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感情之漩涡




第77节 生活如同一首歌(上)
  吴小萍回到县委即向唐国强汇报此行结果。唐国强听完,对吴部长和叶之然的工作表示满意,称赞道:“吴部长的工作卓有成效,省报记者的事不是小事,如果戴了有色眼镜看常嘉的工作,再经媒体炒作,我们就被动了。”
  吴小萍抬起圆胖的笑脸,道:“唐书记说得对,记者虽然无官无职,但手里的一支笔比枪都厉害,可以横扫千军。宣传部一定牢牢要把握关注舆论的导向,多宣传常嘉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方针,把正面表现出来。”
  说到这里,她露出钦佩的表情,叹道:“唐书记,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叶长经过唐书记的栽培,工作卓然有效。这次邱记者这么配合,叶长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唐国强满意地说:“对年轻干部,我们还是要多关心、多帮助、多爱护。”
  吴小萍听了这“三多”指示,脸上浮现的笑容更为舒展,点头说:“唐书记指示非常正确,我以后会更关注叶长的成长。”
  她皱了皱眉又说:“那个邱记者非要到娱乐城去唱歌,把叶长拉了一起去。”
  对常嘉新开的那家娱乐城,唐国强已经有所耳闻,他也听到不少老同志的风言风语。作为县委书记,他一向站在全局的高度看问题,娱乐城虽然难免有色情活动,但却能活跃常嘉的夜生活,能够起到改善投资环境的作用,特别符合港台投资商人的胃口。
  他“唔”一声,说:“小叶乡长是个稳重的人,应该能处理好邱记者的事,对他,我还是放心的。”
  吴小萍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脸上却表情不变,连连称是。
  在娱乐城,叶之然心里对邱记者也是很不以为然,记者的形象第一次在他心里遭到颠覆。
  结账时又多付了二百元的“出场费”,加上唱歌、小姐陪唱、酒水,合计消费了一千元,让他有些郁闷。这些票据全交给吴部长,她是否产生其他想法?
  比如,性服务?
  想到这,他要求服务员把发票开成二张,一张四百元,一张六百。四百的交给宣传部报销,六百的在经济小区报销。
  发票还没有放进衣袋,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熟悉的声音:“叶长,巧啊!你怎么在这?”听到这声音,他不用转头,就知道是马艳丽。
  果然,回过身来,他就看见娇艳欲滴的马艳丽站在身后,眉如画,脸如花,身后却跟随了四、五个胖胖的男人,他都不认识。
  “我刚才请省报的记者在这唱歌,你呢?”
  马艳丽高兴地说:“我请百货公司的经理在这吃饭,吃完了带他们一起来唱唱歌。”
  “哦。”叶之然看了看她身后四、五个男人,微笑着说,“你介绍一下。”
  马艳丽吐了吐舌头,歉意地说:“你看我糊涂。”
  转身指着来人,逐个介绍道:“这位是恒阳县百货公司经理何二冲,这位是丰城县百货公司张经理,这是柳县百货公司的陈经理和吴经理。”
  “这是我们乡副乡长叶之然。叶乡长是名人,你们都听说过吧?”
  “久仰久仰。”何、张、陈、吴几个经理都热情地和叶之然握手。
  马艳丽等他们一一握过手,对叶之然发出邀请:“叶长,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吧?”目光中透露出殷切。
  在马艳丽的客户面前,叶之然不便拒绝,说:“也好,虽然我不会唱歌,但陪几位客人一起娱乐一下吧,这是为了表达我们马石乡对客人的欢迎。”
  几人闻听后,轻轻地鼓起掌来。叶之然微微一笑,看来他们四人虽身处商界,对官场的一套礼仪一点也不陌生。
  进包房前,马艳丽关照服务员只需要饮料不需要其他服务。列队等候在包房外的几个小姐就一哄而散。
  马艳丽在商界磨练时间虽短,但已初具女强人的大气风范,应付这种场合显得轻松熟稔。
  她明白叶之然一口答应留下来,其实是在向客人表达他对服装厂的支持之意,提升她在客户心理的地位。她知道叶长关心她呢,想尽办法支持她呢,这让她感动不已。
  马艳丽不知道的是,这种感动已经在很久之前就不知不觉地在她心瓣上种下了根,随着血液的流动又在慢慢地长大。这使得她在不知所倦的工作之余,多了一个想象的空间。
  那个空间很朦胧很美,美得连她在和丈夫刘国荣恋爱时都不曾有过。
  “叶长,你带头唱一首吧?”马艳丽在话筒上套上一次性卫生罩后,回眸望着叶之然说。
  叶之然摆摆手说:“我今天做听众,唱歌不是我之所长。”
  “那么,哪位老板先唱?”对叶之然的话她当然言听计从,转过头浅笑吟吟地问客户。
  四个人中,最胖的何经理说道:“马厂长,你是主人,带个头。”
  马艳丽也不忸怩,爽快地说:“那好,我就抛砖引玉吧。”
  她唱的是叶倩文那首正大红大紫的“潇洒走一回。”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这本是首难唱的歌曲,叶之然没想到在马艳丽口中演绎得这么好。婉转的高音,徘徊的低音一切都那么自然。叶之然不禁鼓了鼓掌。
  看到叶之然微笑着鼓掌,马艳丽不禁神采飞扬,成熟丰满的身躯散发出诱人的吸引力。这对在场的男性都是一种强烈的诱惑。
  何经理受不得诱惑,一跃而起,不等马艳丽招呼,伸手接过话筒说:“我也来潇洒走一回。”
  “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我想要告诉你,那不是一般的情和意,那是我内心衷曲。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从没有再提起,这秘密写在我心底,永远变成回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匆匆地与你相遇,对你有无限依恋,那正是我的秘密。”
  何经理拿腔作势地唱着“小秘密”,目光却经常徘徊在马艳丽成熟馥郁的脸上。几个人都察觉到了,在他唱毕,纷纷鼓掌。张经理似乎无心地说了一句:“有小秘密的人才感到生活有奔头。”
  何经理“呵呵”而笑,说道:“张经理,陈经理,吴经理,你们来唱。”把话筒往张经理手里一塞,靠在马艳丽身侧坐了下来。
  马艳丽尽管心里腻烦,表面上却装作无动于衷,等何经理坐下,夸了一句:“何经理,看不出啊,歌唱得很好,年轻时是个才子吧?”
  这话夸得何经理裂开嘴就收不拢来,得意地挺起胸口说:“那是,想当年我也吹过口琴,拉过二胡,班级有活动少不了我的演出。”
  马艳丽其实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在他吹嘘的同时,上身微微靠近叶之然,在他耳边说:“叶长,我心里其实也有个小秘密。”
  叶之然端坐不动,反问一句:“哪个女人心里没有秘密?”
  马艳丽欲言又止,就用目光在他的脸上绕了两圈。
  何经理这时候一心都在马艳丽身上,察觉到马艳丽的举止,心里暗暗恼怒。他的恼怒是针对叶之然的。在张经理唱毕一曲后,就怂恿叶之然:“叶长,你也是马石乡的地主啊,给我们展示一下歌喉吧。”
  这话有二重目的,一是从马艳丽身边支开叶之然,他看得有些不顺眼。二是虽然这个叶之然长得人模狗样,但歌喉肯定比不过自己,这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叶之然不为何经理的话所动,却架不住马艳丽起劲地鼓动,心想:唱就唱吧。
  他最拿手的就是张行的“迟到”,不过刚才陪邱记者时唱过一次了,就不想吃回锅肉。除了这首歌,他最喜欢的就是张学友的歌了。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
  第一句开口,男性深沉的声音就让马艳丽意想不到,眼睛里不由地冒出无数的小星星。何经理失望地在心里暗骂一句:狗日的,还说不会唱,比老子唱得更好。
  “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
  这本是一首非常抒情的歌曲,叶之然唱得很认真。
  他没想到的是,这首歌的歌词,却一下子触动了马艳丽。她感觉这首歌简直就是为她写的。一时间,她如被电击中,呆若木鸡。
  耳边,叶之然的歌还在继续。
  “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
  曲终,音停。在马艳丽心底,却是久久不散。
  何经理无可奈何地跟随着其他三人鼓起掌来,看看马艳丽情之所动的样子,心里面既是后悔又是妒忌。
  叶之然有些察觉到马艳丽的异样,回到座位后,转身对何经理等四人说:“何经理,张经理,陈经理,吴经理,你们四位都是马石乡服装厂的第一批重要客户,还望你们多多支持服装厂的业务。马厂长刚担任服装厂厂长,对你们的帮助会由衷感激的,将来服装厂红火了,不会忘记朋友们在她起步阶段所做的弥足珍贵的支持。”
  何经理胸脯一抬,慷然说道:“叶长客气了,没说的。我们明天就和马厂长签订货合同,我们几个都是充分相信马厂长的。”
  马艳丽这才从感情的漩涡中拔了出来,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第78节 生活如同一首歌(中)
  在娱乐城门口送别客人,马艳丽忽感不适。叶之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有点头晕。”马艳丽用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楚楚可伶地回答。
  “是不是酒喝多了?可刚才在卡拉OK还见你活蹦乱跳的。”
  “可能是出来后吹到冷风,头就晕了。”马艳丽慢声慢气地回答,“叶长,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再走。”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怎么放心。”叶之然责怪她一句,说道,“我送你回去吧,现在住哪里?”
  “广福街65号。”
  叶之然在门口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扶马艳丽上车。
  车子前行,轮毂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滚动,坐在车上的人明显有上下颠簸的感觉。马艳丽趁势把头靠在叶之然肩膀上,身子靠在他的手臂上。
  叶之然又责备了一句:“看你还逞能,以后就少喝些,有客人来,和林军一起出面招待。”
  马艳丽听着叶之然责备的语气,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关心,满心喜悦。和他认识这么多时间来,这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轻轻移动脑袋,将脸埋到他肩膀柔软的地方,深深地呼吸他的气息,感到格外的满足。然后,在他的肩窝里呢喃地说道:“知道啦。”
  江南的初秋季节,衣服本就穿的很少,隔着衬衫她那发烫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肌肤上,叶之然感觉皮肤麻痒的同时,心理也微妙起来,感觉心田里面多了一丝柔柔的、软软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有些香甜。
  他自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后,由于多了一丝紧张,身子不由地僵硬起来。
  马艳丽身子依靠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在心底笑了笑。相应地,自己的身体也越发敏感起来。离婚前她就已经很久没碰过男人了,此刻,感觉自己竟羞耻地有些对他向往起来。而埋藏在心底的那缕情愫,在初秋温暖的晚风里,在慢慢不停地滋长、滋长……
  亲爱的,那是本能的反应,或许你在那个时候,也会这样。
  叶之然感觉到气氛有些暧昧,轻轻地推了推马艳丽,想和她保持一点距离。马艳丽却挪了挪身体,靠得更近。他有些紧张地看看前面用力骑三轮车的车夫,担心他有所察觉,就不敢再推。
  马艳丽当然知道他的尴尬,差点笑出声来。
  “多美的夜晚啊!”她在心里满足地叹息一声,感觉常嘉的夜晚在秋虫的鸣叫声中格外安详,耳畔仿佛又响起那首一下子触动她情感的歌。
  “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马艳丽把头伏在叶之然的肩上,乐曲声仿佛环绕着她,在三轮车的颠簸中不能停息。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叶之然说着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
  “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这句伤感的歌词让她泪水忍不住淌下来,现实呢?她是否也只能注定如此?尽管有些不甘,可是,自己毕竟大了他三岁,而且已经有过一场婚姻。
  “一路上有你,痛一些也愿意,就算只能在梦里拥抱你。”
  ……
  车到广福街65号门口,叶之然扶马艳丽下来,付了车钱,问她:“你自己上去行吗?”
  马艳丽摇摇头低声道:“我浑身无力呢,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心里面却是热情澎湃,充满着美丽的期冀。
  叶之然扶她进门后,马艳丽转身关上房门,对他说了声:“家里没人,我一个人住。”未等叶之然明白过来,只见她头也不晕了,身体也有力了,双手一把环抱着他的颈脖,将丰满的嘴唇吻了上去。
  叶之然只觉得一阵晕眩。
  怀里扭动着的,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眼如媚丝,身若无骨。肉体的紧密接触,让年轻的他感觉血脉愤张,一股热流从下腹部直向上冲。他紧张地说了声:“艳丽,你再不放手,我就忍不住了。”
  马艳丽颤抖着说了声:“阿然,来吧。”
  冲动是魔鬼啊!叶之然的理智顿时丧失在疯狂的肉欲冲动中,他抱起马艳丽就往房里走去。
  两人焦急地脱光衣服,再次搂抱的一霎,思想早远离了身体,只有美妙的直觉,和直觉中期冀着的更高的美妙。
  很快,他的身体进入了她的身体。
  亲爱的,那是一种飞的感觉,是一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放进对方的身体,又想把对方的一切都融化进自己的身体……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两人激烈而疯狂的互动,直到同时从心底发出一声呐喊,才满足地静了下来。
  马艳丽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喃喃的说道:“阿然,真好。我从未如此的幸福和快乐过。真的太好了,这一生值了。”
  男人为性而爱。
  叶之然此刻也是温情满怀,轻轻吻着她湿润的双唇,将鼻子顶着她的鼻子,看着她幸福而满足的眼睛。他感觉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马艳丽,忍不住又用嘴唇去吻她的鼻子,她的眼睛,额头,耳垂。俯下身,又吻她的脖子,胸脯,以及两颗蓓蕾。感觉她的成熟而美丽的酮体充满了魔力。
  都说女人为爱而性。
  在叶之然的轻吻中,马艳丽的欲望再次点燃,她抱着叶之然翻了个身,贪婪地还要一次。
  叶之然忙说:“我要洗一洗,浑身的汗。”
  马艳丽就像鸟一样轻快地和他携手而进卫生间,淋浴之后,打上肥皂水,光滑的肌肤相互接触,又点燃了叶之然的激情。他在卫生间凌空抱起她完成了生命中的第二次。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马艳丽将他的手臂垫在自己的头下,侧着的身体一半在叶之然的怀里。柔声问:“阿然,后悔吗?”
  叶之然不作答,用牙齿轻轻咬住她的唇。
  马艳丽在喜悦满足的同时,那首哀伤而缠绵的歌曲又在心里想起。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才又让你离我而去。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
  马艳丽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阿然,你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不会和你结婚。”
  她认真地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是你给了我事业,现在又给了我爱。这辈子我已经知足了。”
  “艳丽,为何要说这种话?”
  马艳丽露出坚决的表情,说:“阿然,我想得很明白。我不会让你的前途因我而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对我而言,今天的经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我真的很满足了。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拼搏,有自己爱的人可以牵挂,老天已经待我不薄。”
  她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又说:“我只要求你以后在心里留一个角落给我,能够经常想起我,不忘记我就好了。”
  她的目光中闪着泪花:“你知道吗?我多想要个孩子啊,可惜身体不争气,也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有这个可能。”
  说到这里,她又问:“阿然,你能在结婚前继续这样爱惜我吗?”
  在马艳丽细声细语中,叶之然感到一种温情慢慢的塞满胸口,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圆满、弹性十足的臀部,道:“说什么话,我会一辈子好好爱惜你的。”
  “多动听的话啊!有了这句话我就觉得值了。”马艳丽叹息一声,满足地把头靠在他的脑边。
  “艳丽,你要多动脑筋搞好企业,目光放得远些。国家现在大力推进经济改革,未来的发展或许会出乎我们的期望。现在,上海已经有多家企业进行了股份制改革,发行了股票。你好好做,争取以后做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
  马艳丽用手臂支起头部,侧身问:“阿然,我行吗?”
  “只要用心做,肯定行。但有一点,只许你正当的经营,不能搞歪门邪道。”
  马艳丽嘻嘻地笑出声来,问:“你担心我施用美人计?放心吧,我的身体从此以后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想了想,说:“还有,阿然,你要清清白白做官,不要犯经济错误。以后我会帮你赚钱的,做你的经济后盾。”
  叶之然爱惜地看她一眼,道:“父亲从小教育我敬岗爱业,我现在把当官看做一个职业,所以会清清白白地做好的。至于官能够做到多大,却是难料,世界上的事,本就不能事事如愿的。”
  “就因为不能事事如愿,所以我格外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和你曾经有过,爱过,我已经很快乐。而且,我还有上市公司的梦想。”


第79节 生活如同一首歌(下)
  美好的时间总是格外的短暂。天刚萌萌亮,叶之然立即拥衾而起。马艳丽醒过来一看天色已明,吻他一下,轻声说:“走吧。”
  叶之然回吻她一下,说道:“服装厂的事要放在心上,我今天要去省城,研究生班开学,过两天才回来。”
  马艳丽像个乖巧的小媳妇,用力地点点头,又问:“你的早饭怎么办?”
  “火车站摊子上吃一点就行,那个邱记者今天也回省城,说好了一起走的。”
  “那好。”马艳丽替他收拾好东西,在他洗刷完毕后,又替他整了整衣衫,笑着说:“阿然一表人才,走到哪里都会招蜂引蝶的。”
  叶之然在她脑门轻弹一下,道:“调皮!有事打我拷机。”
  然后轻声轻脚地走出楼,见附近没有人迹,他又快走了几步。离此稍远,才定定神恢复正常的行进速度。虽然说,他和马艳丽目前都是单身,被人发觉了也没啥大事。但是他自己觉得这种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的行为,传出去有碍官声。
  直到走出数百步远,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出门时稍稍的紧张,却又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叶之然在这一时间有些迷失自我了。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他抬腕看看表,见时间尚早,决定先回趟宿舍。
  他的宿舍在乡政府旁边的康佳小区的第三排公寓楼。步行到小区后,他穿过第一排公寓楼,拐过一个小弯,不觉一呆。
  他看到从第二排公寓门口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地往反方向而去。还好没有照面,否则,自己回宿舍倒没啥奇怪,他这么早从这离开未免尴尬了。
  从第二排公寓门口出来的,不是别人,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傅斌。
  乡政府的宿舍楼设在第三排公寓的二、三层,王静语到马石乡工作后,不愿意住在宿舍区,就自己在康佳小区的第二排公寓租了套房子,上下班也可以近些。
  没想到这样……
  看到傅斌,叶之然马上联想到自己。自己在常嘉也已经小有名气。若是被人看到他这么早从广福街65号出来,自然也会联想到马艳丽。
  想到这里,他眉头不由地一皱。看来还是尽早和马艳丽断了为好。
  在宿舍拿了些学习用品,他一路上想着心事,来到火车站后,看见邱记者已经到了。
  “邱记者早!”
  “啊,叶长来了。”
  两个男人都经历了昨夜的香艳风流,脸色都有些憔悴。
  “喝点白粥吧?”叶之然问道。
  “好啊,这里的白粥不错,我吃过多次。”
  两人要了两碗粥,两个鸡蛋,几张薄饼香甜地吃起来。有了昨天的经历,两人都觉得彼此亲近了许多。
  江南的白粥煮得非常稠,喝起来香甜无比,是生活在这一带人的最爱。
  邱记者喝完一碗粥又要了一碗,笑道:“走南闯北,我也算到过许多地方,要说这早饭嘛,还是咱江南的白粥最舒服。”
  叶之然深有同感,说:“喝热粥最养胃,这些年大家的生活水平虽然在不断提高,食物丰富了许多,但我觉得还是江南的白粥最好吃。”
  “叶长也是本地人?”
  “我广北市金山县的。”
  “啊!”邱记者忙伸出手和叶之然握了一把,说,“没想到啊,我们还是同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叶之然愉快地和他握了握手,自然而然地和他攀谈起家乡的事情。
  又是一番莺飞草长的交谈,两人的感情却更深了一层。邱记者说道:“叶长,以后只要有我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效劳。”
  “彼此彼此。”叶之然也是尽心接纳。
  上了火车后,两人对对面坐下,又是一番阔谈。年轻人都觉得自己是未来的栋梁,是有一番大作为的,这一顿侃从上车伊始直到到站,滔滔不绝。看邱记者意气飞扬地指点江山,颇有一番挥斥方遒的气概,叶之然自愧不如。
  临下车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邱记者无意间又说了一句:“知道吗?省美术馆后天有朱照溪画家的画展,他有个美女学生也有画作展览。有传闻这个学生和朱画家关系非同一般,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叶之然听到这个传言,心里却是不快起来,道:“你别跟着别人胡说,黄瑜雯是个清纯玉女,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邱记者诧异地问:“叶长,你认识这个学生?”
  叶之然点头说:“那是我的学妹。”
  “这样啊,那当然是你说得对,看来传言都是虚妄的居多。”邱记者“哈哈”一笑,作别而去。
  叶之然却愀然不悦,黄瑜雯这么一个清纯的女孩被人拿来说事让他感到有些愤愤不平。
  想到黄瑜雯,他又想到张念悦。以往每次想起她,都有种欢快喜悦的心情,今天却是有些胆怯起来。下了火车后,离她是越来越近了,胆怯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一句话:世界上的事,有得就必有失。在马艳丽那里得到的是身体的快感,在张念悦那里失去的则是心灵的纯洁和两人之间的平等。
  他觉得,以往,他和念悦都是平等的。但自今天起,他已有负疚。
  省城的天空依然碧蓝,景色依然诱人,他的心态却已有不同。
  先到经济小区的宿舍放下东西,然后就去J大第二食堂吃饭。这是他和念悦之间的约定。
  到了十一点四十分,张念悦果然准时而来,身边依然是那个“小太妹”杨小丽。
  “木头,你怎么有些瘦了?”一见面,念悦审慎地看了看他的脸问。
  “有吗?”叶之然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能是昨晚喝酒,睡得晚了,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张念悦皱皱眉头问:“又和谁一起喝酒?”
  叶之然说:“是省报的一个记者。这是县委宣传部指派的任务,要我陪他喝好、玩好。”
  念悦不悦地说:“看看你的工作,都成了‘三陪’了。”
  叶之然只得笑笑。“小太妹”在一旁笑着说:“念悦,他做‘三陪’生意一定好,本小姐一定光顾。”
  念悦抬脚就蹿了她一脚,疼得杨小丽呲牙咧嘴,直骂她“重色轻友”。
  等打完饭,坐下来吃的时候,念悦又问:“木头,爷爷有没有说什么?”
  “叶老听了我告诉他的你的琐事,津津有味,比什么都高兴。他别的没说什么,就是要你注意身体。”
  张念悦抬起明亮的双眼出神地想了一会,对叶之然说:“爷爷是最疼我的。”
  叶之然点头赞同,说道:“是的,在叶老心里,你比叶阿姨更重要。”
  张念悦想起叶老,低下头,扒了几口饭,露出思念的表情。稍停,她又问:“木头,这一个多星期,你在常嘉有没有做坏事?”
  叶之然心里正藏着事,猛听得这句话,手一个不稳,一只筷子不小心掉了下去。
  念悦不由地敲了敲桌子,说:“木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心虚?”
  叶之然掩饰着表情,装作镇定地说:“哪有?你别瞎说,你同学看着呢。”
  杨小丽摇摇头说:“我只顾着吃饭,没看见也没听见。”
  念悦“哼”了一声,举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分开后又快速并拢,做出剪刀动作,威胁道:“要是不老实,本姑娘就来个‘咔嚓’”。
  叶之然正在心虚,听到“咔嚓”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下体真的一跳,隐隐有作痛之感。忙站起身说:“我去拿双筷子,筷子丢地上脏了。”
  等他转身,就听得“小太妹”好奇地问念悦:“念悦,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咔嚓’?”
  念悦脸色微红,“吃”地一声笑得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吃过午饭,三人走出食堂。张念悦问叶之然:“木头,你下午研究生院开学典礼几点钟?”
  叶之然说:“还早,一点半呢。”
  “那我们去白桥那边走走。”转身对杨小丽说,“小丽,我们待会教室见面。”
  杨小丽调皮地说:“我不,今天要做你们的电灯泡,一路跟着你们。”
  张念悦又作势要踢,说道:“去,待会见。”
  杨小丽不得不讪讪而走。
  两人穿过白桥,在钟楼的小广场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张念悦早忘了刚才的玩笑话,问叶之然:“木头,一个多星期不见,有没有想我?”
  叶之然握住她的手,说:“当然了,我经常想起学校东门的白果树呢。”
  念悦欣慰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说道:“我这个星期去了三次了,在白果树下呆上片刻就很高兴。”
  叶之然柔声说道:“下午放了学我们再去。”
  念悦高兴起来,说道:“好啊。”两人卿卿我我地说着情话,不觉时间的流失,一直到钟楼的自鸣钟响起,才知道已经一点钟了。念悦惊讶地“啊”了一声,说:“木头,我要迟到了。”
  叶之然拉她起来说:“别急,迟到就迟到吧。我们走过去。”


