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两位老伯


  ……
  荒凉的山谷中,冒出三道人影。
  无咎,与万圣子、与鬼丘。
  本想着歇息三日,却要料理伤势,找补体力,不知不觉耽搁了半个月。
  恰是清晨时分,天色昏沉,寒风呜咽,片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该是戊午的正月吧……”
  “嗯,又是一年……”
  “下雪了……”
  三人抬头看天,相互换了个眼色,然后掠地飞行,横穿山谷而去。在头前带路的无咎,手中拿着一枚图简。万圣子与鬼丘,则是默默跟随。
  穿过了山谷,飞越山林,再又穿过峡谷、荒原……
  正午时分,四方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山川河谷。偌大的天地,俨如银装素裹一般,却风雪更急,三道人影匆忙……
  黄昏时分,又一个山谷出现在眼前。
  无咎举起图简,稍加辨别,然后抬手一挥,带着万圣子、鬼丘,直奔一座石山遁去。
  转瞬之间,置身于洞穴之内。阴暗的所在,布设着一座传送阵法。
  “咦,这荒山野岭,何来的阵法……”
  “是啊……”
  万圣子与鬼丘,很是意外。
  无咎见阵法无误,转身就地坐下,分说道:“当年鬼族、妖族作乱,逼得本先生走投无路啊,便于各地布设了众多的传送阵,如今却是用来躲避玉神殿的追杀。而两位也因此受益,想来倒是有趣!”
  “难怪当年你神出鬼没,行事如此老辣……”
  “一饮一啄,莫不如是……”
  万圣子与鬼丘,获悉传送阵的由来,尴尬、感慨之后,各自坐地歇息。
  而无咎也没有说实话,此地的阵法与他无关,乃是出自韦春花之手。那位老姐姐,当年带着广山等兄弟闯荡卢洲,很是艰难,不得不于沿途布设传送阵而用来隐匿行踪。之后结识了林彦喜,由林家子弟布设了更多的传送阵,彼此相互连通,编织成了一条纵贯卢洲的地下捷径。如今韦春花与林彦喜,不再跟着冒险,而他无先生,依然风雪兼程。
  无咎的伤势,已痊愈了八九成,又换了一身灰旧的长衫,相貌神态洒脱如旧。他左手拿出五色石,吐纳调息,右手则是拿出一枚残破的玉简,凝神查看。
  此前,从龙鹊的地下藏宝阁中,不仅得到十多万的五色石,还得到三样宝物,分别是玄天经纬图,昆仑令,与上古遁法口诀。
  其中的经纬图与昆仑令,有何用处,无从知晓。因为龙鹊那个家伙,不肯吐露半句口风。于是当林彦喜开创仙门于上昆山之际,无咎为他留下的“昆仑”二字,虽为临时起意,却也不无玄机。至于玄机所在,只能由后人解读。
  而上古遁法,则简单明了,口诀而已,不过其中的金遁术、木遁术,以及天地遁术,与《九星诀》的遁法互补,值得耐心揣摩修炼……
  几个时辰之后,在万圣子的催促下,三人踏入阵法,开启传送。随即从一个阵法,至另外一个阵法;再由一个隐秘的山谷,悄悄抵达又一个山谷之中。
  如此这般,又是五、六日过去……
  当三人舍弃阵法,走出山洞,只见天光明媚,和风习习,山清水秀,一派春日的景象。
  “呵呵,不过短短的数日,已跨越四季变换。”
  “由卢洲地北,至卢洲西南,怕不有数十万里之遥,南北冷暖自有不同……”
  就近飞上山顶,居高远望。那满目的春色,使得万圣子与鬼丘的心境大好。
  无咎站在山顶之上,也是感同身受。尤其那郁郁的青山,潺潺的溪水,高远的天穹,慵懒的白云,顿时令人心神松弛。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昨夜风雪浓,今日春光美,谁人云霄舞,何妨一同醉呢……”
  万圣子与鬼丘没有回应,却投来古怪的眼神。对于两位高人来说,吟风弄月,乃凡俗酸儒所为,根本不值一哂。
  无咎的兴头所致,忍不住左右张望,很想有人附和,便如当年他与祁散人相处的情景。谁料竟然落个没趣,他自言自语道:“一声雷霆动,惊落星如雨,谁又独飘零,看酒残梦醒,哼哼,走啦——”
  他的心事没人懂,也无需人懂。唯飘零如昨,且看梦醒那时。
  “据图简所示,此地距玉卢海,尚有数万里之遥,你我不妨直奔海外!”
  “无先生,你所说的月隐岛,位于何方……”
  万圣子与鬼丘,跟着无咎踏空而起,却不明去向,随后出声询问。
  “归元所在的月隐岛,位于地卢海与玉卢海的交界处。依照常理,你我是否应该前往地卢海?”
  “多了十多万里的路程,何必舍近求远呢?”
  “万兄所言极是,你我离开了卢洲本土,便也远离了凶险,月仙子断然不会追来……”
  “嗯,便依两位!”
  无咎的想法,是先行抵达地卢海,再转道前往月隐岛,顺便也能看望青山岛的好友。而万圣子与鬼丘,则是惦记族中的弟子,提出直接横穿玉卢海,倒也省去了不少的路程。
  须臾,前方的山水之间,有房舍错落,街道纵横,俨然是一处山野村镇所在。
  “且就此盘桓一二,如何?”
  无咎放缓去势。
  连日的奔波,难得遇见人烟,他有意逗留片刻,也顺道打探风声。若是能够找到传送阵,也使得路程更加轻松。
  而万圣子与鬼丘,并未答话,只管低头俯瞰,各自的神情莫测。
  “咦,我说两位……”
  无咎索性停了下来,伸手阻拦——
  “是否见到凡俗中人,便起了杀心、歹念,如此不成啊!”
  万圣子与鬼丘换了个眼色,摇头不语。
  对于两人来说,遇到凡俗集镇,不是远远避开,便是杀戮而去。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落脚歇息,与凡人打交道,着实不可思议。
  无咎告诫了一句,这才继续往前。
  片刻之后,三人落在一块土坡上。
  老树婆娑,石阶延伸,不远处便是街道,老旧的石屋爬满了青藤,壮实的汉子挑着担子摇晃而去,还有淡淡的炊烟在风中弥漫。
  “此地并无修仙者……”
  “百余户凡俗人家……”
  “嗯,且领略一番山野小镇的风俗风貌!不过,两位能够收起修为而当一回凡人呢?”
  无咎笑了笑,背起双手,循着石阶,奔着集镇走去。
  万圣子无奈摇头,只得与鬼丘隐去修为。
  临近午时,街道冷清,见不到几个行人。倒是有两条土狗,似乎受到惊吓,“汪汪”狂吠几声,随即又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一行三人,穿街而过。
  万圣子驼着背,低着头;鬼丘抄着双手,两眼看天。唯有无咎,摇摇晃晃,左右张望,兴趣盎然的样子。
  镇子虽小,也有铺子开张。
  恰见前方的铺子,支着凉棚,摆着桌凳、酒坛,还有淡淡的酒香伴随着说笑声传来。
  无咎是闻香识路,示意道:“嘿,便是它了——”
  那是一家酒肆,门里门外摆着四张桌子。主人是对壮年夫妇,应该是一个掌柜,一个厨娘,与两个饮酒的男子正在说笑。铺子的门前,有个五、六岁的娃娃,兀自蹲在地上,一个人玩耍。
  无咎走到近前。
  壮年男子急忙举手相迎,招呼道:“这位小哥,莫非是远道来的客人……”
  他身旁的妇人,也是衣着简朴,三十出头的年纪,跟着欠身施礼。
  “嗯,不止我一位呢——”
  无咎抬手一指,顺势坐在门外的木桌旁,笑道:“掌柜大哥,有美酒尽管上来!”
  邻桌的两位男子,应为山里汉子,身后倚门堆放着挑担等物,犹自抓着酒碗,就着简陋的菜肴,一边大口吃喝,一边冲着无咎点头致意。
  “竟是两位老伯,这边请坐,孩儿她娘,上碗热汤……”
  壮年男子,也就是酒肆的掌柜,大步抢到门外,冲着万圣子与鬼丘躬身一礼,旋即又趋近几步,便要伸手搀扶。与其看来,两位老者过于年迈。敬老爱幼,也是人之常情。
  “哼!”
  万圣子虽然驼着背,满脸皱纹,十足一个山野老翁的模样,却不容凡人与他动手动脚,顿时两眼一瞪而神情骇人。鬼丘更是脸色阴冷,生人勿近的架势。
  掌柜的颇为壮实,却突然两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而他又不明所以,被迫踉跄后退。
  “哎呀!”
  无咎伸手敲击着木桌,埋怨道:“两位老伯快快过来坐下,莫要吓着孩子……”
  “哇——”
  无咎的话音未落,门边的孩子果然是浑身颤抖,瘫倒在地,失魂落魄般的啼哭起来。
  “啪——”
  妇人,也就是孩子的娘亲,端着热汤,正要走出铺子,一时心惊失手,汤碗坠地摔得粉碎。而她又怕得罪客人,又担心孩子,急得面红耳赤,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啪——”
  又是一声响,无咎的手掌拍在桌子上,他似乎有些怒了,皱着眉头道:“孩子没有过错啊,我说两位老伯,是否年老体衰,忘了约法三章……”
  某位先生与鬼妖二族,皆立下了规矩,不得伤害凡俗,便是规矩之一。
  万圣子与鬼赤,面面相觑,自觉理亏,双双伸手。奈何两位高人,擅长杀戮,举动之间,自有气机牵动。
  尚在哭泣的孩子,忽而离地飞起……
  掌柜夫妇早已是目瞪口呆,失声道:“哎呀、我的儿——”
  万圣子知道动用了法力,慌忙收手。
  鬼赤却怕某位先生动怒,挥袖一卷,已将孩子抱在怀中。而他数千年来,何曾与凡人如此亲近,何况还是一个啼哭不停的娃娃,顿时手忙脚乱道:“呵呵,莫要哭闹……”不笑也罢,笑起来他苍白的脸色更加吓人。尤其他的笑声,透着森然的寒意。
  可怜的孩子岂能承受如此的折腾,突然两眼一翻而昏死过去。
  两个尚在吃喝的山里汉子,察觉不妙,双双色变,竟丢下挑担货物,转身撒腿便跑,并不忘尖声叫道:“鬼啊——”
  无咎则是敲击着木桌,无奈道:“唉,我只想请两位老伯,饮个小酒而已……”
  便于此时,有叱呵声从远处传来——
  “何来妖魔鬼怪……”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请你三思
  ……
  两个山里汉子,跑了。
  许是那一声喊叫,过于惊悚,沿街的铺子、院落、房舍,纷纷关门闭户,使得正午的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不过,远道而来的三位客人,却在酒肆门前的木桌旁坐了下来。
  鬼丘怀抱的小娃娃,已被妇人抢了过去。当娘的为了孩子,也是拼了性命,却转身冲进内屋,“砰”的关闭屋门,再也不敢现身。
  酒肆的掌柜则是哆哆嗦嗦,搬来几坛烧酒与腌制的鱼虾,然后蹲在灶台旁,手中抓着一把砍刀,依旧是惶惶不安。
  也不怪他恐惧,两位老伯过于古怪。尤其那位脸色苍白、形容枯槁、银须银发的伯伯,周身散发着寒气,俨如死人一般。而能够行走的死人,可不就是鬼嘛。
  倒是那个年轻人,相貌清秀,而如今看来,也不像是良善之辈……
  “饮酒啊——”
  无咎只为饮酒而来,不愿扫了兴致。他抓起酒碗,稍加品尝,一饮而尽,然后吐着酒气道:“倒也饮得,两位请——”
  万圣子举起酒碗呷了一口,算是奉陪。
  鬼丘摇了摇头,谢绝道:“本人滴酒不沾!”
  万圣子会意道:“此间的酒水,为蒸煮酿造而成,阳气沉浊,老弟不饮也罢……”
  鬼族的修炼之法,吸纳阴气,远离阳气,故而有此一说。
  一碗酒尚未饮罢,忽而劲风突来,随即剑光闪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竟是两个中年汉子,人仙七、八层的修为,落地的刹那,已是飞剑在手,睥睨左右,凛然喝道:“三位何人,妖魔鬼怪何在——”
  掌柜的急忙站起,唤了声“仙长救命”,却砍刀坠地,吓得他猛一哆嗦,又忙蹲在灶台前而神色慌张。
  万圣子只管饮酒,目不斜视;鬼丘则是伸着指头,用他长长的指甲,拨弄着盘中的鱼虾,看着稀奇的模样。
  而无咎则是放下酒碗,拱了拱手。之前听到传音叱呵,他还感到好奇。山野小镇,竟然遇到修士。且等待片刻,果然等来两位仙道高手。他微微一笑——
  “本人与两位老伯投奔远亲,于此歇脚,并未见到妖魔鬼怪呢。却不知两位仙长如何称呼,又从何而来呀?”
