，害怕扰乱你的学习计划。可是，作为王后的女儿，她又不能置你于不顾，贸然去得罪一个骑士，特别是一个肩负重任的……即使你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阿丽娅也会制止住你向她表达爱慕之情的勇气，这样，你才能把全部的能量用于眼前的任务。为了更大的利益，她会牺牲她个人的幸福的。”说到这里，俄拉米斯的声音变得浑厚起来，“你必须明白，伊拉龙，杀掉加巴多里克斯比任何人和任何事都重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他顿了一会儿，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随后又补充说道，“你对阿丽娅的爱慕，让她感到如此吃惊，而这种爱慕会使我们艰辛的努力付之东流，因此，她出现这样的情形，你觉得奇怪吗？”
　　伊拉龙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行为让阿丽娅感到了不安而羞愧难当，同时也为自己的鲁莽和年轻无知而感到深深的苦恼。如果我能控制得住自己，我就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俄拉米斯拍了拍伊拉龙的肩，示意他回到小屋里去，并说：“不要认为我没有怜悯之心，伊拉龙。在人的一生中，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候对他人产生爱慕之情的，就如你这样，这是成长过程必然会经历的。我也知道让你舍弃儿女情长，阻止你享受天伦之乐，这对于你来说有多难。可是，如果我们要想获得成功，就必须这样做。”
　　“是的，师傅。”
　　他们坐在厨房的饭桌旁，俄拉米斯给伊拉龙布置了一些书写的东西，以便练习Liduen Kvaedhí（诗体写作）。
　　“当然，让你忘记对阿丽娅的着迷也是不现实的，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干扰我给你教授功课，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当然答应啦，师傅。”
　　“那么阿丽娅呢？你怎么去处理给她带来的烦恼呢？”
　　伊拉龙犹疑起来：“我只是不想失去她的友谊。”
　　“不行。”
　　“那么……我将去向她道歉，向她保证我再不会让她烦恼了。”对于他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有多艰难，可是一旦他说出来了，他又感觉一阵轻松，好像觉得自己犯的错误得到了改正一样。
　　俄拉米斯显得十分高兴：“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你变成熟了。”
　　当伊拉龙把一页页纸放在桌面上压平整时，他感觉这些纸张在他的手里变得如此的平滑。他盯着空白的纸好一会儿，然后将羽毛笔在墨水里蘸了蘸，开始在上面抄写一行象形文字。每一条都有倒刺的线条，在洁白的纸上就像一抹黑色，一个会让他掉进去的深渊。他努力去忘掉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