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燃烧的丛林




第一回合 大沙漠
  广袤的荒漠,高温造成的空气扭曲效果让地面看起来抖动的厉害,让远处如同弯曲号角般锯齿林立的山峰和戈壁有着某种活动和不真实的感觉,沙砾中偶尔或露着能钻出小蜥蜴的骷髅和石块,或又横躺半截枯木供那些没抢到好地角的小蜥蜴们打洞,为什么沙漠里总会有半截破木头呢?这当然是另外的疑惑,先随它去。
  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被当地人称为大小可汗的两个太阳同时悬挂在空中,距离非常接近,却又没有产生很常见的一颗遮蔽了另一颗的日食现象,炽烈的光芒彼此交织着,肆无忌惮的倾斜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上。
  这种双日同辉的瑰丽奇景是喧嚣沙漠独特的景象,世界上任何其他已知的地方都不会出现两个太阳长时间在天空中并行烘烤大地的情况,否则的话辉煌之主和他的女儿也不会受到信仰光明者的广泛的崇拜——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的。
  某些古老的文献记载喧嚣沙漠和破碎冰川乃至永黯海一样是神话时代诸神战争的结果,而两个太阳共同照耀这里的原因是辉煌之主在永恒的监视着在战争中被他杀死然后埋骨在喧嚣沙漠中的一个几乎曾经和他同样强大的邪神,但是即使是最博学睿智的人也不能证明和肯定这一点。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片横贯分割了整个世界北部的大沙漠是如此的荒凉、神秘、危险——甚至超过了很多下层界位面。各种凶恶的生物甚至都是小意思,毫无规律的肆虐沙暴才是喧嚣沙漠最常见也最可怕的景象,超自然的狂风卷起数千亿磅的沙尘,甚至能遮蔽住双日的光辉,将它们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淹没一切,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挡,这也是很多绿洲和小镇在一夕之间消失的原因。
  不过今天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一只手掀开一块扁平的石头。这只手修长有力,棱角分明,浮现着一种黯淡的金属色泽,隐约透出一丝近乎黑色的深红,指掌结构和人以及大多数类人生物没什么两样,但是从手背上层叠密致的甲胄状皮肤和关节来看,又明显带着类似昆虫类节肢生物的特征。
  手的主人轻易把足有桌子大小的石头翻了个个儿——一只灰黑色的小蝎子钻出沙砾,摆动腿爪飞速逃跑,不仅是因为受惊,暴露在阳光的酷晒下也会让它损失体内来之不易的水分。
  不过可怜的蝎子没能逃多远。那只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它,虽然它很敏捷,动作也很快,但还是被一下子就抓住了,简单的好像在地上捞起一把沙子那样简单。
  小蝎子扭动挣扎,弯起带着剧毒的蛰尾发动攻击。它的毒液可以轻易杀死比它大得多的生物,至少也能让他们陷入抽搐和麻痹,但是这一次却连对方的皮肤都无法刺破。
  那只手把猎物送进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嘴里,只余下一截尾巴在外面。随着轻微的碎裂声,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荡漾在空气中。
  四十七体味着牙齿挫碎蝎子身体的感觉,体味着它在口中焦化变成灰烬的过程。
  他并不是因为体质的改变而开始需要吃东西了——只不过算是一种血战残留的习惯而已。他已经在这片沙漠中转悠好些日子了,这还不算他打洞的时间,恶魔开启的传送门的确是把他送离了深渊没错,但是出口却是在这个鸡不飞狗不跳鸟不生蛋兔子不撒尿的沙漠中,而且和地面隔着足有几百尺厚的岩石和沙层!
  现在四十七只希望能找到个会说话的东西,问问他认不认识雨城,认不认识阿古斯帝国,而且最好答案是认识……如果这里只是某个莫名其妙的沙漠世界怎么办?
  不过天上的两个太阳还是使他有了一点起码的安心——雨城的天空上也是两个太阳,虽然几乎从来没同时出现过。
  经过试验,四十七发现背上的双翼只能借助风力滑翔,而且无法飞的太高,机动性也不好,不过对于一具钢铁之躯来说,已经是很不错——只不过从大沙漠中飞出去的想法算是不能实现了。
  四十七把嘴里的残渣吐到地上,附带的热量让一小块沙地凝结起来。
  阳光似乎变的昏暗了些。
  抬头看去,一层灰黄的云从地平线那边蔓延过来。四十七知道那其实不是云雾,而是大量沙尘在高空中飓风的推动下不断飞扬又不断坠落,这些天他已经充分见识了这种突如其来又瞬间消失的沙尘暴的可怕威力——四十七展开裹着身体的帆布斗篷,这是他在一次沙暴过后捡到的,还有一柄双手剑,其余的都埋在了凭空出现的沙丘之下,那也应该是四十七到目前为止离会说话的东西最近的一次,大约只有几十尺——不过四十七不觉得把他们挖出来之后还有什么交流的可能。
  巨大的翼膜在背后展开,鼓荡着借助风力飘飞起来。升到高一点就好办了,只要进入这种高空飓风的范围,风力大的几乎难以想象,四十七操控着翅膀在风暴沙云边缘滑翔,他起初进到过风暴中心两次,沙砾和石块简直像子弹一样,打在身上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希望这次能前进的远一点儿。四十七一边飞一边想。
  弗雷斯抽动着他的蒜头鼻子使劲儿的嗅,然后又爬到地上仔细的听。
  然后他命令商队就地休息。附近出现了沙暴云,而且正在无规律的到处游荡,根据他的经验,在这里驻扎下来等待沙暴云消失是安全的——但是随便乱跑可就不一定了。
  伙计们呵斥着臃肿庞大的驼兽,命令它们趴下,从货车上卸下帆布和木架开始搭建帐篷,装备精良的守卫四散开来,登上稍高一点的沙丘担任哨兵,提防着可能出现的不速之客。
  弗雷斯满意的看着手下们井然有序又效率十足的工作,捧起水袋灌了一大口。掺了蜂蜜的水清凉可口,让弗雷斯舒服的喘了一大口气,感觉连双日的酷暑也不那么难耐了。
  弗雷斯的水袋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容纳比看上去多许多的水量,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包尊在里面的水不会变质,永远清凉冰爽——弗雷斯为了这个魔法水袋整整付出了一千金币和好几箱精良优质的武器,但是自打用上之后他没有一天不认为自己其实是占了便宜,能告别驼兽胃囊制成的水袋里被烈日晒的温热如油喝进嘴里好像都粘乎乎的水来上这么一口儿,真是莫大的享受!
  “弗雷斯先生,我们要在这里驻扎多久?”
  一个年轻的战士走到弗雷斯面前,微微施了一个礼,举止庄重,严肃,无懈可击。
  他面目英俊,金黄色的头发因为在沙漠中的旅行而有些脏乱,但是佩剑、盾牌和皮甲上的日轮徽记却一尘不染,闪闪生辉。
  弗雷斯被他感染的也端正起来:“哦,乔森先生,那要看情况——不过据我估计恐怕要到天黑才行,因为我们不能冒着风险在沙暴云的范围内前进,不仅有被埋葬的危险,而且很可能在正在不断改变的沙漠中迷路,只能等到沙暴平息了。”
  “谢谢,弗雷斯先生。”乔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转身向他的同伴走去。
  古板的圣骑士。弗雷斯看着乔森的背影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第二回合 接触
  他是在喧嚣沙漠边缘的碎石荒地上遇到这两个圣骑士的——而他们当时居然穿着闪亮的铠甲并骑着高头大马准备穿越喧嚣沙漠!
  于是看在他们看上去还算拥有不错的实力的份上弗雷斯提议搭伴同行。
  想在喧嚣沙漠中旅行,优秀的战士是永远不嫌多的,即使他们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圣骑士,而且几天前他们的实力在和一群沙漠蜥蜴人的战斗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简直就等于多了一倍的雇佣兵,而且不花钱。
  “我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贪欲、冷漠、算计。”
  米利亚摘下头盔,露出带着男子般英气的面孔。
  “为什么要和这些人一起旅行?我们不是佣兵!”她微微有些不满:“他们不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且他们是武器贩子——”
  “可是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乔森拉紧小帐篷的帷幕,环顾着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松动的地方。他即使盘膝坐下也几乎顶到篷顶,飞舞的沙粒已经开始打在上面发出劈啪的声音。
  “没有这些常年在喧嚣沙漠中行走的商队,我们靠自己是没法前进的。”乔森用手抚摸着帐篷感受着沙粒击打在上面的感觉:“喧嚣沙漠的商路是北地商会多年来付出了无数心血和牺牲才探索出来的……我们要想穿越沙漠到南部去,就必须跟着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完成骑士团的任务……”
  突然米利亚警惕的抬起头,手也放在身边的双手剑上。
  “怎么了?”乔森看到米利亚的神色,也警惕的问。
  米利亚仔细聆听了一会儿。
  “不知道……”她抚摸着冰冷的剑身,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大剑上流动着一道洁白的光华,难以想象她竟然能用纤细的手臂挥动这东西:“我刚才突然感觉到邪恶的气息……”
  “嗯?”乔森把帐篷掀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在沙暴云笼罩之下,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几乎连其它的帐篷都看不清楚。
  “我感觉不到附近有邪恶生物……”乔森疑惑的说:“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不,不必了,可能是我精神太紧张了。”米利亚闭上眼睛:“请原谅,我还是不能习惯沙漠和这个商队……”
  乔森叹了一口气。
  米利亚,你是天生的神眷骑士啊……在神的光辉下带领我们伸张正义才是你应该做的……或许和这些世俗之人纠葛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
  纯粹的邪恶其实往往与感觉无关。
  四十七盘旋降落,差点又迷失了方向。
  不过四十七似乎还记得那个风沙中的营地在什么位置。他每走一步都很费力,因为地面上的沙也在风的作用下流动变化,不时的让整只脚陷进去——幸好他不会因此而感到疲倦。
  踏上一座较高的沙丘,四十七终于欣慰的看见了远方那个背风处的临时营地。
  沙暴云也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映衬着已经西垂的双日,竟然也能造出一种壮丽的晚霞景色来——双日中的小的那个已经几乎要看不见了,大一些的仍然在地平线上肆虐着最后的热量,四十七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知道,沙漠中的日落特别长,小太阳还会再升上来一次,给沙漠最后一点光热,然后就是短暂但是却奇寒无比的夜晚。
  那个营地整个几乎都盖上了一层细砂——但是大致上还分辨的出来。
  十几辆货车停在中间,外面围着一圈帐篷,还有一些比货车还大的东西穿插着爬卧在它们之间——四十七调整了一下视觉模式,好像刷新了一下画面似的,本来是黑白相间的灰色视野中出现了一些淡红的轮廓,而那些爬着的大东西看起来也是某种生物了,因为它们和那些帐篷里的红色人形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大块斑驳的红斑——营地外围也零散的爬伏着几个人,看样子是负责警戒的,如果不是利用新功能看了一下的话,恐怕还真有可能把他们漏掉了。
  四十七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翻过沙丘,朝一个应该是最近的哨兵走去。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提醒自己,这里不是血战战场——所以不应该先开火,后提问。
  不过似乎别人不这么想。
  一只箭没入四十七脚前的沙地中,尾羽微微颤动着。
  远处坡上的沙土中站起一个身披斗篷的战士,正把第二支羽箭扣到弦上。
  能在混杂着沙粒的风中从那么远的距离把箭射的这么准——只有很优秀的箭手才能办到,不过这并没得到四十七的欣赏。他一脚踩断了箭支露在外面的半截,向前走去。
  “站住!”弓箭手张满弓,大声喊道。
  根据他的目测,这个高大的来者足有九尺,也许还要高些——而且他居然是孤身一人,什么样的家伙能在喧嚣沙漠独自旅行?
  更多的哨兵也都抖落身上的沙土站起来,他们向一起聚拢成半圆形,警戒着四周,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同伙,并且吹响哨子通知营地内的人。
  又一支箭从四十七头顶飞过,箭手再次作出警告。
  似乎是沙暴要展示一下最后的余威,一阵大风打着旋儿扑面而来。裹夹着密密麻麻的沙粒,即使戴着镶有晶石的护目镜也让哨兵们目难视物——风沙过后,箭手抬起头,却惊愕的发现对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裹在身上充当斗篷的帆布刚刚从鼓荡变得平息,在那一瞬间,箭手敏锐的目光看到对方似乎穿了一身黑色的甲胄,好像长在身体上一样……
  箭手想拉开距离,抽出腰间的短剑御敌,但是对方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那只手的感觉是如此灼热,热的好像空气流过喉咙就变成了滚烫的沙,塞满整个肺叶和胸腔。
  “雨城……在哪里?阿古斯……在哪里?”
  很久不用通用语说话,四十七的语调已经有些迟钝和怪异,如果他那种永远铿锵交鸣的声音算正常的话。
  “放开他!”随着喝斥声,几支箭同时没入四十七的斗篷,很明显哨兵们相信武力比语言更容易令人服从——
  但是这个举动只能使得四十七更加不耐烦。他本来就不擅长交际,而在深渊的日子使他又几乎彻底遗忘了怎么跟别人和平的打交道。
  四十七扔开手里的箭手,让他飞出老远,滚地葫芦似的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哨兵们再次齐射,使用的已经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附加了破甲、穿透、火焰以及寒冷等效果的魔法箭,虽然还没能击破四十七身上的防御甲胄,但是已经足以令他受到一点伤害,感觉不舒服。
  “就没有人……回答问题么?”
  混杂着血腥和腐败的热浪伴随着四十七的跃起的身影涌现,甚至吹飞了大量在他前进轨迹上的砂石,引起一场小型的风暴。一个挡在四十七面前被直接卷进这股令人震惊的绝望与恐怖气息中的佣兵扔下弓箭,面色苍白的踉跄后退了几步就一屁股坐倒,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力量,而其他沾染的人也感到好像都碰到了什么最污秽的东西,好像活的一样追逐着缠绕他们,那似乎是一滩在沸腾的血肉,其中还有无数的生灵在不断厮杀——恐惧和惊愕的情绪不由自主的从内心最深处涌出,如同被人在腹部狠狠打了一拳而本能的想要呕吐一样,只有最坚韧的意志力才能面对这种异乎寻常的恶毒之气……
  四十七站在那个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佣兵面前,身周的空气都被染上了淡淡的死一样的黑红色而微微扭曲着,他怒气迸发:“我最后问一次……雨城……阿古斯……在哪儿?”
  显然那个因为巨大的恐怖和痛苦而面容扭曲的佣兵无法给他回答——不过四十七没注意到这点。他抽出双手剑,举过头顶:“不回答……那就死吧!”


第三回合 收获
  “住手!污秽的生物!”伴随着一声怒喝,一股与四十七的气息截然相反的力量迅速逼近,那是充斥着神圣与勇气的光环,沉埋于恐惧中的佣兵尽最大的努力向来者靠近,沐浴在无形的圣光中,他们的情况明显好转,似乎得到了莫大的信心和鼓励,使他们在恐惧面前保持着镇定崇高的姿态。
  “大家闪开!这是一个半炼狱生物!”
  乔森运足力量,挥动长剑,将一个圣武士的信仰与坚持汇聚到自己的斩击中,誓要给予面前这个邪恶生物最大的伤害——虽然还不能确定种族,但是他可以断定,面前这个敌人身上绝对带着炼狱的血统!
  四十七回转巨剑轻松挡住了这一击,对方仅就力量来说完全不能和魔鬼的攻击相提并论,可以说微不足道,但是某种辉煌澎湃的能量却毫无阻碍的通过巨剑传到他身上,让四十七由无数炼狱生物融合而成的血肉部分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好像那些血肉还残留着魔鬼和恶魔的灵魂,他们因为这一击而复活,苏醒,嚎叫,因为这股能量而愤怒,痛苦,疯狂的宣泄着永恒的憎恨。
  这种痛的感觉前所未有——四十七在以往的生命中从未感觉到这个。他后退了一步,然后转变成猛冲,本来还是玩玩的心态突然转变成几乎冲昏他头脑的巨大忿怒,巨剑上陡然燃起一层炽烈的火焰,冲着面前的战士迎头劈下。
  乔森举盾相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觉得好像是被一头猛犸巨兽撞在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倒在地,砂土飞扬,半个身子都麻痹了,臂骨也几欲折断——
  四十七再次举起巨剑,正欲砍下。
  一道耀目欲盲的白光从侧面袭来,而且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笼罩住四十七,推拒着他,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四十七有那么一刻因为这道白光而视野里变的白亮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本能感到对方正向他的腰部砍来,他猛的一躬身,向后跳开,剑锋破开帆布,划在四十七腰间。
  这一下砍的不深,但是四十七却觉得几乎腰都要断了——他毫不怀疑如果砍实了的话会将他一分为二,头顶传来一声清咤,对方的第二次攻击紧随而至,神圣的威压让四十七全身都绷紧了,而这突如其来的窘境甚至是他在血战中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他挥剑迎击。因为是处在半弯腰的状态,巨剑斜搭在沙地上,而随着燃烧的剑刃挥起,可怕的风压和高温卷起的沙砾看上去好像一头随剑而起的可怕沙兽,直冲上去。
  “米利亚!”乔森一声惊叫,看着那个纤细的人影被飞起的沙尘吞没,但是随即沙龙伴随着巨响爆开,她好像又被吐出来一样飞出,一个轻巧的空翻落在乔森旁边,只是握剑的双手微微颤抖,大剑上白色的光华也薄弱了许多,不复先前那种烈日般的光辉。
  斗篷已经散开,四十七捂着腰,指缝间渗出点点似油似脂的暗红液体,滴落在沙地上,然后凝固。
  “血?还是油?”四十七抬起手,模模糊糊的端详着手上的液体,它们好像溶化的锡一样,在手上凝结成一个个流动的小珠,映衬着他同样深红的眼眸。
  乔森努力站直,挡在米利亚前面。
  “永恒的辉煌之主……请赐予我击退邪恶的勇气与光辉……”乔森低声祈祷,他身上的勇气圣光似乎又强了一些,已经微微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光华,那光华在他的身周流动,治疗了因为重击而造成的震荡和眩晕,米利亚也重新擎起双手剑,剑身上的光芒重新炽烈,好像一束白色的闪电。
  四十七看着他们两个,这一男一女身上的气息让他非常讨厌,说不出来为什么讨厌,但就是讨厌。
  腰好疼。四十七抚过巨剑——那上面已经遍布裂痕,但是还被附于其上的火焰烧铸联结着,手上的血擦在剑刃上,让剑身上的火好像被泼了燃油一样更狂乱的舞动起来。
  “小心……这家伙远比我想象的要强!”乔森看着那对遮蔽在斗篷下的红火,浑身都因为对方的存在和注视而感到厌恶。
  四十七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他像个巴洛炎魔一样挥动着巨剑踏步上前,准备把眼前这两个光芒四射的狗男女砍成碎块,让他们的血肉散发出焦糊的香气——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对峙。
  “我知道阿古斯在哪儿!”
  四十七猛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盯着那个身材臃肿,被全副武装的佣兵保护在中间的胖子。
  “告诉我!”
  乔森看着在那个可怕的半炼狱旅者面前手舞足蹈口沫横飞的弗雷斯,相当的不可思议,而米利亚则是一脸的厌恶之色,在她看来,那怕是和那个家伙靠的近一点都是对善良的亵渎,更别说现在这样了,他们两个人居然发展到一起拿着羊皮地图在研究!
  “您看——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向西南方前进,离冷酷荒原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然后穿过冷酷荒原和被称为‘树海’的沉睡森林之间的商路,再折向南就能到达阿古斯了……”
  片刻前因为接近四十七而冒出来的冷汗现在全变成了额头上锃亮的油光,弗雷斯用粗短的手指在简陋的地图上比比划划,好像四十七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路人罢了。
  “如果……”四十七的手指烙铁一样在地图上划过:“我沿着直线走呢?”
  “那可不行,尊敬的先生,喧嚣沙漠和南部可是被至高山脉阻隔的啊……我还没听说过谁能孤身翻越至高山脉呢!而且就算避开至高山脉,这种路线也要从正中间穿越沉睡森林,相信我,那绝不比在喧嚣沙漠中的旅程轻松,而且那些可恶的暗夜精灵会向每一个踏入森林的人放冷箭,他们和阿古斯之间的冲突已经持续一个多世纪了,这几年更有全面扩大的迹象,这种时候连靠近沉睡森林都是愚蠢的行为!……哦,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您看,我也不得不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艰苦跋涉不是?”
  暗夜精灵?和阿古斯开战?这倒是个有趣的消息。
  四十七帮弗雷斯卷起地图:“很好……谢谢你的说明。那我们之间的误会结束了?”
  “哈哈……结束了!结束了!”弗雷斯爽朗的笑着,把地图夹在腋下:“都怪我的人不好,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商队有什么兴趣呢?请原谅,他们被沙漠搞的实在是有些神经紧张了……”
  “也包括那两个家伙?”四十七扫了仍然严阵以待的两个圣骑士一眼,这个动作几乎引得他们发动攻击,但是其余的佣兵们已经有些懈怠了,除了还在警戒四周之外,他们已经把手里的弓箭垂下,比较放松的站在那里等待,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只要弗雷斯先生和一个人搭上话儿,十分钟后会有共同语言,一小时后就会熟得好像多年老友一样……
  “噢——”弗雷斯半仰着的胖脸上满是微笑,压低了声音:“您也知道,那些圣骑士几乎除了他们同伴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顺眼……我可和他们没什么联系啊,只是顺路而已……对了,嗨!曼恩!把我帐篷里的那个长条包裹拿来!快点!”
  好像捧着一根圆木一样捧着长条包裹跑过来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没有经过战斗训练,但是身手敏捷利落,面对四十七的时候虽然有些畏惧,但是拿着那个明显很沉重的包裹,动作没有变形也没有出错,他把那个包裹递给弗雷斯,压的弗雷斯臂膀一沉,他嘟囔了一句:“我可想象不出用这种东西怎么作战——”
  很让人舒服的恭维。


第四回合 沙漠之旅
  四十七握住露在包裹外面的剑柄,手腕一转,看似厚重的毡布发出一阵低沉的撕裂声,瞬间便成为一块块碎布从剑身上散落下来。
  这是一把双手巨剑,尽管四十七几乎从没用过普通的长剑,但跟这把比起来,以前用的剑还是明显小了些,此刻手中这把剑足有七尺长,几乎等同于一个人的高度,乌黑的剑柄长度大约是剑刃的三分之一,中间由椭圆形的节突明显分成了双手握持的两段,雕刻成骷髅形状的配重球和弯月形的护手相当精致华丽,前方是一段无刃的剑身,前端是一对突起的月牙小刀,应该是作为除护手之外的第二层保护装置和割断挑开敌人兵器使用的,而从小刃到剑尖的开锋部分被铸造的锯一样,剑刃上全是锋利的锯齿,应该就是这些锯齿好像切纸一样划开了包裹着它的毡布。
  四十七试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剑,很顺手,重心也合理,而且能明显感觉出剑柄和剑身是一体的,力量毫无阻碍的传导,让巨剑似乎像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着……应该可以用很长时间,四十七想。
  “这是北方常年和破碎冰川上的怪物作战的冰风骑士的军用双手巨剑,和那种冒险者和佣兵团使用的简化缩小版冒牌双手剑完全不同,由矮人族混合多种北地的独特金属用他们的独特工艺打造,精良无比,品质绝对没的说,够力的话甚至能把霜巨人一刀两断!”弗雷斯兴高采烈的说:“这样的武器几乎从来不会流落到冰风骑士以外的人手里,这个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一个嗜酒如命的矮人铁匠那里连骗带哄搞到的,本来是想卖给南方的收藏家,不过我现在觉得或许交给您使用会更合适,希望您能满意……”
  四十七把剑插在地上,看着弗雷斯。
  “你是想让我忘记他们打伤我的事情?”
  腰间的裂伤仍然在痛……而且灼热。
  弗雷斯仍然在笑:“这是怎么一说……我真的和那两个圣武士只是顺路,他们这些人的思维就好像沙蜥蜴那样简单,这个对,那个错,这些天我真是让他们弄的头疼死……您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我完全理解,我也不会当什么调解人,不过我只是觉得喧嚣沙漠似乎不是一个合适的战斗地点,这里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且请您也要理解我,他们毕竟表面看起来是在我队伍中的,发生了这样的冲突的话……”
  会损害我的商业信誉和利益——弗雷斯留了半截话没说,两个圣武士和一个半炼狱生物打起来的话,帮圣武士这边?看刚才的意思就算商队几十号人全扔进去未必够用;两不相帮?无论谁赢了,事情传出去之后自己都很可能被那些奉行公理正义的组织和势力反感,以后想得到他们的帮助可就难上加难了;帮半炼狱生物打圣武士?天,那和把自己所有财产都捐给信奉恶魔,在破败的巢穴里举行活祭的邪教有什么两样?
  还是宁事息人吧,希望这个家伙能像看上去那样有理智……
  四十七咧开嘴笑了笑,这笑容让弗雷斯的笑脸有点僵硬,因为四十七本来还像模像样的嘴因为这个动作从嘴角处向两颊裂开,几乎接近耳根,四十七也把声音放的更低:“好吧,看在这把剑的份上……但是我要跟着你们走,直到离开沙漠。”
  别介啊!弗雷斯的嘴唇动了动,第一次失语。带着两个圣武士和一个半炼狱生物上路?要么那两个圣武士是假货,要么就是天堂地狱相互换了名儿——而现在?弗雷斯敢确定,他们会在一百步之内重新开战!
  “这个……”弗雷斯正想找点什么措辞,不过四十七接下来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我不会加入你们的队伍,我会在后面跟着你们,让你们为我带路……你装着不知道就可以了,别找我的麻烦,我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没问题,没问题!”弗雷斯提高声调,以便让别人也听的清楚:“那您要走了么?好,祝您一路顺风!”
  看着四十七转身离开,两个圣武士才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他们也没把握在这个半炼狱生物发狂的情况下阻止他。
  乔森礼貌但是疏远的问弗雷斯他和那个半炼狱旅者说了什么把他哄走,米利亚压根就没搭理弗雷斯。
  “唉,我能说什么?还好那个家伙只是想去阿古斯,对我这个小商队没兴趣……”弗雷斯用力拍打着驼兽,而驼兽懒懒的卷着长鼻子好像没有任何感觉:“您要理解啊,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本本分分?乔森勉强点了点头。
  商队继续在沙漠中前进,天气好的有些不可思议,两个太阳比赛似的散发出毒辣酷热的能量,似乎是想要把地面上的一切烤焦,不过没有沙暴云,还不算好天气吗。
  “我们应该去追踪那个邪恶生物……”米利亚骑在马上,和乔森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冷静点,米利亚。”乔森看着前面坐在驼兽上的弗雷斯,他矮胖的身躯好像就是长在驼兽上的一个驼峰:“弗雷斯的做法还是有道理的。贸然和那个半炼狱生物发生冲突也许会连累到整个商队,而且,现在我们脱离商队去沙漠里寻找他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可是——”米利亚本来就白皙的面孔因为激动变得更白了一点:“放任邪恶就等于参与邪恶!也许会有另外的商队因为他而受到威胁,而且如果他万一是恶魔的探子,为了实现它们恶毒的阴谋做前哨——”
  “不会的,没那么严重——他既然敢出现在商队面前又没有攻击,那么很有可能他真的只是问路而已,既然我们的目标也是阿古斯,那么还是有机会的,而且进入阿古斯之后,我们对付他也会得到更多更有力的帮助……”
  米利亚不说话了,使劲夹了夹马腹,被她称为“冰雪”的全身白的没一根杂毛的小母马打了个响鼻,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
  乔森微微叹息着,神眷骑士虽然拥有天才般的能力,但在试练之初,往往幼稚的像个孩子。
  商队又行进了近十天——比预期的要快,看来已经接近喧嚣沙漠边缘了。
  弗雷斯的心情和天气一样好,虽然那个可怕的生物应该还远远的跟在商队后面,但是这些天负责侦查的哨兵完全找不到他的踪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隐藏形迹的。
  不过这不关我事。弗雷斯靠在拉着两节货车的驼兽背部最大的肉峰上,身体随着驼兽独特的同侧前后肢同时移动的方式左右晃动着,满意的看着西垂的双日,难得的感到一丝惬意,这一批货物只要运到目的地,利润将极为惊人——战争永远是发财的好机会。他拿起水袋狠狠往喉咙里灌了几口水,舒服的甚至还打了个嗝儿。
  那两个圣骑士也安份了不少,这让弗雷斯放心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女圣骑士,这些天一直是安分的赶路、练剑、祈祷、休息,连话都很少说了,不过反而是这样,更激起了手底下哪些佣兵的兴趣和谈资——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论和行为,毕竟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家伙,对圣骑士都是颇为尊敬的,至少在表面上。
  如果一切如现在这样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走出沙漠进入冷酷荒原和沉睡森林之间的黄金商路了,不过顺利这种东西,就算到了沙漠的边缘,也是有可能马上丧失的……


第五回合 竞技
  双日的光芒已经即将从天空中消失了,弗雷斯打了个手势,命令露营。
  等到两个太阳全部落到沙漠的水平线之下,商队已经完全驻扎好了。喧嚣沙漠的白天虽然炎热,但只要有充足的水,还不至于把人热死,但夜晚的沙漠却可以冻死任何在野外睡着的人,并且几乎所有的沙漠生物都喜欢夜间出动——赶夜路从来都不是个好主意。
  弗雷斯安排好轮值守卫,一个人钻到帐篷里抱着火炉取暖去了,在这种寒热温差剧烈转换的环境中,一个商人最重要的第一是防备天气,第二是防备怪物,第三就是防备生病,不过乔森没有这些担心,久经训练的身体非常强壮,并且因为体内神圣纯洁的气息而使得几乎所有疾病都与圣武士绝缘,稍微恶劣些的环境伤害不到他们。
  乔森还在想那个半炼狱旅者。他是一个优秀的圣武士,虽然还年轻,但是死在他剑下为数众多的歹徒和邪恶生物已经给他赢得了不少声名——正义与邪恶是水火不容的,乔森坚信这一点,不过这次家伙虽然无疑是个半炼狱生物,但和之前见过的却有些不同,虽然乔森也不曾见过更高阶更纯粹的炼狱恶魔,显见现在这个明显又不是纯种的恶魔或者魔鬼,至少那身斗篷下的铠甲就相当奇特,至于到底哪里不同,乔森又不是科学家或者大魔鬼图鉴管理人什么的。
  这些天他都在注意观察,没发现那个半炼狱生物的影子,似乎他真的从那天起就离开了,不过若有似无的,空气中总飘荡着一丝邪恶的味道,提醒着乔森当前万万不是一个安全的环境,决不可掉以轻心。
  巡视一番后,乔森拿着水和食物来到米丽亚的帐篷前面,轻声唤着米丽亚的名字。
  没有回音。
  这几天米利亚都很少说话,有时候似乎还走神儿,乔森觉得她似乎还在因为不能伸张正义而生气,或者责怪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消除世间的所有污秽……或许出了沙漠之后,自己应该好好和她谈一谈。乔森于是掀开帐篷的帘子,然而帐篷中却空无一人。剑和铠甲肯定是穿戴在主人的身上,然而手弩和圣水袋也不在,乔森奔出帐篷,栓在帐篷后面的战马也只剩下自己那匹,米利亚去哪了?
  乔森没有来得及责怪自己的不谨慎,因为他想到一个地方,米利亚最可能去而又最不该去的地方,他迅速找到巡夜的士兵询问,得到的答案是在他们忙着扎营的时候米利亚小姐就独自离开了,看见她的佣兵劝阻了一下,但是米利亚说不会走远,很快就会回来,不用告诉乔森——
  显而易见了。
  乔森焦虑的看着夜色下蜿蜒起伏的沙丘,它们笼罩在黑暗中,神秘莫测,似乎在慢慢改变着形状,好像一群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不太美妙的假设。米利亚对邪恶的侦测能力远远比自己的好……加上她这些天的表现……原来……见鬼!我真不该以为她是在发呆!
  “弗雷斯先生,我的伙伴米丽亚可能单独去找那个半炼狱生物去了!我必须借助您的佣兵一起去把她找回来!”乔森罕见的没有敲门就急冲冲钻进弗雷斯的帐篷,带的整座帐篷都一阵微微抖动。
  “什么?什么?怎么了?”弗雷斯脑袋上顶着一顶非常滑稽的睡帽,从暖呼呼的睡袋里探出头来,他刚要因为自己的好梦被打搅而发作,却发现来人竟然是乔森,便立刻意识到出大事情了。
  “我的伙伴可能会在沙漠中迷路的,请您帮助我找到她!”乔森神情焦急。
  “唉呀!”等弗雷斯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半坐着一拍大腿:“这是图什么嘛!你说你们怎么就……”脸上却是一幅你怎么管不住自己小猫的表情。
  他也有点气急败坏了:“就算那是个恶魔,恶魔会杀人,难道毒蛇就不会杀人?毒蛇在草丛里趴着,你从旁边走过去也就是了嘛,干吗非要过去踢一脚呢?”
  “弗雷斯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请您派几个佣兵协助我吧!”
  弗雷斯皱着眉头看着乔森——思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唉!好吧!”。
  白马不安的刨动着蹄子,即使是米利亚的安抚也没能让它完全平静下来。
  “出来吧!不要像个污秽的魔鬼那样藏头露尾!”米利亚厉声说道,大剑上微微的光华在夜色中好像一支火炬,驱散了她周围的黑暗。
  白马突然一声长嘶,几乎挣脱了缰绳,她面前一个沙丘上的沙土砰然炸开,扬起好像沙暴云一样的弥漫烟尘。
  虽然走了很远,但是米利亚没有迷路,圣洁光辉照耀着她,并把她带领到必须消灭的敌人面前,这是辉煌之主的指引,米丽亚更加确信自己的职责所在了。
  “你这邪恶的生物,接受你必须接受的惩罚吧!”即使再多么没有战斗经验的神眷骑士,也可以瞬间发挥出可与高阶圣武士匹敌的勇气之光。
  沙子纷纷扬扬的顺着斗篷的褶皱划落,两点如燃烧着的火焰般的红芒透过沙尘看着米利亚,和她剑上白色的圣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是邪恶、污秽的叫个没完,难道你手里拿着的那个发光的玩艺是麦克风么?”四十七真是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烦透了,摆起有种你就宰了我的架式。
  而实际上米利亚剑上散发出的光芒让四十七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腰间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愈发的难受起来,他始终都还在纳闷自己是怎么被砍伤的。
  深更半夜的都耐不住寂寞……这丫头比大冥河的家伙还要好战,或者比他们更加无所事事。
  “你就没有其他作为人类该做的事情么?比如说乖乖睡觉。”四十七的声音仍然是沙哑的金属腔调,所以即使他说的是笑话,听起来也像是在挑衅。
  米利亚没有回答,反而更加愤怒了,邪恶本身已经让她无法容忍,何况邪恶且猥亵的东西,尽管四十七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不过她没有贸然进攻——虽然她是个没多少战斗经验的神眷骑士,但是着不代表她会在这种生死对决中鲁莽和冒失。
  米利亚拍了拍白马的脖颈,让它自顾自的跑开。
  四十七举起双手剑,左手捧着剑身无刃的部位,好像使用长矛一样瞄准米利亚:“你那个同伙呢?他藏在哪?还是打算等我不小心的时候砍掉我的手或者脚?”
  “永恒辉煌之主啊……我们在黑暗中踯躅前行,只为前方那一点光辉……我呼唤您的名字,祈求您的帮助……我奉献自己的勇气和荣誉,证明我对正义和光明的忠诚,让我们面对罪恶时所有的软弱和恐惧,都在您赐予我们的光芒中化为乌有……”
  米利亚举起剑贴在额头半跪着祈祷,剑上的光辉愈发浓烈,甚至将她全身都包裹起来。
  这小妮子不简单,居然会发光。
  四十七有点啼笑皆非,他实在不明白这丫头究竟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好像上教堂一样祈祷,如果自己是个恶劣的炼狱魔才不会等你好整以暇再老神在在的进行什么友谊比赛似的比武。
  这些人类实在古怪的很,一方面把你说的很邪恶,而另一方面又要求你像圣人一样高尚,而后才会毫不留情的砍下你的脑袋,混帐逻辑。
  但是他还是没有抢先发难,而是静静的待着,根据上次的战斗四十七已经明白,对方无论强弱,都可以算是自己的天敌,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融合了太多炼狱生物的缘故,强大的同时也对很多东西无法如之前那样免疫了,而现在,与其说是为了多了解一下敌人,还不如说四十七实在懒得给一个假道学把自己变成真正恶棍的口实,其实他想的太多了。
  米利亚站起身。
  下一个瞬间,两把剑已经交击在一起,白色的光辉和红色的火焰猛烈的撞击着,炸出耀眼的闪电。
  四十七略有些惊讶,沐浴在圣光中的米利亚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完全超乎了一个女子应有的限度,这不是能通过训练弥补的事情,一个人就是再怎么训练,也不大可能能和一头哪怕很普通的成年公牛比力气,而现在米利亚甚至偶尔能硬生生将四十七的剑势挑偏——
  不过这把剑还真顺手。
  四十七运转巨剑,得心应手,锯齿的剑锋撕开空气,在身周划出一个生人莫进的死亡区域,即使是和米利亚灌注了圣光的大剑碰上也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这种美妙的感觉使得四十七甚至在想是不是给那个胖商人留点面子,只砍掉这讨厌的黄毛丫头一只手算了。
  但是腰上伤口还是痛。尤其是接触到米利亚浑身光辉之后所受到的牵引,就好像在上面撒了一把盐一样——真是太讨厌了,还是杀了她吧!
  四十七于是挥舞起生疏已久的战斧剑法。


第六回合 厮打
  剑风如轮转,黑色剑身带动外侧白色的齿刃像鳄鱼的巨颚一般舞动在四十七周围,但四十七仍被迫小心的防守,甚至放弃了一些进攻机会,以免再被伤到,不得不说在神眷骑士无孔不入攻击手腕的相形之下,血斧发明的打法看起来实在欠缺精致和机巧。
  剑锋交错,在艰苦训练养成的娴熟技艺和久经杀场的精确反应的操控下好像两条毒蛇一样旋舞着寻找一击致命的机会,两人的身影也在不断换位移动,四十七在这种近乎艺术的对决中甚至找到了一种不亚于血战的快感——挨别人一下还别人一下的战法看来虽然简单,却粗鲁了些。
  他发现搏斗的另一个层面的含义,也许该考虑考虑更像个生物的战斗方式,而不是一味的把自己催眠成银河战舰。
  米利亚一记突斩,四十七跨步沉肩,用剑身滑过对方的利刃,从而卸掉对方的发力点,剑身上产生一道激烈的火花,伴随刺耳的金属刮擦声。这是他刚刚从对手身上学来的,米利亚曾多次用这个办法化解了他足以断开任何魔鬼的力道,只不过她的手法还要更高明些。
  接着四十七转身自下而上甩动手腕,双手高高举起巨剑劈向米利亚后颈,米利亚回身架住劈头而来的沉重铁块,随着发出一声巨响,纯粹是力量之间的较量,四十七已经逐渐抓住了窍门,有力量和不惧攻击的躯体,再加上实战练习,技巧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四十七猛然发力抽动巨剑,剑身上的小刃绞住米利亚的剑,一扯一拽之后再突然向前猛推,四十七像古老年代的陷阵营士兵那样横推着破门冲车锤发足狂奔——剑刃分毫之间,米利亚持剑死命的卡住四十七的大剑,她的双脚在沙地上犁出两条深沟,她始终试图卸开攻来的巨力,假如是半天以前她或许还可以办到,但是现在铁皮恶魔根本不会给她这种机会,她的手终于一软,好像脱力了一样失去和四十七抗衡的力量,被一下子扫到空中,划出长长的飞行轨迹。
  米利亚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落在地上,捏紧手里的武器幸好还没有脱手。
  “喔?”四十七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即便这样对手还能够安然无恙,另一方面他也实在还玩的不够痛快,于是他笑着问:“你的神赐予你的兴奋剂效力已经过去了?”
  “住口!污秽的亵渎者!”米利亚一声怒喝,重新站起,身上的光华重新燃起:“我以此微薄之身呼唤辉煌之火驱除邪恶——今天我们只有一个能离开这里!”
  “精神可嘉,那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你的那个男伴么?或者你最好写下来,我实在计不住你们那种惺惺作态的字句,还是说让我自己替你总结?”
  “住口!”米利亚几乎像一支利箭一样冲过来,但是一阵巨大的风沙挡住了她。
  四十七挥动巨剑在沙地上斩出一条鸿沟,而原本在沟槽里的沙子就全被他扬在空气中,接着随手掷出锯齿重剑,黑色的铁块如同俯冲的鹰隼直取米利亚首级,连他自己制造的沙子帏幕都被击穿了。
  突如其来,米利亚的瞳孔里映照出黑色的利刃,像断头台上沉重锋利的铡刀威胁着自己的生命,谁也不可能不慌乱。
  她刹车一样停住脚步,在黑色锯齿靠近她之前强自镇定,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凝固了,用尽全身的所有力量想要阻止住那只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鹰隼穿过她的身体,仅仅出于本能,结果只是擦身而过,锯齿咬去了她左侧的肩甲,仿佛对她则不屑一顾。
  饶是如此还是教她心胆俱裂,风压,撕裂的不仅是她神圣光洁的铠甲。
  居然脱靶了。四十七看着好像被炮弹击中一样四散炸裂的远方沙丘,不仅惋惜。
  他始终没法在短时间内改掉长此以往养成的那种不管不顾的暴戾作战方式。
  这几乎是一种自然的反应,根本不容许有思考的机会,但四十七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在巨剑滑过的同时实际上已经绕行到米利亚的身后,只需要一拳,他有把握彻底结束战斗并带着断成两截的神眷骑士回去将他自己总结的遗言传达给她的男伴。
  突然白光大盛。
  “叮!”四十七的铁拳狠狠地敲在被米利亚横握在胸前的光剑上,尽管光芒在碰撞之下黯淡了不少,不过坚固程度还是不错的,假如它并没有那么坚固的话……这也许算是四十七给她的最后机会。
  她翻滚着滑行出很远的距离,意识才从界乎生死的灰色地带返回身体,她随即翻身低伏在沙地上,跟着蜷曲起身体,假如刚才那一剑只是让她在精神上受到冲击的话,那么险些折断她神剑的这一拳就纯粹是物理上的了,神明的意志虽然依旧清晰,但也无法完全消除那一瞬间数不尽的惶恐不安。
  四十七懊恼的甩了甩自己的右手,坚硬的铠甲下发出些焦热的味道,这样居然也会被烧伤,那是不是自己根本不能碰这个发光的白炙灯泡骑士?
  真是难缠。
  刚才还趴在地上的神眷骑士又持着发光的剑朝自己跑过来,怎么跟个亡命徒似的。
  徒手去殴打一块张牙舞爪的烧红铁块?四十七想想就觉得很委屈。
  四十七低头看了看脚下,跟着抬脚一踢——就好像小孩子打闹时会踢起尘土耍赖一样,四十七也卷起一片沙子。只不过这团沙土好像炮弹一样被强大的推动力驱赶,直飞而出,粗浅的估计一下沙速怎样也在两百公里左右,如果打实了决不该比挨上一记散弹轻松。
  米利亚疾停侧身横向跳开,把沙土炮弹让在身后,她的圣力对沙土无效,挡格只是平白浪费力气,紧接着第二个沙弹已经进入了攻击区域,米利亚同样以灵巧夸张的身法再次避开,身体却因此失去了平衡,第三波攻击又到了,这次是四十七,他在合适的角度用力挥动自己的钢铁右拳,米利亚横剑挡格,冲撞力把米利亚第二次抛出很远,但这次她并没有选择以力相搏,而是借着冲击让自己拉开让四十七无法追击的距离。
  这也是四十七希望的,他根本没有打算追击米利亚,两次直接碰触圣光,他的右手已经疼的近乎麻木。
  在沙土里摸索的手终于有所收获,沉重的黑色巨剑抖落身上的尘埃,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沐浴在月光下,它和他都是。
  “‘一个傻妞在这里送命,因为她不明白神就像男人一样,永远不能完全相信’,这句怎么样,你喜欢么?”四十七拄着锯齿大剑故作轻松,事实上他的确占据了上风。
  米利亚没有说话,她正在调动全部的精神凝聚圣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得再承受四十七的下一次进攻。
  “啊啊啊啊!”空旷无垠的声音回荡着,好像呼啸的风声,但是又带着金铁交鸣的喧闹,嘈杂的灌进两人的耳朵里。
  四十七感到脚下的大地在振动——
  他一跃而起,跳到沙丘的高处。米利亚也惊疑不定的步步后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道沙柱冲天而起,四下散开。
  烟尘呛的米利亚有些咳嗽,为什么怪物都喜欢在地下呆着?
  四十七看到低洼处的沙子在流动,好像漩涡一样。随着沙旋的扩大,四十七和米利亚几乎都站不住脚,好像地底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在不住搅动一样。
  那个东西从地下升起——可以说是被涌动的沙子托起来的。伴随着他身型的浮现,连应该只有逻辑思维的四十七都油然产生了一丝敬畏。
  他是如此的威严。修长的颈子上是一颗覆盖着巨大碟状双角的头,可怕的双颚紧闭着,下巴上锋利的尖刺好像胡须般层层叠叠,一对溶化金属球一样的眼珠射出如有形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几乎能遮盖天幕的翅膀扇动了几下,抖落上面的沙子,但是同时吹起了更多,双翼的边缘和折褶上带着暗绿色的斑点,好像铜锈一样,而通体好像黄铜铸成的鳞片即使在夜间,也闪烁着温暖光华的色泽,伴随着他的身体,一股强烈的金属气味弥漫开来,甚至让米利亚觉得好像直接含了一大块黄铜一样。
  她有些目眩和欣喜。那是一条龙——至少是老年的黄铜龙。
  “卑微的人类!你们打扰了喧嚣沙漠之王,北地生灵的守护者,过去和现在的主人,至高无上的巨龙阿巴齐格的安眠!准备接受焚烧一切的怒火吧!”


