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化敌为友


  砲丸,数百斤重呢,凡人搬运吃力,却被修仙高手视若无物。便在无咎砸出砲丸的瞬间,林彦喜与吴昊等人,也将抢来的砲丸,冲着逼近的兽群、山顶上的人群,狠狠砸了过去。
  “轰、轰——”
  砲丸只要受到撞击,即刻爆炸。
  无咎砸出去的砲丸,尚未抵近火蛟,便被喷出的烈焰击中,顿时炸开一团巨大的火光,迅猛的威力骤然爆发,逼得火蛟凌空倒卷,旋即变得更加的愤怒,张牙舞爪再次扑来。
  “轰、轰、轰——”
  林彦喜与吴昊砸出去的砲丸,仅仅击中一两头猛虎,便划过半空,直奔下方落去。而山顶上、山谷间,聚集着更多的人群兽群,面对从天而降的砲丸,根本躲避不及。顿时烈焰滚滚,轰鸣阵阵,血肉崩飞……
  而十余个壮汉骑乘的大鸟,却安然无恙,趁机逼近,各自抡起刀斧,直奔围困中的六人扑来。
  砲丸的威力,固然惊人,却稍显笨拙,难以应付众多的强敌。
  “林彦喜,头前开路,本先生断后……”
  无咎的喊声未落,凶恶的火蛟已近在眼前。他举起上昆铁弓,“嘣”的三支箭齐射而出。
  “轰、轰……”
  接连两支箭矢,被烈焰吞噬,炸开两团火光,而第三支箭矢,射中火蛟的腰腹之上。又是一声炸雷轰鸣,威力强劲,火蛟承受不住,倒飞盘旋……
  与此同时,林彦喜也拿出他的上昆铁弓。此前共计炼制了七张铁弓,他师徒各持其一,余下的两张弓,则送给了无咎。而他开弓便是连珠箭,十余支带有箭珠的箭矢飞向四方。团团火光炸开,逼到近前的大鸟,或是翻身坠落,或仓惶后退,围困的阵势,顿时不复存在。
  吴昊等人见机得快,跟着林彦喜飞遁急去。
  而灵儿犹在回头观望,一袭白衣煞是醒目。
  “走啊——”
  无咎随后而至,大声催促,却见灵儿依然回首顾盼,一双眸子神色莫名。
  “哎呀,莫非舍不得那家伙……”
  忙乱之际,无咎也是口不择言,伸手抓向灵儿,便要带着她一起冲出重围。而灵儿却是面带怒意,一把将他甩开,嘴里恨恨念着“臭小子”,旋即又轻声叱道:“小心……”
  一道杀机突如其来,便如大山欲倾而令人不寒而栗。
  无咎回头一瞥,脸色微变。
  只见卫戈踏着火蛟,再次追来,而尚未追到近前,他竟凌空蹿起,恶狠狠的抬手一挥。霎时银枪出手,杀气呼啸。而不过丈余长的银枪,眨眼间变成了三丈、五丈……俨然一道粗大的闪电,带着穿云破雾的威势,直奔着他怒袭而来,且无从躲避而悍不可挡……
  天心城的城主,果然非同小可,此时愤然出手,竟堪比飞仙的全力一击!
  “闪开——”
  灵儿娇声呼喊,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的玉剑。她应该看出那把银枪的厉害,她要帮着无咎挡住抵挡强敌。
  “你给我闪开——”
  无咎岂肯相让,闪身拦住灵儿,抓出几枚玉符掷出,顺势抬手一指——
  “夺——”
  蔽日符炸开,片片光芒闪烁。半空之中,霎时结成一道厚厚的法力屏障。
  随即夺字诀祭出,又一层强大的法力禁锢四方……
  “砰——”
  “喀喇——”
  而蔽日符刚刚显威,便崩溃殆尽,旋即夺字诀的法力也难以支撑,从中炸开无数的裂缝。紧接着一道银色的闪电,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轰然而至。
  无咎脸色微变,伸手扯出一张白骨大弓。凶险关头,他再不敢侥幸。唯有撼天神弓,能够对付卫戈城主的银枪。而他刚刚抓弓在手,尚未拉动弓弦,便已被雄浑的杀机所笼罩。他只觉得窒息难耐,法力难继……
  生死旦夕,一道白色的剑光呼啸而去。
  竟是灵儿的玉剑,依然小巧,却如闪电突现,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光芒。
  “灵儿……”
  无咎大惊。
  “砰——”
  白色的剑芒狠狠撞上来势凶猛的银枪,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而白色剑芒威势减弱,却并未溃散。随即又一道白色的剑芒随后而至,再次撞上了银枪。
  “砰——”
  接连两道剑芒,逼得银枪稍稍一顿。而一道又一道剑芒,呼啸闪现。
  “砰、砰、砰……”
  接连九道剑芒,便如九道闪电,相继撞上银枪,强劲的威势犹如江潮倒卷,一道猛过一道、一浪猛过一浪……
  银枪的攻势受阻,却依然杀机森然。
  有人从天而降,一把抓住枪柄,或是要全力强攻,却心有不忍而悲愤出声——
  “灵儿,你……你竟然与我为敌……”
  是卫戈,人在半空,手抓枪柄,气势张扬,彷如神人天降。只是他面带痛苦,话语颤抖。
  一身白衣的灵儿,犹自双手掐诀,傲然随风。而看二三十丈外的卫戈城主,她忽而脸色微红,眼光闪烁,迟疑道:“我……我……”
  “灵儿,速速收手,以免伤你……”
  “……”
  “灵儿,跟我走吧。我卫戈发誓,给你一座城……”
  “呸,大胆淫贼,灵儿也是你叫的……”
  灵儿的出手,使得无咎的窘境大为缓解。而两人的对峙,以及暧昧的话语,让他来不及缓口气,便举起神弓,扯动弓弦,气急败坏道:“去你的破城,我箭射日月……”