  “我乃郭水……”
  “我乃祝根子……”
  “我师兄弟,为玉卢海修士,外出游历,察觉此间动静,故而从两百里外赶来……”
  “三位,是否同道中人……”
  “缘何欺凌凡俗,残害无辜?”
  郭水,祝根子,依旧是神情戒备,厉声叱问。
  无咎抓起酒坛,与碗中斟酒,看着清冽的酒水,甚是赏心悦目。他摇头笑道:“我与两位伯伯,岂敢与仙长成为同道中人呢。怎奈两位伯伯的年岁大了,昏聩痴呆,人老犯倔,故而惊吓了掌柜……”
  万圣子的脸色一沉。
  鬼丘也是翻起双眼。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与日月同寿,谁会嫌弃自己活得长久呢,如今却被某位先生当面嫌弃,什么“昏聩痴呆”、“人老犯倔”,与羞辱有何两样?尤其是一口一声“伯伯”,简直是不堪入耳。
  “哼,油嘴滑舌,你骗不了我兄弟!”
  “是真是假,容我一试便知!”
  以郭水与祝根子的修为境界,又如何看得出无咎与万圣子、鬼丘的深浅。而在两人的眼里,无咎倒也罢了,年纪轻轻。不值一提;万圣子与鬼丘的相貌,则是过于怪异,也过于苍老,显然与常人迥异。
  “小子,带着两位伯伯,去往何处探亲呀……”
  “还有这位老儿,缘何浑身发冷,全无生机,且让我瞧瞧——”
  两位玉卢海的修士,虽然只有人仙的修为,却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今遇见三位古怪的食客,又岂肯轻易罢休。旋即手持飞剑,左右散开,慢慢抵近万圣子、鬼丘,试图出手试探。
  “仙长——”
  无咎放下酒坛,摆手道:“我三人歇息片刻,便将离去,还请两位仙长网开一面……”
  他只想饮杯水酒,讨个闲趣,不愿生事,故而好心提醒,以免惹来更多的误会。
  郭水与祝根子,只当无咎求饶,气势更盛,突然挥动飞剑往前扑去。而动手之际,两人还不忘厉声叱呵——
  “哼,不管是凡俗老儿,还是妖魔鬼怪,本人飞剑所致,定叫他现出原形!”
  “年轻小子,莫要妄动,如若不然,让你后悔莫及——”
  “且慢……”
  无咎坐着没动,身上却是衣衫飘飘,隐匿的威势缓缓溢出。他是要显示修为,逼迫两位玉卢海的修士罢手。
  而他话音未落,他的两位“伯伯”突然怒了。
  只见万圣子挥袖一甩,法力吞吐。叫作郭水的修士,根本来不及躲避,“砰”的一声,整个人已被法力击中而肉身崩溃。
  鬼丘则是伸手往后一抓,刚刚扑到近前的朱根子,顿时僵在原地,双目怒凸,旋即筋骨碎响,肌肤瞬即萎缩干裂,犹自口张着嘴巴,神情狰狞骇然。而他这才转过身去,瘦骨嶙峋的手掌下,多了一具干瘪的尸骸,随即又头颅崩碎……
  酒肆灶台前的掌柜,犹在偷窥。而那凶残的场面,远远出乎他的想象,随即身子一歪,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而无咎也是始料不及,失声道:“两位,岂能杀人呢?”
  万圣子又是拂袖一甩,血肉飘洒。青石板的街道,顿然一片狼藉。而他却看也不看,就势端起酒碗,轻轻吹动胡须,气哼哼道:“老夫被人这般欺辱,你无先生也难辞其咎!”
  他的言外之意,若不是某人的突发奇想,饮个小酒,又让隐匿修为,并搬出老伯伯的称谓,便也没有方才的遭遇,更不会有死人的状况发生。
  “老夫就是杀人了,你看着办吧!”
  言罢,万圣子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位妖族的祖师,难得憋屈一回,却也出了一口恶气,话语中竟然透着莫名的快意。
  “咦……”
  无咎正要说话,又是“砰”的一声。
  一具干瘪的尸骸落在地上,便听鬼丘说道:“据我搜魂获悉,这两人来自玉卢海的墨玉岛,乃是玉卢山庄的外事弟子……”
  万圣子放下酒碗,抚须道:“玉卢山庄,我记得是崇文子的道场所在。”
  “是啊!”
  鬼丘拍了拍手,道:“所杀的两人,正是崇文子门下的弟子。不过……”他欲言又止,竟伸出两根指甲,拈起盘中的一尾咸鱼,放入口中品尝起来。嗅着地上的血腥,品尝的咸鱼的味道,似乎很是享受,而他的神色中又好像有所掩饰。
  “怎么了?”
  无咎微微皱眉,不耐烦道:“老伯,有话直说啊——”
  对于杀人之事,他闭口不提。何况两个玉卢海的修士,不知好歹,咎由自取,也是该死。再者说了,万圣子与鬼丘,虽为恶人,也是高人,逼迫过甚,只怕会适得其反。
  “啐——”
  鬼丘吐了口中的咸鱼,疑惑道:“凡人赖以为生之食物,如此的污秽……”
  “哼,好像你不是凡人爹娘生养的一般!”
  无咎随声回敬一句,催促道:“莫要隐瞒,快快说来——”
  鬼丘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漠然道:“两位玉卢山庄的弟子,借口外出游历,实则通传消息。据说,冰灵儿,如今囚禁在蛮灵之地的通灵谷,月仙子放出风声,要你带着龙鹊、夫道子两位祭司,前去通灵谷交换人质……”眼光一瞥,他幽幽又道:“无先生,你若重返泸州地北,能否放过我鬼族子弟?”
  “啊……”
  无咎微微一怔,拂袖起身,伸手虚抓,两个纳物戒子飞到手中。而凝神查看,并未找到有用之物。他将戒子扔在桌上,猛然回头道:“所言何意”
  鬼丘默然不语。
  万圣子倒是不客气,收起戒子,跟着说道:“无咎,放了我妖族弟子……”
  “你……”
  无咎瞪眼便要发作,转而又环顾四周。
  正午的日光,洒在简陋的街道上,使得干瘪的尸骸、破碎的血肉,更加的惨不忍睹;酒肆的掌柜,依然昏死在灶台边;内屋响起妇人的哭泣声,令人听着心碎;又是几声狗吠,从山野传来……
  无咎抬脚进了铺子,摸出几块金锭放在掌柜的身旁,然后走出门外,踏空而起。
  万圣子与鬼丘换了个眼色,急忙随后追去……
  须臾,数百里外。
  一座小山顶上,站着三道人影。
  无咎并未远行,而是就此停下,负手而立,独自冲着远方出神。
  鬼丘与万圣子,站在他的身后,却也无意山野景色,各自一脸的忧色重重。而片刻之后,两人还是忍不住出声——
  “月仙子的计策,不难猜测。她追杀你我无望,便于蛮灵之地设下陷阱,之后放出风声,只为骗你再次上当。你若执意前往,必然中计啊!”
  “所言甚是!有了前车之鉴,月仙子必将召集更多的高手。所谓的通灵谷,便是你无咎的葬身之地!”
  “既然如此,恕我再难奉陪,哪怕你不肯放了巫老,我也不能拿我七十二鬼巫的性命当儿戏……”
  “也请你放过妖族,倘若你能够活着回来,我与你赔罪不迟……”
  “总而言之,我愿意陪你前往原界,却不会前往通灵谷送死……”
  “哼,儿女之情,很无趣也。无咎,分道扬镳吧,即使翻脸,老夫也不怕你……”
  “无先生,请你三思……”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只怕有变
  浪涛拍岸,海风阵阵。
  沙滩上,无咎吹着清风,信步闲走。
  不远外的礁石上,坐着两个老者,万圣子与鬼丘。
  没错,这是海边。
  月仙子放出风声,说是冰灵儿,被她囚禁在蛮灵之地的通灵山,要他无咎带着龙鹊、夫道子,前去交换人质。
  而这风声并非无凭无据,乃是鬼丘杀了崇文子门下弟子之后,搜魂所得。崇文子是谁?玉神殿十二祭司之一,管辖玉卢海的飞仙高手。何况鬼丘没有缘由隐瞒,也就是说,消息确凿无疑。
  依着无咎的性子,即刻便要赶往蛮灵之地。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一个圈套,故而迟疑了许久。
  而万圣子与鬼丘,旁观者清,熟知某人的霸道蛮横,更怕他性情用事,索性提出分道扬镳。
  个中缘由,不言自喻。阚鸾谷一战,月仙子没有占到便宜,又追杀不得,只能以冰灵儿当作诱饵,再次召集高手布下陷阱。倘若无咎只想救人,绝不会再有侥幸。既然如此,鬼妖二族,又怎肯陪着送死,却怕某位先生固执己见,只得提出分手,并不惜以翻脸相逼。
  而无咎固然霸道蛮横,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只是当他听说了灵儿的下落,还是让他心神大乱。不过他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失察,不仅会害了灵儿,还将连累更多的人丧命。为此,他斟酌权衡了许久。
  月仙子的用意所在,就是要他无咎的性命,彻底铲除他这个祸害。只要他活着,依然与玉神殿为敌,身为人质的灵儿,便应该安然无恙。反之,月仙子根本不会在乎灵儿的生死。而月仙子提出交换人质,又让他难以拒绝,却也不能不顾及万圣子、鬼丘的担忧,否则将失去两大助力……
  最终,无咎继续奔着卢洲西南的大海而来。万圣子与鬼丘,只当他改变了念头,很是欣慰,陪着他沿途逛了几个集镇,再也没有闹出波折,然后顺顺利利来到海边。
  只要穿越玉卢海,抵达玉卢海与地卢海的交界处,便可寻至月隐岛,与韦尚以及鬼妖的高手汇合。
  三人落地稍事歇息,以便再次远行。
  无咎,犹在沙滩上吹着海风。
  神识所及,千里方圆之内,只有一个仙凡混居的西卢镇。所在的海滩,面向大海,背倚山崖,风景秀美,且远离人烟,颇为的僻静。
  万圣子与鬼丘,盘膝坐在礁石上,目睹着海天景色,也是神态轻松。从前的日子,不是东躲西藏,便是杀人劫掠,如今这般悠闲,别有一番感受。而看着某位先生的背影,两人又不禁窃窃私语——
  “万兄,你说跟着他,能否前往卢洲原界……”
  “谁知道呢!当年的月仙子,只许我一人前往原界。如今若能带着徒子徒孙同行,倒是遂了我的心愿……”
  “我鬼族的遭遇,与妖族相仿,只因巫老不肯顺从,最终惹祸上身。我很是不解,玉神殿为何如此呢……”
  “据说,原界为上古所留,堪比仙境一般的存在,不仅仙道高手如云,而且元气充裕。倘若天书的传言为真,或许只有原界能够躲避浩劫的降临。玉神殿将其封禁,不容外人进入,亦在常理之中……”
  “照此说来,你我也算是明智之举……”
  “嗯,不得已而为之……”
  鬼妖二族,之所以跟随某位先生,有胁迫的缘故,也有各自的算计。正当万圣子与鬼丘说话之际,那位先生摇晃着走了过来,两人换了个眼色,各自出声——
  “无咎,何时动身?”
  “无先生……”
  无咎身着灰旧长衫,头顶玉冠,肤色如玉,剑眉星目,举止洒脱,神色淡定,而周身上下又看不出丝毫的修为威势,俨如当年的公子、或教书先生的模样。奔波数十年,他的相貌如旧,唯独双眸变得深邃,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此间风景好啊,两位何妨多待几日呢!”
  “此话怎讲?”
  “无先生,你……你又改了念头?”
  万圣子与鬼丘,皆微微一怔。
  无咎停下脚步,轻描淡写道:“两位在此等我一月,之后再赶往月隐岛不迟……”
  “你要前往蛮灵之地,自投罗网?”