第七回合 黄龙
  四十七有些疑惑的看着那条龙甩动着巨大的头颅咆哮,米利亚则是垂剑行礼,非常尊敬。
  巨龙看了看两人,显然他们的这种反应让他很无趣。
  他转了转眼珠儿,又咆哮起来:“我小的时候透明,长大了却变成白色,拿着我就能驱走双日的折磨,但是代价是我从你手上流走,我是谁!快说!谁猜不出来就吃掉他!”
  这谜语真蠢。四十七咧了咧嘴,懒得搭理。
  “尊敬的黄铜巨龙阿巴哥大人……我是晨光骑士团的圣武士米利亚,正处于试练的途中,我追踪一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来到这里,对打扰了您的休息感到很抱歉……”米利亚微微低头,良好的表现了一个圣武士的礼仪。
  应该是阿巴齐格才对……名字真奇怪,四十七看着龙的样子,突然想笑。龙不是喜欢抢小女孩养在城堡里却什么也不干,干等着英雄去救的傻冒么?怎么现在好像角色变了?
  黄铜脑袋扭转向他。
  “哈!邪恶的家伙!在阿巴齐格——我叫阿巴齐格!阿巴齐格大人的地盘上,怎么能允许邪恶的存在!我要吃了你——咦?你手上拿着什么?是冰封骑士的巨剑么?啊!如果不是寒冷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早就去弄来一捆这种双手剑了!话说我当年曾经遇到过一条讨厌的白龙,要不是当时我吃得太饱,我早就扭断他的脖子——哎,你怎么能那么拿着他呢?太漫不经心了!来,把剑给我,我教你怎么拿着它才是正确的方式——”
  凭什么听你的,看起来就是个贪得无厌的糊涂蛋。
  “刚才有个混蛋在我头上敲了一个包,我想不会是你吧?”黄铜头上像蛇眼一样细长瞳孔眯缝着扫过四十七的全身,在认为四十七没有服从他的意思之后。
  四十七感到一丝寒意。他把双手剑背到身后,但有不想让这个举动看起来太过于显眼:“阿巴齐格大龙?你的手太大了,我想这把东西只能给你剔牙……”
  “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嘲笑我又大又笨么!”阿巴齐格的一只前爪蓬的往地下一拍,沙子好像巨浪一样扩散,让四十七和米利亚站立不稳:“任何人都别想嘲笑阿巴齐格!”
  随后就是一声悠长清亮的龙吟。
  四十七从话语中听出一丝恼怒的味道,他凝神戒备,防止黄铜龙发动突然袭击,但是阿巴齐格巨大的身体迅速缩小,双翼垂下——只是顷刻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穿着铜绿色对襟袍子,面色蜡黄的老头儿。
  “好吧!现在把剑给我看看!”阿巴齐格从他本人制造的大坑里爬出来,怒气冲冲的走向四十七。
  “不行,你不还我怎么办?”四十七在阿巴齐格抓到他之前跳下沙丘。
  “只有骗人的人才会担心被骗!”老头语重心长起来。
  “嘁,龙本身就是贪婪的象征,不然你抓那么多女人干什么?”
  “你敢说我是贪婪的?!我什么时候抓女人了!你胆敢污蔑神圣的黄铜龙阿巴齐格大人!难道不怕伟大的阿巴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黄铜龙发现面色惨白有些摇晃的米利亚,恐怕是心情放松之后的脱力现象。
  “她怕你会把她抓进城堡关起来,因为她不是公主而且也没有哪个王子会瞎了眼看上她。”四十七摊着手走开。
  “恩……似乎是过度的凝聚圣力。”黄铜龙没有理会四十七。
  “你可别抓她,这家伙凶的很。”四十七拄着剑柄说风凉话。
  “都说了我不抓女人!!”这个老头的嗓门不是普通的大。
  “你看,她发抖了。”四十七指着雪上加霜的米利亚,幸灾乐祸。
  “吼……”黄铜龙没好气的把手抚在米利亚头上。
  巨大的魔法能量缓缓的灌注在米利亚体内,立刻就看出了效果。
  “喔~原来你不止会抓女人而已阿。”黄铜龙露了一手让四十七刮目相看。
  “你这个混蛋小子。”
  “请您准许我在您的土地上消灭这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米利亚恢复心神就直奔主题她此刻已心无旁骛。
  “好了好了,小姑娘!他不是个半炼狱生物!虽然他看起来像半炼狱生物,闻起来像半炼狱生物,可能吃起来也像半炼狱生物,但他不是一个半炼狱生物!至少不完全是!”
  阿巴齐格摸着下巴上钢针一样的胡须:“这孩子是满有趣的,你看看他身上的铠甲——那其实并不是铠甲!”
  四十七又往后一蹦:“别把兴趣放在我身上,我不好惹的。”
  “哼!刚才还没和你算帐,侮辱一条龙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我会吹起永恒的狂风,把你永远困在沙漠之中——”
  “阿巴齐格大人,你……你说什么?他怎可能会不是?”米利亚彻底的困惑了,如果她的灵觉没有在黄铜龙身上感觉到一丝邪恶的气息,恐怕真要以为这条黄铜龙是一条邪恶的蓝龙幻化而成的了。
  “一个构装体,恩,起码是半个构装体,甚至可以说是构装生物,尽管不太合道理,当然,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有多少道理可讲。”阿巴齐格眯缝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睨视着四十七,或者还在想着四十七身后的那把剑也说不定。
  四十七继续后退,跟阿巴齐格保持一定的距离,实力悬殊,这一点毫无疑问。
  “阿巴齐格大人,请允许我继续我未完的职责!辉煌之主引领我来到这里,不管他真实的身份如何,空气中都弥漫着从这个污浊的生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我不能放任不管!”米丽亚站直身体,手挚巨剑,看样子她是在怎样也不肯就此罢休。
  四十七冷冷的站在一边,那个丫头虽然天赋过人,但对自己还远远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但那条龙就很难说了,看他性情古怪的样子,难保随时都会向自己发难,满嘴胡说八道的人出手最不留情了。
  “哦?这种程度的圣力,天赋的神眷骑士?难怪你有胆子跟那铁皮小混蛋单挑。”似乎直到现在阿巴齐格才真正发现了米丽亚的身份:“凯塞琳还好吗?不过你可能不认识她……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二百年前,等等,也可能是三百年前,那时候整个大陆正陷于一片战火之中,到处是焦灼的土地和成堆的尸体,就连这个荒凉的沙漠也不例外……悠着点,小姑娘,过分召唤圣力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后遗症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虽然你刚刚被我用神圣的力量治疗了一下,当年凯瑟琳——你要干什么,别到那边去,那个沙丘后面只是另外一个沙丘——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阿巴齐格化为人形并无助于他性情上的改善,看到四十七正悄悄的后退,阿巴齐格两手一拍,一阵黄色的烟雾过后,他重新变回一条黄橙橙的龙拍打着双翼腾飞起来,被翼风挂起的黄沙不亚于一次沙暴云,在漆黑的夜里让人更加难以分辨方向,等四十七在渐渐停止的风暴中立住身形,发现阿巴齐格已经蹲在了沙丘的顶端,伸长了脖子,脑袋停在离四十七不足三公分的地方。
  带着金属的色彩和浑浊但仍不停转动的眼睛上下观察着四十七,拳头大的鼻孔中喷出的气息把四十七的兜帽掀翻开来,四十七不再做什么掩饰,红的发黑的鳞装铁甲皮肤因为充聚力量而稍微乍起,暗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视着面前这条老龙。
  米丽亚站在沙丘下面,刚才的风暴让她一时失去了四十七和阿巴齐格的身影,等到发现他们的时候,又因为双方的对峙,而陷入不知是冲上去还是留在原地的尴尬之中。
  虽然这种尴尬没人察觉。
  “喂,你的名字?”阿巴齐格收回脖子,点着头,俯视着面前这个渺小的类人生物。
  “四十七。”


第八回合 弗雷斯与龙(上)
  “四十七?”阿巴齐格歪着脑袋,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奇怪的名字,你的主人一定有很多奇怪的嗜好,比如患有某些有趣特征的强迫症,你的主人又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会认识他,只要他已经活了足够久的时间。”
  四十七摊摊手,表示无可奉告。
  阿巴齐格引颈长吟:“我喜欢你这个家伙!一个没有主人的构装生物!也许你正在寻找你的主人?好吧,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龙阿巴齐格,如果你表示你的诚意,我想我有可能会帮助你……”
  沙丘下的米丽亚失望的发现,她所崇敬的金属龙竟然这么快就背叛了正义和善良。
  这种失望依然没有人察觉。
  “听!什么声音?”弗雷斯趴在驼兽上面,好像一块马上就要被震碎的奶酪,奔跑中的驼兽是决不适宜乘坐的,虽然弗雷斯本人非常明了这一点,但现在是赶着去救人,所以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何况身边的乔森看上去已经快要疯了。
  乔森勒住驼兽,后面跟着的另外三头驼兽也停了下来,骑在上面的佣兵差点被惯性扔到沙地上面。
  又是一声长啸,在寒夜中的沙漠里听得格外真切。
  乔森皱紧眉头,瞳孔缩了一缩,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叫做欣喜的好,还是叫做紧张的好。
  “是黄铜龙的吟声!”没等弗雷斯再打听什么,乔森已经狠狠的抽了驼兽几鞭子,驼兽甩着鼻子突然加速,弗雷斯闭上了嘴,这种颠簸再持续下去,他就要吐了。
  “你不太爱说话呀,虽然你很有趣……”阿巴齐格扑腾了两下翅膀,面前这两个人实在让他失望,根本不是可以好好聊天的主儿。
  “阿巴齐格大人!你不要被他所迷惑了,我敢肯定他是来自炼狱深处的邪恶生物,请让我消灭他吧!”米利亚握紧宝剑,剑上的光芒重新迸发。
  阿巴齐格不耐烦地摆了摆头。
  突然面对阿巴齐格的四十七倒奔出去,速度似乎比他正面奔跑还要快一些,黑色的钢铁双翼从背上伸出,割裂了袍子完全展开,凭借着从沙丘高处向下的跃力,四十七飞了起来,虽然很快他便开始下落,但速度却已经让米利亚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至于阿巴齐格,就不知道他是来不及还是不愿意了。
  四十七在空中已经转身面向了米利亚,双翼一鼓一推,带着灼热的风又猛的滑翔了一段距离,这个臭丫头伤了自己而且一直出言不逊,不管那条老龙会站在哪一边,四十七都决定要给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眷骑士一点颜色看看。
  米利亚从没想到这个黑色的怪物居然还有翅膀——一楞神间,对方已经冲到了身前,她举起剑,等劈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四十七的身影,借助双翼的力量,四十七的速度几乎提升了一倍,米利亚没有时间祷告让自己沐浴在圣洁的正义与勇气之光中,而唯一可以拒敌的剑在还没来得及收回之前,已经因四十七一掌打在自己的手腕上而掉落在地,马上剑身上的光芒因失去了神眷骑士的掌握而黯淡下去,四十七的手一翻一扭,已经把米利亚的手拧到了背后。
  米利亚的手腕似乎被一块烙铁烧灼,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身后一股炙热的气息吹到,接近脖根处的头发迅速卷曲起来,本来的金发变得更加焦黄。米利亚咬紧嘴唇,眼泪很快溢满了双眸,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自己圣洁的身体已经被污浊肮脏的生物所玷污,再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感觉耻辱的了。
  “米利亚!放开她!你这个邪恶的东西!”乔森和弗雷斯来晚了,他们找到了米利亚的白马,并随之而来。
  一声低沉的龙吟阻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而随着这声恢宏的龙吟,庞大的驼兽们立刻东倒西歪的瘫在地上,把上面的骑者掀的狼狈不堪,这时候弗雷斯他们才注意到较远处沙丘上那个几乎和黄沙融为一体的巨大生物,弗雷斯张大了嘴,多年的经商生涯让他算得上识广,但同时谨慎的商人习性也让他算不得见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黄铜龙。
  乔森也压抑住冲上去的冲动,但他也并没有对阿巴齐格施礼,乔森怒视着站在米利亚身后的四十七,有些后悔当初刚刚遇到四十七的时候为什么不坚持战斗,争取结果了他。
  阿巴齐格声音低沉下来,虽然不知道龙是否会做人类的表情,但看上去似乎确实庄严肃穆了许多,跟刚开始的样子有些不同了:“构装生物,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神眷骑士!”
  “是他们先伤害我的。”四十七语调冰冷。
  “这是一个误会呀,而且我们不是已经冰释前嫌,并且约定好了吗,请饶恕这个年轻的骑士吧,唔……”弗雷斯被米利亚充满屈辱而又愤恨的目光给瞪了一眼,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实在太让人窝火了,骄傲的圣武士和毫无信用的半炼狱生物,同时遇到这两样人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自己怎么会摊上这种麻烦呢。弗雷斯耷拉着脸,退回到佣兵们的保护当中去——虽然佣兵们也胆战心惊,那条龙万一不小心打个喷嚏,估计眼前就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四十七松开手并退了开去,他本也没有以米利亚要挟谁的意思,只是想给她一些惩罚。
  米利亚没有走开,也没有反抗,而是跌坐在地,面前放着她的剑,她也没有要去捡拾的意思。
  众人似乎没有料到四十七这么容易就放开了米利亚,乔森愣了一下,随即冲上去扶起米利亚。
  “神眷骑士,你不需要感到过分屈辱,我认定那不是一个真正的邪恶生物,虽然也算不上善良。”阿巴齐格拍打了一下翅膀,似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不过今天还真是热闹,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喧嚣之主的睡眠已经被打扰,这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呢?”
  “呀,很好,很好,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吗,就应该这个样子,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呀!”弗雷斯重新踱了出来,见缝插针是他的职业要求:“还有,伟大的喧嚣之主,多亏了您啊,否则争斗又起,就很麻烦啦!”
  阿巴齐格对这话似乎很受用,但他表示受用的方式却明显与类人生物不同:“我离开时世界将会苏醒,沉睡后双日也一同沦陷,唤醒我的代价就是你右边的眼睛,而封印我的方法就是你左边的耳朵,我是谁!快说!谁猜不出来就吃掉他!”
  米利亚那匹颇具灵性的白马跪卧下来,雪白的身体形成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湾,乔森帮助米利亚坐了下来,他不知道现在要说什么才好,米利亚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双唇紧闭,目视前方,让乔森感觉现在还是什么也不要说的好。


第九回合 弗雷斯与龙(下)
  米利亚的手腕红了一圈,虽然开始感觉非常疼痛,却没有留下什么更加严重的伤痕,乔森看了一眼远处孤独的蹲坐在一个沙丘上的四十七,后者的钢铁黑翼微微展开,双眼似乎是漂浮在空中的两盏鬼火,却看不出他是在望向哪里,一幅彻头彻尾恶魔的形象。
  此刻弗雷斯和阿巴齐格却已经打得火热,看来阿巴齐格终于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谈话对象。
  “北方的商会联盟?没听说过,我去北方猎杀雷龙时,那里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商人虽然不可或缺,但永远无法成为大陆的主宰!其实我看你很有学习魔法的天分,不如跟我一起去周游大陆,我保证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法师!瞧瞧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罕见的白水晶,所以我说你有成为伟大法师的资质呀!”再次变化为老头形象的阿巴齐格侃侃而谈,不断提出让人垂涎的各种建议,不知道他只是耍弄弗雷斯,还是当真的。
  “嗬嗬,您太看得起我啦,其实我本来就只是一个见不得大场面的普通商人而已,能和您谈话已经是我至高的荣耀,怎么还敢奢望其他的呢。”弗雷斯满脸堆笑,不知道他是在应付阿巴齐格呢,还是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有那种好运气。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也许又一次的大陆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一个契机,要么横尸荒野,要么成为英雄,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阿巴齐格大人能从你的面相上看到你的未来……你的旅程充满艰险,你要当心,不听喧嚣主人的话可是要倒大霉的!”
  阿巴齐格的这句话倒是让弗雷斯听进去了:“据说阿古斯帝国和沉睡森林的精灵之间要开战了,战争是发财的机会,但如果为此送命可就不妙了,您知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吗?”
  “哼!人类真是太渺小了,为了毫无意义的理由互相争斗。我渴了,拿你的水袋来!一看你就是一个守财奴,连水袋都挂在脖子上,你看上去就像一个货架子。什么?战争?无时无地没有战争,法师和精灵之间的仇恨已经绵延了数百年,我看这次也不会彻底的解决任何问题。哦,你这个水袋看起来有些意思!”
  “这是我本就打算送给您的礼物,请接受我对您的崇敬吧!”弗雷斯忍住心痛,满脸肃穆的向阿巴齐格表达敬慕之心。
  “魔法的造物,哼!”阿巴齐格摆弄了几下,没有喝水,然后把水袋扔的老远,而不是弗雷斯的怀里:“还以为是稀有的雪蚕皮……我才不稀罕这个呢!魔法虽然能制造便利,但是终究不是值得收藏的东西!”
  “噢,噢……对了,阿巴齐格大人,那这个白水晶呢,我诚恳的请您收下,在我手里,这个珍贵的宝石也只是摆设而已……”
  “嗯,这个么……”阿巴齐格拿着水晶举到眼前看,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还能看出什么成色来不成:“虽然不是很纯,还有些青色的杂质!我的洞里有一块比这大十倍的白水晶,我告诉你,那颜色就像雪一样,摸在手里……”
  其他人看着他们目瞪口呆。
  滔滔不绝这个词肯定是为阿巴齐格和弗雷斯定做的,他们从白水晶的成色然后说到各种宝石的产地,再从各种宝石的产地说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再从风土人情说到各种讨厌的怪物,然后阿巴齐格开始夸耀自己曾经独自摧毁过一个霜巨人部落并描述细节,弗雷斯听得如痴如醉穿插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惊讶,等阿巴齐格说够了歇气儿的时候他就开始说自己在商路上遇到的那些可恶的地精豺狼人,他们是多么的阴险鬼祟残暴,自己是怎么指挥若定奋力抗争,惹得阿巴齐格一阵不屑然后接过话头继续,不过在这期间弗雷斯不停的从身上摸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给阿巴齐格看,趁机套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他们最后一直扯到东方破晓!
  “很好!很好!”阿巴齐格拿着白水晶和另外几个小物件,看起来都是亮晶晶的宝石首饰什么的:“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捋着黄胡子,心满意足:“我该走了,回到我那可爱的家——我真奇怪我是怎么在这个破地方睡这么久的!如果不是那两个人在我脑袋上跳来跳去,我可能还会睡下去……不过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在温暖的床上欣赏双日的晨曦了!退后一点,人类,阿巴齐格大人会记得你的!”
  然后他开始膨胀,变回龙形——又是一阵乌烟瘴气,巨龙庞大的身躯已经朝向沙漠深处飞去:“根据我的判断,这几天会是好天气!放心上路吧!”
  看着黄铜龙消失在双日的晨晖之中,弗雷斯一屁股坐到地上,汗水已经把衣服全湿透了,他接过佣兵帮他捡回来的水袋,咕咚咕咚的连灌了几大口,看来整整大半夜的扯皮让他筋疲力尽:“累死我了……损失大了……我会少活几年的……啊、啊、啊嚏!”
  弗雷斯在佣兵的帮助下爬上驼兽,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竟然使他打了个哆嗦,他看了乔森和米利亚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好了,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出发吧——拜托,别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四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连乔森也没注意到,在一条龙的面前你很难分神去注意什么别的东西——不过注意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黄铜龙阿巴齐格为什么说他不是半炼狱生物呢……
  弗雷斯裹着毯子,坐在驼兽背上萎靡不振。沙漠的夜风外加和一条龙交流把他折腾的不轻,回去后又惊又怕又饿又渴吃了不少东西灌了大半袋子蜂蜜凉水,结果一路上吐下泻,第二天晚上还发高烧——要不是乔森使用“祛除疾病”的能力对弗雷斯进行了治疗,怕是弗雷斯这两百多磅就交待在沙漠里了。
  “乔森先生……我怎么觉得又有点冷……你能再帮我治疗一下么?”弗雷斯眯着水泡眼,连天气都懒得看了,既然那条黄铜龙临走的时候说天气很好,那么天气就一定很好——好几颗大宝石呢!
  “弗雷斯先生,喧嚣沙漠的夜晚可是非常寒冷的,这您可要比我更加清楚,您受了寒,加上饮食不当导致原本的胃肠病又加重了,这个还是要慢慢调养才行,我的能力其实只是让你退烧,这几天您就不要喝蜂蜜水了,让曼恩给您弄些热汤……”
  乔森在马上探出身子,摸了摸弗雷斯的手,然后说道。
  “唉……为了这么几个小钱……整天过着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身体要不垮掉就真是奇怪了”弗雷斯抽了抽鼻子,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暖和的感觉都没有:“好在快出沙漠了……我一定要在商会的据点好好歇两天再上路……你那个同伴米利亚怎么样?”
  乔森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后面那个孤独纤细的身影,目光中带着焦虑。
  看来她还在耿耿于怀——乔森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才好,那个斗篷下的黑色身影已经成了米利亚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儿,显而易见的邪恶就在附近肆无忌惮的游荡,但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熟视无睹……
  乔森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心,虽然很少,但是的确有过圣骑士在试炼的旅途中因为种种事情而变得背离了理念和信仰而导致堕落的事情发生,如果……
  他努力摇了摇头,把这个不祥的念头赶出脑海。
  随着商队的跋涉,双日终于变得些许温柔起来。


第十回合 遇袭的据点
  从看到第一丛针刺灌木开始,双日的热量和它们同时出现的时间便开始逐渐减短——空气中也带了一点湿润的气息,甚至有一天傍晚当他们在一大群仙人掌旁边露营的时候,还下了片刻小雨!
  似乎是冥冥中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着喧嚣沙漠,让它变成了大陆上最干燥恶劣的地方,但是同样也阻止沙漠继续扩张,这种情况在大陆上很多地域都同样存在着,形成了种种截然不同分野鲜明的区域。
  黄金商路。从北地经过残酷荒野吹来的寒风到了这里逐渐变得温暖,带来雨水,岩石和黄沙的地貌也因为南方广袤无垠的沉睡森林蔓延到这里的外围林带而转变成富有营养的土质,在这种交错作用之下这条大致上是东西走向的曲折地带几乎成了天堂般的地方——商旅天堂,冒险者天堂,以及……强盗天堂。
  “加把劲!”弗雷斯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我们正式踏进了黄金商路!今天我们就能在商会的据点睡觉了!想想看!温暖的床铺,甜美的麦酒,热气腾腾的食物,还有热情似火的小妞儿!”
  他的话引起了佣兵们的一阵哄笑,确实,虽然这里还是很荒芜的地带,除了零星的树木和岩石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是接下来的旅程简直就是享受了——他们不仅可以大多数夜晚都睡在据点或者小镇上,而且还可以顺便把从喧嚣沙漠东方国度带来的私货贩卖出去,这可都是以十倍计的暴利!这趟买卖做成,应该可以轻松上几个月了……在黄金商路的城镇中享受一下,过点上等人的生活,或许还能在残酷荒野和沉睡森林边缘进行一些冒险,提升提升实力,找点藏宝什么的……
  整个商队一下子变得气势高昂——除了米利亚。
  “我们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商队了吧?”她淡淡的问乔森。
  “嗯……好吧。”乔森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们和商队在他们的据点休息一晚,明天我就跟弗雷斯提出来……”
  一个木头和土石筑成的堡垒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商队的成员们都欢呼雀跃起来,甚至连驼兽都卷着长鼻子呼噜呼噜的叫着。
  弗雷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是随着逐渐接近,他的面色紧张起来——
  “停下!”弗雷斯喊到。
  出什么事了?乔森催马赶到队伍前端。
  “为什么没有哨兵发信号?”弗雷斯手达凉棚,眯缝着眼睛向前看去,乔森也注意到了,堡垒的角楼上空荡荡的,而且再仔细看去,似乎还有渺渺的烟雾从堡垒内飘出来,不像是炊烟,最令人紧张的是,据点上方的天空上似乎盘旋着几只黑色的飞鸟……
  “全体警戒!”弗雷斯大吼道:“拔出你们的武器!你,去看看!”
  得到回报后,乔森米利亚和弗雷斯他们一起朝堡垒赶去。
  刚踏进堡垒已经半塌的大门,正在大快朵颐的硬毛老鼠和食腐乌鸦们就一哄而散,好像从一大块臭肉上惊飞的一群苍蝇。米利亚一眼就看见那个叫做四十七的半炼狱半构装生物披着一件血迹斑斑的斗篷,站在主堡二楼的露台上。而宽阔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是众多尸体,很多地方还有着焦黑的痕迹和灰烬——淡淡的青烟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她的眼睛立刻红了。
  “你这个——”
  但是乔森拉住了她,厉声制止:“别轻举妄动!”
  “商人先生,你还没被这两个人拖累死么?”
  四十七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他的身形和一地尸体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异常凄厉的景色。
  “噢,天哪……”弗雷斯摊着手夸张的叫:“这是怎么回事?哦,这不是西米么,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是他开的门呢……”
  他口中的西米正在他前面,眼睛因为脱水已经干瘪,不过仍然大睁着死死盯着他,下半身不见了。
  “什么人干的!这个据点里常驻着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弗雷斯又看了几具尸体,抬起头来高声大叫。
  “弗雷斯!你难道看不出——”米利亚又惊又怒:“这个邪恶的——”
  “够了!”弗雷斯第一次表现出暴怒的情绪:“动动脑子!仔细观察!这里这些人起码死了四五天了!”
  “看看这个。”四十七把一具散发着臭气的尸体扔到院子里——准确的说是半具。
  和那个西米不同,这具尸体的上半部分不见了。但是弗雷斯马上发现了更多特殊的地方。和人类相比,尸体的双腿过于纤细了些,裤子上的布料也非常少见,而且纹着繁复精细的花纹装饰,好像是丛丛绿叶一样,腿上的靴子也非常精致漂亮,造型和做工几乎都称的上完美,最奇特的是腰部的皮带,与其说是皮带,但是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藤蔓编织而成的……
  弗雷斯和乔森的脸色都变了。
  “精灵?”
  善后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尸体被一具具排列在主堡前面的空地上,拥兵四处打扫着战场,弗雷斯蹲在几具尸体面前,观察或者说思考着什么,乔森和米利亚则站在他的身后。
  “一,二……四,根据这些残缺的尸体来看,至少有四个暗夜精灵死在了这次战斗之中。”乔森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夹在腋下,表现着一个成熟的圣武士所应有的沉着与细密。
  “应该更多!”弗雷斯眯缝着眼睛,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些尸体:“据点的人数和能够找到的尸体数量相差很多,尸体中没有几个女人,我敢肯定有很多人被抓走了,可能也包括这些精灵的同伴。”
  “敌人,不就是精灵吗?”米利亚似乎已经接受了那个半炼狱生物不是凶手的事实,但从他消失在主堡二楼的露台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她环顾四周寻找着邪恶生物的踪迹,所以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因为中箭而死,暗夜精灵个个都是好射手,所以进攻据点的应该不是他们,精灵本身也是受害者。”乔森抢在弗雷斯之前解释着,那个商人看上去很愤怒,也很沮丧。
  “没错,他们是来做交易的,瞧这个家伙,我两年前还见过他呢,不过名字我已经忘了。”弗雷斯盯着一个暗夜精灵的头颅,他的半边脸已经被啃的不见了,双眼也已经被啄去,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窝茫然的盯着天空,真不知道弗雷斯是依据什么把他认出来的。
  “交易?”
  “我们跟所有人做交易,无论是法师还是精灵,只要有利可图。这里是距离沉睡森林最近的据点,出现前来交易的精灵并不奇怪,虽然他们一年来不了几次。”弗雷斯站起身来,看到曼恩急匆匆跑了过来。
  “我看到四十七先生在主堡后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米利亚皱了皱眉头。
  四十七蹲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一些白色的灰烬,对来人完全无动于衷。
  “哦,我们又见面啦!”弗雷斯勉强的笑了笑。


第十一回合 祈祷
  乔森和米利亚则在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就算那不是一个半炼狱生物,身上散发出的邪恶气味也几乎让他们不能忍受,特别是米利亚。
  四十七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裂开直达耳际的嘴笑了笑,一口相互交错的獠牙也不能怪别人把他当作半炼狱生物来看,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他就是个半炼狱生物。
  “很有意思的东西……是呀,我知道你不太想跟我再次见面,商人先生,包括那两个圣洁的武士。”四十七甚至抬手向乔森和米利亚打了个招呼,乔森愣了一下之后稍微颔首,算是回礼,而米利亚则吐着气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瞧您说的,不过可求您别再跟他们闹脾气了,我现在遇到的倒霉事已经够多了……真是一场惨剧,您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这些粉灰有什么线索吗,这里好像到处都是燃烧的灰烬和破败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繁盛起来。”弗雷斯愁眉苦脸的蹲下身去,没看出面前这堆灰烬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
  “对方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了战斗,同时对敌人进行杀伤和俘虏,必须有合适的方法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完成,你的人,还有那些,精灵?对,他们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像样的抵抗……我劝你别把那东西放在鼻子附近嗅来嗅去。”
  弗雷斯大大的打了个喷嚏,他拿起一撮灰烬放在鼻子下,结果一股强烈的刺激气味让他差点把心脏都喷了出来。
  弗雷斯开始怀疑那是精灵或者别的什么怪物的骨灰。
  “您是说……”
  “叫我四十七。”四十七看着已经走过来的乔森,对这个圣武士四十七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不是那么嫌恶,除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高洁的气味。
  “好吧,四十七,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乔森认为没有理由怀疑一个黄铜龙所下的判断,尽管他们也时常的胡搅蛮缠,但乔森已经确信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可乔森仍然感觉站在四十七面前并与其平和的对话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您是说,前来进攻的人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就杀死了这么多人,并带走了可能更多的俘虏?”
  “这没什么,我也可以做的到。”四十七又咧了咧嘴,不知道是想用笑容来表示友好,还是纯粹一种示威的举动。
  “你是说这附近还有一批肮脏邪恶的半炼狱生物?”乔森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米利亚也向这边靠近了一些,很明显他们把四十七的举动理解为了后者。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但我还不知道……”四十七低头看了看地上,那里除了灰烬,就是被血污污染的碎石和土地。
  弗雷斯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两个人。
  “至少他们没有把食物和水全部夺走,今天就先好好的休息吧……去地窖里搜索一下!反正肯定赶不及去下一个据点了,各位!”弗雷斯接到一个佣兵的报告后,快要哭出来似的对四十七和乔森以及米利亚说道。
  “弗雷斯先生?尸体怎么办?”佣兵继续请示。
  “搬到城外,放在那里吧,记住,远一点!”弗雷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怎么可以如此亵渎死者的灵魂,放进主堡的大厅,让我来为他们祈祷吧!”米利亚说完就后悔了,无法消灭邪恶的自己,只能以安慰灵魂的方式来救赎自己了吗?
  “我的大小姐,这种情况下就不要那么一本正经了吧!”弗雷斯已经对米利亚的无知和固执感觉哭笑不得了:“而且把尸体堆积,说不定很快就会发生瘟疫的,你们圣骑士当然不怕,我这把骨头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哼,哼!”四十七抬头看着天,不知道他是对谁哼哼。
  “哼!哼……”米利亚扭头离开,显然她是无法再容忍自己和四十七站在同一个地方了。
  乔森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同米利亚一起离开了主堡后面这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今夜可能要下雨了……”弗雷斯看着两人离开,也抬头看起天空来,天空上面唯一一个太阳也快要落下去了,一层层厚重的云彩渐渐遮蔽了半面天空。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不大,稀稀沥沥,似乎没有很快便停的意思。
  据点之外,一具具尸体整齐的排列在一片野地上,雨水冲刷着尸体上的血污,却无法将已经失去灵魂的身体再次唤醒,一个闪电划过天际,众多沉睡者的面孔似乎刹那间被点燃了一般,而当雷声过后,一切又陷入了死寂,只有沙沙的雨声,细微,却又宏大的响彻于天地之间。
  一队身穿淡紫色长袍,背负木质长弓的类人生物在黑夜的雨幕中迅速行进,当前进到这个人工墓场的时候不由停了下来。
  队伍最前面的一个人蹲下身来,她的脚边是一具暗夜精灵的尸体,来人把手放在死去的暗夜精灵已经开始浮肿腐烂的身体上面,似乎在安慰着死者的亡魂,又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聆听着什么,那人站起身来,兜帽下一双散发着白色光丝的眸子望向商会据点的方向。
  主堡内的大厅里虽然算不上一片欢歌笑语,但是佣兵们包括弗雷斯也都可以说是长久以来第一次好好吃了顿饱饭,他们大口撕咬咀嚼着手里的食物,虽然弗雷斯严禁喝醉,但是佣兵们仍然争取到了一人喝上那么一小杯麦酒的机会,反正这些东西都由圣武士侦测过了,没有毒。
  四十七仍然不见踪影,他也不需要吃东西。
  乔森只吃了一点黑面包和清水。他看着这群麻木且没有多少悲戚之色的人们,无端的感到一丝厌烦——这些人值得自己的帮助和保护吗?他不想再呆下去了。
  宴会一开始米利亚就离开了大厅,有必要去找找看。
  乔森从主堡的大门出来,雨已经停了,外面湿漉漉的空地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原本被破坏的城门也已经修好,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个惨烈的战场,其实叫做屠宰场可能更加合适一些。
  乔森登上不算高大的哨楼。
  “嗨,乔森先生。”在上面守卫的两个佣兵冲他打了个招呼。
  乔森看着远方。这个商人据点建筑在一片一马平川的小平原上,虽然算不上高大但是也相当坚固,结构合理,四周放眼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和不算高的小丘陵,即使是夜间在流动的星光照耀下也能看的很远,而且通过白天对堡垒的检查他们也发现通往外界的秘道没有战斗的痕迹和被开启使用的样子,堡垒门也是被硬生生轰破的,看起来敌人不是通过内应或者诈骗,而是采取强攻的方式进来的,但是根据乔森的认识,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起码进攻的敌人要比守卫多好几倍才行——更别说当时据点里至少还有四个以上以箭术和暗杀闻名的暗夜精灵!
  可是现在……
  乔森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感到了血腥中的阴霾。
  “你们看到米利亚小姐了吗?”
  “嗯……不久前她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后来好像去主堡后面了。”
  米利亚的铠甲和巨剑放在身边一块石头上,她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且已经湿透了。
  虽然她不会因为寒冷和湿气而生病,但是本能的反应仍然让她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
  但是她仍然坚持着从井里提出最后一桶水,从头淋下,然后面朝东方开始祈祷。
  “辉煌之主,请您指引我……我谦卑的等待晨曦,祈求您带走我的寒冷,带走我心中的种种罪与恶……我在此洗涤我的身心和灵魂,坦承我的犹疑和软弱,等待您公正的惩戒……”
  女人都费水。四十七坐在主堡顶上看着米利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知道米利亚是没发现他还是懒得再搭理他了,她只是在那里往身上浇水,祈祷,然后再浇水,再祈祷……
  四十七躺下,看着满天流动的星星。和星光相比起来,永恒悬挂在天幕上的圆月随着夜色渐深逐渐显露出来,在星星的辉掩下光芒很淡,而且带着朦胧和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的夜晚倒是和雨城有些类似……四十七撇开斗篷,任由星光和月光洒在自己的钢铁之躯上,难得的感到了一丝清凉。他躺在那里,甚至有些出神了。
  乔森转过主堡,也远远的看着米利亚,没有打扰她。
  一时间,这三个人竟然形成了某种奇异而又宁静的气氛,只有偶尔的水声和米利亚低声的祈祷回荡在这片小小的庭院中。
  突然四十七的身躯猛的一挺——好像一节木桩被什么外力牵引着一样竖起,乔森也“刷”的一声拔出宝剑,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周围的异常,空气轻微的震颤着,就像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搅拌了一下,一丝清新却又异常隐秘的味道散布空中,只有内敛了全部精神力虔诚的做着祈祷的米利亚没有感到周围的变化。
  哨楼上已经空无一人。


第十二回合 精灵的突袭
  四十七的红眸森然四顾——在他看来,乔森和米利亚的身躯因为生命体散发的热量而蒙上了一层红光,米利亚因为身体机能正在本能的对抗寒冷而色泽更明亮一些,而乔森因为全神戒备导致心脏有力的收缩舒张,身体内好像一个火炬在有规律的涨大缩小,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随即四十七的视野景象刷新变换,建筑和地面变的模糊不清,甚至把乔森和米利亚的轮廓都混在一起,但是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却好像被重笔勾勒出来一样在这混成一片的景色中显的突兀异常,一道轨迹顺着墙角流过,好像在白纸上画了一道黑线那样显眼,四十七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里,将它锁定放大,发现原来是一只长着长长硬毛的老鼠,它蹲在墙角,伸着小脑袋左顾右盼,突然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嗖的一下钻进洞里不见了——也让四十七借此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从主堡顶上一跃而下,凭借展开的钢铁双翼滑翔飞落,同时举起双手剑,决定那里无论有什么东西或者没有什么东西都先砍上一记再说。
  “米利亚小心!”
  乔森此时也冲进场中。他手中的长剑一瞬间迸发出如旭日般耀目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几个身影好像退潮后从水中显露出来的岩石,一下子无所遁形。
  果然有人在那里!虽然只是伴随着亮光一闪而没,但是四十七这次没被晃花眼睛反而从中得到了助益,既然发现了敌人,情况就已经在自己掌控之中——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女圣骑士突然加入插了一杠子的话。
  米利亚紧闭双眼,把一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突然感觉好像有一柄利剑向自己刺来,她睁开眼,发现四十七就像一个真正的恶魔那样,在银色的月光下展开双翼向自己飞扑下来,米利亚本能的握住旁边的剑,四十七却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巨大的黑色双翼扩展并拍打着,仿佛一下子遮蔽了所有的光——他要攻击我!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占据了米利亚的心扉,使得她忽略了四十七的前进方向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意图从她头上掠过,她只是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跃,举剑挑刺,并且再次刺中四十七的腰部,那条依然没有痊愈的伤口。
  火焰随着怒吼从四十七口中喷出,他改变了方向踉跄落地,没有站稳,好像一架失控的战斗机坠毁般摔了好几个滚儿,尘烟四起。
  “我要杀了你!”四十七疼的好像被剁掉尾巴的老虎,狂啸着张牙舞爪。
  “米利亚!”两只利箭流星般射向乔森,选择的正是他处于此时的动作和姿态中最难防范的位置,以乔森的经验和技巧也不由得来了个姿势难看的侧滚翻才躲开这两只箭,但是没等他站起身,两柄弯刀已经凭空砍下,将他又逼的继续翻滚,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
  与此同时,在刚刚从后跃中落地的米利亚来的及看清形势并作出正确的反应之前,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米利亚身后的黑暗中伸出,环绕了米利亚的脖颈,并同时掌握了她的性命。
  “这个愚蠢的白痴女人!”四十七冷静下来,身周是狼藉的剑痕。
  米利亚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睛,脖子底下一只冰凉的手和背心上的利刃提醒她,对方随时会取走她的生命。
  “请等一等!沉睡森林的主人们!”乔森狼狈而且急迫的请求着,但敌人的攻势丝毫没有减缓。
  对方逐渐显现,仿佛从黑夜的空气中慢慢融出一般,她站在米利亚的身后,淡紫色长袍随着夜风轻微的摆动着,她的出现无声无息,就好像一个幽灵。
  实际上那不是幽灵而是精灵。
  “停手。”
  钳制着米利亚的精灵说话了,声音好像林中的山泉一样清澈。
  乔森已经滚到墙根底下,退无可退。那两个精灵收手后退,但是弯刀披洒着星光的刀尖仍然指着他。
  四十七周围也同样出现了几个精灵——他们谨慎的站在四十七的攻击范围之外,手中的长弓拉得满满的,箭尖指着这个看起来极度危险的家伙。
  主堡的后门打开了,被怒吼和战斗的嘈杂声响吸引而来的弗雷斯和几个佣兵警戒着走了出来——他们还以为是半炼狱者又和两个圣骑士发生冲突了呢,然后立刻被一支飞来钉在门楣上的箭给惊呆了。
  他们伴随着星光的挥洒出现在城墙和哨楼上,寥寥几个人却涵盖了所有角度,让人觉得好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一样,紫色的披风好像黑夜的延伸,白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稍微上调的嘴角甚至显出一分嘲弄的感觉。
  抓住米利亚的精灵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美丽但毫无表情的面孔,黝黑的皮肤竟然给人一种光洁的感觉:“苏铁第纳亚利斯,欧莱纳木达卡达利,陶纳拉,塔卢齐亚库萨利……”
  众人一片茫然。
  “暗夜精灵非常不屑于说其他种族的语言,除非实在没有人懂得精灵语,否则他们是不会说其他语言的。”弗雷斯反应很快,向大家解释着,似乎是想要缓解一下当前的紧张气氛,或者单纯的只是借助说话来转动脑筋,但当众人专向他等待他来翻译一下的时候,弗雷斯摊了摊手:“我也不会精灵语,看我干嘛!”
  “我的同胞们不会白死的……”精灵又说话了,使用了他们听得懂得语言。
  “先把那丫头交给我,我要宰了她!”四十七压抑着自己的金属声线,似乎打算掩饰他已处于极度愤怒之中的这个事实,但实际上四十七心里正在纳闷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宣布复仇的话,用精灵语就要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实在是一种没什么效率的语言。
  “你在说什么?等一等,请不要伤害那位骑士!”乔森站起身想要冲过来,但是立刻在两把弯刀的威逼下又站住了,他神情焦急,看来是有些关心则乱。
  “以血洗血,以牙还牙,杀害暗夜之子民,必然受到,千百倍的惩罚!”
  精灵又说话了,语调冰冷甚至有些凄厉,但银铃般的声音又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误会!这是误会!”弗雷斯总算是搞清了状况,对方一定是因为前来交易的精灵们没有按时回去而派出搜索队,发现了据点外精灵的尸体,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整个据点围起来了,不过幸好他们还有点分辨能力,没直接断定自己这伙人就是凶手,于是他立刻叫起撞天屈:“我们也是刚刚来到这里啊!我们商会的人也受到了攻击,死得好惨——我们不是凶手啊!我们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弗雷斯一边说着一边挤开佣兵往前走,突然“嗖”的一声,接着弗雷斯的脚边出现了一簇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羽毛,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只箭身全部没入地面的箭矢,弗雷斯出了一身冷汗,停止了打算接近过去的脚步。
  一个站在墙上的精灵射手从背后抽出一只箭,重新张弓搭弦,姿势优美的好像在跳舞。
  “无信的人类,对你们的信任,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蔑视。”虽然这么说,但是女精灵仍然放开了米利亚,不知道是因为她觉得整个场面已经受到控制还是因为米利亚是个圣骑士。
  “这确实是误会呀,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弗雷斯哭丧着脸,这趟旅行实在让他受够了:“你见过尸体了,也有不少我们商会的人的尸体吧,而且商会的佣兵可能拥有毁灭伟大的神圣的强悍的精灵战士的力量吗?”
  弗雷斯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把对黄铜龙说话时的语气都拿出来了。
  米利亚回到乔森身边,看都没看四十七一眼。
  “我是暗之精灵的巡狩队长乔尔伊斯,我们也不想伤害任何无罪的生命,但现在,你们必须跟随我回到沉睡森林,接受伟大的暗之司祭的审判!”对方沉吟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确实无罪,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可笑!我不会随便把自己交给莫名其妙的人去审判,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标准来看待我。”四十七转向弗雷斯:“我早跟你说过商人先生,你会被那两个家伙拖累死的,现在连我都波及到了!”
  “就算是炼狱生物,我们也不会,区别对待的。”乔尔伊斯说话似乎永远不会那么连贯:“暗之司祭,是公正的,但也决不会对,任何仇视自然的罪恶,置之不理!”
  “炼狱生物还不够邪恶吗?”四十七歪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乔森和米利亚。
  弗雷斯也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乔森:“乔森先生,看在我带领你们走出喧嚣沙漠的份上,帮帮我吧!”
  “尊敬的乔尔伊斯队长,请听我说……”乔森把双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暗夜精灵敬礼:“我是晨光骑士团的乔森,我以我对于辉煌之主的信仰与崇敬起誓,我们决不是杀害你们同伴的凶手,请相信我!但毕竟他们是死在了商会的据点内,因为之前受过这位商人的无私帮助,我以晨光骑士团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给你们一个交代,所以,给我们一些时间吧,请接受我的请求!”
  “圣武士……在无法考据的久远年代,我们曾是同盟,但现在,精灵和人类的战争在即,我们无法相信,你们。”
  黎明时分,整整一百人的精灵部队押送着弗雷斯和他的佣兵们离开据点,向沉睡森林进发,驼兽们拉着巨大的货车尾随在后,看来弗雷斯这趟买卖要血本无归了。


第十三回合 追踪
  据点内空旷的大厅内只剩下四个人,四十七,乔森,米利亚,和一个精灵。
  “为什么要接下这种事情,我们的目的……”米利亚看了看坐在桌旁一眼不发的精灵:“何况为什么这个家伙也留了下来,这太离谱了!”
  “弗雷斯昨晚临走前也委托了我,不过我只是出于好奇罢了。”那个巡狩队长差不多已经亲自承认了阿古斯帝国和暗夜精灵的战争并非谣传,现在如果径直前往阿古斯,闯进阿古斯和沉睡森林的战场就麻烦了:“而且我也不会和你们同行的……”
  那个精灵站了起来,退去淡紫色的长袍,淡金色的肩甲和护腿熠熠生光,纯银的臂甲连接着棕色的搭腕显得他非常干练,背后一张紫藤长弓几乎和他差不多一样高,箭兜里的每只箭做得都异常精致,看不出任何两只箭之间有什么细微的差别,腰间一长一短两把短剑只看剑鞘就知道是做工精良的利器,一头金色的长发垂下来,在一边编成的两条小辫子看上去有些俏皮可爱,但美丽如女子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两只眼睛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丝,在稍微黑暗中的地方活动时甚至能够留下一串不长的光迹。
  “你不能单独行动,我必须跟随着你们,帮助,并且监视着你们!”这个叫做卡斯特的精灵说话倒是很坦城。
  四十七没搭话,他正盯着对方两只尖尖的耳朵出神,面前这个暗夜精灵让他想起了那个在雨城被他削掉半个脑袋的半精灵卡斯特,等等,他们的名字竟然也是一样的,该不会是亲戚吧。
  “随他去吧,我们可以独立完成任务!”乔森转而对米利亚说道:“你的试练之旅需要这些磨练,一个神眷骑士不要只是发牢骚,去准备你的行装吧!”
  四十七并不屑于和圣武士们并肩共赴什么光荣而伟大的使命还是别的什么,他完全不想和这种死板的人为伍,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奉命剿灭过的邪教团体,他们在公众场合释放毒气,制造爆炸事件,伤害无辜的群众,口口声声的说是肃清社会上的弊端,净化人类的生存环境,要么就是升华教徒的层次,无论其借口是什么,都是些不着边际的鬼话。
  圣洁的晨光骑士?神眷的蠢丫头,你的神究竟在哪。
  相比起来四十七更在意先前看到的那挫灰烬,那种触觉很微妙,但还说不清是什么。
  四十七从身处的屋顶上站立起来,太阳毒辣的展示着自己的热量,似乎不这样就无法得到人们的敬畏,但好像的确如此。
  “喂!不论你究竟是什么,下来,我们该出发了!”精灵在早上也这么有朝气,还是活的不耐烦了?
  四十七站在屋顶上身体前倾,盘算着就这么打死下面那几个家伙,突然瞥见屋檐下走出来的米利亚,正用极度厌恶眼神瞪视自己的神眷骑士,这让他非常的不屑和讨厌。
  他猛的伸展开自己蜷曲的身体,像个跳高运动员,屋顶的横梁都被他踩烂了,当到达最高点时,钢铁双翼呼拉拉的张开呈最大的角度,四十七在空中盘旋着,他其实很喜欢飞行,从还在使用喷气背锁推进装置时就喜欢。
  清晨的大陆俯瞰起来比实际身在其中更加的让人觉得美好,绿色的植被显示出卓越的生命力,尽管它们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些斑斑点点的黄绿色块。
  下面那几个小黑点就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四十七撇开烦躁的思绪,开始搜索昨晚弗雷斯口中所说的地方。
  “这个据点的南面就是沉睡森林,那里是暗夜精灵的老家,攻击据点的人肯定不会蠢到自投罗网的地步,东边是至高山脉,除了雪精灵没人能爬得上去,东北方向是我们走过来的喧嚣沙漠,西南方向是黄金商路,那些盗贼得手后也不会走这条路,所以,我想他们一定是回去了自己的老窝,冷酷荒原!”昨晚弗雷斯跟四十七和乔森说到这里的时候,用手指头用力的戳了戳地图上据点北方的一大片浅绿色区域,看上去仿佛恨不得把手指头都要戳断似的。
  “老窝?”四十七提出疑问,听上去弗雷斯好像对这一点十分确信。
  “没错,所有对黄金商路虎视眈眈的盗贼团伙的基地几乎都在冷酷荒原中。”弗雷斯揉了揉自己的手指继续补充:“但之前的盗贼从来没有拥有过能够进攻据点的实力,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为什么你确定是盗贼团干的?”乔森仍然习惯性的用手托住下巴,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另外,为什么他不跟你一起去沉睡森林,他跟着我们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四十七冷笑着不置可否。
  “我的圣武士大爷……”弗雷斯看上去就差跪下了:“他跟着那群高傲的暗夜精灵就不会产生麻烦吗,比较起来,还是让麻烦跟着你们吧。”
  “很明显你们也丝毫没有头绪,不仅如此,还必须随时注意从身后刺来利刃,除非是你想让我跪下感谢你的宽容大度。”所谓神眷骑士脚下扬起的尘土也不会因她的名号而芬芳起来。
  四十七当然指的是米利亚,砍中腰部那一剑假如附带有丝毫的神圣力量或者杀意,大概就不会有现在的这种讨论了。
  乔森沉吟了一下:“虽然我不是很愿意这么做,但我还是要向你表示道歉……”
  砍了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事,骑士还真是会做人。
  难怪,这个世界没有警察。
  四十七盘旋着降落,他机械式的抖动了几下翅膀,虽然不情愿,但飞这么长一段距离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路程就要靠步行了。
  四十七从斗篷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灰烬,就好像是某种生物的骨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燃烧后留下的非常不起眼的残骸,但四十七特意在据点内收集了一下,并带在身上。四十七用手捏起一小撮,拇指和食指慢慢捻挫着,灰烬被两指之间摩擦产生的高温重新点燃,散发出最后剩余的一点能量之后变为更加细小的灰色尘埃,从指间掉落下来,马上便被荒原上毫无阻隔的狂风给吹得无影无踪了。
  一种,熟悉的味道。
  四十七把布包包好,重新塞回去。他怎么也回想不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按说凭自己的记忆力不应该不记得,无论是之前的晶体管存储器,还是现在天知道是有什么材料组成的脑袋。
  四十七只得暂时放弃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打算开始追踪盗贼团的痕迹,嗯,如果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线索的话。
  一望无际的荒原是一种半戈壁式的大平原,这里大部分地区都一马平川,偶尔有些坡度平缓的小丘陵、光秃秃的岩山和彼此间隔着相当一段距离的块状灌木丛,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任何活动的东西都会很快引起人们的注意,四十七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值得前进的方向,除了身后那座孤零零的商会据点之外。
  四十七翻上兜帽,径直向荒原深处走去。
  双日已经完全落入了地平线,但余辉仍然把天的尽头染的鲜红,仿佛那里正在爆发一场不亚于地狱血战的战争。卡斯特半蹲在地上,手掌轻触着一株枯萎了的荒原植物,半闭的眼睛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未知的状态,嘴唇翕动着,但听不到他发出的任何声音。
  乔森、米利亚和暗夜精灵卡斯特已经在冷酷荒原上走了整整三天,白天卡斯特用紫色长袍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一言不发的跟在乔森和米利亚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夜晚,卡斯特就扯下长袍,露出本来面目,并且变的多动而且善谈。
  当然,这种善谈只是相对于其他骄傲的暗夜精灵来说。
  不过两个圣武士对于暗夜精灵的追踪术也着实开眼了一番:第一天晚上卡斯特就发现了一处露宿扎营的痕迹,并丈量了痕迹以确定对方的人数;第二天晚上卡斯特又发现了一滩不算新鲜但也还没有被分解的驼兽粪,通过对粪便的闻嗅又确定了对方与自己的距离;第三天晚上卡斯特发现了这株枯萎的植物,并且看上去似乎开始了与植物之间的交谈。尽管总体来说卡斯特的表现越来越诡异,但乔森和米利亚感觉总算都是一些比较可信的线索。
  卡斯特睁开眼睛,就好像在黑夜中投入了两颗白色的宝石。
  “对方有六十到七十个人,距离我们最多五天的行程,方向是正北,偏西……”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刚才你跟它……它告诉你……还有什么情况么?”米利亚不知道如何形容卡斯特和那株植物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但没有四十七在旁边她至少开口了。
  “我不知道……”卡斯特站起身来,眼睛望向幽暗的荒原深处:“但我想,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攻下据点的原因……”
  六十到七十人还夹杂着俘虏,这样的人数就几乎瞬间攻下了据点。
  乔森与米利亚对望了一眼,似乎稍微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十四回合 接敌
  四十七就没有那么幸运有个追踪专家跟在身边指路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没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的呵斥反而令他放松惬意,第五天了,他仍然在一望无际走到哪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冷酷荒原里转悠。
  总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了,一块坡地出现在四十七的视线里,虽然不算高,但起码可以稍微扩展一下视野,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最好那群死有余辜的盗贼正蹲在另一边不知死活的划拳饮酒,从没想过找人杀这么费力气……等等,这块坡地有点奇怪。
  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与别处或者细密坚实的土层或者干脆就是岩石地表有些不同,这片坡地上的土似乎松软了些,有翻动的痕迹,好像还夹杂着一两根草茎——但是坡地上及其附近没有任何灌木,就连一根草也没有。
  这种角度是被人推出来的?
  四十七闭上眼睛,片刻后重新睁开,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类似过去曾经装备过的红外夜视仪的新功能能否穿透土石,但总要试试看才知道。
  四十七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脚下,不禁莞尔,人类真是有想象力的生物呢。薄薄的沙石地下,一个类人形态的生命反应赫然在目,搞了半天自己一直站在这个倒霉蛋的身上呢。
  四十七脚下略微加力,下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好像是木板折断的声音,希望那小子的腰别就这么断了。
  四十七当作没听见,解下背上的大剑,“噌”一声插进沙石中,连挡着那人的木板一起穿透,刚好在他的双股之间。
  不过还是没什么动静。
  真耐得住性子啊,更想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了。四十七想到这里,一手插入土石之中,猛的掀开遮蔽他的木板,揪住底下的人就扽了上来,随着石块和泥土的掉落,一个瘦的跟灌木枝似的盗贼出现在了四十七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英雄,别杀我!”那人的脑袋跟波浪鼓似的摇起来,细瘦的脖子好像能打上好几个弯,以至让四十七担心他的脑袋会被他自己给摇下来。
  “睁大你浑浊的眼睛,看看这魔界的君主,如果不说实话,马上用地狱之火把你烧成灰烬!”四十七学着阿巴齐格的口气面向盗贼咆哮着,背后的两翼呼的张开,如大冥蛇的獠牙一般。盗贼的面颊和衣领立时被四十七口中喷吐的火焰给熏成黢黑,倒是马上止住了这家伙的摇头疯。
  这是一个盗贼团的基地,盗贼们出外打劫去了,留下自己看家,本来想出去透透气,远远看到四十七走过来,一着急藏身地下,结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以上就是那个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的盗贼所有能够提供的情报了。
  “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卡斯特甩动了几下耳朵,流动岗哨的位置已经大致清楚了。
  他示意两个骑士尽量安静的朝着左侧的死角摸过去,那里他的弓箭无法发挥作用,只好依靠原始的方式撬掉。
  命中三只左眼,割掉一个脑袋,他们又可以向前推进一些了。
  第四天时,乔森他们就找到了盗贼团的基地,那是一圈圈的低矮房屋所套成的一个环形建筑群,不高,但占地广阔。不过乔森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冷酷荒原上的盗贼团竟然有数百号小喽罗,并且戒备相当森严。
  “这次是几个人?”乔森低声的询问长着一对几乎能匹敌声纳设备耳朵的卡斯特。
  “会比刚才稍微忙碌些。”还是左眼,卡斯特又抽出一只箭,目不转睛。
  反复的交换位置,消掩声息,选择最佳的潜伏路线,乔森已经微微的冒出了汗水,不过效果非常好,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广场的角落里,几个喽罗正在玩弄一个俘虏。
  他们的打扮各异,有的人完全可以说是乱七八糟,肮脏的指抓肆意的在雪白的肉体上发泄着恶意。
  全身赤裸的女子受惊地四处奔逃,引来在场的淫笑和秽语,还有几个尚未发泄的家伙在其身后追赶。
  而这还仅仅只是喧嚣广场上的一角。
  “全都是禽兽。”大剑光芒爆现。
  四十七环顾四周,没想到地下竟然有这样一个还算宽阔的隐蔽巢穴,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个房间的门口竟然标着“阅览室”的字样,看来盗贼在提高自身素质方面也是很下功夫的。
  “你们从商会据点虏走的人,都在哪里?”四十七低下头,恶声恶气的问那个坐在椅子上不断打颤的盗贼。
  “商会据点?没有,我们没有去过商会据点啊!”盗贼继续摇着头,似乎不摇头他马上就会挂掉似的。
  “那么是他们发请柬给你们的么?!”四十七一把揪住盗贼的领子,紧接着把他提离了地面。
  “真的没有!我们盗贼团一共才十几个人,怎么也不敢打商会据点的主意,待在那里的拥兵可都是些棘手的家伙呢!”正当这家伙的脑袋看上去马上就要摇下来的时候,却突然止住了:“等等!我或许知道是谁干的了,我这就告诉你,求你放过我吧!”
  四十七把他仍回到椅子上,示意他说下去,同时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的一个小玩意引起了四十七的注意,四十七把它拿了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着。
  “白胡子盗贼团!肯定是他们干的,就在前不久他们曾经路过这里,押送着很多货物和奴隶,甚至还有几个暗夜精灵,很跋扈的跟我吹嘘来着,我当然不以为然了,我是头目嘛……不过白胡子盗贼团确实是实力很大的盗贼团,我们这些小盗贼团根本没法跟他们比……瞧,你手上那玩意就是他们强卖给我的,说是什么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竟然要了我差不多所有积蓄,这个铁球哪值那么多钱……实话跟您说吧,我们盗贼团的人根本不是出去打劫,而是被白胡子盗贼团挖角带走了,呜呜呜呜呜,天杀的白胡子……”
  “你们盗贼团叫什么名字?草帽盗贼团,还是小丑盗贼团?”四十七突然来了兴趣。
  那人摇晃着脑袋站起来,并伸出了右手摆了个夸张的笨蛋姿势:“厉害的晃脑袋盗贼团!我是团长晃脑袋的亚历山大!这位英雄,幸会幸会……”说到后面句的时候就又开始低声下气了。
  广场上,三个追踪者陷入苦战。
  米利亚看到盗贼们如此残暴邪恶的娱乐情景时不可遏制的涌起的正义感和随之而来的鲁莽行动,更让三人陷入了无法脱身的局面,以至于不得不将错就错的采取中央强攻的战略了。
  还好此时已是黄昏,否则卡斯特可能只是成为两个圣武士的累赘。
  如潮水般涌上的喽罗看上去确实挺唬人,不过喽罗毕竟是喽罗,还无法对乔森三人构成真正的威胁,被两个圣武士和一个暗夜精灵强大的战力所震慑,喽罗们也只是咋呼的多动手的少,但明显越接近环形建筑群的中心,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碰上的小喽罗,也就更不像是小喽罗了。