第80节 电影
  叶之然考入的半脱产研究生就是俗称的带职研究生,而且与委托培养的带职研究生不同,学习一般都安排在周末。上次来J大研究生部时,他听杨教授说,这种形式的研究生教育尚在试点阶段,教育部正在研究相关的规定,估计年底就会正式出台相关学历教育的文件。按杨教授的分析,带职研究生的学历很难得到承认,但硕士学位是可以承认的。而J大这次招收的带职研究生是历史上的第一次,算是开创了名校开办带职研究生教育的先例。
  正是由于是第一次,所以学校给与了足够的重视。全年级三十多个带职研究生,安排了数个颇有名望的教授指导学业。开学典礼上,常务副校长、研究生部主任、学工部主任等也悉数出席。
  叶之然坐在台下,却满脑子都是昨夜的点点滴滴。马艳丽和张念悦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冲击着他的道德观和爱情观,以致主席台的领导讲些什么内容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热烈的掌声响起,他才知道开学典礼结束了。
  出会场时,杨教授叫住了他:“小叶,你来一下。”
  跟随杨教授进了研究生部办公室,杨教授郑重地说:“小叶同学,研究生部这次安排你师从林平生教授,既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鼓励。林教授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带职的研究生。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多学一点有用的知识,应用于国家建设,才不辜负学校对你们的期望。”
  叶之然知道这都归功于杨教授的推荐,否则林教授不会挑他做学生,就恭敬地对杨教授说道:“感谢学校对我的照顾,感谢林教授的信任,也谢谢您的关照。我一定会好好学,不累及林教授的名声。”
  杨教授满意地点点头,道:“研究生部推荐你,也是因为你在J大本科阶段学习时,就是品学兼优的学生。”
  他看着叶之然说:“现在,你虽然是带职攻读研究生,但不能因为工作而影响到学习,千万要以学业为重。”
  叶之然听得出杨教授对他勉励的同时,怀有很高的期望,当即诚惶诚恐地表达了自己的学习态度和决心。
  临走前,杨教授告诉他:“林教授今天不在校,你明天下午去经济发展和改革研究室向他报到。”
  “好的。”叶之然自然唯命是听。
  出研究生部小楼,穿过钟楼前的小广场和白桥,叶之然在图书馆大楼前的草坪上略做休息,等候念悦到来。
  夕阳西下,落日像个燃烧着的硕大的火球,把天空中的白云烧得彤红。坐在草地上向远处望去,地平线上的师生,穿行于晚霞映红了的道路,和四周古朴的建筑构成了一幅充满了人文色彩的美丽风景图。
  叶之然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绪万千。
  二年后又回到学校,他察觉到虽然学校的一幢幢建筑和宽松的学习氛围依然没有改变,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在国家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下,这里的师生都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单纯,而是融入进了不断发展、变化的社会。不管是教授还是学生都在用自己的双眼密切地注视着社会的变化,思考自己的前途和定位,参与到社会的变革中。市场经济、商品意识已经通过潜移默化改变了他们思考社会、体现自我价值的根本观点。
  在市场经济意识的冲击下,J大已经不单纯是以前那个纯粹的科研、教育单位,“创业”正成为一个热门的名词悄然侵入人们的思想。
  正浮想联翩间,他看到张念悦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忙挥手招了招。
  张念悦发现了他,轻快地向他走来。
  由于是从宿舍方向过来,她背对着夕阳。叶之然看过去,就见她沐浴着落日的余晖,光线为她的人廓勾画了一圈红红的光圈,晚风中轻飘的白裙也披上了红光,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非常的圣洁和庄重。
  “木头,你呆呆地看着我干吗?怎么不说话?”念悦来到身前,见他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张口问道。
  “念悦,你来和我一起看日落。”叶之然对着念悦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将念悦来到自己的身旁,然后一起面向西边,感慨地对她说:“太阳不亏是万物之主,它既孕育了生命,又将生命妆扮得无比美丽。”
  他侧过脸说:“你知道吗?刚才你背对着落日向我走来,就像一个天使飘然降临,让我既震惊于你的美丽,又震惊于你的圣洁。我就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哦?看不出木头还有会多愁善感啊。”念悦扬了扬脸,取笑他。
  “念悦,让我们静静地看着太阳下山吧。日出日落都是最美的自然景观,人在注视它的时候能够净化心灵。”叶之然说。
  念悦为他美丽的说辞感动,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牵着手看落日缓缓下沉。
  良久,念悦才从他手中轻轻挣脱自己的手掌。在J大,虽然学生间的恋爱非常普遍,但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一起活动的不多,况且,她本身就是J大受到瞩目的女孩之一。
  “我们去东门吧。”念悦建议道。
  “好吧。”东门的白果树见证了他们的初吻,在两人的心目中,都有特殊的意义。
  两人来到白果树下,转到树背后看时,发现在他们刻下的“爱情”二字下面,又新增了几个字:“永不放弃”。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心知必定是后来者在看到上面二个字后,也刻下了他们的心愿。想象着:有一对恋人,牵着手来到这里后发现了上面的二个字,心灵感觉到了爱的召唤,就在这里做出爱的宣誓。
  叶之然心有所动,望着两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声来:“我爱你,永不放弃。”
  都说恋人之间心意是想通的。
  念悦柔情涌起,仰起脸望着他,也说道:“我也是一样,永不放弃。”
  看着念悦清澈明亮的眼睛,以及从眸子里透露出来的爱意,叶之然心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上前捧起她的脸,说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对你,我是永不会放弃的。”
  念悦轻轻“嗯”了一声,并不知道他这话是意有所指,只管自己沉浸在两情相悦中。
  叶之然的心里,却闪过马艳丽的影子。他暗暗责备自己的同时更觉得对念悦有了一种愧疚,不禁轻声问道:“念悦,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以后会不会原谅我?”说完这句,心里有些紧张地看她的手,是否又会做出剪刀“咔嚓”的动作。
  念悦却浑然未觉,在这棵白果树下,她只感到非常的温馨和愉悦,柔声说:“只要你的爱不变,什么都可以原谅。”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叶之然放弃了试探。他觉得如果自己在念悦身上玩弄心术未免太无耻。
  “念悦,晚上我们去做什么?”过了一会,叶之然的头从念悦的秀发的芬芳中抬起,轻声问。
  念悦想了想说:“我们去看电影吧,学校大礼堂今天放周星驰的‘赌圣’,听说很好看。”
  两人在学校餐厅匆匆吃完晚饭,在大礼堂门口买二张票,进入内场一看,入座率出奇得高。
  周星驰是最近几年窜红的香港影星,与周润发并称“二周”,具有很强的票房号召力。他的戏路与众不同,以无厘头的搞笑见长,属于纯娱乐性的影片,所以非常适合大学生观看。
  这部影片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周星驰饰演的“赌圣”洗牌时的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配合特写的镜头,人物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叶之然发现,放到这个场景时,很多男生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星爷的动作,都是意有所动。
  电影院向来是恋人的天堂,一是因为光线适合谈恋爱时做做小动作,二是氛围很好,多多少少带了点浪漫的气息。而大学生的生活都是围绕着学习和恋爱而展开,所以,电影院是大学生最重要的活动场所之一。
  张念悦这是第一次和叶之然进影院。影片开始后,她就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边看电影一边把一颗颗“鱼皮花生”挨个塞进自己和叶之然的嘴里,津津有味地体会这种乐趣。对周星驰的表演却是无动于衷。鱼皮花生还剩下半包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坐在她前面第二排的位置有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却是“小太妹”杨小丽。她忙用手拉拉叶之然,轻声说:“木头,你看前面那个人,是杨小丽。”
  叶之然一看,果然。低声问:“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她原来没有男朋友的。”
  “那可能是最近谈的,念悦有些霸道哦。难道这也要来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念悦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说:“不是的,你仔细看看她旁边的那个男同学,是不是长得有点像你。”
  叶之然一看,摇头说道:“切!就那小样?差我太多了。”
  “臭美!”念悦笑骂一声,然后皱眉说道:“杨小丽就是会学我的样,见我有了男友,就巴巴地赶紧找一个,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她把最后一粒“鱼皮花生”塞进叶之然嘴里,又说:“不行,我要替他把把关。”
  叶之然笑着说:“你这同学也算异类。我只听说过有什么‘恋父情结’、‘恋母情结’的,她这是算什么?‘恋友情结’?”
  张念悦就不高兴地打他一下,嗔怪道:“不许这样说我姐妹。”


第81节 画展
  等影院散场,张念悦拉着叶之然的手,一个箭步来到杨小丽身边,大叫了一声:“小丽。”
  杨小丽吃了一惊,回头见是张念悦和叶之然,脸色“唰”地红了起来。叶之然注意到,她的眼睛里亦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的神色,低下头,竟不敢看他俩一眼。
  张念悦笑着说:“你身边的这位是谁?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话一问,杨小丽脸色涨得更红,稍停片刻,她抬头对着那个男生说一声:“你怎么还不走?没看见我遇到熟人了吗?”
  男生一脸茫然,转身落荒而走。
  张念悦这时候已经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表现极为失态的杨小丽身上,回头对叶之然说:“木头,天也晚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叶之然知道她想留些时间审问杨小丽了,就微笑着和她们两人道别。
  第二天,叶之然起来吃过早饭,按照昨天的安排,上午应该去省美术馆看展览,下午去拜见导师。
  长江省省立美术馆位于城中湖的西北,占地面积不大,由二进老式的木结构房子构成,东西两侧是厢房。
  这种老式房屋每间只有八、九个平米大小,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把一间间房间打通,前后二进房屋通过厢房又连在一起,形成了十四、五间小屋连成一圈,宛若一条长长的走廊,非常适合布置画展。
  叶之然来到美术馆时,刚刚开馆,他一间间房间看过去。
  朱画家的画以山水、花卉见长,展室按作品的诞生年代布置。叶之然在第一、二间看到许多他的早期作品,还有许多铅笔素描,不过这些画上都贴了一张“非卖品”的小纸条,显然是朱画家自己保留着作为自己画作的成长轨迹来加以缅怀的。
  而在后面几个房间见到几幅四尺整纸的山水画作,又标上了“已售”字样。当他走到最后二间房间时,见墙面上一张条幅写着“黄瑜雯书画展”几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她的简介。
  这是叶之然第一次系统地看到黄瑜雯的画作,不禁饶有兴趣地一幅幅观看起来。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黄瑜雯的画不以山水见长,而偏爱人物,尤其偏爱古代仕女画。作为朱照溪的得意学生,这似乎有些“离经叛道”。叶之然从她的画里,唯一能看出朱照溪风格的,是她喜欢把仕女和山水结合在一起,而山水的画法颇得老师的神韵。
  等他看完全部画作,对黄瑜雯的书画有了新的认知。她的侍女画清丽秀雅,形神兼备,一个个宛若凌波仙子。文静秀丽的黄瑜雯有这么高的书画造诣着实出乎他的想象。以致走出展室时,他犹在回味画作的精妙。等他抬起头,看到朱画家和黄瑜雯都已到了美术馆,正站在“天井”里说话。他听到声音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看到他们两人正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说话,就把脚缩了回去。
  黄瑜雯眼尖,已经看到了他,沉静秀丽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高兴地叫道:“叶之然!”
  叶之然只得微笑着过去,向朱画家、黄瑜雯分别打个招呼,又向在和他俩说话的中年男子含笑致意。
  黄瑜雯问道:“你什么时间来省城的?”
  叶之然回答:“昨天刚到,我的研究生班开学了。知道朱画家和你在这里开画展,所以特地来看看。”
  黄瑜雯开心地问:“已经都看过了?”
  叶之然点点头回答:“都看了,瑜雯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怎么,不入你的法眼?”
  叶之然摇头说道:“不是,我是在感叹,也只有江南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才孕育得出你这样的才女,青出于蓝啊。”
  黄瑜雯得他的一阵猛夸,内心欣喜,一向文静的她忍不住嘴角噙满发自内心的笑意。
  两人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却在朱画家和中年男子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们从未见过黄瑜雯会主动和一个年轻男子攀谈过,而且攀谈地如此自然。以他们对黄瑜雯的熟悉,这绝非寻常。中年男子因此格外地注意起叶之然来。
  他在注意叶之然,叶之然其实也早已注意到了他。
  同是官场中的人,相见时都有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直觉。叶之然在他第一眼观察自己时就知道他也是一个官场中人。而且,官阶远在他之上。因为他感觉对方有着庞大的官威在压迫着自己。
  官威其实是一种很奇异的气质,是领导干部在官场中日积月累养成的。再小的官都会管一批人,所以有高人一等的心态,说话行事往往带着指使他人的习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气势。当然,官做得小的时候,因为被领导的群体较小,同时,自己又需要对上司曲意奉承,所以,气势总体较弱。当官做到一定级别,此消彼长,这种气势就会相应增大。而一旦到了高位,一举一动都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其气势更大,官威更足。这种官威对平民百姓来说,可能感觉不敏感,但对官场中的人来说,却是极为敏锐。官场是个非常讲究级别的地方,处处按位置高低排列尊卑,久而久之,一些官场老油子们甚至可以从来人的一个目光就能准确地分析出他的级别。
  叶之然虽然没到这一步,但对方的官级高出他许多,却是可以凭自觉感觉得到。但朱画家和黄瑜雯不给他介绍,他当然不会冒失地向他们两人询问他的身份。所以,叶之然虽然留意到他的存在,仍旧自然地和黄瑜雯进行交谈。
  “瑜雯,你的画以仕女见长,好像和朱画家的风格不同啊。”
  黄瑜雯笑笑说:“好多人这么认为。其实,对我来说,老师教给我的,是对画的理解,是用笔的习惯,是思维的趋同,而不是画中的物体本身。”
  黄瑜雯和马艳丽、张念悦不同。马艳丽是很外向的一个女性,敢说敢做,魄力十足。张念悦则浑身洋溢着现代女性的气息。而黄瑜雯带着古代女性的沉静、温柔,同时性格较为内向,不喜与人交流,特别是和男生交流,有一些清高的意味。
  清高的黄瑜雯这么纡尊降贵地和叶之然交谈,显然是引起朱画家和中年男子格外注意的原因。
  “瑜雯,我要走了,下午要去拜见导师,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时间还早啊?不再进去休息一会?”黄瑜雯出言挽留。
  叶之然打趣道:“你不怕我呆久了,不小心看中了你的哪幅作品,开口向你索画?”
  黄瑜雯浅笑着说:“你要看中,尽管拿。”
  叶之然就正色道:“瑜雯,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的画作每幅都是精品,将来成就绝不会低。这些虽然是你早期的作品,但因此,也更有保存的意义。”
  黄瑜雯本就对他有几分好感,听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一说,更是深深打动了她的心扉。她感觉,自己的作品,在他那里得到赞许,似乎是一种非常美妙的非常宽慰的奖赏,让她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
  她察觉到自己心底多有一种软软的、从未有过的、美好的东西。
  而此时温顺秀气的黄瑜雯也给叶之然留下了好感,他看了看被他刚才一番言语触动了心境的黄瑜雯,轻声说:“瑜雯,我真的要走了,下次见面再聊吧。”
  黄瑜雯既想他留下来又希望他快点离开,免得窥破自己的心底。她踟蹰了一下,点头说:“我送送你吧。”
  等两人离开,中年男子连连追问朱画家,这男孩子是谁?什么身份?何时与黄瑜雯认识的?
  前两个问题好答,后一个问题朱画家也是说不出所以然。
  等黄瑜雯送别叶之然回来,中年男子便问她:“瑜雯,你送她出去时,他有没有问我的身份?”
  黄瑜雯奇怪地抬起头说:“没有啊,他为什么要问你的身份?”
  不是官场中的人怎么会知道这种直觉?他当然明白叶之然多少可以猜出他的官级不会低,就感叹地说:“看不出啊,年纪轻轻,城府很深。”
  城府深和沉稳可靠在官场中是同义词,而且是褒义词。但听在黄瑜雯耳朵里,她却不乐意,道:“爸,你怎么这样说他?你又不了解他。”
  “那我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地了解了解他了。”黄瑜雯的父亲说完这句,又加了一句:“哼!这么大胆,居然来接近我的女儿,莫非有醉翁之意?”
  黄瑜雯一听,脸色大变。以他父亲的身份,是一句话就可以断了叶之然前程的。她连声说道:“爸,你这完全是欲加之罪!他何曾知道你是我什么人?何曾知道你有什么身份?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
  黄瑜雯父亲不搭理她,却用怀疑的眼光去看朱画家。朱画家明白这是在询问他是否透露过,忙摇了摇头。他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对黄瑜雯说:“你这丫头,说话不知道轻重,让你老师看了笑话,我又何曾对你说要去干涉他的事情。”
  黄瑜雯红着脸,低下头似乎在看自己的鞋子,低声说:“就不许你去干涉他任何事情。”


第82节 风声
  叶之然自然不知道他走了以后,身后几人又对他评头论足一番。
  从省美术馆出来后,叶之然一路上分析着林教授在第一次见面时会和他说些什么话。
  早在报考J大经济管理专业研究生时,他从同学孔伟处得知林教授可能会收一、二个学生,就很有心地从各种渠道去了解林教授的情况。
  林教授不仅是J大最富盛名的经济学教授,而且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其经济观点和趋势预判为省政府高层领导所看重,经常受邀为全省经济发展把脉。
  因此,叶之然去“经济发展和改革研究室”的路上,认真地打着腹稿,争取给林教授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他在上大学时听过心理学课程,心理学老师讲过:“你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树立第一印象”。因为人们总是根据第一次见面后的最初几秒或几分钟,迅速做出自己的判断,这种最先的印象对人影响强烈,称之为“首因效应”。生活中的什么“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一见钟情”都是“首因效应”所产生的力量所致。
  敲门进办公室,叶之然见办公室里有三个人,都低着头在忙着做事。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抬头问道:“你找谁?”
  叶之然微笑着说:“我是新来的研究生,来向林教授报到的。”
  “你是叶之然?”闻听叶之然的自我介绍,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位扭过头看他一眼。
  叶之然见他年龄在六十左右,两鬓灰白,双目有神,面目与报纸上看到过的照片依稀相同,就恭敬地说:“是的,您就是林教授吧?”
  林教授平静地点点头,说道,“来得正好,小何把文稿给叶之然,让他打,我们去开会。”
  坐在林教授身边的小何,和他年龄仿佛,听到林教授的吩咐,立即站起身来,说:“那好。”
  他把文稿在电脑桌上一放,抬头冲叶之然微微一笑。说道:“早听林教授说新收了一个同学,幸会。”伸手和叶之然握了握。
  叶之然也微笑着说了一句:“请学长多多指教。”
  小何笑笑,也不多话,朝林教授呶呶嘴,就跟随林教授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次见面只匆匆的几句话,没有叶之然想象中的交谈和考问,让准备了许久的他有些失落。
  环顾四周,只剩下先前问他话的女学生埋首整理资料。再看看宽大的办公室,四张办公桌居中排放,每个桌子上摆满了凌乱的书籍和纸张。东、西两侧的墙面前则放了二排书橱,书架上全部是清一色的书。
  见叶之然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迟迟不落座,女生瞄了他一眼说:“林教授就这脾气,对大家都这样,你不必在意。”
  叶之然客气地说:“谢谢学姐,我……”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尚未说完,女生就不乐意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学姐?我有那么老吗?”
  “……”叶之然顿时哑然无语。
  看来女人都对年龄特别敏感啊!叶之然看了看她的脸,虽然姿色一般,但脸上的每个零件还算齐整,嫁出去应该不难。何以这样不高兴?
  再一想,忽然明白了她为何有如此反应。他虽然才毕业二年多,但年龄本就偏大,比同班的同学大出二岁左右,再加上官场中混了二年多,性子已经磨练得非常沉稳,二十六、七岁的他,比三十多岁的人都要显得成熟许多,外人一下子分辨不出他的年龄。
  叶之然见过各种场面,很快消除了尴尬,他似乎完全没有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的不快,问:“这个……,我如何称呼你呢?”
  女生这才回过脸说:“我叫宋双,是林教授的助手,你叫我小宋好了。”
  原来是助手,看她的年纪应该是留校的吧?怪不得对“学姐”的称呼有所不满。
  “那我该称你为‘宋老师’,刚才有些冒昧了。”叶之然说道。
  可能是感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了,宋双笑了笑说:“这个随便。”
  宋双长相一般,但是笑的时候,嘴角、眼角都微微翘起,致使她的五官搭配显得更加协调起来,面部表情也有些生动。本来五分的长相,就可以打到七分。
  “宋老师,你很漂亮。”叶之然微笑着夸她一句。
  听了他一本正经的夸奖,而且又是尊称“老师”,这句话不显得唐突。宋双脸色微微一红,不过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毕竟有了些好感,就对叶之然说:“你别忙着夸人,熟悉一下就做事吧。”
  叶之然问:“宋老师,刚才那个小何是什么人?”
  宋双说:“他是你的师兄。”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小何颇得林教授的喜爱。”
  叶之然“哦”了一声,在小何的桌子前坐下来,看了看他刚才打的稿子,又问:“宋老师,做林教授的学生,平时要做些什么事?”
  宋双转过头对他说:“你自己安排好听公共课的时间,其他时间主要帮林教授整理书稿、打字等工作。林教授学识渊博,你可以在整理他的文稿、打印文稿等工作中慢慢体会他的思想。等你熟悉了,林教授会出题给你做。”
  叶之然听到“出题”,有些紧张地问:“出什么题?”
  宋双听了他的问话,不由笑了起来,说:“你别紧张,他主要会安排你们做一些社会考察,要求学生写考察报告,然后会分析你的报告。这是林教授的教育方法。”
  “谢谢。”
  叶之然道谢一声,就在电脑桌前落座,粗粗看了一遍小何输入到一半的文稿,然后静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文稿输入电脑。
  到了四点半,宋双站起身对他说:“叶之然,下班了。”
  “林教授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今天的学术研讨会估计时间不会短,不要等了。”宋双向他解释道。
  叶之然就把刚输入完毕的文稿保存一下,说:“好的,那我也走了。”
  等他走出小楼,腰间的中文机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却是秦大明和王静语分别打了传呼,要他回电话。
  叶之然先打电话给秦大明。
  “秦书记?对,我是叶之然。请问有什么指示?”
  “叶长,你还在省城?什么时间回来?”秦大明不回答他的话,先问归期。
  “我明天回乡政府。”
  “这样,你明天回常嘉后打个电话给我。”
  “好的,秦书记。”叶之然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欲言又止的声音,知道秦大明必然有事,他猜测,临近换届,必然是他听闻了什么消息。而且,特地发传呼给他,必然是有关他本人或者自己的消息。
  叶之然就压制住自己急于一探究竟的好奇,不去追问秦大明究竟有何用意。自从他从政之后,就明白一个干部的城府的重要性。有人说,看一个干部能走多远,就要看他城府有多深!那么,领导的城府是怎么练出来的?就是一次一次地控制住自己的好奇不去询问练出来的。
  “这个……,叶长,你知道县政府要成立一个旅游局吗?”
  叶之然惊讶地说:“没听说过啊,秦书记,是真的吗?”
  “无风不起浪嘛!听说县政府有意让你担任旅游局的常务副局长。”
  啊?!叶之然立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常嘉县的旅游局常务副局长,听起来蛮有吸引力,但自己从未听唐书记提及。估计是县里有人不想让他留在马石乡继续搞经济小区的改革试点。
  “秦书记,我真的没听到过这个情况,谢谢您特地告诉我。这样吧,等我明天回常嘉,再向您当面汇报。”
  “那好。”秦大明很干脆地收线。
  打完这个电话,叶之然仔细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常嘉是古县城,虽然名胜古迹众多,空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但旅游开发却基本处于空白。如果自己到旅游局工作,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只要上级支持,自己的措施得力,可以迅速做出成绩。而到县里担任旅游局常务副局长,对他这么一个副乡长来说,也算是极好的升迁的。
  那么,王静语打传呼来,也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来确认真伪?
  他定定神,再打电话给王静语。
  “王书记吗?我叶之然啊。请问有什么指示?”自从上次吃饭后,叶之然感觉两人间的距离有了小小的变化,互动多了很多。
  “叶长,我听说乡里的人事安排可能有变化。”王静语开门见山,在电话那头说道,“有人提议,由你担任马石镇镇长一职,李军留任乡长。”
  常嘉县有四镇十一乡,常嘉县政府所在地就在马石镇,是常嘉的首镇。同为正科级干部,马石镇镇长的位置比马石乡乡长的位置重要的多。
  先是旅游局常务副局长,再是马石镇镇长,接连二个劲爆的消息让叶之然头脑有些短路。这究竟有几分真实性?如果消息属实,作为当事人,他怎么可能在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之后,才从同僚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而且,唐书记从未和他谈过类似的安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显然,这是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那么,目的何在?