  “唉……”
  万圣子与鬼丘,站起身来,一个怒睁双眼,一个摇头叹息。
  无咎伸出一根手指,不容置喙道:“一个月!若我逾期不归,两位尽管离开此地!”
  万圣子默然不语。
  鬼丘拱起双手,无奈道:“也罢,我二人便等你一个月!”
  无咎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远去。
  万圣子似乎忍耐不住,猛地直起腰身,抬手指着远去的人影,怒气冲冲道:“那小子陋习不改,狂妄自大,执迷于男女私情,实乃修仙者中的败类啊。而他屡次上当受骗,从来不知悔悟,缘何还能活到今日……”他看向鬼丘,愤愤不平道:“不仅如此,我妖族还受他胁迫,由他摆布,敢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唉,想我鬼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鬼丘深有感触,叹道:“而想当初,没人将他放在眼里,如今的他啊,没谁看得懂!”
  “哼,且等上一月,我倒是要瞧瞧,他能否活着归来……”
  鬼、妖二族,虽然迫于要挟,归顺于无咎,或是三家联手,而更多的还是出于自家的打算。依照万圣子的策略,他如今是以退为进,凭他的手段,他相信终有一日能够逆转颓势。谁料那位无先生的性情,与常人迥异,行事之风,也难以捉摸。最终他依然处处受制,却又无可奈何,让他怎能不气恼,怎能不郁闷呢?
  鬼丘的困惑与无奈,亦然……
  三日后。
  积雪覆盖的山顶之上,冒出无咎的身影。
  抬眼远望,白雪皑皑。曾经的满目春色,再次变成了寒冬的景象。
  从卢洲地南的海边,至卢洲地北,两地之间,足足相隔数十万里。
  而无咎施展冥行术,再借助传送阵,一路之上不眠不休,也不再藏形匿迹,仅仅用了三日,便赶到了之前藏身的山谷。
  阚鸾谷,位于东北的三、五万里之外。
  而蛮灵之地,又在何方?
  无咎微微喘息,手上多出一枚图简。
  依照图简所示,就此转向西北,十万里远处,便是蛮灵之地。而所谓的通灵谷,应该位于蛮灵之地的腹地。多年前曾与灵儿走过一趟蛮灵之地,虽未深入,如今再次前往,路途也不陌生。
  无咎辨清方向,收起图简,又喘了口气,他冷峭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明知是个圈套,偏偏再次上当,说出去都没人相信,而他却义无反顾。谁让他还是当年的无先生呢,有点傻、有点儿痴狂,而只要被他认准的路,他定要走上一遭。哪怕前途莫测、生死未卜,他也无怨无悔!
  否则如何?
  倘若灵儿真的被囚禁在通灵谷,他又岂能置若罔闻而执意前往卢洲原界?
  不过,真假未明之前,也不便带着鬼妖二族来回折腾。于是他将万圣子、鬼丘送到海边等候,顺道打探消息。当他确认月仙子放出的风声之后,旋即独自奔向来路。不管如何,他都要弄清楚灵儿的下落。
  月仙子,臭女人,本先生来了……
  ……
  一道峡谷,静静横卧在冰山雪峰之间。
  峡谷的一端,寒雾笼罩;峡谷的另一端,数百丈的冰山之上,则是站着一女一男两道人影。
  女的韶华年纪,身着白衣,容颜绝世,正是月仙子;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则是玉真人,颌下青髯,相貌俊朗,气度不凡。
  两位玉神殿的神殿使,相聚在这冰山峡谷,非同寻常。尤其是两人的神态,也不似往日的隔阂,反倒是含笑相对,并不时的轻声叙谈——
  “呵呵,难得仙子相邀,本人荣幸之至也,此番定当倾尽全力,帮你除掉那个小子!”
  “有劳玉兄!”
  “呵呵,不必见外。多年来,你对我误解多多,而我对你痴心不改……”
  “玉兄,请说正事!”
  “呵呵,那是当然,我此番带来四位飞仙高手,再加上娄宫、季栾、道崖三位祭司,你的两位老仆,以及遍地的禁制阵法,定然叫那小子插翅难逃。不过,为兄我也担心呢……”
  “哦?”
  “无咎逃了之后,他岂肯前来送死?”
  月仙子没有忙着答话,而是往前两步,俯瞰着脚下的峡谷,她的腮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以我的猜测,他必然赴约……”
  玉真人借机端详着月仙子的身姿,随后并肩而立,继续打量着那精致的容颜,好奇而又亲切道:“仙子,何以如此的肯定?”
  “我抓了冰灵儿,稍加试探,那人便已方寸大乱,可见他是个重情之人。我让他带着龙鹊、夫道子,交换冰灵儿。于情于理,都让他拒绝不得!”
  “呵呵,所言极是。那小子贪恋女色,无法无天,竟杀了尾介子,毁了天禁岛的阵法,不惜与我玉神殿为敌啊。尊者他老人家已动了怒火,命我前来相助……”
  “哦,玉兄是奉命而来……”
  “这个……为兄的情义,绝无虚假。而你声称交换人质,冰灵儿她人在何处啊?”
  月仙子无意理会玉真人,手上多了一块禁牌。她微微蹙眉,不解道:“我已找寻两日,并未见到那位小妹妹的踪影……”
  “莫非死了……”
  “我已解开禁制,她的修为不弱,难道是躲入通灵谷的深处,一时难以找寻?”
  “呵呵!”
  玉真人洒脱一笑,不以为然道:“仙子,你总不会真的与那小子交换人质吧?”
  月仙子却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
  “既为欺诈之术,逼真才好,如今事出意外,只怕有变……”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斗法来了
  ……
  这日的清晨时分。
  雪原之上,有人影出没。
  远远看去,就是一小小的黑点,微不起眼。倘若近观,是个年轻男子,在东张西望,举止古怪。
  正北方向,雪山延绵,冰峰耸立。
  依据图简所示,那正是他要前往的蛮灵之地……
  两个时辰后,人影消失。
  当年轻的男子,再次出现在雪原上,他的手中抓着一个壮汉,或者说,一位人仙修士。他抬手一扔,壮汉摔在积雪中,虽然安然无恙,却不敢逃脱,出声恳求道:“前辈饶命……”
  “嗯,可知通灵谷?”
  年轻男子如此问道。
  壮汉不明所以,点头应声:“我阚鸾谷与蛮灵之地,素有来往,故而知晓……”
  “嘿,如此便好!”
  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吩咐道:“且去通灵谷,转告月仙子,就说无咎来了,请她带着冰灵儿,前来交换龙鹊与夫道子两位祭司!”
  “啊,你是……”
  壮汉大惊失色。
  “正是本人!”
  无咎坦然道出自家的名讳与来历,笑着又说:“本先生万里迢迢,孤身赴约,足见诚意,却也不能任由摆布。便是三岁小儿,都知道此时的通灵谷,布满陷阱,那个臭女人又如何骗得了我。且如实转告,想要救人,前来此地相见,我等着她呢!”
  “这个……”
  壮汉不知所措。
  “哼,你若是不能将本先生的口信送往通灵谷,便等着给你的弟子收尸吧!”
  无咎撩起衣摆,盘膝坐下。
  “遵命……”
  壮汉不敢迟疑,急忙点头,转身踏起剑光,奔着雪山冰峰的方向飞去。
  两日前,这位阚鸾谷的人仙修士,与弟子外出公干,突然遭遇恶人的偷袭,结果师徒俩双双遭擒。随即恶人将他的弟子,扔在地下的洞穴中,然后带着他来到此地,只为送一趟口信?无论怎样,他都不能推辞。更何况那位恶人,还是阚鸾谷的仇敌……
  无咎坐在积雪之上,全无大战来临的恐慌,反而面带微笑,悠然自得的模样。
  万里迢迢,只为送死?
  怎么会呢。
  本先生,与那个月仙子斗法来了。
  那个臭女人,以为囚禁了冰灵儿,便可以肆意妄为,却忘了本先生的手上,也囚禁着两位玉神殿的祭司。何况泸州本土,另有五位祭司呢,一旦逼急了,都将成为本先生的人质!
  前往通灵谷换人?
  休想!
  此地距蛮灵之地,不过千里,且四方开阔,也没有埋伏,正是交换人质的理想所在。
  月仙子,本先生等着你呢!
  抬眼远望,千里方圆,一览无余。
  无咎轻拂衣袖,抓出他的魔剑,收敛心神,传音道——
  “有关通灵谷,谁能指教一二?”
  “我知道啊……”
  “龙鹊,你说——”
  “通灵谷,位于蛮灵之地西北,通灵山的山脚之下。”
  “没了?”
  “冰雪峡谷,仅此而已。”
  “夫道子,你能否教我?”
  “通灵谷……乃是蛮灵部落的上古封地,外人所知不多。”
  “哦,月仙子却将冰灵儿,囚禁在通灵谷,是何道理呢?”
  “据说月仙子与蛮灵之地,交往甚密,而其中的详情,依然不甚了了!”
  “无咎,你不如将我二人放出来,帮你求情,救回冰灵儿不难……”
  “哼!”
  无咎哼了一声,不再多问,收起魔剑,抬眼看向远方。
  日光的照耀下,远处的冰雪闪烁着点点晶光。恰是一阵寒风,裹着雪雾吹来,恰如层层的云烟,掠过宽阔的雪原。乍一见,虽也壮观,却也寒意无边、肃杀万里。
  而远近四周,依然没有异常。
  那个臭女人,竟然姗姗来迟?
  无咎翻手拿出一个小巧的酒壶,尚未凑到嘴边,又低头端详,眼光中闪过一丝追忆、愧疚的神色。
  与灵儿,因酒结缘,这个白玉酒壶,亦曾是两人联络的信物。如今他无咎,倒是安然无恙,灵儿却受他牵累,身陷囹圄。
  唉,也正是因为当年结缘,彼此情趣相投,那个同样遭遇不幸的女子,从此陪伴左右、不离不弃。而他无咎不是忙着逃亡,便是闭关修炼,未曾给她片刻的慰藉与呵护。
  灵儿,无咎对不住你啊!
  无咎举起酒壶,灌了口酒。火辣的酒水,少了几分滋味。他咂巴着嘴,神色中透着一丝苦涩。
  对于通灵谷,一无所知。询问了龙鹊与夫道子,也是收获甚微。
  不过,从那两个家伙的口风中,倒是能够猜测一二。
  月仙子,与蛮灵之地的关系非同一般;通灵山,乃是通往卢洲原界的门户所在;而通灵谷,位于通灵山下,应为上古遗迹,又是否与原界相连呢?
  此外,灵儿是在通灵谷,还是已被月仙子送往原界……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
  无咎收敛心绪,神色一凝。
  只见正北方向的雪山冰峰之上,突然划过几道流光,像是流星飞坠,却掠过天穹,直奔这边而来。与之瞬间,又是六七道光芒闪现……
  无咎放下酒壶,站起身来,不忘拂打着身上的积雪,然后背起双手而抬眼观望。
  四道流光愈来愈近,随即倏然一顿,相继现出四道人影,于百余丈外悬空而立。为首的两人,一个白衣女子,容颜绝世,正是月仙子;一个青髯飘飘,气度不凡,也不陌生,竟是玉真人。另外两位老者,银须银发,应该与鬼丘的修为相仿,俨然一对飞仙七八层的高人。
  而不消片刻,又是七位飞仙高人赶到近前,左右散开,摆出一个方圆数百丈围困阵势。季栾、道崖、娄宫,倒也熟悉,另外四人,却是头一回遇见。
  “无咎……”
  “呵呵,那小子应为本尊……”
  月仙子离地十余丈,踏空而立,白衣黑发随风飘动,更添几分冷艳的韵致。她看着那雪原上的人影,似乎有些意外,正要出声,却被笑声打断。她不禁微微蹙眉,又听道:“那小子擅长分身之术,且极为狡诈,故而提醒仙子,绝无僭越之意,呵呵!”
  玉真人果然后退几步,很是宽宏大度的模样。
  月仙子转而看向前方,继续出声——
  “无咎,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敢前往通灵谷呢,反而挟持阚鸾谷弟子报信,如此胆怯卑鄙之举,绝非君子所为……”
  “呸!”
  无咎打量着月仙子与玉真人,又左右张望。两位天仙高人,与九位飞仙,散落在百丈、乃至数百丈外,已然将他重重围困起来。此时再想突围,难如登天。他却面无惧色,啐道:“欺负灵儿一个弱女子,并拿她当作人质逼我就范,若是论及卑鄙无耻,你月仙子更甚三分!”