第十五回合 白胡子
  圣光对于普通人类并没有太大的效力,充其量就是显得自己神圣威严罢了,通常来说还不如在自己脸上画几条假伤疤来得有威慑力。
  不过幸好对力量和速度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
  对付群狼战术的唯一方法就是储备充足的体力并进行合理的分配,两个圣武士相当老练的分配着彼此之间的体力消耗,尽管如此,之前几乎连续一周的追踪也已经让他们有些捉襟见肘了。
  卡斯特灵巧的跳跃着,并不断放出致命的飞矢,往往第一只箭射出去还没有命中目标时,第二只箭已经被抽了出来并搭上了箭弦,每一只箭都准确地的射中了目标的眼睛,似乎卡斯特从来不会瞄准眼睛以外的任何部位。
  “你的箭够用么?用光了怎么办?”乔森不愧是有社交家美誉的贵族骑士。
  卡斯特从箭兜里抽出最后一支箭,这次选择了右眼。
  一只强壮的狗头人咆哮着冲过来,旁边一个盗贼借着狗头人的掩护,也拿一挺长枪逼刺到了卡斯特跟前,居然还有空闲大声招呼着同伴们:“箭手的近战能力肯定很弱,这家伙已经把箭射光啦,大家上……”
  盗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卡斯特抽出了腰间稍长的短剑,一剑戳进了狗头人的嘴里,剑尖从狗头人脑后冒出来,经过鲜血和脑浆沁润的剑身,在淡薄的夕照余辉下熠熠生辉。
  盗贼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卡斯特抽出短剑,狗头人扑倒的同时,卡斯特灵巧的一跃,避过盗贼刺过来的长枪,手臂一挥,短剑破空而出,穿过旁边另外一个逼近的狗头人的胸膛,插在了狗头人身后一个侏儒的脑门上。
  盗贼最后一句“啊”字还没说出口,卡斯特已经抽出了腰间那把稍短的短剑,插入盗贼口中搅拌了一下,盗贼的舌头就变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肉酱,那个“啊”字自然就没办法喊出来了。
  盗贼还没倒下,卡斯特已经抽出旁边一支插在一具尸体的眼窝子里的箭,然后一个轻飘飘的后空翻,落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侏儒的身边,然后拔下插在侏儒脑门上的短剑,抬头环顾四周,盗贼们已经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块空地,那个白痴盗贼关于箭手战斗力的评价已经被彻底证明是在胡说八道了。
  顺便说一句,半空中卡斯特已经把抽回来的箭射了出去,至于射没射中,靠猜的也知道了。
  “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情吧,你的同伴好像没什么气力的样子。”卡斯特没有表现出任何傲人的姿态,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属于最为骄傲的民族。
  “她?比我可要厉害的多阿。”乔森看着米利亚矫健的背影苦笑着说。
  而米利亚还在不断的用敌人的尸体来堆建曾经失去的自信和意志,她此刻已经杀的不那么优雅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前仆后继的喽罗们渐渐被米利亚的气势所压倒,三个人渐渐接近了环形建筑群的中央地带。
  霍夫曼正在拔胡子。
  他侧着头,几乎比脑袋还要粗的脖子上青筋迸起,几根鲜明的胡茬好像戈壁上的仙人掌一样无规律的支楞着,而他正在用比正常人粗了一倍的手指揪着一根微微发黄的卷毛龇牙咧嘴的往下薅,好像那根胡子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他尝试了好几次,但是那根胡子同样的锲而不舍的和他捉迷藏。其实就算每根都胡子像猪鬃毛一样粗,对霍夫曼来说也仍然太细,他的手指能轻易折弯一枚金币,但抓住下巴上的胡子并将他拔下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头儿——他们——”
  一个穿着皮甲的盗贼急匆匆地冲进来,面色张惶:“我们必须用——”
  霍夫曼反手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和下巴,把跟胡子捉迷藏时遇到的挫折而产生的怒气全部发泄在这个倒霉蛋身上。于是再不会知道他想用什么了,因为脑袋转了一圈的他,也不需要再用什么。
  霍夫曼似乎因为亲手结束了一个生命而心情好了一些,他抹了抹下巴,暂时忘记了那根破坏了他心情的胡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赤裸的上身也随着这口气涨大了一点儿,肌肉好象一堆大大小小的铅球在皮肤下互相推挤着滚来滚去,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落地镜中只穿着裤头的自己——铜镜中那个八尺高的彪形大汉看起来让霍夫曼非常满意。
  又一个强盗跑到门口,地上的同僚让他知趣的止住了脚步。
  霍夫曼欣赏着自己的肌肉——他摆了几个造型,身上的肌肉在柔韧和坚硬、收缩和胀大之间来回变换,让人不得不担心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会不会因为这种类似反复挤压气球的行为而重新裂开。
  突然霍夫曼把脑袋凑近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鹰勾鼻子——
  似乎有个粉刺。他伸手摸了摸,然后试图去挤。
  “老大……”门口的强盗再也无法忍耐了,他微弓着腰,做出随时能后跃闪避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报告。
  “干什么!”
  霍夫曼回身死盯着前来报信的手下,右手还在抠鼻子上的粉刺——如果不是发现他离的远,肯定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了:“我就不能有些私人时间吗!”
  “对不起……老大……”强盗战战兢兢的说:“那三个人很厉害……我们有点儿顶不住了……用那些东西吧……”
  霍夫曼鼻尖上鲜血涌出。一块皮肉被他硬生生搓了下来,连着上面的粉刺一起。
  “外面有五百人。”霍夫曼揉了揉鼻子,看着自己沾着血的手指,死鱼般的眼睛里泛起红丝,好像一头公牛看见飞扬的红布一样开始兴奋:“你是说白胡子盗贼团的五百人挡不住人家三个?他们一个人可以打你们——恩,打你们一百六十多个?”
  他往前走了一步,简简单单的一步,但是这一步吓的那个手下噌的蹦出老远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不记得我的手下们有这么差。”霍夫曼揉着鼻子,好像要把血迹和皮肤一起都搓下来似的:“还是因为最近扩张的太猛了,乌七八糟什么都给招进了团里?你过来,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过来,过来!”
  强盗爬起来,畏缩的靠近霍夫曼,脸上的汗已经下来了,霍夫曼身上浓烈的体味和香水味熏的他想打喷嚏,他强忍的不敢,以至于脸上的肌肉皱褶成一种奇怪的表情:“老大……我……”
  霍夫曼脸色突然变的很和蔼,他伸出大手,在强盗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强盗却觉得好像被一把战锤敲了敲:“这样不行啊!要苦练基本功才是!”
  “是……老大……可是……那是圣骑士……”强盗哭丧着脸,突然觉得或许留在外面跟那三个敌人周旋才是更好的选择。
  “嗯,我知道了,你去找罗伊副团长——他在哪儿?”
  “我……我不知……可能在牢房吧……”
  “嗯。”霍夫曼转回身去继续照镜子:“去找他。告诉他,尽量抓活的,精灵不许碰,另外两个由他处置——好像还有个女的?是吧?”


第十六回合 苦战
  白胡子盗贼团的副团长罗伊此时正挥汗如雨。
  他瘦小却又铁铸般精练结实的身躯压着身下那具丰满雪白的女体大力耸动着,炯炯的目光却投向铁牢内因为屈辱和恶心紧闭双眼的暗夜精灵们。
  看那皮肤!看那脸蛋!看那身段!
  罗伊兴奋的开始哆嗦起来——仿佛身下的女人就是一个真正的暗夜精灵一样。
  “嗯……罗伊大人……”
  女人讨好的呻吟,略带沙哑的声线把罗伊从意淫中拉了回来。他张着嘴,死死压住女人,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个最清秀的女暗夜精灵的俏脸,片刻后悻悻然站起身提上裤子,看也不看桌子上的女人一眼。
  妈的……这几个精灵是老子拎着脑袋带人摸来的……享受一个怎么就不行?
  罗伊靠近铁牢盯着精灵们,目光落在那纤美的脚丫上时又是一阵燥热——
  精灵似乎感觉到了罗伊淫亵的目光,唯一的一个男性暗夜精灵睁开双眼,怒视着罗伊,并试图用身体遮挡女性同伴们,但是他稍微那么一用力,动作大了些,手腕上的镣铐就发出一道蓝色的弧电蔓延全身,让他痛苦不堪的蜷缩起来。
  哼。罗伊咧了咧嘴,幸灾乐祸的干笑了两声,不过还好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没把除了目光之外的任何部分放到暗夜精灵身上。
  那边出的价码可不低。霍夫曼团长又下了严令——罗伊可没胆子招惹那个除了金币和自己之外对什么东西都没有爱的变态狂。
  刚从霍夫曼身边死里逃生的强盗跑进地牢,向罗伊报告了局势。
  女圣骑士?随便处置?
  罗伊的眼神狂热起来。
  “妈的!怎么不早说!走!”罗伊骂骂咧咧的踏上台阶,那个强盗捂着脸跟在后面——他到底还是没能摆脱被扇一记耳光的命运,幸好罗伊副团长没有霍夫曼团长打的那么重。
  卡斯特侧身滑步,接住一支不知道从哪儿射来的飞箭,反手搭在弓弦上射了回去——虽然那支箭无论长度重量都和他的长弓不配,但是远远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那个躲在墙后放冷箭的盗贼一头栽倒,箭矢从左眼贯入,直达脑部。
  不过看起来箭的型号还是有影响的,这是第一个能在中箭后还发出叫声的强盗。
  “好像有点不对劲。”
  三人现在已经冲到一块类似练武场的空地上,米利亚停止了有些疯狂的进攻,双手持剑微微平复着呼吸,乔森和卡斯特站住脚步,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势。
  “凭他们的战斗力,就算这里的人全去围攻据点也要死伤惨重……”卡斯特有些疑惑的说:“可他们不仅消灭了据点里所有人,还抓了我的同胞——怎么可能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小心点……”乔森警惕的看着四周,已经没有强盗敢上来徒劳的送死,现在周围大多数强盗都是人类,地精和狗头人这样的炮灰全都在不自量力的围攻中消耗的差不多了,看样子接下来才是真章。
  “真的是女圣骑士……”一个带着显而易见邪意的声音从强盗的人墙背后响起,强盗们立刻尊敬的让开一条路,于是白胡子盗贼团的副团长金手指罗伊便从一群起码都比他高半个头的恶棍们中间显露出来。
  罗伊也是个恶棍,而且这么称呼他恐怕是侮辱了他周围那些恶棍。他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斑斑点点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面容猥亵,目光邪恶,但是最令米利亚愤怒的还是他的半身皮甲——上面用细钉镶嵌了一些奇怪扭曲的饰品,好像是某种皮革,但是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张剥下来的人脸!
  “你不配生存在辉煌之主的光辉下!”
  米利亚身上光芒大盛——手中的巨剑也发出微微的蜂鸣声,似乎在向不可饶恕的邪恶宣战。
  “嘿嘿……”罗伊抚摸着皮甲上的人脸装饰:“能被我缝在上面的都是很有来头的女人呢——喏,这个是上个月才缝上的,不过我玩了她整整半年……谁让她用那种自以为高贵的眼神看我?宝贝儿,我会给你留个位置的——选手罗伊,准备完毕!”
  他结果手下递上来的小圆球,几个喽罗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东西。
  小球形物随着罗伊的动作,被强盗们纷纷投向场中——
  “不对!闪开!”卡斯特反应最快,那些看起来好像陶瓷制成的投掷物刚刚出手,他就一边后退一边弯弓搭箭——凭空便射碎了一个!
  只不过看起来强盗们对扔这种东西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它们高低有致远近分明的飞过来,完全涵盖了三人可能躲避的角度,落在地上立刻爆炸。那东西威力不大,飞溅的碎片和扩散的震波几乎没有多少杀伤力,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有些不妙——伴随着迸飞的粉尘和尖利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好像挥发的火油,闻到后立刻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乔森膝盖一软,几乎摔倒,急忙用长剑支住了地面,但是眼前的景物一阵扭曲,好像隔了一层水波一样,不住的伸缩变形,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什么都听不清楚。
  卡洛斯更是不堪。他虽然跳出大部分炸弹波及的范围,但是至少有三枚炸弹是直接冲着他去的,而且他受到的影响非常严重——他捂着耳朵,表情痛苦,那种吱吱的刺耳声音似乎给他远超人类的听力带来了严重的影响。
  罗伊满意的抽出刺剑,目光全放在米利亚身上,左手四根包金的铁手指搓弄的铮铮作响,丝毫不关心那些被炸弹误伤的强盗手下们:“这东西就是他妈的好用!抓住那个女人!”
  四十七从亚历山大口中得知这个小东西叫做疑虑炸弹——至少白胡子盗贼团的人这么称呼它。而晃脑袋盗贼团的团长正哭丧着脸在前面带路,一根绳子拴在他的细脖子上,另一头在四十七的手里。
  “听说这东西是他们从阿古斯弄来的……好像还是新产品呢!鬼才知道他们开出了什么条件,说不定代价就是帮阿古斯打击黄金商路上所有和精灵有牵连的商队,再把赃物和抓到的活精灵全卖给阿古斯……总之,白胡子有了这个,我们这些小盗贼团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阿古斯?又是阿古斯。
  四十七将疑虑炸弹在手中抛来抛去,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好像这东西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样——
  真可笑。四十七自嘲的摇了摇头,这玩艺又不是我下的蛋!
  他一扯绳子,勒的亚历山大一阵咳嗽:“还有多远?”
  “咳……快到了,马上……”
  “你已经说了不下十次马上了。”
  “您少问几次我不就少说几次了吗——咳!咳!咳!”


第十七回合 暗算
  罗伊挥舞着刺剑,一边不断用言词侮辱米利亚,一边不得不小心应对,虽然疑虑炸弹对她的感知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害,但是一个盛怒的圣武士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乔森也只能凭借着娴熟的技巧采取守势——他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带着好几个重影,几次想冲到米利亚身边和她会合都被挡了回来,围攻他的强盗已经不是先前的等闲之辈了,他们招法娴熟,进退有据,就算是乔森正常状态下也一时很难占据上风。
  卡斯特早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灵敏的身手和致命的箭术仿佛都离他而去,疑虑炸弹对他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两个圣骑士受到的影响严重,几乎使他瘫痪,看来这就是商会据点中的精灵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
  四十七拎着亚历山大在低矮的房屋上纵掠如飞,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种让他心旷神怡的情景——战斗对四十七来说总是心旷神怡的。
  好像有几个熟悉的影子。
  “啧,啧,小姑娘用这么粗的剑!还是你就喜欢粗的?那你一会儿就知道本大人我有多粗——”罗伊躲开米利亚的劈砍,细剑总是不离女子羞人的地方,好像不用下流的招式他就不知道怎么战斗似的——突然他猛然间看到从屋顶落下的四十七,金属人着陆的声音实在无法充耳不闻。
  “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掉下来了。”罗伊命令手下,左手同时对米利亚打出两记刺拳。
  拳头甩在剑脊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细剑颤抖着不断刺出,随着罗伊神经质的狂笑。
  四十七蹲在地上,落地时的冲击力还是有些大,他已经习惯了翅膀所带来的减速力,后悔为什么没有打开翅膀就跳下来。
  他脚下的尸体大概更想知道答案。
  离开那滩肉酱,四十七环视四周,全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家伙阿,尤其是第三排的那个鸡冠头,看起来和地血魔就像孪生兄弟,别的人也都好不到哪去。
  抽出锯齿剑,用力的挥动,身边的人还在诧异就已经变成了两半,四十七仿佛回到了钢铁要塞前的那片土地上。
  “哇~~~!”人群里终于有了反应,一半人在后退,另外一半则扑上来。
  结果都一样,四十七甩动着手中的锯齿,闲庭心步。
  罗伊跳出战圈看着突然闯入的铁皮人,淬毒的细剑微微颤抖着,泛着微绿的光泽。
  “你是谁?”这个裹着斗篷的家伙让罗伊无端感到一丝紧张,好像一个欺男霸女惯了的小流氓遇见了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一样。
  罗伊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但是肯定在冷酷荒原的凶徒中排的上号儿——但是他此时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连声音都有一丝发颤。
  “那倒不是主要的。”四十七在强盗中间杀出一道血路,他此刻正蹲在米利亚跟前,米利亚按着发光的大剑不停的吐着粗气,罗伊是个非常难缠而又阴险的家伙。
  “真的是你阿。”四十七看到凌乱头发下露出的苍白面容。
  “你——”当米利亚隐约看出来房顶上的人是四十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无端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四十七的靠近又把她的满腔愤恨勾了起来:“你在看什么?!不要靠近我!”
  “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恩……你们继续,我只是想近距离确认一下这个狼狈的脏丫头是不是我认识的神圣骑士,并没打算来救她们的。”‘她’字咬的很重。
  “你这个卑鄙的半炼狱生物!”四十七摊着手站起来,耸耸肩膀把倒提着的锯齿剑放回身后,既然找到了地方就不担心找不到人告诉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知情者还多的是,而米利亚他们能杀掉的却只剩下寥寥无几。
  “这是白胡子盗贼团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只是路过——”罗伊外厉内荏的抖了一下细剑,发出“铮”的破空声:“请离开吧!刚才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计较!”
  “不,你没有听明白。”四十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动着:“我不是路过。我专程来找你们是有别的事情……只不过并不太着急,而且我也想稍微等一下。”
  此时也趁着这个机会乔森已经靠过来,他们有机会组成防御:“很高兴你能伸出援手,我们一起杀出去吧!”
  “怎么我的话你也没听懂么?”四十七满脸的意外。
  亚历山大在屋顶上猫着腰,似乎很怕下面的盗贼们看见自己,受到池鱼之殃。
  “你来这里究竟想得到什么?”罗伊估计着对手的距离,背在身后的左手暗暗做了个手势,几个亲信手下又偷偷准备好了疑虑炸弹——妈的,一个就是五百金币呢!简直就是扔钱……
  四十七注意到场中的灰烬,那是疑虑炸弹爆炸后留下来的残渣。
  “这个。”他拿出那个陶瓷的圆球晃了晃又放进兜里:“交出来。还有,告诉我是谁卖给你们这些东西的,带我去找他。”
  “这个我恐怕帮不了你,我会去和头领商量的。”罗伊既不敢得罪霍夫曼老大,也不敢小看这个挥舞着比自己还大的巨剑的家伙。
  “我可以自己去找他……或者这样,谁能杀死她我就留下他的性命,并让他带我去找卖家。”米利亚的咒骂声始终没有间断过,好像这里就只有四十七是他的敌人。
  “什么?”罗伊对四十七的奇怪举动弄蒙了。
  “你们本来不就打算干掉他们么?快动手吧,我没有圣骑士那样的好耐性。”铁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它刚被从一个喽罗的脑袋里拔出来,上面沾满了血。
  现场还是一片诡异的沉寂,不过四十七身边已经没有触手可及的盗贼了,他被迫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揍过去。
  冥河的战场在这里重现,叫喊声混杂着刀剑碰撞,血就像薄雾一样散开,不同的是,在这里厮杀的人们至少还有一个理由。
  罗伊没有加入到疯狂的洪流中,他注视着四十七,这个犹如恶魔的钢铁躯壳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住手!”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震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罗伊和他的手下都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一声不是罗伊喊的——
  所有的人都随着这声音而停止下来。
  “宰了那个铁皮人!如果你们都还想活命的话!”就连四十七的钢铁铠甲都被震的嗡嗡作响。
  又是短暂的凝固之后,时间仿佛被再次启动,人群终于彻底的混乱起来,变成真正漫无目的的杀和被杀。
  一个身影悄悄的摸索到四十七背后,亚历山大不再晃脑袋——他双手一缩一翻,两把丁字拐出现在掌中,锋利的尖端闪烁着森冷的光泽,他像毒蛇般弹起,双拐无声无息的刺向四十七的后背。
  一圈黑红色的瘴气从四十七的立身之处猛的迸发出来——带着绝望与毁灭气息的暗气。


第十八回合 激斗
  围在他身边张牙舞爪的强盗们立刻崩溃了。
  亚历山大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脸上的肌肉全都开始抽搐扭曲,虽然仍然继续着自己的攻击动作,但是那只是因为惯性而以,这一击中蕴含的杀意杀气和杀势完全被潮水般的恐惧气息压倒吹散。
  四十七感受到了刹那危险的信号,像是受到牵引一样在身体里爆炸性的迸发出精纯的邪恶,亚历山大只是踉踉跄跄的从身边滑过,幸好他还没被完全压倒,他勉力转了个身,对着四十七,而四十七死神般的魔手已经伸到眼前,如果被抓住的话,亚历山大的脖子肯定会喀的一下折断,弄不好脑袋都会被揪下来——亚历山大举起丁字拐,似乎要做一个防御姿势,但是看样子那种无力的动作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用丁字拐的尖端指着四十七而已。
  不过四十七不这么看。他收回手挡在面前,背后的黑色巨翼本能似的张开,而与此同时,亚历山大手中丁字拐的前半截好像劲弩发射的利矢一样飞出——一个射向四十七的面门,一个射向四十七的胸腹。
  四十七准确的用双手挡住了这两个部位。所以就等于是四十七用双手接住了这两发矢弹,虽然劲力十足,但是对四十七的手也造不成什么严重伤害——如果它们不是随即爆炸的话。
  四十七捏紧双手——防止爆炸的冲击和碎片迸溅的到处都是,造成更大的破坏。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的双手几乎变形扭曲的不成样子。
  四十七被爆炸力推得后退,亚历山大在此之前已经连滚带爬的躲回强盗堆中,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几乎小便失禁了。
  “哈哈哈,埋起来都要不了你的命,干得好,亚历山大,你不愧是白胡子的副团长,到我身边来,我收回对你的处罚。”还是那个有如暴雷的声音。
  罗伊立刻过去把亚历山大扶了起来,态度恭敬,神色谦卑,原来这个所谓晃脑袋盗贼团的团长还是白胡子盗贼团里的二号人物,那么显然之前他说的就都是谎话了,仅仅是个巧合还是早有预谋才决定做自己向导的?
  亚历山大的脸上洋溢着傲慢和喜悦,挣脱开罗伊的手,意气风发的走向这个盗贼团最高的位置。
  四十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破裂的甲胄里深深镶嵌着锋利的碎片,手指好像麻花般七扭八歪,还在手掌上连着真是个奇迹。
  乔森的视力又再恢复了一些,还算清楚的看到四十七残破的双手。他脸色变了,显然没预料到连四十七居然在这一个照面里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完蛋了,铁皮混帐。”
  霍夫曼随随便便的披着一件袍子站在强盗们后面,刚才呼喊的人也是他。
  他右手拿着一柄大战锤,左臂上则套着一面又宽又厚的大盾牌——椭圆形的盾牌被铸成了一个大臭虫的形状,刀锋一样的肢爪从盾牌边缘伸出,巨大的三角状铁甲层叠着,靠近手的前端是一个大张的可怖兽嘴,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这两件武器都大了些——即使是对他来说。
  霍夫曼的下巴上带着斑斑血迹——那是他拔胡子的成果,或者说后遗症。
  罗伊和亚历山大谦恭的站在他两旁,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或者不敢有——虽然很可能下一刻就又会被降职了。
  “把你们手里的疑虑炸弹交出来,告诉我是什么人卖给你们的,带我去找他。”四十七垂下手把先前的要求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仿佛那双破破烂烂的手根本不是自己的:“还有,亚历山大,把你的小玩具也交出来,我可以考虑只拧断你的胳膊。”
  “哈哈哈哈哈!”霍夫曼大笑起来,震动全场。
  他的身体随着笑声膨胀起来。笑声止歇的时候,最后那身袍子已经裹在身上,变成了半截褂子。
  霍夫曼挥舞了一下尖头战锤——现在这东西和他比例正好,但是对旁人来说就有些大的过分了:“你在考验我的耐心么?还是想向我证明自己有多少斤两?那就试试吧!给我杀!”
  他无法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人和自己差不多强悍,甚至超过自己,这对他来说才是最不能宽恕的事情。
  随着霍夫曼一声令下,强盗们蜂拥而上。
  但是只过了片刻,霍夫曼就咆哮着下了另一道命令:“全部退下!”
  四十七浑身挂着血肉的碎片,傲然站在场中。
  第一个强盗举刀向他砍来,四十七迎上去一个膝撞,那个强盗的胸膛就瘪了下去,然后四十七踩着他跃起空翻,双手击中两个强盗的脑袋,并且穿进头骨在里面一旋,拿出来的时候红的白的已经无法分辨,并且开始愈合恢复,好像涂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而双腿也顺势一撑,踢在另两个强盗的身上,让他们喷着血一路飞了出去。
  手底下活儿最硬的强盗在这个铁皮人跟前都显得这样不堪一击,要知道这些家伙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久经沙场的专业恶棍,个个都是称职的亡命徒,虽然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可万一手下死到凡事都得自己亲历亲为的地步还是让霍夫曼感觉挺亏本。
  这种家伙才有被打碎的价值。霍夫曼挥舞了一下巨大的战锤,所产生的风压掀飞了不少人的帽子,大步流星的迈着打桩机一样的双腿下到场内,越是靠近他就越是感觉到这个怪物的巨大,四十七与之相比就像个消瘦的男孩,霍夫曼居高临下傲慢的俯视着四十七。
  四十七昂起头来,红色的幽火照射着面前的巨汉,他的脚同时踢起一团沙土,首先发难。
  沙土炮弹不偏不倚的打中霍夫曼的面门,四十七的腿又到了,还是面门。接着是脖子,锁骨、手肘、腹部、胯部和膝盖,但无一不被其左手装备的怪异盾牌挡住,除了最初那颗促不及防的沙弹。
  大战锤刮着凶猛的风摆动起来,但显得有些漫无目的,四十七轻松的退开,看着大臭虫后面露出霍夫曼满是沙土和血的丑脸,这下嵌在他皮肤里的沙土颗粒够他对着镜子忙活上一阵子的了。
  霍夫曼的大嘴用力呼着气,他没有伸手去抹拭脸上的血污,血筋从头顶延伸到脑后,和脖子上的连成一片,这家伙很可能怒不可遏的迫不及待的想扑上去把四十七凿成烟囱。
  他的脚步有些摇晃,眼神也昏昏沉沉的,嘴角还挂着血,却大咧咧的笑起来。
  这个铁皮脑袋也不过如此。
  他本来还自负的打算承受四十七的所有攻击,但仅仅一击就让他改变主意,虽然巨化术让他的身体获得了坚如磐石的物理防御能力,却无法挡住四十七轻描淡写的一颗沙弹,他或许有信心在承受了四十七全部的攻击后可以保持不倒,但是否还能还击就相当难说了。
  可这一挡却让他的面子上非常挂不住,就好像是两个人硬拼拳头时被逼退半步的感觉。
  霍夫曼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巨大的身体蹲据下来,盾牌几乎挡住了他的全身,接着就是美式橄榄球队员那样专业的冲撞,右手的大战锤也蓄势待发,只等着四十七接触盾牌的一瞬间就把他砸成铁皮薄片。
  四十七尝试抽出他的锯齿大剑,但结果并不让他满意,他的手还是无法使用,扭曲开裂的手掌无法灵活操作重剑,霍夫曼的逼进也让他不得不放弃把剑绑在手腕上的荒谬想法。
  双手不能使用对四十七来说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他的跳跃力虽然也还不错,但缺乏灵动的身形步法,只靠蛮力和面前这个大怪物搏斗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明智的判断,四十七扫描着大盾牌后面那只紧握着战锤肌肉贲张的拳头。
  四十七跳起来像是职业摔跤手那样双脚同时踢在大臭虫盾牌上,接着冲力和双腿的弹跳力气相当顺利的躲开了霍夫曼有如雷神一般的重锤,巨大的响声震撼着在场的每个人,烟尘散尽地面出现一个硕大的坑洞,贴着地面漂浮着的尘土像波纹一样层叠着扩散开来,滚向那些脚掌发麻惊魂未定的围观者们。
  从没想过巨化术能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乔森曾和不少掌握了巨化术的对手交战,那些家伙窝囊到让他误以为巨化术仅仅是虚张声势的把戏而已,同样的技艺,而在实力上的体现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喷出一口恶风,霍夫曼正在人群里搜索四十七的踪影,刚才那充满着愤怒发泄的一击灌注了他全部的精神力,所引发的暴风烟尘也让他无法看清四十七的去向,但他肯定没有逃出这里,就算他真的想逃跑,耐心点,总会找到的。
  左侧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是惨叫,血也喷溅泼洒出来,人墙被冲开,四十七挡者披靡杀了回来,这一跳居然飞出去这么远,可见刚才那记冲撞何其猛烈。
  这次四十七没有任何停滞,飞起铁腿不断的扫向霍夫曼,但不擅用腿的他动作还是显出几分笨拙,不管选择哪种角度攻击,霍夫曼都只需要蹲在原地转圈防御就能轻松化解。


第十九回合 抗拒
  简直就是两只怪兽——肌肉怪和铁皮怪纠缠着形成旁人无法插手的旋风,而乔森和米利亚不仅趁着这个机会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卡斯特甚至也挣脱了强盗的束缚和他们两个会合在一起。
  “你没事吧?”乔森看着仍然不停揉眼睛的卡斯特问到。
  “没事……居然有这样的东西……我一定要回去提醒我的同胞们……趁这个机会……万一那个铁皮人输了我们就麻烦了……”卡斯特声音很虚弱,但是看起来行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巨大的战锤毫无留情的落下,随着重力作用,四十七用来抵挡的左臂几乎被砸成了U形,双脚也猛的陷入沙地里,不过他总算突破了霍夫曼的盾牌防御,在霍夫曼的胸口上留下一道不算吃亏的血痕。
  霍夫曼吃痛,发狠似的踢向双脚无法移动的四十七。
  “你是说我们要扔下——我们要临阵脱逃?”米利亚又惊又气:“这怎么行!而且你不管你那些被俘的同胞们了?”
  “这种新式魔法武器的情报更重要……我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回去……那些被俘的同胞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不,你那些被俘的同胞希望的是我们去救他们!你这样做是错误的!”
  四十七打断了他们的争辩。在沙地上滑行的他用两只幽红的眸子透过飞扬的尘土盯着卡斯特的脸:“老实说,你只是选错了同伴。”
  随后他一跃而起,再次冲着肉山一样的霍夫曼冲了过去。
  四十七避过迎面而来的铁锤,猛然举起右臂,用不成样子的拳头直击张牙舞爪的大臭虫。
  霍夫曼挡住了这一击——手臂已经开始发麻,虽然阿古斯为他特制的这套兵器坚固无比,在四十七近乎疯狂的轰击下仍然完好无损,但是受到的反冲力可是实实在在的,已经有点超出了霍夫曼能忍受的范围,而且,一旦巨化术失效,等待自己的只能是彻底的惨败。
  亮底牌吧。
  四十七支楞着碎片和铁刺的拳头再一次打来——直接轰在霍夫曼的左臂上。
  霍夫曼大吼一声,绷紧肌肉,退出老远,撞飞了好几个观战压阵的盗贼,好不容易才止住钻头一样的拳头,没让这一记轰进自己的胸腔里。
  盾牌呢?四十七却没理会,只是在反省为什么没能贯穿眼前的大光头。
  大臭虫脱离了霍夫曼。它在半空中好像一个真正的臭虫那样翻滚下落,而且一边下落一边变形,三角状的鳞甲错动伸张,利刀一样的肢爪弯曲收合,整面盾牌开始分裂成多块部分重组,正好裹在霍夫曼高举的尖头战锤上,而那个尖头战锤此时也分裂成十字形的尖锐勾爪状等待着——喀嚓几声,组成了一个无比狞恶布满尖齿的多角形巨大锤头。
  “看清楚!小子!”霍夫曼把还挂在他左臂上的四十七用力摔在地上,巨锤,不应该说是巨槌轰然砸下,利齿张合的一端甚至还喷出火焰暴风助推——
  整个练武场都震动了。
  打桩机一样的大槌全部陷进地里,以它为中心,一波波扩散的全是蜘蛛网一样的纹裂和土石碎片,扩散的冲击波冲出地面,把练武场弄的凸凹不平,在场的人身手还算敏捷的能跳起减缓冲击波的伤害,反应不过来或者动作慢的连腿骨都被震断,周围一圈房子发出劈啪的折断声,一间房屋甚至摇晃了几下,坍塌了半边。
  霍夫曼喘着粗气,左臂上巨大的血窟窿能透过阳光,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巨槌把四十七打进去的地方,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
  打中了……结束了!
  他毫不怀疑这一记的威力,虽然只是第二次使用——第一次是在阿古斯法师们交货的时候他试验了一下,一槌就轰平了一座小岩山。
  可惜——又要送回阿古斯充能了,这一下耗尽了战槌内储藏的所有魔力。
  妈的!还不是想用这个法子要挟老子!霍夫曼涨大的身躯开始缩小,逐渐恢复到还算正常的样子——他很疲累,累的连大槌都抬不起来了。
  那个铁皮人完了?!
  乔森他们被这个现实惊愕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强盗头子也伤的不轻,我们趁着个机会杀出去!快!”卡斯特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剑,强盗们已经在罗伊的指挥下围了上来。
  “想跑?哼哼……”
  罗伊搓动着包金手指,已经在幻想用它们蹂躏女圣骑士身体的感觉了。
  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构装兵器都消耗了,现在就看我的吧——双拳像蛇一样摆动着,就连热身的方式都让人觉得变态恶心。
  霍夫曼的大槌慢慢的抬了起来。
  别阿——他脸色一变,老大居然还有余力,想亲自收拾他们?那个女圣骑士被扫上这么一下的话,连骨头茬子都剩不下的,太可惜了!
  罗伊转头看向霍夫曼,寻思着说点什么来平复老大高涨的杀意——
  但是他从霍夫曼脸上看到的不是杀意。
  而是惊惧。
  大槌不是霍夫曼举起来的。一只燃烧的手正托着巨槌慢慢往上升。
  霍夫曼试着扯动了几下,但是铁槌纹丝不动——好像它铸在了那只手上一样。
  “原来如此。”
  四十七从坑中站起,浑身蒸腾着浓烟和烈火。
  他居然在这近乎毁灭性的一击下毫发无伤——至少看起来是这样,非但如此,被亚历山大偷袭炸坏的双手也开始自动愈合修复,包括腰间的伤口也是。
  “这就是构装兵器?”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火焰就好像添加了燃料似的旺盛了一点儿——直到霍夫曼被烫的再也拿不住槌柄。
  四十七取过巨槌,抚摸着它,感受着槌身上传来的那种与自己呼吸与共的感觉,有些明了了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核心。他被夺走的核心。
  战槌上传来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是频率与核心几乎完全一样——这些新鲜玩意儿,原来都是阿古斯借助那个核心制造的么?
  四十七试着舞动了几下,巨大的槌头立刻燃烧起来,那不是简单附着在上面的火,而是从内往外迸发的熊熊烈焰。
  “赶快干点什么!杀了他!”霍夫曼惊恐的嚎叫,犹如落入狮口的羔羊发出最后的挣扎。
  四十七猛的挥槌。
  巨槌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啸响,那是不断变形的甲刺与灼热的空气之间摩擦产生的,一大团火焰从槌上脱离出来,好像是从槌头上的怪兽嘴里吐出来一样。
  第一个被灭掉的是亚历山大,他站在距离四十七不是很近的地方,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槌首先落在了他的身上,隔在四十七和亚历山大中间的几个盗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大槌带起的风压给吹到了一边,而亚历山大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惨叫,已经被一槌敲在身上,槌子平平的敲到了地面,既没有鼓出一截,也没有凹下一块,仿佛四十七是十分小心的,半点力气也没有用上的把槌子放到了地面上一般,等四十七拿起槌子的时候,地面上好像被烤糊了一样黑了一圈,亚历山大便凭空消失在那个焦糊的黑圈里了。
  在四十七敲下并拿起槌子的同时,槌子本身也在不断的变形,进行狂乱的分解和重组,先是槌杆一段段缩短,然后多角槌头也在不断的翻转变化着,一阵戚戚咔咔的声音过后,等四十七再次举起槌子的时候,那已经完全不能够称之为一把槌子了,黑色的钢铁组成一支比他手臂还粗的炮管,而这个炮管又是从大张的兽嘴中探出来的,这个狰狞的兽嘴也将整个武器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后半部是微微张开的剑齿形翼尾和柱形喷口,好像恶兽的头颈,缩短后的槌杆形成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复杂的挠型结构,紧紧缠绕在了四十七的臂膀上面,如果仔细看的话,与其说是缠绕,毋宁说连接着圆筒部分的支撑杆是生长在了四十七的胳膊上,不断变化出的锯齿和插销状物和四十七的胳膊紧紧地榫在一起,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一般。


第二十回合 突围
  这玩意有点像四十七曾经装备过的粒子炮——只不过那时候是肩扛式,现在变成了臂挂式。
  这种变化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罗伊,他之所以能够混到白胡子盗贼团三把手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女性近乎疯狂的残暴和邪恶,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罗伊总是第一个嗅出危险的气氛并逃之夭夭的家伙,只是可惜,四十七立刻把他作为了第二个目标。
  一股黑红色的火焰裹挟着狂躁的热风从炮筒中喷出,并准确地击中了罗伊的后背,比起其他魔法火焰,圆筒中喷出的火焰更加具有方向性,而不是蔓延的到处都是,由此这股火焰的穿透力也更加强劲,瞬间罗伊的肚子上就开出了一个大洞,仅靠两边几根折断的肋骨的支撑,罗伊竟然还跑出去了十几步,随着几声清脆的“咔嚓”声,罗伊扑倒在地,相信他死前还会在纳闷,到底是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跤呢。
  四十七抚摸着光滑的炮身,无论是样式还是性能,都让他产生出一种亲切地感觉。
  霍夫曼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了,但是,还可以做最后的努力。
  “逃命啊!”霍夫曼大喊一声,原本已经被四十七的举动给吓得魂不附体的盗贼们开始呐喊着四散逃命,霍夫曼混在人群中,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起码,逃命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乔森立刻带着米利亚和卡斯特躲到一间房子的墙山下面,逃散的盗贼已经不值得他们再去追杀,而且他们的体力和伤势也已经不允许他们再作任何战斗打算了。
  立刻以四十七为中心的场子里空出了一大块,四十七没有理会逃散的盗贼,他抬着手臂,端详着自己的新式武器,或者平举起来摆出瞄准的姿势,最后甩动一下手腕感觉着重量,他背后的黑色钢翼迅速的伸展开来,一股白色的浓烟以构装臂炮为中心散发出来,四十七两颗红色的眼睛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他在将自己的内在能量不断的积蓄到右腕的兽嘴当中去了。
  四十七的双脚渐渐离开了地面,似乎在双翼的鼓动和蒸汽的薰腾双重作用下,四十七的飞翔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尽管如此,四十七大概飘升到了屋顶的高度便停了下来,乔森他们看着四十七,猜测着他打算要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这是欢庆胜利的仪式吗?”随着黑夜的彻底降临,卡斯特似乎也完全恢复了生气,他白色的眼睛盯视着半空中的四十七,口气中充满了好奇,这对一个暗夜精灵来说还是不多见的。
  “谁知道,那是我见过的最稀奇古怪的半炼狱生物了……如果他是半炼狱生物的话。”乔森向四周看了看,盗贼们几乎已经跑的一个人影都不剩了。
  米利亚什么也没说,眼睛凝视着四十七,握着手双剑的手更加紧了。
  四十七的眼睛疯狂的闪烁着,带有构装炮的左臂向下朝着地面,而右手扶住炮筒,随着四十七身躯微微往后一倾,炮口一道极细的淡红色的光线射出,投到地上,转眼又收缩了回去,紧接着爆发出浓烈的蒸气团,瞬间把他推到更高的天空中去,上升力停滞身体达到最高点时四十七扬起手臂,不同于上一发的线形火焰,一个熔岩般的黑红色能量球从炮筒中射了出来,直奔四十七的脚下,距离乔森他们也不远的地面冲去。
  “他疯啦!”乔森大喊着,同时按低了卡斯特和米利亚的身体,三个人匍匐到了地上,准备迎接这颗明显充满着巨大能量的炮弹的冲击。
  炮弹击中了地面,却只是掀起了一阵烟尘,能量球在打进地面之后,造成了一个黑洞洞的深坑,转变成为了一圈能量波动,就好像水纹一般,呈圆形向外扩散开去,乔森明显的感受到了这股纯粹的破坏力量从自己身体下面的地表经过,奇怪的是,他们三个本身都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卡斯特首先站了起来,他望向能量波动散去的方向,拧在一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下,紧接着又拧在了一起:“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天啊。”
  乔森还没来得及问这句话的意思,不远处突然一道火墙冲天而立,实际上,这道火墙是整整一面首尾相接的环形火焰,而且扩散着向远处冲去,虽然只是爆发时持续了不到几秒的时间,但随后从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哭号声,让乔森隐约觉察了什么。
  “你看到什么?”米利亚问得有些焦急,她根本没见过卡斯特瞳孔里倒影里的凄厉。
  “炼狱……真正的炼狱景象……”卡斯特回头看了看已经落下来的四十七,重新凝望着远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说是惊诧与震恐,却还带着一丝丝的惊喜:“恶魔般的力量……恶魔般的力量!”
  乔森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这个精灵有时候就是疯疯癫癫的,从卡斯特跟植物说话时他就认定了。
  乔森和米利亚在卡斯特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关押暗夜精灵和商会俘虏的地方,精灵倒是一个没少,然而商会的俘虏却被盗贼虐杀的只剩下了不到三五个人。
  “为什么世间会存在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和邪恶……”发现了处刑室的米利亚,面对着各种稀奇古怪血迹斑斑的刑具,和一堆堆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恶怒非常,只是双手紧握放在胸前,不知道是为死难者祈祷,还是请求他的神灵给与罪恶者应有的惩罚。
  罪恶者确实受到了惩罚,不过惩罚他们的不是神,而是那个可恶的半炼狱生物。
  四十七从落地开始就始终站在原地,红光黯淡着,全然没有声息,魔像一般的耸立,逐渐的才有些举动。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冷酷荒原上可能还有其他凶狠的盗贼团,经过这一场大战,很难说会不会把更加难缠的人物吸引过来!”乔森指挥着还能够行动的几个商会拥兵,把能够找到的还活着的驼兽聚集起来,准备连夜离开。
  “作为暗夜之精灵的使者,阿尔芬斯向您致意崇高的谢意!”这时卡斯特搀扶着一位女性暗夜精灵走了过来,对方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却表现出一种肃穆与庄严。
  “没什么,我们也是受人之托。”乔森摆了摆手,表现得却有些冷淡。
  “我在别处发现了这个和这个,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些东西一起运离这里!”开始营救行动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四十七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把一包阿古斯金币扔到了地上,手里摆弄着一个圆咕隆冬的东西,是疑虑炸弹。
  卡斯特用精灵语在阿尔芬斯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立刻开始注意到了四十七,乔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立刻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一只新队伍开出了白胡子盗贼团的老巢,趁着夜色开始向南方前进,这次四十七没有单独行动,同样夹杂在队伍中迤逦前行,乔森和米利亚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表示反对,严格来说,无论对于初出茅庐的米利亚还是经验老到的乔森来说,跟这样一种生物同行都还是第一次,但似乎他们现在考虑得更多的不是他们的信仰问题了。
  在环形建筑群稍外围一点的地方,队伍经过了一片被烧焦的土地,很多地方甚至还冒着阵阵硝烟,地上残留的余温让驼兽队伍稍微凌乱了一下,只是到处都看不到哪怕一具尸体的残骸,那些血肉应该已经被烧得一点灰烬也没有留下,或者完全沉积到这里的土地里面去了吧。
  卡斯特和阿尔芬斯饶有兴趣的停了下来,对一片焦土观察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赶路,他们似乎一路上都在暗地里观察着四十七,而四十七则心无旁骛的摆弄着他的新装备,他的身体还不曾恢复以往的灵便,只是旁人看不出来。
  比起在霍夫曼手里的时候,无论是臂炮形态还是重新变化成铁槌状态都小了许多,随着一次次变化,结构不断的优化调整,抛弃无用的部分和残渣——不过份量可没减多少。
  吸引,或者可以说是共振——好像操纵手指一样,四十七尝试再次注入能量却没有成功,大概是刚刚那一击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缘故,他有些气馁的操纵着构装臂炮变形回缩,最后覆盖在左臂上,形成一个兽头状的护甲装置。
  或许是因为双方都带着核心的能量,才使得四十七能如此自如的操纵从霍夫曼手里抢来的构装武器,而且还能把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还是令他很满意,也很欣喜,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把各种部件往身上装来装去的日子。