  弓弦炸响,烈焰破空。一道火红的箭矢,直奔卫戈怒射而去。
  卫戈为情所困,正当悲伤之时。或者说,他也没将箭矢放在眼里。而此时的烈焰箭矢,与之前不同。他刚有察觉,想要躲避为时已晚。
  恰于此时,一道身影冲到面前,竟是那头火蛟,冲着射来的箭矢张嘴便咬。谁料烈焰闪电,势不可挡,“砰”的一声透体而过,旋即偌大的头颅已被炸得粉碎。
  “啊……”
  眼睁睁看着火蛟丧命,卫戈禁不住惨呼一声。而他尚未回过神来,烈焰箭矢带着可怖的杀机到了面前。他急忙倒转银枪,拼命抵挡。而无坚不摧的银枪,竟“咔嚓”崩断。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下半空。
  无咎却不敢耽搁,抽身便走。而灵儿收回玉剑,犹在愣怔,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就此飞遁而去……
  山谷中,依旧是热浪滚滚,却多了呛人的血腥,以及满地的血肉狼藉。
  卫戈踉跄而立,衣衫破碎,满身血迹,神情恍惚。
  他的面前,躺着火蛟的尸骸,却威风不再,且少了头颅,很是惨不忍睹。而除此之外,四周还躺着成堆的死尸,有猛兽,也有天心城的勇士。幸存的兄弟们,也多半带着伤痕……
  便于此时,七八道人影,翻过右侧的山顶而来,一个个同样的遍体鳞伤。
  卫戈兀自盯着地上的尸骸,眼光中透着痛苦。
  “大哥,攻势缘何中断,致使妖人逃脱……这是……”
  来的是明月城的卫仁,本想质问,而看着山谷中的惨状,已猜到了八九分,禁不住叹息道:“唉,大哥啊,女人是祸水,沾不得,你却……”他摇了摇头,摊手道:“莫说你的火蛟死了,兄弟我也差点没命,却总不能任由妖人逃脱,而眼下又该如是好呢?”
  卫戈摇晃两步,伸手捡起一截银色之物。丈余长的银枪,仅剩下短短的六尺。他端详着毁坏的宝物,禁不住闭上双眼。而一道白衣人影,依然挥之不去。他狠狠甩了甩了头,猛然睁眼,刚想发作,又艰难道:“不……灵儿与我动手,绝非本意,她也愧疚呢……”
  卫仁急道:“大哥,那个女子,乃是妖人,当务之急,查明去处,予以剿灭……”
  “不必多说!”
  卫戈摆了摆手,将半截银枪“砰”的杵在地上,重重喘了口粗气,似乎恢复了几分精神,道:“找到妖人的去向,或也不难,怎奈我身子有伤,亟待将养几日,之后寻求道门高人相助,灵儿……”
  他说到此处,伸手握拳,咬牙切齿道:“我乃顶天立地的男儿,岂容他人抢走心爱的女人?灵儿,我定要将她抢回来!”
  此时,远处的人群中,有个粗手大脚的汉子也是愤愤不已。
  哼,那位无兄弟,不仅骗取了我甘虎的信任,还抢了城主的女人。不,他不是兄弟,他是十恶不赦的妖人……
  ……
  拂晓时分,天光朦胧。
  临近河边的树林中,冒出一群人影。
  为首的老者,正是妖族的万圣子,随后的三十多个壮汉,则是他的徒子徒孙。而一行走到河边,顾不得歇息,各自东张西望,依然有些狼狈仓惶。
  不消片刻,树林中又冒出一群人影。
  那是无咎,韦合,以及广山等十二位月族的兄弟。
  曾为死敌的双方,如今来到异域,竟然患难携手,一同闯出了火蛟谷的重围。而纵然如此,相互间还是戒备心重。无论是逃亡的途中,或就地歇息,各自结伙成群,以免猜忌而节外生枝。
  便如万圣子所说,此乃异域,名为北俱洲。卢洲的恩怨,不妨抛在一边。
  对此,某位先生深以为然。于是双方齐心合力,冲出火蛟谷,击败了明月城的卫仁,又狂奔了一宿,总算是转危为安。
  不过,接下来又将去往何方,尚无定论。
  “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万圣子在水边踱着步子,手拈长须,悠然出声。而妖族的众人,不待吩咐,已四下散开,或盘膝而坐,或手捧河水洗漱纳凉。
  十余丈外,无咎停下脚步,稍加查看远近的动静,然后摆手示意。
  韦合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早已疲倦不堪,又是满身的臭汗,旋即直奔河水扑去,也想着就此洗漱一番。
  只听万圣子又道:“无咎,过来说话——”
  无咎站着没动,神色迟疑。
  而万圣子却转身走了过来,笑道:“你我已化敌为友,何故这般小心……”


第一千零一章 何错之有
  ……
  一条数丈宽的河水,穿过原野流淌而去。
  恰逢旭日升起,近水含烟,远山如黛,和风拂面。置身此间,顿然使人心旷神怡。
  或许这一刻,卢洲与北俱洲,没有分别。
  又是一阵水花飞溅,说笑声起。韦合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与妖族的汉子,皆打着赤膊,光着身子,站着没腰深的河水中,尽情洗涮着、宣泄着连日来的疲惫与郁闷。而双方相隔十余丈,时不时的瞪上一眼,显然在相互挑衅,又各自摆出一脸不屑的架势。
  河边的草地上,坐着一老一少。
  万圣子,与无咎。
  两人倒是相隔不远,如同老友叙话的场面。
  不过,无咎稍显拘谨。便仿佛他的身旁,坐着一头猛虎,随时都将暴起伤人。
  而万圣子却是神态安详,笑容温和——
  “你我打打杀杀,徒添伤害,难得这般和睦相处,老夫甚感欣慰啊!”