  言罢,他摆了摆手,道:“不必饶舌,本先生获悉风声,便如约赶来,倘若你这个臭女人没说假话,请交出冰灵儿!”
  “小子,你竟敢辱没仙子,找死……”
  月仙子尚未答话,玉真人已是勃然大怒。
  无咎凌然不惧,叱道:“哼,本先生既然来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龙鹊与夫道子,都将为我陪葬!”
  “呵呵,小子……”
  “玉兄……”
  玉真人就要发作,却被一声“玉兄”阻拦。他只得含笑作罢,两眼中却杀机炽盛。
  而月仙子对于某人的口无遮拦,早有领教,她并未动怒,答应道:“无咎,只要你交出龙鹊与夫道子,我便还你的冰灵儿,如何?”
  “嘿!”
  无咎面带讥笑,道:“龙鹊与夫道子,被我囚禁了元神,封在魔剑之中,放出他二人不难!”他举起一把黑色的短剑稍加示意,旋即又道:“而我的灵儿何在,请让她现身相见!”
  “冰灵儿尚在通灵谷!”
  月仙子的话语声,很是悦耳动听。
  “你且放了龙鹊与夫道子,我便带你前往通灵谷,让你二人相见……”
  “荒谬!”
  无咎收起魔剑,嘲讽道:“我万里迢迢赶到此地,只为交换人质,却见不到真人,敢问你的诚意何在?”
  “我也没有见到龙鹊与夫道子,哪怕是元神之体,你也该让他二人现身,以示诚意所在啊!!”
  月仙子依旧是不急不躁,轻声抱怨道:“此番未能带着冰灵儿同行,实属匆忙所致,而若非你擅作主张,又怎会让我措手不及呢?”她淡淡一笑,继续反问道:“事已至此,如何是好呢?”
  “臭女人……”
  无咎似乎早有所料,翻着双眼暗啐一口。
  月仙子虽然被他骂作臭女人,却绝非善与之辈,三言两语,便将过错推到他的头上。非但如此,又听道:“你不让龙鹊与夫道子现身,我也不会让你见到冰灵儿……”
  “月仙子,你见过独角神獬?”
  无咎没有继续争执,而是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哦……见过啊!”
  月仙子始料不及,却应变极快,眼光闪烁道:“贺洲星海宗的圣殿神兽,天赋神通,擅长遁法、隐匿……”而话到此处,她似有猜测,恍然道:“莫非那头独角神兽,与冰灵儿有关……”
  “哈哈!”
  无咎突然仰天大笑,如释重负道:“臭女人,你或曾抓到过灵儿,而此时她绝不在你的手上……”
  “你岂能如此断定?”
  月仙子轻声询问,话语幽怨,伸手撩起发梢,一双动人的眸子竟然多了几分凄美之色。而不过刹那,她玉指轻转,银光突现,一片弦月倏然而去。
  与此瞬间,玉真人,以及在场的所有高人,早已等待多时,齐齐出手……
  无咎犹自站在雪原之上,身影孤单。疯狂的杀机,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转眼之间,他便将湮没在冰雪风暴之中。而他依然没有慌乱,昂头啐了一口,闪身没入积雪之中。
  “轰——”
  杀机所致,俨如平地炸开一声惊雷。积雪覆盖的雪原,从中炸开一个十数丈的大坑。却见寒冰深处,有石柱碎裂,显然是座毁坏的传送阵,却再也不见了某人的踪影。
  “哼,仙子,你还是被那小子骗了……”
  “返回通灵谷,以免被他趁虚而入……”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通灵圣地
  ……
  雪山冰峰之间,一道淡淡的光芒疾驰而过。
  须臾,前方有冰峰直插云霄,还有峡谷深壑而气象非凡。
  光芒倏然一顿,从中现出无咎的身影。峡谷就在数百丈外,他正要凝神打量,前方的雪堆中突然冒出一道道人影,竟是一个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足有上百之多,皆身披兽皮,手持刀斧,惊慌叫嚷——
  “此乃通灵谷……”
  “速速滚开……”
  “外人勿近……”
  “禀报族老,强敌入侵……”
  这果然便是通灵谷!
  无咎只是稍稍停顿,继续飞遁往前。而当他飞越之际,又不禁低头俯瞰。
  一个个汉子,均为凡俗中人,虽也壮实高大,却并不懂得法术神通,倒是与广山、颜理等兄弟相仿,却又远逊一筹。
  而那群汉子犹在叫喊,冰山脚下的雪窟中,冒出一位老者,手中挥动一根玉杖,厉声喝道——
  “通灵圣地,外人勿近……”
  与之瞬间,正前方的峡谷突然云雾横生,并有十余位修士的身影出现四周,竟是一群地仙的高手,各自飞剑在手而严阵以待。
  那位老者也是凡人之躯,竟然懂得阵法禁制之术?
  无咎的去势不停,抬手一指。
  紫、青、白、黄四道剑光,呼啸而去。十余位地仙高手正要阻拦,“砰砰”飞出去四人。余下的幸存者大惊失色,四散而逃。
  无咎又是抬手一指,一道火光的剑光出手,旋即五剑合一,冲着雾气笼罩的峡谷狠狠劈去。却光芒闪烁,“轰”的剑光倒卷。
  “此乃上古禁制,岂敢无礼……”
  无咎的去势一顿,微微惊讶,拂袖收起剑光,冲着脚下的峡谷凝神打量,转而又看向出声的老者,扬声道:“老儿,此间是否囚禁一位女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只要我族人在此,你休想踏入通灵谷半步!”
  老者站在峡谷一端的冰崖上,竟毫无畏惧,高高举起手中的玉杖,上百个壮汉聚集而来,竟摆出一个古怪而又视死如归的阵势。而逃向远处的几个修士,也不失时机的祭出传音符。
  无咎的眼光闪烁,神色迟疑。老者手中的玉杖,紫玉打造,尺余长短,形状古朴,刻满符文,像是法器,也或有禁牌之用。他很想将那玉杖夺过来,说不定便能打开通灵谷。而一时片刻,又不敢莽撞。他咬了咬牙,冲着峡谷投去深深一瞥,然后直奔天上飞去。
  不消片刻,万丈冰峰之巅。
  却见茫茫云海之间,耸立着一截光秃秃的冰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无咎落在冰峰之上,凝神四望。
  这便是通灵山?
  冰峰之巅,足有数十丈方圆,极为的平坦,却并无传说中的结界门户。他有些气急败坏,抬手劈出一道剑光。顿时“锵”的震响,火星四溅。而寒冰之中显然嵌有禁制,坚硬异常,狼剑所向,仅仅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灵儿,难道你真的去了原界?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设法找到你……
  “砰、砰、砰——”
  又是剑光闪烁,冰峰之上多了一行浅浅的字迹。
  无咎啐了一口,不敢耽搁,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光芒遁向远方……
  与此同时,冰峰脚下,两道光芒急坠落地,从中现出月仙子与玉真人的身影。看着冰川上的四具尸骸,以及完好的峡谷,月仙子没有理会冲她施礼的老者,闪身直奔云霄而去。
  转瞬之间,冰峰就在眼前。
  而身形未落,月仙子的神色一凝。脸颊突然多了一抹羞怒的潮红。
  只见光滑的冰峰之上,歪歪斜斜刻着一行字迹:臭女人,给我等着。
  玉真人随后而至,失声笑道:“呵呵,那小子倒也有趣……”
  “哼!”
  从来不以喜怒示人的月仙子,突然回头哼了一声,精致如玉的面颊上,竟然多了一抹羞怒的潮红。
  玉真人虽然心怀仰慕,却也知道仙子惹不起,摆了摆手转身躲开,不忘提醒道:“那小子胆大妄为,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只为走一趟通灵山,眼下并未逃远,追赶来得及……”
  月仙子却拿出一块禁牌信手挥动,光秃秃的冰峰之上,顿时光芒闪烁,缓缓冒出五座丈余高的玉塔。且五塔之间,法度森严,似有门户直通天宇,却又隐隐约约难辨端倪。见法阵并未损坏,她松了口气,再次挥动禁牌,五座玉塔沉入冰峰。旋即又抬手一指,法力所致,寒气弥漫,瞬即掩去了冰峰上的字迹。她这才踏空而起,化作一道幻影疾遁而去。
  玉真人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小半时辰之后,两位天仙高人,飞越蛮灵之地,却未作停顿,直接遁入一座冰山之中,随即眼前出现一个洞穴,双双就此止住了去势。
  却见洞穴当间的空地上,布设六根手臂粗细的石柱,还有灵石敷设其上而法力尚存,显然刚刚开启了一次传送。
  月仙子抬手打出法诀,传送阵却毫无动静。不用多想,另一端的阵法已被毁坏。她盯着地上的石柱,禁不住咬着嘴唇而神色幽怨。
  玉真人却是踱起步子,轻松笑道:“呵呵,我此番前来,只为协助仙子,不便反客为主啊,否则又岂容那小子逃脱!”
  “哦?”
  月仙子转过身来,冷冷道:“四年前的白溪潭,无咎的修为远非今日可比,结果怎样?若非你刻意纵容,独断专行,使得卢洲本土大乱,岂能让他有机可趁,最终联手鬼妖二族,而成为一位真正的强敌呢?”
  “仙子,此言差矣!”
  玉真人急忙辩解道:“鬼妖二族作乱,尽在掌握之中。正如尊者的授意,此乃大乱大治之道。至于那个小子,着实出乎所料……”
  “哼……”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这便召集人手,追查他的下落。我要让他在泸州本土,难有立足之地!”
  “找到他,谈何容易!”
  “你有人质在手,不怕他不现身……”
  “冰灵儿?”
  月仙子摇了摇头,困惑道:“那位小妹妹,分明就在通灵谷,却不见踪影,难道她真的随身带着一头独角神獬……”
  ……
  黑暗的洞穴中,阵法闪烁,从中蹿出无咎的身影,抬脚踢碎了阵脚的石柱,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少顷,扭头看着满地的石屑,他咧嘴苦涩一笑。
  他曾经研修过传送阵法,并得到过韦春花的传授,却从未亲手尝试。而此番来到蛮灵之地,再次面对月仙子,势必凶多吉少,他不得不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而传送阵,乃是最为便捷的脱身之法。
  从未亲手布阵,也不曾炼制过阵法啊!
  迫不得已,且投机取巧。将韦春花的阵法,拆了三座,分别布设于雪原、冰山、荒岭之间,彼此相隔数千里,反复的调整、尝试,直待确认无误,再将之前所抓的两个阚鸾谷的修士充当传信人,然后与月仙子展开一场有惊无险的斗法!
  比拼心智,玩弄计谋,本先生不输任何人。从踏上仙途的那日起,便是在尔虞我诈中一路走来。
  不过呢,唉……
  无咎想着心事,暗叹一声。
  虽然走了一趟蛮灵之地,亲临通灵谷,见识了通灵山,却并未找到冰灵儿。
  而通灵谷,戒备森严,莫说难以靠近半步,稍有不慎便将陷入重围。
  若有侥幸,便是灵儿带在身边的卷毛神獬,并不为月仙子知晓。由此推测,灵儿应该安然无恙,并已远离了蛮灵之地,否则以卷毛神獬的神通,定能知晓他无咎的所在而赶来相聚。
  接下来又将如何?
  依照之前的计策,前往卢洲原界,看一看玉神殿的真面目,揭开天书、元会量劫之谜,逼迫月仙子交出冰灵儿的下落。当然,还要不断的提升修为,以便能够真正的抗衡玉神殿。
  无咎摸出两块五色石,“啪啪”捏碎吐纳调息。当身边堆满了一层晶石石屑,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养足精神的他,站起身来,催动遁法,闪身而去。
  如此这般,在地下遁行,时而冒出地面查看方向,然后又继续躲入地下,一路往南。
  七日后,寻至韦春花留下的传送阵,不敢停歇,开启传送之旅……
  当无咎再一次从地下冒了出来,已抵达卢洲西南,置身于浓浓的春色之中。他不再躲躲藏藏,施展冥行术直奔海边飞去。
  估摸算来,已是戊午的二月底。也就是说,此番长途跋涉,用去了二十四、五日,真正的不眠不休啊。因为与万圣子、鬼丘有约在前,若是一个月内不能回转,双方的恩怨勾销,从此分道扬镳。
  用尽了手段,方才收服的三十六妖人与七十二鬼巫,岂能撒手不管呢,于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一道淡淡的光芒,划过天穹。
  午后时分。
  大山丛林到了尽头,海天空旷无际。
  而记得没错,前方的海边,便是万圣子与鬼丘的暂栖之地。
  光芒消失,半空中现出无咎的身影。
  他正要继续往前,又不禁微微一怔。
  山崖、沙滩、碧浪,就在数十里外。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却见海边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尸骸……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吹个海风
  ……
  上个月,走的时候,记得清楚啊,海边还是碧浪白沙,景色宜人,如今却尸骸遍地,血腥狼藉,成了杀戮战场?