第二十一回合 返程
  很快,队伍回到了商会据点,那里跟乔森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一只停在哨岗尖顶上的一只猫头鹰。
  远远看到队伍过来,那头雪白的猫头鹰就飞临了他们的上空,阿尔芬斯一声口哨,猫头鹰一头扎了下来,乖乖的停在阿尔芬斯的臂膀上,啾啾的叫着,看上去很欢快的样子。
  “尊敬的圣武士,我们直接去往沉睡森林吧,那里会有我们的族人前来迎接……”阿尔芬斯赶到走在最前面的乔森面前,用友善甚至有些尊敬的语调提出建议:“继续向南走就好了!”
  看来骄傲如暗夜精灵,也是知道感恩图报的。
  乔森微微点了点头,友好但是略微冷漠的看阿尔芬斯一眼,便继续勒马前行了。
  旁边的米利亚等到那个暗夜精灵走开后,骑在马上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你一直以来对那些暗夜精灵的态度都相当冷漠,不太像你的作风呢……”
  乔森回头看了看,阿尔芬斯跟卡斯特低语着什么,并不时向更后边的四十七投去关注的目光:“暗夜精灵是一个比较封闭的种族,而且我们曾经是过去的盟友,但这并不代表,她们的行为就完全符合我们的信仰,当然,这种要求可能苛刻了一些,不过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明白的!”
  树木渐渐繁盛起来。
  四十七不紧不慢的在队伍后面走——但是总是能跟得上暗夜精灵们迅捷的步伐,难道是因为他步子大的缘故?
  当阳光已经被森森如华盖的巨树几乎全部遮挡了的时候,暗夜精灵们似乎明显轻松了许多。他们散发着微微白光的眼睛好象在幽暗的森林中看的更加清晰,虽然几乎每一步都踩在地上纠结的树根和藤蔓之间,但是从没有被绊到过,与他们比起来,两个圣骑士和被救出来的人类就显得步履维艰了——尤其是米利亚的“冰雪”,它很不适应这种森林里的小径,马蹄踩在蔓延滋生的苔藓和真菌上不住的打滑儿,这让冰雪不满的打着响鼻,米利亚不得不耐心的抚摸着它的鬃毛和它交流,小心翼翼的带着它前进。
  四十七虽然也受到同样的困扰,但这只是让他每前进一步都用脚爪牢牢钳进泥土或者树木,完全避免了摔倒的可能。
  阿尔芬斯拉着一根垂下的藤条荡到四十七上空——她健美有力的双腿在粗大的古树上一蹬,松开藤蔓,做个一个姿势优美的空翻落地,比最出色的体操运动员还要轻盈矫健。
  进入森林以后,她的疲态就全不见了,好像回到了海中的游鱼。
  “嗯……四十七先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阿尔芬斯微微鞠了一躬,虽然她的肌肤是一种迥异于人类的紫红色,但是看起来并不奇怪,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柔滑和美感。
  她回头看了看四十七走过的痕迹,伸出手臂作了几个手势,同时一连串复杂晦涩的音节从口中吐出,地上的植物好像接到什么命令一样迅速滋长蔓延,生长的根茎翻动泥土掩盖了那些脚印,甚至让树木之间的距离发生变化,藤蔓和枝叶交织着,完全封死了来路。
  “只是一点预防措施,”她微笑着解释:“防止不怀好意者的跟踪……”
  “也防止我们乱跑,对么?”四十七瞥了一眼乔森,而乔森正刚刚收回看向这边的目光:“我怀疑这些该死的苔藓就是因为你们总乱用法术才这么肆无忌惮的长的到处都是。”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只是借助了自然的伟力。”阿尔芬斯在古树间穿行,身姿若隐若现:“我倒是有些好奇,您似乎拥有某种奇妙强大的血统……可以冒昧探问一下么?”
  “奇妙强大?”四十七踩断了一根树杈,却没有因此失足,因为他另一只脚已经牢牢把在一块石头上:“你的看法似乎和某些人有很大出入……听说精灵不都是信奉自然和善良的么?”
  “我们的确是信奉自然的……”阿尔芬斯平静的脸上隐约出现了一丝伤感:“但是自然可没有善良与邪恶之分。我们生存在这片森林中,森林庇佑着我们,但是森林是因为我们是善良的才庇佑我们么?森林也同样庇佑着那些野蛮嗜血的兽人,甚至凶残的水巨魔也能在沉睡森林里栖身……自然会因为我们善良和与世无争而对我们有什么特殊的照顾么?”
  这腔调很像一个哲学家。四十七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听起来你对自然并不满意——难道你是个伪信者?”
  “不,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呼吸清新的空气,饮用甘甜的泉水,这无一不是出自自然之母的恩赐——我们怎么能不怀着敬畏和爱戴的心情来崇敬她呢?”阿尔芬斯觉得有点跑题,清了清嗓子:“我只是不会狂热的去追求某种极端罢了……既然自然是一视同仁的,我们也应该一视同仁的对待自然赐予我们的东西,爱护能帮助我们的,仇恨会损害我们的,难道这不是顺乎自然的生存之道么?您救了我,对我而言,您就是朋友了,不是么?”
  朋友?四十七没有搭话,从暗夜精灵的话语中似乎嗅到某种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味道。
  “所以我不会对您有什么偏见,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
  阿尔芬斯说到一半突然停口,她看到队伍前方的卡斯特好像猫一样三窜两跳就爬上一棵大树,钻进茂密的枝叶中。
  片刻后,他跳了下来,作了个让大家隐蔽的手势:“阿古斯的侦查兵!”
  暗夜精灵们闪身进入古树的阴影中,立刻和森林融为一体。
  阿尔芬斯拉了一下四十七,示意他蹲下:“森林可以隐藏我们的踪迹,阿古斯的侦查兵不敢太深入森林的……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了!”
  乔森他们也隐蔽起来,一直跟米利亚闹别扭的冰雪现在也安安静静的伏下,一点声音都不出。
  森林上方传来嗡嗡的机械噪声——即使是隔着繁茂的林叶,这种令人心烦的声音仍然由远及近,并且在众人头上盘桓不去。
  那是一架形状怪异的飞行器。
  四十七从没想过能在这个世界看到这种东西。虽然那个套着圆形铁环,有着四支高速振动翅膀的复杂物件怎么看也不大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但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是一个机械构造的飞行器——它在空中嗡嗡的飞旋着,四十七调整焦距,甚至看到了上面的驾驶者,旁边座位上还有一个戴着好象望远镜似的观察装置左顾右盼的侦察兵,飞行器腹部的一些装置伸缩闪烁着,好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
  “阿古斯的侦查兵?”四十七站了起来,阿尔芬斯拉了他一下,没拉动:“阿古斯居然都能制造这种东西了?”
  “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阿古斯利用这种构装飞行器来记录沉睡森林的地貌,然后带回去交给法师们配合预测魔法绘制出精确的森林地图,便于军队进攻……别出去,他会看见我们的!”
  四十七的左臂开始变形。兽形护甲裂开翻起,伸出黑洞洞的炮管——瞄准了森林上空的阿古斯飞行器。


第二十二回合 宣言
  “你干什么!它们有防护魔法伤害护盾!这会使我们暴露踪迹的!”阿尔芬斯焦急的低声警告四十七,但是换来的只是对方的无动于衷。
  飞行器上的一个晶体闪烁起来——这表示着已经消耗了所有预先储存的成像法术。驾驶员开始准备返航,他们已经深入沉睡森林不少距离了,这代表危险性已经大大增加,一旦遇上精灵的巡逻队,精准无比的精灵弓箭手还是小事情,法力高强的精灵德鲁伊或许会命令树人投掷巨石,或者直接召唤落雷发动攻击,虽然飞行器上储存着瞬发防护魔法伤害护罩和力场盾,但是意外总可能发生,法师们才不会在乎士兵的死活,尤其是万一自己弄坏了如此精密昂贵的构装飞行器的话。
  飞行器盘旋上升,准备再找准方向之后径直离开。负责观测的侦察员最后环顾了一眼下方的森林,只是例行公事,本没指望有什么发现,但是他这一次却惊愕的从观察镜中看到一道刺目惊心的红光——这已经不是热量的反应了,而是好像他正在对着太阳看一样。
  “敌袭!”侦查兵变调似的大叫一声,驾驶员反应也非常快,他扳动了一个操作杆,飞行器上的铁环猛然弹开,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魔力波动随着崩飞的铁环扩散,形成了一个球状的能量护罩包裹住整架飞行器——
  烈火飞弹带着长长的尾迹击中了飞行器,将它打了一个跟头,飞散四射的火焰甚至让人以为天空中出现了第三个太阳。
  魔力护罩挡住了这一击,但是随后也闪烁了几下淡化消失。
  “快走!快走!”侦查兵催促着,他敢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火球术,无论从射程到威力都完全不同——再来一下的话,他们就走不了了!
  他的侥幸随着融化的机身一起破碎了。随之而来的第二击准确的打中了飞行器,将半边机体都变成了掺杂着火焰和浓烟的碎块。
  四十七收回臂炮,满意的看着飞行器坠落的方向:“走,过去看看。”
  “六号构装飞行器在沉睡森林十一区失去联络!”
  宽阔的穹顶大厅内,几个穿着白色金边长袍的人围在一面平滑如镜的巨大圆形装置周围,其中一个惊诧的喊了一声。
  “哦?是吗?”
  天鹅绒躺椅上的负责人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她的注意力全在手中那本硕大的魔法书上——那本魔法书似乎不断变化着形态,好像脱离了世界而独自处于某个紊乱的时间涡流之中,一会儿崭新如初,一会儿古老破旧,书上处处点缀着雪色的咒文符号。其上的图案好像水面上的粼粼月光般不断改变……
  “需要派搜索队么?”白衣法师谨慎的问。
  “也好……派人去看看吧,不过不要携带构装武器。”
  “什……什么?不带构装武器?”
  白衣法师惊愕的问道,但是随后在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狂热目光中知趣的闭上了嘴:“是!”
  “这种相持局面真是无趣。”达古拉丝站起来身了个懒腰——曼妙的体态被改过的法师袍烘托的一览无余,她推了推金丝眼镜,对正在身边另一个躺椅上闭目冥想的人说:“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有趣的事情呢?嗯?你能预测出来么?”
  “派人无理由的送死难道还不够有趣么?”那人没理她。
  “别这么说么——”达古拉丝的声音好像在撒娇:“构装兵器是有限的,士兵却是无限的,既然已经损失了一架飞行器,为什么还要继续损失有限的资源呢?是不是呢?摩利尔?”
  坠毁的飞行器撞断了无数枝枝杈杈,带着浓烟摔落在两棵大树中间。草木被烧灼,小昆虫们惊惶的四处逃散,浓烈的烟火和焦糊味给森林带来了不和谐的气息,微风吹过,古树们簌簌的响动着,似乎在对这种亵渎自然的行径表示不满——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能在天上飞的铁疙瘩,还是随便开火的四十七。
  看到这种场面,暗夜精灵们表现出一丝厌恶的神情。精灵们对任何敢于砍伐沉睡森林树木的行为都是深恶痛绝的,更别说在森林里纵火了。
  阿尔芬斯后退了几步,避开肆虐蔓延的浓烟,沉默不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乔森在一旁观察着她,突然说了一句:“不受控制的力量会带来难以想象的代价。”
  四十七迈步走进浓烟,好像只是走进一片薄雾而已。
  过了好一阵他才走出来,看样子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或者发现了,却并不打算和别人分享。
  精灵们使用植物滋长术熄灭了烟火,并且把飞行器的残骸掩盖起来,继续赶路,但是看向四十七的目光中又多了些复杂莫名的情绪。
  白色的猫头鹰在林中自由自在的穿行,咕咕叫着飞回阿尔芬斯肩上,让她脸色一喜:“快到了!族人们正在渡口等着我们!”
  独角兽之流——传说这条沉睡森林深处的大河在古代曾经是独角兽群的栖息地,即使是现在,偶尔也能看到神圣的独角兽来此饮水,美丽的河流曲折蜿蜒的流过森林,沿岸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古树和幽静美丽的林间空地,与小妖精之流和天鹅之流等河流一起共同形成了哺育着沉睡森林的水脉。
  初次来此的人类几乎是目不转睛的欣赏着美丽的景色——朦胧的光线投射到葱郁的林间,被雾气折射,染上了一层清爽的淡蓝色,加上波光粼粼的流水和那些被环境衬托的愈发清新脱俗的精灵们,使得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梦境般游离美妙的不真实,甚至连阿尔芬斯的说话声都恍若远在云端,听得不大清楚了。
  米利亚牵着冰雪小心翼翼的登上精灵们的尖木舟,她轻轻掬起一捧水饮下,甘美清凉的感觉一下子浸透了整个身体,浑身的疲劳都好像被一扫而空,多日来都闷闷不乐的心情也为之一振,甚至油然对阿古斯产生了一丝反感:如此美丽的地方,和生活在如此美丽地方的生物,怎么可能是邪恶的呢?
  如果四十七能听到她的心声,肯定会不屑的告诉她深渊也很美——赤红如火的天空,遍积灰烬的大地,深不可测的渊涧,还有无数生死搏杀的炼狱生物,这一切无一不显示着一种宏伟瑰丽的美,丝毫不逊色于眼前这种小家碧玉式的柔顺清新,美就是美,空闺丽质的绝色佳人是美,翻江倒海的凶残水怪同样是美,就连苍蝇臭虫,在显微镜下看去同样会让人感到一种扭曲怪异的美,还会有什么善恶之别么?
  四十七坐在一艘尖木舟上,长长的木舟上只有他和两个操舟的精灵,即使如此水线仍然压的很深,几乎到了沉没的程度。
  木舟破起的水波搅动河面,精灵们坐着木舟逆流而上,但是丝毫没有费力的样子,好像已经跟河流融为一体——仅仅花了大半天,他们就来到了精灵的营地。
  在渡口等待他们的是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精灵,大部分都是和阿尔芬斯一样的紫红色皮肤,有一些是棕褐色,极少部分则是一种冷峻的灰黑色——而在四十七看来,那几个灰黑色的暗夜精灵是最顺眼的。
  一个精灵德鲁伊走出队伍,和第一个下船的阿尔芬斯拥抱了一下,随后用精灵语交谈了一阵——他带着鹿角饰帽,但是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是由枯木仔细雕成的,并不是真的鹿角,在他的眼角能发现细细的鱼尾纹,褐色的皮肤也有些松弛,鬓角上的斑白已经相当明显——这种老态在精灵中是极为罕见的,一般来说这代表他已经真正步入了濒临死亡的垂暮之年,但是就四十七看来,这个披着树皮一样披风的老家伙相当硬朗,甚至比周围的精灵战士还要容光焕发。
  老而不死便成精。


第二十三回合 乌瑟尔
  四十七在老精灵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我是乌瑟尔……欢迎你们,异族的来客。”老暗夜精灵转向四十七等人,语速缓慢,带着某种奇怪的韵律。
  众人顺着一条小径前行不久,渐渐来到一个精灵真正的聚居地,在无数参天大树的遮蔽下,只有很少的阳光才能穿透重重阻隔照射到这里来,但一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苔藓类植物,还有漂浮在半空中数以万计类似萤火虫的小生物让这里永远视线良好,无论白昼黑夜。树木甚或由藤蔓围绕而成的房屋建在溪水旁边或者树上,木质的吊桥和天然的藤条把所有独立的区域连接起来,不少暗夜精灵行走其间,当看到乌瑟尔带领的一群人走入这个幽谧的世界,暗夜精灵们只是稍微伫立,向乌瑟尔和客人行过简单的颔首礼后各自离开,无论行走还是跳跃,这些暗夜精灵都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或者,这些声音已经融入了森林中潺潺的水声和风吹过树间的声音,已然让人无从分辨了。
  一株巨大的古树突然跳入眼帘,似乎不走近就很难发现这样一棵大的有些不同寻常的树木,然而走进后却又无法窥见到这棵巨树的全貌,树干接近地面的一处被淘空成为了一间巨大的房屋,说它是一个小型的室内广场也并不过分,然而这个损伤对于巨树来说却无关紧要,他仍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矗立着,仿佛那个巨大的房间只不过是啄木鸟凿出来的一个小洞而已。
  乌瑟尔带领客人通过木质阶梯登上这座广场,虽然位置不高,但整个精灵聚居地已经尽收眼底,这是一个犹如仙界的梦幻之境,就连四十七也认为,与血战战场可堪匹敌。
  “请坐,我的客人。”穿过广场进入一间小一些的房间,乌瑟尔示意大家落座,商会的人已经被安排到了别的地方,跟随乌瑟尔来到这里的只有乔森、米丽亚和四十七,还有两个精灵,卡斯特,还有阿尔芬斯。
  乔森似乎犹豫了一下,而米丽亚则完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和一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坐在同一张桌旁,除非双日永远不再发出它的光辉。
  四十七也没有坐下,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房间内墙壁上的装饰,那是一簇簇生长在墙壁上的枝条和花朵,或许是在魔法的作用下呈现出各种图腾似的图案,四十七站在一只灰熊浮雕的旁边,那家伙比四十七还要高出半头。
  “呵呵,是我的疏忽,旁边三间房间是为三位客人准备的,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没等米丽亚提出反对意见,四十七先开口说话了:“我跟着来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找弗雷斯谈点事情,不过我看他似乎不在这里,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我们也是为了找到弗雷斯先生才来到这里的……”乔森微微施礼,向乌瑟尔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我们算是受他的委托,才会去冷酷荒原解救您的族人的。”
  “请放心……弗雷斯先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乌瑟尔的眼睛同样散发着丝丝白光,不同的是,那光芒稍微混浊了些,可能是因为年老的关系。
  “那么,我们已经证明了发生在商会据点内的惨剧,和弗雷斯先生以及我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是否可以请弗雷斯先生出来了?”潜台词是,是否可以把弗雷斯给释放了,乔森不做外交家确实有些可惜。
  “很抱歉,弗雷斯先生现在并不在这里,他以及他的随从现在正在沉睡森林的更深处,暗夜之司祭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突然,四十七身上冒出一阵火焰,然后随即熄灭,就好像是他打了个哈欠,或者打了个喷嚏似的。
  四十七身边那头灰熊变成了黑熊,卡斯特皱了皱眉毛,而阿尔芬斯和乌瑟尔却对此无动于衷。
  “如果有人肯早些告诉我这些,我就不用在这森林里兜这么大圈子了——还是你们觉得我对你们的日常生活感兴趣?我可不是民俗观光团……好吧,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反正找弗雷斯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四十七走到房间门口,回过头补充着:“你们要感谢的只是这两位圣武士,至于炼狱生物,他们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米丽亚面对四十七怒目而视。
  “请等一下,四十七先生,入夜的沉睡森林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危险,或许您等到明早再启程离开森林也不迟。”一直没有开口的阿尔芬斯说话了,神色看上去稍微有些焦急。
  “是的,四十七先生,请留宿一晚,无论如何让我们进一下地主之谊……”卡斯特也开口挽留。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地主之谊?”喝了一口纯天然蜂蜜,四十七咧了咧嘴,在他看来这种所谓的琼浆玉液比怯魔血还要难喝:“就连润滑油都代替不了……”
  “不对您的口味吗?”卡斯特笑吟吟的再次给四十七将木杯斟满,四十七拒绝了巨树房间,也拒绝了室内广场上的宴会,而是随着卡斯特来到一间建在树杈上的房屋,比较起来,只有这个暗夜精灵看上去还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四十七不再理会桌上的食物,本来他也不需要那些东西:“这是你的家?只有你一个人生活吗?还是精灵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四十七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确实缺少某种家的气氛,甚至连未来之石都不如。
  想起未来之石,四十七暗红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不过卡斯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我并不属于这个部落,还记得巡狩队长乔尔伊斯吗,那是我的首领,我们同属于扎尔伊丹部落,这里只是我们部落的人在乌瑟尔部落临时落脚的地方……”
  “原来即使是暗夜精灵,也不是完全团结的呀……不过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是邪恶的半炼狱生物,记得吗?”四十七伸出一个指头,摇晃间一簇火焰在指尖燃烧起来。
  “这没什么,我们分得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卡斯特又笑了,在沉睡森林之中,这个之前表现得沉静骄傲的暗夜精灵现在却变得有些调皮起来,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精灵:“不过暗夜精灵是团结的,部落之间如同手足,这一点毫无疑问。”
  四十七懒得去理他,他正在用手指上的火焰去烧灼那些在空中飞舞着的萤火生物,现在的四十七不随时夺走一些生命,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卡斯特刚想开口阻止四十七这种漠视生命的行为,一只灰色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停在了窗框上面。
  “嗯?这是谁的猫头鹰……”卡斯特站起来想要走过去,那头猫头鹰突然飞进了屋里,并在空中幻化了身形,变成了一个暗夜精灵站在了地面上。
  卡斯特立即施礼,是乌瑟尔。
  “四十七先生,还满意我们为您准备的食物吗?”乌瑟尔示意卡斯特到门外去警戒,然后独自转向四十七。
  “非常糟糕,我很后悔留下来……”四十七实话实说。
  “呵呵,您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构装体……虽然我很想知道您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个问题明显是不礼貌的。”乌瑟尔坐了下来,并为自己倒了一杯蜂蜜。
  这是从血战回来后,第二个看出自己真正身份的人。


第二十四回合 纠缠
  也不对,我的真正身份是机械空间战士,关于这一点到现在为止一个人也没看出来。
  “可你还是问了,不过你别指望我告诉你,我对上岁数的生物全部持怀疑态度。”四十七干脆仰躺在椅子上,奇怪的是,那把藤椅竟然一直承受着四十七的重量而没有被压垮。
  “呵呵……为什么?岁月可以给予人更多的知识和宽容,他们会是你很好的朋友。”
  阿古斯的老法师,沙漠里那头黄铜龙,加上面前这个老精灵,没有一个能给人留下好印象,血战中的恶魔和魔鬼倒是个个可爱,只是无论他们存活多少年,都跟一个正处在发情期的公牛一样冲动而易怒。
  何况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存活太久,很快就会成为血战战场的肥料,虽然那里从来不会生长出任何植物。
  四十七什么也没说,熄灭了指尖的火焰,一副百无聊赖只等天亮的样子。
  “你去过血战,是吧……”乌瑟尔突然转移话题,但目标都离不开四十七的经历:“我也曾去过那里,在我很年轻的时候……”
  “别再跟我套近乎了,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的,无论是阿尔芬斯还是你……”四十七打断了乌瑟尔。
  乌瑟尔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一下,继续开口:“暗夜之精灵,主要由三个部落组成,司祭之伊尔德丽斯部落、战士之扎尔伊丹部落,以及德鲁伊之乌瑟尔部落,当然,司祭部落也有大量战士和德鲁伊,部落的名字只是根据部落首领的名字来命名而已……”
  “我对这些没兴趣……”现在四十七只想早点赶到阿古斯,那里有他需要取回的人和物。
  “但我对你有兴趣!”乌瑟尔对四十七不断打断他的话表示了应有的警告:“因为和法师之国阿古斯之间的冲突,我们已经不打算很快给予弗雷斯先生以自由,他所代表的北方商会的主要交易对象就是阿古斯,而且,这次弗雷斯带来的商品,全部都是建造那些所谓构装武器所需要的魔法金属……”
  听到这里倒是引起了四十七的注意,他猜的没错,弗雷斯果然也是和阿古斯有所牵连的。
  “你的意思,如果我不帮助你们,我也会被囚禁在这里了?”四十七的语调开始变得冰冷。
  “如果是那样,我跟本不会允许你进入我的部落,即使无法消灭你,在你进入沉睡森林的时候,我也可以让你永远困在密林之中……”
  四十七“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无形中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上升,虽然还看不到任何有形的火焰,但明显四十七的敌意也越来越重了:“如果是那样,我就将你们引以为豪的森林燃烧殆尽,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这一点?”
  “呵呵,我完全没有要胁迫你的意思……”乌瑟尔倒是一下子恢复了刚才和蔼的面孔:“我只有一件事情还要提醒你,请注意来自伊尔德丽斯部落的阿尔芬斯,我这么说也并不代表她对你有什么敌意,只是……”
  这时卡斯特敲门进来,门外站着另外一个女性暗夜精灵。
  双方简短的用精灵语交流了几句,乌瑟尔站起身来:“今天的谈话很愉快,四十七先生,愿月神眷顾你的旅途,直到你达到你的目的地!”
  乌瑟尔和那个来找他精灵快速离开,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迅速。
  四十七感觉有些纳闷,对于阿古斯和暗夜精灵之间的争斗他确实没什么兴趣,当然除了战争本身,如果有机会,他会很乐意去击溃阿古斯的军队,作为自己被夺走核心的报复,不过现在,确实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说了什么?”四十七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虽然他几乎很少睡觉。
  “只听到说是乌瑟尔长老的一位朋友远道来看望他,具体我也不知道……”卡斯特坐了下来,看上去他倒是真的困倦了:“乌瑟尔长老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感谢的话,很抱歉,我没有得到什么奖赏从而可以和你一起分享。”卡斯特果然是一个年轻而又没什么心计的精灵。
  “瞧您说的……”
  入夜,暗夜精灵的村落也完全沉静下来,可以发光的动植物们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跑到别处去玩了,整个聚居点显得静谧而又安静的出奇,四十七来到村庄的入口处,准备离开这里,他不需要向导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装备,至于方向问题——照直走就是了。
  四十七回头看了看沉睡森林中这个沉睡了的村落,心想说不定哪天自己会怀念这个地方也说不定,不过能撇开那两个讨厌的圣武士倒是也不错……
  四十七迈步向村外走去,虽然四十七没看到任何暗夜精灵的哨兵,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些夜之子就隐蔽在精灵村落周围注视着他,可能是因为没接到乌瑟尔的命令或者说接到了乌瑟尔的命令,才没人阻拦他,不过这没什么关系。
  四十七尽量挑着比较宽敞的地方前行,潺潺的水声入耳如醇,仿佛就在旁边,但是顺着声音找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水声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始终不得一见。
  不知道是月光洒落林间,还是林间的光芒接到天上。沉睡森林上空的月亮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皎洁,就好像双日在喧嚣沙漠比任何地方都要炽烈一样——而且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只要还在沉睡森林的范围内,这轮圆月都永远都悬挂在你的头顶,不偏不倚,好像在跟着你一样。
  四十七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了个半圈儿,然后一挥手——左臂上的兽形护甲好像脱落了一般前滑,分裂,重组,兽头上三角形的尖锥状鳞甲片片张开,变成一柄布满棱角和尖刺的巨大链枷。
  着了火的链枷呼啸着扫过静谧幽暗的林间,热风将草叶烘烤的卷曲起来,好像打在烧得通红的铁坯上,只不过迸溅而出的是银色的光华。
  四十七退了一步,充满了神圣能量的反冲力贯穿了他在血战中得到的肉体部分,给他带来痛苦愤恨焦躁等种种不稳定的负面情绪,而且无法改进,无法避免……这种感觉就好像死星上直径两米的散热口或者是阿喀硫斯之踵,最糟糕的是某些对手还偏偏就挑这种软肋找他的麻烦!
  荡开的链枷在四十七的巨力操控下砸落,在美丽的草地上打出一个丑陋可怕的凹坑。
  对方后退躲避了这一击,但是紧随而来的是锯齿大剑的横斩逼的他继续后退,流动着白光的长剑精准的挑在最容易让巨剑失去平衡的一点上,就算是最老练、最能娴熟使用双手剑的战士也会因为剑势的突然失控而陷入被动,要么因为强行止住剑而陷入停滞和扭伤手腕的危险,要么被带的失去平衡而将自己不设防的要害展露在对手面前。
  但是四十七不是依靠娴熟的技巧来使用大剑的。他的肘腕关节没有限制的转了一圈儿,巨剑不仅硬生生止住去势,而且反过来从另一个人类根本达不到的角度斩至——当然,四十七也不是人类。
  他是如此的渴望鲜血——让布满锯齿的剑锋切进肉体,撕裂纸一样的皮肤和肌肉,折断脆弱的骨骼,把内脏搅碎成乌七八糟,洒的到处都是……
  对手的剑搭在斜上撩斩的巨剑上,但不是试图挡住这一击,而是借力向上弹起,从四十七头顶翻过。
  剑锋切进树干,随着四十七的拖拽带起大篷纷飞的焦屑。
  “够了!冷静点!钢铁的武士!”
  那人连退了几步,垂下长剑:“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四十七的声音带着烟熏过后的沙哑:“我已经受够该死的圣武士了……或许你可以和我的剑谈谈。”
  “别这样,我为我先前的判断失误而道歉……”对方和蔼的说,并且友善的伸出手来——


第二十五回合 老头子
  这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战士。他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深邃的眼睛透出睿智和冷静的光芒,皮甲已经相当破旧了,甚至肩胛等处的皮革都有些卷边,手中的长剑也平平无奇,褪去加注其上的神力之后,看起来就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保养得宜但是却看不出拥有丝毫魔法力量的剑身,十字形的护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精美的装饰,剑柄上也只是细心的缠绕着廉价的皮革,虽然剑刃锋利,拿着顺手,肯定还能用很长时间,但是朴素至极——就好像一辆跑了二十年的老爷车,虽然主人每周都严格按照维修手册保养,从不超速和做任何损伤机件的操作,但是这改变不了其本质的普通和一般,永远比不了装配着微型核融合发动机的顶级跑车一样。
  四十七的怒意在发现他并不是那个三番五次招惹他的傻妞之后消减了一些,但是仍然相当的不满。
  “老头儿,结束这种没意义的胡言乱语吧……”
  四十七高举巨剑,燃烧着的火焰完全将剑身包裹,连空气都因为这种扭曲的热量而围绕着剑身旋转起来。
  “请等一等!”圣武士又向后退了两步,但仍然没采取防御姿势:“让战斗在该来临的时候来临,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吧!我没有恶意,只是一时间对你产生了错误的印象,虽然你并非是什么善良的物种,但也决不是我,或者你自己想象的那么邪恶!”
  “哦?”这种说辞令四十七产生了一点兴趣。虽然这样的话在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只是一种示弱或者用来迷惑敌人的手段,但是眼前的人是一个圣武士,而四十七这些日子通过和两个圣武士的相处也认识到,圣武士在面对邪恶的时候或许会迂回、忍耐甚至暂时退让,但是决不会委曲求全的去说邪恶并非邪恶——圣武士就是这么钻牛角尖的,善良和邪恶,正义和堕落,他们每天脑袋里装的除了这些几乎没有别的。
  四十七左右转了转脑袋,这个习惯他已经忘记了很久了:“我对你的说教没有兴趣,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我讨厌的,和我不是那么讨厌的……很不凑巧,圣武士属于我讨厌的东西。”
  老圣武士把长剑挂在腰间,两手摊开,他似乎很确定四十七不会突然进攻了:“构装生物,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或许这样说很冒昧,但我仍然有些问题,希望你能可以解除我的疑虑。”
  第三个了,这些天来是怎么回事,生物鉴赏大会吗?
  “按照物种的不同给他人强加上种种属性,这种做法在我看来都是非常愚蠢的,在这方面,你们圣武士表现尤其踊跃。”四十七把手中的大剑放了下来,看来对方毫无战意,由此也影响到了四十七的兴致:“我没什么时间在这里跟你聊天,如果你觉得太寂寞的话,我建议你去森林东北边的沙漠,那里有一条非常喜欢聊天的龙,我看你们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老圣武士仍然保持着善意的姿势,并没有在意四十七的讥讽语气:“你是从暗夜精灵的乌瑟尔部落那边过来的吧?乌瑟尔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注意暗夜精灵的司祭……还是极力的挽留你?请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圣武士成功的引起了四十七的兴趣,打算转身离开的念头暂时被四十七抛到了脑后。
  四十七大步走到距离圣武士只有一步距离的位置俯视端详着老圣武士,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从乌瑟尔的营地出来的和他为什么想知道乌瑟尔跟自己谈话的内容——四十七嘴巴微张,露出讥讽的笑意,一口锋利错乱的牙齿若隐若现,他下意识的用手指挠着下巴,发出金属划过金属的刺耳声音。
  尽管确定了面前的生物并不是自己必须消灭的目标,也很有自信他不会突然出手攻击自己,老圣武士仍然有一点点紧张,毕竟现在这个距离就跟两个人鼻子碰鼻子站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但他仍然没有把手放在剑柄上,也没有做出任何防范的姿势,无论是他想要表现自己的诚意,还是仅仅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对方,这份定力都是不多见的。
  如果是留在精灵部落的另外两个圣武士,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尖叫着拔出武器并拉开距离。
  “嗯,你胡子的色泽看上去很健康……起码比那条老龙的胡子要健康……”四十七鉴定完毕之后,盯视了对方的眼睛一会:“不过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呢?”
  “不管怎样,乌瑟尔一定对你充满了兴趣。”圣武士的目光坚定,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充满坚毅正直的神色:“我想他应该在你身上了解了些东西……或者认为他了解了些东西,但是我想他或许有些错误的认识——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找乌瑟尔长老么?”
  “你已经老年痴呆了么?”四十七失笑:“我不认识你,更不喜欢你,你要是在这个鬼森林里被什么东西干掉我会很高兴的站在一边欣赏,而你现在却想要我跟你回那个精灵的村庄?”
  “对不起,或许我确实鲁莽了……那好吧,你要去哪里呢?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圣武士老头眨了眨眼睛,突然表现出一个戏谑的表情:“要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跑来跑去,除非像我这样已经习惯了的老人家,你这样的年轻人在其中旅行可是非常吃力的!”
  “……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有我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年轻与否不在于一个人活了多久,而在于他的心态——冲动和固执永远是年轻人专利,就像你一样。”老圣武士微微一笑,几分钟的谈话之后他似乎已经把四十七当成住在自己隔壁的晚辈了。
  “长胡子的小鬼,说话留神点,还是你想感受一下我的年轻朝气?”虽然这样说,但是四十七却把剑挂在自己背后,链枷也变形回收:“以后你遇见四只爪子的迷诱魔时,或许可以用这套说辞来讨他的欢心。你说你可以给我些帮助?难道就是跟我说年轻与年纪之间不一定成正比么?”
  “你以为我是在欺骗你吗?圣武士忠于自己的心,是不会说谎的,”迷诱魔这个邪恶的词语让圣武士脸色变了一下,声音也顿了一顿:“或许善意的谎言除外……你是要离开沉睡森林么?”
  “哦,我很高兴你看出来了,那么,给点实际的建议吧,我的听力还不错。”说着四十七迈动步子离开。
  “嗯……按照你这种走法一个月也未必能离开森林,或许我应该带你找到河流,这样你可以顺着河水走——不行,你未必能认清哪些支流是通向森林外面的,走进更深处反而不好,而且我担心去河边饮水的生物们会出于误解而攻击你……带你出去呢,那样太浪费时间了,我得尽快去见乌瑟尔……其实你等一等,和我一起去找乌瑟尔,然后我把你送出森林是最好的,哦,好吧,你不会同意的……”
  四十七听着他自言自语,认识到他和自己比起来确实更有老年人的特质——善于走神和啰嗦。


第二十六回合 帝国的攻击(一)
  “噢!”老圣武士突然把右拳向左掌上一击:“有条近路,也不大容易迷路……不过那边阿古斯的军队调动很频繁,似乎要大举进攻了——你可要小心避开他们啊!”
  这句话止住了四十七的脚步,却几乎令他发狂——阿古斯?
  “我会留心,但不是避开他们,对于战斗没有所谓的喜欢还是不喜欢,也更加不需要去评价其是否是必要的,我有必须行事的理由,这才是关键。”四十七一边说一边想,这就是善意的谎言吧——或许不是,不过这不关你这老头儿的事。
  “嗯,好吧……你从这里往那边走,直到看见两棵大树……不,这两颗大树不一样,它们很特别,然后你顺着一片褐色的树林边缘走,方向正确的话,那些树的树皮会越来越粗糙……不要看月亮和星星的方位,它们完全靠不住……”
  就算是四十七不会忘记每一句话,也有点头晕脑胀。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结束了冗长的指路,四十七突然回过头来问。
  “安东,圣·安东尼奥·科尔查斯·蒙其迪亚格·伽尔汗,你叫我安东就可以了!那么你的名字呢?”
  “四十七,不过你叫我伽利略空间·亚理士多德十八军团·AK-R-5机械强攻型·编号四十七就可以了。”四十七转身离开。
  安东似乎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下四十七,当四十七快要被茂密的森林掩盖时,才大声祝福着:“愿你早日达成你的目标!”
  这个当然了。四十七没回头,似乎压根没听见这句话。
  安东看着四十七在他的视野中消失,然后他顺着四十七的来路向精灵村庄走去。
  真别说,安东指的路给四十七带来了很大方便。虽然有些地方看起来似乎是在绕圈子,甚至是在往回走,但是离开之后会发现这其实是唯一正确的路——不这样的话,怕才是真要一直在树丛里绕圈子了。
  接近黎明的时候,四十七听见前方有声音——虽然离的很远,但是四十七仍然听到了。
  那是战斗的声音。
  随着四十七加快脚步,甚至开始在林中飞跃,厮杀声也越来越清晰。
  已经能清楚的听到兵刃撞击和箭矢破空的声音了。从红外视野中看去前方简直是通红一片——或许这就是战场的颜色。
  四十七开始攀爬树木,虽然四十七的体重惊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敏捷度和跳跃能力,何况四十七已经展开了他的黑色钢翼,就像一只硕大无比的蝙蝠,四十七迅速的利用树枝和藤蔓向上攀升,幸好沉睡森林的植物也都相当的坚韧,才能让他几个起落就来到树顶,随即,整个战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在遗忘森林中,这种地形可是相当罕见。
  四十七第一眼看到的是四个高大的黑色钢铁人像——他们接近二十尺高,笨重的好像一个铁桶,厚实坚固的黑铁铠甲毫不在乎的抵抗着精灵们的飞箭和攻击法术,头上和肩部镶嵌的宝石灯来回转动着,放射出刺目的光芒,好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战场,让暗夜精灵们天赋的隐身能力无从发挥,看来制造者很清楚暗夜精灵虽然在黑暗中可以随意隐身,但是遇到光亮就会失去这一能力的特点,巨像的每个手臂上都有两个连着铁链的巨大铁球,布满尖刺,无论是旋转还是射出都极具杀伤力——
  全身重铠的阿古斯战士在这四个巨像的掩护下和精灵们战斗,虽然处于守势,但是丝毫不落下风。他们穿着亮银盔甲,手持双剑,舞动出一片光幕和突击的精灵们纠缠在一起,虽然还是比精灵迅捷无比的动作慢了不少,但是他们卓绝的防御力弥补了这一点,精灵的弯刀砍在他们的盔甲上似乎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从密林中飞来的冷箭除非精确的射中全罩头盔也无法遮掩的眼睛部位,否则同样绝难做到让敌人丧失战斗力,好在这对精灵来说还不算太难,也正因为如此,精灵的进攻才没有徒劳无功,战士身穿的盔甲连关节部位都是全金属的,但是却好像软布一样完全不会阻碍到穿戴者的行动,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双剑不仅锋利无比,而且居然伸缩自如,甚至还能做某种程度的折转——四十七亲眼看到一个为了躲避黑色巨型铠甲投出的链锤而跃起半空中的精灵被几柄陡然伸长的利剑穿透扯裂。
  这些阿古斯士兵守护着某个棱角分明,但是大体还是圆形的建筑,说建筑也不准确,因为从四十七的角度看来,那还只是一圈围墙,但是并没有人建筑它们,它们实际上是在自己生长——那些铁壳从折叠到伸展,自动的向上延伸,逐渐升高,铁墙之内有一些穿着白袍子的人,但是他们不是在建筑,而只是单纯的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一个个方形的铁块,然后那些铁块就好像有生命一样自动展开组合到建筑上……建筑物迅速升高着,很快就要比树木还高了。
  暗夜精灵的指挥官,女德鲁伊法多站在林中焦躁的看着战局。其他的德鲁伊已经把所有的攻击法术都倾泻出去了,但是收效甚微。
  “这样下去不行!战士们伤亡很大!”一个健壮的精灵德鲁伊来到她身边,怒气冲冲:“这些亵渎自然的混蛋!看来我们只能呼唤兽魂的力量变身进行肉搏了!”
  “恐怕没用……”法多咬牙说道:“那几个巨像铠甲太坚固了!把德鲁伊们召集起来……我们集中力量召唤树人!”
  “树人?”那个德鲁伊一皱眉头:“附近没有树人!有的话我们不早就请求他们帮——”
  突然他脸色一变:“难道你要强行把古树的精魂抽出来聚合,造出只有短暂生命的类树人?不!这是严重违反自然的行为!这种邪恶的法术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废弃了!树人们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
  “可是没别的办法!”法多喊道:“你看!敌人卑鄙的借助他们的邪恶力量让我们的战士流血!我们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阿古斯的构装兵器!不要想了,准备动手吧!就算是神看到这一切,他也会原谅我们的!”
  法多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不原谅,就不是神。
  看来阿古斯的混蛋们想在这里建立一个永久据点,这种钉子战略还真是不错。四十七蹲在树上欣赏着,暂时还没有插手的意思。
  虽然他看到这些构装兵器的时候就会油然的产生一种愤怒的情绪——尤其是看着阿古斯人使用他们的时候。这就好像看到一个小偷在用从自己手中夺走的钱财去投资,而且样样得意。
  不过那些精灵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
  精灵们仍然锲而不舍的发动进攻,只是战术开始倾向于骚扰。
  四十七正琢磨着精灵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突然身子一斜,脚下的树枝发出“嘎巴”的一声。他扶在树干上的手一用力,深深抓了进去,除此之外连姿势都没变,虽然脚下的树枝已经折断了。
  树枝并不是因为四十七乱动或者加力而折断的。
  四十七注意到周围的树叶在迅速枯黄——那是非自然的枯黄,而且连同树枝树干也一起枯萎干裂,好像这些寿命上百年的古树一下子走到了生命尽头似的。
  这片枯黄开始蔓延,波及了许多树木。
  阿古斯的士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高墙内的白袍法师登上墙头,浑身闪动着魔法防御的光芒,双手挥舞着念出咒语,一时间超过一打的杀戮法术在他们手中成形,同时一直守护在建筑四周的黑铁巨像也开始移动,向树林深处走去,似乎要去攻击什么东西……
  但还是晚了点。


第二十七回合 帝国的攻击(二)
  如果四十七离法多他们近一些,就能看到德鲁伊们环绕着一棵最粗最壮的古树围成圈施法,而充满生机的浅绿色光芒从四面八方灌进这颗树体内,那些光芒决不次于最强力的恢复法术,每一点都能挽救一个垂危之人的生命,但是它们成千上万的涌进巨树,让它开始疯长——代价就是其它树木的死去。
  最后那棵树动了。法多和其他德鲁伊们面色萎顿的散开,躲避大量从地下翻起的树根。粗大的枝杈和根茎纷纷扭曲纠结,配合裂开的树干部分形成巨大的四肢,而树干上部的大量木瘤形成了一个有点类似脸孔的部分,从其间的裂隙中发出类似大风吹过森林的吼叫——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好像整个森林都被震动了。
  阿古斯法师的攻击循声而至——大部分是火系法术,飞舞的火球和拔地而起火墙瞬间包围了巨大的树人,烧得它噼啪作响,树人怒吼着,吹出潮湿的雾风熄灭火焰,它身上带着未熄灭的火,两步就迈出树林,来到空地上,同时还顺手拔起一根挡路的枯树,举起来冲着一个黑铁巨像砸去,一下子就把它打倒,连半个身体都陷进地里。
  阿古斯的士兵们纷纷退开,在树人的巨力面前多坚固的铠甲都是白扯——切纸刀可能会没法弄坏一个铁皮盒子,但是被人踩上一脚,却很少有不瘪的。
  只剩三个黑铁巨像还能和树人纠缠,但是轮到他们的链锤对树人没什么效果了。虽然每一击都能带着大量的木屑和树皮,但是树人对此熟视无睹,因为它体内根本没有什么骨骼内脏,而且在森林的庇护下,他受伤的部位还在恢复和愈合——树人抡起手中的树干重重砸在钢铁建筑上,发出“咚”一声大响,巨大的声波震耳欲聋,阿古斯法师们使用飞行术或者羽落术纷纷躲避,但是一个法师被纷飞的木屑砸中,激荡的防护远程武器法术一阵波动模糊,十几只利箭瞬息而至,并且有两只箭成功的穿过护罩射中了他——这已经足够了。
  看来阿古斯人守不住了。看着威力无比的树人,四十七和法多都这么想。
  树人又一次高举树干,准备砸下,此时手中的树干几乎已经短了一半,刚才它找准一个巨像连着猛砸了三下,最后还踩了一脚,几乎把他击成一团废铁。
  四十七突然听到嗡嗡的声音从远及近——阿古斯的飞行器!
  是阿古斯的飞行器。看来这里的阿古斯法师召唤了它们,就好像地面部队召唤了空中支援一样。
  五架飞行器排成一个攻击队列迅速接近——
  树人也抬起头,实际上是把身体仰了一些,有些困惑的看着天上那些奇怪的东西。
  这些飞行器和四十七击落的那架不大一样,它们的架构更具流线型,看起来就好像放大版的蜻蜓或者蝗虫,上面也只骑乘了一个白袍法师,四片钢翼高速震动着提供动力,俯冲而至。
  随着飞行器的散开,五条墨绿色的致命射线分几个角度击中树人。
  有两束射线毫无效果,但是另外三发给树人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射线击中的地方瞬间腐朽成尘,而且扩散出很大的范围——树人的拿着树干的手臂被打成两截从身体上断落,腰部也损毁了整整半边,几乎折断。
  五架飞行器围着空地绕了一个圈儿,向林中投下许多陶瓷的小球,一发还正好落在四十七身边爆炸,发出眩目的闪光和震波——他见过这个,是疑虑炸弹。
  法多很幸运的没有被波及,但是她看到同伴们在疑虑炸弹攻击下痛苦的样子后绝望的咬住嘴唇——完了!
  五架飞行器重新排成一列绕了个圈子飞回,准备向胡乱挥舞独臂的树人发起第二次攻击。
  这个据点他们志在必得——构装法师塔建成以后,这里就可以作为新的前沿指挥所。
  飞行器上阿古斯法师正在操纵机体上的解离魔杖对准目标,突然听到身后的嗡嗡声迅速接近——起初他只是暗骂了一句,觉得身后的同僚飞的离他太近了,要是撞上自己怎么办?
  但是下一个念头让他的心一下子抽紧。自己不就是队列中的最后一个吗?那身后的是——
  他没机会回头看了。四十七落在他的飞行器上,巨剑切过他的脖子插进机身,爆起交织的血花和火花。
  然后他双腿一弹,让飞行器追着法师的脑袋一起下落,而自己跳飞而起。
  四十七背上的钢铁黑翼此时好像飞行器的机翼一样振动着。这是他从坠毁的半架侦察机中得到的能力。他体内的核心残留对这些构装物好像有着天生的吸收能力一样——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四十七不讲道理的想,心安理得。
  已经变形完毕的手炮吐出致命的火焰,打在前一架飞行器的尾部。爆炸力让它失控,带着极具粘性的火焰打着旋儿飞落,在黎明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如流星般的尾迹。
  “那是什么东西!”第三架飞行器上的阿古斯法师惊恐的叫着,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和想起任何一个咒语,手炮变成的链枷已经卷住机翼猛力往下一扯,这个动作一方面让四十七飞的更高去追前面两架已经发觉不对开始爬升的飞行器,另一方面让手里这架只剩下半边翅膀的飞行器轰然坠落。
  四十七在空中一个冲锋,挥剑砍向第四个猎物,但是没砍中,因为他要翻身躲避已经绕到他身后的飞行器上发射的解离射线——四十七可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试验一下是不是强韧到足够能豁免掉解离射线的程度。
  链枷再次变成手炮,连射两弹,这已经是极限了。
  法师看着扑面而来的火焰飞弹,选择弃机逃生,就算开了魔法护罩他也没信心能硬接这连续两下在他看来威力几乎能赶上流星爆的攻击,而且他已经准备好了飞行术——
  穿透脖颈的利箭让法师认识了三件事。
  一,未必所有精灵都被疑虑炸弹影响了。
  二,自己应该同时准备防护远程武器的。
  三,他完蛋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幸存者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四十七没有追,而是开始向空地降落——那里还有不少该死的阿古斯兵呢。
  “欢迎你,老朋友。”
  乌瑟尔独自一人,似乎早就知道有客人一样迎在村口,和安东作了一个亲切的拥抱。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和蔼的微笑着:“老朋友,你肯定会感到惊喜。两个年轻的圣武士正在我这里作客,其中一个还是神眷骑士呢……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你或许也能在他们的试炼途中给他们一些指点,不过这要等天亮再说,之前我们可以先到我房间喝茶……你很久没喝到用独角兽之流的水煮出来的茶了吧?”
  “噢?”安东对居然有两个圣骑士在精灵村庄里感到一丝意外,但是他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这真是个好消息。老朋友,我也很想念你的茶了——正好我也想和你说些事情,让我们进去谈吧!”
  乌瑟尔的小屋在最大的那棵古树很高的位置上,从窗口看去,能达到这个高度的树木已经不多了,流动的星光和月光温柔的照进小屋,好像给屋中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轻纱,连霭霭的蒸汽都变得晶莹许多,偶尔一只流萤穿过,美丽异常。
  “在你这里总是能感到心灵的宁静……”安东捧着滚烫的木杯,吹了一下茶末,轻啜一口,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自然的造化,老朋友。”乌瑟尔黑褐无须的脸上仍然是那种和蔼的微笑,虽然他比安东不知道大了多少岁,但是此刻他们完全就像两个作了一辈子邻居的老头儿:“我们只不过是了解自然,顺应自然而已,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宁静。”
  “是啊……当我不再冒险的那一天,我可能会腆脸要求来你这里养老哦……”安东放下茶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着,但是紧接着语气严肃和庄重起来:“老朋友,你说顺应自然才是正确的……那么,借助恶魔的力量也算顺应自然么?”