第83节 女生宿舍
  想明白这点,叶之然轻松地说:“王书记,临近换届,谣言自然就多了起来,我们不必理会。”
  “这么说,你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王静语在电话里想确认一下,毕竟如果她能顺利担任乡党委书记,乡长是谁,是她必须重视的问题。
  “王书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事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不值得重视。”
  “好,那我也放心了。”电话那头的王静语说了这句,静了二、三秒钟,又说了一句:“听说秦书记会去财政局,这样的话,对我们马石乡的帮助会很大。”
  叶之然听从叶老和唐国强的指点,对自己目前的官位看得很淡。自己觉得作为一个小小的副乡长,背后的力量已经非常强大,不需要花任何心思去跑官位,缺的只是资历和政绩。所以,他关心的重点只在工作上。对这次换届选举远不像旁人那样牵肠挂肚,秦大明等人的去向似乎与他无关。
  但偏偏他不去主动关心,旁人还是会从各个渠道来影响他的视听。
  他只得说道:“是的,秦书记在马石乡工作多年,对马石乡是有感情的,不管以后他到哪里工作,都会牵挂马石乡的干部和人民的。”
  王静语一听到叶之然的官话,就知道他不想谈其他人的事。道:“那就这样,等有机会我们再聚聚。”
  “好的。”
  打完两个电话,叶之然多多少少担了一份心事。他虽然不关心乡一级官员的调整,但对即将开始的县级领导的任免,特别注意,尤其是马天成。他知道,照道理说,马县长资历已经足够了,官声也好,有望进一步。但能不能如愿以偿地升任县长,和唐国强搭班共同掌握常嘉的发展,却权操自上,全看嘉南市常委的决策。
  叶之然慢步行走在J大校园的小路上,想着心事。临近黄昏,校园里的树枝上,麻雀“啾啾”地吵闹着,跳来跳去的进行着一天中最后的嬉戏。一到天黑,它们就会集体静默,不发出一点声响。
  叶之然看了看树梢,对这种自小就司空见惯的小鸟露出微笑。麻雀有极强的趋光性,人们经常利用它们的这种习性进行捕捉。到了晚间,只要在地上布一张网,然后用光线照射着网,剧烈摇动树枝、竹子等,它们就会一头扑进网中,完全不知道是个陷阱。官员中的许多人也这样,如果看到某个方位露出亮光,觉得自己尚有一定的机会,也会想麻雀那样一头扑了过去,完全不计较后果怎样。
  这样想着,叶之然穿过西北角的羽毛球场,来到女生宿舍区。在他走近张念悦所住的五号楼门洞时,里面突然窜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警惕地上下看了他几眼,问:“这是女生宿舍,你来找谁?”
  “我找302的张念悦。”叶之然坦然回答。
  大妈又是一阵上上下下的观察,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见叶之然沉稳地站在那里,颇有点“站如松坐如钟”的摸样,不敢造次,说了句:“你等着,我给你叫。”
  就见她从宿舍门口一间小小的门卫室里,拿出一个扩音喇叭,走到宿舍楼下,对着上面一顿狂呼:“302,张念悦下来,有男生找你。”
  两声过后,不仅302,其他许多宿舍的窗口都探出几个头来,纷纷看着楼下的叶之然。
  叶之然大汗!这都什么事啊。
  好在时间不长,张念悦“噔噔噔”地从楼梯下来,冲他说了一句:“走吧,吃饭去。”
  顾忌着形象,两人没有引人注目地牵着手行走,但感觉在心里已经牵上了手。
  叶之然想起昨晚的事,问:“怎么样?杨小丽都交代了?”
  提及杨小丽,念悦“吃”地一声笑出声来。说道:“杨小丽说,见到我有了朋友感觉自己孤单了,所以也找一个。”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是“吃”地笑了一声,说道:“那个男生是大三的,还比她小了一岁,很老实的一个,偏偏有点吃杨小丽的一套。”
  叶之然奇怪道:“她有什么一套?”
  “凶悍啊,她像个女霸王。”
  叶之然闻听不由惊讶了一声,问:“那个男生怎么有这样的情结?喜欢被女孩子虐待?”
  张念悦有些不高兴地说:“看你说的,人家是喜欢杨小丽豪爽的性格,疾风暴雨地凶过一阵,马上就是和煦春光。暴雨之后的温存也许另有一种滋味呢?”
  她又说道:“要不,你来体会一下?”
  叶之然伸手捉住她的柔荑,说:“我可没福消受这种一惊一乍的幸福,这可需要运动员一般的大心脏。”
  两人一路唧唧哝哝地说笑着,不一会来到老张的小饭店。
  老张一见叶之然,高兴地说道:“小叶,来吃饭啊,里面坐。”
  叶之然看看老张的脸,看他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些,就说:“老张,你别太劳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注意身体啊。”
  老张笑笑说:“我这身子骨自己最清楚,没事的。”说完这句,朝里面喊了一声:“老婆子,小叶来吃饭了,老规矩做几个菜。”
  老张的老婆就探头出来乐呵呵地说:“好的,小叶你先坐会啊。”
  “谢谢。”叶之然客气了一句,回过头又问老张:“老张,你儿子大彬今年应该复员了吧?”
  “是啊,上个月写信来,说年底复员。”老张叹口气说:“回来和我们呆在一起,我们是满意了。可他的工作咋办?总不能守着这个小饭店过一辈子。”
  叶之然记得他儿子是坦克兵,说道:“如果实在没辙,让他考张驾照去开车,他有开坦克的经验,做驾驶员没问题。”
  老张说道:“只能到时候再说了,小叶替他留心些,到时候没准还要你帮忙。”
  叶之然点头说:“我如果有帮得上忙,肯定会尽力的。”
  老张听了叶之然的话,咧开嘴笑了,说:“那好,先谢谢你,你稍等一会。”
  “你去忙吧,我和张念悦坐会没事。”
  老张憨厚地朝念悦笑笑,一声不吭地走开了。也许是张念悦太美了,他反而有种距离感。
  美美地吃了一顿饭,临走时,老张说什么也不肯收叶之然的钱。叶之然心知他希望自己在儿子复员后找工作时出出力,这也算是一种“人情练达”吧。他只得退一步道:“老张,只此一次,否则以后我就不上这里吃饭了。”
  “好好。”见叶之然不再坚持,老张欣慰地笑了。
  离开了小饭店,叶之然感慨地对张念悦说:“人这一辈子大多数是在为别人活着。你看老张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一心牵挂在儿子身上,等以后儿子结了婚,又要牵挂孙子的事。”
  念悦笑他:“你别一天到晚考虑民生国计了,这是老张他们的活法,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
  叶之然总结道:“这是中国绝大多数人的活法,特别是一生都是脸朝地背朝天的农民,他们活着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没有什么追求,没有什么梦想,所以都说汉族是最淳朴最憨厚的民族。”
  念悦说道:“这和民族有什么关系?人的一生都是短暂的,只有将自己的因子代代遗传下去,求得延续。”
  叶之然想了想,点头道:“念悦说得对,所以我们更要珍惜眼前的一切。”说完,拉起念悦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
  “木头,你说,我毕业后到哪里工作?”
  “我当然希望你到常嘉来,但这事要征求你父母的意见。”
  “不管他们。”念悦抬起脸看着叶之然说:“我会先和爷爷说的,只要爷爷支持,妈妈就不会说什么了。”
  可能是对未来有了憧憬,叶之然发现她的眼睛在夜色下闪闪发亮。他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眼睛。
  张念悦踮起脚尖回吻他。
  两个黑影合为一个,在初秋的晚风中深情地融合在一起。
  叶之然在马艳丽那里初尝了禁果,对女性的身体多了一种向往。情动之时,下体的某个部位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张念悦初始尚不明白怎么回事,等到后来醒悟过来,一把推开叶之然,嗔道:“木头,你怎么变坏了。”
  叶之然自言自语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嘛。”
  “不许你反应。”念悦霸道地说了一句,自己想想觉得好笑,忍不住“吃”地一声笑出声来,白了叶之然一眼,说:“木头,回去吧。”
  叶之然就跟在她旁边往校园方向走。走了两步,念悦的手就主动伸了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
  离女生宿舍不到十米的地方,念悦站定脚步,对他说:“木头,就送到这里。这里的大妈一个个火眼金睛,到了晚上,连一只苍蝇飞过,她们都要检查一下是不是雄的。”
  “那好,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回常嘉去。”
  张念悦点点头说:“记得打我的电话,不许胡乱喝酒。”
  “知道了,老婆。”听着她殷勤的嘱咐,叶之然忍不住说道。
  听到“老婆”两字,张念悦脸上一红,低头浅笑着离开。


第84节 谋划
  回到常嘉,叶之然就打电话给秦大明。
  秦大明一听是他的电话,也不多说:“叶长,到常嘉了?这样吧,我们直接到秀洲村见面。”
  秀洲村位于马石乡经济小区的北边,和蒋泾村毗邻,是马石乡二个蔬菜村之一,主要功能就是为常嘉县城八万居民供应蔬菜。相对于其他以粮食为主产的自然村,秀洲村要富裕许多。加上邻近县城,遂成为马石乡村民嫁女的首选之地。因此,在秀洲村,生了男孩子的父母是不怕娶不到媳妇的,而生了女孩子的父母反而要发愁嫁不到好人家。
  叶之然走进秀洲村村委会,支部书记夏炎峰早等候在旁,大步迎了上来,说道:“叶长,都准备好了。”
  虽然他说的晦涩,但叶之然明白他是在说午饭,就点点头问:“夏支书,秦书记什么时间到?”
  夏炎峰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复员前在秦大明曾经服役的部队参军,人很精明强干,复员后回到农村,在村委会工作。有一次秦书记去秀洲村考察农村工作,喝酒时了解到他在同一部队入过伍,就有了亲切感。再加上他人机敏,就对他另眼相看,后来提拔他为秀洲村的党支部书记。
  在马石乡所有的村支书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应该快了,秦书记吩咐,如果叶长先到,让我带您去大鱼塘。”
  秀洲村的大鱼塘是村里养鱼的池塘,原是一段河流,拓宽后截头去尾,圈了起来,四周种植了橘树。而在鱼塘的北岸,村委会搭建了一个大竹棚,分为三间,中间的大厅为茶室兼饭厅,西侧是厨房,东侧是休息室。总面积近二百平方米,主体结构都以涂了桐油的毛竹为材料,别具一种乡村面貌。
  叶之然来过几次,知道这里环境幽静,是私下交流的好地方。这样看来,秦大明约在这里见面,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要和他交流。
  到了大竹棚,夏炎峰泡上一壶绿茶,两人才坐下不久,秦大明坐着“桑塔纳”一溜烟地沿细石子路到了大棚外。夏炎峰听到声音,屁股上似乎装了弹簧,跳起来就往外走。
  等叶之然站起身走到门口,夏炎峰已经满脸笑容地陪着秦大明走了过来。
  “秦书记,您来了?”叶之然招呼道。
  秦大明伸手和叶之然握了握,说:“叶长,不好意思,刚下车就把你请来,是有事要和你谈。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夏炎峰的地方好。”
  夏炎峰虽然面有得色,但有一般村支书不具备的成熟,表情控制得很好。他殷勤地接过秦大明的包,为他拉开座椅,伺候他入座。
  “这个地方不错吧?一来安静,二来每次到了这里就感觉神清气爽的。”秦大明坐下后先说了一句。
  “是不错,秦书记眼光好。这里是农村,绿化多,旁边又有一个大池塘,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多,对人体的呼吸、调理很有帮助。”
  秦书记就笑了笑,夸道:“你是J大的高才生,懂得多。我是就感觉这里好,说不出名堂。”
  叶之然连忙摇手说:“秦书记太客气了,说起来,我和夏支书都是您培养起来的干部,不需要这样客气的。”
  夏炎峰是个精乖的人,忙站起身说:“叶长这话我当不起,您和秦书记都是我的领导,我一个村支书,称不上干部。”
  秦书记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夏炎峰坐下,说道:“今天约你们来这里,有二件事。第一件,是为了夏炎峰的事。”
  听秦书记来这里说自己的事,夏炎峰略显惊讶地抬头看着秦书记,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我冷静观察了小夏三年,感觉他还是可以用的。叶长,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看来,秦大明知道自己的去路了。叶之然不禁问道:“秦书记,你的事定了?应该可以上升一步吧?”
  正科级上升一步就是副处级,堂堂正正的县级领导了。
  秦大明道:“我离开马石乡已定,具体到哪个岗位还不清楚。我们先谈夏炎峰的事。”
  转头望了正襟危坐的夏炎峰一眼,继续说:“小夏就吃亏在农民身份,否则我早提他上来了。我离开后,就拜托叶长多照看他一点。”
  叶之然坦然说道:“夏支书年轻有能力,我本就看好他的。现在有了秦书记这句话,我更不会拿他当外人看。”
  想了想,又问:“夏支书办过农转非户口没有?”
  八十年代末,国家有计划地下放很多农村人口的农转非的指标,刚开始时,乡政府还在每个农转非户头上收壹仟元费用,这几年政策更加放宽,费用已降至每个户口伍佰元。
  夏炎峰点头说:“我办过了,去年办的。”
  叶之然就说:“秦书记,我看这样,乡政府可以向县人事局要个转干的指标,只要夏支书做出成绩来,可以把他的编制转过来。”
  夏炎峰激动地站起身来,先向秦大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动情地说:“谢谢秦书记,以后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然后,又向叶之然鞠了一躬,说:“叶长,我以后坚决听从你的指挥,绝不有半点含糊。”
  “坐下,坐下。”两人同时做个手势。
  等夏炎峰坐下,秦大明叹了口气说:“我在马石乡工作了五年多,真要离开,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这句话有些玄妙了,常嘉县城就在马石镇,而马石乡政府也在马石镇上,此言应有下文。
  他不动声色地问:“秦书记,你到了县里,离马石乡也是一条马路的距离,你有事,招呼一声就可以,我们始终是你的部下嘛。”
  秦大明微微一笑,不接叶之然的话,转脸对夏炎峰说:“小夏,去安排一下午饭,叶长从省城回来,相必饿了。”
  夏炎峰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知道他们必有话要说,不方便被他听到,就知趣地说:“好的,秦书记、叶长,请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
  等夏炎峰走开,叶之然问:“秦书记,你调到县里后,马石乡由谁来掌舵?”
  秦大明笑道:“你的渠道比我更直接,怎么还要问我?”
  叶之然摇头说:“唐书记要求我埋头工作,不要管其他事,我哪敢去问。”
  秦大明点头说:“这也说得是,唐书记对你是很爱护的。叶长,你只要有了实绩,没人能挡你前进的脚步。”
  “秦书记这是高抬我了。”叶之然连连摇手。
  秦大明虽然在官场的大染缸里泡了几年,但依然保持着军人的直爽,他分析道:“马石乡的党委书记,要么县里派人下来,要么由王书记接任,李军肯定没戏。”
  叶之然感慨,仅凭这份分析,秦大明就不愧在乡党委书记位置上呆了五年。
  秦大明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叶长,唐书记就马石乡乡长的人选,已经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推荐了你,我看唐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同是唐国强派系的人,在秦大明面前,叶之然也就不故作谦虚,诚恳地说道:“谢谢书记,我若是有机会上来,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
  接着又说:“对马石乡的工作,秦书记有什么要交代的?”
  秦大明欣赏地看了叶之然一眼。心里想:不愧是唐书记的爱将,年纪轻轻,不仅能力强,做事稳,而且有担当,知图报。
  “这样的,这些年,随着经济发展,马石乡的交流活动增加了许多,市、县领导对马石乡的考察也比较多,招待费超支严重,党委会曾有个决定,超支部分经我签字后由财政所报销。财政所老马对我说,这些帐虽然报了,但经不起认真核查,要想办法弥补。”
  叶之然一听明白了,这应该是今天的主题。
  叶之然就问:“秦书记,这笔款子具体数额有多少?”
  “据老马说,每年有四万多,累计下来大约有二十多万。”
  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叶之然相信秦大明所述,这笔钱应该如他所说的那样,是在上级领导的迎来送往中超支的招待费,这种情况每个地方政府都普遍存在。但如果被有心人翻出来,很容易被人挑出报销中的毛病,秦大明就会相当的被动。
  叶之然记得曾经在广北市某个地方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某领导离任后,继任者揪住前任的招待费账目不清问题大做文章,结果前任被党纪处分,而继任者犯了官场中的忌讳,后来也黯然下台。
  按照官场的惯例,前任离职,后任应该妥善处理好这些账款。问题是,这个烫手山芋应该扔给继任的党委书记才对。
  叶之然沉吟了一下,说:“秦书记,我当然知道如何处理这事,但新来的党委书记不知道会持什么态度。”
  秦书记早想好了对策,说道:“叶长,财政所应该是乡政府的直属机关,以前,党委对财政所的掌控强了一些,侵犯了政府的权力,我要好好检讨。”
  他当然不是为了检讨,目的是为了引出下面这段话。
  “这次换届之后,我希望你能把财政所的工作抓起来,乡长管财政是名正言顺的事。老马年纪大了,这次也要退下来。”


第85节 安排(上)
  秦大明想了想,微笑着说:“叶长,这样吧,你提个人选,在我走之前先把财政所新领导任命了。”
  这是个紧要的位置,财政所管着乡政府的钱袋子。李军在乡里没有威信,财政所所长不听他招呼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秦大明的用意很明确,要把财政所交到他手里。
  叶之然深深点头,说:“谢谢,秦书记考虑得很周到,我坚决执行。”
  秦大明已将叶之然视作自己人,谈话不需要绕弯,接着说道:“新所长的能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仅在关键时刻能稳得住,而且要听招呼。”
  这是经验之谈,官场中的人能这么说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
  叶之然知道,经过这次谈话,他和秦大明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发展,即使没有唐国强的因素,两人之间事实上也已经有了一种极为可靠的“盟友”关系。他再次诚恳地表示感谢:“谢谢秦书记,您的关爱之情小叶铭记五内。”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秦大明很满意叶之然的态度,他端起茶杯轻轻吹散水面的茶叶泡沫,慢慢饮了一口,留给叶之然酝酿人选的时间。
  叶之然盘算了一下,乡政府里,可用的人也只有党政办副主任钟平。但钟平一来对财政系统不熟;二来,将他调离党政办,自己对党政办的掌控将大幅下降。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党政办不仅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而且是个汇集各种信息的中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
  他快速地思考了一下:马艳丽一心扑在服装厂,不能调用;而沈荣所在的经济小区更是他经济改革的试验场,是他事业的一个踏脚石,也是不能动的。难啊,这个人不仅要有能力,而且必须忠诚、可靠。谁最适合这个岗位呢?
  他突然脑子里灵光闪动,想到了一个人,然后,在心里仔细分析了一遍,觉得正合适。
  叶之然便抬头说道:“秦书记,我看何贵田合适。”
  “他?”秦大明惊讶地看着叶之然,万万想不到叶之然会提他。但秦大明毕竟当了五年多的一把手,政治上纵横捭阖的手段虽不常用,但也知道不少。一转念间,就觉得叶之然这步棋其实很妙。第一,何贵田曾经当过多年的党政办副主任,资历足够;第二,何贵田自从上次摆了“乌龙”,被发送到乡农科站任党支部副书记,政治上几乎被判了“死刑”,现在叶之然出面拉他起来,而且安排到这么重要的岗位,感激涕零之余,忠诚度不用怀疑;第三,何贵田本是乡长李军的人,在乡党委会上,重新任用他的阻力最小。秦大明想到这里,对叶之然娴熟的政治手腕暗暗钦佩,心里将叶之然上升到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他赞赏地说:“好啊,叶长,这个人选很好。”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三个字:“非常好。”
  叶之然也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兴奋,脸上开满了鲜花,对秦大明说:“秦书记,我今天晚上就找他谈一次话。”
  秦大明深以为然,赞赏道:“好,谋定而动,行如脱兔。”
  谈完正事,两人都是心里一松。转眼看看竹棚外四周风景甚佳,微风吹在脸上闻得到樟树的清香,心旷神怡之间,却感觉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秦大明喊了一声:“小夏,开饭了。”
  夏炎峰早安排人准备好了一切,闻声回了句:“好的,秦书记,马上上菜。”
  他叫进秦大明的司机老李一起动手,不一会摆了一桌菜。夏炎峰手里拿着一瓶“五粮液”,笑嘻嘻地问:“秦书记,叶长,中午来点酒?”
  秦大明高兴之余,没什么忌讳,说道:“这样吧,我们三人以一瓶为限,喝完结束。老李下午要开车,只能以茶代酒。”
  三人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一瓶“五粮液”只是小菜一碟。一瓶酒消灭之后,夏炎峰见秦大明高兴,又问了一句:“秦书记,叶长,要不,我们再喝一瓶。”
  秦大明摇摇手,说:“下午还有工作,就一瓶,改天我们再聚。”
  夏炎峰就不强劝了,等秦大明喝完酒,殷勤地请他到休息室休息片刻。他是秦大明提拔起来的村干部,对待秦大明比对待他的亲爹还“孝顺”,何况现在知道秦大明要动一动位置,心里七上八下地像有只小老鼠在挠,迫切地想知道秦书记的新位置,这也关系到他的前途。
  叶之然不凑这个热闹,下午回到乡政府后,处理完手头的事,打电话给何贵田,让他晚上到自己的宿舍来一趟。
  何贵田自从被“发配”到乡农科站,从有职有权的党政办副主任,到一个挂名的农科站党支部副书记,强烈的反差使他有一种极大的失落感。意气消沉之中,突然间听到叶之然的召唤,激动得像被打了鸡血,当下满口答应。
  自言自语道:“难道机会又来了?叶长可是下任的乡长热门人选。”他就巴不得马上天黑。
  到了晚上,叶之然在叶老家吃完饭,陪着叶老聊了几句念悦的事,就说道:“叶老,今天我要向你请假早走,晚上约了人,不能多陪了。”
  叶老很干脆地挥一挥手,让他快去。看着叶之然干劲十足的样子,叶老有些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啊。
  回到宿舍,何贵田已经等在门口。叶之然和他握了握手,请他进屋。何贵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道:“老领导,这是我去无锡时买的新茶,给您尝尝。”
  叶之然皱皱眉,说:“以后不要拿东西进来。”
  何贵田心知他忌讳什么,忙说:“只是茶叶,没其他东西。”
  叶之然泡了二杯茶,等何贵田坐下,问:“怎么样?这两个月在农科所工作还习惯?”
  何贵田神色一暗,说:“每天准时上班,准点下班。”意思是说除了准点上下班,没事做。
  叶之然脸色一整,说:“老何,我今天叫你来是要批评批评你。”
  何贵田听叶之然一开口就批评他,却是心中一喜。他心里明白,领导特地把你叫到家来,上来一顿猛批,说明没有把他忘记。他配合地收拾起脸色,严肃地说:“请老领导批评。”
  “老何,你在党政办做副主任也很多年了,为什么上不去?就是因为做事毛躁!我们做干部的,最重要一条就是要‘稳’,关键时刻能稳得住,不能有投机心理。”
  “是,是。叶长批评得非常正确。”何贵田显得很痛心。
  “当然,你这个同志,做工作还是很细致的,懂得洁身自好,具备基层干部的基本素质。”叶之然看着他的表情,来了个转折。
  何贵田立即说道:“不敢,不敢,请老领导多批评。”
  叶之然看他一眼,轻声说道:“乡财政所的老马年龄到点了,我准备推荐你来担任财政所所长,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得起这个工作。”
  轻轻地一句话,却像一个惊雷在何贵田耳边响起。
  “啊!”何贵田大感意外,失声叫了出来。
  叶之然看他一眼,问:“怎么?拿不起?”
  何贵田立即意识到自己失常了,忙稳了稳心神,激动地说:“是的,不,不。叶长,是我太意外了,太激动了。”
  何贵田本来以为叶之然叫他来,只是因为了解到他现在处境不好,念起旧日的交情来鼓励他一下。至于升官还真有点不敢想象,毕竟上次的错误让他同时得罪了秦书记和李乡长。等他来到宿舍,在等候叶之然的时候,他也小小的幻想一下,希冀叶乡长念他在党政办做了二年多的副手,在换届之后能拉他一把,让他东山再起。但现在叶之然提出推荐他担任乡财政所所长这样重要的岗位,还真是让他恍如梦中,有不真实的感觉。
  叶之然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喝了口茶,让他消化一下自己的想法,缓缓说道:“我提三点要求。”
  何贵田竭力压制住自己忐忑的心情,连连点头,竖起耳朵听下去。
  “第一,要看紧乡政府的钱袋子。财政所事关全乡的经济命脉,工作上一定要做细做扎实。要统筹安排好方方面面的资金需要,有先有后,有重点有次序,保证乡政府各项工作的开展。你做得到吗?”
  何贵田把胸一挺,说:“我一定认真仔细地做好工作,扎紧钱袋,同时努力提高业务能力,多向叶长请示工作。”
  “第二,要看紧自己的口袋。换了个工作,整天和人民币打交道,每天看着大量的钞票从自己的手里经过,难免会动心。但你必须明白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公家的。手不能伸,如果伸了手,等待你的就是法律的严惩。”叶之然说到这里,神色颇为严峻。
  何贵田郑重地表态:“叶长,我一定会廉洁奉公,不拿公家一分钱,否则,就是给自己找棺材了。”
  叶之然盯住他看了一会,保持着一定的威严,看着何贵田脑门慢慢渗出一滴滴汗水。过了一会,才稍稍放缓口气,继续说:“第三,财政所是乡政府的重要直属机构,必须保证时刻听从乡政府的指挥,完成乡政府交待的各项任务。”
  何贵田在乡政府混了多年,岂会不懂叶之然的言外之意,立即表示:“请叶长放心,我会坚决听从您的指挥,服从您的安排,做您的坚定部下。”
  叶之然这才露出笑容,说:“老何,这几天你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把财政所的工作做好,做踏实,争取到时候一炮打响。”
  临走,叶之然找出一大袋黑木耳塞给何贵田作为回礼。他早给自己定下廉洁法则,坚决不收贵重物品;如果收了小礼品,必须做到礼尚往来。
  何贵田拿着叶之然送的黑木耳,一路哼着歌曲到家,脑子里犹然有不真实的感觉。上了床,依然兴奋得不能入睡,接连要了老婆二次。搞得老婆惊喜连连,奇怪地问:“老何?你是不是今天吃药了?”