  无咎愕然片刻,缓缓往前飞去。
  却见山崖一侧的礁石上,坐着两位老者,一个苍老驼背,一个阴森像鬼,不是万圣子与鬼丘,又是谁人?
  无咎落在沙滩上。
  血腥扑面,令人作呕。
  足有十几具尸骸,有的应该死了一段时日,发出阵阵恶臭;有的刚死不久,血水染红了沙滩。
  “这是……”
  无咎依然是疑惑不解。
  而礁石上的两位老者,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并未意外,反而有些失落,各自点头道——
  “嗯,回来啦……”
  “杀了几个修士而已……”
  “再有三、五日,便到了约定的期限,我与鬼丘老弟正等着离去呢,谁想你竟回来了。很不应该啊,难道你没有前往蛮灵之地,否则你难以脱身……”
  万圣子与鬼丘端坐如旧,丝毫不为呛鼻的血腥所动,好像十几条人命与己无关,只等着某人爽约,从此摆脱束缚而远走高飞。
  “慢着!”
  无咎摆手打断二人,质问道:“此地极为偏僻,缘何死了这多人?难道两位趁我不在,又祸害四方?”
  “哼!”
  万圣子的脸色一沉,怒道:“岂有此理!我二人在此等你,这才招来修士围攻,不得已出手杀人,你却肆意指责,真当老夫怕你……”
  “息怒!”
  鬼丘劝阻道:“既然无先生返回,且听我说……”
  片刻之后,无咎烧了沙滩的死尸,短暂分别的三人,再次坐在一起。
  从鬼丘口中得知,他与万圣子,守在海边,并未招惹是非。谁料此前所杀的两个墨玉岛的弟子,有同伴寻来,途经西卢镇,意外发现了海边的二人。以鬼丘与万圣子的乖戾脾气,岂肯接受质询,旋即出手驱赶。对方恼羞成怒,不断的召集高手报仇。而鬼丘与万圣子,也是不胜其烦,杀人之后,暴尸海滩,说是要吓退那帮不知死活的修士。直至某位先生赶来,当场加以训斥,尚自失落的两人,心头的怨气可想而知。
  而无咎获悉了原委,嘿嘿一乐,表达歉意,随即也道出了通灵谷之行的遭遇。鬼丘与万圣子,听说他面对月仙子与玉真人两大高人,竟然再次逃出重围,虽然心绪莫名,却也不得不表示敬佩。
  “玉真人也出手了,看来玉神殿不会罢休啊!”
  “何去何从,无先生吩咐……”
  “依我之见,不如这般……”
  “你我只有三人……”
  “不敢大意……”
  两老一少,曾经的冤家死敌,如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倒也臭味相投。至于又将制定怎样的阴谋,掀起怎样的波澜,尚待分晓。
  眼看着黄昏降临,三人站起身来。
  便于此时,几道人影,掠过海面,由远而近。
  转瞬之间,三位人仙修士,与一位地仙高手,于数十丈外稳住身形。其中的一位中年男子,人仙八九层的修为,面带怒色,伸手示意——
  “吕前辈,我两位师兄途经桑麻镇,被人杀害,据酒肆掌柜所说,获悉凶手的模样。数日前恰好被我寻至此处,撞见那两位老儿,正要问个明白,却灾祸突降。本人逃脱之后,召集好手前来讨还公道,熟料想折损十数人。迫于无奈,只得请出前辈主持公道,日后我墨玉岛,必有重谢……”
  被称作吕前辈的老者,须发灰白,头顶道髻,相貌清癯,有着地仙五六层的修为,倒也神态威严而颇具几分高人的派头。他居高临下,冲着海滩上的三人凝神打量,沉声道:“两位道友,也应该修为不俗,何故与墨玉岛为敌呢,这是要惹祸上身啊!”
  “诸位!”
  无咎懒得多事,拱手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揭过……”
  “小辈,给老夫闭嘴!”
  吕姓老者,虽然看不出万圣子与鬼丘的深浅,而两人的年岁、相貌,过于古怪,他也不敢莽撞,故而谨慎对待。至于另外的年轻人,或许隐匿了修为,却举止轻佻、不知礼数,显然是个后生晚辈,根本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谁料对方竟敢插嘴说话,他顿感不快,教训一句,耐着性子又道:“两位道友,应为外乡人吧,如何称呼啊,是否听说过西卢镇的吕某,又是否知晓玉卢海的墨玉岛呢?”
  “嘿!”
  无咎讨个没趣,呲牙一乐。吕姓老者,仅是狂傲,倒也罢了,却不该搬出墨玉岛吓人。他转身退到一旁,回头笑道:“两位老伯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万圣子驼着背,慢慢往前,老态龙钟的样子,却不忘嘀咕道:“你也亲眼所见,你的规矩行不通,你的约法三章,更是迂腐不堪……”
  鬼丘则是不愿啰嗦,漠然问道:“西卢镇,有无传送阵?”
  “不急!”
  万圣子摆了摆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此地侵扰不断,且尸臭难闻,你我辛苦多日,也该有所补偿。何况那镇子颇为富庶,既然无先生发话,呵呵……”
  “所言何意?”
  吕姓老者叱道:“莫要不识抬举……”
  他身后的三位人仙修士,已是法宝在手,严阵以待。而之前的中年男子,却悄悄后退,提醒道:“前辈小心……”
  “呵呵!”
  万圣子依旧是慢腾腾挪步,浑如一个凡俗的老翁,而他的笑声中,却透着狡诈、贪婪,还有一丝喜悦。
  “吕姓小儿,拿出万块五色石,我留你一具全尸,如何……”
  说话之间,他突然闪身而起,全无年迈的神态,而是双手挥舞,凌厉的杀气瞬间笼罩四方。
  吕姓老者脸色大变,便要躲避,却已被杀气笼罩而动弹不得,旋即一只坚硬的手掌穿过他的肩胛。他吃禁不住,惨哼一声,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砰砰”炸响,两个人仙修士尚未来得及逃窜,已被阴风剑气洞穿气海而双双毙命。
  之前的那个中年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抽身暴退,并抓出两枚玉符捏碎。随即一道光芒冲天而去,一团光芒裹着他便要遁向远方。而阴风剑气之快,根本不容侥幸。“砰”的一声闷响,血光迸溅,肉身崩溃……
  “哼,有意放他离去,他倒也听话,三番两次送死!”
  鬼丘站在原地,漠然如旧。言外之意,此前他放走那个墨玉岛的弟子,只为蒙骗对方报仇,以便猎杀更多的修士。
  而万圣子踏空而立,手里拎着昏死过去的吕姓老者,催促道:“我已打探清楚,这小儿有座庄院,乃富贵人家……”地仙高手,上千岁的人物,在他眼里与小儿无异。当然,他更为在意的还是庄院、宝物。话音未落,他匆匆远去。
  “无先生……”
  鬼丘也腾空而起。
  无咎没有忙着动身,而是看向海滩上的血肉狼藉。他也干过杀人劫掠的勾当,却远远比不上那两个老家伙。尤其是万圣子,妖族的祖师啊,而贪婪的天性与狠辣的手段,亦同样的高人一筹。
  祭出火光,烧了尸骸。
  无咎这才踏空而起,奔着西卢镇的方向飞去。
  夜色降临时分,一片火光闪烁、喧闹叫喊的所在,出现在海边的山谷中。却见一道道剑虹,冲出山谷,逃向远方。而山野丛林之间,也都是奔逃的人影……
  片刻之后,无咎的双脚落地。
  置身所在,便是西卢镇。平坦的街道两旁,店铺房舍鳞次栉比。点点灯火明亮,正是繁华喧嚣的时辰。而如今却见不到几个人影,只有满地的杂物、洞开的门户,还有无人照看的铁釜,在灶火中冒着热气……
  有鬼怪入侵,杀了吕家的仙道高人,谁不害怕啊,男女老幼闻风而逃!
  两个老家伙,闹出好大的动静。
  无咎背着双手,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见有酒肆、酒坊,抬手一招,酒坛飞来。稍加品尝,滋味尚可,收入囊中;味道欠佳,则被他随手扔了。酒坛摔碎的脆响,在街道回荡。他忍不住前后张望,暗暗摇头。
  如此饮酒,如此的肆意,倒也痛快,却与真正的贼人有何分别。
  近墨者黑。
  跟着两个老家伙,学坏喽……
  无咎加快脚步,横穿街道而过。十余里外,抵达山谷的尽头。
  一片山坳之上,古木环绕之间,有座庄院,同样是大门洞开,寂静异常。倒是门旁的星灯,在夜色中明亮如旧……
  无咎没有寻幽探奇的兴致,直接踏空而起。
  越过高墙、庭院,一个占地千丈的后花园出现在脚下。花园的当间,有个高大的石亭,还有两位老者,在出声召唤——
  “老夫没杀一个凡人,也没殃及无辜,胆小逃命者,与老夫无关啊。至于找死的修士,那是咎由自取!”
  “无先生,此处有座传送阵,可前往玉卢海的赤玉岛,省却不少路程……”
  万圣子虽说不怕某位先生的约法三章,却担心对方啰嗦,于是撇清干系,又扔出一个纳物戒子,笑道:“此番稍有收获,当有分润!”
  分赃呢!
  而戒子中并无宝物,仅有两百多个酒坛子。
  无咎收起戒子,却又左右张望,疑惑道:“吕家的家主呢?”
  “他已交出宝物,留着何用?”
  万圣子不愿多说,走向石亭,示意道:“此处血腥太重,再难忍受,且借助传送阵,前往玉卢海——”
  鬼丘附和道:“嗯,且去吹吹海风,清爽一二……”
  无咎撇着嘴角,自言自语——
  “两位雅兴不浅,还要吹个海风……”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扫荡而去
  ……
  随着光芒消失,一座石亭中现出三道人影。
  万圣子、鬼丘,还有无咎。
  吕家的传送阵法,并无差错。只见置身所在,虽也夜色深沉,却海风阵阵,远近空旷,显然位于海岛之上。不过,石亭的四周,竟然站着数十道人影,一个个剑光闪烁而严阵以待。
  “那三人杀了吕家主与墨玉岛弟子,又毁了西卢镇,如今竟敢流窜到赤玉岛,诸位道友……”
  叫喊之人,应为吕家的弟子,先行逃到此地,召集众多高手,只等着返回西卢镇报仇。谁料集结之际,强敌突然现身。他慌忙出声示意,顿时剑光纷飞、杀气沸腾。
  无咎站着没动,他身旁的万圣子与鬼丘已冲出了石亭。
  一个抬手祭出虎影,凶猛的威势横扫八方;一个挥动袍袖,阴风剑气呼啸嘶鸣。不过瞬间,血肉飞溅,尸横遍地,刚刚还同仇敌忾的众修士已死伤大半,幸存者匆忙逃窜……
  唉,妖族的祖师,鬼族的大巫,不管哪一位,都是令人恐惧的存在,如今联手兴风作浪,这片海域难免遭殃啊!
  无咎走到亭外。
  石亭与传送阵,位于一座方圆里许的小岛之上,四周建有围墙、院落,而除了满地的死尸,已见不到活人。而十数里之外,另有一片岛屿,灯火点点,剑光闪烁,喊叫声此起彼伏。
  那应该便是赤玉岛的主岛,万圣子与鬼丘,根本不用吩咐,已双双追杀过去。
  无咎弹出火光,烧了地上的尸骸,捡起一把戒子与飞剑,也懒得查看,尽数收归囊中,然后穿过院落,一个人来到海边。
  找块石头坐下,霎时浪涛阵阵,海风扑面,使人精神一振。
  无咎抬手抓出一个酒坛子,捏碎封口,稍稍品尝,随即便是一阵猛灌。十斤烈酒,一饮而尽。“啪”的摔了酒坛,抹了把脸上的酒水,长长吐着酒气,他这才抬眼看向远方。
  浩瀚的天穹下,繁星点点。
  那无边的夜色,令人遐想无限。而海面上却是波涛起伏,剑光纷乱,轰鸣炸响,给这广袤的天地,平添了几多动荡不安。
  谁让月仙子抓了灵儿呢,既然欺负到了头上,也管不了许多,且就此一路扫荡而去。而如此这般,莫非已与鬼妖二族沆瀣一气……
  无咎的心头,有困惑、也有无奈。
  他从不愿与任何一位修仙者为敌,也绝不会滥杀无辜,他只想弄清楚封禁神洲的原委,为神洲的同道讨个说话,却不断的遭到陷害,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而末了他所背负的骂名,竟然与鬼妖二族没有两样。
  这人世间,难道真的没有是非之分?