第二十八回合 帝国的攻击(三)
  听完这句话,乌瑟尔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和不安,好像他听到的不是一个圣武士在说污秽的下层界生物,而是类似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家常一样。
  “老朋友,你的消息很灵通么……不过似乎不大准确。”乌瑟尔微笑着给安东续茶,动作一丝不苟,好像他向茶杯内注入的是某种生命。
  “哦?”安东一扬眉毛:“难道是我道听途说了?既然这样,老朋友,请你给伊尔德丽斯大司祭去个信儿,授权我进入地狱门堡……作为侍奉森林之神的圣武士,我想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检查一下那个邪恶的废弃之地了。”
  “地狱门堡已经被毁灭很久了,不是么?”乌瑟尔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而且那里一直是司祭部落的暗夜精灵们守护的,我不大好要求他们——”
  “但是为了毁灭地狱门堡,善良的人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它所造成的伤痛至今还没有完全愈合!”圣武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老友的说话:“不能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老朋友……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惨剧再一次发生么!我们别再兜圈子了,我已经和扎尔伊丹谈过,他对这种行为是非常反感的,现在我要知道你的态度——你是否仍然坚守自然的平衡之道?是否仍然是我认识的那个曾经帮助我和指引我的德鲁伊?是否没有因为路上的迷雾而蒙蔽睿智的双眼?”
  乌瑟尔微闭眼睛,仿佛陷入一片旧时回忆当中,而安东仍然继续自说自话:“任何想要借助黑暗力量的企图都不会得逞,想要控制黑暗力量更加是一种妄想,睿智的暗夜德鲁伊之王,我不但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更加是以一个圣武士的身份前来阻止这件事情,开启你的智慧,认真考虑一下吧!”
  “蒙蔽我眼睛的不是迷雾……我的朋友。”乌瑟尔开口了:“……而是鲜血。”
  他看着安东:“最近几年的情况你也知道……面对阿古斯咄咄逼人的攻势,我们实在是捉襟见肘……我们世代居住的森林在燃烧,我们亲如手足的族人在牺牲……我并不想说这场在我年轻时候就已经开始的战争谁对谁错,既然我们选择彼此杀戮,那么谈论精灵与人类之间谁正义谁邪恶根本没有意义。我的观点从未改变,正如我当初和你成为朋友一样,因为我们都有五官、血肉、四肢、身体、情感……但是!”
  乌瑟尔提高了声调:“正因为我们如此,我们才不能忍受目前这种局面!阿古斯利用那些违反自然的武器杀戮我们,当我们的村庄焚毁,战士死去,而却无力反抗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请求过帮助……有人帮助我们么?不,你们在观望,因为阿古斯的力量而迟疑,因为他们的新式武器而好奇,或许还想观察一下它们在战争中的表现而考虑向阿古斯下多少订单……就连那两个圣武士,我敢保证他们的任务其实也不过是旁观而已!”
  似乎觉得语气有些激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既然如此,我们所采取的一切保护我们的措施,又有什么可供你们指责的呢?阿古斯几百年来没能攻破沉睡森林,他们做了什么?寻求更强的力量。那么我们的生存现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我们应该做什么?难道不是同样寻求更强的力量么?”
  安东沉默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他才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的朋友。如果你要求我为你们尽一点微薄之力,我这把老骨头可以毫不犹豫的在战场上战斗至死。但是你应该明白,正义有时候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降临,这也是我们挥动武器战斗的原因……不过如果你认为力量就是正义,那就完全错了。相信我,现在一部分暗夜精灵的企图和行为,已经等于即将滑落深渊……如果失去了灵魂,那么就算肉体再强健有力,和僵尸骷髅又有什么区别呢?”
  乌瑟尔陷入沉思。
  两个人一时间就这么相对无言,只有渺渺的蒸汽和茶香回荡在小小的斗室里,无喜无忧,恒古不变。
  四十七折叠翅膀俯冲而落,带着摩擦空气而产生的热量,好像一枚陨石从天而降——燃烧的巨剑砍在一个巨像的头上,破开看起来似乎坚不可摧的铠甲,把他半圆形的小脑袋劈成两半,巨像歪斜了一下,轮动链锤反击,但是动作已经开始不协调,四十七抽回剑,烈焰链枷好像破城锤一样砸在巨像胸前,把他轰然打倒,四十七紧接着就是一阵乱砍乱砸,没有章法但是好像狂风暴雨般密集,看到伤痕累累的巨像还在抽搐着试图站起,他往上一跳——足足跳起来几十尺高,借助这股可怕的冲击力将大剑插进巨像的身体,一没而入,直到被剑身上的小刃挡住——他再用力一旋一绞,抽剑出来的时候上面除了铁屑,还带着斑斑血迹。看来这东西还是需要人操纵的。
  树人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臂了,但是面对剩下两个黑铁巨像还是略占上风。于是四十七开始找阿古斯士兵们的麻烦。几柄长剑从远处刺来钉在他身上,阿古斯士兵们围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伸长的利剑从各个角度好像长矛一样钳制住四十七,应该是企图限制他的行动,便于法师使用攻击型法术,但是威力巨大的魔法迟迟未到,四十七却好像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他甚至没有用蛮力去强行折断那些剑矛,而仅仅是随着他的脚步,刺在身上的剑矛就开始缩短,完全不听阿古斯战士们的操纵,好像系统控制权已经被夺走了一样。
  剑锋扫过,甲断血涌。仅就肉搏战而言,四十七近乎无敌。阿古斯的剑士们将双剑变化为剑盾,开始采取游斗战略,但是更为不堪,只要四十七接触到他们的构装兵甲,那些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武器就会失控,徒劳无用的攻击摧毁了剑士们的信心,他们开始撤退或者说溃逃,这让四十七越来越精神,一个阿古斯剑士被砍倒,银色的铠甲上裂开了一条大缝,绽开的金属翻卷着,鲜血咕嘟咕嘟的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双目涣散,但是还挣扎着向前爬去,试图逃离死神的阴影,但是背上一沉,最后一点力气被踩散,四十七挥剑将他钉在地上,飞溅的鲜血和一大股焦糊味扑面而上,刺激的他收起链枷,专心舞动双手剑,他只需一跳就能追上已经跑了老远的敌人,然后剑火跟着一跳就将他砍倒,如果没能完全破开猎物的甲胄就再砍一下,而每砍杀一人,剑上的火焰就会更炽烈一点儿,裹在剑身上猎猎如旗,甚至熔的锯齿剑刃开始有些类似液体一样流动——
  斩下最后一个覆甲士兵的脑袋,那边树人摧毁了两个钢铁巨像之后,残破不堪的巨大身躯终于崩溃,散落成一地干枯的木块。
  冰风巨剑冷却下来,形态已经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改变——黑色的剑脊大体上还是老样子,但是剑刃似乎因为砍了太多构装甲胄的缘故而闪动着银色的流光,通身起伏着棱角和锯齿,甚至护手上都出现了锋利的尖刺和刃口,这很容易割伤持剑者的手,但是对四十七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剑刃一节节缩短——护手折叠咬合,剑柄也缩到那一段无刃剑身中去,最后跟裂开的右手护甲嵌合起来,隐藏在小臂中——看来冰风之剑也因为构装的能量完成了转变。
  四十七转头看向似乎坚不可摧的构装法师塔。
  暗夜精灵们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也感到万分好奇,从形象上看去,那绝对不会是暗月女神派来帮助自己的神使,那个穿行于战火硝烟中的黑色身躯更像是炼狱恶魔的帮凶,但无论如何,在四十七的协助下,暗夜精灵很快恢复了主动并且奠定胜局,事实上一大半敌人都是他独自干掉的——精灵们从密林的掩护中走出来的时候,四十七已经撕裂了法师塔的外壁,准备钻进去了。
  “司祭们还是干了!”这是法多接到关于四十七参战报告后的第一反应。
  法多皱紧眉头,终于抵挡住了阿古斯的进攻让她舒了一口气,然而四十七的出现却又给她带来几丝不安,对于司祭部落打算借助恶魔力量的消息她也只是耳闻,但她没有想到竟然会进行得如此之快。
  为什么没有接到乌瑟尔长老的任何消息?这不对头!
  法多立刻安排部下与自己的部落首领取得联系,而她自己则前往刚刚被暗夜精灵完全包围的构装法师塔。
  光滑的金属层壁交叠着搭成框架,还远远未到完工的程度。在战局逆转后幸存的法师都躲进里面,但是现在除了整齐如几何体的铁块铁柱之外一无所有。
  空气中微微残留着某种非自然的魔法力量——看来那些法师们不是能使用传送魔法就是拥有卷轴。
  四十七弯腰捡起一块立方锥形的小铁块,将它托在手中。铁块缓缓裂开,在四十七的手中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不断改变着形状,搭建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
  法多从墙壁的裂口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这个人竟然可以控制只有阿古斯法师才能够摆布的构装建筑构件!
  她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跨过破洞走了进来。
  “伟大的暗夜司祭伊尔德丽斯的使者,感谢你的来临和帮助,请向……”法多微微施礼,但当她发现四十七根本没打算理她,甚至头也没抬一下的继续摆弄他手中的小玩意时,法多竟然为之语塞。
  一个不受控制的炼狱生物!
  法多退后了一步,她其实并不太清楚伊尔德丽斯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实际上也并不怎么放心她的计划——现在看来更不让人放心了,这家伙很可能下一秒钟就像干掉那些敌人一样干掉自己,一个听到召唤者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反应的被召唤生物,要么是召唤者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召唤者根本不能控制它,而这两种局面都不会很乐观。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咬你的……”四十七开口说话了,他终于摆弄烦了,随手把那个铁块扔到一边,抬头露出了两颗似乎燃烧着的红色眼睛:“另外,我不认识什么暗夜司祭,更加不是她的什么使者。”
  自己竟然一直以为这是伊尔德丽斯部落所召唤出来的炼狱恶魔,想到这里法多又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感觉有些惭愧起来。
  “很抱歉!无论如何,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别误会,我没打算帮助谁,只是凑巧我要干掉的家伙正在攻击你们而已。”四十七站起身来,看上去仿佛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了。
  法多刚想要说点什么,一个德鲁伊跑过来报告。
  “巡狩队在西南面与阿古斯的士兵交战了,乔尔伊斯队长请求增援!”
  乔尔伊斯,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四十七停下脚步的同时,想起了那个在商会据点制住神眷骑士的女性暗夜精灵。
  “可是德鲁伊们差不多耗尽了法力……敌人的具体数量有多少?”法多的声音。
  “无法确定……乔尔伊斯队长的使者只来得及说出方位,就……”年轻的德鲁伊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
  如果报信的使者也只是勉强能够活着到达这里,可见巡狩队所要抵抗的力量会有多么强大。
  “……集合力量,向西南方集结!”
  “呀,看起来精灵们捡到了不简单的东西呢。”听着逃回来的法师的报告,达古拉丝金色眼镜后面闪动着一股情绪,该说是莫名其妙的狂热么?但也有点像性冲动,女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动物,何况她更是个复杂的女人。
  “对这个东西你有什么看法呢?”达古拉丝的语气就像一只猫。
  “……”
  对方似乎很讨厌讲话,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冥想上面,什么法术准备可以让这个红袍法师进行这么长时间的冥想呢。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达古拉丝就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确实的抓住了对方的思维,哪怕只有一次,这让达古拉丝感觉很不是滋味,但是有什么办法,虽然自己是西北战线总指挥,但这个副职同样是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
  “如果阁下您允许的话,请指派我带领帝国卫队前往该区域……”突然她开口说话了,达古拉丝如果没记错,这是来到西北战线指挥所后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那么,就辛苦你了!”达古拉丝托着下巴眯缝着眼睛,像只刚刚偷吃了鲜鱼的猫儿一样重新躺到天鹅绒椅子上。


第二十九回合 帝国的攻击(四)
  这里已经是森林的边缘,参天的树木变成了低矮的灌木,再向西连接着一片狭长的草原。无论是森林还是草原,抑或作为缓冲地带的灌木从,现在全都陷入一片烈焰之中。
  长着六条腿,大甲虫一样的构装战车每走一步都震动大地,头部和背上的构装魔杖不时发射出各种致命的法术射线,大部分是塑能法术,例如火球或者闪电束等,偶尔一道墨绿色的解离射线,对付的都是巨熊或者岩元素等看起来能切实威胁到构装战车安全的东西。
  借助构装战车掩护成散兵线逼近的基本上都是阿古斯的法师——他们并不是靠自己步行的,而是乘坐在或两足或四足的代步工具上,有的有些像马,有的干脆就是两条腿上面托着一个能站人的平台,他们倾泻的一般都是各种大范围附魔法术,给步步后退的精灵施加虚弱、麻痹、缓慢、狂暴、定身等不良状态,让他们不复鬼魅般迅捷的身手,更容易陷进构装战车的法术轰炸中去。
  阿古斯采取的仍然是步步为营的策略,只是这次不是在森林中插进钉子一样的堡垒,而似乎是开始直接对沉睡森林下手了。
  从森林深处和细密的灌木后面射出的利箭对构装战车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随着铁甲战车徐徐前进的法师们搜索着任何一块被烧焦的石头或者半截树干后面是否藏有精灵射手,或者说他们完全就是在用储存着法术的魔杖无差别扫射。
  乔尔伊斯弯弓搭箭,面无表情的瞄准。
  她身边的树丛在燃烧,散发出滚滚浓烟。浓烟影响不了乔尔伊斯,甚至擦身而过的闪电和头顶呼啸盘旋的构装战机也影响不了她。
  一个火元素舍生忘死的冲向前方的阿古斯法师,毫不顾忌自己的命运。它们这种东西被召唤出来的目的就是毁灭和被毁灭,或许早一点被毁灭还能早一点返回火元素位面——很快交织而至的冰椎就把他打的支离破碎,散发出缕缕青烟变成一团焦灰,但是火元素倒下时仍然挣扎着打中了一个构装坐驾的前腿,它倾斜踉跄了一下,把坐在上面的法师从力场盾的遮蔽下露出来了一点儿。
  虽然只是一点儿,对乔尔伊斯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利箭几乎是瞬间就从乔尔伊斯的复合木弓上飞到了法师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暗夜精灵似乎很喜欢射眼睛。
  乔尔伊斯借助浓烟和树木的掩护迅速转移了方位,虽然已经是不能隐形的黎明,但是她看起来仍然模糊不清,总是能借助身边的东西最大限度遮蔽自己的身体,轻盈的好像是一只低空掠过的燕子。
  第三个。
  但是总体来说于事无补。也许精灵们退进森林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们的骄傲和信仰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看来他们并不懂得什么叫以空间换时间,或者懂,但是不能。
  脸上纹着刺青花纹的女法师站在队伍后方行进,脚下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钢铁蜘蛛——蜘蛛的胸腹交接处被制造成可以容人的战车式立位,精致的符文遍布蜘蛛全身,随着八只脚爪的交错前行,流动着微微的魔法光芒。
  女法师并没有参加进攻,但是她目光停留的地方随后就能招致异常密集的攻击,而这也总是能给精灵们带来很大的伤亡。一只箭斜刺里飞来,擦着法师的发际飞过,撞在蜘蛛上擦出一溜儿火星儿——不是因为射偏了,而是因为法师往旁边有意无意的挪了一点儿。
  法师立刻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目光清澈而且森冷。
  她身边的构装战车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所有的炮口都调转方向对准那里,冰、火、电等各式各样的元素射线如雨射出,炸出一片土石翻飞。
  乔尔伊斯狼狈不堪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儿,险险脱出险境,身上伤了好几处——幸好没被什么负面法术影响到。
  “必须撤进森林——我们没法再坚持了!”一个精灵冲她大声喊着,随后被火球爆炸的热浪掀飞。
  就算退进森林我们也不能阻止他们的推进……乔尔伊斯腿一软,有些绝望的想。战火已经烧进我们的家乡……长老们还在犹豫什么?
  几个疑虑炸弹从天而降,看起来乔伊伊斯已经躲不开了。
  一个飞驰而至的黑影一把捞起乔尔伊斯,几个跳纵离开疑虑炸弹的范围。
  那是一只长着灰黑色长毛的巨大狼人。他放下乔尔伊斯,锋利的爪子不慎在她身上又留下几个伤口。不过狼人没顾得上道歉,而是目光血红的盯着眼前的战局,睚眦欲裂。
  “萨恩?”乔尔伊斯舒了一口气,但是随后神情又紧张起来:“你的样子怎么——难道你们那边也……法多来了么?让她代替我指挥吧,带领战士们撤进森林……阿古斯突然拥有了这种可怕的兵器。我们已经不可能在森林的外围地带和阿古斯正面对抗了……”
  “放心吧!”萨恩声音沙哑的回答道,随后他仰天长嚎——
  在天空巡视的阿古斯构装战机注意到这只狼人。法师盘旋俯冲,准备狠狠的给他来上这么一下儿。
  一只俯冲而下的巨鹰干扰了他的行动,那只翼展接近十尺的纯白色大鹰双目燃烧着怒火,利爪抓向法师的头——
  力场盾挡住了巨鹰致命的扑击,构装飞行器上的防御装置不仅能生成两面效力长达一小时的力场护盾,而且可以像操纵实体盾牌一样随意改变方向,如果不是高阶法师们还没研制出将其动力核心小型化的方法,仅凭这个就能凌驾其他地方的法师一大截了。
  巨鹰在离法师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划出刺耳的噪声,随后被魔法飞弹击中——她哀唳一声,撒下几根洁白的羽毛飞高。
  飞行器高速振动翅膀,准备尾随白鹰来一记狠的。
  突然法师眼角的余光看到斜下方一个黑色的东西迅速接近。
  那不是鹰,因为他太大了——他发出类似战机的噪声飞速冲近,更像一个狰狞的魔鬼。
  法师没来的及做什么反应,那东西已经扯住机翼,一下子就制止了机翼的运作,拉着飞行器迅速下落,法师仓皇间试图用法术攻击对方,但是一道劲风从头顶扑落,白鹰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扯离飞行器,用力一甩一拧——然后把脖子扭成一种不正常角度的法师扔了下去。
  发生在空中的短暂但是激烈的战斗一时间镇住了所有看见这场面的人,阿古斯军队后方的女法师看着空中那个还带着飞行器一起下坠的黑色怪物,目光收缩起来。
  白色巨鹰俯冲而下,落向一棵树木的顶端,落上去的时候已经成为一个暗夜精灵,那是法多,她粗略的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后,释放了一个最后火焰魔法,一道奇异瑰丽的巨大火柱从天而降——落在一辆构装战车上,几乎把它整个淹没,而且随着战车的前进一起移动,虽然这对于附加了众多防护法术的阿古斯战车没有多大意义,恐怕要接连三四个才能让其中的阿古斯士兵感到灼热和痛苦,但等候在森林中的德鲁伊们在看到这道火柱之后,全体出动。
  那是总攻的命令!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的总攻。
  巡狩队的主力已经被构装战车和阿古斯法师们释放的魔法给分割包围在好几个区域,躲在灌木丛中的射手们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去,虽然这次面对强大的阿古斯构装军团,暗夜精灵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了,但起码要把同伴们成功救出,前提是,必须把战线向森林之外推移一些,即使只有几十米,也足够精灵们全身而退了。
  好像地下发生了什么骚动一般,大量的藤蔓开始蔓延滋长。倔强的枝蔓在混合着灰烬和血肉的土地上破土而出,执着的朝向晨曦,和阿古斯构装战车制造的烈焰浓烟对抗,纠缠住它们的钢铁肢体,发疯般寻找每一个缝隙钻入,虽然还完全不能阻止构装战车庞大的身躯前进,那钢铁的怪物完全无视纠缠在身上的藤蔓,德鲁伊们联手释放的纠缠术好像是用普通的渔网抓巨齿鲨一样无力——但是至少给它们造成了一些麻烦。
  构装战车前端喷出扇形的熊熊烈焰,烧灼掉挡路的植物,一时间停止了远程法术轰炸。
  一只巨大的灰熊咆哮着冲过火焰魔法的空隙,身上的毛被火焰熏燎的卷曲起来,但这只是增加了他的愤怒,他在一辆构装战车面前人立而起,巨大的熊掌拍在车甲上,尖锐的爪子立时在上面留下凹痕,随着灰熊的一声怒吼,战车竟然被它推了一个趔趄,灰熊把一千多磅的身体全部压上战车,两条后腿深深陷进地里,试图把这个铁甲怪物掀翻,战车中的法师们一时间难以调转魔杖对准灰熊,不住摇撼的车体也让他们无法集中精力准备法术,旁边的一个构装战车掉过头来,烈火喷在灰熊背上,立刻散发出滋啦的皮肉烧灼声和刺鼻的焦糊味,紧接着萨恩变化的巨型狼人从天而降,砸在战车头上,一爪把正在施放燃烧之手的炮管扭断。
  暗夜精灵的德鲁伊们拼尽了全力——使用了最后的法术之后,他们全部变化成野兽形态冲上去肉搏,力图凭借强劲的身体能扳回一些局面,一直被压制在小块区域中的暗夜精灵战士也配合他们发动进攻,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在进行压制性的无差别射击,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支箭会误伤到前方的战友,无论多么狭小的空隙和多么转瞬即失的机会精灵射手们都能抓住,实在是神乎其技,而阿古斯的构装兵团一时间仿佛失去了锐气似的,被暗夜精灵的反攻给打得乱了阵脚,在精灵德鲁伊和精灵战士看似混乱实则配合紧密的近、远程攻击下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飞翔于天空的法多非常清楚,己方的优势和对方的这种混乱都只是暂时性的,如果不赶快退出战斗,后果只能是全军覆没,这在兵力和装备两方面来看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法多突然注意到阿古斯战阵后方的女法师。变化成鹰之后她的视力之敏锐可以在几千尺的高空中看到草丛里的一只兔子,她发现这个女法师被十几个阿古斯法师簇拥或者说保护着,而且整个阿古斯的战线正在她的指挥手势下在进行某种改变——擒贼先擒王!
  但是法多没有鲁莽的冲向那个脸上有花纹的女法师,以为真的可以像抓起一只草丛中的兔子那样把她抓起来,她身边那些法师一人一记魔法飞弹就能把她撕碎——法多盘旋飞高,在战场中寻找那个跟他们一起来的半炼狱生物。


第三十回合 帝国的攻击(五)
  一辆构装战车里的法师注意到同僚的飞行器就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坠毁。
  他从观察孔往外看——可惜视野范围实在是狭窄了些,这也是除了战车里面又闷又热之外另一个让他诟病的地方,虽说是为了防备暗夜精灵们诡异可怕的箭术,但是为啥就不能增加一面力场盾呢?那些瓦坦城里的设计者们除了拼命加装更厚实的装甲和更繁多的法术武器之外,究竟有没有替他们这些真正坐在里面拼命的低阶法师想想呢?
  飞砸过来的钢铁残骸打断了他的思绪,还困在飞行器里面的驾驶法师的脑袋正好撞在观察孔上,钢铁与钢铁之间的挤压使得他的脑袋立刻从观察孔里钻了进来——不是因为观察孔突然变大了,而是那个脑袋被挤成了红白交织的肉糜,才得以从那个小小的观察孔灌进来,看上去就好像绞肉机出口中绞出的馅料。
  战车里的法师们都被喷了满身满脸,刚才观察外面的法师掐着脖子使劲的咳,直到一个眼珠大小的东西从嘴里呛出来——其实那就是眼球。
  战车猛的一沉,好像被一块从投石机里发射的巨石砸中,巨大的声浪在战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震的法师们耳鼻渗血,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去,估计一定会联名上书要求增加减震设备了。
  四十七没心情也没兴趣知道脚下铁壳子里面的人在想什么。
  他稍一停留便重新起跳,同时打开左臂的链枷并挥舞着右臂的巨剑,一个死亡旋风笼罩下的法师给自己瞬发了公牛之力和猫之轻盈,滚地葫芦般躲开链枷的扫击,但是构装坐骑却像纸糊的一般被绞碎,他还没来的及心痛或者庆幸,惊愕畏怖的情绪就如同扑面而至的怒涛淹没了他,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骨被踩碎的那一刻,或许在后悔忘记了加持防护恐惧?
  四十七好像一片黑暗的旋风杀入阿古斯法师阵中,构装魔杖实在是难以瞄准四十七违背常识的动作,而法师们自己释放出的魔法又太慢了,所以他们与其说在战斗,不如说是一群人拿长杆去打一只猴子——而且还是一只武装到牙齿的猴子。
  阿古斯法师们开始退却,因为他们被四十七搅得实在是阵脚大乱,这种时候暗夜精灵突施的冷箭对他们来说就很危险了。
  终于一辆被四十七漏过的构装战车开始不管不顾的展开火力压制——它摆动着六条粗壮笨拙的机械腿向后移动,撞倒并踩碎了几个法师遗弃的构装坐驾之后,战车上的魔杖开始疯狂的发射各种魔法射线,并且不再顾及是不是自己人的阵地,闪电和烈火交织成绚丽的死亡焰火,完全泯灭了那个黑色的身影。
  身藏战车中的法师通过观察孔向外窥视,周围似乎难得的安静下来,那个恶魔般的东西应该被消灭了吧……就算是传奇法师施放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的五彩球,连发二十个也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没来得及裂开嘴笑,就看到渐渐消散的硝烟中露出一个长长的黑色炮筒。
  “那是……”法师甚至都没看清楚那门炮的样子,眼睛就已经被射入的红光晃瞎了。他嚎叫着胡乱拉动操纵杆,巨大的构装战车像只疯了的瓢虫一样打起转儿来,如果再多走几步说不定就能离开火炮的攻击线路——拖着尾焰飞来的烈火弹没给它这个机会,轻易熔穿了战车的外壳,一瞬间的停滞过后,整个车体轰然炸飞,只剩下六条粗壮笨拙七扭八歪的铁腿和仍在不断溶化的底盘儿。
  一小片蘑菇云腾空而起,在空中的法多看来,就好像是股被一滴雨水砸起的烟尘。
  确实已经开始下雨了。
  这对暗夜精灵来说是一个好天气,足以影响视线的雨水不但削减了法师们的攻击速度和强度,而且逐渐聚拢的乌云也遮蔽了刚刚冒出头来的太阳,是时候撤回森林深处了……不过首先还要击退那个阿古斯军队的女统帅才是。
  法多随着雨点儿一起穿过冲天而起的浓烟,落到四十七身旁:“朋友,我发现了阿古斯军队的指挥官!请你帮助我们击退她吧!这样我们的战士就能安全的撤到丛林中了!”
  四十七瞥了她一眼,这算是用我顶缸?但是当他看向法多手指的方向时,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各种防御法术的光芒阻碍了他的视线,但是四十七本能的觉得应该去看看,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如此搅乱自己的思维?
  “你们最好不要只是在后面给我加油……”四十七振翼而起,带动的风雨几乎让法多争不开眼睛。
  萨恩跳到法多身边,身上增添了不少伤痕。
  “还能战斗的高级战士和德鲁伊跟着他——”法多咬了咬牙:“其余的精灵们救助伤员全部撤回森林!”
  法多并不是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半炼狱生物有着莫名的信心——这几乎是等于自杀的命令了。
  阿古斯军队开始反击。冲霄的火墙一面接一面的竖起,几乎把战场连成火海。
  法师们用实力证明了他们可不仅仅只会在构装兵器里摆弄操纵而已。
  地面裂开,高大的骷髅武士抖落身上的泥土从中站起,拖着巨剑蹒跚而行,火矮人、火蜥蜴等不怕火的生物也从法师们打开的空间裂隙中跳出,甚至还出现了劣魔炼魔等只属于地狱的魔鬼生物——
  四十七一枷打飞了一个没头没脑冲上来找死的劣魔,看着那个恶心的人形肉团一路洒落着碎块滚进火中。
  越来越密的雨丝从天而落,打在燃烧的大地上冒起丝丝蒸气,混和着黄绿色的死亡云雾,翻涌成一种怪异莫名的形态。
  “怎么办?”萨恩跳过一道火墙,看着前方象征着死亡的迷雾,问身边已经幻化成一只矫健黑豹的法多。
  “我已经不能使用操控风向了……只能硬闯,否则对方很快就会把魔法死云蔓延到森林里的!”黑豹的眼睛亮的好像两颗晨星:“跟上他!”
  四十七费了些力气才打倒眼前的骷髅武士,这种比他还高一些的骸骨怪物同样完全不受周围那些致命的雾气影响,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冰冷的光,强壮有力,只可惜笨拙了一点儿。
  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在前面。不过云雾和火焰阻碍了四十七的视线,还有那些烦心的召唤生物——虽然它们很多都挂在法师们的无差别死云中了。四十七并不喜欢猜谜,于是他张开双翼跃出死云的笼罩范围,他一定要看清楚前面究竟是什么,也不管会不会变成一个半空中的活靶子。
  足有二十发银白色的光球呼啸而至——四十七只来得及蜷缩身体,这二十发魔法飞弹就从不同角度轰炸在他身上,炸起眩目的银白色火光。好像被连发的射线炮扫中,四十七在空中翻了两个滚儿,重新落回地面,单膝跪倒,一时间没有什么反应。
  一个用披风捂住口鼻和法多并肩奔跑的精灵战士突然一头栽倒,致命的毒气最终还是夺去了他的生命。没人停留,后面的精灵从他身上一跃而过,这十几个精灵是巡狩队的精英,他们的突击就是为了给别人争取生存的时间——
  “这个家伙在干吗?”萨恩从四十七身边跑过,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已经站起身,却仍然低着头的黑色生物,有些疑惑,但是没时间多想,他们马上就要冲出死云的范围了!
  四十七站在那里,对一个接一个从身边冲过的暗夜精灵熟视无睹。
  他在被飞弹风暴打下来的一瞬间看到了攻击者的面目——魔法能量的气浪将站在蜘蛛背上的女法师的红色长袍鼓动起来,翻下的兜帽露出一头银色的长发,遍布半个脸颊的花纹不断扭曲并游动着,一双灰褐色的眸子晶莹但又毫无表情的迎向空中的四十七,仿佛面向她冲过来的不是一个杀戮之星,而只是一阵转瞬即逝的狂风骤雨一般。
  四十七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焦黑的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吐出三个音节来:“摩利尔……”
  最先冲出死云的是两只变化成老虎的德鲁伊。他们惊讶的看到,留下来的阿古斯法师竟然寥寥无几——站在最前方等着他们的是一只巨大的钢铁蜘蛛。一阵阵幽暗的光芒从它的钢铁缝隙中露出,遍布全身的花纹似乎在不停的流动闪烁,而蜘蛛战车上的红袍女法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好像这两只斑斓猛虎只是淘气的小花猫一般。
  两只猛虎没有丝毫停顿,咆哮着左右扑上。
  女法师脚下的钢铁蜘蛛就好像一只真正的蜘蛛那样灵巧的迈动着步伐,完全没有因为体积而损害速度,女法师仰身让过一只老虎的扑击,旋身抽出长剑砍在另一只虎肩上——她的动作虽然行云流水,无懈可击,但是似乎缺乏最重要的一点,杀伤力,那柄剑也精致的像礼仪装饰多过像一件凶器。
  所以那柄剑只是在老虎肋下划了一道很浅的伤口而已。
  那只虎按照扑击的路线从空中跃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烟熏火燎过的皮毛在那一剑过后开始如死灰般黯淡——伤口没有血,而是迅速蔓延起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它落到地上,动作不像一个敏捷的猫科动物,而是笨重的如同一块石头。
  两条前腿在落地的瞬间就因为冲击力而折断,紧接着是没有支撑的头——灰白色的老虎翻滚着,停下来的时候身体上已经是裂痕遍布,彻底变成一块粘着泥水的灰石。
  另一只老虎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站起来之后看到同伴的惨状,眼角迸出血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号,他再次扑上,迎接他的是钢铁蜘蛛两条铡刀一样的前肢。
  接下来冒着血雨和内脏冲上去的是法多,如果不是四十七以锐不可挡的威势从后面扑来,将她一下子撞开的话。
  他落在钢铁蜘蛛的背上,双脚踩的蜘蛛战车往下一沉。


第三十一回合 重逢
  一条粗长的断肢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跌落尘埃,砸的泥水飞溅,那是铁蜘蛛想要像钳断德鲁伊一样钳断他的下场。
  “摩利尔。”四十七仍然在念叨着对方的名字,但他的火红的目光开始变得森冷,巨剑也架在女法师纤细的脖子上:“你攻击我。为什么?”
  摩利尔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回应四十七的意思,回应四十七的是他脚下那只大蜘蛛,他的后半部开始变形,大量铁链从裂口弹出,好像蛛网一样锁住了四十七,看来这只蜘蛛本身就是一只钢铁构装生物。
  一根粗大的尾蛰从蜘蛛尾部伸展昂起——长矛一样的针尾滴落着腐蚀性的强酸,似乎瞄了一下准,闪电般向被束缚的四十七刺去。
  “摩利尔!”随着怒喝而来的是整个钢铁蜘蛛都被带起掀翻。
  精金锁链好像纸搓的绳子一样崩断,四十七抓住刺到眼前的尾蛰,飞起来用力拉扯,似乎想把这个大蜘蛛也带到空中去,蜘蛛的七条腿抓进地里拼命挣扎,一时无法奏功的四十七于是飞下来用链枷猛砸,用手撕,用脚踹,就差用牙咬,仅仅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东西彻底拆散。
  他从愤怒中平息下来去找摩利尔的时候,发现后者已经站在较远处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而在她身前是一只趴伏着的巨型狼人,灰白的身体毫无生气,摩利尔的剑就插在他头上,将他变成一块石雕。为什么她没有趁机用魔法攻击?是没来的及么?
  法多看着已经石化的萨恩,表情痛苦。她被四十七不负责任的冲撞弄断了腿,才不得不退出战局,亲眼目睹了萨恩和那个女法师战斗的全过程——萨恩的动作快如闪电,向女法师发起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但是女法师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躲开萨恩的利爪,不是因为她比萨恩更快,而是她似乎知道萨恩接下来要干什么一样,总是预先避开萨恩的动作,萨恩的攻势稍微一缓,她的长剑就刺中了他——然后她就那么拄着剑,看着跟构装蜘蛛较劲的四十七。
  前方的火焰之墙已经熄灭,黄绿色的云雾也渐渐散去。被解救的德鲁伊和战士们聚拢在一起互相搀扶着慢慢退回到森林之中,乔尔伊斯在同伴的搀扶下勉力站起来,看向战场远处。
  “我们居然就这样撤回来?”刚才乔尔伊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醒来后已经身处森林中了,她站到一根树杈上,一只手受了很重的伤,汩汩鲜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淌,很快在地上积成一滩,而她白色的眼睛穿过硝烟的缝隙和滴滴雨珠锁定在远方奋战不止的几个身影上:“扎尔伊丹部落的战士竟然沦落到靠抛弃同伴求生的地步?”
  “对不起,队长……”她身边一个血流满面的精灵战士惭愧的说:“可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战斗了……如果不尽快撤回村庄修整,会有更多的伤者死去……”
  乔尔伊斯没有说话,而是向上跳跃到了一根更高也更加粗壮的树枝上面,单手倒立起来,左腿盘弓,右脚拇趾和二趾抽出一支箭搭了上去,身体也弯成弓形,脑袋抬起来望向前方,整个姿势稳健而又优雅,速度却与用手弯弓搭箭相差无几。
  距离很远——乔尔伊斯仔细瞄准,然后将箭成一个抛物线射了出去。
  “摩利尔!”四十七把巨剑也亮了出来,一步一步逼近女法师:“你现在协助阿古斯?”
  摩利尔张了张嘴,没说话,尖锐的破空声音传来,乔尔伊斯的箭已经投射到了那个女法师头顶——
  女法师又是先知先觉的向旁边闪了一步。
  她转头看了看没入土中的箭矢,转头重新看向四十七的时候,身周已经有传送门的光芒闪耀。
  “你们这群臭精灵!”四十七追之不及,回身骂道。
  “你认识那个阿古斯指挥官?”法多惊怒交织的问,但是四十七没有答话,而是扫视了一圈战场——不断升起硝烟的焦土取代了之前的绿地,一具具法师或者精灵的尸体围绕着一辆辆钢铁战车的残骸,周围不再能够听到呐喊声、厮杀声、利箭穿破空气的声音和魔法光线击中目标的爆炸声,只有沙沙的雨声始终响彻在寂静无声的战场上空,给人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才发生的血腥战斗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但那不是梦,发生在四十七面前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认为那是梦境,因为四十七从来不会做梦,那是人类生物面对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的时候搞出来安慰自己的玩意,但现在,仿佛回到了雨城那最后一夜,四十七又再次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看着传送门的光芒完全消失在虚空之后,愤怒立刻充斥了四十七的钢铁胸膛——或许还有其他无奈、不解、委屈、痛苦的感情,但到四十七这里,就只剩下了无处发泄的巨大的愤怒。
  精灵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撤离,只剩下乔尔伊斯和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精灵等着他们。
  “进攻你们的阿古斯人驻地在哪里?”
  四十七撞断了几根枝杈落在乔尔伊斯身前,双目的红火跳动的相当厉害,看起来这是他情绪激动时的一种表现。
  “东南方向。”乔尔伊斯说话很简洁,也没对几乎已一己之力帮他们改变了战局的四十七表示出过多的热情和感谢,好像他还是那个跟着商队的奇怪家伙一样。
  四十七转身就走。
  “等一等!”法多一拐一瘸的在同伴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搀扶她的那个德鲁伊上身赤裸,头面和身上全是严重的烧伤,也真难为他能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法师有什么样的恩怨……”法多拦住四十七:“但是暗夜精灵们很感谢你的帮助,所以我有一些建议……不管你有多强大,单独去闯阿古斯的指挥部也是绝不可能的,那里起码常驻着上百个法师,每人一发五彩球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就算那些控制类和即死性法术影响不了你,你也不可能硬抗下所有塑能法术的轰炸吧?”
  四十七盯着眼前这个单脚站立的女德鲁伊,怒气冲冲,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精锐单兵突袭的战略只能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奏效,再勇猛无敌的将军迎着泼天箭雨杀向敌阵也只能是送死。
  他的目光从这些精灵脸上扫过,愤怒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暗夜精灵们虽然在阿古斯的钢铁之师面前处于劣势,但是从刚才的战局看还真是未必就毫无还手之力。如果精灵们真有什么计划……
  点点过往的片段似乎被穿成了一道线,好像战斗机划过天空的尾迹一般鲜明。
  暗夜精灵在鼓捣着什么东西,而且肯定是与我有关,之前或者没有注意或者懒得去理,其实也无非是想用我做炮灰,就好像血战中的恶魔利用自己一样,总之,这群尖耳朵的家伙对我有兴趣……
  四十七又看了一遍法多和其他的精灵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摩利尔没有人认出我,或者是认出我但没有说出口,但总算是找到了她,不过局面确实变得越来越难以推算……利用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
  他转身从乔尔伊斯身边走过,把她挤了一个趔趄:“带我去找乌瑟尔。”


第三十二回合 引用
  安东的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卸开米利亚的大剑,一抹阳光从林间的缝隙射下,正好被武器反射进她的眼睛里——安东顺势一剑削来,米利亚退了一步,又被一条隆起的树根绊住失去平衡,老圣武士发力一推,女圣武士就无奈的坐在了地上。
  “呵呵……”安东拄着剑,略一弯腰把米利亚从地上拉起来。
  “安东先生,您的技艺实在是让我佩服。”在一边观战的乔森由衷的说。
  “呵呵,只不过力量和速度并不是战斗的唯一罢了。像我这种老头子,也只能靠一些小把戏来寻找机会……”安东看着米利亚身上的光芒逐渐消散,虽然还是轻松的语调,但是说的话却严肃起来:“我还是建议你尽量少借助圣力……小姑娘。你的圣力非常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强……但是你要知道,圣力是正义赐予我们的剑,挥动它的却是我们自己……不要随意挥舞它,正义有时候必须用残酷的方式降临,但是不要被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迷惑,正如不要被第一印象蒙蔽了眼睛一样……”
  “可是……”米利亚似乎有些不甘心:“神赐予我们侦测邪恶的力量……”
  “邪恶当然是可以被侦测的。”安东挎起长剑:“不过辉煌之主也是掌管律法之神吧?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法律就像阳光,照耀在好人身上,也照耀在坏人身上。’我们本身并没有资格去惩戒别人,准确的说,我们是正义和公理得以伸张的工具,而不是反过来——”
  没等安东说完,村庄那边似乎发生了骚乱。
  一个精灵急匆匆跑过来:“圣武士们!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整个精灵村庄很快就成了一个急救医院。
  米利亚从第十一个精灵重伤员头上收回手,脸色苍白。
  不过那个精灵伤员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他原本那急促而又微弱的呼吸开始平缓下来,先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也有了愈合的倾向。
  “不要太勉强了,米利亚。”乔森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也很疲惫,显然是耗尽了所有圣力治疗伤患。
  “可是……”米利亚沮然坐在那里,看着已经稳定的伤员被抬走去接受精灵德鲁伊们的治疗,就算村子里的德鲁伊们想尽办法,也有不少人恐怕熬不过今天晚上。
  米利亚看着仙境一般的森林村落中充斥着痛苦的呻吟和飘散的血腥气——早上见到圣骑士时的好心情全都消散了。
  她没见到安东,这位长者应该也在忙碌的救治伤员——可能和乌瑟尔大德鲁伊在一起。
  “老朋友……真是难为你了。”安东微微佝偻着腰站在精灵巨树内的小广场中看着满地伤员,老态尽显。
  大部分精灵受到的都是塑能法术的伤害,很多就算能恢复健康怕是也难以恢复美丽脱俗的原貌了。
  乌瑟尔好像一截木雕那样默默的伫立着,良久才答话:“雷霆雨露都是自然的恩赐……没什么可抱怨的。”
  安东身上有些发冷——他从大德鲁伊的语气中听到了决不属于自然的怒气。
  整整大半天的忙碌,精灵村庄里又回复了静谧。
  四十七独自站在渡口处。乌瑟尔大德鲁伊忙的都没时间见他,只是让卡斯特把四十七仍然安排在战士的小木屋里过夜,他对战场急救和医疗护理一窍不通,甚至只要他接近哪个伤员,伤员身上的绷带就有重新渗血的迹象——尽管并不是有意的。
  安东和米利亚站在不远的岸边看着四十七,米利亚的眼中仍然带着不舒服的神色,安东则捋着花白的胡子,不置可否。
  在米利亚眼中,那个黑色的背影在密林的映衬下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协调感。这怎么可能?这个想法让米利亚产生了一丝惊悸,如此美丽的森林竟然能和这种怪物搭配起来?随着她的思维,眼中的景物似乎也发生了某种诡秘的变化——幽雅美丽的森林渐渐变得有点阴森森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昏暗的气息,残阳的微光穿过古树的缝隙,在那个生物身边投下斑驳离奇的影子,随着微风吹拂树叶而不住的扭曲舞动,好像一群簇拥着他狂欢的鬼魂。
  和这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相遇以来的种种情景繁杂混乱的纷纷涌现,搅合在一起,突然白天精灵们血迹斑斑的身体加了进来,把一切染成血红。
  米利亚失色的往后退,一瞬间竟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有些张皇失措的摸向背后,没感觉到熟悉的剑柄才记起自己没带武器。
  安东的手有力的按在她肩膀上,让米利亚觉得好像靠住了一棵参天古树。
  “不要被你的幻觉吓住。”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要认为只有依靠力量才能面对恐惧……你现在要战胜的不是那个炼狱构装生物——而是你自己。”
  米利亚稳了稳神。
  没错,她在恐惧,恐惧那种自己完全无力抗衡的邪恶。
  自己第一次遇到这个怪物的时候稍占上风——那是凭借了天赋的圣剑术威能伤害到他的血肉部分,但是以后的几次战斗或者遭遇她都绝对的处于劣势,也许从表面上还看不出来,乔森也没有发觉,但是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祈祷,每一次审视内心,甚至每一次挥剑她都会想到这个邪恶的存在,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个代表毁灭的存在肆无忌惮的在地上横行,而你却什么都不能做……
  很多时候她甚至想不管不顾的再去和那个自称四十七的怪物来一场死战,虽然倒下的必然是自己,可是这样也比被他以完全睥睨的姿态像对待一只冲着狮子吼叫的小狗一样看不起要好!这种烦躁无力的感觉在今天见识了暗夜精灵和阿古斯战争带来的惨局之后发展到了顶峰,而在耗尽圣力休息的时候再次与那个生物相对,自己甚至已经近乎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信仰,心中的正义真的有用么?
  挥动刀剑战斗的,永远是我们的双手!
  正义并不是仅仅介刀剑之力实施的。而即使多么渺小脆弱的生物也有资格在巨龙面前昂起头——真正能对抗恐惧的不是力量,而是勇气。
  米利亚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把眼睛睁开。
  她迈步走向四十七。
  她要和他谈谈,既然黄铜龙阿巴齐格和老圣武士安东都肯定了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半炼狱邪恶生物,那么她应该有勇气承担自己失误的判断所造成的后果,至少要为自己先前的鲁莽而道歉,这不仅仅是一个圣武士应有的品德,也是自己超越内心障碍的救赎——
  四十七突然转过头来,脸孔转了一百八十度完全扭到后背,把米利亚吓了一大跳。
  “If you are not with me,then you are my enemy.”
  从四十七沙哑的金属喉咙里吐出来的这句奇怪的话让米利亚甚至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这不是通用语和其它几种她懂得的语言,米利亚睁大眼睛:“什么?衣服,油……?”
  四十七把身体也转了过来。他早发觉了身后一老一少两个圣武士,只是懒得搭理他们,一直自顾自的想事而已。
  他看了看米利亚,又看了看那边的安东。
  “听不懂?”
  米利亚有些呆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们听不懂。
  四十七撇了撇嘴,换了一种语言:“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一树梨花压海棠’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他迈步离开码头,嘴里竟然还哼唱出某种极具动感的乐调——这个半炼狱生物竟然哼着不知道什么乡下地方的小曲就这样大摇大摆从自己面前经过!
  米利亚愣了片刻,先前的所有想法都变成了愤怒——虽然她同样听不懂那七个奇怪的音节,但是肯定不是好话。
  “你这个污秽的半炼狱生物!”
  她冲着四十七的背影喊,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安东的苦笑。
  翌日。
  三只尖木舟离开渡口,向森林的更深处荡去。
  卡斯特和另外五个全副武装的暗夜精灵战士坐在一只尖木舟上,担负着开路和护卫的任务,四十七还是独自占据了一艘尖木舟,成为上面除了操桨手之外的唯一乘客。
  令他稍微有些不爽的是米利亚和安东竟然坐在另一艘船上和他同行,因为他们居然也要去司祭部落——不过乔森留在德鲁伊村庄里,照顾和帮助受伤的精灵们,圣疗的效力和一般的疗伤法术或者药水比起来,还是要强出不少的。


第三十三回合 大火腿
  四十七闭上眼睛,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回想起昨天晚上乌瑟尔和他的谈话。
  “伊尔德丽斯大司祭的信使已经邀请你去她的部落,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启程,北地商人弗雷斯也在那里……”这次乌瑟尔又是变成一只猫头鹰飞进了卡斯特的小木屋,并把人家给赶出去做警戒,然后自己一点也不脸红的坐下来自说自话,四十七对这种完全缺乏创意的行为已经感到了彻底的厌烦。
  “谁说我要去见伊尔什么得利斯大火腿,我要留在这里,你们需要战士,而我也需要……老头儿,你这除了蜂蜜就没有其他什么可以代替润滑油的东西吗?”四十七摊在椅子上,一边故意的胡诌八扯一边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久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那个老精灵同样坐在对面喋喋不休,仿佛自己本来就不曾离开过暗夜村落,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对面那个老家伙施展的什么催眠术的结果。
  “是伊尔德丽斯大司祭……你刚才的话如果被大司祭本人听到,你自己就会变成你需要的润滑油了!”乌瑟尔一边说话一边翻着眼皮,没有眼黑的眼睛始终不知道他是把视点放在了什么地方,但现在这个表情就好像是一个做鬼脸的调皮孩子:“长久以来暗夜精灵和阿古斯之间的冲突保持着一个相持的局面,在森林中我们还牢牢占据着主动,可是这几年阿古斯的魔法构装兵器突然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了大量伤亡,近期的战况也证明了他们的优势已经形成一个压倒性的局面了……不止是你,也许很快,我和我的部族要在伊尔德丽斯部落与你相遇了。”
  他的意思是,也许这个村落很快就会陷入战火之中。
  四十七沉默着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股青烟伴随着节奏袅袅升起,木制桌子竟然被手指烧出一个洞来,虽然看不到任何的火焰。
  “或许在看到你之后,伊尔德丽斯大司祭会更加有信心。她一直在寻求更强的力量来对抗阿古斯,甚至已经接近某些暗夜精灵族从来不去触碰的禁忌……”乌瑟尔看着在空中飘散开的青烟,突然话锋一转,四十七的脑袋微微摆动了一下,这才是他感兴趣的部分:“本来我们并不赞同她的做法,虽然精灵战士长扎尔伊丹仍然坚持反对她的行为,但是说实话我们其实已经陷入迷茫……精灵永远不可能和人类拼消耗,而伊尔德丽斯的看法是暗夜精灵即使毁灭,也要拉上阿古斯陪葬……”
  死老头,看来不开口问他是不会把话说囫囵的。
  “为什么看到我大火……大司祭就有信心了……有什么信心了?”
  “我老了,已经管不了太多……”乌瑟尔起身离开椅子,变成一只猫头鹰又从窗户飞了出去,好像这个老精灵总是不太喜欢走门儿:“到达伊尔德丽斯部落你就会明白的,去吧!”
  四十七睁开眼睛,水岸两边的树木和偶尔出现的小动物快速的向后退去,蜿蜒的水路让人完全无法掌握方向,这种事情交给精灵去做就好了——沉睡森林再如何绵延,都好像是他们这些暗夜生物的后院似的不是吗。
  对面一个拿着船桨不断在水中划动的暗夜精灵正朝着自己笑,这家伙有些面熟……其实在四十七看来,每一个暗夜精灵的长相其实也没多大分别,虽然还不到人看老鼠只只相同的程度,但要清楚的分辨每一个暗夜精灵面貌上的不同,对于非暗夜族人的四十七还是有些困难的。
  要是还安装着拥有图形核定技术的成相器就好了,四十七暗想。
  “已经不记得我了吗?四十七先生?”对方微笑着跟四十七打招呼,但手里的船桨倒是没有停滞半分。
  “阿尔芬斯!”四十七把这个名字从嘴里吐出来之后,才想起这是那个曾经被冷酷荒原上的盗贼团羁押,后被圣武士救出又带领他们回到森林里的那个暗夜精灵使者:“哦,今天你穿的这么整齐,我一时没有认出你来,刚见你时你几乎衣不蔽体呢……”
  四十七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没有认出对方,结果说的话反而让阿尔芬斯的脸稍微红了一下,就好像阳光透过一朵红艳的花朵照在她的脸上似的。
  “污秽的半炼狱流氓!”后面舟子上的米丽亚鼻子里重重的哼着,一面梗着脖子表现出一副鄙夷的神态,一面催促操舟的暗夜精灵放慢速度,她可不想和那家伙离得太近。
  四十七转了转脑袋,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表示了他得不在乎。
  “实际上,我也是邀请您前往司祭部落的伟大的伊尔德丽斯大司祭的信使,非常高兴您能答应我们的请求……”阿尔芬斯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扬起的下巴提示着他人暗夜精灵永远的骄傲,但她脸上仍然挂着有些职业性的微笑。
  “这没什么,算不上请求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会有求于你呢!”四十七身高太高,以至于他不能以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或者趴在舟子上,还好现在盘踞而坐的姿势也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另外,说话不要那么绕口,大火腿就大火腿,伟大的大火腿就显得很罗嗦了。”
  “您说什么?”
  “唔,我是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四十七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确实有着坚持称呼大司祭为大火腿的强迫症症状,他越是注意,就越是会这样说,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注意,这就好像一个恶魔的圈套。
  “因为距离比较远,要明天早上才能到达。”
  还有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
  安东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书,开始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看来这个老家伙对于旅行相当有一手,米丽亚则用胳膊垫在船舷上,欣赏起两边的风景来,那确实是值得欣赏的风景,越往森林的深处行进,能够照射下来的阳光也就越少,各种稀奇古怪但美轮美奂的树木植物铺满整个河流的两边,开始越来越多的大型动物出现在河岸上,它们小心翼翼的靠近河岸,一边防备天敌的侵犯一边低头去啜饮潺潺的河水,对于尖木舟上的暗夜精灵和圣武士它们倒是一点也不怕,甚至几只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鸟停上了船舷,只有四十七的木舟经过时它们才惊恐的倒退几步,然后作鸟兽散。
  四十七咧咧嘴,口中的牙齿似乎转动起来,发出某种轻微的齿轮快速相互咬合的声音。
  “你说你是信使?为什么要我去……伊尔德丽斯部落?”四十七终于发现了免除口误的方法。
  “这个,我不方便明确的告诉您,大概是想请求您的帮助,借助您的力量来解救我们暗夜精灵目前所面对的困境吧……总之,我相信,伊尔德丽斯大司祭会解除您的疑惑的。”
  等于没问,实际上四十七也没打算能从这个看上去非常职业的精灵使者嘴里得到点有用的信息,只是旅行太无聊罢了。
  小小船队不断的从一条河流转入另外一条河流,行进的方向也在不断的改变着,就好像初次进入沉睡森林一样,没有暗夜精灵的引导,想在这片森林中转出个名堂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时间到了黄昏,三只尖木舟停靠在了岸边,他们要在这里休息并吃过饭后才会上路,然后趁着夜晚精灵们状态最佳的时刻,一口气赶到目的地去。
  虽然是黄昏,但森林里已经几乎暗的看不到对面五尺以外的东西,这里也不像乌瑟尔部落一样有着无数可以发光的小玩意以供照明,所以米丽亚下船的时候差一点掉到河里,当然这对暗夜精灵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卡斯特带领另外几个精灵战士瞬间便消失在了森林深处,不知道他们是放出警戒线,还是去爬树玩了。
  一定是去爬树玩了,四十七这样想。