第86节 安排(下)
  一次正常的换届,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的心。
  这其中,既有希望进步的人;也有感觉升官无望,一心谋求好差事的人。马石乡党委、乡政府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换届前的动荡之中。
  看着各部门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叶之然也感觉无计可施。原以为随着县委组织部将他和王静语列为考察对象,在傅部长亲自带队考察之后,状况有所好转,未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考察组前脚走,乡政府后脚就传出各种版本的谣言,都是针对换届之后马石乡党委、政府的人员配置。
  谣言之一,秦大明和李军继续留任,王静语和叶之然将调出马石乡,另有任用。
  谣言之二,秦大明将和叶之然搭班,王静语和李军外调。
  谣言之三,王静语和叶之然搭班,秦大明去县人大,李军外调。
  而此时乡党委会的召开,更触动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这天,党委会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各人神色都很严峻。大家心里明白,这很可能是老班子最后一次党委会了。在这敏感时期讨论敏感的人事问题更使与会的党委委员各怀心思。
  九名党委委员,等到换届之后,又会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大家心里明白,由于王静语、叶之然被列为考察对象,不出意外,都会向上动一动。这样,王静语、叶之然、秦大明、李军四人中最多只能留下二人;武装部林部长年龄已经快要到点,换届之后会安排一个养老的地方了;其他的,如纪委书记梁必达已经在马石乡工作了六年,也很有可能会动一动地方。所以,这次党委会,其实也是在各人的位置变动前的一次利益之争。
  会议照例由党委书记秦大明主持。
  他脸色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全体成员,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按照嘉南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今年的十一月、十二月将分别进行乡、县的换届选举。马石乡党委为了坚决贯彻市委、县委的相关精神,搞好这次换届工作,有必要对我们乡的几个管、所、站进行必要的干部调整。这次调整的岗位有四个,分别是乡财政所所长、计生委主任、乡工业公司经理、排灌站站长。下面,先讨论财政所所长,请潘秋生同志提名。”
  潘秋生向来是秦大明的传声筒,听到秦大明的提议,说道:“乡财政所所长,我提名农科站支部副书记何贵田和财政所副所长吴勇二位同志。何贵田同志在党政办副主任和农科站支部副书记岗位上工作勤恳,做事认真细致,担任财政所所长是合适的。吴勇同志担任财政所副所长多年,也符合条件。”他将何贵田列在前,吴勇列在后。
  何贵田的“乌龙”事件大家都是记忆犹新,所以,他的提名一出,就使很多人一怔,纷纷将目光立即转向秦大明和李军,脸上一片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潘秋生没经过秦大明的同意就贸然抛出了这个提名?不大可能。
  众人之中,王静语的目光在秦大明脸上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即移向叶之然。如果说其他人不知道马石乡领导层即将发生的变局,她却是明白的。她想:秦大明临走前突然把何贵田提起来,而且安排到这么重要的岗位,显然有图谋。而叶之然必定参与其事。
  听到潘秋生的提名,秦大明不动声色,沉着地说道:“潘秋生同志提名何贵田和吴勇,两位同志都符合任职条件,特别是何贵田,成熟稳重。同志们先议一议。”
  摆了“乌龙”的何贵田现在怎么变得“成熟稳重”了?各人心里迅速谋划一番。然后,抬眼看李军的反应,心想:何贵田本是李军的人,虽然上次的事让李军出了一次丑,但毕竟跟随了他多年,不会反对吧?
  偏偏李军迅速反对了这个提名,他发言道:“我认为何贵田不适合当财政所所长,我支持吴勇同志。”吴勇虽然也不是他的人,但李军在心里强烈反对何贵田。
  王静语立即在心里喊一声“好”。她想:秦大明多年来倚靠潘秋生和老马,牢牢把持了乡的干部任用和财政大权。现在临走又要安排新的财政所所长,分明是不想把财政权交到她手里。
  何贵田和秦大明有矛盾,现在仍想用他,必然已经通过叶之然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叶之然对李军的反应也感到出乎意外。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贵田曾经追随了他多年,虽说“乌龙”的事让他出了丑,但那也是无心之失。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上来,作为他的老领导,李军不表态支持就已经显得过分了,何况当场反对?!这样一来,以后还有什么人愿意追随在他身后。
  叶之然心里叹道:这个李军,还是心胸不够宽啊,怪不得担任乡长多年也提不上去。
  这时候,轮到王静语表态,她打蛇随棍上,举手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支持李长的意见。”随即,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向低调行事的王静语突然高调起来。看来,围绕财政所所长的位置,双方有的一拼啊!
  宣传委员吴阿照最喜欢捉摸,心想:王静语出言明确反对秦大明的意见,隐隐间透露出和李军联手之意。难道说,下届班子,会出现王静语和李军的组合?李军升任党委书记,王静语升任乡长?可是,县委组织部没有将李军列为考察名单。按照惯例,虽说同级别的改任不需要考察。但党委书记是地方的一把手,乡长担任党委书记,也是升了一步,理应纳入考察范围的,这和县长升任县委书记是同样的道理。
  他再大胆地一想:莫非是王静语任书记,李军原地不动?对,这个可能最大,无限接近事实。
  他正捉摸着,组织委员潘秋生很爽快地发言:“我赞成由何贵田同志担任财政所所长。何贵田同志工作经验丰富,大局观良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话音刚落,吴阿照迫不及待地举手说道:“何贵田同志不够稳重,我支持王书记和李长的意见。”他在发言时,把李军和王静语的顺序颠倒了过来。
  会议的节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李军不禁愕然:出乎意料了,有意思啊!
  接下来,乡党委委员、纪委书记梁必达很干脆地投了弃权票。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乡党委会议中,一般只在涉及政治、理论、纪律等讨论中发言,对于人事任免经常投弃权票。
  秦大明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梁必达,他的弃权倒在意料之中,但王静语和吴阿照的表决显然打乱了自己的步骤。剩下的三人中,叶之然肯定是支持的。而另外二人呢?他也有点把握不住了。
  “乱套了啊!常说人走茶凉,自己还没走呢,难道他们就想造反不成?!”
  秦大明不禁说道:“同志们,乡财政所所长人选事关重大,请大家一定要慎重。”
  关键时刻到了!王静语迅速抬眼看了程副乡长、叶之然、林部长一眼,心里分析着他们三人的态度。同时,感觉自己莫名地紧张起来,胸口“噗噗噗噗”乱跳。她忙喝一口茶,不料喝得太急呛进了气管,连声咳嗽起来。
  气氛有些微妙啊。
  程光也是个有心机的人,联想到组织部只考察了王静语和叶之然。再从现场的表现来看,王静语一反常态地冲在前面进行阻击,必然有所准备。恐怕她知道自己会接任党委书记一职。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得向吴阿照学习,跟随她的意见来进行表决了。
  主意一定,他举手表决说:“我支持吴勇同志。”
  九名党委委员中,除了梁必达弃权,已经表决的李军、王静语、吴阿照、程光都反对何贵田,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叶之然和林部长中只要有一人反对或弃权,何贵田的任命就通不过了。
  轮到叶之然,他抬头说道:“同志们,财政所所长是管全乡钱袋子的,我们一定要慎重。潘秋生同志是乡组织委员,对干部最有发言权,他支持何贵田同志,说明何贵田这个同志在能力上、操守上还是过硬的。我支持何贵田同志担任财政所所长。”
  这话说完,吴阿照和程光脸色都是一凝。叶之然明确支持何贵田?看来自己还是没沉着气,表态有些过了啊!早知如此,不如学学梁必达,投个弃权好了。
  只剩下林部长一人没表决了,而如果要想通过何贵田的任命,现在林部长的表决非常重要,如果他支持何贵田,那么,秦大明、潘秋生、林部长、叶之然四票支持。在四票对四票的情况下,根据规定,党委书记可以多投一票,正好可以险胜。
  问题的关键是,现在这样的气氛下,林部长究竟会作何选择?


第87节 缘起
  武装部林部长在马石乡党委中属于“元老级”的成员,在秦大明任马石乡党委书记时,就已经担任了二届的乡党委委员。他没有鲜明的政治观点和倾向,在乡党委议事过程中,通常情况下,都支持一把手的意见。
  而像今天这样的人事任命,一般在上会前,秦大明都已经和党委中几个主要成员沟通过,轮到他这个排名最后的党委委员发言时,都已大局已定。像今天这种情况从来没碰到过。马石乡有点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苗头啊!
  “秦书记似乎有些轻敌了。”
  这么想着,他更加沉着地思考着问题。下届党委书记是谁,对他来说无所谓了,因为这已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马石乡党委会了。只是没想到,就是最后一次党委会,让他得到一个非常好的机会:现在他一个人的意见就可以决定乡财政所所长最终归谁。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白白放过?!”
  林部长举手准备发言。
  看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表态,他忽然体会到了一把手的感觉。
  “秦书记,我向党委会提议由后勤股的林国强同志担任马石乡排灌站站长。林国强同志年轻能干,如果乡党委任用他为排灌站站长,可以更好地为全乡的农业生产服务。”
  王静语听到他开出条件,就是眉头一皱,这个林部长也不是省油的灯,林国强是他的侄子,倒是还真的举“贤”不避亲。这样一来,主动权又回到了秦大明手里。她不由地抬头看一眼李军。
  李军现在铁了心要阻止何贵田,严肃地说道:“林部长这个提议不符合程序,干部的任免使用有严格的规定,必须经组织考察后由组织委员提出。”
  秦大明不满地说道:“每个党委成员都有自有发言的权力,林部长的提议很好。这样,潘委员,排灌站站长的人选再增加一人,等会大家讨论。”
  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利益的交换。秦大明深悉这一点。
  乡排灌站站长虽然是个小小的股级干部,却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肥缺。排灌站负责全乡的农村电网铺设、改造和水利灌溉,一手把持着各村的水、电设备、材料的采购以及工程施工,可以说是乡政府下属机构中最好差事。
  秦大明本来是准备安排夏炎峰接任的,但现在只能让路。财政所所长不仅也是一个要缺,更是他的一个心病,绝不容许出现偏差。
  潘秋生心领神会,立即点头说:“好的。”
  虽然是临时动议,但经过党委书记同意,再由组织委员提名就符合程序了。
  林部长见事已和谐,立即表态:“我赞成何贵田同志。”
  此言一出,李军、王静语脸色就是一黯,吴阿照和程光低头作沉思状。
  秦大明扫了全场一眼,恢复了一切都在把握之中的自信,发言道:“很好,党委会就是要畅所欲言,才能更好地体现民主集中制原则。我赞成何贵田同志的任命,根据党委会议事规则,在票数相等情况下,党委书记有多投一票的权力,何贵田的任命通过了。下面我们讨论计生委主任的任命。”
  吴阿照和程光都是聪明人,看到秦大明不惜运用党委书记的特权强行通过何贵田的任命,立即修正了策略,在接下来的二个人事讨论中,都投票支持了秦大明,使得林国强的任命顺利通过。
  散会之后,李军阴沉着脸端起茶杯就往外走。
  秦大明却主动上前和叶之然握了握手,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叶长,马石乡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来领路啊,我相信换届之后,马石乡的经济发展水平将上一个台阶。”话里话外,既有暗示又有支持,就看旁人怎么理解。
  叶之然微微一笑,说道:“这都是依靠秦书记这些年来带领大家打下了结实的基础,换届之后,马石乡在新的党委班子领导下,在国家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应该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看到王静语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叶之然转头对她说:“王书记,你说是吗?”
  王静语闻言立即展颜一笑,说道:“有秦书记继续带领我们,马石乡的道路会越走越宽。”似乎浑然不知换届之后的人员变动。
  秦大明看了看挺能“装”的王静语,点了一句:“王书记能力很强啊,马石乡果然人才济济。”
  王静语闻言尽管心里嘀咕,脸上却仍神色不变,矜持地说道:“马石乡的干部都是在秦书记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以后若能取得一些成绩,也都是因为您教导有方。”
  吴阿照和程光在旁边频频点头,似乎深有同感。秦大明佯装没有见到他们二个,又和林部长握了握手,说:“老林啊,我们一起共事了五年,要好好感谢你的支持。”
  林部长换届之后将去县人大过渡到退休,基本已经确定。他上来握住秦书记的手,动情地说:“秦书记,您能力强,方法多,这些年的工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相信你还有更大的舞台可以发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秦大明高兴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相互支持,共同进步。”
  会议结束不到一个小时,党委会通过了何贵田等三人任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进了每个有心人的耳朵。
  骂那隔壁的!何贵田在同时得罪了党委书记和乡长的情况下,二个月后就东山复出,而且官升一级,让人大跌眼镜!震惊之下,有心人收集各处消息,又经过一番缜密分析,得出了结论,这个何贵田是依靠叶之然的力量而重新崛起的。
  叶之然在马石乡何时开始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搞不懂啊。虽然听说县委唐书记是他的靠山,但马石乡毕竟有秦大明和李军的存在嘛。再分析一下叶之然在马石乡的势力,他们不禁吓了一跳。党政办的钟平是叶长的亲信,现在已经升了党政办副主任。经济小区的沈荣,听说就会溜须拍马,因为和叶长走得近,现在也成为经济小区的副主任,而且在经济小区很吃得开。党政办的马艳丽担任纺织厂厂长,把工厂搞得红红火火,颇得叶长的器重。现在何贵田更厉害,担任财政所所长。这样一来,乡里的财政大权隐隐然归于叶长掌控了。还有,乡派出所所长刘兵和叶之然关系莫逆……这么一分析,大家突然之间发现,在马石乡,叶之然已经不知不觉中掌握了相当可观的力量。而跟随他的人个个春风得意。这一分析,他们才知道年纪轻轻的叶之然不同凡响啊!
  心动不如行动。
  此后两天,叶之然的办公室里前来汇报工作的干部络绎不绝,风头之盛,隐隐有压倒秦大明的态势。
  紧接着,一个更猛的消息传来,市委组织部来人对秦大明进行考察了。这是准备要提拔秦大明到处级岗位,有些不合常理啊!乡党委书记要提副处,一般都要先到县的大局过渡一阵的,秦大明不知道走通了哪条路子,一步跨入县处级干部,马石乡真的出人才了!
  考察组一离开,到秦大明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又人满为患,重心从叶之然这里转移了回来。
  吴阿照和程光两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会这样?自己在秦大明的治下,小心翼翼当差五年,却因为最后关头一个判断失误,搞得前功尽弃。得赶紧想办法弥补,否则,如果秦大明心里存了疙瘩,以后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晚上,叶之然到唐国强的家汇报马石乡的工作,谈到市委组织部来考察秦大明。唐国强露了点口风给他:“我向市委推荐秦大明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秦大明在马石乡担任一把手多年,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可以很好的协调县委的各项工作,让我少操一些心。”县委办主任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县委书记服务,所以,这个人选一般都要选自己人。
  叶之然高兴地说道:“秦书记得唐书记如此器重,必定会尽力的。秦书记抓县委办的工作应该不难。”
  “换届选举是近期工作的重点,你一定要配合其他同志做好这项工作。这是考察马石乡党委、乡政府领导能力的时候,关系你们每个人将来的前途,千万不能放松思想。”
  “是,我一定将您的指示传达给秦书记。”
  回到宿舍,他的中文BB机又震动了起来。叶之然一看,却是黄瑜雯要他回电话。
  等他打通黄瑜雯的电话,黄瑜雯告诉他,明天上午她来常嘉写生,让他去火车站接她。
  “朱画家和你一起来吗?”
  “不,老师去北京了,我一个人来的。”
  “那好,我明天准时到车站接你。”
  叶之然放下电话,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通过几次的接触,他发现黄瑜雯似乎对他有了好感。这事得趁早制止才是,否则,让念悦有了误会,麻烦就大了。问题是,这种事黄瑜雯如果不表白,自己先提及,也有些不妥。如果是自己误会了黄瑜雯呢?岂不是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再想到在省美术馆看见黄瑜雯身边的中年男子官威十足,似乎黄瑜雯很有家庭背景,他还是决定明天找个机会主动谈起张念悦,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恋人。免得以后自己更加被动。
  他却不知道,那天在美术馆遇到的中年人正是黄瑜雯的父亲,而且是堂堂的长江省副省长,这次换届之后很可能成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那是个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结束他的政治生命的高级领导。而他,又已经选择了张念悦,绝不可能再移情到黄瑜雯身上。而且,以张念悦的背景力量,也是强大到可以一句话结束他政治生命的。


第88节 毒蛇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秋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经过了春的发育,夏的成熟,秋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计算好时间,叶之然坐上乡政府的小车到火车站接黄瑜雯。路上,想起在省城城中湖畔遇到黄瑜雯时,她背着硕大的画板,背带勒紧了她薄薄的衣衫,益显得楚楚动人的摸样,叶之然不禁有些好奇,坐火车这么远的路过来,难道她也背着画板?
  “叶之然,在这。”下了火车,黄瑜雯先看见来接车的叶之然,扬扬手招呼。
  叶之然看到她穿了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脚旁放着一个大包,因为挥手的姿态曼妙,吸引了许多站台上的目光。他忙快步上前,笑道:“瑜雯,路上顺利吧?”
  黄瑜雯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她点头的样子给人文文静静的感觉。
  叶之然知她不喜说话,也不以为意。他拿起她脚边的大包,惊讶地问道:“很沉啊,瑜雯,你装了什么东西。”
  “画具和食物。”黄瑜雯浅浅地笑了笑说,“爸爸给我买了一套新画具,画板可以折叠,我很喜欢,就带来了。”
  叶之然看着她娇小的身躯,疼惜地说道:“你跑来跑去作画,也挺辛苦的。”说话的同时他弯腰拿起包。
  “可是,也很有乐趣啊,用笔把眼睛看到的美丽景物描绘下来,成为永恒的画面,多让人愉悦。”她跟随他的脚步出站,这么回答他的疼惜。
  “你这样经常去写生,有个书童才好。”叶之然笑道。
  “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啊。”黄瑜雯抿嘴一笑。
  司机看到他们两人走近,出车门准备去开行李箱。一眼看见叶之然身边的女伴不仅美丽,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脱俗,不小心把脚踢在路边的石子上,往前冲了两步,差点跌倒。
  “小沈,怎么了?”叶之然诧异地问一声司机。
  “叶长,我没事,不小心踢到了石子。”小沈回答一声,打开行李箱,接过叶之然手里的包放了进去。心里晕乎乎地发着感慨:“叶乡长真让人震惊!上次带了个天姿国色的女孩在常嘉县城逛,轰动了一片人;这次又带了个美女来,虽然长得不同,但各有各的好看,都像仙女下凡一般,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去西山。”等上了车,叶之然吩咐一声。车子直驶西山。
  下了车,叶之然拿出背包,让司机先回去,不用等了。
  小沈一直等到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才驱车回乡政府。一路上,仍在回忆他们两人的背影穿过西山的脚下的小桥,宛若一对神仙眷侣,缓缓消失于翠树之间的那个镜头。看到叶之然身边国色天香的美女,他对叶之然没有丝毫的妒忌之心,这样的美女能够让他看到已是眼福不浅了,哪敢有别的心思。
  “叶之然,西山很安静,我喜欢这种环境。”上了山,黄瑜雯用手轻轻扯住裙子的下摆,让裙子离地面稍远一些,抬头说道。
  叶之然微笑着说:“西山不仅静,而且美。现在已是秋季,东林寺旁边有处小枫树林,叶子应该已经红了,和黄墙黄瓦的东林寺交相辉映,在画家的眼里,恐怕与众不同呢。”
  “是吗?那真是不虚此行了。”黄瑜雯双眸流露出一样的光彩,兴奋地说道。
  叶之然见她加快了脚步,忙又说:“走慢些,不用着急的。”
  “谁让你说前面的景色更美丽,让我耐不住观赏的急切。”黄瑜雯回头看他一眼。
  “知道东林寺有许多典故吗?”叶之然怕她走得太急,随口问道。
  “听老师说过许多,也知道苦德和尚和玉的故事。”
  玉的故事在画家朱照溪家里说过一遍,听得朱画家的爱人一惊一乍时,黄瑜雯也在场。
  转出这条山路后,就看到半山腰的瀑布和由瀑布汇流而成的溪水。黄瑜雯与第一次看到这个景色时的张念悦一样,拍手叫道:“真美啊!空谷幽山,溪水潺潺。”
  叶之然见她这种出自内心的喜悦,浑然不带半点杂念,也不由地心情大好起来。他说:“看到东林寺了吗?右边。”
  黄瑜雯把视线转到右边,看见东林寺后又拍手叫道:“旁边就是枫树吧?果然红叶黄墙,浑然天成。”说完,快走了几步,往东林寺方向去。
  叶之然说道:“可惜没带相机,不能把这镜头拍摄下来。”看到这景色,他想起念悦,很想拍下来下次去J大的时候给她欣赏。
  “要什么相机?我的眼睛就是相机,纸张就是照片。”黄瑜雯骄傲地说道。
  “是啊,我怎么忘了身边有个美女画家呢。”
  黄瑜雯听了他的夸奖,回眸就是一笑。
  到了东林寺门口,黄瑜雯舍不得眼中的一片枫叶,说道:“叶之然,我先去小枫树林看看,去踩踩脚下的树叶,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不等叶之然同意,她走了过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回首笑道:“叶之然,你的名字真有趣,叶子燃烧的时候不就是红色的吗?和枫叶的颜色相同,要不,我以后就叫你‘枫之然’吧?”
  叶之然微笑着说:“名字本是代号,随你便。”然后,目送欢快喜悦的黄瑜雯一步步走进小树林。
  才不到一分钟,叶之然突然听到黄瑜雯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啊!”
  听得叫声格外惨厉,他不由地心中一跳,扔下手里的包就冲了上去,边跑边问:“瑜雯,怎么了?”
  “有蛇!”黄瑜雯的叫声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叶之然冲到她身前时,果然看到一条灰色的蛇从她脚边游走。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本地最毒的蝮蛇,俗称“五步蛇”。意思是被他咬了,不出五步就要跌倒。这种蛇毒性非常猛烈,中学时,有一篇课文叫“捕蛇者说”,就是指的这种蛇。蝮蛇都长得很小,看刚才那条蛇的样子,是一条成年的蝮蛇。
  “咬到了吗?”叶之然焦急地问。
  “咬了,在脚上。”黄瑜雯声音中依然带着惊恐的哭声。
  叶之然忙俯下身,帮她褪下丝袜,果然看到左脚脚腕上方有一处明显的咬印,红红的二个出血点格外触目惊心。
  叶之然忙叫了一声:“你别动。”把从她脚上褪下的丝袜紧紧地绑在她的小腿处,然后,俯下身说:“快点上来,我背你。”
  黄瑜雯顾不得害羞,俯身扑在他背上,叶之然站起身就往东林寺跑。进了寺门,他就大叫:“苦德和尚,苦德大师,快来啊。”
  苦德闻讯赶来,见叶之然满脸焦急地背着一个大美女进来,念了声佛,忙问:“叶施主,怎么了?”
  叶之然说道:“她被蝮蛇咬了,快点拿清水来。”
  苦德忙说:“好,你背她进厢房。”
  进了厢房,叶之然把黄瑜雯放在桌子上,扶她坐好,安慰了一句:“瑜雯,你别急。”
  转头对苦德和尚说:“大师,需要刀子、火和清水,先把伤口的毒放出来。”
  苦德和尚在本地住了几十年,对蝮蛇的毒性非常了解,明白叶之然想做什么,忙让小和尚准备好东西。
  等东西齐备,叶之然柔声对黄瑜雯说:“瑜雯,不要怕,我先要在伤口处割一刀,放掉毒血,会疼的,你忍一忍。”
  黄瑜雯在叶之然赶到身边紧急救治她后,反倒没有了最初的惊恐,望着叶之然点点头,看着他紧张焦急的程度,不知道怎么的,她稍稍有些安心起来。
  叶之然将刀锋在火上烤到变色,等稍稍冷却,一狠心,左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腕,右手就割出一个较深的口子。
  黄瑜雯疼得脚不由地往回一缩,但被他抓紧了缩不回来,嘴里忍不住痛呼一声。
  叶之然忙安慰道:“别怕,好了。”说完,双手用力从上下往伤口处挤出毒血。等伤口深褐色的血逐渐变红,拿过清水清洗她的伤口。等洗了几遍,他抬头对黄瑜雯说:“瑜雯,我用嘴吸出几口毒血,你不要怕。”
  黄瑜雯看着他低下头,一张口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伤口,然后用力吸了起来。她敏锐地感觉到疼痛的伤口处他热热的嘴唇,而在他用力吸血时,整个嘴唇都紧贴在她的小腿上。一种热热的,麻痒的感觉从小腿袭上她的心头,她察觉自己的胸口“砰砰”地乱跳起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叶之然用力吸吮出几口鲜血,对苦德和尚说:“大师,请派个人去山下叫车,让车停在山脚,我背她下山,要快。”
  苦德和尚忙命小和尚下山去叫车。
  叶之然也连忙背起黄瑜雯走出寺门,小和尚犹在不断地回头看他俩。望着楚楚可伶,美丽动人的黄瑜雯,身子伏在叶之然背上,小和尚装作一本正经问道:“阿弥陀佛,施主,要不让我来背她,你下山叫车吧?”
  叶之然生气地瞪他一眼,喊道:“小和尚快下山叫车,不要耽误时间。”
  小和尚没辙,这才一路奔跑着下山。


