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色的牵牛花
作者:(美)克里斯托弗·鲍里|发布时间:2024-06-28 11:05:16|字数:12095
他们开始收拾起餐桌,把盘子拿到外面来,用沙子清洗。俄拉米斯把吃剩下的面包用手捏碎,撒在房子四周,让鸟儿们来吃。随后,他们进了房间里。
俄拉米斯为伊拉龙拿出了笔和墨水,继续他的Liduen Kvaedhí(诗体)教育。这是古语的一种书写形式,这种语言比人类和矮人国的诗歌优美得多。伊拉龙全神贯注于这种神秘的文字里,他很乐意完成这种死记硬背的任务,而不需要费力气。
他专注地埋头在那一沓资料里,几个小时一晃过去了,俄拉米斯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我们明天再继续吧!”伊拉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胳膊,此时,俄拉米斯从墙上一个隐蔽处取出五个卷轴,说道:“其中有两卷是用古语写的,其他三卷是用你的母语写的,它们有助于你掌握基本原理,同时还给你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这些信息让我用嗓音讲起来,我会觉得太枯燥。”
“用嗓音讲起来?”
俄拉米斯伸出手,一丝不差地从墙里拔出了厚重的第六卷,然后将它放在伊拉龙手上已经垒得高高的卷轴上,说:“这是字典,我怀疑你能不能完全看懂,但是试着把它读完吧。”
说完,精灵为伊拉龙把门打开。伊拉龙要离开时说道:“师傅!”
“什么事,伊拉龙?”
“我们何时进行魔法训练呀?”
俄拉米斯将身体斜倚在门上,身体有些蜷缩着,他好像不想把身体站直,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应该相信我迟早会训练你的,伊拉龙,可是我也觉得再拖延时间是很愚蠢的行为。来吧,把那些卷轴放在桌子上,我们来探究魔法的秘密。”
俄拉米斯站在小屋前面的草地上放眼朝峭壁望去,他的后背对着伊拉龙,他双脚张开与肩齐平,两手放在腰际,连头都没有回,他问道:“什么是魔法?”
“通过使用古语来操作的一种能量。”
俄拉米斯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会儿:“从技术上来讲,你的说法是正确的,许多魔法实施者也仅有这样的了解。可是你的描述还没有抓住魔法的本质。魔法是一种思维艺术,既不是力量也不是语言——你已经知道了有限的词汇量对使用魔法并不是个障碍。此外,你还应该掌握的是,魔法依赖于经过严格训练的高人。
“布鲁姆越过了正常强化训练的课目,却忽略了魔法的精妙之处——用以保证你获得维持生命所需要的能力。我也必须改动强化训练的课目,这样才能集中精力训练你具备在未来战斗中需要的能力。鉴于布鲁姆已教你了些粗糙的魔法技巧,我将教给你一些更加精细的使用技巧和秘诀,只有最智慧的骑士才会拥有这些:比如你不需费吹灰之力,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就能杀死别人;用这个方法,你还可以把物体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一句符咒就可以让你识别你吃的食物和饮料里是否有毒;水晶球占卜的一种变异,让你不仅可以听到,同时也可以看到;如何从你的周围获得能量,从而保存自己的力量;如何用每一种可能的方法来增大自己的力量……
“这些技巧非常有效也特别危险,像你这样刚入门的骑士是不应该学的,可是眼下的情形迫使我向你透露这些技巧,我相信你不会滥用它们的。”说着他抬起右胳膊紧贴在头侧,手握成钩起的爪子状,大声而庄重地喊道:“Adurna(水)。”
只见小屋旁边的一条小溪的水,顷刻间汇集成一个水球,从空中飘浮过来,浮在他们的上空,在俄拉米斯伸开的手指间盘旋。
在枝条的掩映下,小溪从表面上看是棕黑色的,可是从小溪里汇集而成的水球却是透明无色的,宛若玻璃球一般。球体里飘浮着苔藓块儿、泥块儿以及碎石块儿。
俄拉米斯仍然眼睛平视着前方,说道:“接着。”他将水球朝后从他的肩膀上扔给了伊拉龙。
伊拉龙试图抓住水球,可是水球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不再凝聚在一起了,而是对着他的前胸飞溅开。