  却不该连累灵儿,欺人太甚啊!
  或许正如万圣子所说,他的规矩行不通。
  若真如此,那就来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且将玉神殿的祭司,一个个收拾了,然后再对付月仙子、玉真人,最终砸了玉神殿……
  无咎禁不住又抓出一坛酒,“咕嘟、咕嘟”猛灌。
  万圣子虽然奸滑,却也善解人意。他所赠送的美酒,着实不差。不过,他与鬼丘的一举一动,本先生盯着呢。
  无咎扔了空酒坛子,就势躺在礁石上,头枕双臂,仰望着漫天的星辰。恍惚之间,他已去了云霄天外,却又一片茫然……
  不知过去多久,有话语声响起——
  “呵呵,没有徒子徒孙跟着,倒也快意……”
  “万兄斩获颇丰啊……”
  “你不喜灵石、五色石,也无意法宝……”
  “世上的鬼魂,岂有贪恋财物之理呢……”
  “只能分得几套功法……”
  “足矣!无先生竟然睡了……”
  “哼,数千里内的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他,无咎……”
  随着呼唤声,无咎慢慢睁开双眼。
  已是天色大亮。
  万圣子与鬼丘,坐在不远处,虽然忙碌一宿,却都是精气圆满的样子。
  无咎舒展腰身,缓缓坐起。
  一个戒子扔了过来,只听万圣子说道:“几瓶疗伤的丹药,倒也珍贵……”
  无咎也不推辞,收起戒子。
  又听鬼丘道:“赤玉岛,方圆百里,仙凡也不过数百之众,杀了十多人之后,余下的修士逃散一空,而岛上的传送阵,完好无损,能够直达黄娲岛、百澜屿,之后便可抵达墨玉岛。依无先生之见……”
  无咎抬手一挥,云淡风轻道:“一路扫荡而去——”
  “嗯!”
  万圣子点了点,赞许道:“从前你的胆量有余,过于蛮横,奈何气魄不足,难成大事啊,如今总算有所改观……”
  “从前的本先生,不也照样收拾你妖族?”
  “你……”
  “嘿!”
  无咎站起身来,咧嘴笑道:“而如今的本先生,已修身养性,只管跟着两位打打下手,干些善后的勾当。恰逢天色晴好,却不知又将去往哪里呢?”
  “黄娲岛……”
  “带路!”
  无咎背起双手,踏空而起。
  万圣子接连洗劫了西卢镇与赤玉岛,收获丰厚,兴致不错,也找到了几分当年称霸万圣岛的雄风。谁料他本想倚老卖老,却被某人呛得无言以对。他只得与鬼丘摇了摇头,往前飞去。
  片刻之后,抵达赤玉岛的主岛。山林房舍之间,依然有凡人出没。可见昨晚的杀戮,并未殃及凡俗无辜。
  前方的山坡上,有座庄院。
  转瞬之间,三人落在庄院的草地上。而花草簇拥的所在,尸骸遍地;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哎呀,又要本先生善后!”
  无咎埋怨一句,抬手弹出几团火光。
  万圣子倒是不以为然,分说道:“妖族有个习俗,猎物来之不易,即便不能果腹充饥,亦能震慑强敌……”
  “哦,妖族的习俗?”
  无咎挥袖拂去呛人的烟雾,示意道:“老妖物,尚有一条人腿呢,且拿去充饥,别糟蹋了啊!”
  万圣子瞪起双眼,叱道:“我再不济也是妖族的长辈,岂容你胡言乱语!”
  “你一日不改妖族的习性,只能是个老妖物!”
  无咎说话,不留情面,眼光一瞥,又道:“想要成为人啊,本先生当为表率!”旋即下巴一甩,催促道:“走啦——”
  万圣子暗哼一声,满脸郁闷。
  他也闹不清缘由,无论是心智、修为,他都要远胜于某人,而双方的较量,总是以他落败告终。为什么呢……
  草地尽头,有座石亭笼罩的阵法。
  不消片刻,光芒闪烁……
  当光芒消失,石亭变成了山洞,还有几人拦住去路,并大声叱呵——
  “此乃黄娲岛,报上名讳、来历,以便勘验,否则……”
  “砰、砰、砰——”
  拦路者应是看守阵法的修士,倒也尽心尽责,谁料话音未落,接二连三飞了出去。
  两道人影趁势冲出山洞,随即话语声在洞外响起。
  “我妖族前往墨玉岛,谁敢阻拦——”
  “鬼族在此,拦路者死——”
  山洞中,只剩下无咎与四个趴在地上呻吟的修士。
  无咎耸耸肩头,往外走去。
  以妖族的祖师与鬼族的大巫,来冲锋陷阵,不仅好用,也够威风!
  山洞位于海岛的百丈石山之上,山下便是庄院与集镇。随着妖族与鬼族的名头叫响,偌大的海岛顿时剑光纷飞、人影乱窜。
  洞外有石桌、石凳,无咎就势坐在桌旁,然后架起一只脚,打量着黄娲岛上混乱的景象。
  “前辈,饶命……”
  一个壮年汉子挣扎着走出山洞,又吓得瘫倒在地。
  “嗯,逃命去吧——”
  无咎摆了摆手,抓出一坛酒。
  “多谢……”
  汉子艰难爬起,踉跄便走。
  无咎不满道:“带着你的师兄弟啊……”
  汉子猛一哆嗦,哭丧着脸道:“都死了……”
  无咎回头一瞥,这才发觉洞内没有了呻吟声,三个修士已然气绝身亡。他摆手道:“去吧、去吧!”
  汉子如蒙大赦,慌忙离去。
  无咎打开酒坛,灌了口酒,自言自语道:“捡条性命,也是不易,老妖物毫无慈悲之心,下手多重啊……”
  居高远望,把酒临风。
  一轮红日当空,海天景色壮美。
  而海岛之上,杀戮不断,犹如浩劫降临,谁说又不是一场人祸呢。
  记得当年的部洲,有段对话——
  “天道无情,刑罚慈悲。适者成仙,适者成鬼!”
  “吉凶为命数,生死亦自然。而今日造下人祸,来日若无天劫报应,便是天道的不公!”
  阿胜所说,乃是修仙者的境界感悟。而他无咎的反驳,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愤慨。没有谁对谁错,且看那场天劫是否降临……
  午后时分,海岛上终于安静下来。
  两道人影由远而近。
  “呵呵,此地仙凡众多,虽然不比万圣岛,却也不差……”
  “我还是喜欢极地雪域……”
  “又睡了?你我打打杀杀,他却如此清闲,岂有此理……”
  “无先生……”
  万圣子与鬼丘飘然落地,却见山洞门前扔了十余个空酒坛子,某人倚着石桌,伸手托腮,两眼微阖,嘴角含笑,分明在打着瞌睡。
  而随着一声呼唤,无咎睁开双眼,竟是两眼朦胧,含混不清道:“昨夜风寒,吹冷一池残荷,今朝酒醒,撞见两个恶魔。一曰妖、一曰鬼,一为情、一为欲……”
  “哼,借酒疯癫!”
  “不,话有玄机……”
  无咎却站起身来,伸手道:“且分润、分润——”
  万圣子丢出一个戒子,不耐烦道:“两套阵法送你!”
  无咎接过戒子,趋前两步,神色一清,上下打量道:“咦,老妖物,每回杀人夺宝之后,你都是倍显精神啊!”
  “有么?”
  万圣子瞪起双眼。
  无咎咧嘴一笑,随声问道:“又将去往何处呢?”
  “百澜屿!”
  “带路——”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无咎在此
  玉卢海,方圆百万里,东侧连接卢洲本土,南端连接地卢海,北端连接古冥海,西端则是海波连天。
  如此广袤的所在,大小海岛无数。赤玉岛、黄娲岛、百澜屿,只是众多岛屿之一。而其中的墨玉岛,非比寻常。因为岛上住着一位飞仙高人,玉神殿的祭司,崇文子。
  而由东往西,前往墨玉岛,百澜屿,乃是必经之地。
  不过,抵达百澜屿之后,发现前往墨玉岛的传送阵已被损坏。没有法子,只得飞过去。而数万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又是夜色降临。
  三道人影,寻觅而来。恰见波涛间有小岛浮现,三人落下身形。
  百丈方圆的所在,海沙环绕,三五块礁石,几株小树,稍显荒凉,而用来落脚歇息,足矣。
  “此地,距墨玉岛,仅有三千里,且养精蓄锐,明早接着赶路……”
  “便依万兄所言,却不知崇文子,是否在墨玉岛……”
  “呵呵,一路之上,你我放出风声,他岂敢大意……”
  “无先生……”
  “莫理他……”
  两位老者,相对而坐,歇息之余,说着闲话。
  万圣子的手中,抓着酒坛,饮着美酒,吹着海风,很是惬意。虽然他不喜欢某位先生,而自从双方联手以来,不仅纵横四方游刃有余,得到的好处也极为可观。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理会那个年轻人。因为对方时而骄横癫狂,难以把握,时而又过于老成,且言辞辛辣,让他这个妖族的祖师也尴尬不已。
  不过,鬼丘对于无先生,依然有着足够的敬畏。鬼赤巫老身陷囹圄,不容他疏忽大意。
  而此时的无咎,更喜欢一个人清静。
  他环绕小岛,踱着步子,任凭海风卷起衣摆,默默看那一轮弯月爬上天边。片刻之后,他走向一块礁石,盘膝而坐,犹自昂首眺望。
  不知为何,看着天边的弦月,便想起了月仙子的神通。那个臭女人虽然可恶,而她的修为,着实强大。尤其是她的法宝,形同一片弦月,却又变幻莫测,一旦五片弦月合一,所爆发出的威力更是惊人。
  无咎不禁举起右手,掌心的月印微微闪现。
  此外,蛮灵之地的凡俗汉子,与手持玉杖的老者,也令人好奇……
  “无先生,你我攻打墨玉岛,并如此招摇,是否会引来月仙子等玉神殿的高人?”
  鬼丘生性谨慎,不顾万圣子的阻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会呢!”
  无咎放下右手,随声道:“连番扫荡,都是两位老伯大显身手,如今的玉卢海,是闻鬼色变、闻妖色变,却没人知道本先生的存在。故而,月仙子绝不会来到海外,以免再次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话到此处,他回头咧嘴一笑。
  十余丈外,鬼丘与万圣子相视无语。以他二人的修为、岁数,堪称前辈人物,而“老伯”却是凡俗的称谓,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偏偏又计较不得。
  无咎转身坐定,闭上双眼。
  前往墨玉岛,他也要养精蓄锐……
  长夜过去,红日出海。
  小岛之上,只剩下了万圣子与鬼丘。两人不再耽搁,双双腾空飞起,而赶路之余,又忍不住提起某位先生。
  “那小子的狡诈,名不虚传啊!”
  “不仅于此,他既通阴谋算计,又懂驭下之术。他时不时的敲打你我二人,便可见一斑……”
  “若非活了数千年之久,他也不该这般……”
  “或许驻颜有术吧,据传他二十多岁,便已修至地仙,如今也不过甲子之寿……”
  “唉,人为万灵之首,一点不假。想我修炼万年,却看不懂一个人族小子,境界有所欠缺啊……”
  两个时辰后,大海似乎到了尽头,成片的岛屿、山林,横亘在海面之上。
  万圣子拿出一枚图简,稍加辨认,然后与鬼丘换了个眼色,猛然加快了去势。
  据图简所示,前方便是墨玉岛。岛上的玉卢山庄,便是玉神殿祭司崇文子的府邸所在。
  渐渐的抵近海岸,只见山崖之上、丛林环绕之间,房舍错落、街道纵横,却人影稀疏,全无该有的繁华与喧嚣。
  两人去势不停,飞越集镇而去。
  转瞬之间,一个数里方圆的山坳,出现在群峰环抱的山谷之中。而尚未看清山坳上的情景,突然光芒闪烁、云雾笼罩。随即有十余道人影,冲出云雾。为首的两位老者,一个须发灰白,神态威严;一个金须金发,高大瘦弱。遑论彼此,均有着飞仙五六层的修为。随后的八九人,则是地仙高手。
  “鬼妖二族,焉敢犯我玉卢海?”