第89节 惊悉
  宋代诗人杨万里有诗: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
  修建在西山半山腰的东林寺离地约一百米,由于并不高,加上景色宜人,叶之然上下山多次,从不感觉劳累。现在背了黄瑜雯,才深切体会到这首诗的哲理,下山果然比上山更为艰难。
  虽然已是九月下旬,江南的天气依旧很热,背着黄瑜雯才十几步路,叶之然的汗水就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黄瑜雯趴在他背上,感觉到手臂上滑腻腻的沾满了他的汗水,自己也觉得燥热起来,轻声说:“枫哥,让我自己走,可以吗?”
  “不行,蛇毒会顺着血液加快发作的,你抱紧我,别动。”
  黄瑜雯依言双手在他胸前做了个环,紧紧的抱住他的身子。时间不久,只感觉胸部又涨又热。而伏在他身下往山脚下看,又觉得山异常的陡,平添了几分紧张。
  “枫哥,我以后就叫你枫哥了,不改了。”黄瑜雯的嘴唇就在他的耳边,虽然说得很轻,但叶之然听的分明。他心想,认识到你现在都改口过许多次了,小女孩子性情。
  “枫哥,除了爸爸,现在你是唯一背过我的人。”黄瑜雯絮絮细语,“你要休息一下吗?”
  叶之然知道成年蝮蛇的毒性厉害,如果抢救得晚了,即使保住性命,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况且,他还不知道中心医院是否有蝮蛇的血清,如果常嘉没有血清,再转到嘉南市区或省城,那就危险了。所以,虽然现在背上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手臂反抱着她的臀部,背部又紧贴她香艳的胸部,但丝毫没有享受的心情。他说道:“我没事的,等会休息。你腿部感觉怎样?”
  黄瑜雯这才想起腿部的伤口,她说道:“有些肿痛。”
  叶之然知道蛇毒开始发生作用了,安慰道:“你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嗯,不怕,有你救我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更让叶之然感觉到自己的责任。他懊恼地说道:“瑜雯,早知道如此,今天不该带你上山。”
  黄瑜雯在他耳边说道:“这也是命运,即使死了,我心里也不会怪你的。”
  “不,不会,你这么年轻,这么美丽,还没有享受生活呢,怎么会死。”
  “我美丽吗?”黄瑜雯低声问。
  “是啊,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之一。”
  黄瑜雯闻言满心喜悦,目光里都是柔情,激动之下忍不住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啊!”叶之然一个激灵,没搞清怎么回事,慌张中脚下一打滑,差点摔了下去。他忙用手抓住路边的树木,惊闻:“瑜雯,怎么了?脚疼得厉害吗?”
  黄瑜雯满脸羞意,竟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叶之然蹲下身子,让她的双脚着地,转过身子,问:“哪里不舒服吗?”
  黄瑜雯怎么说得出话?只得回答:“脚越来越胀了。”
  叶之然蹲下身看了看她伤口,只是稍稍肿了一些,便安慰她:“还好,毒性还没发,你不要乱动,我再背你下山。”
  黄瑜雯轻轻点了点头,恢复了淑女的形象,只不过连衣裙已经皱皱的并沾了很多汗水。
  再次伏在叶之然的背上,黄瑜雯老实了许多,也不说话了,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满是奇奇怪怪的感觉。
  她不发声,叶之然又有些担心。便走上几步便问她一声怎样,直到听到她柔柔回答一声才觉得心安。
  到了山脚,小和尚已经叫来一辆黄包车,叶之然扶黄瑜雯坐上车后直奔中心医院。
  叶之然向急症室医生详细叙述了病情,医生一听是被成年蝮蛇咬伤,立即检查了伤口,再次进行清创消毒,安排输液,口服蛇药等一系列措施。
  叶之然着急地问:“血清呢?这是条成年的蝮蛇,毒性厉害,必须用血清的。”
  “蝮蛇血清药房断货,要紧急外调。”
  叶之然一听脸色就是一变,转头安慰黄瑜雯说:“瑜雯,你别急,输上液用了蛇药可以控制住毒性的,我去杨院长那里问问。”
  杨院长和叶之然已经很熟了,听了情况,为难地说:“叶长,血清确实断货了,我立即向市医院请求紧急调药。”
  返回抢救室,叶之然安慰黄瑜雯:“瑜雯,杨院长已经在紧急调血清,安心睡一会,我再想想办法。”
  黄瑜雯望着他焦急写满眼睛的脸,知道调药的速度事关自己的性命,焉能坦然?招手将他叫到床前,说:“枫哥,你打我爸爸的电话,告诉他我被蛇咬了,他有办法的,快去打。”说完,报了一个电话号码给他。
  长江省副省长黄民海五十岁刚出头,在省级领导中可以说是年富力强,他思路敏捷,眼界开阔,是改革开放政策的坚定拥护者。这天,正在办公室阅读一份经济改革的理论性文章,办公桌上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口气很着急。
  “您是黄瑜雯的爸爸吗?”
  听到这声询问,他立即有不妙的感觉,回答道:“是的,你是哪一位?”
  “我叫叶之然,是黄瑜雯的朋友。这样的,黄瑜雯在西山被蝮蛇咬了,现在已经送到常嘉县中心医院。医院已经开展了必要的抢救措施,但现在的问题是,常嘉县中心医院没有蝮蛇的抗毒血清,医院正在想办法紧急调用。黄瑜雯要我打电话给您,让您想想办法,尽快把要送到常嘉来。”
  听到女儿被蝮蛇咬伤,黄民海心情大乱,早已站了起来。等叶之然话一停,他焦急地问:“怎么回事?目前情况究竟如何?你要讲实话。”
  “黄瑜雯被咬伤后,我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了紧急处理,替她放了毒血,清洗了伤口,然后立即送到医院。现在离咬伤时间只有半小时,抢救是及时的。医生也进行了清创消毒、输液吃药等一系列手段,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担心血清送得慢,可能会给瑜雯留下后遗症。”
  “好,我立即调药,你必须要求医院尽最大努力控制病情,不能有任何差错。”
  挂断叶之然的电话,黄民权立即一个个电话打了出去,同时让秘书给嘉南市委、常嘉县委分别打电话,通报情况,请求支援。
  有了黄省长的电话,从省城到嘉南,从嘉南到常嘉顿时紧急行动起来,送药的车辆由警车开路,一路驶向常嘉县中心医院。
  这边叶之然尚不知道黄瑜雯父亲的身份,打完电话后,犹觉不放心。他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唐国强,想通过唐书记从嘉南调药过来。
  等接通电话,没想到唐国强先问他:“小叶,黄小姐现在情况怎么?”
  叶之然一怔,忙把情况说了一遍。
  唐国强说:“你在医院等着,我马上赶过来。”说完挂断电话,根本不给叶之然说话的机会。
  时间不长,唐国强赶到医院。叶之然忙接他进急症抢救室。
  唐国强把杨院长叫道跟前,再仔细听了一遍情况,指示道:“杨院长,立即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配备最好的抢救、监护设备,全力救治病人,必须保证病人的安全。”停了停,严肃地说道,“这是政治任务,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
  杨院长见县委书记这么重视,立即恭敬地答应一声,急忙去安排。
  唐国强这才走到黄瑜雯床前,关切地问:“黄小姐,我是常嘉县委书记唐国强,你现在感觉怎样?”
  “谢谢唐书记,我还好。”黄瑜雯回答道,见叶之然不在跟前,就叫了一声:“枫哥,你去哪里了?”
  叶之然忙走到她身前,说:“我在呢,你安心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吗?”
  黄瑜雯说:“胸口有些闷。”
  叶之然知道这是正常反应,忙安慰她几句。
  旁边的唐国强听到黄瑜雯亲热地称他为哥,惊讶地望着叶之然,然后直皱眉头。
  唐书记见过念悦,当然知道念悦的存在。叶之然见唐书记脸色不虞,退后一步解释道:“唐书记,黄瑜雯是我J大的校友。”
  唐书记闻听又瞪他一眼,心想:当初念悦到他家时,他不也这样介绍张念悦的?
  叶之然猜到唐书记心里在想什么,回头望望黄瑜雯,又对唐国强说:“唐书记,那个,那个黄瑜雯真的就是我校友。”
  唐国强见到黄瑜雯看叶之然时的眼神,心里说:“才怪!”当着黄瑜雯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就说道:“你出来一下。”
  叶之然对黄瑜雯笑笑,说:“瑜雯,你休息,我马上回来。”
  走到外面,唐国强对着他又是“哼”了一声。
  叶之然心知唐书记对他有了误会,忙说道:“唐书记,您误会了,我和黄瑜雯真的没有其他关系。我心里只有张念悦。”
  唐国强皱眉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对你有好感?”
  “这个,只能慢慢向她解释,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唐国强这时候却有“怒其不争”的心态,狠狠地说道:“叶之然,你的麻烦大了,这个黄小姐是长江省副省长黄民海的闺女,看你怎么收拾结果。”
  叶之然惊讶地“啊”了一声,顿时脸色大变。


第90节 抢救
  黄瑜雯的父亲是长江省副省长?叶之然听了唐书记的话,顿时感觉头大如斗。这事搞得!早知如此,应该趁早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念悦!怎么就耽误了呢?而且,中午去火车站接她的时候,曾经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后来就发生了蝮蛇咬伤事件,来不及告知,就尽力相救,背她下山……
  事情有些棘手了!背她下山殊为不智!可是当时也没有办法。问题是黄瑜雯会怎么想?在性命遭受危险,急需救援的时候,自己的举动虽说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但在她心里肯定不这样认为。
  她不是说除了父亲,自己是唯一背过她的人吗?自己应该早点提醒她才对!怎么办呢?如果是性格开放的女孩子也就罢了,偏偏黄瑜雯是个相当守旧的人,平时和男生多说句话都会脸红,现在自己背了她这么长时间,在她看来,就算是有过肌肤相亲了。恐怕她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什么什么人了。
  而且,他父亲得知女儿的危险情况,恐怕早在来常嘉的路上。到时候一旦看出黄瑜雯对自己有意,自己就被动了。堂堂的副省长一个不高兴,一句话就可以断送自己的政治生命啊。
  而如果要自己背叛念悦,别说在感情上做不到,就算做得到,以叶老和张恒良的身份,也是一句话可以让他解甲归田的。这事,都怪自己早先不了解黄瑜雯的家庭背景,否则,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挠挠头,为难地说:“唐书记,我真的不知道黄瑜雯的父亲是省里的高官,我和她之间就是很普通的校友关系,可能是刚才她被蛇咬,我将她背下山后,她对我有了感激之意。”
  唐国强问道:“是实话?以前只是普通的朋友?”
  “是的,唐书记。”
  唐国强脸色稍缓,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但是,你必须知道,这事如果处理不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多说了,你先进去陪陪她吧。”
  叶之然回到病房,脚步有些迟疑起来,感觉清纯美丽黄瑜雯对他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黄瑜雯却浑然未觉,见他过来,开口就责备道:“枫哥,你怎么去那么久?丢下我一人不管。”
  叶之然便说:“唐书记要求杨院长给你转病房,我去看病房了。”
  黄瑜雯看着他一会,说道:“枫哥,等我病好了,我们再上西山。”
  叶之然这时候听她亲亲热热地叫自己为“枫哥”,却有些担心起来,说道:“瑜雯,你还是叫我叶之然吧。”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问。
  “等会你爸爸来了,你这么叫我,让他听了多别扭。”
  黄瑜雯“哦”了一声,说:“你怕爸爸不高兴?那我听你的,在他们面前叫你的大名。”停了停,她又解释道,“其实,爸爸是面冷心热,不会对你有想法的。”
  叶之然忙说:“我可不敢,我这么小的官,要是惹他不高兴,他分分秒秒都可以‘掐死’我。”
  黄瑜雯惊讶地问:“你知道爸爸的身份了?”
  叶之然点点头说:“刚才唐书记告诉我了。”
  黄瑜雯就不满地说:“要他多事。”
  叶之然不安地说道:“唐书记是关心我,他是我官场的恩师。”
  黄瑜雯就撇撇嘴,说道:“放心吧,没人会欺负我的,有我爸呢。”
  叶之然心道:就是怕你父亲欺负我呢。可是,这话如何表达呢?想了想,他说道:“瑜雯,不是你想的那样。在嘉南,没人会有意为难我的。”
  听他这话说得吞吞吐吐,黄瑜雯看着他许久,才恍然而语。红着脸说道:“枫哥,你是怕爸爸不许我跟你好,会有意为难你?”说到“好”字的时候,声若蚊音,连耳根都红了。
  看着她误会越来越深,叶之然正想告诉实情,杨院长带着一班医护人员走了进来,说:“叶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先给黄瑜雯小姐换病房。”
  叶之然站起身来,说:“那好,辛苦院长了。”
  等转完病房,看着医生护士将监护设备连接好,黄瑜雯却有些不习惯起来,问叶之然:“枫哥,是不是我的情况严重了,怎么开这么多机器?”
  叶之然安慰说:“这都是对蝮蛇咬伤病人常规的措施,用来监测是否会引起并发症的。”
  “可我感到有些恶心。”
  “没事的,你放心吧,输上液,吃了蛇药,情况就会逐步好转的,等打了血清就彻底安全了。”
  “那好,枫哥,你不要走开,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好,你睡吧。我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唐国强见医院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就想回县委一趟,暗中布置一下工作。对黄副省长,他早有耳闻,不仅年富力强,而且背景很深,这次换届后很可能会进入省常委,那可是掌握掌握处级干部升迁的实权人物。
  处级干部升到厅级,权在省常委会领导手中。像他这样的县委书记要升到副市级,必须经省常委会讨论通过,市级干部是无权决定县级干部的上升的,即便是嘉南市委书记也只有推荐的权力。
  所以,唐国强对即将到来的黄副省长相当重视。而且黄副省长要来常嘉的事,常嘉县内,目前只有他和叶之然知道。他思前忖后细细考虑了一遍,然后打电话把秦大明叫到医院来。打算留秦大明在这里蹲着,自己回县委再检查一下工作。万一黄省长要到县委视察一下,可不能出差错。
  等秦大明赶到医院,唐国强说道:“秦书记,安排你一个重要工作。省政府黄省长的女儿住在医院,黄省长已在来常嘉的路上。我现在要回县委一次,你守在医院,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秦大明一听。正色道:“唐书记放心,我会盯在这里,有情况立即汇报,绝不误事。”心里对唐书记的信任非常的感动。唐书记把这种工作安排给自己做,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在唐书记心目中的地位!
  “她住在204特护病房,叶之然陪在那里。告诉小叶,让他谨慎些。有任何情况都要打电话给我。”
  “明白了,唐书记。”
  心里却对叶之然佩服起来,怎么什么好事都有他的份。他却不知道,叶之然正在为黄省长的事闹心。
  等唐书记离开,秦大明来到204特护病房。叶之然一见,忙站起身来,招呼道:“秦书记,您来了?”
  秦大明见叶之然轻声轻气的说话,知道黄省长的千金睡着,来到床前问:“叶长,怎么样?”
  叶之然回答:“没啥情况,现在她没什么大碍。”
  “究竟怎么回事?”
  “秦书记,是这样的。黄瑜雯上西山时不小心被蝮蛇咬了,我把他送到了这里。”
  秦大明知道蝮蛇的厉害,忙问:“还有危险吗?”
  “已经救治过了,现在就等血清来,打了血清她就安全了。”
  “她怎么会一个人上西山?”
  “我陪她去的,一个大意就被蛇咬了。”叶之然连连摇头。
  秦大明一听,更佩服他了。这叶长都成什么人了,怎么副省长的女儿说认识就认识了?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把黄瑜雯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就问:“枫哥,几点了?怎么爸爸还没到。”
  叶之然见她额头上都是汗水,帮她擦了擦,说道:“还早呢,你才睡了半个小时,从省城过来二百公里路,开得再快,也要二个多小时。”
  “那你去去叫个护士进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叶之然关切地问。
  “不是,你去叫嘛。”黄瑜雯看他一眼,脸却红了起来。
  叶之然蓦地明白过来,说道:“哦,你要小便。”
  黄瑜雯大窘,拉起被子蒙上了头。
  叶之然忙去叫护士来,秦大明见状就退出房间。
  护士过来,举着生理盐水瓶子,叶之然搀扶她到套间的卫生室门口。等她完事,再扶她回去。黄瑜雯脸皮薄,羞得满脸彤红,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
  叶之然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她解释自己和念悦之间的事,看她的情形,又有越陷越深的倾向。叶之然就盘算着如何开口。
  这时候,杨院长偕秦大明一起走了进来,说:“叶长,嘉南卫生局的车已经出发了,药已在送来的路上,估计二个小时内能赶到。”
  叶之然道了声谢,又问:“杨院长,病人打血清时会有反应吗?”
  杨院长点点头说:“反应很大的,具体的,要看各人的体质情况。”
  “最严重的呢?”
  “最严重的会发生休克、呕吐等各种症状。”
  “那请你务必做好预后工作,千万不能出乱子。”
  杨院长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预案已有,但注射蛇毒血清,病人必定会有不良反应的。”
  叶之然笑笑,安慰道:“只要尽力了就好,领导还是通人情的。”
  黄瑜雯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担起心来,说道:“枫哥,你等会要陪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叶之然看到她脸色紧张得发白,忙点头说:“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你先养好精神。”