“用魔法来抓住它。”俄拉米斯喊道,接着他又喊了一声,“Adurna(水)!”另一个水球又从小溪的水面上汇集而成,疾速地飞跃到他的手里,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老鹰听从主人的命令一样。
这次俄拉米斯扔球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伊拉龙也有所准备,他喊道:“Adurna(水)!”并去抓水球。水球前行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在距他手掌的皮肤仅有头发丝的间隙的时候,猛然停止了。
“选择的词虽然别扭,”俄拉米斯说,“却非常有效。”
伊拉龙咧着嘴笑了,然后低声地说道:“Reisa du adurna(让水升起来)。”
水球掉转方向,朝俄拉米斯银白色的头上急速飞来,然而水球并没有朝伊拉龙想要它停留的地方落下,而是从精灵旁边射过,转着圈儿,然后加速朝伊拉龙飞回来。
当水球击中伊拉龙身上时,它仍然坚硬无比,宛若光亮的大理石一般。它撞在伊拉龙头上时,发出当的一声闷响,这一击把伊拉龙撞倒,他四脚朝天地倒在了草地上。他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眨巴眨巴眼睛,瞅着晶莹闪亮的水球有节奏地跳动着在空中掠过。
“哦,”俄拉米斯说道,“应该说thrysta(挤压),或者letta(停止),或者kodthr(接着)。”然后他转过身来,扬着眉头很吃惊地看着伊拉龙,“你在做什么呀?起来吧,我们不能整天都躺着。”
“没错,师傅。”伊拉龙小声地说道。
伊拉龙一翻身站了起来。俄拉米斯让他用各种方法把玩那个水球——把它变成很多个硬块儿;通过吸收或反射来改变光的颜色;将它冻结在某个规定的序列里……所有这些伊拉龙都很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训练持续了很长时间,伊拉龙最初的热情在逐渐消减,继而变得有些不耐烦,甚至感到困惑了。他尽量小心翼翼,不让俄拉米斯感到不愉快。可是他看不出俄拉米斯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好像要让他使出一点点力气的符咒他都尽量避免使用。我已经展示了我的最大才能,为什么他还要坚持复习这些基本的东西呀?他说道:“师傅,这些我都知道,我们今天别再继续了,行吗?”
俄拉米斯脖子上的肌肉紧绷着,尽管他的双肩在扭动,可是还是像雕刻过的花岗石一样,在他说话之前,他屏住了呼吸:“难道你不懂得如何尊重别人吗?伊拉龙沃德尔,要学会尊重!”随后他用古语说了四个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深沉,以至于伊拉龙都没有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
突然,伊拉龙大声地叫喊起来,他感觉到自己从小腿到膝盖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挤压着,让他根本无法行走。他的大腿以上都能自由地运动,此外,他还觉得自己被敷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样。
“把自己放开。”俄拉米斯说。
伊拉龙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遇的挑战:如何解除别人实施的符咒。他有两个办法,只要使用其中一个办法就可以解开这种无形的束缚。最有效的办法是,如果他知道俄拉米斯是如何让他不能动弹的——是直接影响他的身体还是使用外部的力量——因为这样他就能改变那些要素或力量的方向,达到分散俄拉米斯的力量的目的;或者,他可以使用一个普通、含混不清的符咒去阻止俄拉米斯的行为,而这个策略不利的方面是,这样会导致他们之间发生直接的力量竞争。有时这样也不可避免。伊拉龙这样想。他对战胜精灵没有抱任何希望。
他把需要的词语组合在一起,说道:“Losna kalfya iet(松开我小腿上的束缚)。”
一股巨大的能量离伊拉龙而去了,力量之大,令伊拉龙始料不及。他刚才还觉得一天劳累和疼痛让他有些疲惫了,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早上起就长途跋涉在陡峭的山地。随后他小腿上的挤压感消失了,当他想恢复身体的平衡时,走起路来仍然有些步履蹒跚。
俄拉米斯摇了摇头。“愚蠢,”他说道,“太愚蠢了。如果我执意不让破解我的符咒,你就没命了。永远不要使用绝对的东西。”
“绝对的东西?”