  “竟是鬼族的鬼丘,与妖族的祖师,万圣子……”
  两位老者,当空而立。随后的地仙高手,则是左右散开而严阵以待。
  万圣子与鬼丘,于百丈外收住去势,似乎始料不及,面面相觑道——
  “怎会有两位玉神殿祭司?”
  “嗯,一个是崇文子,一个是昌尹……”
  “这如何是好……”
  “只怕不妙……”
  阵法笼罩的山庄,则是玉卢山庄。为首的两位老者,分别是崇文子与昌尹。而两大玉神殿祭司同时现身,着实叫人意外。
  而便在万圣子与鬼丘迟疑之际,须发灰白的老者,也就是崇文子,凛然出声道:“两位入侵玉卢海,已罪大恶极,如今又进犯我的墨玉岛,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所幸昌尹祭司前来相助,便让彼此一决高下!”
  崇文子获悉鬼妖二族祸乱玉卢海,本欲出手驱赶,却又获悉对方要攻打墨玉岛,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招来了他的好友,监管北邙海与天卢海的昌尹祭司,只等强敌来临而联手应对。果不其然,鬼族的大巫,与妖族的祖师,结伴现身了。
  “哼!”
  万圣子迟疑片刻,叱道:“老夫纵横泸州多年,即使玉真人也徒呼奈何,你的墨玉岛又岂敢拦路,速速跪地求饶,如若不然……”
  话到此处,他目露凶光,驼背也伸直了,猛然双手齐出。一道龙影与一道虎影,凭空闪现。
  而鬼丘也不甘示弱,抬手祭出一道阴风剑气。
  崇文子与昌尹蓄势以待,双双出手。
  一块玉符凌空飞起,霎时化作一面十余丈大小的盾牌,迎头拦住了龙、虎的攻势,顿时轰鸣大作。
  而盾牌倒是安然无恙,龙、虎的幻影,相继崩溃……
  一道银色剑光,直接撞上阴风剑气。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对攻的双方,势均力敌……
  万圣子的神通落败,正要应变,忽见那面硕大的盾牌,带着闪烁的光芒与逼人的气势碾压而来。他稍显惊慌,失声道:“哎呀,此间棘手,不如离去——”
  “也罢……”
  鬼丘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万圣子更是匆忙,闪身逃向远方。
  “休走——”
  昌尹祭司大喝一声,随后追赶。
  “鬼妖二族,素来人多势众,如今敌情不明,万万不可大意。”
  崇文子倒是谨慎,不忘吩咐道:“山庄弟子,退守阵法……”
  两大祭司,并肩联手,气势正盛,直奔万圣子与鬼丘追去。
  余下的八、九个地仙高手,应为山庄弟子。见强敌远去,且四方没有异常,有人挥动禁牌,笼罩山庄的雾气瞬间闪开一道缝隙。众人纷纷退守阵法……
  百余里外的海面上,崇文子与昌尹追赶正急。
  而万圣子与鬼丘,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崇文子不敢怠慢,左手祭出玉符,右手的剑光在后,正当他要全力强攻,一股莫名的法力突如其来。
  与此同时,有古怪的话语声响起——
  “我夺……”
  崇文子顿时僵在半空,已是动弹不得,紧接着面前冒出一个黑脸的年轻人,随即一道阴风剑气撕裂了他的护体法力。
  他微微一怔,肉身“轰”的炸开,霎时一道金色的人影挣脱束缚,便要趁机遁去,却不料阴风剑气再次呼啸而至。
  他正要绝望呼救,元神之体“砰”的崩溃……
  便在崇文子身陨道消之际,他的同伴也未能逃脱厄运。
  昌尹察觉有人在此设伏,已是大惊失色,而尚未来得及躲避,便被一道黑光缠住四肢。继而一道紫色剑光当空劈下,不待肉身崩溃,他被迫元神出窍,谁想又一道火红的剑光带着凶猛的烈焰轰然而至。自知劫数注定,他发出一声无力的呼喊——
  “无咎在此……”
  半空之中,呈现出一位年轻人的身影,正是无咎的本尊。他收起狼剑、火剑,又顺势抓取一柄短剑与一个纳物戒子。此前的黑脸年轻人,则是消失无踪。而他的手上,再次多了一块玉符与一个戒子。
  万圣子与鬼丘,从远处飞了过来。
  “无咎,你又杀了两位祭司,如此心狠手辣,老夫也自叹弗如。不过,玉神殿岂肯饶你……”
  万圣子到了近前,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神色。
  鬼丘也是眼光闪烁,佯作轻松道:“方才差点儿功亏一篑啊,所幸无先生的手段高强……”
  “玉神殿何时饶过我?”
  无咎将缴获的玉符、戒子收入囊中,回敬了万圣子一句,然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本想算计崇文子,却多了一个昌尹,若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后果难料呢!”
  “而玉卢山庄的阵法尚在……”
  “事不宜迟……”
  “嘿……”
  三人无暇多说,再次奔向墨玉岛。
  百余里的路程,转瞬即至。
  却见山谷之中,曾经笼罩山庄的云雾已渐渐消散。而山庄之上,人影纷乱。而其中的一人,煞是醒目。只见他肩抗金刀,睥睨四方……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惺惺相惜
  一个老妖,一个老鬼,一个先生,如此三人联手算计墨玉岛,哪怕是有昌尹祭司的相助,崇文子还是厄运难逃。
  而崇文子与昌尹的丧命,使得老妖与老鬼颇为意外。
  某位先生,三令五申,不得滥杀无辜,即便是酒肆的掌柜他也不容伤害;之后扫荡海岛,他更是袖手旁观而摆出悲天悯人的模样。而正是这样的一位先生,出手便杀了两位玉神殿的祭司,元神都不肯留下,太狠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杀了两位祭司,当某人的分身混入阵法,玉卢山庄不战而溃,众多的修士一哄而散……
  山庄的后院,有个木头搭建的凉亭,四周池水荡漾,花香淡淡,老树遮阴。如今人去庄空,僻静的所在更添几分清幽之意。
  无咎独坐于凉亭中,身下铺着草席,后背倚着木栏,身旁垫着蒲团,并伸手托腮而两眼半睁半闭。若是万圣子与鬼丘在此,又该说他打瞌睡。而他不过是佯作假寐,一个人想想心事罢了。
  与鬼妖二族联手,祸害了玉卢海,杀了两个祭司,定然让玉神殿大怒。
  那又怎样呢?
  若非玉神殿封禁神洲,残害同道,当年的本先生,也不会与叔亨拼得同归于尽,最终借助天劫,与七把神剑,流落到贺洲。而之后又遭追杀,四处逃亡,迫不得已之下,联手鬼妖二族。谁料月仙子那个臭女子,竟然暗害灵儿。本先生真的走投无路啊,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玉神殿存在一日,这天下便不得安宁。于是乎,为了灵儿、为了神洲,为了天下的同道,他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杀了尾介子、崇文子、昌尹,仅是开端。一旦能够前往卢洲原界,也就是玉神殿所在之地,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无咎想到此处,剑眉微微耸动。少顷,他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的短剑。
  与此同时,魔剑之中。
  两道金色的人影,相对而坐。那是夫道子与龙鹊的元神之体,却没有了患难重逢的惊讶与感慨,而是各自闭目养神。
  数十丈外,钟家祖孙,依然在闭关修炼。鬼赤守在一旁,像块朽木般的无声无息。
  数十里外,则是成群的兽魂,如同一团团的乌云汇集,却散发着浓重的阴煞之气。
  偌大的魔剑天地,倘若没人说话,便是这般阴森寂静,且日复一日。
  恰于此时,有东西从天而降。
  是块白色的玉佩,两寸大小,一面刻着纹饰与符文,一面刻着“龙鹊”的字样。
  夫道子与龙鹊,同时睁眼。
  “咦,我的玉佩?”
  龙鹊抬手一招,玉佩落入手中。确认无误,正是他的祭司玉佩,由玉神殿颁发,乃是地位、身份与权威的象征。他急忙抬头,期待道:“无咎,既然还了我的玉佩,何不将我的金刀与宝物一并归还……”
  不见人影,四方空寂如旧。
  “哼!”
  龙鹊有些失落,嘀咕道:“也不知那小子在干什么,多日未曾现身,却丢下一块玉佩,居心叵测啊……”
  而话音未落,又是一块玉佩从天而降。
  龙鹊伸手一抄,同样的玉佩,刻着不一样的字符,尾介子。他不明所以,疑惑道:“这是……”
  坐在他对面的夫道子,眼光一瞥,道:“那是尾介子的玉佩!”
  “我知道啊,我是说那小子的险恶用意……”
  夫道子沉吟不语。
  而不过瞬间,又是两块玉佩,相继落在地上。
  龙鹊坐不住了,惊讶道:“崇文子、昌尹……”
  夫道子则是叹息一声,道:“尾介子身陨道消,为我亲眼目睹。而如今见到崇文子与昌尹的祭司玉佩,却不见其人,想必两位好友,已步入轮回!”
  “崇文子与昌尹,被那小子杀了?岂非是说,他已来到玉卢海?”
  龙鹊很是难以置信,继续抬头张望。再没有玉佩落下,他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不解道:“无咎丢下四块玉佩,企图何在?”
  “尾介子、崇文子、昌尹,都死了啊!”
  “我还活着……”
  “嗯!”
  “啊,莫非是说,我命不久矣?”
  龙鹊虽然惧怕兽魂的噬体之苦,却并不以为某人的元神之体能够杀了他。他相信周旋下去,终有脱困的那一日。谁料突然之间,他恐慌起来。尾介子、崇文子、昌尹,已惨遭屠戮,陷入囚禁的他,岂有幸免之理。而玉佩更像是催命符,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不……”
  龙鹊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佯作镇定道:“呵呵,那小子休想吓我!”
  “但愿如你所料!不过……”
  夫道子摇了摇头,苦涩道:“卢洲本土的八位祭司,被他杀了三个,囚禁两个,折损过半啊。想必月仙子与玉真人已联袂出手,逼他逃向海外。而他若是恼羞成怒,你我处境堪忧!”
  “这个……这个……”
  龙鹊脸色僵硬,语无伦次。虽说他总是摆出悍然无畏的架势,而一旦死亡真的降临,莫名的恐惧,还是让他不知所措。他昂起脑袋,满怀真诚道:“无咎,我并未骗你啊,有话尽管询问,何况彼此惺惺相惜,都喜欢女人、宝物啊……”
  没人回应,也没人现身,只有慌乱的话语声,在空寂的天地间断续响起。
  玉卢山庄,后院。
  凉亭中,无咎依然半倚半坐着,手里握着魔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识所及,龙鹊的言谈举止一清二楚。
  用尽了手段,亦未能奏效。而尾介子与崇文子、昌尹的死,还是让那个家伙怕了。却不必理会,且让他慢慢的醒悟。若是他与夫道子能够归顺投诚,也不枉此前的一番苦心。因为他要前往卢洲原界,却一无所知,亟待有人指点……
  无咎收起魔剑,继续查看手中的几枚纳物戒子。
  万圣子与鬼丘,在忙着洗劫墨玉岛,而他从不参与,以免与两个老家伙真的同流合污。却先后杀了三位玉神殿的祭司,倒也收获不浅。飞仙高人的随身所藏,非比寻常。除了上万的五色石、数千的灵石之外,各种符箓、丹药、法宝,不计其数。而本先生的身家,也是相当丰厚,寻常的宝物,难入法眼。不过……
  无咎将戒子中的各种宝物,分门别类归置,然后收起戒子,面前仅剩下三样东西。一块玉符,一枚图简,与一枚玉简。
  玉符,巴掌大小,刻满了符文,并嵌有两句祭炼的口诀。
  这是崇文子的宝物,能够化作一面十丈大小的盾牌,形状与军营的木遁相仿,却能够随意变化,坚不可摧,堪称一件防身的利器。
  无咎举起玉符端详,记下炼制口诀,又琢磨一番,将其收为己有。
  图简,来自尾介子,其中拓印着地理舆图,山川河谷、丛林荒原,甚为详细,却看着陌生。字符标注的地方,仅有两三处,分别是明城,骊山,玉海,依然令人不明究竟。
  难道是卢洲原界?