第91节 怎么回事
  等黄省长的车队风尘仆仆地赶到常嘉,唐国强已经早一步等候在医院。见车里下来的人依稀与电视上见过的相似,唐国强抢上前去,含笑恭敬地说道:“黄省长,我是常嘉县委的唐国强。我向您检讨,常嘉中心医院的管理存在很大漏洞,累您亲自从省城送药过来。”
  黄省长和他握了握手,直接问:“唐书记,黄瑜雯在那间病房?带我们去。”
  唐国强忙说“好”,侧身在旁边引路,将中间的通道让给黄省长和他身边的中年美妇。
  这中年美妇自然是黄瑜雯的母亲,从电话里得知爱女被蛇咬伤,立即赶到省政府和黄省长汇合。
  进了204特护病房,黄省长夫妇来到床前。黄瑜雯一见父母,不知怎的,在叶之然面前尚算坚强的她,一下子变得软弱无比。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满面,她哽咽地叫了声:“爸爸,妈妈。”
  看到掌上明珠受了这么大痛苦,母亲忙上去搂住躺在床上女儿,连声问:“小雯,现在感觉怎样?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受了这么大的苦。”说着说着,眼角也湿润起来。
  黄省长皱了皱眉,说:“先让医生检查一下,你们都别哭了。”
  黄省长的随行队伍中有一个姓李的主任医师,治疗蛇伤很有经验,是省卫生厅紧急调派的。
  李医生就上前看了看监测仪器上的血压,心跳情况,又检查了黄瑜雯的伤口,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回头对黄省长说:“省长,常嘉中心医院的救治措施是得当的,现在病人情况稳定,蛇毒尚未影响到器官,但要立即注射抗毒血清。”
  这话一说,黄省长、唐国强、秦大明、杨院长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黄省长点头说:“好,请医院立即安排。”
  叶之然早在黄省长一行人进病房前就站到离病床稍远的地方。黄省长进来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儿身上,没发现他。等随行的医生汇报完病情,心情稍稍轻松些,黄省长就看了看病房的环境,随后发现了站在一侧的叶之然。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叶之然了。第一次在省美术馆见面时,他就惊讶地发现,女儿对待叶之然于众不同。他立即通过朱画家初步摸了摸他的情况。现在见他陪在病房,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女儿突然来常嘉写生,莫不是因为他?”
  想到这,黄省长就脸色不虞地看着叶之然问:“说说怎么回事?”
  “黄省长,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黄瑜雯。下午,黄瑜雯到常嘉后,我就陪她上西山写生。在东林寺旁边的小枫树林,黄瑜雯不小心被蛇咬伤。”
  黄省长的脸就更寒了,冷声问道:“你为什么带她上西山?”
  黄瑜雯已经注意到父亲和叶之然的对话,忍不住插话说:“爸爸,是我自己要上西山的,和叶之然没关系。是他救了我呢!你怎么不道谢反而要责怪他?”
  坐在一旁的母亲听了女儿的话,顿时满脸的诧异。知女莫如母,女儿是怎么样的人,她当然深知。现在见黄瑜雯这么袒护叶之然,甚至口气中有隐隐责备父亲之意,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不禁双目频频闪动,目光在女儿和叶之然脸上几个来回。
  黄省长听了女儿责怪的话,倒是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心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不能让他太下不来台,姑且先饶了他。就转头对等候在旁的唐国强说:“唐书记,请常嘉的同志先到外面休息一下,让医生先打针。”
  唐国强等人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叶之然跟随众人才走了两步,黄瑜雯叫道:“枫……叶之然,你不要出去,在这里陪我,我怕打这个针。”
  叶之然转身看了看黄省长,黄省长却把头别了过去。叶之然就有些犹豫。黄瑜雯的母亲见状和蔼地说了一声:“小叶,你留在这里。”
  叶之然这才转过身,走到床前对黄瑜雯说:“瑜雯别怕,这个针打了以后就没有后患了,你要勇敢一些。”
  黄瑜雯就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那你别走开,和爸爸、妈妈一起陪我打针。”
  叶之然点头说:“好的,不怕。”
  黄瑜雯母亲看到女儿和他之间的亲密互动,抬眼看看黄省长,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黄省长装作没看见。
  在女儿面前他向来是个慈父,见黄瑜雯神色紧张,走上前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安慰说:“小雯不要怕,医生有经验的,不危险。”
  抗蛇毒血清是用蛇毒少量多次注射动物后,动物体内产生的抗体经提纯而成,内含高价抗蛇毒抗体。注射抗毒血清后,可以中和人体内的蛇毒,而使之失去毒性。
  按照流程,护士先给她做皮下试验,等看到结果为“阴性”后,拿出针筒,给她静脉推射。黄瑜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心理反应还是生理反应,才推了一小半药,黄瑜雯满头大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护士忙拔出针头,紧张地看着她的血压变化。旁边的几人几乎同时问:“瑜雯,怎么了?”
  黄瑜雯脸色煞白,惊恐地叫道:“我怎么看不见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说完两手伸了起来四处摸索,黄瑜雯母亲忙抓住她的手,黄省长也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回头问医生:“怎么回事?”
  几个医生紧张地相互看了看,但发现监护仪上的血压状况正常,不像是药物反应,而且刚才的皮试反应是阴性。正犹豫间,还是省城下来的李医生有经验,轻声对黄省长说:“可能是太紧张了,有些心理反应。”
  黄瑜雯依然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又叫道:“枫哥,枫哥,你在哪里啊?”
  叶之然忙上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在,没事的,医生看着呢,别怕。”
  也许是听到叶之然的安慰声使她稍稍平静了些,过了一会,她的脸色正常起来,随即双眼开始骨溜溜转动了起来,看了看床前紧张的几张脸,说:“爸爸,妈妈,好可怕,刚才什么都看不见了。”
  旁边黄瑜雯母亲也从紧张中恢复了过来。但想起女儿刚才最紧张的时候脱口就唤爸爸、妈妈、“枫哥”,知道女儿对他已经上心了,不禁又担起心事来。
  黄省长于是回头问:“怎么办?剩下的药还要用吗?”
  其他医生都不敢说话,还是李医生说道:“省长,这个药如果用药量不够效果会大打折扣,为了避免发生后遗症,我建议还是用。不过,看您女儿心理反应过大,最好把药加到生理盐水中,慢慢地挂进去,我们随时观察她的情况。”
  黄省长立即赞同地说:“这个办法好,那就把药加到盐水中挂进去。”
  杨院长急忙叫来护士加药。
  虚惊一场后,黄瑜雯安静了许多,侧过脸和母亲细声细语地讲了几句,她母亲似乎又问了她几句。叶之然就看见黄瑜雯脸色有些红了起来,随后又偷偷看了几眼自己,沉静下来。
  黄省长记挂着叶之然的事,见情况稳定下来,对黄瑜雯母亲说:“你留在这里看着小雯,我出去一下。”
  黄瑜雯母亲点头说“好”。
  这边唐国强等人走出病房后,一直守在门外。见黄副省长走了出来,立即迎上前问:“黄省长,令爱情况怎样?”
  黄省长上去和唐国强握了握手,说:“还算稳定,唐书记,你们都辛苦了。”
  唐国强忙说:“不敢,是我的工作做好,您批评我。”
  黄省长是因为私事来常嘉的,本不想惊动地方,现在见唐国强态度诚恳,最主要的,更想了解一下叶之然的情况,沉吟了一下说:“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县委,听你介绍一下常嘉的工作。”
  唐国强闻言大喜,忙说:“好好,谢谢黄省长百忙之中来听取常嘉县委的工作汇报。”
  领导能坐下来听你汇报工作,说明了什么?说明重视!唐国强焉能不懂其中的道理。
  这个时候,嘉南市卫生局的送药车也到了,随车来的是一名卫生局的副局长和一位抽调的医生。副局长来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上头指定让他亲自送药过来,见了黄省长的面,才知道这次来对了。在黄省长握住他的手说“感谢”时,激动得脸色潮红,连说“应该的,应该的。”这种露脸的机会毕竟不是他这一层的干部轻易得到的。
  到了县委,唐国强紧急召集在家的常委到会议室开会,常委们都不知道何事,进会议室后发现端坐在会议桌中央的居然是黄副省长,都吃了一惊,忙一个个按序坐好。
  领导做到县级以上,都是可以滔滔不绝地脱口发言的。黄副省长听完唐国强的汇报,对常嘉县委在做好稳定的同时,大力推行经济改革,带动常嘉的经济发展等工作,作了高度评价。最后勉励常嘉县委继续保持干劲,提高自身修养,及时准确地处理改革发展中不断出现的复杂情况,争取更大成绩。
  虽然是官话、套话,黄副省长发言结束,会议室里还是掌声雷动,个个精神百倍。
  会后,黄省长单独和唐国强谈话。说了几句常嘉的工作后,黄副省长把话转到叶之然身上。
  “唐书记,我向你了解一下叶之然同志的情况。”


第92节 爱女心切
  唐国强当然明白他想了解什么,县委书记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一清二楚。他就介绍了叶之然的简历,在马石乡的工作情况,击毙“两李”过程中的作用,经济小区的改革方案等。
  这些情况黄副省长已经通过朱画家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意不在此,随口称赞了一句:“嗯,这个叶之然同志在乡级岗位能做出这些成绩,说明他还是很有能力的。”
  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其实呢,我们的每个干部取得的成绩都是离不开家庭支持的,叶之然同志的家属支持他的工作吗?”
  唐国强见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回来,才问到叶之然的家属,虽然心知这是他此行重点,但还是佯装不懂。同时他的脑子立即高速开动起来,思考着怎样回答最为妥当。
  想了一会,唐国强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免得以后出了问题,黄副省长以为自己有意替叶之然打掩护,留下坏印象。
  当然,即使是实话实说,也得斟酌用词,保持公正客观的态度。他说道:“叶之然同志尚未成家。他的老家在广北市,是普通工人家庭出生,有一兄一妹。”
  “哦?叶之然同志也不年轻了吧?看来是以事业为重了。”黄副省长风高云淡地说了一句,如果唐国强不了解情况,还真以为他只是随口聊聊。
  “不过,唐书记,作为常嘉的父母官,你在关心年轻干部的政治生活外,还应该关心他们的个人生活,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有未婚妻了吧?”
  不愧是省领导,这几句话多有水平!一时间,黄省长的形象在唐国强眼中更显得高山仰止起来。他连连点头,说:“省长批评得对,我对年轻干部的关心确实不够。据我了解,叶之然目前没有未婚妻,不过,他最近在J大读带职研究生,学校的女学生多,是否有了对象,不很清楚,我关心一下。”
  听唐国强把话说得这样明,黄省长倒不好说下去了。他微笑了一下说:“勤政爱民,首先要爱自己的下属,他们都是直接面对人民群众的,通过他们这座桥梁,你才可以掌握更全面的情况。”
  唐国强身子坐得笔直,郑重地说:“省长的指示得对,我一定铭记在心。以后,我会更关心他们的,特别是像叶之然这样优秀的同志。”
  黄省长就表扬了一句:“唐书记不错。今天就这样,我还要回到医院。”
  唐国强忙说:“省长,我送您回去。晚上您休息的房间也已经准备好了。”
  黄省长就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回到医院,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和一名护士,黄省长问:“人呢?”
  “都吃饭去了,李医生和省城来的同志被医院的领导请去了。”黄瑜雯母亲回答,“小叶也去吃饭了。”
  黄省长微笑了一下说:“常嘉的唐书记要请我们吃饭,你们母女二个饿了吗?”
  母亲便问女儿:“小雯,想吃些什么?”
  “我不想吃,叶之然说等会给我买个西瓜来,我吃西瓜。爸妈你们先去吃饭吧。”
  黄省长就坐了下来,说:“既然这样,我们不急。小雯,爸爸问你,这个叶之然你是什么时间认识的?又是怎样认识的?”
  黄瑜雯母亲就在旁边说:“我刚才问过小雯了,叶之然是女儿的J大校友,在学校认识的,认识时间还不长。”
  黄省长知道女儿在学校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看他的为人也不像是个趋炎附势的宵小之辈,就问:“他也是学美术的?我记得在美术馆见过他。”
  黄瑜雯笑着说:“难道去美术馆的都是学美术的?看爸爸说的。”
  黄省长从不为女儿的取笑而生气,继续问:“看你和他挺熟的,那你了解他多少?”
  黄瑜雯说:“我了解他不是坏人,足够了。其他的以后都会知道。”停了停,又对父亲说,“爸爸,你不要去干涉他的工作。他的工作要靠他自己。”
  黄省长听了展颜一笑,称赞道:“小雯识大体,不错。”
  黄瑜雯心里说:“我是怕你批评他,让手下的人会错了意,把枫哥打入地狱。”嘴上说:“那当然,爸爸,我们约定好,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干涉他的工作。”
  黄省长狐疑地看了一下女儿,说:“你是怕我一句话让他丢掉职位?”
  黄瑜雯忙说:“胡说!爸爸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最大公无私,最光明正大,最……”
  黄省长忙举手叫停:“停!停!这可说不定,如果他让我女儿受了委屈,丢掉职位尚算轻的……”
  叶之然正巧吃完饭,买了个西瓜进来,听到黄省长的半句话,却明白在说自己,顿时一只脚进一只脚出,愣在门口。
  黄瑜雯扭头看到叶之然的表情,知道他听到了父亲的后半句话,忙调皮地对父亲做了个“嘘”的动作,一本正经地对叶之然说道:“叶之然,我们三人刚才开会讨论了你的事情,觉得你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能力强,有大局观。但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不太注意自己的身体……”话未说完,“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黄省长惊异地看着女儿,没想到从不顾问政治的她,还会开这样的政治玩笑。
  叶之然先前见黄瑜雯说的严肃,心里又是一惊,听到后来,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存心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不觉也笑了起来。他就走进病房,在床头柜上放下西瓜,问黄瑜雯:“黄瑜雯,现在吃吗?”
  黄瑜雯点点头,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吃。”
  黄省长就站起身,说:“那好,叶之然你先照看一下,我和小雯妈妈出去吃饭。”
  叶之然忙说:“您请便,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等她父母走出病房,叶之然说:“瑜雯,常嘉中心医院的医疗条件不好,再说你父母要上班,如果条件允许,你明天转回省城的医院治疗吧。”
  黄瑜雯立即满腹心事地说:“可你在这里上班。”
  叶之然就安慰说:“过两天我就上省城的,我每周都来上课的。”
  黄瑜雯想了想,问:“那我和你一起回省城好吗?”
  叶之然摇头说:“不行,你父母怎么放得下心?”见她对自己这么上心,叶之然觉得还是尽早让她知道实情为好,免得误会越来越深,最后连她父母都信以为真。
  他说道:“其实,我在J大,有不少朋友,改天我请她们和你见见面。”
  黄瑜雯却以为他这是接纳自己了,要把自己介绍进他的朋友圈子,就红着脸说:“怪难为情的,再说吧。”
  叶之然还以为她是指和念悦等人见面难为情,忙说:“没关系的,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黄瑜雯就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两人各说各话,却偏偏都对上了榫头。
  吃了一会西瓜,黄省长夫妇就回来了。叶之然估计他们因为记挂着女儿的身体,只吃了点便饭,前后才不到半个小时。
  进来看到叶之然正端着西瓜让女儿吃,黄瑜雯母亲满意地笑了笑,对叶之然说:“小叶,你休息一会,让我来。”说完,又是微微一笑。
  原来,两人在路上交谈了一会,黄瑜雯母亲从丈夫那里了解了一些叶之然的情况,就对叶之然有了好感。她是很钟爱女儿的,不喜欢高层领导之间为了利益而搞的儿女婚配,至少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这种婚姻的牺牲品。既然女儿喜欢这个叶之然,而这个叶之然条件也可以,那不如就满足女儿的心愿。
  黄省长自然想得深一些。他从唐国强的话里多少捕捉到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唐国强始终没说过叶之然没有女朋友,而且推说不知道他在J大读书期间是否认识了喜欢的女孩子。这个还是要细细地了解一下才好。不过,在他心里,女儿当然是最优秀最美丽的,也不相信还有其他出色的女子可以和女儿相提并论。
  回到医院后,见叶之然举止稳重,态度从容,心里就暗赞了一声。心想,如果是一般的身份也就罢了,但他作为体制内的官员,在自己这个省级高官面前表现得这样沉稳,可见器宇不凡。如果换做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同样的情况下,恐怕做不到他这样心平如水。
  想到这,黄省长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叶之然说:“小叶,谢谢你照顾瑜雯,并且及时救治她。我们明天就回省城去了,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叶之然忙说:“黄瑜雯爸爸太客气了,作为瑜雯的校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刚才还在劝瑜雯,让她明天跟你们一起回省城。毕竟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连抗蛇毒的血清都要紧急调用。”
  黄省长听他既不称呼自己为“省长”也不称呼自己为“伯父”,而称呼自己为“黄瑜雯爸爸”,点了点头,不觉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第93节 黄如成的建筑公司
  第二天,叶之然送走黄瑜雯,回来的路上心里竟然多了一种失落感。道德和欲望第一次在内心起了冲突。他本来以为,自己心里早充满了对念悦的爱恋,不可能再有一点点空间可以容纳他人。然而,黄瑜雯临时时那种依依惜别的眼神,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柔弱的内心。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黄瑜雯竟然也已经占据了他心底的某个位置。念悦和黄瑜雯此刻就像鱼和熊掌的关系,以致他第一次对国内实行的婚姻法产生了一丝不满。
  而马艳丽和张念悦是他内心中道德和欲望冲突的另外两个矛盾体。理智不断地提醒他,要离马艳丽远一点。所以,这次回常嘉后,他尚未和她联系过,甚至连他极为关心的服装厂情况都不敢去了解。但欲望就像是一个魔鬼,常常半夜里把折磨得他无法入眠。
  他感觉自己有点变坏了。特别在经历了和马艳丽的香艳之夜后,内心经常有种邪火在燃烧。女人,成为他夜里醒来时的渴望。马艳丽的一颦一笑,丰满成熟的酮体和火一样的热情,在半夜里的形象总是格外饱满。
  这么患得患失想着,当他走过秀洲街转弯去东林街时,忽然看到一个人向他挥着手小跑着过来,嘴里连声喊:“叶长,叶长。”
  定睛一看,却是黄如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黄如成,什么事这么急?”叶之然纳闷地问。
  “我能有什么大事?想告诉你一声,我的建筑公司批下来了。”黄如成满脸兴奋地说道。
  “那要恭喜你成为老板了。”叶之然笑笑。
  听到“老板”二个字,黄如成高兴地咧开了嘴半天没合拢,笑道:“全靠叶长帮忙,经济小区这么快就帮我办好了手续。”
  “公司既然成立了,你就要规规矩矩地做生意。你做建筑工程这个行业的,必须牢记二点。”叶之然站定后说道。
  黄如成连连点头。
  “第一,一定要抓好工程质量。建筑行业不像别的行业,一旦出了质量问题,很容易造成楼倒房塌桥断等重大事故。政府要追究责任的。”
  “第二,一定要把好安全关。要记住人命关天。如果出了人身安全事故,不仅你赚的钱赔进去都不够,而且,也会追究到你的责任。”
  听完叶之然的这段话,黄如成的脸色慢慢的变了,说道:“叶长,敢情搞这个行当还有这么大的风险。”
  “有风险才有利润。”叶之然看他一眼说,“你要多花精力盯在安全上,像盯婆娘那样。”
  黄如成小声地说道:“叶长,我还没婆娘呢。”
  “你把安全问题管好了,婆娘自然就有了。”
  黄如成听罢又咧开嘴笑了起来,说:“成!叶长,我听你的。”
  叶之然又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上班了。”
  “您忙吧,有事我会找你来的。”黄如成点头哈腰地说道,脸上既有兴奋,又有担忧。
  看到黄如成有了正经的事去做,叶之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黄泼皮”曾经在马石乡鼎鼎大名,但从“两李”事件中,叶之然看出他的本性并不坏。如今真能改邪归正,不管对他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好事。而且,建筑行业门槛低,本就鱼龙混杂,没准黄如成下了决心,还真能做一些名堂出来。
  回到乡政府时,叶之然腰间的中文机震动了起来。是马艳丽发来的信息,让他回电话过去。
  叶之然到了办公室就打电话过去。
  “马艳丽吗?”
  “叶长啊!”电话那头的马艳丽听出他的声音,娇嗔道:“我不发信息,你是不是打算不理我了?”
  马艳丽已成为他内心最纠结的人,听到她娇媚的声音,他一时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只是问:“什么事啊?”
  马艳丽依旧直爽地说道:“我有事找你,你晚上到我家来。”说完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到家里能有什么事?剩下叶之然手握话机怔怔不语。正发着呆,刘兵敲门进来。叶之然只得收起万千思绪,请他在沙发落座。
  “刘兵,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不发一点声音。”
  在章立人、刘兵等人面前,叶之然一向很随便,开口往往先带上他的发明的“叶骂”。
  刘兵伤愈出院后,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不仅沉稳了许多,而且身上多了一种自信,在派出所干警眼中,颇具领导相。他笑了笑说:“叶长,我来汇报一下中心小学蔬菜中毒案的情况。”
  叶之然惊讶地问:“查到源头了?刘所行啊。”
  听到叶之然的惊讶,刘兵略有得色,笑道:“叶长,我虽然排摸了几十家农户,但是查到源头很是偶然。”
  “说来听听。”
  “秀洲村三组有家农户叫马宝,前天和隔壁人家吵架,指责隔壁的卢记波偷他家的菜。还说上星期他家刚打了农药的小白菜也被偷了,肯定是她干的。正巧被我们派出所的联防队员听到。报告给我后,我带队下去一查,果然如此。这个卢记波在村里绰号‘鸡婆’,名声不怎么样。带到派出所后,她开始还不承认,我让中心小学买菜的过来认人,她才承认了这事。”
  叶之然皱皱眉说:“那这事还难处理了。施药的农家不准备立即卖的,偷菜的不一定知道菜刚喷洒农药。如果仅仅按偷窃论处,金额又不高,中心小学的师生白白遭罪了。”
  刘兵立即点头说:“叶长英明。”
  “去!少来。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听领导的指示。”刘兵乐呵呵地说。
  “这事从源头上说,要从杜绝农户使用剧毒农药入手。”叶之然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先将卢鸡婆拘留了。同时,你把详细情况写成书面报告,报给县委、县公安局和乡党委,听候进一步处理。”
  “好的。”刘兵抬了抬胸口,保持着军人的习惯。随后,他又笑嘻嘻地说:“叶长,你知道这个卢鸡婆是谁的婆娘吗?”
  “谁?”
  “她是原来的纺织厂厂长胡伟忠的老婆。”
  叶之然惊讶地说:“胡伟忠好歹也是乡办厂的厂长,他老婆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刘兵脸上露出颇为不屑的神情,说道:“听鸡婆说,胡伟忠的钱大多花在外面的婆娘身上,家里本就没几个钱。胡伟忠进去后,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鸡婆要独立负担一家老小的生活,入不敷出,所以才做这种事。”
  “这么说,还有情可原?”叶之然倒有点同情起这个卢鸡婆来,但是,中心小学的事闹得挺大,不拘留她几天,县委那里也通不过。他又问:“胡伟忠的案子怎样了?”
  “下个月开庭,估计至少判个十几年吧。”
  人作孽不可活,叶之然对胡伟忠的下场没啥想法,但对他一家老小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他叹口气说:“鸡婆的事等县委的决定,但是,能少关几天就少关几天吧,她家里少了她更会乱成一团。”
  刘兵想起鸡婆询问时百般抵赖,对她没啥好感。点头说:“好的。”
  “还有件事,朱画家的老宅准备拆了,要盖新房了。他委托了一个本家的亲戚,听说准备找家建筑队施工。”刘兵说道。
  “哦?”叶之然一听,兴趣来了,道:“黄如成刚注册了一个建筑公司,已经凑齐了一支基本队伍。如果可以,介绍给他试试。”
  刘兵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地说:“他行吗?”
  叶之然说:“这种二层楼的民居应该没啥问题的,乡下农民盖房都是自己凑一帮泥水匠就盖的。你让黄如成盯紧些就可以。”
  刘兵想了想说:“那好,我给他牵牵线,争取让朱画家的房子给他盖。”停了停,又说:“黄如成如果真能好好做事,对社会也是功德无量。”
  叶之然笑笑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做别的事不行,搞建筑可能真行。”
  “但愿如此。”刘兵说道。对叶之然鼓励黄如成开公司搞建筑,刘兵心里是赞成的。不管怎么说,黄如成也算是共过难的人。他如今二十好几了也没媳妇,再这样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现在叶长给他指了条明路,并帮他办好了手续,说明叶长这个人对朋友挺照顾的,自己跟着他不会吃亏。
  晚上,叶之然在叶老家里吃完饭,陪着叶老下棋,才叔在旁边摇着扇子悠然地看着他们老小对战。叶老的中国象棋功力颇深,叶之然不是对手,几局下来都是溃不成军,纯粹是个挨打的对象。
  连输三局,叶老才乐呵呵地放他走了。
  回来的路上,看到娱乐城那边灯火通明,音乐声隐隐传来,叶之然的脑子里反复进行着斗争。马艳丽家,去?还是不去?理智和欲望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斗争。他心里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却不知自己骑着自行车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广福街。