“永远不要把你的符咒念出来,这样只能带来两个结果:成功与失败。如果敌人绑住了你的腿,如果他比你强大,那么你试图破解他的符咒,就已经超出了你能力的极限。一旦你认识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无用的,你也没有能力来中止自己的行为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怎么样做才能避免那样呢?”伊拉龙问道。
“安全的做法是,缓慢地实施你的符咒,一旦你觉察到不行,可以立刻中止。不要说松开我的小腿这样绝对的话,你可以说减轻束缚我小腿的魔法。虽然稍微有点啰唆,但是这样你就可以决定你需要多少能量让你对手的符咒法力减弱,同时确定将魔法完全解除是否安全。我们再来试一试。”
当俄拉米斯嘴唇一动,念的字几乎听不清,伊拉龙就感觉到小腿上的挤压感。他感觉疲惫不堪,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进行抗争,然而他获得了魔法。
在古语还没有从他的嘴里完全吐出的时候,伊拉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小腿上的挤压感在逐步地减弱,他感觉痒痒的,好像自己从滑溜溜的、冷冰冰的泥潭里被拉出来一样。他瞅了瞅精灵,看见他的脸上充满了热切之情,仿佛他抓住了一个爱不释手的宝物一样,他太阳穴的一根筋跳动了一下。
就在伊拉龙感觉那个神秘的紧绷感消失之际,俄拉米斯突然蜷缩成一团,好像被黄蜂蜇了一下似的,他站在那里,目光盯着双手,瘦弱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一分钟,随后他站直了身体,走到迢内尔乱崖,他瘦长的身影掩映在苍白的天穹间。
伊拉龙蓦然升起一种后悔与悲痛交加的情感,这种情感他曾在第一次目睹葛勒多将前腿砍下来时曾产生过。他暗暗咒骂自己对俄拉米斯的不敬重,没有体谅他身体的虚弱,而且没有对精灵的判断充满信心。并不是只有我才必须去治愈旧伤。俄拉米斯说这话的时候,伊拉龙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感觉到小腿轻松多了,现在他对俄拉米斯的境遇有了更深的了解,一定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成那个样子的,特别是对于他们精灵族,天生就带有魔法,后天还要学习魔法。
伊拉龙朝俄拉米斯走去,双膝跪下,他效仿矮人国的礼遇,全然不顾额头上的伤,头朝下磕了个响头,然后说道:“Ebrithil(师傅),请您原谅!”
精灵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血红的太阳正要西沉,他们两个朝各自的方向慢悠悠地走着,倦飞的小鸟儿唱着黄昏时的欢歌。空气变得湿湿的,由此也陡增了几分凉意。从北边的遥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翼翅拍击长空的声音,那是蓝儿和葛勒多忙碌一天归来了。
“我们明天再继续这个以及下一个课目。”俄拉米斯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伊拉龙从他的侧影看,知道他又恢复了他往常的冷峻。“这样学习你满意吗?”他问道。
“满意,师傅。”伊拉龙说,满怀感激之情。
“从现在起你试着用古语说话,我认为这样最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样你能很快掌握这门语言。”
“甚至包括我和蓝儿说话的时候吗?”
“是的。”
伊拉龙用精灵说话的方式发誓:“那么我将不息地努力,直到我不仅思考而且连做梦都用你们的语言进行。”
“如果你能那样,”俄拉米斯亲切地说道,“我们的事业就能成功。”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早上你可以不直接飞到这里来,而是跟我派去给你当向导的精灵一起出发,他会把你带到埃勒斯梅拉剑术练习场。你在那儿待上一个小时,一切按往常的进行。”
“难道你不亲自教我吗?”伊拉龙问道,口气中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我没有什么要教你了,你是我见到过的最优秀的剑手了,对于作战,我懂得的还不如你多,而我懂的,你又不懂,我又不能告诉你。最重要的是,你要保持目前你的技术水平。”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学呀,师傅?”