  “嘿……”
  无咎咧嘴微笑,以示附和。
  也着实难得,曾经的冤家仇敌,不仅联手冲出火蛟谷,还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原因只有一个,如今远离卢洲,为了摆脱困境,双方不得不一致对外。
  “而老夫知道,你依然心存顾虑!”
  万圣子虽为妖人,而浑身上下全无半分妖气,反倒像是一位得道的长者,不仅善解人意,而且颇为的随和慈祥。此时的他,好像已摈弃前嫌,带着真诚的口吻又道:“没错,此前于卢洲的白溪山,老夫设下圈套,便是想要除掉你的那帮兄弟,然后再放出风声,诱你自投罗网。不料弄巧成拙,追逐途中,相继跌入白溪深潭,呵呵……”
  他歉然一笑,接着说道:“而闯入异域的那一刻,老夫便察觉异常,之后抵达白溪道门、明月城,总算是弄清楚了此地的真相。于是劝说你的兄弟,放下恩怨,共同对敌,奈何寡不敌众,意外陷入火蛟谷。那个卫戈城主,也着实强大,被他封住火蛟谷,一时难以突围。老夫倒是无碍,而诸多晚辈,连番拼杀,早已筋疲力尽,又不懂五行遁法,只得苦苦支撑。所幸你无咎及时寻来,可见你我两家的缘分不浅,呵呵!”
  “嘿嘿……”
  无咎见到了韦合与广山之后,已然获悉了前后原委,却还是耐着性子,听着万圣子又说了一遍。而他干笑两声之后,趁机出声道:“万前辈的诚意,不容置疑。而你老人家怎会知晓韦合与广山的下落呢,否则又如何放出风声、如何设置圈套……”
  “有人暗中相告!”
  万圣子倒是没有隐瞒。
  “谁?”
  无咎紧逼不放。
  “呵呵!”
  而万圣子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夫虽然出身妖族,却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话已至此,你何必多问呢!”
  这位妖族的祖师,驼着脊背,须发苍白,面如沟壑,如同一位质朴的山野老翁。而他的话语中,却大有深意。
  “多谢指点!”
  无咎倒也识趣,不再多说,只是他的脸色,有些发沉。
  之前寻到银石谷,没有见到韦合与广山,他便起了疑心。果不其然,有人传递消息,引诱韦合与广山离去,这才有了后来的连番遭遇。而勾结妖人的又是谁,也着实不必多问……
  “无咎,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圣子的眼光一瞥,含笑又道:“此地远胜卢洲,更无天劫之忧。你我何妨再次联手,就此闯出一片天地呢!”
  “天劫?”
  无咎的神色一动,不答反问道:“万前辈,你之前提到天书,是否与天劫有关?”
  “这个……”
  万圣子察觉失言,迟疑道:“事已至此,倒也无须隐瞒。据说玉神殿的天书,承载天地运数,以及浩劫的起始,与降临的大致年月。而又听说,百年之内,灾祸将至。倘若天书在手,便可顺应天运,趋吉避祸。怎奈玉神殿将天书据为己有,秘不示人,显然要独享天缘,我妖族与鬼族又岂肯罢休,不过……”
  他眺望着原野的景色,带着庆幸的口吻又道:“眼下置身异域,或已远离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浩劫,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呵呵!”
  从这位妖族高人的口中得知,神秘的天书,果然与浩劫有关。而其中的究竟,他却所知甚少。
  “万前辈,你想过没有,此地与卢洲,或为两方天地,却同有一个白溪山与白溪潭。说不定啊,早已有人来往其间……”
  无咎如此说道,引来万圣子的不解。
  “哦,所言何意?”
  “卢洲的白溪山上,‘白溪’二字,或为先行者所留,无非表明,两方天地互为存在。倘若卢洲崩坏,只怕此间亦将不复存焉!”
  “纯属猜测……”
  “即使猜测,我也不敢留在此地。万前辈,看来你我要分道扬镳了!”
  “你要返回卢洲?又如何返回?”
  万圣子转过身来,疑惑道:“你也亲眼目睹,北俱洲远胜卢洲,且地域广袤,你我理当就此闯荡一番,岂能白白错过这大好机缘呢?”
  “嘿,我意已决!”
  无咎咧嘴微笑,拂袖起身,拱了拱手,依依不舍道:“万前辈,多多保重……”
  万圣子似乎想要劝阻,急忙起身道:“你我难得化敌为友,且如此投缘,而你……”
  便于此时,吵闹声传来——
  “大个子,老子捏死你……”
  “高乾,你以为人多势众,便敢猖狂……”
  “哼,老子就是人多……”
  “韦合,且闪开!我要教训、教训那个黑脸贼……”
  “有胆来啊……”
  “广山来了……”
  两群汉子各自洗涮,本来相安无事,而妖族一方,责怪广山等人占据上游,使得河水浑浊,渐渐的出言挑衅。而韦合与广山等人岂肯示弱,旋即针锋相对。此时双方赤膊光身相向,且愈来愈近,一边叫嚷着,一边拍打着河水,挥动着粗壮的手臂,随时都将展开一场群殴的阵势。
  “高乾、古原,切莫与诸位道友伤了和气!”