第三十四回合 司祭部落
  “放心吧,阿古斯的侦察飞行器是不可能来到这地方的!”阿尔芬斯一边在地上铺下不知道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毯子请众人坐下,一边吩咐另外一个精灵到舟子上取回装有食物的包裹,作为使者,真是再没有比她更加尽责和出色的了。
  “请不必客气,尊敬的阿尔芬斯司祭!”安东一边答谢一边坐在毯子上,这个老家伙竟然释放出神圣能量,胸前的盔甲发出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微弱光芒,并开始借着那丝亮光继续看他的小书,四十七猛然间对那本小册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是司祭?”米丽亚因为四十七坐在了毯子上并试图去偷看安东的小书而没有坐下,她随着阿尔芬斯来到河边取水并随意的问着问题,不过她也确实有些奇怪一个司祭为什么会来做操舟手:“我以为司祭都是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专门主持举行各种庄严仪式的人呢,我是说,您是那么的和蔼亲切!”
  “暗夜精灵只有职务的不同,地位的差别却并不像人类那样等级森严。”阿尔芬斯笑吟吟着回答米丽亚的问题,完全听不出她的话中潜藏的讥讽成分。
  米丽亚接过阿尔芬斯递过来的一灌清水,甘凉的河水将喉咙沁润的无比舒畅,就好像把身体都泡入了一谭清澈见底的泉水当中。
  “在我印象中,暗夜精灵是一个高傲的种族,您确实让我这一看法改变了不少!”
  “请保持您的看法,高傲与善良并不矛盾,不是吗?”
  两人提着水筒回来时,毯子上已经放满了各种浆果和用某种森林果实制作的面包,四十七因为偷看不到安东的小书,已经跑到一棵树下去观察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去了,这个能给人带来无尽的毁灭和绝望的恐怖生物,有时候表现的却常常像个孩子。
  “托四十七的福,不过那家伙应该是不太需要吃东西的,我们就为之代劳吧!”安东说着不客气的把一枚果子整个塞进嘴里,米丽亚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而阿尔芬斯的眉间却升出一丝暗影。
  卡斯特他们很快回来了,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们再次上路,已经彻底沦入黑暗中的沉睡森林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沉睡森林,偶尔传来的一声声野兽的嚎叫提醒着人们这里仍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
  安东轻轻叫醒躺卧在舟膛里睡着了的米丽亚时,天已经大亮,双日之一挂在空中,但散发的热度却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烈,等等,为什么可以直接看到太阳,难道我们已经驶出了沉睡森林?
  米丽亚坐起身来,面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这里是被森林包围着的一大片湖水,一座城市俨然矗立在湖水的中央,纵横交错的河流和小溪在这里汇集,湖面上骆绎不绝的尖木舟往来游弋,粼粼湖水反射着双日的光芒,仿佛在湖上点起千万盏明灯,湖中的城市没有城墙,岸边是人潮熙攘的码头和集市,越接近城市的中央,建筑也越发高达雄伟,但整个城市的建筑似乎没有动用一块石头和钢铁,城市本身就仿佛一株绿色的植物,很难想象全木制的建筑可以组成如此宏伟壮观的城市,米丽亚看到的每一个暗夜精灵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微笑,那种躲藏在黑暗之中阴沉鬼谧的印象被面前这充满阳光和朝气的形象彻底打破,这座城市就像一个远离战争与苦难的世外桃园,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同样是暗夜精灵的城市,乌瑟尔部落那种阴柔沉静的美和伊尔德丽斯部落这种朝气蓬勃的美却是如此不同,米丽亚甚至忘记了登上码头,兀自一个人还沉浸在这种巨变对她产生的震撼当中。
  “暗夜精灵确实适合暗夜,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在阳光下生活——快上来吧,米丽亚小姐!”阿尔芬斯走过来拉住米丽亚的手,把她带上岸来。
  “我希望可以立刻见到伊尔德丽斯大司祭……”安东看了四处张望的四十七一眼:“如果大司祭有这个时间的话!”
  “可以,我会为您做出安排,米丽亚小姐和四十七先生是否也要现在一起去?”阿尔芬斯不慌不忙的建议着,她的这种反应倒是让安东出乎意料之外。
  米丽亚瞪着四十七,很明显,这家伙要去我就不去,这家伙要不去我就去。
  四十七什么也没说,他跑到一边去戳一个路过的树妖,树妖因为搔痒而浑身发颤,枝条乱晃,并发出一种呼噜呼噜的声音。
  阿尔芬斯摆摆手,两个精灵侍从跟了上去。
  “那么,请随我来。”阿尔芬斯向安东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城市的中央走去。
  看着离开的阿尔芬斯和安东以及米利亚,四十七停止了跟树妖的戏耍,一群暗夜精灵的孩子跑过来,围着四十七用精灵语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把四十七当作了除树妖之外的他们的新玩伴了。
  四十七低下头,红色的光芒仅从眼眶周围投射出来,而眼睛中间漆黑一片,看上去就像日食中的双日,这个鬼脸把小精灵们吓得笑着跑开,看来这群小家伙还真是不太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值得他们恐惧的东西。
  “四十七先生,请从这边走,我们安排了地方供您休息……”一个精灵侍从提出建议。
  “啊,可以的话真想再玩一会……这群有趣的小家伙……”四十七的脑袋突然转了个半圈,身后的孩子哄然而散。
  要想利用别人或者被别人利用,首先,要让别人觉得你傻一点比较好。
  “噢,谢天谢地,四十七先生!”弗雷斯远远看到四十七,一路小跑着过来。
  “你在感激什么?是因为我活着,还是因为你的罪名可以洗脱了?”
  “瞧您说的!”弗雷斯的脸立刻变得好像一根苦瓜:“驿馆的馆长安排了你的住处,我是来接您的呀!两位,不介意我来做这位四十七的向导吧。”
  两位精灵侍从对视一眼,行礼后离去。
  四十七和弗雷斯并排走在这城市的街道上,除了大多数行人都是尖耳朵的暗夜精灵之外,这里和其他人类城市也并没有太大不同。不过精灵们对四十七和弗雷斯这两个外族人倒是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给人一种这是个非常开放的城市的感觉。
  “我刚刚来到司祭部落时就澄清了自己的清白,暗夜精灵可不是笨蛋……”弗雷斯的表情看上去就快要哭了,自从四十七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北地商人差不多就没怎么笑过:“可是他们仍然不放我走,而且也不提出这种跟囚禁没什么区别的行为的理由,其实还不是因为战争,我的货物全部被他们没收了,天哪!”
  “可是看上去你还是很自由的……”
  “非要把我关进笼子里才算囚禁吗,没有暗夜精灵的带领,谁可能凭借自己走出这沉睡森林呢!”弗雷斯在一座不高的建筑前停步,朴实的木制阁楼外爬满了绿色藤蔓植物:“我们到了,你要小心这里的馆长,那是个……嗨!特尔利斯馆长,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一个女性暗夜精灵站在驿馆门前,脸上好像挂了一层清晨的霜露,新鲜,却又冷冰冰的。
  “弗雷斯先生,我记得我告诉过您,出去的时候最好跟我说一声的……”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用笼子把他关起来……”四十七向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着这个矮小的精灵:“或者你也为我准备了一个更大一点的?”
  特尔利斯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大家伙,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虽然您是伊尔德丽斯大司祭尊贵的客人,但如果跟弗雷斯先生一样老是不打招呼就跑出去,我一样无法保证您的早餐随时都是热的!”
  说完,那个精灵转身离去,四十七回头看了看弗雷斯,后者把两道眉毛拧成八字,摊了摊手:“那是个非常严肃,而且罗唆的暗夜精灵。”
  四十七用手指挠了挠脑袋太阳穴的位置,发出一阵喀喇喀喇的声音:“还好我不怎么需要热腾腾的早餐。”


第三十五回合 扎尔伊丹
  米丽亚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从今天早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开始。
  这座以大司祭伊尔德丽斯命名的部落俨然是一座运转的井然有序的大都市,街道两旁的商铺人来人往,精灵们不但在街上,在空中他们也利用建筑和树木行走的如履平地,暗夜精灵的孩子们坐在古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和古树聊天,玩耍并接受着古树所传授给他们的知识,德鲁伊、战士和平民各自忙碌着手边的工作,只有司祭似乎在这个部落获得了更多的尊重——一路上不断有人向阿尔芬斯行礼并打着招呼。
  城市的中央最高大的建筑是一个祭台,相比其他人类城市的高大建筑,这座祭台还是小了一点,但对崇尚自然的暗夜精灵来说,能有这么宏伟的人工建筑已经属于难能可贵了。
  穿过祭台前的广场,再绕过祭台之后,一片小小的树林呈现出来,林子并不是很茂密,只是能够稍微遮蔽一下头顶上的太阳,林子当中唯一的一间大屋几乎占据了整个树林的面积,实际上仔细观察后才能发现,所谓树林就是从屋子的走廊、台阶、栏杆和屋脊上生长出来的粗壮枝条,原来并非是大屋坐落在树林里,而是屋子生长出了一个森林。
  进入小树林,或者说,进入大屋之后,那种曾在乌瑟尔部落感受最为强烈的静谧气氛立刻恢复过来,仿佛另外一边热闹的城市景象不过是一个幻境。
  安东表情严肃的跟在阿尔芬斯后面趋步前行,米丽亚收拾起自己的好奇心,跟着安东走进了大屋之中。
  一个小小的门厅后面连着一条不长但曲折的过廊,过廊墙壁上的木纹显示出这所活着的大屋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年纪,一些奇形怪状的装饰挂在廊壁上,稍稍给人一种诡异的气氛。
  走出廊口后面前豁然开朗,一个非常宽敞明亮的客厅出现在众人面前。
  “欢迎你,尊敬的圣武士!”一个清亮但冰冷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站在一面窗户面前,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让米丽亚看不太清楚面前这个精灵的模样。
  “尊敬的伊尔德丽斯大司祭,感谢您的接见!”安东施礼,米丽亚也跟着弯下腰去。
  “请不必客气,我的客人!”说着,屋子的主人从窗边晨曦中走了出来。
  暗夜精灵每一个都是美貌与高贵的化身,但米丽亚却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暗夜精灵,皮肤如黑色的玉石一般,鼻梁高挺,眼睛大的出奇,尖尖的耳朵要比其他精灵更长一些,甚至向后一直垂曳到肩膀下面,宽大的紫色袍子掩饰不住她曼妙的身材,而高傲与冷艳的气质更是胜过米丽亚见过的任何一个精灵。
  有一瞬间,同样身为女人的米丽亚都感觉到了一种朦胧的爱意从心中升起。
  安东向前走了一步,对暗夜精灵这种长寿的生命来说,任何拐弯抹角的话语都只对自己不利,因此安东早已决定要开门见山的开始这次谈话:“我来此的目的,我想大司祭大人已经非常清楚……”
  “是的,我接到了,乌瑟尔大德鲁伊的报告。”对方在正面一张宽大的藤木椅上坐下来,姿势优美的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安东圣武士,还有这位,神眷骑士,米丽亚!”
  说着伊尔德丽斯面向米丽亚微微颔首,米丽亚立刻躬身回礼。
  “我明白,作为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我没有资格向充满智慧的精灵提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就算是我代表另外那些生活在大自然中的生命,向您请求,放弃召唤恶魔的计划吧,我向您保证,那一定是一个得不偿失的计划!”说到后面安东显得稍稍有些激动,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想到能够如此轻易的见到伊尔德丽斯大司祭,况且是在她明晓自己目的的情况下。
  伊尔德丽斯伸出手,缓缓的摆动了一下,做了一个请让的动作,立刻安东和米丽亚的身后的地板上快速生长出一株株藤蔓,并最终很快的缠绕纠结成了两个大小刚刚合适的坐墩。
  对着坐下来的安东,伊尔德丽斯开口了:“我记得您,安东圣武士,但我不能肯定您是否还记得我,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六十余年的岁月,那时,您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啊!没想到您还记得那回事!”安东脸上流露出惊讶又欣喜的神色,但同时心里又在嘀咕这女人提这玩意干吗呢。
  “那是我最后一次离开沉睡森林出外游历……”伊尔德丽斯用手支着下巴,仿佛陷入了一段过往的回忆当中:“那是一段很有趣的游历!”
  “是的,后来家师也经常提起您对他的帮助和教导!”这女人要跟我唠家常,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打发走吗,还是……
  安东捋着胡子坐在木墩上,等着伊尔德丽斯的下文,米丽亚则瞪大了眼睛看着伊尔德丽斯,虽然她早就知道精灵都是长寿的种族,但眼前这样一个美人竟然要比安东还要老,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我不否认,精灵的骄傲,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寿命,我们也并非天性善良,只是如果等待就可以让我们的敌人消失殆尽,我们何必要冒着丧失生命的危险,去和短生物种去争抢那些本已不多的自然资源……”伊尔德丽斯站起身来,从窗子外面望出去,微扬的下巴和她所说的内容相得益彰:“沉睡森林是我们暗夜精灵的故乡,从我们的祖先开始,精灵在这里生活了上万年的时间,我承认,暗夜精灵有着自闭和排外的习惯,但我们也并不是完全霸占着森林,拒绝和其他任何种族的沟通和交流,如果我没记错,四十年前,您在沉睡森林展开了您为期八年的试练之旅,那时您可否受过暗夜精灵的伤害和排斥,还是说我们曾经阻挠了您的旅程和修业?”
  “不!”安东说话开始有些发虚,他几乎已经知道伊尔德丽斯下面要说的会是些什么话,但他已经无力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了:“我永远是暗夜精灵的朋友和伙伴,不仅是精灵们曾经多次救助过我的生命,更加让我自豪的是,许多精灵成为了我的朋友,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事情,这些教导可能是我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了解的世间真理!”
  安东想起了老德鲁伊乌瑟尔,开始稍微感受到了他所背负的压力和难处了。
  “那么……”伊尔德丽斯的声音突然高亢了些,甚至带了些凄厉:“为什么我们的家园被焚烧,为什么我们的同胞被屠杀,我们做了什么必须接受这种对待?”
  “唔……”年老的女人要比年老的男人更加难以对付,她们充满智慧,却往往不会和你讲道理:“但是,尊敬的伊尔德丽斯大司祭,不能控制的力量,即使到手,最终也可能成为毁灭自己的利器,我不仅仅是出于我的信仰才采取行动的,同时,我也不会允许太多伤害我精灵朋友的事情发生!”
  “那么你的意见呢?去找阿古斯的贵族法师——那些自私自利,只懂得欺骗和背叛的短生物种谈判?”伊尔德丽斯重新坐下,语气中透出一股酸涩的味道:“还是你能够解决已经进入沉睡森林边缘地带的阿古斯构装兵团?圣武士,任何冠冕堂皇的话语都无法解决生存问题,当刀剑快要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还会在乎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圣剑还是一根恶魔的手杖吗?”
  这个比喻让安东皱了皱眉头。
  “无论长短,生命总是会有尽头的,如果我们相信我们所信仰的,那么就算付出生命,也应该维护我们所相信的东西,不是吗?”坐在一边的米丽亚突然开口了,安东手指抽动了一下,本想抬手阻止米丽亚的动作停了下来,而伊尔德丽斯则饶有兴致的转向米丽亚:“我无意冒犯,尊敬的伊尔德丽斯大司祭!”
  “不会,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继续说下去。”伊尔德丽斯微笑着,看来她喜欢这个丫头。
  “但是,面对邪恶的威胁,我们也不应该束手待毙,任何美好和善良的东西都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就如同捍卫我们的信仰!”米丽亚继续说着,而且越说还越容光焕发起来:“只是,恶魔这种邪恶的生物,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美好的精灵世界之中,虽然我还不是太清楚,但安东先生一定有他的理由……”
  伊尔德丽斯微微看了安东一眼,后者正襟危坐,一副老圣武士应该有的刻板嘴脸。
  “我并不怀疑你们是怀着善意的心前来这里,否则,你们也不会见到我的。”伊尔德丽斯微微发出一声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叹息,继而面向米丽亚:“以邪恶对抗邪恶,善良在一旁观望,这对大家来说,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以邪恶对抗邪恶……”米丽亚嘟起了嘴,一脸迷茫的样子:“我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不过,也许您的看法是正确的……”
  这个丫头竟然还认真的去考虑这样的事情,以邪恶对抗邪恶,作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邪恶的!
  安东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把教义背得滚瓜烂熟并不会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产生多大帮助……实际上也从来没对自己产生过真正的什么帮助。
  信仰正义是正确的,但正义从来不是仅仅躲在教义里面,这一点,很多时候也不是单纯的学习就可以了解。
  “那么,您已经打定主意进行召唤恶魔的仪式吗?”安东无法再耐着性子等下去了。
  “如果准备充分的话。”伊尔德丽斯向两位圣武士微微颔首,似乎是在送客了。
  再和这个固执的精灵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安东站起身来:“那真是太遗憾了,但是,我还是会尽我的力量,争取让您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说完安东起身离开了客厅,米丽亚也慌乱的站起来施礼后离去,一直站在廊口处的阿尔芬斯微笑着望向伊尔德丽斯,看到后者对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阿尔芬斯也转身离开了。
  “我还是应该到街上去转一转,在这里待着太无趣了!”驿馆内的四十七被弗雷斯不厌其烦的诉苦搞得有些不厌其烦了。
  “你不是等待着大司祭的召见吗?怎么可以随便跑出去?”弗雷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十七直接走出房门。
  走出驿馆的大门,四十七突然感觉天好像一下子阴了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是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投下了一块阴影,而自己刚好站在这处阴影之中。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灰熊,是哪个德鲁伊在这熙攘的街道上搞这种恶作剧呢?
  四十七伸手去模那只灰熊的脑袋,灰熊一口咬住四十七伸过去的胳膊,四十七晃着脑袋,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了灰熊黑溜溜的鼻子,立刻灰熊的表情从穷凶极恶变成了痛苦不堪,眼里含着泪水松了口。
  “你的熊可真是缺少家教啊!”四十七晃着被咬过的手腕子,对灰熊背上的人说道。
  熊背上是一个冷傲的男性暗夜精灵,他从熊背上俯视着四十七,表情看上去就好像俯视着一只蚂蚁,稍后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央高高的祭台,嘴唇翕动着,不知道用精灵语嘟囔了一句什么。
  突然一群暗夜精灵战士围了上来,她们屁股底下的座骑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白色猛虎,只是不知道那是德鲁伊变得,还是真的老虎。
  “……”灰熊的主人挥了一下手,立刻那帮战士举起右手,随着一阵刀刃出鞘的声音,她们手背上一个圆盘形状的东西突然伸展出三把刀刃,战士们同时挥手,数十把三刃刀脱离手背,旋转着飞向四十七。
  在无可逃避的重重刀影下,四十七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站在过那里一样。
  三刃刀回旋着各自回到主人的手中时,四十七再次出现了,他已经站在了灰熊背上,业已构装完成的炮筒直接顶在灰熊主人的后脑勺上面。
  “……”即使这种情况下,那个精灵竟然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四十七猜他要么有自闭症,要么根本就不会说通用语。
  四十七偏了一下脑袋,刀锋从四十七的耳际掠过,四十七翻手一把捏住刀锋,三把刀刃构成一个类似风车的形状,如同其他暗夜精灵的武器一般,做工极其漂亮,四十七立刻便被这把三刃刀的金属美感所吸引,却并没有注意攻击他的刀的主人到底是谁。
  “快住手!四十七,那是暗夜精灵战士长扎尔伊丹大人!”这时候安东和米丽亚刚好来到驿馆,看到面前的情景,安东立刻出言阻止。
  “战士长?你说这个羸弱的家伙吗?别逗了!”四十七把夺过来的三刃刀架在灰熊主人的脖子上:“你习惯用刀跟人打招呼吗?还是你想解释成你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对方仍然不为所动,就如同四十七是一个完全无法与之对等的生物,你见过谁跟经过自己脚边的蚂蚁去说话的。
  四十七跳下熊背:“在精灵部落杀死一个精灵确实不太明智,不过我还以为我是这里的客人,看来又被那个德鲁伊老头给骗了。”
  那个精灵随即也从熊背跳下来,这时四十七才发现这个精灵高大的有点离谱,跟四十七站在一起,身高竟然几乎相同,不算粗壮但却精练的身体看上去不会因为他的高大而影响敏捷度,清秀而又刚毅的脸上一副冰冷的表情。
  “扎尔伊丹战士长,这应该是一个误会,虽然可能看上去很像,但这决不是一个恶魔……”安东解释着,但扎尔伊丹似乎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你就是从乌瑟尔部落来的构装生物?”原来这个家伙会通用语。
  四十七终于有机会和一个暗夜精灵面对面的对视了,之前矮小的精灵都需要低下头来和他们谈话:“原来暗夜精灵的眼睛在白天也是可以看到眼珠的呀,我以为所有精灵的眼珠实际上都是安装上去的小灯泡呢!”
  这时特尔利斯馆长从驿馆中走了出来,她跟扎尔伊丹四目接触了一下,会意的又避了开去。
  “看来,圣武士已经见过伊尔德丽斯大司祭了,而且,无功而返。”这话明显是对安东说的,安东没有做任何说明,只是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
  扎尔伊丹跳上熊背,这队精灵战士又开始继续向前行进:“小心一点,构装生物!”
  “你也是,下次让我站在你的背后,你就没这么容易离开了!”
  看着逾行逾远的战士队伍,安东转向四十七:“你是否可能还有机会站到他的背后就很难说了,最好不要小看暗夜精灵的战士长!”
  “战士长大人,您没事吧?”
  扎尔伊丹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即使是以这副身体,竟然没有看清那个构装生物的动作而让他站在了自己的背后,也足以视为一个精灵战士的奇耻大辱了!
  不过现在不是跟那种东西纠缠的时候,就算情况再怎么糟糕,那也不过是一个祭品而已。


第三十六回合 祭祀
  入夜,伊尔德丽斯部落要比白天还要热闹上几倍,不断的有承载着暗夜精灵的尖木舟从四面八方来到这座森林城市,那些在乌瑟尔部落见过的荧光动植物现在又冒出来,把城市装扮的好像一个正在举行祭典的狂欢舞会。
  四十七对这些没兴趣,他躲在自己的房间研究那把白天夺来的三刃刀,正在考虑要把这玩意安装在身体的那个部位才比较好。
  这时候弗雷斯抱着一副毯子,好像一个鬼魂一般从虚掩的房门缝隙中溜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鬼魂,从一个门缝里溜进来——对弗雷斯来说,这本身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你是因为害怕的睡不着觉,想让我讲故事给你听,很抱歉,我现在没空。”四十七说完突然抬起头来:“不过如果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把这三把刀刃收回去,我就考虑给你讲一个关于七颗小珠子的故事!”
  “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弗雷斯一脸气极败坏的表情,不过声音却压的很低:“我是来带你逃走的,看在神的份上——管他是掌管什么的神——快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我看你是想找个免费保镖吧,还有,你不是说没有精灵的指引,别人是走不出森林的吗?”四十七触摸到了金属圆盘下面的一颗宝石,三把刀刃“铮”的一声缩了回去:“而且,你已经很遗憾的失去了听故事的资格。”
  “您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吗?这里马上就要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弗雷斯急的汗都下来了,虽然他脑门上总是油渍渍的:“这两天是暗夜精灵祭祀星月女神的传统节日,我想守备一定会很松懈,快跟我走吧,否则我们可能永远都走不了啦!”
  “你到底听到或者说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有这样的预感,你要相信我,商人的预感可是很厉害的!请和我离开这里吧!”弗雷斯扑闪着一对小眼睛看着四十七,就好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等待被拿去做试验的小白鼠。
  不过很明显四十七缺乏同情心,当初在空间战场向对方阵地投放病毒导弹的时候,四十七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虽然那主要是因为当时他还没有眼脸,就连正经八百的眼睛也谈不上拥有。
  “大不了召唤出一堆恶魔,请放心吧,商人先生,炼狱当中还是有很多有趣的生物的,我向你保证!”说完四十七继续低头去研究他的三刃刀:“我建议你去参加外面的祭典,参加一些捞金鱼打气球的娱乐活动,这对你的健康有益,当然,如果有这些娱乐项目的话。”
  “恶魔?您还要跟我开玩笑到什么时候!好吧,据我所知,城里马上就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弗雷斯立刻闭上了嘴,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毯子塞进了桌子下面。
  是特尔利斯馆长。
  “四十七先生,伊尔德丽斯大司祭的使者来找您,好像是要邀请您去参观祭祀,当然,还有弗雷斯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
  “啊哈!那个,我在和四十七先生聊天呢,哈哈……特尔利斯馆长,今天的祭典一定很热闹吧……”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弗雷斯满脸红光的把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断揉搓着。
  一定是因为可以去祭典捞金鱼打气球才这么高兴吧,四十七这样想。
  “对了,以后请不要用驿馆内的毯子包住您的行李四处跑了,您已经弄丢四张毯子了……”特尔利斯嘱咐了一句便离开了,留下弗雷斯一个人留在当地一个劲发愣。
  街上的精灵们虽然很多,但基本上没有发出什么喧哗的声音,他们向城市中央的祭台涌去,据说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动,所有的暗夜精灵都会来参加,但因为战争的关系,这次参加祭典活动的人数已经算少的了。
  快要到达祭台附近的时候,四十七已经看不到弗雷斯和那两个圣武士的身影,带领他的阿尔芬斯引领他直接向祭台后面的大屋走去:“请跟我来,伊尔德丽斯大司祭希望仪式开始之前,能够单独与您见一次面。”
  “是召唤恶魔的仪式吗?”四十七把这个问题直接提给了伊尔德丽斯。
  “不是,今天确实是我们暗夜精灵传统的祭祀节日……”伊尔德丽斯观察着四十七,后者也在观察着这个她,原来大火腿是长这个样子的:“不过,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正在准备召唤炼狱恶魔的仪式呢?”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嗯?”对于这种古怪的语言,看来智慧如暗夜生物都无法听得懂。
  “我猜的,构装生物的预感可是很强的!”
  “呵呵……”大司祭很难得的笑了笑:“我对你过去的经历了解了一些,虽然还不够全面……我认为隐瞒和欺骗对你并不会起太大作用,而且,也不符合暗夜的习惯,所以请听好我的建议……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呢?”
  “哦?”四十七的两只红眼睛闪了一闪:“我喜欢交易。”
  祭台上面,祭祀星月女神的仪式正式开始。
  做为祭品被摆在祭台上的并不是什么可怜的动物或者干脆就是敌人的尸体,和人类不同,暗夜精灵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种血腥的祭祀习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特的花卉、树叶和果实,伊尔德丽斯大司祭穿着华美的近乎繁复的祭祀袍,面对祭台下成千上万的暗夜精灵,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又圆又亮的月亮,张开双手开始大声的用精灵语念诵祭文,声音中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随着她的祷告声,祭台上愈发明亮起来,同时伴随着点点美丽脱俗的光点出现,那不是流萤,而是仿佛天上的星星都聚集到她身边一样。
  四十七只看了片刻就厌烦了这种歌剧中女声独唱般的祷告仪式,在他说漫长也不太长的生命中,艺术和美这种东西从来和他没什么亲戚关系,四十七溜达了一会儿,就和弗雷斯在祭台旁的一个帐篷前面相遇,很显然,垂头丧气的弗雷斯并没有找到捞金鱼或者打气球的游园活动。
  “四十七先生,你怎么没有去在观礼台,外来人都在那里观礼呢……虽然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弗雷斯远远的朝祭台前跪了一地,嘴中念念有词的暗夜精灵们努了努嘴:“信仰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很可笑的,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只要信仰他,就能空手套白狼,凭空赚大钱的神灵,你会奉拜他吗?”四十七本来打算直接回去驿馆,但既然找到了弗雷斯,最好还是把他一起带回去。
  “那还用说,早把脑门子磕出血来了,可惜的是,没有那种神灵呀!”商人摇摇头,看上去有些落落寡欢:“商人是现实的生物,看重的是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神灵?让需要他的人们去拜祭他吧……”
  “商人先生,今天你像个哲学家!”
  “因为我的生命可能就在今天中止了……”看上去弗雷斯真的快要哭了。
  四十七刚想出言安慰几句或者讥讽几句,人群发出一阵喧哗,似乎祭台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十七和弗雷斯一起抬头向那边看去。
  比起台下的那些暗夜精灵,安东和米丽亚更为震惊,观礼台就在祭台上面,而眼前的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
  本来站在伊尔德丽斯大司祭身后的扎尔伊丹突然抽出一把短剑,横在大司祭的脖子上,同时不知道哪里冒出许多精灵战士,瞬间把在场的司祭们都控制了起来。
  政变?
  暗夜精灵的社会也会有政变?
  米丽亚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被身后的安东轻轻扯住。
  伊尔德丽斯默默的停止念诵祭文——她想念也不可能了。很快两个精灵战士站在了伊尔德丽斯身后,扎尔伊丹收回自己的刀,但是仍然紧紧攥住伊尔德丽斯的手腕,防止她突然施放什么法术,伊尔德丽斯的实力他是最清楚的。
  “战士长在做什么,他背叛了大司祭吗?”
  “扎尔伊丹,你疯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台下的暗夜精灵们开始骚动起来,但他们很快发现整个祭台包括祭台下的广场,都被暗夜战士给控制了起来,带领她们的,竟然是驿馆馆长特尔利斯。
  “暗夜的子民,请听我说!”扎尔伊丹开始喊话,虽然广场上仍然人声嘈杂,但扎尔伊丹的声音还是成功传到了广场上空:“我并非要背叛伊尔德丽斯大司祭,更加不会背叛我的种族,我这样做,是为了阻止大司祭召唤恶魔的计划!”
  祭台下的人群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更为强烈的声音。
  “这不可能,不要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寻找辩解了!”
  “扎尔伊丹战士长怎么可能说谎,难道大司祭真的有这种计划?”
  “胡说!任谁都不会去触犯这种显而易见的千年禁忌吧!”
  “大司祭大人一定有她自己的考虑,实际上,我们正面临着阿古斯的威胁不是吗!”
  伊尔德丽斯的嘴角泛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势,很快台下切切私语的暗夜精灵们就安静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大司祭发言。
  不过伊尔德丽斯没有立刻和大家说什么,而是转过头看着扎尔伊丹,和他低声细语。
  “尊敬的战士长……我真没想到您居然在祭祀星月女神的节日上发难……这样做,您就不怕亵渎了尊贵的星月女神么?”
  “说到亵渎……大司祭女士,您的计划已经亵渎了我们信仰的一切!”扎尔伊丹的手好像铁钳一样,牢牢的钳制着伊尔德丽斯纤细的手腕:“特尔利斯已经全告诉我了……我决不会允许你再次开启地狱门!”
  伊尔德丽斯作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怎么可能?这种邪恶的念头我想都没想过……舍身毁灭地狱门堡的,不正是暗夜精灵的上一任大司祭么?”
  “够了!”扎尔伊丹手上加了几分力:“尊敬的大司祭女士,为了暗夜精灵一族的未来,我决不允许你的计划实施……哪怕是舍弃我的生命……现在请你下令,将整个城市的防务交给我的战士们吧,而您和您的司祭们,请暂时不要到处走动,更不能接近地狱门堡!”
  “悉听尊便……”伊尔德丽斯似乎没什么所谓似的:“不过我要提醒你,战士长大人。如果你没有对抗阿古斯的妙计,最好还是别企图阻止我……不解决眼前的威胁,暗夜精灵们就没有未来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扎尔伊丹的脸庞在星月光辉的映照下如同雕塑般充满了阳刚的美感:“暗夜精灵在沉睡森林已经生存千万年了……我们的意志和体魄会让我们继续生存下去,只要我们还能拿起刀剑,只要我们还有面对敌人的勇气……暗夜精灵就不会灭亡!”
  伊尔德丽斯看着扎尔伊丹,无奈的笑了笑。
  “噢……看多少次也不烦……真是高潮迭起……”达古拉丝软软的躺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抱着魔法书压在胸前,似乎完全陶醉在记忆法球带回来的战场记录中了。
  红袍女法师有些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转头把目光投向外面——似乎仍然带着血气和焦味的风从构装法师塔的露台上吹过,远方茂盛的森林仿佛覆盖在大地上的一层阴霾。月色如雾,覆盖着森林以及没有森林的地方,覆盖着一切在这片月色中彼此厮杀的生物。
  达古拉丝转了转眼睛——金丝眼镜反射着狡慧的光:“噢,摩利尔。说起来你似乎遇到老相识了呢……你和那个奇怪的构装体有什么联系么?他看起来真棒……我们梦寐以求的,不正是这样永不疲倦、毫无破绽、果决致命的完美战士么?”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女法师仍然看着夜色,她纤弱的身影在这片夜色中似乎也显得有些落寞:“而且你那金光闪闪的眼镜似乎也没让你的眼神好多少……那是个半炼狱生物,暗夜精灵似乎已经开始寻求一些特别的力量来反抗我们了,这是个值得警惕的倾向。”
  “哈哈哈~”达古拉丝抱着魔法书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半炼狱生物么……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炼狱生物,这个词真让我兴奋……就是不知道伊莎贝拉老师会不会同意你的看法呢?”
  女法师骤然转身。
  魔力的闪光和凶器的锐风一同出现。
  达古拉丝站在房间中央,她躺身的那张椅子已经变成一堆灰白色的石砾,她手中的魔法书翻开,有一页被撕掉了,点点雪花样的光芒漂浮在她和女法师周围,好像无数飘零的花瓣,一柄半透明的巨大镰刀嵌进墙壁,慢慢消散,重新变成一页纸张飘落在地上,只留下红色法袍上的破损和墙壁上的长长缝隙。
  “我警告过你……”女法师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许提她的名字。”
  “哈哈……”达古拉丝优雅的鞠了个躬,地上的书页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飞回魔法书中,只是缺少了其它书页上那种散发着雪色光芒的符号:“宝贝儿,你太敏感了……不过这次我们动用了大量的最新式武器却劳师无功,战线甚至都没能向前推进一尺……你是不是需要考虑一下怎么写报告呢?”
  “噢?”女法师扬了扬好看的眉毛:“战果报告难道不是应该由正职统领负责么?”
  她从达古拉丝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如果你是征求我建议的话——就写我们的新式武器并不像后方那些白痴们想象的那么好用就是了!”


第三十七回合 地狱门堡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弗雷斯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本来这种运动是可能让他减肥的——只可惜他嘴里在不停的嚼着精灵饼干,这种只有精灵们才会制作的美味食品虽然香甜可口,营养均衡,但是吃太多了仍然会和一切食物一样让人的嘴巴发干嗓子发腻肚子发胀,只可惜弗雷斯现在除了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填之外,似乎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好做了。
  四十七轻轻弹飞手臂上一块饼干的残渣:“坐下来,胖子。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但是如果你再把食物喷到我身上的话,我就不保证会不会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了。”
  “唉呀!我的全金属大爷——”弗雷斯抹了抹嘴:“我本来想和你说我偷听到了扎尔伊丹领导的精灵战士们准备发动政变的事情,而且他们对所有非精灵都很不满,尤其是我们这样——咳!咳!咳——”
  弗雷斯面色紫红的捂着脖子弯腰猛咳,看样子很快就要窒息而死或者脑溢血了——于是四十七轻轻往他背上一拍,让他吐出一团包裹着浓痰的饼干的同时差不点儿趴到地上。
  “唉呦呦……疼死我了……”弗雷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后背肯定青紫了一大块:“……哎呦……在精灵城市的这些天,我观察到那些精灵战士基本上都是一群偏执狂……跟那两个圣武士一样偏执!真的!”
  他往门口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他们认为除了暗夜精灵之外的所有生物都不能信任!能帮助他们的只有手中的武器和坚强的意志,沉睡森林里的资源也足够让他们自给自足……你看看,这真是……而且因为我的小生意,他们已经把我划为阿古斯帝国的同党了,前阵子还因为司祭们的干预使得他们没把我怎么样,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弄不好他们封闭整个森林然后对外人格杀无论……”
  意志?和唯意志论比起来我更愿意相信唯武器论。四十七看着生机勃勃的地板上弗雷斯吐出来的秽物有些不顺眼,于是弹出一小团火焰让那块污渍变成焦黑——不管别人看起来会不会更不顺眼。
  门开了。
  特尔利斯馆长仍然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神态,只不过腰带上的弯刀提醒了屋内的两人情势已经非同往常了:“四十七先生,扎尔伊丹战士长想见你。”
  最近好像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想见我……也好,正好去研究一下那个体格好像半兽人的精灵是怎么长的。
  四十七从藤椅上站起来,他现在很少刻意收起背后那对黑色钢翼了,而是让它们好像披风一样垂在身后,他的阴影立刻淹没了特尔利斯:“那就走吧,精灵。”
  四十七率先钻出房间,特尔利斯跟着出去之前回头对弗雷斯冷冰冰的说:“不要乱跑……弗雷斯先生,你说的对,现在我们会怎么对待你可不好说了……还有,我可不认为整整二十箱秘银和其它魔法金属是小生意。”
  街道上萧条了许多,城市中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精灵战士,这种情景让四十七有些不解——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内部还要玩上这么一出呢?
  “短暂的阵痛是为了长久的延续。”
  特尔利斯这句话让四十七有些讶异的扭头看了她一眼,难道这个暗夜精灵会读心?
  特尔利斯没解释什么,而是借着四十七放慢脚步的这个机会走到前面带路。
  装神弄鬼。
  四十七跟在后面看着这座仙境般的精灵城市和有些破坏景色的精灵士兵,却油然想起记忆里有一次星际舰队投下大量重元素聚变核弹把一个百分之九十五都覆盖着植被的星球完全变成红色炼狱的事情——只是因为军方怀疑上面有敌对基地又没时间派出突击部队寻找罢了。
  这就是战争。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构装生物,他必须被献祭。这是重新封印地狱门堡必须的。”扎尔伊丹的面孔在点点流萤的辉映下忽明忽暗:“我有理由相信伊尔德丽斯已经试图重新打开主物质界和深渊的通道……这绝不允许!而根据特尔利斯馆长的情报,失去司祭们的配合,我们现在要重新关闭通道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地狱门堡的祭坛上处死一个邪恶的炼狱生物!”
  “可是……”安东面色沉重的捋着胡子:“我可以肯定那个构装体不是一个邪恶的炼狱生物!这样你的办法行不通!”
  “但是尊敬的安东先生,你不能否认他的血统!而且据米利亚小姐所说,破邪斩不是也在他身上生效么?”
  米利亚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安东,又看了看扎尔伊丹,最后点了点头:“对,为了正义的目标,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那我们又怎么杀死他呢?”安东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那个构装体的战斗力你应该也知道……肉搏战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这个不用担心!通道的性质就是这样,不放人过来,就要送人过去——只要我们准备好了,到时候那个炼狱生物自然会被地狱门堡的力量逐出主物质界,通道也会关闭的!”扎尔伊丹声色俱厉:“请不要再讨论这个事情了!安东先生,如果你真心的想帮助我们,让暗夜精灵一族不再受到地狱力量的诱惑,就请拿出行动来吧!”
  一个精灵战士走了进来:“他来了。”
  扎尔伊丹挥了挥手,结束讨论:“好了……现在请让我和那个生物谈一谈。这件事情就按照计划进行吧。”
  四十七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正要出去的安东和米利亚。
  安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们走吧,安东老师。”米利亚的神色也有点不同于往常看到四十七的时候。
  四十七看着他们的背影,瞥了瞥嘴。这些一根筋的圣武士!
  然后他吓唬了一下门口那只又肥又大的灰熊,满意的看着它捂住鼻子呜咽着离开。
  “看来你是并不想请我坐下了。”
  四十七环顾了一下扎尔伊丹的木屋,简简单单的宽敞大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和桌子后面坐着的扎尔伊丹。
  扎尔伊丹拍案而起。他跃过桌子的样子敏捷的好像一只冲刺的猎豹,但是气势和力量上又如同一头发怒的灰熊,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剑却似择人而噬的毒蛇——
  即使是四十七的眼睛也没法完全捕捉扎尔伊丹的速度,眨眼的功夫扎尔伊丹已经绕到他身后,手中的短剑架在四十七的脖子上:“构装体,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快。”
  “我很怀疑你能不能一下砍掉我的脑袋……”四十七有些捉狭的笑了笑,虽然精确表达这个表情对他来说很困难:“但是我不怀疑能不能一下炸飞你的老二。”
  他的手炮正反指在扎尔伊丹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上。
  精灵战士长紫红色的面孔更红了一点,但是克制着退开。
  “这身铁壳不是无敌的屏障,构装体,这是我的忠告。”扎尔伊丹收起短剑回到桌子后面坐下,仿佛是在接见下属:“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依然感谢你对我族所做的一切。乔尔伊斯已经向我汇报过了。”
  四十七看着扎尔伊丹,微微弯腰,两只燃烧的眸子盯着他:“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已经是沉睡森林之王了。”
  “不要用人类这种浅薄的思维来衡量我们!”扎尔伊丹有些恼怒:“你懂什么!构装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族的自由!”
  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而行。四十七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到这句话,但是随后觉得似乎不大应景,于是他不耐烦的一挥手:“有什么事情你最好快点说,我很忙。”
  “帮助我,彻底捣毁地狱门堡!”扎尔伊丹倒真是直截了当。
  “地狱门堡?”这是四十七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那是什么地方?我帮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地狱门堡……”扎尔伊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陷入沉思:“那是不可言喻的污秽之地……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甚至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但是他很快回过神来:“你不需要知道这个,构装生物。我要组织一个足够实力的冒险小队去那里完成这个任务……而你对我而言是个很大的助力。成功封印地狱门之后,我会允许你离开沉睡森林,远离我们的净土,连同那个恶心的人类商人一起——而且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算是好处?四十七差点乐出声来。
  不过扎尔伊丹提起的冒险又勾起了他某些深埋着的回忆,这些回忆在从战场上见到女法师之后就不断的浮现,仿佛一潭沉寂已久的死水突然被突然投入其中的巨石激荡搅浑,导致大量沉渣泛起——
  “你的提议还真是没什么吸引力。”四十七不屑的说:“不过考虑到那个死胖子的心情和我本人的兴致……把他的货物都还给他,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扎尔伊丹盯着四十七的脸,似乎要从这张铁皮上看出什么意味深长的东西来。
  “好吧。”扎尔伊丹做了让步:“但是他必须带着他的商队立刻回北方去……如果再让我们发现他和阿古斯有任何牵连,面对他的就不仅仅是软禁这么简单了。”
  四十七点了点头,算是成交,不过压根没把这交易当真。死胖子想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安东和米利亚来到祭台前的广场,除了一队队巡逻的精灵战士之外,只有很少几个负责修缮工作的德鲁伊在修复昨晚因为骚乱而破坏的建筑——虽然骚乱并不严重,但有几间房屋还是因为人群的踩踏和挤压而面临倒塌,德鲁伊们站在损坏的建筑旁边,伸手挽成一个半圈,嘴里默默念诵着精灵语咒文,帮助房屋,或者说帮助构成房屋的植物更快的生长,以恢复为被毁坏之前的样子。
  昨夜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米利亚不禁有些佩服起那个战士长来,如果不是他计划周密,在很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势,那么双方很可能在这个伊尔德丽斯大司祭所统治的城市内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而昨天那一场几乎兵不血刃的政变说明,战士也并不都只是些好勇斗狠的家伙,在政治上也很有作为的战士,确实会成为一个令人尊敬和畏惧的领导者。
  “在想什么,米利亚?”安东看着有些发呆的年轻骑士,仿佛是想起了自己更年轻一些时候的一些事情。
  “哦!我不知道……”米利亚因为安东打断了她的思路而显得有些慌张:“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述……”
  “是因为四十七吗,因为出卖他而感到内疚?”
  “不……不是的……他本来就是一个邪恶的半炼狱生物……这谈不上出卖……出于正义,就算没有现在这种情况,我早晚也会消灭他的!”米利亚越说越坚定,双拳紧紧的握起。
  “你很清楚他不是一个半炼狱生物,不过,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安东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最近他说话的时候要比挥剑的时候多很多:“不过,最重要的是,忠于自己的心,也就是忠于自己的正义。”
  翌日清晨,精灵城市仍处于半戒严之中,准备去地狱门堡的尖木舟已经准备好了。
  三艘尖木船破开波光粼粼的湖面,驶离码头,特尔利斯馆长目送着扎尔伊丹他们远去,冷秀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复杂的神情。
  尖木舟很快驶离湖面,拐进一条曲折的支流——刚才还明媚亮洁的天空一下子阴暗下来,两岸树木密密麻麻的枝叶甚至覆盖了整个河道彼此交织,组成类似隧道一般的样子。
  虽然河水蜿蜒曲折,但是在精灵们高超的操舟技巧下完全没有搁浅或者触礁之忧,尖木舟在他们的操控之下,好像灵巧的活鱼一样在水中游动——虽然承载四十七的那艘稍微显得笨拙了些。
  随着木舟的前行,旅途愈发的阴暗起来。这种阴暗和沉睡森林其他地方的幽暗有些不同——如果说那些幽暗带给人的只是类似夜色的幽谧和沉静,此时的阴暗却带着莫名的压抑和冷漠,好像某种非自然的、令人厌恶的阴霾雾气笼罩在众人的航程上了一样。
  最前方的一艘木舟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那是米利亚点燃了圣光,以此驱逐那种令她压抑和不快的黑暗。
  “不要!把光熄掉!”安东和操舟的卡斯特同时出言警告。
  米利亚犹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熄灭了手上的圣光——不过似乎还是惊动了什么。
  河岸两边的树丛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似乎有什么很小的生物感受到这股光芒而骚动起来。随即,一些微弱的光点在幽深的树林中出现,忽高忽低的围拢过来。
  “是小妖精!”卡斯特低声说道:“别做什么大动作,以免惊动它们……这些小东西现在非常麻烦。”
  米利亚看着一个小妖精飞到自己附近。它看起来很像小孩子和蜜蜂的混合体,腹背上有着斑斓的花纹,四支半透明的羽翼振动着,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小妖精似乎没有看到米利亚,或者说看到了却没意识到这个庞然大物是一个活的生命,在它的意识里,或许米利亚和那些巍峨的古树没有任何分别吧。
  它皱着可爱的小鼻子,左闻右嗅,随着它的动作点点磷光洒落,这种娇憨的美丽让米利亚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突然另一只飞过的小妖精碰了它一下——这个偶然的碰撞立刻让情势急转直下。被碰到的小妖精立刻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它咝咝的尖叫着,几乎占据了上半张脸,完全没有眼白的黑眼睛凶光四射,如幼童般圆润可爱的下巴也裂开漏出尖锐的口器,它找不到碰它的那个小妖精了,于是唰的飞向一个正在半空中徘徊的同伴背上,弯起腹部的尾蛰狠狠的刺中了它。
  那只小妖精发出短促激烈的尖叫,拼命扑腾着翅膀,但是毒性迅速蔓延到它全身,让它打着旋儿落进河中。