“因为我不想在打打杀杀中开始一天的生活。”他看着伊拉龙,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生硬,随后他又补充道,“其实这样对你更好些,你可以和居住在这里的人熟悉起来。我并不代表我们这一族人,好了,瞧!他们走过来了。”
两条龙在西边的天空出现,与就要西沉的太阳辉映着。第一个飞过来的是葛勒多,伴随着一股咆哮的狂风,他庞大的身体在空中划过,然后落在了草地上,他收起金色的双翼。随后蓝儿也到了,与葛勒多相比,她更加迅速而灵敏,他们之间就像麻雀和老鹰一样。
正如像那天早上一样,俄拉米斯和葛勒多问了好些问题,以便证实伊拉龙和蓝儿确实相互关注了对方的功课。尽管他们并不总是这样,可是他们之间密切合作以及分享各自的信息,能使他们回答上很多问题,他们唯一有些结结巴巴的就是用要求的异族的语言进行交流。
好,随后葛勒多声音低沉地说道,更好的是,他低下头瞅着伊拉龙,我和你不久就要在一起训练了。
“当然啦,Skulblaka(龙)。”
老龙的鼻子发出哧哧声,他用前腿跳着,因为他没有后腿,他缓缓地跳到俄拉米斯身旁。蓝儿飞快地朝前冲去,用嘴咬住葛勒多的尾巴,头一甩,将葛勒多的尾巴抛在空中,这个动作好像她去折断一头鹿的脖子一样。葛勒多猛地转过头来,蓝儿迅速朝后弹回去。葛勒多朝她的脖子猛咬过去,露出他巨大的牙齿。
伊拉龙赶快朝后退缩开,双手捂住耳朵,害怕听见葛勒多如雷鸣般的咆哮声,可是太迟了。从葛勒多对此反应的速度和激烈程度,表明蓝儿今天不是第一次这样惹恼他了。伊拉龙察觉她丝毫没有懊悔感,相反还兴高采烈的,一副顽皮样——像有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对其他龙几乎视而不见。
“收敛些,蓝儿!”俄拉米斯喊道。蓝儿怏怏地朝后退缩回去,用后腿站立着,行为中还是没有丝毫的懊悔感。伊拉龙小声地申辩了一下,俄拉米斯朝他们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俩都走吧。”
伊拉龙没有做任何辩解,就爬在蓝儿的背上。他必须催促她飞起来,一旦飞起来,她会在朝埃勒斯梅拉飞去之前,执意地在空地上空盘旋三圈。
你疯啦,干吗去咬他呀?他问道。他想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还是想从她的嘴里得到证实。
我只是闹着玩儿呀。
这是实话,由于他们是用古语交流的,因此他怀疑她说的只有一半是实话。是的,可是这是什么样的游戏?她变得紧张起来,你忘记你的职责了,这样……他努力想找到恰当的字来表达,可是没有找到,他只好用自己的母语来交谈了。你这样惹恼葛勒多,让他、俄拉米斯和我都不愉快——这样做会妨碍我们的事业,你太欠考虑了。
别像一个道德家似的。
他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的,差一点就从她的肩头滚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是穿行在云中。哎呀,太富讽刺意味的是,以前你多少次告诉我应该做什么,现在也该轮到我来教训你了。蓝儿,过去你批评我,提醒我都是对的,现在我要告诫你:一定不要再去惹恼葛勒多了。
她沉默不语。
蓝儿?
我听见了呢。
我希望如此。
他们静静地飞行了几分钟,她说道:“一天被擒获两次,你现在怎么样?”
感觉疼痛和不舒服,他的脸有些扭曲,一部分是由于润迦和拳击,但是更多的是由于疼痛的原因。就像喝了毒药一样,浑身感觉没劲儿,思维变得迟钝。我只希望自己能头脑清楚,坚持到训练结束。然后,呃,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像这个样子我根本无法为保卫沃顿国而战。
别想那么多,她劝他道,你现在对你的处境也毫无办法,这样只能使你感觉更糟糕。生活在现在,记住过去,不畏惧将来。因为将来根本不存在,永远也不会存在,只有现在。
他拍了拍她的肩,充满感激地笑了笑。在他们的右边,一只苍鹰正在搜寻猎物,它犀利的眼睛巡视着起伏不平的树林里,它飞行在一股温暖的气流之上。看着它,伊拉龙在思考俄拉米斯问过他的问题:如果去打帝国会带来巨大的痛苦和伤痛,怎样证明战争的正义性呢?