  万圣子出声制止。
  “嘿,打一架,倒也不错!单打独斗,我的兄弟不吃亏!”
  无咎倒是唯恐不乱,却还是摆了摆手招呼道:“韦合、广山,快快更衣,随我启程——”
  广山是有令必行,而转身上岸之际,扭头啐道:“呸,黑脸贼,今日算你运气!”
  高乾不仅脸黑,身上也是一层黑毛,他晃动着腱子肉,惬意地撩动着清凉的河水,嚣张笑道:“哈哈,老子便在此处,你有胆莫走!”
  广山不善言辞,愤愤上岸。
  韦合随后劝说道:“大哥,莫与他一般见识,改日剁了他的虎鞭泡酒,据凡俗的药方说啊,壮阳大补……”
  高乾的笑脸一僵,羞怒道:“该死的小辈,老子先捏碎的鸟物……”
  即使争吵不休,韦合与广山等人还是遵循吩咐上岸更衣。
  而万圣子走到无咎的面前,依旧是疑惑不解。
  “无咎,你究竟如何返回卢洲?”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无咎面带微笑,话语高深。万圣子却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沉吟道:“哦,你要返回白溪潭?”
  “万前辈,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
  “老夫在此辗转了一个多月,多少略有耳闻。既然你要返回白溪潭,老夫也不妨走上一趟,只为辨明真假,并无他意……”
  “嘿嘿!”
  “呵呵,无咎啊,若非阴差阳错而结下仇怨,你我本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机缘难得,彼此切磋、切磋《万圣诀》如何?哦,忘了问了,据说你还有几位同伴……”
  ……
  一道数百丈高的山峰之上,无咎在凝神远望。
  晚霞黯淡,暮色降临。而远近四方,依然不见有人追来。
  他松了口气,从峰顶飞跃而下。
  下方是个小小的山谷,树林的空地间,坐着林彦喜与吴昊、李远、万争强,一个个神色关注,显然也在留意着远处的风吹草动。
  “诸位尽管安心歇息,明早动身,前往韦春花的藏身之地……”
  无咎交代一句,拿出几坛酒放在地上,却又眼光一瞥,惊咦道:“灵儿呢?”
  林彦喜与几位同伴抓过酒坛,相视一笑。
  “呵呵,无先生,只怕你是得罪了灵儿仙子!”
  “我此前也是小瞧了灵儿仙子,谁料她出手不凡,令人刮目相看……”
  “而仙子遭致误解,很不应该……”
  “嗯,我为仙子鸣不平……”
  四位地仙高手,原本只是欣赏灵儿的美貌,而见识了灵儿的神通之后,转变成为由衷的敬佩。
  无咎伸手摸了摸耳朵,神色有些犯难。不过他还是踏空而起,趁着暮色寻觅而去。
  十余里外,山石环抱,溪水成潭,风儿清凉。
  而幽静的潭水边,坐着一白衣人影。她似乎闷闷不乐,兀自抱着双膝、抵着下巴,一个人默默的出神。
  无咎飘然而落,笑道:“灵儿真是好雅兴,此间山水成趣,夜色如兰,芬芳怡人,真是难得的所在……”
  没人回应,只有潭水涟漪微微波动。
  “咦,这是怎么了?”
  无咎趋近几步,低头查看,旋即退后躲开,佯作轻松道:“连番赶路,想必是倦了,且安心歇息,有话明早再说不迟……”
  他挪动脚步,便想着悄悄离去。
  灵儿坐着没动,却突然出声道——
  “去往何处?”
  “我……”
  无咎始料不及,忙道:“我是怕那个贼心不死的卫戈追来,大意不得,四处查看一二……”
  “这边坐下——”
  只见灵儿抬手一指,清脆的话语声不容置疑。
  “啊……”
  无咎左右张望,小心翼翼道:“不必了……”
  “既然如此,无先生请自便!”
  “嘿,何必这般客气……”
  “哼!”
  “嗯……”
  无咎的心头挣扎一下,还是未敢离去,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又磨磨蹭蹭坐了下来。而屁股尚未稳当,便见一只小手伸到面前。他吓得急忙捂住耳朵,慌张道:“手下留情……”
  而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拂去了他肩头的落叶。他刚想着缓了口气,而接下来的话语声又让他心神一紧。
  “小子,你是否知错?”
  “何错之有啊……”


第一千零二章 风雨无悔
  ……
  “那你是否辱骂了卫戈城主?”
  “哦,又怎样呢?”
  “你辱骂了卫戈城主,便是羞辱了灵儿……”
  “真是笑话!卫戈是什么东西,岂能与你相提并论?哦,难怪你不告而别,莫非你钟情于他?否则他缘何一脸的痴态,还口称他的灵儿,真是无耻,我呸——”
  “你……”
  “哈,理屈词穷了?我忙着找你,救人,你却与他同乘火蛟,并肩临风,卿卿我我,好不惬意哦。而你是否知晓,他非但困住了我的兄弟,还要将我的兄弟埋葬于地火岩浆之中。而如今你却帮他说话,我很是寒心!”