第三十八回合 毁灭的地宫
  米利亚失声欲叫,但是立刻被安东捂住嘴按低俯下。
  这次杀戮掀开了争斗的帷幕——小妖精们尖叫着相互追赶厮打,它们的身形变得朦胧,随着翅膀的振动喷出闪烁着磷光的粉尘,精灵们也俯下身子,用披风遮蔽身体,同时掩住头面,任凭那些发狂的小妖精们在上方飞来飞去。
  尖木舟一时变成无人操纵的状态,顺流而下——只有四十七毫不在乎的端坐在船上,小妖精们的针蛰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反而是他偶尔的一抓一捏,指缝间的小妖精就滋啦一下子发出糊味被烧焦,好像落在烙铁上的苍蝇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驶离那片区域,米利亚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它们在互相残杀!”
  “这就是邪恶力量的影响。”河流此刻已经容得两艘木舟并排前进了,扎尔伊丹就坐在旁边的船上,面色阴沉:“地狱门堡泄露出来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了……这些生活在小妖精之流河畔的生物受其影响,习性已经愈发暴虐……再不想办法制止的话,它们早晚会蜕变成见到什么攻击什么的邪恶生物……”
  扎尔伊丹抬起头看着上方的密林枝叶:“伊尔德丽斯……你难道也要让我们变成这种不可饶恕的堕落的生灵么?”
  米利亚听着扎尔伊丹沉重的话语,看了看后方那个黑色的身影,神情间坚定了几分。
  两岸的树木渐渐变得形状扭曲,颜色也趋向乌黑,枯败飘零的枝叶也越来越多,但是覆于头顶的枝幕却没有任何稀疏的样子。
  木舟相继绕过斜伸于水面,几欲倾倒的巨树,转过一个弯儿,已经是浑浊泛绿的河流突然就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相互纠葛的腐败枝茎,好像堤坝一样挡住了流水,几个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尸骸被困在其中,污黑的水沫从枝杈的缝隙间流出,汩汩注入河中,味道熏人欲呕,看来这就是河水污染的源头。
  米利亚厌恶的掩着鼻子,对她来说,这里的邪恶气息之浓烈几乎接近实质——安东的脸上也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他实在没有料到短短几年间,这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呼啸的身形从他头上掠过,直接落在那片肮脏的土地上。
  是四十七。
  双脚踩在腐败不堪的枝叶和泥土上,只是微微往下一陷——脚下的地面并不是那种想象中的烂泥塘,而是似乎带着某种韧性和弹力,好像恶魔的皮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四十七并没有所谓的呼吸器官,带着腥味的气流从齿缝间烈烈而入,流过那些紧密咬合的齿轮和零件,从甲胄的缝隙中流出,使得那些金属间的筋骨血肉部分异乎寻常的兴奋起来。
  这就是炼狱的气息。
  四十七昂然向前走去,虽然他从没来过这里,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精灵战士长所说的地狱门堡在什么地方,因为他本能的感觉到这片黑暗气息的源头——精灵们也一个个都跳上岸尾随其后,最后是安东和米利亚。
  四十七在前面领路,扎尔伊丹他们跟在后面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浓烈的几乎花不开的黑暗使得最善于在暗处隐蔽行踪的暗夜精灵都有些不适应了,更别说两个圣武士——米利亚点燃的圣光很快就被周围的暗气丝丝缕缕的抽走泯灭,使得她不得不不断注入力量来加强圣光的亮度,直到安东制止了她这种没意义的行为,凭借丰富的经验带着她勉强跟上精灵们。
  令人惊讶的是,四十七完全没受到什么影响。在这片迷宫似的森林中,什么地方直行,什么地方拐弯,他一清二楚,完全没有停下来判断的时候,而且越接近目的地,他似乎就越强壮可怖——当众人站立在那片破败的黑色废墟面前时,四十七的背影在他们眼中已经与恶魔无异。
  “就是这里?”四十七转头对身后的扎尔伊丹说,虽然是疑问句,却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黑红色的瘴气已经在他身周弥漫膨胀的好像一团浓烟——米利亚几乎抑制不住的要拔剑砍去,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是的……就是这里。”扎尔伊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以他的意志力也几乎无法抗拒从那团浓烟中传出来的种种负面气息:“不过我们要找到入口才行……以前都是伊尔德丽斯大司祭负责巡视这里的。”
  四十七微微抬起头,审视着这片废墟。虽然已经被毁灭和遗弃了很久,但是从残壁断瓦中仍然可以看出其昔日的规模——满是石砾的庭院间丛生着奇异扭曲的植物,看上去都是被深渊的气息影响而变异的物种,不正常的茂盛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它们养分。黑色的半截高塔指向天空,虽然这一大片空地上没有森林的遮蔽,但是仍然看不到双日,天空中灰蒙蒙的雾气染得众人仿佛都身处一种死气森森的黄昏之中,而那雾气似乎还缓缓围绕着这片区域旋转着,仿佛在废弃的地狱门堡上罩了一个盖子,把深渊的阴影投射到这里一样。
  四十七踏上一截腐朽的枯木,不堪重负的木根发出咔嚓一声,随即许多黑色的肥大甲虫爬出来,四散逃走。
  真恶心!米利亚看着一只甲虫从自己脚前飞速爬过,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我发现入口了,战士长大人。”卡斯特身手灵活的翻过一面断墙,落在扎尔伊丹面前报告。
  扎尔伊丹抽出长剑:“我们走!”
  城堡的地下入口就在一处塌毁的大堂里。多年以来,这里被暗夜精灵们维护的还算干净,邪神和恶魔主君们的雕像已经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圆形的祭坛和守护在旁边的两个全身重铠的暗夜精灵战士雕像——这种装束在精灵族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曾经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邪恶牧师占据了这里,修建起地狱门堡……”安东低声向米利亚解释着,因为她对这里几乎一无所知:“我们至今也不清楚他信仰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大家都倾向于是深渊中最强大的几名恶魔之主中的一个……恶魔们通过这个牧师打开的位面通道源源不断地进入主物质界,不仅给沉睡森林,甚至给整个南部都带来了混乱和恐慌,他气焰嚣张,率领着手下的恶魔和被邪恶力量同化的军队企图征服整个南部——两位伟大的勇士,一位无名的游侠和魔法女神的牧师——人们都称呼她为银焰女士,伪装成被恶魔力量侵蚀的冒险者,手持一个威力强大的精灵神器‘星月之眼’的两块残片混入地狱门堡,将它们放到正确的位置上,而第三块残片则由暗夜精灵的上一任大司祭拿着在精灵城市中举行祭祀,燃烧生命来呼唤星月女神的力量来打击邪恶,于是无数星月的光辉从天而降,天上的群星纷纷陨落,被指引着砸向地狱门堡,彻底净化和摧毁了这个邪恶之地,而三位用生命来保证这个计划得以成功的勇士,也应该永远值得我们铭记和敬仰……”
  不就是在前线给精确制导炸弹定位的炮灰么?这活儿我也干过。四十七听着身后两个圣武士的话语想。在他的思维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战争的正义与邪恶之别,在他看来,战争的区别只在于杀或者被杀,活人和死人,站在最后的就是胜利者和正义者——无论是端着高斯射线机枪在第一线扫射的机甲战士,还是开着星际战列舰投弹的驾驶员,亦或是在一张张开战文件上签名的议会委员,只要不属于四十七服务的这边,在他眼里就都是统计表上的数字,都是需要扫除的灰尘……谁有空去分辨哪一方是对,哪一方是错?
  你记得你吃过多少面包么?
  扎尔伊丹走到祭台跟前,擦亮火折点燃了祭坛。
  淡蓝色的火焰在祭坛上燃起——一丝纯洁神圣的气息依然从已经被锈蚀污染的祭坛上透了出来,甚至让两个高大的精灵雕像都威严了几分。
  扎尔伊丹将手用力擦过长剑。鲜血顺着剑锋流淌,滴落到蓝色的圣火中。
  卡斯特和其他精灵战士们围在祭坛周围,用精灵语低声祈祷着。
  巨大粗重的祭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缓缓挪开了。
  照例是那种肥大的黑色甲虫四散逃开,同时还有一条大蛇扭曲着身体从祭坛下的洞口窜逃出来,飞速藏进草丛,好象是洞穴的守护神一般,吓了众人一跳。
  黑黝黝的洞穴中,台阶一级级的往下延伸,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卡斯特上前一步,往洞里扔了一根火把,看着它顺着楼梯滚落,照亮一小块区域,燃烧了很久。
  “我们下去吧。”
  扎尔伊丹点了点头,迈步而进。紧跟着他的是四十七,进入洞穴的时候不小心还碰了一下脑袋。随后精灵们鱼贯而入,跟在最后的是圣武士。
  长长的阶梯过后,众人来到一个宽旷的异乎寻常的地厅——墙壁和地面都是那种巨大粗糙的砖石,大厅有将近一半已经被坍塌的石块和泥土堵塞了,一些地方染着乌黑的污渍,如果凑近去闻,应该就能嗅到经久积淀仍然消散不去的腐败血腥。
  米利亚进入地厅的时候猛然感到一阵恍惚,一瞬间好像无数忿怒的阴魂扑面而来,使得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身上光芒大盛,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四十七回头瞪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觉得这种圣光愈发的刺目——好像惊扰了自己一样。
  众人继续往地厅深处走——曲折蜿蜒的走廊和错综复杂的房间似乎没有尽头似的。越往下,那种阴暗和压抑性的潮气就越重。
  最后,一扇紧闭着的高大铁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铁门和四周半掩的方尖碑上遍布着扭曲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龟裂,即便已经被直贯而入的星月之力毁灭了附于其上的邪恶魔力,但是仅凭其本身的诡异形状也能让人感到阵阵反胃。
  “这里面就是当时邪恶牧师打开的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扎尔伊丹环顾四周:“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完全是被堵死的……看来伊尔德丽斯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我没能及时阻止她的话,仪式很快就会开始了。”
  卡斯特拽了拽门上铁铸恶魔嘴里衔着的粗大铁环,锈死的铁门纹丝不动。
  “如果把奥索带来就好了……”扎尔伊丹也上前试了试,发觉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一只裹在黑红色烟雾里的手攥住铁环,好像成了铁门的一部分似的。尘土簌簌而落,锈蚀的铁门在异乎寻常的巨力下出现了松动的趋势。铁环不堪重负,渐渐被拉伸变形,四十七于是用上另一只手抠进门缝,双脚陷进地里,踩得地上的砖石碎裂迸飞,别人不得不纷纷避开,四十七持续用力,身上的甲胄好像也如肌肉般隆起,随着数声介于沉闷和清脆之间的巨大响声,足有三四尺厚的半扇大门被四十七硬生生拉开——众人看着他有点瞠目结舌了,因为此时他们才发现,两扇铁门之间,铁门和石壁之间,本来都是用比大腿还粗的铁条嵌锁住的!
  扎尔伊丹和安东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带这个构装生物来到这里,或许是个很糟糕的注意。
  四十七独自站在门前,半开的铁门内一片黑暗蜂拥而出——这种黑暗并不只是因为任何光亮都照不到这里,而是随着铁门的开启好像什么活物一般淹没了四十七然后扑向众人,这片从门内潮水般涌出的黑暗气息一时间竟然让众人感觉无论从空间上还是时间上都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黑潮过后,精灵们手中火把的火焰纷纷熄灭,仿佛那片黑暗是一片淹没了所有的浪涛一样,只有米利亚手上的白色圣光还不屈不挠的摇曳散射,好象地狱中的一线光明。
  黑暗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样比喻或许很不恰当,但是刚才那片汹涌卷过的黑暗好像是揭开的一层幕布,现在显露出来的,是伴随着冉冉红光的门内景象。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大殿,不如说是一个广场。找不到光源在哪里,顶棚高的几如天穹,抬头望去甚至有头晕目眩之感,让人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地下,好像已经来到了某个非自然力量形成的与现实世界嵌合的空间,墙壁和地面都是那种岩石融化后又重新冷却结晶的形状,还保留着当初崎岖蜿蜒的流动状态,淹没了那些扭曲奇异的神像和遍布咒文的柱碑,颜色从天顶上雪一样的洁白逐渐变深变红,等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时已经是近乎墨一样的黑——这黑色甚至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反胃,因为那是大量恶魔被滂湃贯入的月芒星力硬生生殛化而形成的血烬地毯!
  众人目瞪口呆,依稀能从这惨烈的遗迹中联想到当时的一殛之威——这是怎样的神力啊。
  四十七率先踏上黑色的地面。可能是错觉,那一刻整个地面似乎好像抖动的毯子,又好像暴风雨中的海洋一样翻涌起来,带着尖利的嘶叫和怒吼要吞没一切……但是转瞬过后,还是冷冰冰的黑色地面,孤零零站在上面的四十七好像一截石笋般的突起。
  他回头看着扎尔伊丹和安东他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眼睛里的红火已经近乎黑色。
  安东不由自主的也握住剑柄,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了四十七的改变。地狱门堡的环境其实并没有让这个构装体变得更强大——而是释放了他体内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邪恶。
  四十七没等他们答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直到大殿中央的最低点。
  安东现在可以确定刚才所见的不是错觉了。石层中的黑色缓慢但是清晰的在蠕动,穿过石棱,汇集进凹坑和缝隙,缓缓围绕着那个构装体流溢,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一时间红光大盛。
  “恶魔……”米利亚颤抖着嘴唇,精灵们也全部剑拔弩张——在这种场面下,本来预备好的一切计划和说辞都没什么用了。
  扎尔伊丹上前一步,一手持剑,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枚天蓝色的宝石。
  好像在腥红如火的炼狱中打开了一小块蔚蓝的天空,扎尔伊丹手中的宝石绽放出洁净如洗的光辉,一连串复杂难明的精灵语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远古的守护者啊,请您从光辉中降临,以邪恶者的血肉为祭,封闭罪恶的源头,逐离这里的黑暗吧!”
  最后这句话是用通用语喊出来的,而随着扎尔伊丹铿锵洪亮的语声,大殿的天顶越来越亮,但是不是双日那种澎湃灼人的热力,而是带着微微淡蓝色的清冷和皎洁,好像沉睡森林的明月就悬挂其上一般——而黑红色的石壁沸腾起来,似乎在愤怒和畏惧中诅咒对抗着这道光芒,光辉最后几乎连成一线,笔直射到四十七身上,连他周围的瘴气也冲淡了不少。
  一个影子随着那道光辉降临。起初只是淡淡的微微透点蓝色的人形,但是随着他飞速降落,短短几秒钟内已经变得和真人一样清晰,背后是皎洁如月带着蓝边的光翼,一双眼睛和扎尔伊丹他们一样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区别只在于明亮程度,而面部口鼻等其他器官则模糊不清,全罩头盔下除了双目就是如夜色般漆黑的皮肤,而银蓝色的全身铠甲和双头巨剑上散发的辉光更是几乎无法让人直视——
  那是只有最强的暗夜精灵战士们死后的英魂汇入月光,融合凝聚在一起才能形成的暗夜精灵之骄傲,星月之侍——精灵守护者!
  四十七的巨剑和链枷同时亮出,双方武器的交鸣声震彻大殿。精灵守护者借力飞起,避开四十七由链枷变形的手炮发射出的火焰弹,剑锋指处,汹涌而出的光焰甚至形成一条急速流动的大河,一下子就吞没了四十七的身影,但是四十七立刻从光芒中冲出,浑身冒烟,振翼追上精灵守护者,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推向石壁,精灵守护者摔到上面的时候,墙壁上的黑红色立刻伴随飞溅的石块烟尘一起散开,发出凄厉的嚎叫躲避精灵守护者身上的光芒,精灵守护者抓住四十七的手腕,阻止他的黑色巨剑切向自己的脖子,相持片刻之后,竟然甩开四十七的手,双腿一曲一弹将他踢回地面,精灵守护者一边高飞,手中的双头剑带着光华流动变形而成一把巨弓,他弯弓拉弦——伴随着拉伸的光弦一起出现的是一支耀目欲盲的光箭,射在四十七身上竟然发出巨大的爆炸,第二支随即凝聚出现在弓弦上……
  其他人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完全无从插手。


第三十九回合 赌局
  “准备好,随时准备支援守护者!”扎尔伊丹握紧长剑——
  “战士长大人……这可不行。”
  扎尔伊丹悚然回头。
  铁门外的黑暗中,是伊尔德丽斯那张超凡脱俗的脸。
  “大司祭?你不是……”米利亚和众人们也目瞪口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场中的激战。
  “这里看来不是说话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出来谈呢?”一发火焰弹打在铁门上,把厚厚的铁门熔出一个很大的凹坑。
  “大司祭女士,我真的很佩服你。”等精灵们撤退到离大殿最近的地厅之后,扎尔伊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周围隐隐封死了出路的精灵司祭们和还是那副冷冰冰面孔的特尔利斯,语含讥讽的说道。
  “战士长阁下……”伊尔德丽斯依旧是那种温和无奈的笑容:“您的路行不通的。我们尊敬您为了暗夜精灵所做的一切,但是您应该认清现在的形势……我们已经落后了,落后就要挨打,难道你还要看着我们的血在敌人的铁甲面前无意义的流淌么?”
  “认不清的形势的是你!”扎尔伊丹一个箭步上前,别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长剑已经架在伊尔德丽斯的脖颈上,他怒气冲冲:“你还不明白么?埋葬在这里的邪恶永远都不应该被释放!你看到外面什么样子了?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还执迷不悟的话我建议你再去里面看看!你真的要让我们的族人变成丑陋的恶魔的仆役么!”
  “在我看来因黑暗而枯萎的森林和因战火而凋零的森林没有任何不同!”伊尔德丽斯也有些激动了:“至于丑陋——张开你的眼睛向四周看看!”
  仿佛是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一样,一张令人惊骇的面孔出现在米利亚旁边,吓得她几乎要拔剑砍去。
  安东也悚然失色。那张脸看向扎尔伊丹,整张面孔如同大殿的地表一样坑坑洼洼,一只眼睛瞎了,令一边眼睑也已经不见,惨白的眼球只能永远凸出着无法合拢,面孔的主人左臂齐肩断去,右手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只有从那修长纤美的体态上还能依稀看出她是一个精灵,裸露的黑色皮肤上扭曲交错的伤口滴着血,好像是什么符号……
  司祭们默默闪在一旁,给不断走出或者爬出来的这些身体残缺不全的精灵战士们让开道路。
  他们无声的围在扎尔伊丹周围,脸上和身上血迹斑斑。
  “你们……菲尔加斯,你不是已经……”扎尔伊丹震惊的连手中的长剑也有些颤抖了。
  “他们没死,只是已经不能战斗了而已。”伊尔德丽斯平静的说:“扎尔伊丹战士长,你实在是应该多关心一下除了训练战士以外的事情的……现在在这里的一共是三十三位暗夜精灵,他们都是在和阿古斯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才勉强保住一条命的,全部都自愿参加这场魔化仪式,用他们的新躯体和力量向阿古斯复仇……我不会和您动手,战士长大人,精灵们不会彼此残杀……如果你要阻止我,就先说服这些战士们吧!”
  “你——”扎尔伊丹翕动着嘴唇:“我们会有别的办法……”
  “没别的办法。”伊尔德丽斯轻轻将他的长剑推开:“不过让我们都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看向大殿的方向,那边隐隐透出红蓝交织的淡淡光芒,沉闷的轰鸣交响源源不绝:“我本来是打算集合司祭们的力量驱离守护者,然后打开深渊缝隙召唤恶魔之后将其杀死,用深渊的气息和它们的血肉魔化这些精灵战士们……这种方法有很大的危险性,因为如果在仪式的控制上出现失误,缝隙很可能就会太大,吸引到某些过于强力而难以控制的恶魔,而我们不能及时击败它们和封闭通道的话,这里就会再次变成深渊进攻主物资界的前哨站,导致悲剧重演……”
  “这个半炼狱构装体的出现给了我一个新思路。”伊尔德丽斯稍微停了一下:“我发觉他和深渊的联系异乎寻常的紧密——这点甚至连构装体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所以我想可以用他来担任仪式的媒介,取代深渊之门的作用……现在的情况证实了我的判断,他在这个不稳定空间里所吸引来的深渊气息,甚至可以直接让战士们吸收利用,而这个构装体似乎也有意和我们联手对抗阿古斯……”
  “可是这样一来这些战士们会滑向邪恶深渊的!”米利亚忍不住说道:“精灵守护者完全拥有和邪恶构装体匹敌的力量!为什么你们不——”
  “你知道什么!小女孩!”伊尔德丽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活着都不能保卫家乡,我们还在乎死后会去什么地方么!精灵守护者是很强大,但是在阿古斯帝国,能击败他的大法师至少有十位以上!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支军队!能和阿古斯对抗的军队!”
  她转向扎尔伊丹:“战士长大人,你必须承认,单靠我们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现在——我们来打个赌吧!”
  扎尔伊丹冷冷的看着她,长剑垂下。
  “现在精灵守护者在和构装体战斗……我们等在这里,谁也不要插手。如果精灵守护者胜利了,那么我承认仪式就此失败,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不会再动地狱门堡的念头……但是如果构装体胜利了,那你也没理由阻止我,因为这证明了勇气也好,信念也罢,只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
  伊尔德丽斯清澈的目光锁定在扎尔伊丹脸上。
  “精灵守护者会输在构装体手里?”战士长发出一阵大笑:“这种想法都是对我族战士的亵渎!好,我答应你!”
  安东皱紧眉头,但是无可奈何的和精灵们一起等待着。
  大殿那边的战斗似乎越来越激烈,甚至震的精灵们所处的石室都在微微颤抖。
  猛然间传来一声高昂的精灵语怒喝——清厉的声波甚至穿透了地层,那是精灵守护者的声音。
  众人还没来的及做什么反应,地厅里陡然闪亮——好像突然打了一个闪电一般,而且一直顺着甬道传开去,这光华过处,一直萦绕周围的炼狱气息为之一空。
  扎尔伊丹面色一喜,伊尔德丽斯脸色一沉,安东失声叫到:“不好!”
  战斗的声音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静寂。
  如同大海啸来临之前的平静,压抑沉闷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整个地厅都已经坍塌,彻底活埋了他们一般。
  安东“铮”的抽出长剑,率先向大殿走去。
  淡蓝色的光华已经消散了,深渊般的红光也消散了——但是安东仍然能看清殿堂内的一切,这不是因为他有黑暗视觉,而是大殿里虽然灰蒙蒙黄仆仆的昏晦,但是却不是完全的幽暗,触目惊心的是墙壁和地上大量的凹陷和纵横交错的裂痕,好像被刀剑组成的风暴肆虐过一般。
  紧随其后的扎尔伊丹也冲进来环顾大殿——虽然整个殿堂空旷,但是并没有什么遮蔽,令他奇怪的是,精灵守护者和构装体都不见踪影,纯粹由能量聚成的精灵守护者还好说,那个构装体怎么也应该留下一些残渣吧?
  安东甚至没管随后跑到他身边的米利亚,而是死死盯着黝黑的地面,握紧长剑。
  破烂不堪的地面有了某种异动。先是丝丝缕缕的红气升腾着,随后大片的黑好像脱离了其粘附的泥土和石板拔地而起,鼓荡起伏,越来越高——
  无可名状的黑最后已经耸立的有如一座小小的山峦。
  似乎已经到了极限,黑色开始崩裂溃散。滚滚热浪夹杂着血腥气四溢而出,熏人欲呕。
  米利亚呆呆的看着大团大团的黑色起伏着向自己涌来,突然尖叫一声,不能抑制的抽出大剑没有章法的乱砍——那黑色已经不是没有形质的了,而是一只只肥大异常的黑色甲虫——就和她在外面看到的一样。
  甲虫们层层叠叠的相互推挤勾连,触须、节肢和口器张合舞动纠缠,好像山崩一样倒塌下来。
  四十七从甲虫的浪涛中现身,有如魔怪。
  黑色的翅膀猛的打开,发出扑啦声响,附着在身上的甲虫被甩得飞出很远,四十七转动着脑袋,沉重的从甲虫的包围里走出来,来不及躲开的甲虫被他踩成细碎,随着他的动作,脚下的甲虫散开逃窜,顷刻间又给大殿蒙上了一层活的地毯。
  在场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他,那是一种无法言语而又不能忽视的压迫,精灵们惶惶不知所措,安东和米利亚紧握着长剑,圣力不自主的爆发而出,仿佛受到了牵引,除了驱离扑面而来的甲虫,大厅里也稍微的光亮了起来。
  四十七把巨剑往地下一戳,正好戳中一只甲虫——它拼命挣扎着,脚爪和地面摩擦出喀喇喀喇的声音,四十七低头端详着它,慢慢转动剑尖……直到看着甲虫被烧成灰烬。
  实质化的深渊气息向四周扩散铺开,米利亚稍微冷静了一点,无形的圣力光环扩散出体外,甲虫们在靠近她之前就不由自主的抽搐枯化,重新变成丝丝缕缕的黑雾。
  受到影响最大的是那些自愿参加仪式的精灵战士们——战士们表情痛苦,身上符咒一样的伤口纷纷破裂渗血,血液近乎黑色,那些甲虫毫不避讳的爬过他们,甚至落在身体上然后突然不见,好像钻进他们残废的身体里一样。
  “太糟了。”安东转动着手里的剑,为战斗做着热身,他是最先从震撼当中清醒过来的,也许是第二个。
  大祭祀面无表情的看着四十七,她似乎也不太能够接受眼前的场面,只不过是在强自压抑着不舒服的感觉。
  差不多准备好了。
  “构装体……不要让邪恶控制你。”如果现在施展侦测邪恶,四十七在安东眼中怕是已经红的发紫了。
  “邪恶?”四十七抬头,包裹着他的那团黑暗里,两团灰红色的火焰毫无先兆的爆炸,猛烈燃烧起来:“邪恶!”
  四十七又重复了一遍,猛的挥剑。
  随着他的动作,一圈巨浪猛的爆发出来——千万只甲虫借助这气浪同时起飞,碰撞掩盖住在场的人,噼哩啪啦的打在石壁上,遮天飞舞又如雨而下,这种声势别说精灵,就连全力以赴的圣骑士也有点难以忍受。
  精灵们中间发出一声嘶嚎。
  独眼独臂的女精灵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身上已经爬满甲虫——她仰起头,众人惊骇的发现一只甲虫正爬在她脸上,啃咬着那只已经瞎了的眼睛,直到把本来已经愈合的伤疤重新咬开一个血洞然后往里钻,很快它就钻进去了,女精灵脸上的血洞淋漓着,里面是还在蠕动的黑色甲虫……突然她朝米利亚看去。
  那血洞里的甲翼鼓动了一下,好像眨了眨眼睛。
  其他的残废精灵们也都被甲虫覆盖了。它们扑上精灵们的身体,争先恐后的品尝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液,一层层的甲虫涌上去,但是好像厚度却没有增加多少——它们在往精灵的身体里面钻!
  “停止!你不能这么做!”安东没时间说教了,只得抢先发难。
  他挥舞着长剑纵身而起,全身圣力大作,不留余力,整个大厅一时间被照耀得有如白昼,也平添了些庄严,连米利亚都不得不偏过头眯起眼睛,心中吃惊着安东认真起来居然会比自己这个天赋神眷还高强出许多。
  朴素的长剑带着神圣的光芒,在安东手中被举到最高点,当他开始下落时,用尽全身气力压下剑锋,连同自身的体重都灌注进这一击当中,速度快到连破空之声都来不及发出。
  但是四十七对头顶上直落而下的光剑丝毫没有在意,也许根本没把安东的攻击放在心上——他甚至没有用剑去挡,而是简单的举起左手抓向那道从天而降的圣雷。
  霹雳般轰然,安东落地,四十七则垂下左臂,圣光长剑没能劈开四十七的手,却像锤子似的猛烈的砸得四十七半跪下来,把地面压出一个龟裂下陷的凹坑,可见老骑士一击之强悍。
  但是乌黑的黯气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它们翻卷着,好像层层叠叠的云雾,但是其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热量,从深幽的地下涌出,经过四十七的身体喷出,越来越盛,笔直的如同一道不住旋转的烟柱,带领黑暗吞没了昏晦的大殿,甚至安东身上的圣光也被吸引的摇曳明灭,无望的对抗火山喷发一般的深渊气息,杯水车薪。
  安东没有放弃。或许这种飞蛾扑火的精神也是圣骑士的美德之一——他转动双脚,身体向右急速旋转,借助离心力挥动长剑再度砍出去,直接命中到仍然没有或者说不屑于防御的四十七身上,将他像投石器里的弹药那样抽飞,淹没在圣光无法照射到的黑暗里,远远传来的崩坏声响以及几粒反弹过来的石块显示出他多半是直飞而出,不是撞进地面就是石壁里了。
  两击得手的安东没有“乘胜”追击,看不到情况贸然进攻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何况刚才集中了全部圣力的打击几乎让他耗损一空,再者,他也不相信四十七会毫发无伤。假如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就算扑上去结果也不难想见。
  他只是凝神看着四十七飞去的方向,重新聚集神力,再图一战,没空再顾及身边那些看得眼直傻了吧唧的精灵和其余一样看得眼直并不怎么傻了吧唧的精灵。
  或者是看得眼直通常来说也傻了吧唧的天赋神眷骑士。
  “赢……赢了?”米利亚喃喃的问。
  赢?
  这丫头果然被神宠坏了。


第四十回合 每个人的战争
  通常用尽全力一招能够解决的对手,用个八九成力也就能打赢了,既然被迫出尽全力,那又怎么会被这么容易撂倒。安东面对的方向黑气越发浓烈,就算看不见也知道。
  蒸腾燃烧的黑暗中微弱的金属磨擦的声音,是齿轮么?缓慢而迟钝的转动着,却让安东脊背发凉,如果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人类面对不对称的信息时所产生的不安而引发的被害性妄想,他肯定会非常欣慰。
  好像有小石块掉落下来了,齿轮的声音更加明显。
  自愿魔化的精灵们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状态。甲虫已经爬散的差不多了,或者说它们在那些鼓胀蠕动的皮肉下找到了居所——
  “天哪……你都干了什么?”
  扎尔伊丹双目无神,但是现在轮到伊尔德丽斯紧紧抓住他;“无论怎么样……这是他们和我选择的命运。”
  安东面前的黑暗猛的一缩,然后一胀。
  齿轮的摩擦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振翼声——黑暗像爆炸一样被吹起,一团比所有黑色都更浓更黯的黑前端燃着两点红火,朝安东灭顶压至。
  森林边缘,阿古斯前线部队指挥御所。
  一群穿着各色袍子的法师围绕着很多古怪复杂的机器忙碌着,几个通身黑色的士兵站在角落里。在这个房间内,他们的作用虽然和大理石塑像没有区别,但鉴于其象征着地位的黑色铠甲,能够让被他们环绕的人实实在在感受到权力,所以还是比纯粹的摆设强上那么一点。
  军团指挥官的庄严座椅被换成一只哥特风格的半躺椅,松软的天鹅绒靠枕在身体的倚靠下显出格外的弹性和舒适,达古拉丝很不淑女的支着下巴趴在上面,丝绒椅罩在经过不断的扭动之后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她的眼镜片上倒映着面前大型屏幕上滚动的字句和画面,全都是关于铁皮人的。
  帝国的部队凭借构装兵器的大量投入战斗取得了相当大的优势,获得全面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组织任何构成规模的抵抗都会消耗藏身密林的精灵部落战力,直到让这些美丽的生物损失殆尽,接连几天的压迫式进攻卓有成效,达古拉丝对那些杀戮焚烧的场面相当满意。
  不过那个可以吞吃构装体的铁皮人去了哪呢?
  身边的副指挥官还是一幅不哼不哈的反应,专注的闭目冥想。
  真是没意思。达古拉丝叹了一口气,始终无法想出个所以然。
  “报告指挥官!部队前锋已经深入丛林,和暗夜精灵们激烈交战,而且我们发现了一个相当大规模的部落,就在眼前!”指挥台上的魔法扩音器里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喊。
  “那我是否该宣布撤军?”达古拉丝还是目不转睛。
  “长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话筒前的士官是什么表情,但他的声音透露出莫名的惶恐。
  “我问你,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宣布撤军呢?”
  “不。长官。”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一鼓作气拿下精灵部落,杀光所有的抵抗者,抓住那些精灵。”
  “知道就去做啊,唉。”
  “很抱歉!长官。”
  “天黑之前。”达古拉丝一脸这也需要我教的不耐表情。
  有时间搞这些古怪的玩具为什么不好好的提高一下士兵的个人素质呢?魔法这种美妙的艺术是能靠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掌握的么……大法师们也都忙着围绕在皇帝身边争宠,尽干些没有用的事情。
  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啊,让女人来当这种豪华部队的指挥官,战士们都不肯用命呢,真是太让人苦恼了……屏幕里铁皮人一次又一次的甩出链枷击碎同一个士兵的脑袋。
  “阁下,结果出来了,您的推测十分准确。”蓝袍法师恭敬的递上厚厚的数据报告。
  “是么,你不是为了让我高兴才顺着我的思路去牵强附会吧,如果出了差错遭到帝国最严厉处罚的人可是我,而不是你。”达古拉丝懒洋洋的把报告丢在旁边的矮柜上,差点砸翻上面的冷饮。
  “怎么会……我保证,当然是经过精密的反复验证才得出的结论,阁下。”蓝色法师袍的下摆处有些轻微的抖动。
  她当然很清楚,作为帝国法师团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天才法师。
  那我就相信你哦——当达古拉丝的这种表情传达到蓝袍法师的瞳孔里时,他苍白的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报告里的分析非常详尽,归纳的也十分有条理,每个数字都有详尽而充足的说明,科学家就是科学家。不管会不会魔法都是那个德行。
  资料里还附带着几页关于铁皮人的分析报告。
  这个叫做四十七的铁皮构装生物原本曾经容纳着核心数年甚至可能数十年之久,那么对构装兵器的共鸣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假设起初是来源于摩利尔所提供的资料,虽然这些只需要拜托一下帝国的情报机构也能轻易的获得,但从她的嘴巴说出来还是让达古拉丝感觉到开心。
  这个孩子从来都不喜欢多说话呢,真是让人担心。
  摩利尔已经睁开眼睛,纤细的手指之间闪动着一道不算耀眼的白光,强烈的扭动着像条虫子,噼啪作响。她只是低头专注的摆弄着手指,那感觉就像摩利尔之于达古拉丝,难得的好玩具。
  达古拉丝手捧着沉甸甸的资料端详了一阵,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微笑。
  半炼狱生物和炼狱……她咯咯的笑起来。
  哗的从靠椅上站起来,用力的把袍子的下摆甩到身后,丝织的轻薄材质还没有落下就又随着达古拉丝的快速行走摆动不停。
  沿阶而下,她朝操作台走去。
  “给我接通帝国!后方的大人物们也得出点力了!”神情上发生了微妙但彻底的变化。
  安东侧身滑步,圣光照亮了扑面而来的黑暗,也照亮了黑暗中四十七的金属脸,但是随着双方武器的短暂交错,周围的黑暗就吞噬了光泽,就在这样忽明忽暗的交替中,安东和四十七过了几招,局面重新陷入短暂僵持的时候,他如同一个普普通通而且忙碌了整天的六七十岁的老头子那样憔悴疲惫——曾经让四十七很是警惕忌惮的圣力现在陷入滚滚怒号的气息中犹如风中蜡烛随时有可能熄灭,圣武士周身的反邪恶灵光已经被压缩的仅能独善其身。
  这是何等的魔气。
  尖刺链枷哗啦一下垂落,现在四十七仿佛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黑的,他身上有不少伤痕,应该是和精灵守护者战斗留下来的纪念,现在那些伤口也好像嘴一样吸纳吐出黑色的烟气,逐渐愈合。
  “你受到太多深渊之力的影响了,而且已经成为这个黑暗仪式的媒介……我必须想办法让你停下来,哪怕是破坏你——你得理解,我是别无选择!”安东紧握着长剑,严阵以待。
  “理解?”链枷平平扫出,安东俯身躲过,头顶传来的锐风让他竟然有一种从恶龙嘴里逃生的感觉。
  “咝——”四十七发出类似蜥蜴一样的叫声,但是声音大了许多倍,这声音如有形质,甚至在整个广场般的黑暗大殿内鼓荡不休,逼的众人纷纷后退——除了那些死了一样的魔化精灵。
  “我所理解的是毁灭与死亡!”仿佛恶魔的宣言,四十七举起巨剑:“我已经厌烦过家家的游戏了!试图毁灭我的人必将遭到我的毁灭!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这是基督山伯爵说的!”
  基督山伯爵?好污秽的称呼!这是某个深渊大恶魔的名讳么?
  米利亚抢身而上,试图助安东一臂之力。
  “别过来!”安东大喝,同时以剑格住横斩而来的锯齿大剑,但速度力量都超过他的想象,或者他根本就无从想象,当四十七全力以赴的时候,他那些借力打力的技巧完全用不上——超凡的人力或许能扳低愤怒的公牛,卸开倒下的树木,但是能抵挡呼啸的山崩,汹涌的洪水么?他的身体随着剑挥动的方向滑行出去,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双臂不断的抖震,剑上的圣力几乎完全消散,大厅重复黑暗,远远退开的精灵们眼睛却还闪动着,像夜空群星,有的白,有的红。
  现在米利亚的圣光都无法穿透越来越密的黑色雾霭了。安东和四十七都淹没在黑暗当中,其他人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们在哪、在干什么,天晓得他们除了打斗还能干什么。
  星星点点的火光迸射出来,伴随着每次刀剑碰撞的清脆响声,好像有人跌倒,滚动爬起,又跌倒,但始终都能听到紧促沉重的金属脚步。
  黑暗中,安东不停的大口喘息,每接触到四十七的攻击就如同与死神擦肩,尽管四十七毫不掩饰自己的位置以及动作,但就算判断出这一切,也绝不表示能够承受——这还是用近六十年来积攒下的丰富经验换来的局面,如果换了那个毫无经验的神眷骑士,此刻她的血怕是都要流干了。
  虽然时间跟地点都极度的不合适,但是安东竟然回忆起和乌瑟尔大德鲁伊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还年轻,也更强壮,几乎和米利亚一样朝气蓬发而且鲁莽。乌瑟尔召唤出的巨大灰熊拍打着沉重的脚爪,风都被撕裂了,尽管岁月不经意会夸大了自己的记忆以延续那种震撼,但无论什么样巨熊的力量却还不及眼前四十七肆无忌惮的一撞,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乌瑟尔那家伙现在正干什么呢?如果自己就此丧命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今后怀念起自己这个老朋友的时候,想起的会是那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么?
  正在浴血奋战的乌瑟尔大德鲁伊不知道会不会想着同样的问题。
  一个大猩猩模样的构装体四肢并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撞开一根合抱粗的大树冲到他面前,扬起黄铜和生铁铸成的巨大胳膊狠狠砸落,这东西甚至能给自己施加加速术和石肤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刀枪不入。乌瑟尔敏捷的闪开,没等它发起第二次攻击,神术能量已经伴随着他的吟唱声倾泻到构装兽身上,将它覆盖——法术过后,构装猩猩人立而起,随后颓然倒下,砸落在地的时候钢铁身躯已经完全转化成青翠的木质。
  这是最后一个化铁为木法术了。乌瑟尔叹了口气,消瘦的手摸在身边一棵橡树上,橡树猛烈的抖动起来,几乎把自己摇倒,等它脱离大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十几尺高的树妖朝敌人猛扑过去。
  这棵树完了。它再也不能扎根大地,千百年的漫长生命全化为这片刻杀戮的辉煌。
  不远处另一棵树上突然幻化出模糊的人形,一个德鲁伊好像是从树干中生长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木色的纹理,直到脱离大树之后才有了正常的样子。
  “伤员和族人们撤离的怎么样了?”乌瑟尔问。
  “还有很多……”那个德鲁伊神情愤怒焦躁:“大德鲁伊,您先撤退吧!”
  “我撤退的话战场的局势就更不利了……”乌瑟尔紧接着挥出一片潮湿的云气,那几乎就是一团水的云气翻涌着扑向战场中一大片被焚云术点燃的森林,好像一层绝缘的毯子压在上面,制止了大火肆无忌惮的蔓延。
  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天来阿古斯的进攻异乎寻常的猛烈——他们甚至突入长久以来都避免踏足的森林内部,采取的战法几乎近于焦土战略,难道他们连一直与世无争的强大树人族也不顾忌了么?
  似乎是有什么原因要急于打开局面,攻坚投入的兵力大大的超过以往的数量,虽然今次在兵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突破,但是钢铁和肉体的较量中,双方的优劣一直是不言而喻的。
  精灵战士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坚固的铠甲或者外壳,攻击相对脆弱的部分使其失去外壳装甲的优越性,要么击垮移动兵器的脚部使其不良于行,要么把藏身在内的血肉之躯化整为零,捣毁中枢。就杀伤力来讲后者更有效,在德鲁伊们召唤出的土元素或者树妖的帮助下前者更容易,但是无论怎么样,他们都必须承受阿古斯军队那种近乎扫荡式的法术轰炸,嘲笑蹩脚的法师常用的一种说法就是这家伙除了用肉盾前面顶着自己在后面火球轰之外什么也不会,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方法很多时候往往是最行之有效的。
  乌瑟尔突然若有所感,扭头向森林深处望去。
  难道伊尔德丽斯已经……他没来的及想,阿古斯的又一波攻势已经来临——在这片血与火的战场上,他,圣武士乔森,伤还没好的乔尔伊斯,以及其他所有的精灵们,全都卷入其中,殊死搏杀。
  “报告!后方传来消息,已经定位了!”白袍法师兴奋的从操作台前回过头,却发现达古拉丝正在专心致志的剪趾甲——丝质法师袍的下摆遮不住浑圆完美的脚踝,雪白柔腻没有一个茧子的脚趾上鲜红的指甲油让法师一瞬间有点失神……
  “你在看什么?”冰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白袍法师,他甚至战栗的预感到这次短暂的放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悲惨命运。
  “什么位置?”
  “我问你什么位置!”达古拉丝气恼的重复了一句,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法师派到最前线去——不,那太便宜这家伙了。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娇笑着问还没有停止冥想的副手:“亲爱的,你要不要去呢?”


第四十一回合 魔化精灵
  安东从黑暗中跌飞出来,滑了老远,在米利亚前方不远的地方才被一块石头阻碍而停止。
  “我以信念和勇气为盾……”他侧身躺着,须鬓散乱,左臂蜷在胸前,似乎已经断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盾形光晕闪烁了几下,无奈的消散。
  “你的神和正义救不了你,老头儿。”四十七从黑暗中飘飞而出,落在安东面前,钢翼垂落,身后如墨的黑云好像披风一样卷裹着,滚滚热浪和暗红的火光交相呼应。
  “我其实还是有点儿喜欢你的。”链枷分解成有着锋锐尖刺的甲胄附回臂上,四十七改为双手持剑:“你有的时候挺有趣……我一向对有趣的东西能手下留情……只可惜你的固执最终损害了我的善意。”
  “如果不能坚持和珍惜那些我们认为美好和正确的,并为此而付出……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安东嘴角渗出血丝,他竟然在笑:“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不也是一样么,我的构装体朋友?只不过你的道路实在是走错了……为此,我必须阻止……”
  朋友?你想杀我,而我现在也要杀你。
  阻止?你连剑都拿不稳了。
  四十七过滤了老圣武士的话,就好像他在看什么EVA的时候从来都不理解那所谓的深刻含义一样。
  巨剑举起劈落,锯齿的剑锋撕裂空气。
  剑锋堪堪砍中安东的时候突然反方向抬起——完全看不出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金铁交鸣的巨响过后,刺目的闪光一瞬而没。
  米利亚腾空飞起,圣光巨剑上附带的反邪恶法阵完全被震散。她落到地上,腿一软,跌坐摔倒。
  她颤抖着,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她从未有过这种绝望无力的感觉!以前她碰到的那些邪恶者,无一不在她辉煌的圣力下感受痛苦和畏惧,如同阳光下的溶雪般消散——但是刚才那一击带给他的感觉却有如面对一条惊涛骇浪的邪恶之河!她引以为豪的圣力就像投入其中的一捧沙土,别说阻挡河流,甚至连稍微延缓一下流势都做不到!
  “小丫头。”四十七睥视着她:“如果你三番五次的玩火……那么很遗憾,现在你烧伤自己娇嫩的手指了。”
  “能战胜邪恶的并非力量……而是勇气……”米利亚拄着剑站起来,祈祷的声音都在发颤。
  真是自我催眠的说法。四十七的红眸突然亮了一下,或许是他转了转眼珠儿:“用时髦的话来说——女人,对付女人。”
  “什么?”还没等米利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身后陡然传来一道锐风。
  凭借安东曾经给过她的训练,米利亚勉强挡住了这一击。对方的凶器在米利亚的大剑上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米利亚挥剑反击,敌人以异乎寻常的灵巧动作跳起,一道血红色的目光投向米利亚,她刚和这道目光对视上,突如其来的虚弱和无力感就袭遍全身,攻击者在空中翻了两个滚儿,无声无息的落到四十七身边。
  “菲尔加斯?你——”扎尔伊丹和伊尔德丽斯双双失色。
  被称作费尔加斯的女精灵有着纤长有力的双臂。她左臂的肤色似乎有些浅,是一种黯淡的灰黑,右手五指则完全不是精灵的手指了,好像恶魔的爪子,有着刀锋般锐利。
  她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美丽脱俗的容颜。刀割出的符文已经愈合,在光滑的肌肤上留下血红的痕迹。但是最令人惊愕的还是她那只红眸——那只眼睛透射着红热的、深渊般的光芒,接触到这视线的人无一不感到恶心,似乎体内的一部分生命力都被这目光抽走了一样。
  “我来介绍。”四十七现在的表情完全与恶魔无异了:“这是一位魔化精灵——听命于我的魔化精灵。对了,你叫菲尔加斯是吧?”
  “铁皮恶棍!你都做了些什么!”扎尔伊丹猛然甩开伊尔德丽斯的手,抢身而上,挺剑刺向四十七。
  他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他是他,剑是剑,姿态完美,劲力十足,完全是一个经过多年刻苦训练的剑手集中精神的一记直刺;但是第二步的时候,扎尔伊丹的剑上已经开始发光并且带着逼人窒息的力量,那不是安东米利亚这样的圣骑士借助虔诚的意志和信念所激发出来的圣力,而是纯粹在千锤百炼的修习和出生入死的战斗中培养出来的剑光,杀气;等到迈起第三步,扎尔伊丹几乎是在飞——甚至连他的怒叱都淹没在匹练般的剑虹里,正面直摄其锋的四十七面对的已经不像是一个精灵,一柄剑,而是一道由滔滔剑气组成的巨浪!
  剑气的怒涛撞在黑色的磐石上,卷起千堆雪。
  扎尔伊丹倒飞回去,一路咳着血沫。他的长剑几乎没柄插在四十七身上,直贯胸背——但是四十七根本就毫不在意。
  他抓住剑缓慢的将其抽离身体,剑刃和身体发出刺耳的金属磨擦声,这声音让在场者全都感到胆寒——拔到一半时,四十七索性扭断剑柄,然后一鼓作气抽出剩下的半截剑身。
  四十七低头看了看,发出沙哑低沉的呼吸声。
  魔化精灵们无声无息的站起,正如他们无声无息的出现。
  这些精灵们基本上都恢复了曾经的风姿——相当的不可思议,好像澎湃黑暗的伟力重塑了他们一样。不过现在他们和正常的暗夜精灵们比起来都略有不同了,或者是前额的小角,或者是尖锐的牙齿和分叉的舌头,或者是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皮肤,或者是有着尖锐刺蛰的尾巴……一个失去了双腿的暗夜精灵甚至还长出一对好像山羊腿般的蹄足!
  “你最好解释一下,构装体。在我还能忍耐的情况下。”伊尔德丽斯面色阴沉,精灵祭祀特有的法力在她的身体里激烈的冲撞着,试图为她此刻复杂的情绪寻找出口。她已经找到了先前那种不舒服感觉的源头,那些魔化后的精灵们望向她的目光中饱含的是悲戚,是怜悯,是同情,是无可奈何,是身不由己,但是全都带着一丝彻骨的冷酷和歇斯底里的邪恶——那绝不是暗夜精灵应有的眼神。
  就算姑且不论他们变异的外表,伊尔德丽斯也几乎可以肯定,不是精灵们接纳了深渊的力量,而是恶魔的血肉吞噬了他们——眼前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藏在貌似暗夜精灵的躯壳下的不知什么种类的怪物,是炼狱深处不可原谅的邪恶依附在她的同胞身上来到世间,他们在嘲笑伊尔德丽斯,嘲笑她的无能,嘲笑她的愚蠢……
  伊尔德丽斯盯着眼前的黑色构装体,几乎咬碎银牙才按捺住出手的欲望,这个构装体完全就是一个满溢着黑暗的容器!为什么她会认为居然可以做到不失神智的操纵黑暗之力呢?
  “解释?”四十七满意的欣赏着自己这些毁灭的仆役:“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对魔法的运作从来都不在行。现在我们可以更有效的对抗阿古斯了,不是么?”
  “不在行?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在仪式中作了手脚?”伊尔德丽斯上前几步,裙装的下摆摇曳着:“你用污秽的黑暗力量扭曲了他们的灵魂,摧毁了他们的心智!他们不再是精灵,你杀了我的同胞!”
  “作手脚的不是我一个!”四十七咝咝的叫着,他的身形在黑雾中愈发高大:“别说的那么委屈,暗夜精灵小姐!发动召唤仪式的同样也不是我一个!如果硬要说我杀了你的同胞,那么你也有份!”
  随后他的声音稍为柔和了一点儿:“何况他们没有死!现在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是怎么理解死亡的,小姐?是肉体的毁灭么?不,显然你不这么认为!你认为灵魂的离去才是死亡的标志!那么,灵魂是什么?”
  四十七转向身边的菲尔加斯:“根据我的经验……灵魂不就是完好无损的记忆么?看,她认得你!她记得一切!她的记忆就像保存在磁带机上的数据,一个比特都不少!唯一彻底改变了的其实只是她升了级的强健肉体——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莫名其妙的胡说八道!你操纵了他们的心灵!”伊尔德丽斯尖声怒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我们自由的同胞变成了对你俯首贴耳的奴隶!”
  四十七发出一阵磔磔怪笑。
  “原来你是为了这支小队伍的指挥权耿耿于怀么?别担心这个!反正我们的目标都是阿古斯人!既然我和这些魔化精灵们本来就是用来和阿古斯交战的炮灰,那么我有理由认为他们的服从更有利于我在战场上的随机应变……这不是预先设计的!我保证!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或许可以这么做罢了——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在他们的灵魂上烙上印记,现在他们说不定服从哪个深渊里的家伙的指挥呢!”
  伊尔德丽斯一时间竟然没什么说辞。眼前雄辩滔滔的构装体犹如一个巴特祖魔鬼,狡诈的曲解她的意愿,为自己的邪恶行径辩解——魔鬼?
  她突然喊道:“我帮助你对付阿古斯,你帮助我完成仪式!我并没有答应帮助你你建立一支军队!构装体!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协议!你不能这么做!”
  “协议?”四十七一咧嘴:“我正在修改我们之间的协议。”
  扎尔伊丹在一个精灵战士的搀扶下站起来,右臂软垂着,看来似乎是断了:“咳……不要和这个邪恶的铁皮生物废话了……伊尔德丽斯。我们联手对付他吧,为了暗夜精灵一族的荣誉不受玷污……”
  “你们这样想?真遗憾。”四十七漫不经心的重新亮出巨剑:“那让我们结束这蹩脚的舞台剧吧。看来老话说得对,想要办好什么事情,就必须亲自动手……不过别指望我命令他们闭上眼睛,我可不愿意让他们染上不想看见自己兄弟们的血的恶习。”
  “等等……”安东挣扎着坐起,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伊尔德丽斯面色阴沉,双手隐隐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似乎还在进行最后的内心挣扎,突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上看去。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碎石和粉尘如密雨般落下,几道强光来回扫动着,进行空间传送带来的不协调震荡感好像水波一样传遍整个大殿。
  众人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浮空机械。巨大的半球形主体上伸展着不下十条粗大柔韧的触须,蠕虫般一环接一环,灰褐色的外皮介于钢铁和有机体之间,上面错综复杂的管路和纹理好像生物的血脉,有着狰狞利齿的巨口和来回转动的眼球交隔着遍布机械球体的下半部,而那些触须的尖端上同样是眼球状的巨大晶体,好像有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切面,红绿蓝三色交相辉映,洒落尘埃的却全是耀眼的近乎无色的光芒——
  浮空机械倾斜了一些,达古拉丝好像站在一个阴森诡异的庞大头骨里,扶着血管般的围栏,笑的很是开心:“交通情况太差劲了,而这台怪东西又总是作对——我没有错过什么吧?”她整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像是约会迟到的女高中生,根本就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不过既然迟到了就总得有所表示。
  满天的疑虑炸弹夹杂着某些新型号的投掷武器,数量几乎快要赶上先前那些甲虫了,有的甚至在空中就迫不及待的引爆,搞的飞行器也轻微的晃动起来。
  不知道阿古斯的家伙们会不会偶尔也发出“把你们炸回石器时代”的豪言壮语,但是这种无异于撒钱的地毯式轰炸明显深得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的欺负人真髓——此起彼伏的震波好像把整个大殿变成了嗡嗡作响的大钟,根本无从躲闪和防御,精灵战士和司祭们面对这种近乎上百道瞬发法术的攻击,几乎无还手之力,唯一能独善其身的精灵只有伊尔德丽斯了,她的法术护罩闪耀着翠绿色的光辉,在肆无忌惮的攻击中苦苦支撑。
  “注意那个女精灵!准备使用反魔法力场!”刚刚花费了一大笔金币的指挥法师高喊:“不要让她有施放法术的机会——”
  一颗从达古拉丝手中飞出的闪光炸弹尽职的完成自己的使命,不仅把那个乱指挥的法师震飞出飞行器,而且波及了好几个可怜的家伙,他们捂着眼睛在甲板上乱窜,试图抓住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真是华丽而滑稽的出场。
  “你是不是以为反魔法力场只会影响到下面的精灵?或许吧,你们那些蹩脚的把戏可能根本不配被称之为魔法!”
  达古拉丝一改刚才风度翩翩的娇态,冲着那些还陷于头晕脑胀中的手下们怒喝,并随手把一个不小心碰到操纵杆导致整个浮空机械一阵晃动的家伙变成了流淌着红色蜂蜜的蜂窝。
  “……杀了他们。”从古怪的飞行机械出现的那一刻起,四十七就看到了有着青色纹身的红袍女法师。她现在站在飞行器上,仿佛周围那些混乱不堪的局面完全和她绝缘,看着这一切的眼神就象看一场闹剧——这眼神让四十七相当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委屈。
  魔化精灵们应声而起——他们四散开来,以近乎诡异的动作攀缘着四周的石壁纷纷朝飞行器接近,刚才那阵暴雨般的攻击似乎根本没有影响他们,或者与其说魔化精灵们不受影响还不如说他们受到的影响与驱动着他们的力量相比仅仅是微不足道的。
  从下面看上去,魔化精灵们飞跃的身姿仿佛是在夜空中灵动的舞者。
  “好漂亮的小猫们!”达古拉丝看着那些试图跳跃到飞行器上的魔化精灵们啧啧称赞,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操纵那些长着晶体巨眼的机械触角发射出致命的魔法射线。