我知道。蓝儿说。
是什么?
加巴多里克斯已经……她说话吞吞吐吐的,随后她说道,不,我不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出答案来吧。
蓝儿,你说话要算数!
当然算数呀。如果你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情为什么是正确的,那为了你要做的所有好事,你不妨向加巴多里克斯投降。不管他如何哀求,他也没有从她的嘴里得到任何答案,因为她拒绝与他进行意念交流了。
回到他们的屋里,伊拉龙胡乱地吃了点晚餐,正要准备打开俄拉米斯给他的其中一卷轴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他说道,估计可能是阿丽娅看他来了。
果然是阿丽娅。
阿丽娅一进来,首先就向伊拉龙和蓝儿问好,随后她说:“我想你们一定很想有机会造访提娅达丽宅邸以及邻近的庄园,因为昨天你们表达了对他们的兴趣。如果你们不感到疲劳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她穿了一条红色镶边女裙,很有飘逸感,上面的图案较复杂,配有黑色线条,整个裙子的色彩构思与王后的礼服一致,表明她们是母亲和女儿。
伊拉龙将卷轴推在一边:“我们很想见到他们。”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都很乐意见到他们。蓝儿补充道。
阿丽娅听见他们用古语交谈时,脸上呈现出异常吃惊的表情来。于是伊拉龙说明了俄拉米斯的命令。“这个主意太棒了,”阿丽娅用同样的语言说,“既然你们待在这儿,最好使用这种语言。”
当他们三个从树上下来时,阿丽娅带着他们直接朝埃勒斯梅拉西边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走去。在路上他们碰见了许多精灵,他们都停下来给蓝儿鞠躬行礼。
伊拉龙又一次注意到这里没有精灵孩子,他问阿丽娅为什么。阿丽娅说:“哦,我们几乎没有孩子,目前只有两个在埃勒斯梅拉,名叫杜山和阿拉娜。我们的孩子少得可怜,所以我们把他们视为掌上明珠。如果谁有了孩子,那简直是最大的荣幸,也就要肩负起一生的责任。”
最后,他们走到了一个由多道棱纹组成的拱门前——其实是由两棵大树装饰而成,当作进入到里面的开阔地的出入口。阿丽娅仍然用古语唱道:“树根根,果子园,开开门,让我进。”
两扇大门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向外打开了,五只黑脉金斑蝶拍打着翅膀朝灰蒙蒙的天空中飞去。穿过拱形门,一个宽大的花园呈现在眼前,它看起来就像天然的草场一样原始,只有一点露出了人工的痕迹,就是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植物:许多种植物不合时宜地盛开着鲜花,有些是生长在热带或寒带地区的植物,如果没有精灵施展魔法,它们决不会生长得这样郁郁葱葱。整个花园被散发出宛如宝石般光芒的灯笼照耀着,一群群四处乱飞的萤火虫把整个花园辉映得更加灯火辉煌。
阿丽娅对蓝儿说:“小心你的尾巴,这可不是从床上扫过哟。”
往前走了一会儿,他们穿过花园,朝一排稀稀落落的树逼近。伊拉龙正要想知道他们这是走到哪里的时候,那一排稀稀落落的树突然变得多了起来,眨眼工夫就密集成一堵墙。在不知不觉中,他蓦然发现自己已站在一个木头建成的明亮的大厅门口。
大厅里温暖而舒适——是一个安静而舒服的地方,适合沉思。它的形状由树干的形状形成,大厅里面的树干被剥去了树皮,并被油擦得光光亮亮的,木头发出琥珀色的光芒。树与树之间的间隔被巧妙地设计成了窗户,松针压碎后发出的清香味弥漫在整个大厅里。很多精灵在大厅里面忙碌着,有读书的,有在写着什么的,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些在吹奏着管弦乐。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向蓝儿点头致意。
“你们就待在这里了,”阿丽娅说,“骑士和龙。”
“太棒了。”伊拉龙说。
阿丽娅领着他和蓝儿到处看看,只要是龙的身体能够过去的地方,他们都去了。每一间房间都充满了新奇,没有一间是雷同的;每一个卧室朝向树林的结构方式都大相径庭。在一个房间里,一条闪着银色光芒的小溪从凹凸不平的墙上汩汩流下,然后流经布满鹅卵石的地上,流到中途就消失了。在另一间卧室里,满屋都爬满了一种名叫爬山虎的植物,地上铺满了茂盛的绿树叶,其间又点缀些喇叭状的花儿,有浅粉色的、白色的。阿丽娅称它是利阿尼藤。