  潭水边,争吵激烈。
  某位先生,原本是躲躲闪闪,却渐渐挺直腰身,便是嗓门也大了起来。
  灵儿却脸色通红,胸口起伏,两个小拳头松开、又握紧,显然已是极为愤怒。而她兀自强行忍耐,一字一顿道:“小子,你给我听着,我在天心城闲逛,偶遇卫戈不假,他对我一见钟情不假,邀请我前往他的府邸也不假……”
  无咎的两手一拍,仰天长叹道:“如何,我没冤枉你吧?我在天心城转了八圈,谁想你竟然躲入城主的府邸……”
  灵儿咬着嘴角,缓了口气,自顾说道:“我本想推辞,而为了打探返回卢洲的途径,不得不假意敷衍……”
  “打听到了没有,又如何返回卢洲呢?”
  无咎也曾经邪火横生,满肚子委屈,如今既然争吵,他索性趁机发泄。
  “而我只看到,卫戈将你当成他的女人,还要给你一座城,真是阔绰啊,却不知你是否动心呢?”
  “我……旁敲侧击,倒也有所收获……”
  灵儿的话语声,有些颤抖,却依旧是强抑心绪,不紧不慢道:“方圆十万里内,有处古迹,便是白溪潭。白溪道门,以及天心、明月两城,皆与之有关,而城中日晷、月晷所刻的两段话,则大有玄机。卫戈虽然语焉不详,而据我推测,想要找到返回卢洲的途径,依然离不开那个神秘的白溪潭……”
  “白溪潭,天心明月?”
  无咎坐直的身子,又渐渐佝偻起来,便如驼背的万圣子,说话的口吻也变得温和许多。
  “灵儿的推测,与我不谋而合呢……”
  灵儿却不假辞色,叱道:“哼,你是你,我是我,休得混为一谈!”
  无咎咧开嘴角,心虚道:“嘿,看来我错怪了灵儿!”
  “小子,你终于你认错了?”
  灵儿的脸色不再羞怒,却愈发的冷漠。
  “我……全赖那个卫戈,当时给我气得呀……”
  无咎伸手挠头,话语中多了几分小心。
  “全赖卫戈?卫戈城主,重情重义,敢作敢当,令我深感敬佩!”
  “尚不至于吧?”
  “他情之所至,无所顾忌,即便是喜欢灵儿,也直言不讳。如此磊落男儿,天下罕有!”
  “啧啧,那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也算罕有?不知他与龙鹊相比,又如何呢……”
  无咎虽然陪着小心,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当面听着灵儿夸赞别的男子,他很是郁闷。
  灵儿却突然拂袖起身,冷声叱道:“哼,原来在你的眼里,灵儿如此轻薄!”
  言罢,她转身便走。
  “别走啊……”
  无咎察觉失言,慌忙跳起来阻拦。
  “灵儿,我绝无此意……”
  “闪开——”
  “我是说啊,卫戈与龙鹊乃是一丘之貉……”
  灵儿的去路受阻,闪身便要踏空远去。
  无咎岂肯作罢,伸手抓住灵儿的手臂,急道:“卫戈城主英明神武,乃是天下稍有的稀罕物,改日我亲自登门赔罪,但求灵儿仙子息怒!”
  “撒手!”
  灵儿的小脸冰冷,亟待发作,却又秀眉微蹙,叱道:“何为稀罕物,你分明无心认错……”
  无咎后退一步,高举双手。
  “真心认错,绝无虚假!”
  “哼,我又是谁的女人?”
  灵儿似乎怒气稍缓,却依旧是不依不饶。而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某位先生愣在原地。
  “啊……你是……”
  “说啊——”
  “你……你一个小丫头,言语这般直白,成何体统……”
  “无先生倒是正人君子,言语彬彬,恕我粗俗,告辞!”
  灵儿再三逼问,难以如愿,猛然转身,分明是各奔东西的架势。
  无咎还想阻拦,却气得一甩袖子,“扑通”坐在地上,沮丧道:“你冰灵儿是卫戈的女人,去找那个家伙吧。他给你一座城呢,很厉害的样子。当年也有人以城相许,本先生动心了吗?没有……”
  他独自坐在潭边,冲着潭水叫嚷。
  面对如此刁蛮任性的灵儿,他也是百般无奈。谁让两人的性情过于相似呢,纵使他呵护忍让,而稍不小心,还是天雷地火争吵不休。而他正在发泄着憋闷之气,一阵香风从天而降。他有所察觉,刚要躲闪,腰身已被双腿缠住,随即一双小手勒住脖子,耳朵稍稍温润而猛然一疼——
  “啊……”
  无咎大叫,却又挣脱不得。
  灵儿竟然去而复返,从背后死死抱着他,并狠狠咬着他的耳朵,一点没有留力啊。
  真的疼。
  “哎呦……”
  无咎的叫声可怜,而疼痛有增无减。他伸出手来,很想将那野蛮的丫头一把推开,恰好触摸着柔软的秀发,还有一张柔嫩的小脸。他咬牙强忍,手掌轻拍,哀求道:“灵儿啊,莫要累着……”
  许是他的话语,过于温柔,小嘴张开,却依然不离耳边,哼哼吐气道:“小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以城相许,如实招来!”
  “随口一说,何必在意……”
  “我当然在意!”
  “好吧,还是当年的神洲,有个叫作岳琼的女子,曾与我打过交道,她家有座石头城,仅此而已……”
  “相貌如何?”
  “那姑娘秉性善良,相貌甜美……”
  “真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哎呦……”
  一不留神,耳朵又被咬了一口。而不待求饶,话语声又起——
  “不愧为王族子弟,生性风流!”
  “往事已往,何必再提……”
  “且说眼前,灵儿是谁的女人?”