第94节 潜流
  “既来之,则安之吧。”发现自己无意中已经到了广福街,叶之然自己给自己找理由。都说大脑控制躯体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主观意愿到马艳丽家来,怎么等自己醒悟过来,就已经到了这里呢?是否可以说明,身体的这种无意识的欲望有时候可以不受大脑的主观意愿而自行作出选择?
  他把车停在稍远的一个弄堂口,上了锁,然后慢慢向马艳丽的家走了过去。短短的一段路,第一次让他产生了心虚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五官在这一时刻高效率地工作起来,可以捕捉到四周细微的动静。
  到了马艳丽家的楼梯口,叶之然才稍稍安心了些。他上去按了按门铃。马艳丽知道他来了,悄无声地打开门,等他进来,用脚顶住防盗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立即将嘴唇印了上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之后又是前所未有的高度刺激,使叶之然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只剩下全身的力气和急于发泄的邪火,两人就在客厅里展开了激烈的肉搏,留下满地的衣衫和汗水。
  完事之后,叶之然抱着马艳丽柔软温暖的身躯叹了口气:“马艳丽,我发现自己堕落了。”
  “不,”马艳丽否定他的话:“你没有堕落,是我主动引诱你的。但是,我们现在都是单身,谈不上堕落。”
  叶之然用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可我心里还是感到非常的矛盾,感觉自己在犯罪。你知道,我心里有其他人的。”
  马艳丽柔声道:“我知道,等你结了婚,我会离你远远的,断绝身体上的接触。”
  叶之然叹口气说:“即使你做得到,但我又如何能把你彻底遗忘。”
  她就喃喃地说道:“阿然,我是真心喜欢你。但我明白自己不可能,我比你大三岁,又离过婚,而且不能生育。任何一条理由都足以使我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何况同时存在着这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自言自语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结婚了,会将你当做我永久的爱人。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丝毫的伤害,永远做你幕后的女人。”
  叶之然不禁问:“对了,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生育?”
  马艳丽感伤得说:“医生说我的输卵管狭窄,怀孕的概率很低。”
  “我好像看到过国外可以做手术的,使输卵管畅通。”
  马艳丽一听,感觉心里的一丝希望被点燃了起来,惊讶地问:“阿然,真的吗?”
  “真的,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的成功例子。似乎美国可以做这种手术,但要很多钱。”
  “那我一定要拼命赚钱。”她亲吻了叶之然一下,高兴地说道:“阿然,这下我有生活的目标了!我要把服装厂搞好,以后改制为股份制企业,赚了钱,给你生个宝宝。”
  想到高兴处,她嘻嘻笑出声来,又说:“你放心,我不要名位的,等有了宝宝,我就和宝宝一起过日子。多美的未来啊!”
  看到马艳丽沉浸在无限的憧憬中,叶之然一时不忍心击碎她的梦想,拉她起来说:“去洗洗吧。”
  进了浴室,两人相互替对方擦洗身体,一来二去,又擦出火花来。这次,战场转移到了房间。
  又是一阵极度高昂而激烈的交锋。
  等双方安静下来,马艳丽看着松懈下来的叶之然,心里充满了柔情。她感觉自己此刻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心里想,也许世界上许多女人一生都没有得到过一次这样彻底的满足,自己也不能奢望太多。
  她回想起结婚前,年少的她曾经有过对爱情的美好愿望。然而,现实却将之击得粉碎。这些年来,她并不怪刘国荣变心,毕竟自己的疾病在传宗接代思想根深蒂固的中国,像罪行一样不可饶恕。但她终究渐渐地对婚姻失去了信心,对男人失去了信心。而叶之然到马石乡工作时,正是她感情处于低谷徘徊的时期。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青春年少的他,工作上非常主动地服从他的领导,每得到他的一句赞赏就欢喜雀跃。然后,她又看着他逐渐在党政办站稳脚跟,稳步走上副乡长的岗位。而每次看到他的进步,她都感觉比自己升官更加令人兴奋。
  叶之然感觉到身边的马艳丽眨巴眨巴着眼睛沉浸在一个人的幻想中,轻轻拍了拍她屁股,问:“发什么呆呢?”
  “我在回忆我们最初的交往,你刚来的时候一副学生腔调,没想到不到半年时间就将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阿然,你真是我的偶像呢。”
  “你又不想当官,说什么偶像。”叶之然奇怪地说,又问:“几点了?”
  马艳丽爬起来看了看表,说:“十二点半了,你怎么样?准备现在回去还是明天一早?”
  “现在走吧,路上人少些。”
  马艳丽便搂住他,伤感地说:“阿然,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
  叶之然见她真情流露的样子,也是有些不舍,安慰道:“没事,为了你,付出一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马艳丽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爱恨情仇都是来得极快。她欣喜地吻了吻他,陶醉地说:“真的吗?太幸福了。”等他走出房门后,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邓丽君的“甜蜜蜜”,然后走到窗帘后,目送着叶之然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倒在床上休息。
  这一次的相处,让马艳丽明确了自己此生的奋斗目标,那就是工作、赚钱、看病、生孩子。
  次日早晨,马艳丽梳洗完毕,容光焕发地来到工厂,召集服装厂管理层开会,就服装厂的现状、发展前景进行了讨论。随后她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到省城去开设服装专卖店,创建属于自己的销售渠道,等条件成熟,将专卖店开到全国各大城市,以点扩面,形成属于自己的销售渠道。林军闻听立即大力支持,通过几个月的工作,他对马艳丽越来越佩服了,所以,非常信任她的经济眼光。支部书记柳萍在马艳丽的要求下,也已经从一个单纯的党务工作者转变为企业的内部事务管理者,看着纺织厂起死回生,业务转到了服装生产后工厂面貌大变,也是干劲十足,同时又对马艳丽心悦诚服。
  工厂有了美好的前景,几乎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与此同时,马石乡政府潜流涌动。
  这五年来,在马石乡官场中,秦大明就像一座高山横亘在李军的面前,把李军和他的亲信压得死死的,跳不动,也翻不了身。本来指望换届后,李军能顺利接替秦大明的位置,然而,种种迹象表明,接替秦大明的,很可能是党委副书记王静语。失望之下,李军那些原来比较亲近的下属因为担心引起新领导的不满开始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官场是很势利的地方,于是乎,与秦大明、王静语、叶之然三人的门庭若市形成鲜明对比,李军的办公室冷冷清清。
  都说“人走茶凉”,而现在李军还在岗位上,但已经品尝到沉重的失落感。同时又使他懊恼不已,失策了啊!失策!自己确实犯了官场中的大忌。
  前一段时间,殷县长在与唐书记的常委会主导权之争中失利之后,他自以为聪明地调整了步调,与殷县长紧密关系有所松动,而暗中尝试与唐国强的亲信接近。殊不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殷名权很快从不同渠道了解到他的行为,失望之下,将他彻底从自己的亲信名单中划除。而唐国权那边又没有靠上去,搞得他现在有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按惯例,十一月进行换届,那么九月底、十月初,各乡镇的党政一把手都会提前进行调整。然后,由新领导班子接手换届工作。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候,不管他的位置是否调整、如何调整,县委都应该找他谈话了。
  然而,他似乎被遗忘了。
  思前忖后,李军觉得自己只有秦大明一条路子了。好在他在秦大明面前低了五年的头,此刻前去求他帮忙也不算委屈。
  “秦书记,我向您汇报工作来了。”走进秦大明的办公室,不等他问话,李军脸上堆着笑容,说道。
  秦大明亲切地站起来,招呼他:“李长,来,坐下说话。”
  “秦书记,我这次是向您汇报自己思想的。”李军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在马石乡,我们已经搭班了四年多。在党委会中,我一直尊重您的领导。乡政府的工作也都紧紧围绕着党委的决策开展。”
  秦大明点头认同:“不错,这些年我们的合作,总体上看,还是很团结很有效的。”
  李军听他说了这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继续遣词用句地说:“换届在即,各项工作马上就要展开,但我至今不清楚马石乡政府的干部调动情况。我是担心换届太仓促,难免出现意外。所以,特来向您请示下一步的工作。”
  秦大明是少数几个明白马石乡干部调动情况的人,对李军,说不上同情也说不上幸灾乐祸。只得泛泛而说:“李长,我们要相信县委,针对马石乡的情况,县委会作出正确的决定。我们每个干部都是一颗螺丝钉,上级将我们安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马石乡还是很稳定的。”


第95节 小聚
  在秦大明对李军说“安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时,叶之然和王静语也正在进行对话。
  王静语是个聪明人,总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对策。她眼看秦大明有意将部分权利移交到叶之然手中,心里有了想法。但是,她也明白秦大明和叶之然两人都不是她可以摆布的。自己这个党委书记要想像秦大明以前那样在马石乡说一不二、予杀予夺是不可能了,但绝不愿意成为摆设。
  “叶长,有时间我们再聚聚吧,听说望山楼新来的厨子做的鱼头不错。”在叶之然的办公室,王静语安坐着开口。
  她最近削了短发,使脸部显得大了一些。加上升职在即,多了一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自信,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叶之然笑着说:“王书记要是相约,我再忙也是要来的,等定了时间打电话通知我就可以。”
  王静语点头说:“那好,我们说定了。”说完这句,她又讲了些没营养的闲话。官场中的人都有这本事,可以把闲话说得津津乐道,让听的人不觉得感冒。天南地北地扯了一圈,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叶长,县委对马石乡的工作非常重视,不知道你对马石乡的下一步工作有什么具体的设想?”
  叶之然沉吟了一下,说:“乡政府的工作自然围绕党委会的决策开展,马石乡有秦书记和你的领导,各项工作都开展得有条不紊。”他的意思很明确,没宣布任命前,马石乡的工作还是由秦大明说了算。
  王静语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笑了笑说:“政府方面的工作还是要靠你们的。特别是叶长,你是我们马石乡的改革先锋,搞经济发展还是得心应手的。”
  看来是财政所所长的任命让她感觉不快,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人选关系到秦大明的心病,叶之然只是顺势而为。
  叶之然并不愿意尚未上任,就使党委书记和乡长之间产生裂痕,他诚恳地说:“王书记,一个乡的发展,离不开党委书记和乡长的密切合作。我相信换届之后,马石乡的书记和乡长是团结一心谋发展的,乡政府依然是在党委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
  王静语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她也诚恳地说道:“叶长,马石乡的发展,不仅关系到人民的生活改善,也关系到你我的政治前途。我和你一样,不会把目光只局限于乡里的利益得失。因此,你可以相信我。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身边的同志可以放手大胆地工作,把工作搞上去。”
  这种坦陈的交流,使得叶之然和王静语都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叶之然欣慰地说道:“王书记说到我心坎上了,祝愿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在秦大明办公室,李军和秦大明谈完话后郁郁不欢地道别,秦大明送到门口,最后说道:“李长,我们共事了多年,你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为你说话的。”
  话说到这一步,李军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得表示感谢:“秦书记,谢谢你,如有寸进,我不会忘记您的提携之恩。”
  送走李军,秦大明回到办公桌前,电话就响了起来。
  “请问是秦大明同志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里?”秦大明听对方的声音有些陌生,问道。
  “秦书记,我是市委组织部的小张,现在通知你,九月二十三日,就是后天上午九点,市委组织部领导要找你谈话,务必准时到达。”
  小张就是上次来马石乡考察的组织部人员之一,秦大明记得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戴一副眼睛,文绉绉的,但说话很有内涵。
  “好的,谢谢张同志,我一定准时到达。”秦大明兴奋地说道。
  接了这个电话后,秦大明感觉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急于和人分享。他立即一个电话打给叶之然。
  “叶长,你来我办公室。”
  叶之然接了电话,歉意地对王静语说:“王书记,秦书记让我去一次。”
  王静语目的已经达到,就站了起来说:“那好,你去吧,等我定好吃饭时间再通知你。”
  叶之然来到秦大明的办公室时,秦大明还在办公室里兴奋地绕圈走动。见叶之然敲门进来,停下脚步,热情的让座。
  叶之然察觉到秦大明的脸色和往常不同,嘴角微微上翘,掩藏不住内心的得意,猜测他得到准确消息了,就笑着说:“秦书记,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有消息了?”
  秦大明先前还矜持着,听叶之然这一问,忍不住哈哈一乐,说:“叶长果然目光如炬啊,市委组织部来电话了,约我后天上午去谈话。”
  在官场,官员最盼望的就是组织部找你谈话,最恐惧的就是纪委找你谈话。
  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叶之然闻言还是激动地上去握住秦大明的手,连声说:“恭喜恭喜,秦书记,这个值得庆祝一下,晚上我请你喝一杯。”
  秦大明不把叶之然当外人,说道:“还没正式谈话,是不是有点早了?”
  叶之然笑着说:“我们私人之间喝一杯,又没外人。”
  秦大明爽快地说:“那好,就我们二个?”
  叶之然想了想,征求道:“要不,我再叫上章立人?有些日子没和他喝酒了。”
  章立人也是秦大明的老部下,现在已升为县公安局党委委员、刑侦队长,也是秦大明乐意接受的人,点头说:“好的,算他一个。”
  晚上,三人在望山楼酒家的“春香阁”雅间小聚。
  三人都有私交,平时相处得不错。而且,在常嘉官场,他们三人都有不错的上升势头,如今他们中的一个即将成为大权在握的县常委,一个将成为常嘉最年轻的乡长,还有一个也是上升途中的公安局刑侦队长。在以往的相处中也算是志同道合,彼此都有交好之意。
  叶之然倡议道:“今天我们三人相聚,酒要喝到尽兴,来白的吧?”
  “好,拿五粮液吧。”秦大明不喜欢茅台的酱香味太浓,对五粮液情有独钟。
  男人喝酒,只要酒好,菜倒是无所谓。秦大明点了炒河虾、清蒸白水鱼、农家土鸡、红烧鳝段和二个素菜,等菜一上,叶之然先端起酒杯说:“先干一杯,庆祝秦书记高升。”
  章立人尚不知秦大明的事,闻言立即说道:“太好了,秦书记是该动一动了。”说完一口喝掉杯中酒。
  等服务员再次倒上酒,他又说:“秦书记,您透露一下,到哪里高就?我在公安局消息闭塞,尚不知道此事。”
  叶之然笑道:“滚!你去了县局就把我们马石乡的领导给忘了。我透露给你,再过两天,秦书记就是我们常嘉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了,县委的大管家。你还快多敬几杯,以后让秦书记罩你。”
  章立人立即站起身说:“应该的,应该的。秦书记,小章敬您一杯,以后多多关照。”
  秦大明欣然举杯,说:“喝!你们两位都还年轻,发展势头不比我小,共同进步吧。”
  喝了这杯,秦大明又说:“这事没看到文件之前变数很大,你们可不要给我出去宣传。”
  叶之然点头应诺,说:“秦书记请放心,我和立人都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知道分寸的。出了这门我们就不会再提起了。”
  对他们两人,秦大明相知很深,否则也不会来喝这酒,所以提了一句便不再说这事。三人连走了三圈酒,谈性渐起。
  话题集中在即将开始的县、乡镇换届改选上,章立人先爆了一个料,他说:“秦书记,听说尚局将成为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是真的吗?”
  秦大明笑笑说:“小章信息还是很灵通的嘛,我也听说有这事,公安局长由何城中接任。”
  叶之然接口说:“何局长是从刑侦队长位置走上副局长的,这一动,是不是立人也有机会前进一步?”
  章立人立即摇头说:“我才到刑侦队一个月,不可能动的。”
  秦大明在他们二个面前很放得开,说道:“你们二人都不要妄自菲薄,常嘉现在是唐书记当政,他最会提拔能做事、会做事的干部,只要好好干,仕途是很开阔的。”
  叶之然再次举杯说:“还要靠老领导在唐书记面前多多美言。”县委办主任是县委书记身边亲亲近的官员,这个职位的大半工作都是围绕县委书记服务的,是个很重要、很敏感的职位。
  秦大明笑道:“别人这么说还好理解,小叶乡长说这话就不恰当了。凭你和唐书记的关系,我都要向你讨好呢。”
  叶之然忙说:“秦书记这话折杀我了,我虽然承唐书记另眼相看,但毕竟位小职卑,很多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秦大明就说:“小叶乡长做事就是稳重,我们以后还是相互帮助吧。”
  这话说得叶之然、章立人连连摇手,说:“秦书记太谦虚了,您是我们的领导,我们还需要您领路呢。”


第96节 枫寒轩上西山
  三人在“望山楼”的这顿酒,喝得渐渐入味。
  常说当官的都是酒山会海,“喝酒”和“开会”是他们二种主要工作方式。有听说过领导不会写汇报需秘书代劳的,没听说过领导不会喝酒的。酒已经成为中国官场、商场的一种文化,博大精深。
  不过,今天他们的这顿酒,主要出于友谊,作为秦大明比较信任的下属,叶之然和章立人也很放得开,就喝了不少。
  秦大明对叶之然交心地说:“小叶,我离开马石乡以后,王静语会接任党委书记。这个女人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以后在工作中,你要多留一个心眼。”
  叶之然听到秦书记这么坦率,心里微微有些感动:“谢谢秦书记的指点,王书记理论能力强,有个性,似乎喜欢出镜。我需要慢慢地适应她的工作风格。”
  秦大明点点头,再点一句:“听说她和县委组织部傅部长关系不错。”
  叶之然这次闻言一惊,问:“怎么?有说法?”脑子里立即闪过和他们两人在娱乐城的那顿酒和从马艳丽家回来的路上看到傅斌的情景。
  秦大明摇摇头,说:“都是风传,当不得真。总之,你要谨慎些,这个王书记来历复杂,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有什么背景。”
  然而秦书记这句话,却使叶之然背上的汗都流了出来,自己和马艳丽的事能瞒过多久?
  三人聊着官场中的人和事,不知不觉喝完了二瓶五粮液。秦大明和章立人都已有酒意,带上了七分醉。喝酒的人都知道,喝到这个程度是最舒服的。喝少了,不尽兴,喝多了,就要伤身体。叶之然就询问秦大明:“秦书记,我有些醉了,我们今天是不是到此为止?”
  秦大明脸色早已通红,听了提议,左右看看叶之然和章立人,见他们二人确实也差不多了,满意地说:“好,今天这酒喝得痛快,有机会我们继续。”
  等回到宿舍,叶之然先冲了个冷水澡,进卧室后还想看一会书,无奈喝了酒眼皮子不听使唤,只得躺到床上酣然入睡。
  九月二十三日,秦大明一早坐车去嘉南,市委组织部领导谈话之后,当天送他回常嘉宣布任命,同行的还有尚志远、何城中二人。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宣布了这三人的任命。不出意料,尚志远就任常嘉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何城中任县委常委、公安局长,秦大明任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原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调回市区,原县委办主任到县人大任副主任。
  紧接着,九月二十四日,市委组织部部长枫寒轩亲自出马,陪同张顺强、吴伟二人到常嘉上任。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宣布,张顺强任常嘉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吴伟任常嘉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同时宣布,原县长殷名权、原宣传部长吴小萍另有任用。
  下午吃完饭,叶之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人事变动,心里为马天成深深惋惜,又担心新来的县长能否与唐书记合拍。正坐在办公室里消化这些新消息,电话“嘀铃铃”地响了起来。
  “小叶,你快到县委招待所,枫部长亲自点名,要你下午陪他去西山。”耳边传来县委书记唐国强的声音。
  叶之然立即说道:“好的,唐书记,我马上到。”
  匆匆赶到县委招待所,在招待所豪华的会客厅,叶之然看到枫部长和常嘉县委常委班子一帮人正坐着说话。
  唐国强一见叶之然,招手道:“小叶乡长,来,市委组织部枫部长听说你和东林寺的苦德和尚熟悉,特地要你陪同上山,考察西山的旅游资源。”
  虽然这么多领导在场,叶之然却不怯场,沉声回答了一句:“是,我一定当好向导,陪枫部长考察西山的自然风光,做好开发西山的实地调研工作。”
  枫寒轩微笑着站起身,对唐国强说:“那就这样,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我上西山看看,下山后直接回市里。”
  唐国强征求地问:“枫部长,您看还需要什么人陪您一起上山?”
  这话一问,身后的常委个个面露微笑,目光炯炯地看着枫部长。
  枫部长摇摇手说:“就由小叶乡长陪同,县常委刚刚调整了班子,有很多新成员,希望你们快点磨合好,投入工作中去。”说完,和唐国强等一一握手。
  叶之然看到新来的县长张顺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板笔直,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长得很瘦,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知是从市区大机关出来的干部。这种人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做实事不行,但玩起心计来,个个都是好手。
  等枫部长带上秘书、叶之然走出招待所,上车往西山驶去,县常委一班领导才各回自己的岗位。
  到了西山脚下,司机稳稳地把车停下,秘书刘童华拿着包眼明手快,抢上一步替枫部长打开车门。
  枫部长钻出汽车,对叶之然说:“小叶,你和小刘认识一下。”
  作为市委组织部长的秘书,刘童华的眼色一等一的好,见枫部长对叶之然格外优容,也不敢摆谱,主动和叶之然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刘童华,幸会幸会。”
  叶之然双手握住刘秘书的手,微笑着说:“刘秘书,我叫叶之然,常嘉县马石乡副乡长,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刘秘书客气地说:“不敢,不敢,相互关照。”
  枫部长等他们寒暄过后,说道:“小叶到前面来,给我们沿途介绍这里的名胜。”
  话虽如此说,叶之然还是不敢走在他的前面。他依言快走两步,来到枫部长的左侧,边走边给他讲解西山的自然风光和历代典故。枫部长兴趣盎然地听他细说明朝政治和尚姚广孝的件件往事以及他与东林寺的渊源,走到寺前广场的时,特意看了看道衍和尚的题诗。
  “冀北江南事已非,禅机未了说戎机。”枫部长轻声读了一遍题诗,脸上流露出无限的遐想,似在追思道衍和尚当年凭着一张嘴巴说动燕王朱棣起兵,改写明朝历史的往事。
  沉思片刻,他叹了口气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叶,小刘,你们都要努力啊。”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在部长身边多工作几年。”刘童华立即恭敬地回答道。
  叶之然赞同地说:“刘秘书所言极是,能在枫部长身边工作,是每个年轻干部最大的心愿。只要能够学到枫部长的一丁半点,将来就可以独当一面。”
  枫部长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你也有兴趣到我身边来来当一任秘书?”
  这话说的叶之然和刘童华心里都是微微一动。抬眼看看枫部长的脸色,却是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什么来。
  等进了东林寺,四人在圆通殿拜过菩萨,苦德和尚匆匆走来过来,合什打了个招呼:“阿弥陀佛,叶施主。和尚远处看到圆通殿殿顶隐隐有佛光浮现,殿内菩萨金身光芒闪闪,即知有贵客降临,果然如此。”
  叶之然微笑着:“大师,打扰你的清修了。您可知贵客从哪里来?”
  苦德和尚只看了枫部长一眼,忙低首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天庭饱满,面相中正大气,更且紫气东来,想必久居京城,出生高贵。”
  枫部长面有讶色,笑道:“大师是否看错?我久居嘉南,一年去不了京城几次。”
  苦德和尚抬眼再看枫部长一眼,说:“居移气、养移体,施主久居权贵之家,精、气、势早已浸润血脉骨骼,抬手投足皆具威势。况且施主隐隐有冲天之势。”苦德和尚说到这里,微微摇头,又轻叹一声,说:“和尚年近六十,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体察富贵之人的富贵之势。”
  枫部长这才微笑道:“常听人说起东林寺苦德大师佛学深湛,慧眼独具,哪知见面更胜闻名,大师不枉此名声。”虽未直接承认,但含义自明。
  苦德和尚念了一声佛,说道:“施主与小叶施主虽然出生、经历不同,却都殊途同归,将来身登高位,只盼念及天下苍生,多造福祉于百姓。”
  叶之然听了连连摇手,说:“大师此话不实,我如何能和贵人相比。”他不知枫部长是否愿意透露身份,只得含糊其辞。
  苦德笑笑,道:“叶施主不必对自己的身份介怀,日后你两人自有数十年的联手之谊,成就一番事业。”转头对枫部长说:“远来是客,请几位施主移步厢房,和尚当奉茶一杯。”
  等四人在厢房坐定,苦德和尚亲手拿出一竹桶茶叶,掀起桶盖,一股清新茶香扑鼻而来。小沙弥将煮开的溪水倒入杯中,只见茶叶在沸水的浸润下,缓缓舒展开来,在热水中上下翻滚,一片片浮动在水中,相互之间绝不缠绕,少顷,犹若天女散花般一片片伸展开来,那一芽一叶的嫩芯恢复了原来的面貌,又缓缓沉入杯底。
  枫部长端起茶杯,凑到鼻端一闻,感觉一股清新脱俗的茶香淡而隽永,久久不散,竟是胜过往昔喝过的各种名茶,不觉说道:“多谢大师,这茶如此清香淡雅,我等俗人喝了未免有糟蹋之嫌。”
  苦德和尚一笑:“施主错了。什么叫俗?什么叫雅?莫非茶叶还有俗雅的界定?”