他们看见房间里有许多艺术珍品,有油画、雕塑以及用五光十色的玻璃镶嵌而成的艺术品,它们的形状都是各种植物和动物的形状。
伊丝兰查蒂在一个开阔的亭子里见了他们,时间非常短暂,这个亭子由密封的通道与另外两个楼房相通。她询问了一下伊拉龙训练科目进展的情况,随后又问了问他背部受伤的状况,这两方面的情况她都问得简明扼要,使用的都是礼节性的语言,这似乎与皇后的风格完全一致。她与蓝儿也只交谈了简单的几句话,就匆忙离开了。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花园里,伊拉龙走在阿丽娅的旁边,蓝儿跟在他们的后面。阿丽娅在给伊拉龙和蓝儿介绍各种各样的花卉品种,她告诉他们这些花的生长之地,如何种植,在施加魔法后花儿是如何发生变化的。她还指着一些花儿告诉他们,这些花只在夜间盛开,就像洁白的曼陀罗一样。
“你最喜欢哪一种花儿呢?”他问道。
阿丽娅微微地笑了笑,陪着他走到花园边的一棵树前,旁边有一个小池塘,周围生长着灯芯草,在树的四周缠绕着牵牛花,有三朵黑天鹅绒般的花朵,它们的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
阿丽娅朝它们吹了口气,低声说道:“打开。”
伴随着一阵飒飒的声音,牵牛花慢慢地舒展开黑黝黝的花瓣,露出花中心储存的甘露。花儿的中心处弥漫着一股耀眼的蓝色光芒,向四处放射出来,变成了黑色的花冠,就像夜幕突然降临在白天一样。
“这是最完美最美丽的花,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阿丽娅问道。
伊拉龙凝视着她,突然察觉他们之间离得有多近。随后他说:“确实如此……一点没错。”最后他又鼓足勇气说道,“和你一样。”
伊拉龙!蓝儿大声地嚷道。
阿丽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仔细地审视了很长时间,直到他被迫把目光移到一边去。当他敢于重新去面对她时,让他感觉被羞辱的是,她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好像是被他的举动逗乐了。“你真太好了。”她喃喃说道。她向上伸了伸手,摸到了花儿的边,看了看花儿,又瞅了瞅他,“很久以前,在一个夏至日,法奥兰专门为我创造了它。”
他步履沉重地走着,用一些含混不清的字眼应答着。他觉得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赞美放在心上,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同时也有些怏怏不乐。他希望自己能变成无形的,他甚至在考虑施展魔法让自己遁形。
最后,他迫使自己站直,说道:“请原谅,阿丽娅思维特科纳,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回到我们的树林那里了。”
她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当然啦,伊拉龙,我明白。”她陪伴他们走到了拱形门前,为他们打开了门并说道,“晚安,蓝儿;晚安,伊拉龙。”
晚安。蓝儿回答道。
尽管伊拉龙感到很尴尬,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道:“明天我们还可以见到你吗?”
阿丽娅歪了歪头,说道:“我想明天我会很忙的。”随后大门关上,当她回到那个宽阔的空地的时候,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蓝儿将身体俯在路上,用胳膊肘推了推伊拉龙的腰。别做白日梦了,快骑到我的背上来。伊拉龙从她的前腿上爬到了她的背上,坐在他的老位置上,随后用手抓住他面前蓝儿脖子上的尖状物。蓝儿完全站立起来,向前迈出几步。你怎么可以批评我对待葛勒多的行为,然后自己也这么做?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如何。他满腹牢骚地咕哝道。
哼!如果你我相互是各自的道德家,那么当你的举止像一个昏庸的花花公子的时候,给你指出来是我的职责。你没有使用逻辑性,正如俄拉米斯总是告诫我们的一样。你究竟希望你和阿丽娅之间发生什么?她是公主呀。
我是骑士。
她属于精灵族;而你属于人类!