  “嘘,被人听见……”
  “不怕……”
  “本先生是斯文人,羞于启齿呢……”
  无咎尚自窘迫,耳边一热,他心有余悸,慌忙扭头躲避。恰好面面相对,双唇温润,环绕脖颈的手臂微微一紧,急促的喘息声令人神魂迷乱……
  而不过片刻,惊呼声起。
  “呀——”
  无咎像是一头扎入春日的梦里,陶醉在五彩缤纷的风中,只想着追逐那云儿的脚步,就此探寻天地的神奇。而正当神我两忘之际,缠绵的旖旎突然消失。猝不及防的他,被猛的推了一把。他翻身栽向潭水,一道惊鹿般的身影逃窜而去。
  “哗……”
  无咎从潭水中冒了出来,并未急着上岸,而是趴在水边,伸手抹了把脸,嘴角兀自挂着迷离的笑意。
  夜色寂静如旧,风儿的馨香依然令人动心……
  久久之后,无咎跳上岸边。随着法力运转,身上炸开一层水雾。他恢复了衣衫飘飘的洒脱,抬手抓出酒壶便是一阵畅饮。
  “呼——”
  酒气长吁,心绪莫名。
  冥冥之中,仿佛一切早有定数。也或许是紫烟的在天之灵的庇佑,使得那年的邂逅成就了今日情缘。
  正所谓,莫道秋风寒,明月会有时,金风玉露一相逢,百花绽放天地春!
  不过,那丫头太野蛮了……
  无咎禁不住伸手抚摸着唇角,眼光中闪动着暖意。
  少顷,他踏空而起。
  漫天的繁星下,有人独坐峰巅。
  小巧的身影,令人怜惜;随风的云纱,叫人神往。
  无咎从远处寻来,飘然而落。
  “灵儿……”
  “哎呀……”
  无咎落在山峰上,轻声呼唤。
  灵儿却大为惊讶,急忙伸手捂脸,急道:“臭小子,滚开——”
  纵然她修为高强,野蛮淘气,机智百变,终究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突然见到无咎寻来,不由得娇羞难耐,小丫头的本性尽显,顿时慌乱无措起来。
  “嘿!”
  无咎尴尬一笑,神情忐忑,而迟疑片刻,他还是盘膝坐下,顺手将酒壶递了过去。
  “好兄弟,饮口酒,压压惊——”
  安慰的话语声,还是熟悉的腔调,还是如同往常般的随意。
  灵儿依旧是伸手捂脸,不敢见人的模样。
  “此乃天心城的美酒,味道不差哦……”
  无咎还想劝说,手上空了。
  只见灵儿突然抢过酒壶,便是一阵猛灌。而她一边饮着酒,一边悄悄回头。精致如玉的小脸,兀自粉红如醉。片刻之后,放下酒壶,胸口起伏,眼光闪烁,她竟掩唇吃吃一笑,更添几分不胜娇羞的动人韵致,却又猛然转过身去,微微喘息道:“无咎……听好了,你的仙子,只有灵儿!”
  “嗯,那是当然!”
  无咎连连点头,从善如流,而他也不会吃亏,趁机道:“仙子啊,也请你记住,你只有一位公子、一位先生,卫戈那个家伙再敢纠缠,瞧我不打断他的双腿,哼哼!”
  “臭小子!”
  灵儿虽然埋怨,却不再动怒,转过身子,倚着无咎的后背。她抬头望着星空,感慨道:“你我相识三十余载,也算是缘中注定,但愿此生风雨无悔,永不分离……”
  “灵儿,你流泪了……”
  “没有,风大眯眼……”
  “我神洲有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辈子啊,我是注定要被你欺负了……”
  “你敢反抗?”
  “我不敢呢!”
  “哼!算你识趣!且说说如何返回卢洲,来时的白溪潭,并无异常啊,所谓的路径又在何处?”
  “嗯,我也不解……”
  “你撒手……”
  “好兄弟,哥哥抱抱……”
  “啪——”
  “缘何又打人呢……”
  “谁让你有辱斯文,男女授受不亲……”
  ……


第一千零三章 尚未满盈
  ……
  山顶上,无咎,或无咎的分身,与兄弟们坐在一起叙话。
  山下便是湖水。
  数十里方圆的湖水,为石山所环绕,四周峭壁耸立,形同一个巨大的深潭。因其与卢洲的白溪潭相仿,权且如此称之。正是这怪异的深潭,打开了异域的天地。故而,无咎带着兄弟们,又回到了白溪潭,期待着能够返回卢洲。当然同行的还有万圣子,以及他的徒子徒孙。
  而接连数日,全无发现,好像通往卢洲的途径,并不存在。
  万圣子颇为绝望,劝说无咎离去。依着他的豪言壮语,他要与无咎,分别开创仙门,从此称霸异域,等等。无咎似乎大为心动,也畅谈着开辟天地的美好愿景,不过他请万前辈先行一步,因为同伴尚未归来而不得不就地等候。万圣子却摆出长者风范,声称同为泸州人,理当同甘共苦,于是他也不走了……
  “先生,那位妖族的前辈,真的想要留在此地?”
  韦合,依然是脸色红润,眼光中闪烁着精明之色。多年不见,他的修为已从筑基六层,提升到了筑基八层。此时,他与月族的兄弟们坐在无咎的身旁,亲热之余,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毕竟是人在异域,不能不多加小心。
  而为免再起冲突,妖族的三十多人,躲到了几里外的一堆乱石背后,显得鬼鬼祟祟。
  “万圣子?”