第97节 汇报与谈话
  枫部长说道:“茶自然不俗,是我们几个俗人在大师面前自感形秽而已。”
  苦德和尚依然慈眉善目,念了声佛说:“和尚其实也是俗人。”
  枫部长笑道:“何以见得?”
  “和尚见几位器宇不凡,身份高贵,就巴巴地请进厢房饮茶。若是见了几个乞丐进来,最多赏他们一碗米饭,断断不会奉茶。这不是和尚俗气吗?”
  枫部长哈哈一笑道:“大师好辩才。”
  “非是和尚善辩,实是实情如此。世间何分雅俗?不过是因为各人地位不同,观人做事的方法不同。若是世人全都一日三餐不得温饱,又何来风雅之士?”
  “大师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凡夫入红尘,和尚观世音。终究是大师出凡脱尘,行善事渡俗人。”
  “阿弥陀佛。”苦德和尚摇头说道:“和尚在寺中修行,施主在官场修行,虽然修行的场所不同,却是殊途同归。何况和尚一个善念只能感动几人,施主一个善念却是活人无数。官场实是行大善举的地方。”
  叶之然、刘秘书等都不说话,听着枫部长和苦德和尚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心里对苦德和尚却都增加了几分兴趣。
  都说苦德和尚善面相,断前程,未料到他对世事看得如此分明。
  从东林寺出来后,太阳已经很低。阳光洒在寺侧的枫树林上,红红的树叶边上带着一圈金光闪闪的边,格外美丽。枫部长触景生情,想起京城也有这样的西山,也有这样的枫叶,很想走近看看。叶之然忙劝住他说:“枫部长,不要过去,枫树林有蛇。”
  枫寒轩于是问:“黄省长的女儿就是在这里被咬的?”
  叶之然点头称是。心想,官场果然无秘密,领导的半点小事都会被传得满城皆知,怪不得当官的都要谨言慎行。
  刘童华闻言不由看了叶之然一眼,心里恍然大悟,暗说“怪不得”。
  下山临别时,枫部长主动握了握叶之然的手说:“有事直接和小刘联系。”
  叶之然忙躬身致谢。
  刘童华便将电话号码留给叶之然时,不由地再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是枫部长第一次主动要他将电话留给一个科级干部,但想到叶之然有黄省长的关系,也就不足为怪。他亲热地说道:“叶乡长,那我们再见了,到嘉南记得打我电话。”
  叶之然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等红旗轿车转眼间消失在视线中,叶之然对身边招呼着的黄包车视而不见,回程步行往县委大院走去。
  想起下午第一次看到的新县长张顺强,目光在镜片后面游离四扫的样子,觉得这恐怕是一个难伺候的主。自己虽得唐书记器重,但以后做了乡长,面对县长的机会恐怕比面对书记的时间更多,心情不禁有些凝重。再一想,他却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对张县长印象不佳,岂不是说张县长对自己的印象也是如此?心理学老师不是说,人与人的相处就像照镜子?他忙修正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应该用诚恳、热情地心态对待张县长才是。
  走出约五十多米,身边一辆桑塔纳车“嘎”地停下,秦大明探出脑袋问:“小叶乡长,枫部长走了?”
  叶之然忙说:“秦主任,枫部长刚走。”
  秦大明点点头,说:“唐书记让我来看看枫部长还有没有指示,既然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上车来。”
  叶之然打开车门坐在后排,说:“谢谢秦主任,我也正想去唐书记那里汇报一下。”
  秦大明新任县常委、县委办主任,正是满面春风的时候,笑着说:“应该的,唐书记知道你会第一时间来汇报的。”
  进了县委大院,秦大明亲自带叶之然进唐书记的办公室,一路上委办各科员纷纷恭敬地让在一边,等秦大明通过。
  县委办下辖综合科、信息科、档案室、研究室、行政科等,委办主任就是县委大院的大管家,威风得很。
  胡秘书见秦大明走进唐国强办公室,站起身来说:“秦主任,老板在里面,我给您通报一下。”时间不大,出来说道,“老板现在有时间,请秦主任、叶长进去吧。”说完,对叶之然点头致意。
  等进了办公室,唐国强摘下老花眼镜,抬起头说:“秦主任别走,一起听小叶乡长的汇报。”
  秦大明应了声“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叶之然坐那里。等两人在浅黄色真皮沙发上坐定,胡秘书给两人沏上茶,唐国强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叶之然说道:“唐书记、秦主任,我汇报一下枫部长考察西山的情况。”
  随后,他把枫部长上山之后对西山自然风光的赞赏,在广场上对道衍和尚的感慨,在东林寺和苦德和尚的对话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说:“唐书记、秦主任,枫部长对西山的自然风光和东林寺的文化和历史都评价很高,觉得西山的旅游资源值得开发。”
  唐书记点头说:“这就是市委领导的目光啊!秦主任,我们都落后了。”
  秦大明说道:“这都是我们这些下面的干部没有尽职尽力,政府部门考虑不周。唐书记您到常嘉工作时间不长,忙于抓大的工作,不是没看到,是没这么多时间来推动旅游事业。”
  唐书记满意地看了看秦大明,嘴里却说:“这话说得有问题,即使是疏忽、遗漏了,也是一种失职嘛。”
  秦大明便点头说:“唐书记批评得对。”
  唐国强接着说道:“我特地查了查资料,西欧国家的旅游业在GDP中占的比例大多超过20%。在我国主要的旅游城市,像厦门、上海、苏州等,占GDP的比重也已经超过8%,并有逐年上升趋势。而我们常嘉县的旅游业几乎还是空白,拥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去开发,不仅是政府的不作为,县委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要把旅游业放到一个重要的位置。组建县旅游局刻不容缓。”
  秦大明连连点头,钦佩地说:“唐书记站得高,看得远,这些我们都还没有想到。”
  唐国强转头又问叶之然:“小叶乡长,枫部长还有什么指示?”
  叶之然恭敬地说:“别的没什么了,就是枫部长临行前留下了他秘书的电话,说如果有事可以联系他。”
  唐国强和秦大明脸色同时一凝。市委组织部部长把联系电话留给了马石乡的副乡长?
  唐国强就笑了起来,说:“小叶不错,对组织没有丝毫隐瞒,说明党性强、觉悟高啊!”
  停了一停,又说:“要不是县常委会已经决定由你担任马石乡乡长,我还真想把你放到新组建的旅游局位置上。”
  秦大明立即赞同地说:“小叶乡长能力强,觉悟高,放到哪里都可以做出成绩,可见人才难得。”
  叶之然脸色不禁红了起来,忙说:“两位领导别夸我了,我年轻,容易翘尾巴,还请多多批评。”
  在办公室,唐国强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小叶,明天组织部将找你谈话,下午就要宣布你的任命。”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对你提三点要求。”
  叶之然立即毕恭毕敬地坐好,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说:“请唐书记指示。”
  唐国强这时候脸色显得威严起来,他说道:
  “第一,你必须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正值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的大好时机,你要将全部的智慧和精力投入到经济建设中去,要将社会发展和人民福祉放在心中,带领马石乡全面发展。”
  “第二,要坚决服从党的领导,服从上级组织的指挥。我们党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组织机制,我们每个干部都是组织中的一员,必须做到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保证党对各项事业的绝对领导,在政府班子中,做好带头人的作用,在党委班子中,配合党委书记做好工作。”
  “第三,要清清白白做官,堂堂正正做人。腐败是党员干部队伍建设中的毒瘤,我们党对此一向高度重视,发现腐败分子就坚决清除出干部队伍。你还年轻,路还很长,要牢记今天的谈话,时刻警钟长鸣。”
  叶之然一边倾听唐书记的讲话,抽空用笔“唰唰唰”速记下书记的讲话。在唐国强话音刚落,就挺起胸口郑重地保证:“唐书记,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勤恳工作,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投入到改革开放的洪流中,带领马石乡人民共同富裕。同时,我向您保证,不管今后到了什么位置,都将廉洁奉公当作我的座右铭。”
  唐国强满意地说:“好。”转头看看秦大明说,“这样,秦主任,你在马石乡的工作还没有交接完成,明天陪文重部长一起送小叶上任。”
  秦大明点点头,说:“好的,唐书记,我和文重部长一起去。”


第98节 代乡长
  第二天下午,组织部部长黄文重亲自和叶之然谈话。
  黄文重已经五十出头,长着一张“包公”脸,平日里不苟言笑,冷峻的面部表情配上一双凌厉的眼睛,在常嘉官场颇有威信。他在组织部已经工作了十多年,对常嘉县属各局及每个乡镇的干部了如指掌,在县委提拔、考察干部,经常能提出针对性的意见。因此,虽然他一贯的冷面冷脸,但还是有不少希望进步的干部往他身边靠。
  “叶之然,我今天代表组织和你进行任职前谈话。”
  “请黄部长指示。”叶之然恭恭敬敬地坐直身子。任前谈话虽然是走走过场,但叶之然很端正自己的态度,争取在“铁面部长”前留下好印象。
  黄文重板着脸说道:“组织上决定由你担任马石乡党委副书记、提名你为马石乡代乡长,你有什么想法?”
  “我感觉组织上将这个重担交给我挑,压力很重。但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尽心尽力做好工作。”这是套话了,叶之然驾轻就熟。
  黄文重道:“你的任命经过广泛的民意调查,又经过县委多次讨论后决定的。县委对你的任命是非常慎重的。希望你对得起组织上的信任。下面,我对你提几点要求。”
  “是,请黄部长指示。”
  黄文重面无表情,继续道:“组织部选拔干部的标准是德才兼备。‘德’放在‘才’的前面,为什么?因为一个干部的品德操守远远比才干更为重要。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心里必须时刻装着百姓,为百姓谋福利,任劳任怨,廉洁自律。”
  接下来,黄文重又将“廉洁自律”四个字进行了阐述。
  尽管黄部长板着脸,冷面冷颜,但叶之然听着上级领导的谆谆教育,心里还是感到温暖入春。反过来,如果是纪委干部和你谈话,即使对方满脸笑容,谈话的对象也会不寒而栗。这是工作性质使然。
  谈完话,他和秦大明汇合,一起陪同叶之然上任。会上宣布了叶之然的新身份:马石乡党委副书记、代乡长。原乡长李军另有任用。
  会上,秦大明热情洋溢地发表了讲话,对叶之然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希望大家在新乡长的带领下鼓足勇气,积极进取,带领全乡人民早日奔上小康生活。
  台下干部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再过一天,由组织部副部长傅斌陪同,再次在马石乡大礼堂召开马石乡党政干部会议,宣布由王静语担任马石乡党委书记。
  会上,王静语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陪同上任的领导地位降了一格而不快。她讲话时首先感谢常嘉县委对她的信任,对前任党委书记秦大明表示敬重。表态要继承前任的优良传统,团结周围的同志,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底下的干部看着王静语平静的脸,反复拿叶之然和她作比较,怎么比都觉得叶之然的前途更为光明,王书记的形象无形中有所损伤。
  当天下午,召开了新班子的第一次党委会。说是新班子,其实班子尚未配备完整:王静语上升一步后,还缺一位副书记;叶之然是由党委委会、副乡长升为副书记、代乡长的,又缺了一位党委委员;武装部林部长调到了县人大担任法制办主任,又少了一个党委委员、武装部长。而其他的几个委员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调整的可能,在会上也就不大发言,基本上就听王静语和叶之然的意见。好在王静语和叶之然都刚任命,尚在蜜月期,意见基本吻合。
  会上定了三件事:一,成立换届选举领导小组,王静语担任组长;二,为加强经济小区的领导,拟成立马石乡经济小区管理委员会,由叶之然兼任管委会主任;三,年底前完成清缴农民拖欠的农田税,时间节点放在换届选举之后。由于未涉及重大人事调整,三项议程迅速得到通过。
  王静语到马石乡工作的时间比叶之然长,经过三年多的任职,对马石乡的经济状况、干部队伍、社会发展等情况都摸得很熟。这次,虽然党委书记和乡长全部换人,但不影响工作的开展。
  等开完会,王静语单独留下叶之然说:“叶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乡党委、人大的主要工作都围绕换届选举进行。你虽然在群众中威信高,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抽空到每个村走一走,让代表们多认识认识你。”
  乡长虽然是等额选举,但全国各地曾经发生过多次跳票事件。而一旦发生跳票,上级领导一个板子拍下来,党委书记首当其冲,要负领导责任。一个党委书记掌控不了全局,只能说明执政能力太差,仕途基本上也就到了终点了。所以,相对于叶之然,王静语更为重视选举工作。
  叶之然点头说:“好的,王书记的指示非常重要,我争取在十月中旬前到每个村走一走。”
  王静语沉思片刻,又说:“叶长,县组织部又对杨正进行了考察。如果杨正离开党政办,你看何人合适?”说完,抬眼看着叶之然。
  叶之然明确地说:“党政办副主任钟平做事沉稳,能力强,我看可以。”
  王静语听了叶之然的明确回答,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起来:看看自己这话说的!完全没有党委书记的气势。
  她理了理思路,说:“钟平虽然不错,但担任党政办副主任时间不长,如果再提上去,步子稍稍快了一些。我的看法,计生办的刘云海同志识大体,能办事,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至于钟平同志,可以调任计生办主任。在不同的岗位上锻炼锻炼,也有利于年轻干部的成长。”
  “钟平如果去了计生办,党政办真正能办事的人就没有了。这一年,何贵田、我、马艳丽都离开了党政办。如果钟平再调走,党政办的工作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两人相互试探着对方,同时渐渐透露自己的想法。
  党政办主任是党委书记的重要助手,很多地方已经将党政办主任高配为党委委员,王静语志在必得。她说道:“这话也对。但是,乡政府服务中心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常出差错,需要加强一下干部配备。既然钟平同志能力强,我看就由钟平这个党政办副主任兼任服务中心主任。”
  “王书记这个提议非常好,我赞成。这样,刘云海同志到党政办工作也有帮手。”服务中心也是个重要机构,既然王静语为了党政办主任的人选做出这么大的交换,叶之然就退了一步。
  两人第一个回合的试探纯属战术性的,轻轻地碰触一下就收了回来,双方都觉得结果尚算满意。
  王静语微笑了一下,说:“叶长,晚上不要藏着,多喝几杯。”
  这酒本来昨晚就要喝的,叶之然知道王静语的任命在今天宣布,所以和她商量后拖延了一天,放在一起。
  叶之然笑着说:“我酒量不能和你比,到时别让我趴下就行。”
  王静语抿嘴一笑,用手捋了捋齐耳的短发,显得颇为英姿飒爽。
  叶之然不禁想:这个女人很会来事的,姿色也不怎么样,傅斌怎么就晕头转向了呢?傅部长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呢。
  晚上,在城南的娱乐城,马石乡一、二级班子成员齐聚,打通了二间大包间,摆了整整三张圆台。
  王静语在酒席上第一次领悟到了“宁当鸡头,不做凤尾”这句话的真谛。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正科级干部,但辖下也有数万群众,数百干部。给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那种被小心谨慎地“伺候”着,满耳听闻着奉承、讨好话语的快感,没做过一把手的人无法体会。
  等一级班子的成员一个个都上来敬过酒,王静语把目标转移到叶之然身上,她鼓动道:“同志们不要欺负我一个女同志了,都去给叶长敬杯酒吧。”
  叶之然身边,早聚集了一批干部,现在有了王静语的指令,敬酒的干部排着队上来。
  何贵田乐呵乐呵地举杯说道:“叶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今天我敬领导一杯,祝贺领导担任马石乡乡长。马石乡有你这样开明能干的领导,一定会大踏步前进的。”说完,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手腕把酒杯底朝天,展示一下。
  望着面前一张张期待的笑脸,叶之然感觉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些人都是他以后工作中依靠的干部,而且,乡人大召开在即,也要搞好关系。他也就放开了喝。等一支长长的队伍挨个喝过,感觉肚子里排山倒海一般闹腾起来。
  直到在卫生间吐个干净,叶之然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些。骂那隔壁的!这哪是喝酒?简直就是玩命啊!
  洗了洗脸,他走到小便处。娱乐城的卫生间设施很先进,小便池不是那种一长条的便槽,而是一个个单独的挂壁式便池。看着“上前一步、敬请瞄准”八个字,他上前一步,尚未行动,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完成任务回转头来,叶之然惊讶地“啊”了一声,忙立正打招呼:“张县长?您也在这?”
  因为市委组织部长枫寒轩指定叶之然陪同上西山,新来的县长张顺强对他印象深刻,笑了笑说:“小叶乡长,也在这吃饭?”
  “是的,张县长。今天是马石乡的干部在这小聚。”
  张顺强点点头,说:“好、好。”随即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第99节 黄瑜雯的画作
  周末,叶之然坐经济小区的面包车回到省城。小区新配备了一辆“金杯”车,用于每周一次接送小区驻省城办事处职工回常嘉。到省城前,叶之然的中文机上已经有了二条消息,分别是念悦和黄瑜雯的留言。
  “到后请回电,张念悦。”
  “到后即回电,黄瑜雯。”
  两人的留言如出一辙。
  等到了小区驻省城的办事处,叶之然先打电话给念悦。
  “204,张念悦?等着。”接电话的阿姨说了一声,去喊张念悦。叶之然可以从电话里听到她尖细的嗓音在扩音话筒里传出的变声。脑子里闪现那个胖胖的阿姨在底楼“哇啦啦”一叫,无数窗口探出脑袋的情形。
  少停,念悦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木头,到了吗?”
  叶之然听到念悦熟悉的声音传来,心情如雨后阳光照耀在薄薄的云层上,满世界的彩虹,高兴地回答:“念悦,我刚到办事处。”
  “木头,我有点想你了。明天你什么时间有课?”
  “上、下午都有的,还要抽空到导师那里打杂。”叶之然愁眉苦脸地说道。
  “木头,那我们中午二食堂见面。还有,爷爷有没有话要带给我?”念悦一口一个“木头”。
  “有,叶老说国庆节要到省城来,让你别回去了。”
  “啊!木头,那你怎么办?也留在省城吗?”
  叶之然挠了挠头说:“我不行的,九月三十日要回一次老家,我很久不回家了。十月二日我一个同事结婚又要参加,可能国庆节没时间来省城。”
  张念悦在电话那头就有些不快起来,撅了撅嘴说:“烂木头!那怎么行?爷爷要来,我又不能走开。”
  “念悦,叶老难得到省城,你就静下心好好陪陪他吧。”叶之然劝道。
  “臭木头,爷爷当然要陪的,可你不在身边,多孤单啊。”念悦娇嗔地说。
  “这样吧,十月三日以后我抽时间来陪叶老逛逛省城,也陪陪我的念悦。”
  念悦这才回嗔作喜,说道:“这才是好木头!那就这样,后面排队的人很多呢,我不和你聊了,明天中午见面再说。”
  “好的,那你早点休息。”
  挂断念悦的电话,叶之然看看已经晚上九点了,心里寻思着现在打电话给黄瑜雯是否合适,拷机又震动了起来。一看,又是黄瑜雯催他回电。
  见她催得急,叶之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尽管心里一直提防着她,但想了想,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
  “枫哥,你到省城了?”听到叶之然的声音,黄瑜雯在电话那头愉快地问道。
  “刚到,今天坐办事处的面包车来的。黄瑜雯,这么晚呼我,有事吗?”
  “你怎么不问我的身体怎么样?没事就不能联系你吗?”黄瑜雯不快起来。
  “怪我!有些糊涂了。刚才说的不算,我们重新来过。”叶之然笑笑,问:“瑜雯,几天没见,你身体没大碍了吧?”
  黄瑜雯这才高兴起来,说:“谢谢你的挂念。我已经好了,出院了。”
  “那要恭喜一下,但是,你体质弱,还要多休息,不要急于出门。”
  “抗议!我的体质不弱的!我还要上西山写真,等你这周上完课回常嘉的时候带我一起走。”黄瑜雯有些娇蛮地说。
  “人家都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倒好,才出院又踮起上西山了?”叶之然忙阻止。要是再出点事,黄省长还不把他给镇压了?
  “我才不怕呢,这次重上西山,我让你走在前面,有蛇也先咬你。”
  “……”叶之然有些头大了,心想:要趁早把她重上西山的念头灭掉才好。他道:“其实,写生的地方很多啊,你是画家,一树一草皆可入画的,何必舍近求远。”
  黄瑜雯见他信以为真的样子,“嘻嘻”笑了起来,说:“唬你呢,我要是现在就上西山,老爸知道了没准把我关进小黑屋。”
  “阿弥陀佛,那我就安心了。”叶之然情不自禁地学苦德和尚的口吻,念了一声佛。
  “枫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生病不来看也便罢了,还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我告诉你,如果我被关进黑屋,就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叶之然吓一跳,忙说:“哪有?瑜雯你可别胡说。”
  “就有!你在西山背我下山的时候,两只手不老实,在我身上乱摸……”说到这里,黄瑜雯在电话里“哧”地轻轻笑出声。叶之然能想见她娇羞满面的神情,目光里没准还流露出恶作剧的色彩。
  “瑜雯,我投降!你可别口无遮拦,无中生有,把我的清誉毁于一旦。”
  “那你说,怎么补偿我省城住院期间的寂寞和孤单?”
  叶之然有些头大了,抗议道:“为什么要我来补偿?”
  “因为是你让蛇要我的。”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是说,这些人如果你离他们稍近些就不知道礼让,离得稍远就抱怨。叶之然此刻对这话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瑜雯,我这两天课排的很满,还有办事处的工作要关心,还有念……”
  “悦”字没来得及出口,黄瑜雯拿出大小姐脾气,说:“我不管,我这两天在家里搞了个作品展,你一定要来参观,这个不对外人开放的,你一定要来品评品评。”
  叶之然心知推辞不掉,心里也想看看她的作品,就答应说:“那好,我尽量抽空来一次吧,但现在不敢肯定什么时间有空。”
  “你来之前打个电话就好,我这几天都在家。爸爸、妈妈不让我外出。”
  叶之然心里说:“不许你出门才好。”嘴里答应道:“好吧。”
  第二天,除了听课的时间,叶之然中午和念悦一起在第二食堂吃饭,晚上又陪念悦“拍拖”。
  一直到第三天上午,叶之然见大课上的是“公共关系学”,他才“翘课”去黄瑜雯家践约。
  黄瑜雯接到他的电话,早换好了衣服等待着,听到保安打来的电话,她飞快地换好鞋子到省委家属区门口来接他。
  办完登记手续,黄瑜雯笑问:“枫哥,你真的逃课出来的?”
  “可不是吗?我这几天日程都排得满满的。”
  黄瑜雯脸上便绽放出笑容,点头称赞:“不错,有进步。”
  叶之然跟着黄瑜雯走进她家,那是一幢三层楼的别墅。屋前的小花园里养了一块很好的草地,绿草毛茸茸的长成一片,像一张毯子铺在地面。绿地中央种植了一颗玉兰,树叶葱绿茂盛,充满了勃勃生机。
  进了客厅,黄瑜雯从鞋柜拿出一双拖鞋,说:“这是我哥的鞋子,你应该可以穿。”
  “你哥?”叶之然没听他说去过。
  “我哥在美国留学呢,去了两年了。”
  “哦,改革开放之后,很多有才华的人都出国了,你哥打算读完书在美国发展吧?”
  “不,爸爸要求他回国的,哥哥说明年拿到第二个硕士学位就回来。”等叶之然换好鞋,黄瑜雯说道:“走,先看我的私人画展。”说完微微笑了一下。
  叶之然跟她上了三楼,看到三楼的过道里、画室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字画,不禁赞道:“好,真的有画展的样子。”
  黄瑜雯矜持地抿嘴而笑,说:“你仔细看看再作评判。”
  叶之然笑道:“我对字画纯属外行,没资格评判你的佳作。”
  “别客气了,在老师家里,你还说的头头是道呢。”
  叶之然抬眼看着北墙上一幅字说:“瑜雯,这是谁的墨宝?不像是朱画家的手迹。”
  这幅字只有四个字:“宜嗔宜喜”。
  黄瑜雯调皮地说:“你猜猜。”
  叶之然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四个字的含义,已经心知出自她父亲之手了。说道:“这四个字,笔力雄健有力,直透纸背,字字气势十足,却偏偏圆润而留有余味。单看字的性格,就知是你父亲的手笔。”
  黄瑜雯惊讶的“啊”了一声,说:“你倒是爸爸的知己!这几句评语既说出了字的特点,又说出了爸爸的为人,他要是听到了,必定十分喜欢。”
  叶之然微微摇头,说:“我哪敢奢求黄省长的喜欢,以后不为难我就要念声阿弥陀佛了。”
  黄瑜雯浑然不知叶之然的隐忧,用清澈的目光看他一眼,说:“不说这个了,你看画。”说完,明眸中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萦绕。
  那种殷殷期待的目光,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了好事,热切期待得到大人的赞许一样,充满童趣和纯真。
  叶之然心理年龄大她许多,当然明白她的期冀。他不急于表扬,准备先看几幅画,然后在实事求是基础上,加以颂扬,这样才能事半功倍。然而,等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几幅画,脸上的讶色却越来越大,惊喜地说:“瑜雯,你的画真是进步巨大。在省美术馆看你的作品,尚未有如今的感觉。怎么几天不见,你已经俨然大画家了?”


南闲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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