第四十二回合 反噬
  诸如魅惑、睡眠、恐惧、缓慢等负面影响射线对魔化精灵效果并不好,所以达古拉丝干脆一古脑的胡乱施放三种威力最大的毁灭射线——石壁上不时出现一个大洞,墨绿色的解离射线将击中的区域完全瓦解成尘埃,另外两种灰白和死黑色的射线虽然打在墙上和地上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是被击中者要么变成灰白的石雕,要么立刻被吸走一切生命力,无声无息的死去。
  大殿内难以动弹的精灵们伤亡不小,但是魔化精灵们却损失甚微。
  菲尔加斯轻盈的落地,为了躲避空中交错的射线,她没能在刚才的跳跃中顺利的抵达目的地,飞行器距离地面还有相当的距离,只是因为其惊人的庞大,所以在下面看的时候会有种就在头顶的错觉,而近乎致命的高度丝毫都没有对菲尔加斯产生什么影响,她的身体轻盈的像使用了反重力装置,着地时的声音比从床上跳下来大不了多少,她正蹲据着仰起头注视飞行器底部的阴影。
  四十七看着菲尔加斯又顺着她的视线重新仰起头,阿古斯的士兵开始不断的掉落下来——有些人在掉下来以前就碎了。
  魔化精灵们大约有一半成功登上了飞行甲板,接下来就是执行命令。从效果来看哪怕是最孱弱的生物只要进行恰当的改装也能发挥出令人惊讶的威力,对此,就连机械也无法做到,魔法真是神奇的东西。
  闪光炸弹造成的小风波已经过去,船上的士兵和法师们纷纷投入到战斗中,他们大多是准备好被空投下去或者是负责空中打击的,根本没想过会出现这种事情,这会都急忙的从底层跑上来,战士们构装铠甲笼罩了的身体挥舞着可伸缩的长剑,远近得宜。
  随后他们就发现眼前这些穷凶极恶的精灵和以往遇到的有着根本性的差异,他们尖锐的指爪可以撕裂钢铁的甲胄,矫健的身体可以抵挡纷飞呼啸的魔法飞弹,强劲的力量可以折断刺来的长剑——精灵们灰黑色的皮肤下面好像隐藏着什么,无穷无尽不知疲倦的渴望杀戮,在这些美丽的魔鬼面前,强弱之势似乎颠倒了。
  红袍女法师从下方的黑色构装体身上收回视线,拉住兴奋的几乎要痉挛的达古拉丝,制止她操纵触须转回来往飞行器上乱轰——如果这疯女人真的这么做了,怕是一切计划都要泡汤吧。
  深幽的黑暗已经包围了庞大的飞行器,甲板上变得灰暗起来,间或燃烧着人形的紫色火焰,那是魔化精灵所拥有的“黑暗术”“妖火”等类法术能力在起作用,在黑暗当中一双双红色的眼睛不断的闪亮,弓着腰的黑色身影闪瞬即逝,惨叫声随着这鬼魅般的身影而不断传出,士兵们迅速损失着,直到伤亡殆尽。
  法师们很快意识到在这种相对封闭的区域战斗无异于送死。他们开始尽可能的聚到一起,不再管普通士兵的死活——反正他们生来就是做肉盾的,使用召唤生物拖延一下时间,然后一个一个的防护法术施加到自己身上,保护的尽可能周全之后,才开始准备强劲的攻击法术。
  菲尔加斯从飞行器边缘翻跃上来,红色的目光正对上一个准备施放冰锥的法师。那个法师愣了一下,随后难以言喻的反胃感涌遍全身,让他痛苦的蜷缩身子,完全忘记了该怎么施放冰锥术,似乎从来没有学过一样——随后菲尔加斯冰冷的利爪透入他的颅腔,在脑浆里用力搅动后抽出。
  菲尔加斯猫一样游走,就连那些不住卷曲扭动的触须在她脚下也有如平地。她不自觉的舔食着手上淋漓的鲜血和滑腻的脑浆,品尝仇敌的味道,感到无比的甘甜和愉悦——第一次看到阿古斯构装兵器时那种惊恐完全不复存在,体内沸腾着的黑色血脉让她不由自主的渴望更多鲜血和杀戮,残存的意识在提醒她,但是无济于事,脑海中善良的声音太小、太微弱了,既然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只剩下给阿古斯人带来更大的痛苦,那么奉献自己的灵魂于黑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或许,这就叫求仁得仁。
  达古拉丝纤细的手腕一翻,某种类似于闪光炸弹的魔法能量一闪而过,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将一个扑向她的魔化精灵远远弹开,掉出飞行器,紧接着三四道魔法射线就从触须顶端的眼球中喷出,追击而去。
  四十七仍然站在下面的地上,没有出手。
  他仰着头往上看,似乎在观察那些魔化精灵的战斗力,而结果也令他相当的满意。
  不过或许也有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原因导致他不直接加入战团——摩利尔也在飞行器上。
  或许他还没准备好和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结识和交流过的人正面敌对。
  红袍女法师仍然是那种先知先觉的战斗方式——不过因为魔化精灵实在敏捷的难以想象,她要砍到敌人也相当的困难。
  “你还在等什么?”女法师逼退一个魔化精灵,让他重新隐于黑暗,有些不悦。
  “呵呵……真的要开始了么?”达古拉丝笑的像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那可是很邪恶的——我还以为能看见……”
  “不管你以为什么,你想错了!”女法师不再理会达古拉丝,一连串咒语从口中吐出——
  浮空机械震动了一下。
  一黑一白的两个犬形雕像分别从飞行器的两端升起。他们吱嘎吱嘎的转动着,直到头面相对。玄奥的魔法力量顷刻间穿越了飞行器上层层黑暗和混乱厮杀的双方将两个犬形雕像连接在一起,好像他们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烟尘一样。
  魔化精灵们不由自主的退开。无形但是异常强大的力场在飞行器上爆发出来,除了那些阿古斯法师,其余所有不属于飞行器的生物都被超自然的力量推离——有的魔化精灵试图抓住什么留在飞行器上,但是无济于事,这不是能用力量和敏捷对抗的效果。
  飞行器似乎有了上升的迹象,魔化精灵们纷纷跳落,卷曲的触手上直径数尺的眼球开始闪烁——仅仅一个强化的防生物力场就改变了战局么?
  构装炮在左臂上伸展组合,更长的变形时间形成的是更恐怖的重炮,红色的光线细密短暂的闪烁之后,兽形的炮口泛出黑红色的光,像个泡泡不断的涨大,然后泡泡猛然的收缩了一下,炙烈的光线一瞬间就接触到飞行器的底部,巨大的爆炸和摇动几乎摇撼了整个地下殿堂。
  火云好像流泻的液体般扩散,蔓延了这个穹顶,似乎给大殿蒙上了一层火海般的幕布。
  “好危险,好危险……”报警的声音此起彼伏,达古拉丝抚着胸口,看着周围滚滚如焚,几乎要淹没飞行器的炼狱景色:“幸好有防护盾……再来一发一定会完蛋的!他还真不留手呢!摩利尔,你说是不是?”
  “快开始吧,别废话了!”女法师冷酷的打断了她。
  “真没情趣……好吧……”
  火焰稍微有些散去,飞行器庞大的船体仍然稳稳的浮在那里。
  四十七唰的展开双翼,巨剑和链枷也同时准备好了。
  没等他飞上去展开近身战,飞行器就发生了异变。五颜六色的光芒从那些眼球上射出,从一个传导跳跃到另一个,颜色不断改变加深,在最终完成了近乎魔法阵的折射序列之后,射下来的光芒已经是完全的黑,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任何颜色,那光芒中蕴含的是绝对的虚无,甚至更像一道划破空间的缝隙,泯灭了一切色彩,声音,从天而落——
  不过准头和威力似乎实在差了些。
  光芒打在地上,直没而入,尘埃不惊。
  四十七看了看被光击中的地方,有些疑惑。这算哪门子的绝招,上面那两个女人除了胡闹就不能干点正经事么?
  但是伊尔德丽斯很明显不这么认为。她的心似乎一同跟着那道没入地下的黑光沉入深渊——以她的见识,她自然知道阿古斯人在做什么。他们竟然利用这个仪式的机会重新打开了地狱门堡的异界通道!
  伊尔德丽斯死死盯着那块地面,还能动弹的精灵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而聚集到她周围,卡斯特和米利亚分别搀扶着扎尔伊丹和安东站在她身边,扎尔伊丹沉重的喘息着低声咒骂,安东却一言不发——无声无息。
  地面的颜色开始变深。
  好像一片被水浸湿了的干土,那块地迅速开始凹陷,蒙上了一层捉摸不定的阴影。
  菲尔加斯和其它的魔化精灵都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甚至有些蠢蠢欲动——那里渗透出来的气息让他们觉得无比熟捻,好像他们土生土长的家乡不是沉睡森林,而是那片小小的阴影一样。
  不过四十七的影子笼罩在他们心头,压制了他们骚动的情绪,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黑色血脉全来自这个构装体,是他的一部分,他们不能反抗他,就好像客户机依赖服务器一样……
  四十七其实也感到那个黑洞一样的凹陷在呼唤他。他有点不由自主的迈了一步,但是立刻稳住脚步,用力之猛甚至让他的脚都陷进了地下一点儿。
  有点不对劲。四十七猛然从过于兴奋和狂热的状态中惊醒,开始审视自己。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每个齿轮和零件都井然有序,运转正常,和精灵守护者战斗受到的伤害基本愈合,精灵战士长的一剑也没什么大碍,可以说自己的状态非常好,甚至可以姘美刚从深渊的铁水熔湖爬出来的时候,连得到的血肉部分都劲力充沛……
  不对。正是那些熔化在金属肌体中的炼狱血肉在不停的鼓动,而且有越来越嘈噪的趋势。它们疯狂的叫喊,在周围游荡的黑雾中幻化出一个个别人看不到的狰狞面孔,拼命引诱着四十七向那个深渊走去,其中最多最大的竟然是有着燃烧双角的血红色脸膛——梅尔甘尼斯!
  四十七猛然惊醒。种种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混杂着呼啸而出,让那些魔化精灵都战栗起来。四十七从不介意体内是不是蕴含着邪恶的力量,在他看来,力量就是力量,和一切都无关——但是话说回来,加了一块硬盘却发现里面带着病毒就要另当别论了。
  “怎么回事?”飞行器上的达古拉丝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很是郁闷。
  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中各种梦魇般的异形魔怪蜂拥而出的场面,也没有看见地狱的烈火汹涌燃烧——
  毕竟她也没真的去过炼狱。
  四十七仍然在和病毒搏斗着。好在那些张牙舞爪的虚影不能带给他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他也并没有把这些讨厌的思想太放在心上——他可不是意志软弱的家伙,只不过是因为被过于浓烈的深渊气息影响一时被这些沉寂已久的混蛋乘虚而入罢了……他们居然还没完全死透,可真够顽强的!
  炼狱的气息激活了魔鬼的血肉,他们肆无忌惮的张开獠牙,想要摆脱牢笼,四十七觉得真正麻烦的事情在于,金属外壳下面蠢蠢欲动的血肉妄图离开自己的身体,或者是夺取其余的部分,根本就没有打算让自己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力,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可惜他并不会传说中的八哭掌或者将进酒神功,没有办法把那些令人的头疼的状况和所有的常识用万能内力逼出体外,再一次证明了,过于坚固的身体一旦内部出了问题,绝对是九死一生的惨淡局面。
  到头来,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忙。
  事情开始向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炼狱的黑暗血肉仿佛获得了巨大的力量,缓慢但始终就不停止的侵蚀搅乱四十七的身体——好像粘合着两种不同材料的胶水已经失效开裂,现在铁与血已经没了和谐共处的可能,变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甲胄上甚至开始出现类似筋络亦或血管的凸起,四十七体内所有还能控制的部件近乎疯狂的碾压旋转起来,开始和滋生蔓延的血肉展开厮杀,在外人看来,构装体此刻的形态丑恶的已经近乎呕心,颜色近乎墨汁一样的液体从身上的每个缝隙还有那些暗红色的符记纹路中流溢出来,好像滚热的焦油一样散发着腥臭的热气,双臂上的武器疯狂没有节制的分解组合成各种古怪的形态,唯独没有一个像样的。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么神经兮兮的?”达古拉丝指着地面上诡异莫名的四十七回头问始终不苟言笑的副指挥官。
  “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现在这样难看和变化多端。”
  “我问的不是身体啦,这样回答太狡猾了。”达古拉丝趴在栏杆上赌气。
  “还有,那时候他的样子顺眼些。”说完帅气的转身,今天已经算是难得的多说话了。
  “难怪你们俩能生活在一起。”达古拉丝失望到垂头丧气。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只好再加把劲了,所有的成功都来自于再坚持一下的不懈努力之中。达古拉丝索然无味的暂时放弃亲眼迎接炼狱降临的打算,琢磨着想点什么办法。
  四十七还站在那里自顾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似乎更像是发呆,但是从身上发出的那些高速运转的噪声又似乎不是这么简单而已。
  “让……让我过去……”一直沉默的安东说话了,但是语气中的虚弱和无力让米利亚认为他走不了两步肯定就会一头栽倒了。
  魔化精灵们茫然不知所措,各种混乱不堪的信息也通过弥漫的黑雾涌进脑海,大多数是叫嚣杀戮和毁灭的,但是就在他们将要服从这种欲望的时候席卷一切的愤怒带来的压力又将他们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四十三回合 火焰君主
  四十七现在确实很愤怒。现在他的视觉处理器上甚至能看到梅尔甘尼斯的狞笑了——他不认为这是幻觉,因为作为一个机器人,他的分析能力已经高到近乎可以忽略分析本身了,迷惑魔法对四十七也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作用,他即使是用膝盖处理信息,也没有多少人能用迷惑法术骗过他,一旦中央处理器判定这是真实的,那么四十七笃定的相信这就是真实的,梅尔甘尼斯这个酷爱烧烤的BBQ魔鬼现在肯定潜伏在他体内在捣乱,虽然他不清楚这混蛋为什么都化了还能阴魂不散。
  眼下的情况似乎是因为梅尔甘尼斯的血肉早已和四十七融为一体,他的思维直接连接在四十七的神经回路上,不屈不挠的在和四十七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正是很多时候纳米扰乱病毒比空间追踪导弹还要更让他头痛的原因。
  居然没有杀毒系统——四十七琢磨着,混合了无数魔鬼思维和负面情绪的梅尔甘尼斯盘旋嚎叫,一浪一浪的冲击四十七的精神防线,试图搅乱他的思想,让他的头脑变得不灵光,正如那些永无休止弹出窗口的色情网页一样烦人——不过一旦过滤之后,那些网页本身还是有价值的。
  局势一时出现了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平衡。魔化精灵们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而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浮空机械因为其指挥官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同样暂时性的无所作为;精灵们再无力做什么像样的举动,唯一有实力的伊尔德丽斯还要时刻准备着尽可能帮助她的族人。
  焦点全集中在四十七身上——还有他面前的那个越来越暗的黑洞。
  四十七很久没有这样详细的审视自己了。
  他体内的微型战争仍然如火如荼,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去的话,规模完全不亚于万渊平原上的血战。四十七似乎又陷入那种脱离钢铁躯壳的虚幻状态,好像一个全知全能的神那样观察着整个修罗战场。
  钢铁坚如磐石,但是血肉胜在无穷无尽——它们在前后上下左右浴火厮杀,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种相持的场面颇为不妙。
  四十七突然找到了生力军。它们是裹夹在无边黑炎中一点儿隐约的幻影,似乎已经泯没如尘,微不足道,但是只有当被注意的时候那澎湃的能量才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那种纯粹的光热无论是炼狱还是核心的力量都无法掩盖,它们在四十七的刻意找寻下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起初还只是黑红色火焰云层中的一道道闪电,后来已经成了一颗颗太阳……
  “怎么回事,那些魔鬼还有恶魔都哪去了?”达古拉丝看着魔法晶屏,上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就算魔鬼们对进入主物质界怀着谨慎的态度,那些恶魔也不应该放弃这个难得的杀戮机会呀!”
  达古拉丝对这种计划没有变化快的情况相当不满,以至于竟然忽略了魔法晶屏上散发的丝丝热气。
  四十七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他抬起右手,握拳。金属手指发出刺耳的彼此摩擦声,隐约闪过一道细小的火焰雷霆。
  梅尔甘尼斯仍然在嚎叫——但是此刻,这种嚎叫已经好像极速飙飞的时候听变形金刚主题曲一样心旷神怡。
  如果知道那个什么神力卷轴蕴含的竟然是如斯大能,当初老比利会不会心甘情愿的把它送出来?如果自己早一点因为无聊而模仿武林高手那样内视自身,或许这份力量早就帮助自己变成这个世界里最吊到不行的变形银河战舰了。
  其他人无从知道四十七体内的变化,但是魔化精灵们明显安定下来,他们开始不那么彷徨,动作也丰富放松了不少,抖动耳朵或舔拭指抓,完全一幅猎食者众生相。
  游戏结束了。四十七放任体内的炼狱血肉在真正的炼狱中哀号燃烧,如果这家伙还是死不了的话,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好好收拾他,就算剜掉最后一寸血肉也要让这混蛋魔鬼死到不能再死。
  在这之前,抬头看向浮空的飞行器,四十七决定先把这个该死的玩意打下来,干掉那个莫名其妙的跑出来又一本正经胡搞的讨厌眼镜女,然后——才说然后。
  炮口上的猛兽越发的狰狞,狰狞猛兽口中的炮管里聚集的能力也越发凶恶霸道。现在就连充能的过程都变得极为短暂而高速,几乎到了变形完毕就能抬手使用的程度。
  “又见面了……”随着一个不知传自何方的空洞声音,温度在飙升。
  四十七猛的把目光投向地上那个空间缝隙。
  “所有人退出去!”伊尔德丽斯失声大喊,其实甚至没等她的命令出口,魔化精灵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攀上石壁。
  地面开始发热——不,在熔化。几个倒毙在地上的精灵发出刺鼻的焦臭味,甚至看不到火光,他们就迅速变成一堆冒烟的焦炭。
  “防护火焰”的法术光芒接连闪动了两三次,尽可能的覆盖到最多的精灵,紧接着又是各种辅助或者防护法术——伊尔德丽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边飞退一边尽可能阻止扑面而来的无形热浪。
  达古拉丝面前的魔法晶屏也溶化了。不是碎,而是好像一摊烧红炉子上的糖稀那样溶掉——她的眼神也惊恐起来,其实更多的是狂热,但不等于疯狂。飘浮的飞行器全速上升,同时大量发射解离射线来瓦解掉头上的岩层。
  “整天迷恋恶魔炼狱这种乱七八糟的,终于把了不得的东西弄出来了……这下怎么收场。”红袍女法师似乎仍然很镇定,甚至还不忘出言讥讽她,也不知道四十七有没有跟她讲过叶公好龙的故事。
  四十七的脚好象浸进一盆热水里——不,实际上那是岩浆。
  整个地下大殿的地面已经好象一摊正在煎锅上滋滋作响的鸡蛋了,连墙壁都在稀里哗啦的往下流。行动不便的精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难以置信的高温顷刻间烤死化掉,蜷曲成一团小小的黑色焦炭然后被卷进漩涡般流动的岩浆。
  在连铁门都如蜡烛般熔化之前,能逃出去的精灵不到三分之一,仅仅是逃出去,却没有人知道究竟能不能逃掉。
  岩浆漩涡的中心迸发出灼热的烟云——那是岩石和土块被难以想象的高温汽化随着风暴一样的热空气上升又迅速冷却形成的,因为阿古斯先前的攻击而失去神志躺在地上被烤死或者被岩浆卷入的精灵反而成了幸运儿,被封死在这个大蒸锅里面的活物中最悲惨的是那些被伊尔德丽斯施加了防护法术却又没来得及逃出去的精灵们,防护火焰等法术的效力勉强支撑着他们神志清醒的进行无望的挣扎,但是越来越浓烈且无孔不入的热流有条不紊的烘烤着他们,直到把可怜的法术防护消磨殆尽,让他们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像吞了火,有的精灵司祭还试图施展法术来进行垂死支撑,但是咒语念到一半嘴唇已经粘到一起……
  似乎没有止境的加温到了最后,几个星光一样的亮点出现在黑灰的云层中。
  周围终于开始冷却了一点儿,而且持续降低温度,因为黑灰的烟云已经裹卷起来,形成一个几达殿顶的巨大的模糊形体——那些黑云散逸在外层的是无数极细微的颗粒,在消失和凝结之间不住转换,而黑云的深处则是更浓更暗的无数风暴,只是被什么力量束缚着才没能喷发的一塌糊涂。
  那几点白光落在四十七身上,让他周围的黑暗气息沸腾着消失,四十七颤抖了一下,随即巍然不动。
  “真有点没想到……这么快。”
  炽烈的白光在好像头部的位置上明暗交错,此起彼伏,黑色灰云形成的帝王始终把目光凝聚在四十七身上,压根就没在乎其它,无论是精灵还是阿古斯,好象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虫而已,死了也好逃了也罢,根本不在计划之内——火堆上烤的是肉,谁会在乎边上一窝蚂蚁会不会被烧死。
  四十七记得他。虽然在主物质界他不复纯粹的黑焰之躯,而是依靠烧化的灰尘聚形,但是那种感觉独一无二——没有逼人的威势,甚至感觉不到炼狱生物的邪恶,只是好像一大炉铁水旋在人头上的感觉,只要倒下来,一切就都完了。
  无可争议的强敌。有一种被星际战舰主炮面对面指着的压迫感,又好像呆在不断倒数计时的核弹旁边。
  四十七飞离地面,直到和火焰君主的视线平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在滚滚蒸腾的热浪让他的飞行相当轻松。
  “我在主物质界耗损很大——所以就不叙旧了。”火焰君主的声音是从组成他身体的黑色云团中发出来的,噼噼啪啪的轰鸣着,好象被捂在炉子里猛烈爆燃的木炭。
  “没人希望跟你怀旧,如果为此特意跑出来,那真是大可不必了。”四十七双手抱肩,悠闲的随着热气烟云浮上浮下,左手的构装炮却并没有就此解除形态:“这没有你喜欢的炼狱铁湖,请回吧!”
  火焰君主发出一阵类似火山喷发的笑声。
  “法厄同之血!献出你的法厄同之血!那力量不应属于你!”黑云翻卷着压向四十七,密密麻麻的颗粒打在他身上如同喧嚣沙漠的风暴,却又带着巨大的热力:“我会宽恕你曾经的冒犯,甚至还会赐予你真正的黑炎力量,而不是你现在这种不伦不类的火焰!你可以坐在我的右手,享受真正的地狱荣耀,在你体内困扰你的问题也不会成为问题了!”
  随着火焰君主的声音,四十七感到体内自他出现就一直沉寂的梅尔甘尼斯似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
  “君主!君主!我是您忠心的仆人!请不要——”四十七不耐烦的屏蔽了他,因为梅尔甘尼斯的求饶只能在他的思想里回荡,永远无望传到外界。
  “我不知道你说的法厄同之血是什么东西。”四十七虽然预感这与那个卷轴的力量有关,很可能火焰君主指的就是体内那些微型太阳,但是他决定继续试探,而且既然核心已经失去了,如果再被这个大火怪夺走这个,自己是这些家伙的力量培养皿还是怎地。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来吧,接纳我,我会处理一切!”火焰君主越来越近,几乎要把四十七包裹起来了。
  原来你不能直接夺取那个什么所谓的法厄同之血——有所求模样还这么拽,礼下于人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大魔鬼。
  “我没兴趣交易!”四十七振翼高飞:“火云邪神老大!你还是去老老实实吸收那些铁湖提升力量吧!你这样的武林高手还幻想什么灵丹妙药,当心吃的太多爆血管!”爆火管?
  “愚蠢的选择!”黑云瞬间包裹起来,虽然没能挡住四十七破云飞起,但是让他变得好象一颗着了火的彗星:“你以为能逃掉?就算我在主物质界削弱了一些,也足够把你抓回地狱了!你将在火焰中体味痛苦的真谛,直到千万年!”
  “继续爬升。”红袍女法师冷冷的警告。
  “这样我就看不到啦!”达古拉丝抗议。
  “除非你不想看到结局。”
  初升的月光照射在高空的飞行器上,让好象涂了一层烟灰的浮空机械光亮了不少。
  “等等,等等,够了!再动一下操作杆我就宰了你!——”达古拉丝发狠似的威胁过无辜的操作员之后兴奋的往下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强力的魔鬼!多么恢宏壮丽的力量!怕是只有议长大人才能泰然自若的站在他面前吧?”飞行器大概只爬升了百十尺就再次悬停,红袍法师无奈的吐气,如果自己不是副指挥官而身在控制室的话,摊上有这么个疯狂的指挥官,恐怕死了几次和怎么死法都不可能知道。
  一个恶魔样的身影从那片灰蒙蒙的森林里冲霄而起,随后下方的云雾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几点星光从中透射而起,身影左右转折,似乎在躲避那些星光,紧接着整片蒸腾的云雾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几欲吞没天空的黑色魔神。
  在逃上地狱门堡地面的精灵们和圣武士看来,情势又是不同。黑色的石堡慢慢坍塌,大地热的骇人,附近的水流被地热蒸腾,冒出缕缕恶臭的蒸汽——随着四十七的飞出,火山喷发一样的黑云瞬间吞没了地狱门堡,形成一条直达天际的巨大烟柱,城堡周围枯败的树木枝叶一瞬间燃烧起来,因为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达到了燃点!
  连魔化精灵们都有点抵受不住了,但是令人讶异的是,在这片地狱般的热浪中老圣武士似乎有所觉悟似的产生了些许不同,他看起来越来越精神抖擞——老态从他身上褪去,望向黑云的目光中带着精纯的圣力,不过因为实在太震惊和混乱了,这种变化就连搀扶他的米利亚都没有发现。


第四十四回合 洪炉中的反抗
  如果有人远远看去,地狱门堡一带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冉冉蒸腾的可怕烟云中,身处其中的人更是连天地都分不清楚了。沸腾的烟云被火焰君主造成的焦热龙卷风吸起,在高空铺散开来形成黑压压的云层,不时有燃烧的石块坠落下来,好像一颗颗流星,而火焰君主点缀着比最亮的星光还要耀眼的白热光芒的模糊形体就游荡在这片火与烟的海洋中对构装体围追堵截,他说不上是在飞,更不算在烟尘里游动,而是好像突然在一个地方消散,随即就在别处由烟火凝聚成一个新的形体,拦在四十七的飞行路线上,不管他怎么左右冲突,始终逃不出火焰君主的烟云罩子,就好像网中的蝴蝶一样。
  四十七丛林间掠过,身后是火焰君主牵引的滚滚黑云,顷刻间吞没了一大片树林,四十七没能直线飞出多远,前方一面巨大的火墙凭空而起,逼迫他转而向上飞去,火焰君主也跟着腾空而起,带着更多的烟尘与灰烬——留下的只有燃烧殆尽的焦土。
  幸好火焰君主似乎不愿意离开地狱门堡太远,否则恐怕整个沉睡森林都会在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中被点燃。燃烧三要素在火焰君主面前似乎变得只剩下一个——那些夹杂着火焰翻滚不已的灰烬放在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物理常识的人面前,他都会告诉你已经没有任何燃烧的可能了,而空气变的也带着剧毒,充斥着各种燃烧产生的可怕气体,氧气的浓度已经降低到了不足以维持生命的程度,这是完全不亚于死云术的效果,但是在火焰君主的操控下,一切都依然在燃烧着扑向四十七,仿佛要把这个桀骜不驯的猴子结结实实的关进炼丹炉里,做成金丹。
  事实上他的火焰对于四十七也并不是全无效果,BBQ魔鬼的惨叫已经越来越模糊,他的血肉在烈焰和四十七本身力量的作用下已经所剩无几,相反的,本以为是作为部分力量来源的梅尔甘尼斯在灰飞烟灭之后,四十七感觉自己的力量更大更为熟练,炼狱之中的纯粹力量重新流动在他的体内——嘁,这个魔鬼果然讨厌到让人消化不良。四十七心里咒骂着,居然冲破了一道火墙,却又被另一道烈焰高墙逼迫的急速爬升。
  “卡斯特!带战士长和精灵们离开这里!菲尔加斯,你们也是!不管你们现在变成了什么,快走!如果你不想跟构装体一起殉葬的话!”
  伊尔德丽斯大喊,勉力用法术在火焰的地狱中维持着一个还算可以忍受的环境,她感到自己每时每刻都在虚弱——火焰和浓烟阻碍隔绝了她和自然之间的联系,在这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中,法力在飞速的损耗,每一个防护法术都需要更多的精力,持续的时间却明显缩短……
  菲尔加斯并没有领情,她还记得昔日战友么?不得而知。魔化精灵们只是忠实而散乱的呆在灼热的黑云里,躲避着过于强烈的火焰,众多目光盯着上面的战况,并不曾有离开的打算和行动,更无意呆在伊尔德丽斯的庇护区域里。
  他们的身体也会因为被强烈的火焰舔舐而焦化,但是同时又会因为澎湃汹涌的黑暗气息而飞速复原,严重的时候甚至在灰烬和原状之间变换——仪式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在起作用,魔化精灵们被赋予的崭新血肉和肢体在地狱深渊魔力的作用下显示出惊人的效率和速度,但是此刻这种骇人听闻的力量却更像一种永恒的折磨。这是无比残酷的超能力,火焰君主的烈焰灼烧焚化他们,而后他们却又因为火焰君主带来的黑暗魔力而复原,这种折磨完全无异于在永恒的焦炎地狱中受苦,他们的生命就像是个玩笑,在被不断随心所欲的塑造着,而他们冷漠阴郁的表情和举止又仿佛对这一切遭遇都置身事外,谁又有功夫倾听魔化的骇人外表下是否藏着哀号的灵魂。
  “不行……我们必须想办法……不能让那个怪物这么肆虐下去,森林会……”扎尔伊丹一边说话一边咳,吐出来的都是带着黑灰的血块。
  “我们做不了什么的——让那个构装体去对付吧!”伊尔德丽斯驱赶着周围的烟云给同胞们开出一条通路希图离开这里:“这种存在是不可能在主物质呆很久的!我们只需要尽量别引起他的注意,他好像执意要抓住那个构装体!等他抓住了构装体也许就会返回——安东先生!你在做什么?!”
  安东不需要米利亚的搀扶了。他由一个筋疲力尽垂垂老矣的老家伙变得好像年轻了好几十岁,回到无论体力还是气魄都最巅峰的时候。虽然外貌没有多大变化,但周身围绕的圣力与他之前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白色的光芒像雷电般闪动着,与被烟云掩盖的天空产生着奇怪的呼应,竟然在其上折射出有如极光一般的斑斓炫目,连地狱的烈火也不能掩盖——米利亚被这神迹一样的景色震惊了,安东真的只是一个在沉睡森林中隐居的老圣武士么?
  “安东先生,你——”米利亚沐浴在安东迸发出来的神圣辉光之中,所有的疲惫和无力感都一扫而空,但是看着老圣武士荣光焕发的样子,她感受到无比的庄严神圣,难以抗拒的气势,让人不觉得想要仰视,却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大司祭女士说得对……”安东擎着他那炳平平无奇的长剑,现在丝丝缕缕的光辉都在不住的灌入剑身:“这个火焰君主很可能是冲着构装体来的,达到目的后他或许就会返回地狱深渊,这样我们都可以得到保全……我希望如此,但也可能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无论怎样,现在都是我们可以撤退的唯一机会。”
  他似乎没听见身后伊尔德丽斯的喊叫:“但是我却不能这么做。就算是微不足道也好,我也要尽可能给这个大魔鬼造成一些麻烦……这不仅仅是身为一个老头子的固执,也不仅仅是偏执狂般必须直面邪恶的傻气……”
  安东的喘息很急促,他似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根本不给米利亚插话的机会:“在这件事情上,我做错了很多……但是现在我认为我做的没错……那个构装体或许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无法否认他看起来并不具备广义上的善良,虽然我也从不觉得他拥有多么不可饶恕的邪恶……他甚至没有我们常识中所谓的生命,但这都不是说服自己置身事外的理由,我身为骑士应该为需要帮助的人竭尽所能——这其中不仅包括你,还有他。”
  “阻止他!他会让火焰君主注意到我们的!”随着伊尔德丽斯的喊声,几个没什么大碍的暗夜精灵向安东扑来——
  米利亚的大剑上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烈光芒,将他们挡开。
  “你干什么!”伊尔德丽斯惊怒交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会害死我们!”
  “全知全能的主……请原谅我现在看不到您的光辉……”米利亚挡在安东身后,似乎有了什么明悟一般:“请原谅我的动摇,我的迷茫,但是此刻,我坚信我选择的是正确之路,并为此挥动我的剑,哪怕日后我会因此而后悔……安东先生,我相信您是对的,无论我们身旁所立的是何人,他身负哪些罪孽,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并不应该为个人的好恶去更改心中的正义的天平。”米利亚用力挥动手中的长剑,剑风里充满了庄严,她的目光坚定,此刻就如同安东真正的弟子。
  固执!愚蠢!面对米利亚这个听风就是雨的小丫头,伊尔德丽斯一时间竟然无可奈何。
  四十七周围的包围网在逐渐缩紧。
  他收回构装炮,因为烈火飞弹除了制造徒劳无功的爆炸之外伤不了火焰君主分毫——而且随着火焰君主越来越没有耐心,到后来火弹飞进黑云后几乎就是无声无息的被吸收了。仅仅是妨碍身体的灵活性而已。
  “你逃不掉!是时候后悔你的选择了!”火焰君主拥住了四十七,烈焰转眼就烧毁了他的双翼,虽然随后又被他挣扎着从黑云中掉落出来,不到两秒身后就又张开比原先更大更加适宜飞行的翅膀,挥动的翅膀一瞬间连周围的黑暗都驱散了,但是身上已经有挥之不去的火焰在燃烧——诡异的黑炎吸附着空中漂浮着的灰尘微粒,不是在施放热量,而是好像无数水蛭般不断的从四十七体内榨取,灰尘烟雾风暴般的围着四十七旋转,好像一只扼住了他的大手,附着在他身上的灰烬不断加厚,凝结成壳,让他的身体笨拙起来,运动不灵。
  “快点,别笨手笨脚的!”达古拉丝毫不留情的把一个因为剧烈的颠簸而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的法师扔出操纵室,他手舞足蹈的飞上半空,刚刚脱离飞行器法术护罩的保护范围嚎叫声就大了好几倍,法师袍被暴风吹的疯狂舞动了片刻就燃烧起来,连带着法师一起变成了火人儿。
  “你们最好搜集到足够多的样本!”达古拉丝为自己无暇仔细欣赏这种美丽的景色而气恼万分:“尽快分析数据!你们知道面对面观察一个这种级别的大魔鬼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吗?!你在干什么?!别管那张熔化的桌子了!”
  红袍女法师并没有参加到这场混乱的观摩会里。她在如同巨浪中的小船一样颠簸不止的飞行器上稳稳的站着,看到那个构装体渐渐似乎有了力不从心的倾向时,清澈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安东先生!你封闭不了这个深渊通道!更不可能把火焰君主驱逐回地狱!”既然一时间难以用武力阻止,伊尔德丽斯转为试图说服:“这远远超出了你我的能力!你这样做除了触怒他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安东没有理她,他现在已经无暇搭理任何人,为了不愧于自己信奉的真理,这将是骑士辉煌的最后一战。
  周围的烟云似乎意识到这群无足轻重的蝼蚁可能造成的一点麻烦,开始翻卷着压挤过来。
  “我以忠诚为引,灵魂为祭……”安东的声音从喃喃自语变得逐渐洪亮,最后已经几乎是以全部生命在呐喊:“……地狱深处的邪魔,你的黑火伤不了我!以正义和善良之名,你终将跌落回无尽的深渊!”
  笔直的光柱冲天升起——仿佛开启了天国之门。
  一次次被飞舞的四十七打散双手却又一次次凝聚恢复的火焰君主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他已经不仅仅是怒不可遏。
  无数灰烬聚集而成的云层猛的一沉,把高高在上看热闹的阿古斯浮空机械也拉下来不少。安东身上的光辉也被铅云压得一暗,老圣武士嘴角渗出血来,随即蒸发——但他仍然顽强的站立着,坚持不倒。
  “你这老顽固——”伊尔德丽斯惊恐的向后退去,只来得及拉了一下身边的卡斯特。
  米利亚抬头看去,正对上火焰君主那些燃烧着炽热白光的眼睛。她惨叫起来,感觉自己已经瞎了,身上的铠甲和衣物都在熔化,手中的大剑好像烙铁一样,烫的双手滋啦作响。
  没有圣光保护的精灵比她还惨。火焰君主目光扫过的地方立刻燃起一条火线,不幸被目光笼罩的精灵就好像放大镜下的蚂蚁一样燃烧——仅仅只是片刻,安东所处的地方就好像被十条红龙来了一次龙息齐射般热浪滔天。
  圣光一瞬间似乎熄灭了——但是转眼,光柱再次升起,冲破火焰和云层,辉煌美丽,伴随着越来越洪亮的呐喊声。
  四十七在空中失去平衡似得掉了下去,立刻挣扎着再飞上来,他的翅膀已经是第三次被毁掉了。看起来如果落在地面上情况会更糟糕的,他毫不怀疑那样的话火焰君主会一股脑把整个地区都融成熔岩地貌然后拉进下层界——虽然他不介意回去看看,但是绝不是这个时候和以这样的方式。
  四十七撕扯着身上的灰烬硬壳,真是见鬼。火焰君主把那些岩石泥土树木变成的灰烬全都和自己身体烧铸在一起,连关节都堵死了——四十七可以肯定,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火焰君主炼成一块不伦不类的铁疙瘩,揣在兜里就拿回家去——卡兹好歹还算在外太空飘着呢!
  突然体内有什么东西跃动了一下,似乎发生了一次小小的爆炸。比利曾经提过的那个“锻造之神”的力量又一次从内而外的帮助他试图度过眼前的困境,这个神蛮热血的,总是急人之所急,和其他的神不同的是,他似乎没学会在事情结束以后才大喇喇摆个庄严神圣的pose敷衍了事的坏习惯。
  不过假如四十七离阿古斯的飞行器很近的话,他或许能听到红袍女法师低声吟唱出的音节,如果离的更近一点儿,它或许会听清楚那些音节与通常意义上的法术咒语有所不同,缺少了那种繁复冗长含混不清的复杂变化,反而多了某些粗野狂热的味道,甚至带着奇特的节拍,就好像——就好像矮人的战歌一样。


第四十五回合 驱逐
  天空中滚过一道雷霆。
  雷电撕裂黑云,好像银白的巨蟒一样直贯而下。纯正宏大的能量打在燃烧的大地上,没有无与伦比的爆发力,反而像个磁石似的把周围的一切往落点一吸——蒸汽、烟云、火焰、偶然还没烧尽的石块,全都被吸了过去,连火焰君主的庞大身形都摇撼了一下,在四面八方滚滚而集的风暴中,火焰君主撇开在他眼里已经是瓮中之鳖的四十七,冲着那道圣洁的光芒弯下身子。
  灼热的黑色火云好像山崩一样倾向安东。火焰君主虽然不懂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但是从深渊通道迅速加剧的不稳定感来看,这窝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蚂蚁中的一个似乎已经造成了不容忽视的麻烦。
  火焰君主完全不屑于和这些人讲话。身为仅次于统御九狱的魔鬼大公和八魔将的强力大魔鬼之一,他长久以来一直谨慎的远离地狱中那些阴谋诡计,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虎视眈眈,在血战中徘徊着操纵一些中小型战役,从而得到乐趣和寻求实力的提升,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提升力量更重要,也没有什么比压倒性的实力更让人尊敬——如果不是这个构装体身上拥有的东西实在让他不能自已的垂涎,又比他预料之中快得多的离开深渊,他根本不会屈尊降临到主物质界这种一滩烂泥臭气熏天似的地方,又怎么能容许自己被这些渺小的臭虫算计!
  “快逃——”伊尔德丽斯仓皇后退,秀美无双的脸上已经被燎出许多血泡,她无力的环顾四周,企图凭借最后一点力量掩护其他的精灵。
  一个火流星穿出烟云,朝她飞去。这不是火焰君主在刻意攻击她,只不过是这种随着火焰君主而降的燃烧陨石数量繁多,随意飞舞——但是等伊尔德丽斯回头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让了。
  卡斯特像豹子一样跳过来,猛然将她推开。随即而至的流星正砸在他身上,推压着他在地上犁出一道烟尘滚滚的深沟。
  “卡斯特!”伊尔德丽斯满面尘灰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卡斯特旁边。
  精灵战士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血肉模糊,好像一团被用力绞过的破抹布,散发着骇人的焦臭味道。他只是微微抬了下头,就无力的软垂下去。
  扎尔伊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伊尔德丽斯颤抖的肩膀,她会为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愧疚和后悔么?也许会就此改正错误吧,或者会或者不会,天晓得,她的聪明敏锐让她无比高贵也让她傲慢任性,不管可以活多久,成长就是不断的犯错误,但起码得给她改正的机会。
  卡斯特,我的战友,我以你之名起誓,我将不愧于精灵的荣耀,不负于战士之名!
  扎尔伊丹把视线落到火焰君主身上。他倔强的站直身子,迎着熏人的热风往前走——直到站在安东面前。而此时,米利亚已经扔下剑,近乎无意识的蜷缩在安东的身后。
  我来了,你这发火的混球。
  “战士长……”安东擎着剑,沙哑的喊了一声。
  扎尔伊丹没有回头。
  “我为不能用双手保护我族而悔恨……但是我更不能接受屈膝在恶魔面前的命运。”他用古老的精灵语吟诵着:“既然注定毁灭,那么我至少要证明……不是你们人类才有勇气在邪恶和恐惧面前以崇高的姿态而立。”
  他一步步迎向火焰君主,高大的身躯上开始着了火——但是扎尔伊丹仍然蹒跚向前,步履坚定。他伸出左手试图阻挡眼前的火焰主宰者,为安东提供一些屏障,直到被彻底吞没。
  安东看着扎尔伊丹最终燃尽的背影,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好像扎尔伊丹坚韧顽固的意志与他倔强不屈的灵魂一起融入安东的圣力之内,光芒大作,风似乎有意在避让,火也稍稍稀薄,安东朗声咏诵,开始更加急迫的瓦解火焰君主维持的深渊缝隙,力图将他驱逐回去。
  但是火焰君主还是毫无阻碍的降临。他在安东面前停了一下,即使以他的威能,也不能完全无视一个圣武士用生命燃烧的光芒——该死的主物质界!如果是在深渊……无论在哪!火焰君主好像巨蟒般昂起,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另一条恶蟒从天而落。
  四十七拖着火焰的尾迹,狠狠砸在火焰君主身上,让他发出一声意外的嘶叫。
  比太阳还要炽烈的光辉已经流泻遍布四十七全身,火焰君主用以束缚他的灰烬硬壳完全从身体上燃化脱落,那光辉和火焰君主的黑炎截然不同却又好像殊途同归,它们互相交织着彼此吞吃,但是不管怎样看似乎都是四十七在不断噬咬火焰君主的身躯……
  一波波的火焰风暴向外扩散,那是火焰君主的怒吼,这样的情况显然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只要稳下阵脚,这个构装体释放出来的法厄同真火算不了什么,它可以凭借自己充沛的火焰能量抢回上风,可是关键在于还有一个该死的圣武士在不停的试图封闭空间通道来驱逐自己,就好像一个脖子上套着绞索的人,虽然只要伸手把绳子从脖颈上拿下来就好,但是架不住下面有人在用力踢凳子!
  这样下去得不偿失——主物质界本来就是个没有补充只能不断损耗的混蛋地方!权衡利弊,火焰君主决定主动撤退。
  但并不是毫无条件的妥协。
  黑云风暴急速旋转起来,他在尽最后一点努力试图带走这个拥有珍贵之血的构装机体——在深渊铁堡的时候他因为震惊和意外还有恶魔们的骚扰而错过了一次,这回可没那么简单了!
  四十七一时间身不由己的飘飞,点点白光变得杂乱无章却又不依不饶的照射着他,力量空前的疯狂凶狠,他的身体竟因为无法承受而逐渐熔化,就像在铁湖时那样,铁水像汗浆泉涌,形体随之不断的消熔,用尽气力也无法摆脱。
  好吧,你最好一口气杀了我,否则哪怕撕碎炼狱我也会再爬回来!四十七举起左臂,把全部的真火能量集中在构装炮口,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个混帐称心如意。不就是死么,星际战场上自己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防御魔法?一道绿色的遮罩把四十七从黑云里抽离出片刻,随即消失。伊尔德丽斯的双眼如繁星闪耀出夺目的光彩,两行泪水滑过曾经美丽的脸庞,转眼干涸。
  安东大吼着,圣力的光芒直通天际,地面也剧烈的动摇不停。
  “滚回地狱去吧!”四十七手上的构装炮喷射出白色的炙热光线,冲破黑云彻底打散了火焰君主的身体,连烟尘都扯的七零八落。
  行将崩溃的风暴中,火焰君主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雷霆:“——别得意!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再见的时刻不会很久!我会等着你,我会等到你的!法厄同之血必然属于我!”
  “慢慢等吧,你这混蛋。”吹了下炮口的硝烟,四十七像是赢了决斗的西部枪客。
  飞行器上的红袍女法师漠然的看着上下左右的烟云漩涡,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趣。
  “结束了?”达古拉丝还在一个劲的巴望着下面,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假如没有强大的魔法防御,身处战斗上空的她们早就被烧死了。
  女法师回过头,看到达古拉丝同时收回视线,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还没有,不过对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真的好惊险,多亏了那个构装体……不过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被人做了什么手脚——是某种咒语的共鸣吗?是的!一定是!不过究竟是什么咒语让那个构装体怎么好象吃了春药一样?”她就像个不可救药的科学家。
  “我才不关心,数据都收集起来了,我们该回去了吧,这地方实在是太热了。”法师难得的放下自己的连衣兜帽,她也已经大汗淋漓。
  达古拉丝兴奋的叫嚷着:“真是太热了,衣服都黏在身上,我想念浴缸和温泉浴——返航!”她挥舞着手臂,法师袍紧贴在身上让她曲线毕露,如果不是劫后余生,控制室里肯定早就血流成河。
  “对哦,亲爱的,我刚刚有听到你在吟唱,好像是很稀有的魔法……是什么?”
  “那种紧要的关头当然是防御魔法。”
  “恩?你似乎在说谎喔……说嘛,不要这么小气。”达古拉丝撒娇的声音恐怕少有几个男人能抗拒,不过对于女法师收效甚微,好在她并不介意。
  “你肯定听错了。”女法师不耐烦的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已经厌倦了达古拉丝的胡言乱语。
  “那种唱法,好像是……是那些野蛮人部落自远古以来就秘密流传的原始法术么?或许可能是矮人?……等等!”达古拉丝用手指点着下巴,好像醒悟了什么事情。
  “呀?”石化长剑刺中了她的身体,引发了达古拉丝的防御,雪白的魔法符文在周身闪动。
  “你想干什么?!”她惊讶的看着身后的红袍法师,难以置信,又随即了然真相。
  “杀你呀。”女法师凝聚着力量。
  “果然是这样……你这个婊子,下手真是狠毒,不过你以为石化咒语对我会起作用?”达古拉丝一改娇弱可人的模样,满脸凶相。
  “……”女法师弹出几发魔法飞弹,被达古拉丝的护盾轻松拦下,但是她显然不指望用这个对付达古拉丝,也没打算亲手对付她。
  飞行器上的触须突然扭动起来,眼球晶体迸发出魔法的闪光。虽然这不可能用来对付达古拉丝,甚至在达古拉丝制止她之前都来不及瞄准一下,但是这已经足够发射了。
  各种各样的魔法射线漫无目的的发射出去,但是都打在火焰君主形成的火焰漩涡上。
  “你——”达古拉丝尖叫起来,但是魔利尔在跳出飞行器的同时已经施放了一发次元锚击中了她。
  被惊扰的火云好像大章鱼伸出触手一样卷住飞行器,把它连同上面的所有人一起拖进漩涡之中,连同达古拉丝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起吞没。
  云层爆炸了,把烟尘抛向更高的天空——那是不再需要媒介的火焰君主抛弃在主物质界形成的形体。
  侥幸还活着的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飞舞着淹没了他们的灰烬变得没有一丝温度,火焰君主带走了曾经带来的一切热量,返回地狱。
  安东仍然擎剑坚持着,好像一盏明灯。
  伊尔德丽丝呆呆的看着他,连在天空盘旋的四十七都不去理会——这个老圣武士真的封闭了深渊缝隙!
  米利亚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除了衣服被烧的不成样子之外竟然毫发无伤。她爬起来寻找安东——最后,她发现老圣武士还站在前方不远处,几乎被掩埋了。
  她把安东从厚厚的灰烬中拉出来。老圣武士很轻,好像一片羽毛。
  安东闭着眼睛,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但是米利亚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他开始一点一点化作与灰尘无异的粉末——只是嘴角还带着胜利的微笑。
  一道微弱的波动传到米利亚身上。她张开泪眼,发现安东朴素无奇的长剑此刻流动着一种生命般的色彩——她伸出手,抚摸着剑上刚刚出现的铭文。
  “我们用生命捍卫的,不是信仰,而是正义”


第四十六回合 雪
  地狱门堡之战已经过去两天了。
  伊尔德丽丝回来以后闭门不出,精灵城市的运作事宜都交给了特尔利斯。乌瑟尔长老动身去沉睡森林北方星月峰脚下树人的部落了,他要为这场大灾难给愤怒的树人族一个解释。
  乔尔伊斯代理暗夜精灵战士长的职务,抓紧时间重组防线,应付阿古斯的下一次不知何时的进攻。精灵们失去了一处屏障,而帝国失去了一个指挥官。
  米利亚站在精灵城市一处湖边的木台上,默默的看着粼粼的水波。
  湖彼岸的森林中幽幽的阴影晃动着,那或许是幸存下来的魔化精灵在其间徘徊,眷恋着这座永远不再属于他们的城市。
  身后传来巨大的风声,把她的金发都吹扬了起来。
  “恩……小丫头……你那个叫乔森的同伴呢?”这是四十七从地狱门堡回来后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似乎是有意避开这两天繁忙混乱的日子。
  四十七的身体变得更大了,神秘的烈焰修复了因失去梅尔甘尼斯和其它炼狱血肉而空洞的躯体,他现在似乎又变成了纯粹的机械构装体,只是夹杂了一些魔鬼的特征,金属的尖角,金属的獠牙和厉爪。第四次重生的大翅膀正折叠在他的身后,有如黑色的金属披风。
  “乔森他……”米利亚抚摸着腰间安东留下来的长剑,仿佛从中能得到力量和勇气:“他死了。就在阿古斯进攻乌瑟尔长老村庄的战役中……一发死亡射线击中了他,我想他没有痛苦……没有。”
  四十七沉默不语。老安东很看重这个丫头……他帮自己驱逐了火焰君主,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米利亚擦了擦眼睛,一片灰色的东西飘落在手上。她搓了搓,灰烬组成的残片在手上碎成极细微的粉尘。
  这是从地狱门堡那边飘过来的么?
  她和四十七抬头看去,片片灰烬犹如下了一场雪,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
  它们也将落在沉睡森林的其它地方。灰烬的雪花仿佛一个个死者的灵魂,带着残酷漠然的美——坠落如殇。


三生蘸酱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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