我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像精灵族。
伊拉龙,她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呢!
我会活到和他们精灵族一样大的岁数。
啊,可是你还不能,这是一个问题。你不能跨越这样一个大的障碍。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有一百年的阅历了,而你……
什么?我什么?他怒吼道,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吗?这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说你是个小孩子,我们紧紧地相连在一起,不是在你所看到和行动之后。可是你太年轻了,我们来比一比你们人类短暂的生命吧——你们比矮人族、龙族以及精灵族的生命都短暂得多。
也比你短暂得多。
他说的话让蓝儿沉默了好几分钟,然后她又开始道:我只是努力想帮助你,伊拉龙,仅此而已。我希望你能快乐,可是如果你执意去追求阿丽娅,我恐怕你会不开心的。
他们俩正要离开,突然听见前庭的暗门砰的一声给撞开了,随即又听见叮叮当当的头盔声,好像有什么人闯入了。伊拉龙一把握住萨若克,拨开帘子门,准备随时出击。
当他看见站在地上的奥利克时,他才松开手上紧握的剑。矮人用力地挥舞着左手拿着的瓶子,随后斜视着伊拉龙:“好心人,你在哪里?啊,原来你站在这儿!我还在寻思你在哪里呢。如果找不到你,这样的夜晚我该怎么办呢?也许我会去四处寻找你……没想到你就在这里!既然我们在这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鸟窝里相遇,你和我之间来谈点什么呢?”
伊拉龙用手抓住矮人那只空闲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起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令伊拉龙感到吃惊的是这个矮人这么沉重,像一块变小了的沉重巨石。当伊拉龙把奥利克的支撑物拿开的时候,他立刻变得摇晃起来,任何一个轻微的刺激都会让他摔倒在地。
“进来吧,”伊拉龙用自己的语言说道,“在外面你会着凉的。”说着,他将暗门关闭。
奥利克眨巴着眼睛,朝四下里望了望,然后用眼睛死死地盯住伊拉龙:“在我离乡背井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你,没有。你把我扔在精灵国……好悲惨呀,他们是一群无聊的家伙,真的。”
一阵负疚感向伊拉龙袭来,但他立刻用不自然的微笑来掩饰自己。在那个事件中,他已经忘记矮人的存在了。“我很抱歉,我没有来拜访你,奥利克,主要是我的学业一直很忙。来,把你的披风给我吧。”他一边帮助矮人脱下披风,一边问道,“你在喝什么?”
“斐尔乐芙酒,”奥利克说道,“这是矮人国最了不起、最恶作剧的发明;喝了它之后,你就会具有说话天赋,那些词不断从你的舌尖流过,好像一群群鱼儿游过,又好像成群结队、毫无声息的蜂鸟,也像翻腾的河流。”他停顿了一会儿,露出他独特的微笑。当伊拉龙把他引到卧室的时候,奥利克晃动瓶子向蓝儿打招呼并说道:“向你请安,铜牙铁齿,但愿你的鳞甲像火神墨哥索尔炼炉里的火炭一样闪闪发亮。”
“向你请安,奥利克。”蓝儿说道,将头枕在床的边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不像你。伊拉龙重复念着她问的问题。
“我怎么成了我现在的这个样子?”奥利克将这句话重复地说了几遍。他一屁股坐在伊拉龙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双脚离地有几英寸高,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的——他摇了摇头。“红帽子,绿帽子,精灵来,精灵去,我都扎在精灵堆里了。他们冷酷无情,沉默寡语。他们那些该死的礼节——是呀,先生;不,先生……满满三袋,先生;然而到头来,连一根烟都没有要到。”他看着伊拉龙,脸上呈现出悲哀的表情,“你倒可以忙你的功课,那我又做什么呢?坐在那里闲着没事吗?噢,英明的龙骑士,请你告诉我。”
难道你没有其他爱好和能力吗?蓝儿问道。
“哎呀,”奥利克说,“任何人评价我时,都说我是个优秀的铁匠,可是那些人不珍惜我打造出来的武器和盔甲,我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制造呢?我在这里是个无用的东西,和三只腿的费尔杜纳斯特一样无用。”
伊拉龙伸出手来,指着他手上的瓶子说:“我可以喝点吗?”奥利克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伊拉龙,扮了个鬼脸,然后递给了他。伊拉龙喝了一口斐尔乐芙酒,当酒滑过伊拉龙的喉管时,他感觉像冰一样寒冷而刺激。他觉得眼睛里充盈着泪水,他眨了眨眼,随后又猛地喝了一口,然后将瓶子还给奥利克。奥利克看着瓶子里剩下不多的酒时,觉得有些失望。
“你俩又在俄拉米斯以及那边树林那里淘了什么气呀?”