  无咎抬眼一瞥,轻声笑道:“他是不愿我返回泸州啊!”
  “怎讲?”
  韦合疑惑道:“那位前辈,着实令人捉摸不透。此前我与广山大哥,寻至白溪仙门,扑了个空,本想离去,却被他带着大群妖人困住。突围之际,意外来到异域。关山与诸位大哥很是绝望,只想着拼死一战。谁料万圣子突然求和,要一致对外。我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也幸亏双方联手,否则后果难料呢!”
  “嘿!”
  无咎笑了笑,却并未点破其中的缘由,安慰道:“兄弟们无恙便好!广山……”
  “嗯!”
  广山与一群月族的汉子,强壮如旧,只是衣衫破碎,满脸的风霜之色。而各自不再是凡人之体,分别呈现出炼气四层、五层的修为。
  “如今四处漂泊,很是辛苦,有没想过,回去探望族人?”
  “想过!”
  广山与兄弟们点了点头,说道:“怎奈相隔遥远,也只能空想而已!”
  “我记得,族中的老幼,安置在天月岛,那是位于飞卢海与北邙海之间的一座海岛?”
  “嗯!”
  “放心吧,来日我陪着兄弟们,一同返回天月岛!”
  “多谢先生!”
  无咎看着一个个质朴的汉子,突然感到有些愧疚。他这个“长者”,虽然徒有其表,却承载着月族的全部期望,与最后的梦想。怎奈他朝不保夕,反而拖累这帮兄弟跟着受苦。
  “无先生,你说师伯也来了?”
  韦合问道。
  “嗯,你的师伯,已修至地仙境界。此外,另有一群道友!”
  无咎如实答道。
  “哈哈,我韦家又多了一位地仙高人,理当痛饮庆贺一番,先生拿酒来……”
  韦合很是开心,趁机要酒喝。
  “没了!”
  无咎的分身,不比本尊,仅带着十几坛子酒,早已被兄弟们分享殆尽。
  “唉!”
  韦合大为失望,翻手拿出两瓶丹药,冲着广山等人示意道:“既然没有美酒享用,也没了干粮充饥,且一人一粒辟谷丹……”
  他没忘了自己的职责,依旧打理着众人的吃喝住行。而肉脯、干粮早已告罄,只能以辟谷丹应付了事。
  广山等人虽然有了修为,却还是不比仙道高手,耐不住饥饿,倘若腹中空空,对阵厮杀的时候难免没有力气。
  “韦合,你怎会如此蠢笨呢?”
  无咎摇了摇头,提醒道:“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如今面临大湖,何不抓取几尾鲜鱼与兄弟们充饥?”
  “是啊!”
  韦合一拍脑袋,自责道:“只当此地古怪,故而不敢莽撞,而下水捉鱼,料也无妨,呵呵……”
  他站起身来,招呼道:“诸位大哥,谁跟我来——”
  昌木、汤齐响应一声,跟着他跳下山顶,潜入湖水之中。须臾,各自抓着四五条大鱼回来了。每条大鱼,皆有两三尺长,数十斤重。众人忙碌起来,将大鱼开膛破肚,切成肉块,由韦合施展神通烧烤。片刻之后,肉香四溢。众人大快朵颐,欢声笑语不断。
  而无咎则是走到一旁,抬头远望,旋即又低头俯瞰,冲着脚下的湖水默默出神。
  白溪潭,或许是返回卢洲的唯一途径。万圣子那个老妖物,对此心知肚明。他却不断的劝说自己留下,什么开辟天地,什么称霸一方,显然是没安好心。而他之所以要化敌为友,因为他不愿拼得两败俱伤。在没有获胜的把握之前,他定会设法纠缠下去。而逃离火蛟谷,也多亏了那个老妖物,明月城的城主卫仁,差点被他活活打死……
  而双方昼伏夜行,悄悄回到此地,寻觅、等候了数日,竟然始终不见异常。难道是猜测有误,再也不能返回卢洲?
  倒也不急,且等灵儿与韦春花的归来……
  ……
  傍晚时分,山林间冒出一群人影。
  为首的年轻男女,乃是无咎与灵儿,随行的则是韦春花、林彦喜、吴昊、李远、万争强、高云庭、木叶清,以及荀万子、彭苏、卯辉、金代子与汪夫子。
  无咎逃出了火蛟谷之后,带着灵儿与林彦喜、吴昊等人,耗时数日,寻至韦春花藏身的山谷。双方汇集一处,继续赶往白溪潭,为了避免不测,途中绕了个大弯子,又耗费了不少时日。
  “诸位,白溪潭又在何方?”
  “西北方向,三千里外……”
  “林门主,何以如此断定……”
  “虽无图简在手,又绕道而来,大致方向应该没错……”
  “你我置身异域,东逃西窜,林门主依然记得来路,着实令人叹服!”
  “呵呵,吴兄过谦了。你我来到此地,也仅有短短的一月而已,尚不至于迷失路途。无先生……”
  一行途中虽然多有耽搁,所幸平安无事。众人放松下来,于说笑之余,等待某位先生的吩咐。
  无咎点了点头。
  “动身吧——”
  一行十四人,穿越黄昏,掠过河谷、山林,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不知不觉,午夜时分。
  一轮明月,爬上半空。
  便于此时,前方的夜空中,衣袖飘飘,一道人影踏风而来。
  众人放缓去势。
  愈来愈近的人影,是个年轻男子,相貌清秀,嘴角含笑,与某位先生一模一样,唯独少了头顶的玉冠,而显得略有不同。只见他摆了摆手,扬声道:“诸位兄弟,辛苦了!”而话音未落,他又故作惊讶道:“哎呀,这位老婆子,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还有这位仙子,如此貌美,似曾相识啊……”
  韦春花含笑啐道:“呸,没个正经!”