  留待日后分晓。
  无咎收起图简,拿起最后一枚玉简。
  玉简来自昌尹,其中拓印着数百字符,名曰《五行要旨》,所阐述的乃是五行之源,五行之变,以及五行的修炼与应用之理。
  这并非功法口诀,而是类似经文,一篇有关修炼原旨的典籍,或者说,乃是诸般修为神通的根基所在,于修行之道大有裨益。
  唉,好东西,奈何无暇揣摩啊!
  而本先生,不仅要参悟神通,提升修为,修炼功法,还要与人勾心斗角,并担忧灵儿的安危……
  黄昏日暮,黑夜降临。
  当晨风吹过后院,凉亭下多了两位老者。
  “收获如何呀?”
  无咎懒懒坐起。
  等候了一宿,万圣子与鬼丘终于回来了。而如此年迈的一对高人,搜刮宝物的劲头,丝毫不输于晚辈弟子。即使鬼丘的死人脸,也多了些许神采。可见贪婪的天性,不分鬼妖,也不分老幼。
  “呵呵!”
  万圣子的笑声爽朗,满脸的皱纹都变得舒展了,他手中拿着一个翠玉炼制的酒壶,呷了一口酒,感慨道:“想我妖族,久居荒山野岭,餐风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人族却坐拥大好河山,美酒美食相伴,天道不公啊……”
  “哎呦,还天道不公呢。你妖族的修炼之法,也来自人族,你却不知感恩,反而嫉妒抱怨,请问道理何在?”
  无咎反驳一句,伸手道:“老妖物,莫要闪烁其词,酒壶拿来我看……”
  万圣子早有防备,急忙藏起酒壶,顺手递过来一个玉匣,敷衍道:“送你一套旷世罕见的典籍……”
  无咎接过玉匣,很是好奇。而将其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皱着眉头,不满道:“什么旷世罕见,分明是没人要的东西!”
  万圣子置若罔闻,起身走开。他一边打量着幽静的园林,一边悄悄举起翠玉酒壶而恋恋不舍道:“改日将我妖族迁徙至此,余生无憾也……”
  “墨玉岛失陷,两大祭司被杀,玉卢海必起波澜,此地不宜久留!”
  “且歇息一宿,明早动身启程!”
  “嗯,失陪……”
  鬼丘提醒了一句,也起身离去。
  无咎依然盯着手中的玉匣,却不再嫌弃,而是饶有兴趣的样子。少顷,他放下玉匣,从中拿出一沓玉简,翻看之际,两眼微微一亮……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月隐之岛
  大海之上,依旧是三人行。
  先生、老妖、老鬼是也。
  却已远离了墨玉岛。
  五日前,离开了墨玉岛,直奔西南方向而来。两日前,总算是穿越了玉卢海,抵达地卢海。依照图简所示,月隐岛就在这片海域之中。
  “尚不知古原与高乾,是否抵达……”
  “还有鬼诺、鬼夜等鬼族弟子呢……”
  赶路之际,万圣子与鬼丘不忘惦记族中的子弟。因为三十六妖人,与七十二鬼巫,跟着韦尚与十二银甲卫,早已离开卢洲本土,至于是否抵达月隐岛,眼下不得而知。故而两人也没耽搁,一路之上飞驰不停。
  无咎则是落后数十丈,一边往前,一边凝神远望。
  他修为不弱,神通强大,而比起老妖、老鬼的遁法,还是要稍逊一筹。为此,他颇为郁闷。而他也满怀期待,期待着与兄弟们的重逢……
  “慢着,偏西方向,有座岛屿,两位请看——”
  “一座占地数十里的小岛,犹在三四千里外,隐于碧海波涛之间,倒是难以发现!”
  “应该是了……”
  无咎尚在辨认,万圣子与鬼丘突然调转方向,化作两道光芒倏然远去。转瞬之间,已将他撇开百里之远。
  两个老家伙,又让本先生难堪。但有空暇,定要修炼遁法。
  无咎的身形闪动,加快去势……
  午后时分,海面上出现一座小岛。
  五、六十里方圆的海岛,虽然不大,却也有山有水,风景秀丽。海岛西侧的山坡上,散落着草屋农舍。临近的海湾中,泊着几条小船。海岛的东侧,三面青山,一面临海,有庄院坐落其中而另有一番景象。
  无咎直奔庄院飞去。
  庄院占地数百丈,位于青山环抱、古木掩映之中。前后五进的院落,倒也气派。青石砌就的院门之上,挂着一块破旧的木匾,可见“月归西山”的斑驳字样。庄院的门前,是块青石坡,两侧老树歪斜,并有草棚、石凳石桌。还有石径、海滩,与大海相连。
  此时,庄院的门户大开。门内有男女老幼在探头探脑,无不战战兢兢。门外的石坡上,竟跪着一个中年人,犹自冲着两位老者拱手求饶。而两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到一步的万圣子与鬼丘。
  “晚辈不知高人驾临,恕罪啊……”
  “哼,老夫问你月隐岛,与妖族的下落,竟敢信口雌黄,找死……”
  “此人身为修士,却狡诈异常,该杀……”
  万圣子与鬼丘,应该是受到了欺骗,不禁动了杀机。
  中年男子,头挽发髻,身材矮小,瘦瘦弱弱,面皮白净,胡须稀疏,两眼细长,有着人仙四层的修为,也算是仙道中的高手。此时却被杀气禁锢,挣扎不得,吓得冷汗直流,哭丧着脸恳求道:“前辈饶命,我实说便是了,后山……”而话音未落,忽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他两眼一眨,又惊又喜道:“无师弟……不,无先生、无前辈,救我啊……”
  “嘿,归元,幸会!”
  无咎落在石坡上,摆了摆手。
  那个跪地求饶的中年人,正是他初次前往卢洲,所结识的两位修士之一,归元。另一个阿年,如今成了上昆古境季家的女婿。
  “行啦,两位不要难为他了!”
  既然找到归元,便也找到了月隐岛。
  万圣子与鬼丘收敛气势,依然神色不悦——
  “老夫登门询问,他不仅满口胡言,还让我二人滚出此地……”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归元身上一轻,挣扎爬起,慌忙跑向无咎,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连连拱手道:“无先生,我朝思暮想啊……”
  “不急,慢慢说来。我想知道吴昊、李远,以及韦尚、广山,以及鬼妖二族的高手,是否在此。”
  “嗯……”
  庄院门前的石坡上,万圣子与鬼丘,默然伫立,脸色吓人;无咎则是背着双手,悠闲踱步。
  而归元,有问必答。
  从他的口中得知,数年前,吴昊与李远,便已寻至月隐岛,使得当时的归元吓了一跳。所幸两位地仙高人,道明来历。竟是无先生的好友,只为闭关疗伤而来。他不敢怠慢,妥为安置,却也提心吊胆,唯恐惹来祸端。而几年过去,并无意外发生。于是他外出打探风声,获悉从前的师兄,也就是无先生,不仅名震天下,好像还成为了飞仙高人。他暗暗欣喜,也觉着与有荣焉,便是与修仙同道相处,亦多了几分矜持与自傲。
  毕竟与那位高人,有过师兄弟的情谊,而无先生也没有忘了他归元,竟让两个好友投奔而来。有了地仙高人坐镇,小小的月隐岛也随之水涨船高。
  于是乎,归元严禁外人踏入月隐岛。在修仙同道的眼里,他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而两个月前,再次有大群的高人寻至月隐岛,其中不仅有妖族,还是鬼巫,同样是无先生的好友。归元惊奇之下,悉数予以安置。谁料今日突然有两位古怪的老者登门问路,他只当是过路的修士,不免训斥两句,却惹了大祸……
  “无先生,诸位前辈就在岛上的月隐谷。”
  归元分说过后,又冲着万圣子与鬼丘施礼。
  “适才多有冒昧,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万圣子与鬼丘,根本不予理睬,而是闪身而起,直奔海岛深处飞去。
  “那是妖族的祖师与鬼族的大巫!”
  “天呐……”
  “带我去月隐谷!”
  “嗯嗯……”
  归元答应着,又似乎放心不下,摆了摆手,示意道:“莫要担忧,我时常提起的无先生来了……”
  庄院的大门内,依然躲着几道人影,应是归元的家人,一个个神色惶恐。
  无咎正要离去,循声一瞥,往前几步,拱手致意道:“有所惊扰,抱歉啊,回头再行拜访,先行告辞了!”他话语随和,招呼道:“归元兄弟,请带路!”
  归元一扫之前的狼狈,精神抖擞道:“无先生,随我来——”
  由庄院往北,山林密布。
  不过二十余里,郁郁葱葱的山林陡然下陷,形成了一个方圆千丈、深达百丈的山谷,显得极为的隐秘。即便是神识所及,也因山林遮挡而难辨端倪。
  而行至近前,一目了然。
  只见一群人影,从山谷四周冒了出来,有韦尚与广山、颜理等月族的兄弟,有妖族的高乾、古原等人,也有鬼诺、鬼宿等鬼族的高手。
  “无先生,月隐谷,乃我归家的禁地,你的好友尽在此处!却怕走漏风声,我是煞费苦心啊,总算没出纰漏,实属侥幸!”
  归元伸手示意,没忘邀功,又趁机讨好道:“一别数年,甚是想念,闯荡卢洲的情景,犹在眼前啊,无先生,请……”
  两人往下落去。
  万圣子与鬼丘,早到了一步,与族中子弟相聚,没人理会某位先生。倒是韦尚与广山等一帮兄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无兄弟……”
  “先生……”
  “嘿嘿……”
  无咎打量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喜不自禁。
  “韦兄的修为,已臻一层圆满,可喜可贺;广山、颜理,还有昌齐、汤木与众位兄弟的修为,也略有精进!”
  “却比不上无兄弟啊,途中如何?”
  “倒也顺利!”
  “我师妹灵儿呢,有无下落?”
  “唉,稍后再说……”
  “先生请坐……”
  广山与颜理,搬来两个石凳。
  无咎却摆了摆手,就地坐下,然后挥袖抛出数十坛子美酒,笑道:“饮酒——”
  好兄弟,异地重逢,没有二话,且痛饮一番。
  众人哈哈大笑,各自抓着酒坛痛饮起来。
  无咎抓起一坛酒,扔给了身旁的归元,随即再举起一坛酒,与韦尚等兄弟们共饮。
  月隐谷,乃是归家的禁地,而自从驻扎了百多位高人之后,便是归元再也不敢踏进半步。如今置身其间,他显得颇为拘谨,却见某位先生并未将他当成外人,他顿时松了口气而慌忙陪坐一旁。
  山谷的谷底倒也宽敞,草地平坦,潭水清澈,树木遮掩,僻静而又幽深。四周的峭壁上,则是凿了成排的山洞,却又界限分明,为十二银甲卫、三十六妖人与七十二鬼巫的洞府所在。而鬼族与妖族,似乎没有白昼聚集的喜好,在万圣子与鬼丘的带领下,纷纷钻入山洞而显得鬼鬼祟祟……
  无咎与兄弟们饮着酒,叙谈着所见所闻、以及各自的遭遇。
  从韦尚的口中得知,他与鬼诺、鬼宿,带着众人,依照计策,借助传送阵,及时逃出了卢洲本土,然后直奔地卢海,一路之上颇为顺利。之后寻至月隐岛,见到归元,禀明身份,就地隐居,等待相会,等等。
  无咎没有找到灵儿,郁闷难消,也怕韦尚担忧,故而只是简短道明来历。不过,当数十个酒坛子见了底,还是不免提到另外两人,便是吴昊与李远。
  数年前,白溪潭遭遇伏击之后,逃亡的途中,多了躲避瑞祥的算计,吴昊与李远奉命前往海外的月隐岛疗伤。而如今赶到此地,并未见到两人。无咎心存疑惑,就此询问。
  “已身陨道消……”
  “啊……”
  一句身陨道消,使得无咎脸色微变。而韦尚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忐忑不安。
  “李远的伤势太重,闭关两年后,未能痊愈,身陨道消……”
  “吴昊呢……”
  “据说仍在闭关,详情不知!”
  “据说?”
  “吴昊与李远,先期抵达之后,由归家主安置,问他便是!”
  “哦?”
  “不劳无先生动问,随我前去一看便知!”
  “快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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