伊拉龙给他讲述了他们训练时发生的事情、在垡藤杜尔他不合时宜的祝福、蒙诺阿树、他后背受伤的情况,以及过去几天发生的其他事情。矮人听着听着,不时爆发出咯咯的笑声来。伊拉龙最后提到了他感觉最亲切的话题——关于阿丽娅。由于喝了激发语言天赋的酒,他变得滔滔不绝。他倾诉了对阿丽娅的爱慕之情,并讲述了她如何拒绝了他的提议。
奥利克挥了挥一只手指,说道:“你珍爱的宝石是有缺陷的,伊拉龙,别去冒险,阿丽娅……”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小声地咕哝了几句,然后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口斐尔乐芙酒,“哎呀,可是太迟了,我去和谁说什么是明智的做法,什么又不是呢?”
蓝儿一直闭着双眼的,好一会儿后她问道:你结婚了吗,奥利克?问问题时她连眼睛都懒得睁。这个问题让伊拉龙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他从未想过奥利克的个人生活。
“哎呀,”奥利克说,“我已经和漂亮的赫威达有了婚约,她是独眼索格德和赫明格拉达的女儿。我们本打算今年春天结婚的,可是由于巨人族的进攻,罗特加派我来干这桩倒霉的差事。”
“她也是你们银吉通部的一员吗?”伊拉龙问道。
“当然啦!”奥利克怒吼道,将拳头重重地打在椅子的一边,“我怎么会和外族人结婚呢?她是我婶婶沃德茹的孙女,罗特加隔了两代的堂妹,她的小腿又白又圆,皮肤光滑如缎子,脸颊粉嫩如朝霞,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矮人。”
确实如此呀!蓝儿说。
“我敢肯定,你不久就会再见到她了。”伊拉龙说。
“嗯,”奥利克眼睛斜视着伊拉龙,“你相信巨人吗?那些身高力大、胡须浓密、手指粗壮如铁锹的巨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听说过他们什么,”伊拉龙说,“除了在故事里。如果他们确实存在,那也不在阿拉加西亚。”
“啊哈,可是他们确实存在!”奥利克大声地宣称道,边说还边将瓶子在头顶上挥舞着,“告诉我,龙骑士,如果一个可怕的巨人将会在花园那条小径上碰见你,他该叫你什么呢?”
“我希望还是叫我伊拉龙。”
“不,不,他应该叫你矮人,因为你对他们来说就是矮人。”奥利克狂笑道,并用他坚硬的胳膊肘在伊拉龙的肋骨间轻轻地推了推,“现在见到你吗?人类和精灵都是巨人,陆地上到处都遍布着他们的足迹,我们矮人就生活在他们的阴影里。”说着他又一阵狂笑,把椅子弄得吱吱嘎嘎作响,最后他翻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跤。
他自己爬了起来。伊拉龙说:“我想你最好待在这里过夜,太黑了,你根本无法下楼梯。”
奥利克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让伊拉龙把他的头盔取下,然后把他捆在床的一边。伊拉龙做完之后,叹了口气,将灯罩住,才躺在床上。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矮人在梦呓:“赫威达……赫威达……赫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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