  众人纷纷举手致意,又不禁暗暗摇头。
  某位先生,虽然杀伐果断,机智多谋,却没有高人的觉悟。而他愈是如此,愈是容易相处。
  果不其然,光芒一闪,人影消失,夜空中只剩下无咎一人。前来迎接的乃是他的分身,如今与本尊合二为一。他冲着身边的灵儿咧嘴一乐,转而举手道:“诸位莫怪我故弄玄虚,因为此时的白溪潭,不仅有我的兄弟,还多了一群同伴……”
  他将此前的遭遇,大致叙述一遍,然后又叮嘱几句,吩咐继续赶路。
  而众人却是错愕不已,一个个变得谨慎起来。妖族竟然也来到了异域,并且成为了同伴。接下来又将怎样,已叫人不敢想象。
  灵儿似有不忿,传音告诫:小子,没人的时候,本仙子让你好好认识一番……
  一个多时辰之后。
  群山环绕之间,有明月倒映,波光粼粼。还有一群人影,站在水边的山顶上翘首观望。
  无咎抬手一挥,带着众人从天而降。
  韦合见到韦春花,很是欢喜。韦春花看着自家的晚辈,也是欣慰不已。
  无咎招呼广山等兄弟们,与众人相识,并将灵儿扯到身边,专门引荐一番。而一群月族的汉子,虽然忠厚老实,却也猜出了先生的用意,各自口称仙子而尊敬有加。
  便于此时,另有一群人影出现在百丈之外。其中的一位老者,越众而出,踱着步子,拈须出声道——
  “呵呵,真是热闹!”
  林彦喜与吴昊等人面面相觑,神色戒备。
  “哦,那位便是妖族的祖师,万圣子前辈,以及妖族的诸位道友!”
  无咎倒是满不在乎,转身迎了过去。
  “是否惊扰了万前辈,小子给你赔礼道歉了!”
  “呵呵,倒也无妨!”
  万圣子缓缓止步,夜色下两眼微微闪烁。
  “七位人仙,六位地仙?再加上十二银甲卫,随你来到此地的同伴怎会如此之多?”
  “如今人心叵测,世道险恶,多带几个兄弟,打架不吃亏!”
  无咎在四、五丈外停下脚步,拱手道:“无前辈深夜至此,有何指教?”
  “无咎,你既然等来了同伴,是否答应老夫所说,就此闯荡一番呢?”
  万圣子依旧是慈和长者的模样,又道:“只要你我两家联手,莫说你多带几个兄弟,便是这方天地,也归你所有……”
  “嘿!”
  无咎抬头一瞥,笑道:“我与兄弟们商议几日,之后再行决断,多谢前辈的好意,失陪!”
  “且罢……”
  万圣子有些无奈,也不禁抬起头来。
  明月当空,夜色静寂。
  而那轮皎洁的明月,尚未满盈……


第一千零四章 何为情缘
  ……
  来自卢洲的伙伴们,聚到一处。
  时隔多年,费尽周折,终于在异域的北俱洲,找到了韦合与广山等十三位兄弟,且随行的众人毫发无损,无咎很庆幸、也很欣慰。他拿出藏酒与众人分享。韦合却嚷嚷着,说是先生骗他。无咎不予理会,又将上昆铁弓,与剩下的十余支带有箭珠的箭矢,交给了广山与颜理。兄弟俩亦曾用过弓箭,很是开心不已。如此说笑半宿,众人各自歇息。无咎本人则是带着灵儿,循着峭壁山顶,围绕着湖水,信步闲走……
  临近正午时分,两人已围着湖水转了大半圈。而不管如何寻觅,远近四周依然不见异常。于是两人转身往回,并不时的窃窃私语。
  “我的分身抵达此处之后,便多方留意,又让韦合潜入水底查看,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嗯,此地古怪!”
  “灵儿,你是否断定,唯有月圆之夜,这白溪潭才会显出端倪?”
  “在返回泸州之前,也仅是猜测而已。不过,从卫戈城主的口中得知,天心城的那段谶语,应该与此地有关。而你我误闯异域的那日,正是月圆之夜。至于究竟如何,只能安心等待!”
  “天心照明月,明月照天心……来到异域,整整一月,倘若所料无误,今晚恰逢月圆,尚不知乾坤如何颠倒……”
  “嗯!谶语的后半句,或许才是关键所在!”
  “乾坤有颠倒,颠倒有乾坤……”
  无咎一边琢磨着谶语,一边踱步往前。灵儿却伸手扯了他一把,就此止步。百余丈外,便是兄弟们的歇息之地。他点头会意,撩起衣摆盘膝坐下。
  所在的山顶,如同峭壁山崖。下方的十余丈处,便是波光闪动的湖水。远处则是绵延起伏的群山,茫茫的景色没有尽头。
  灵儿斜倚着无咎的膝头,以手托腮,若有所思道:“如你所说,万圣子,之所以纠缠不去,因为他也知道,白溪潭乃是返回卢洲的唯一途径……?”
  “是啊!”
  无咎见灵儿的秀发如丝,禁不住伸手抓着发梢把玩。“啪”的一声,手背轻轻挨了一巴掌。他咧嘴一笑,翻手拿出白玉酒壶,呷了口酒,继续说道:“万圣子那个老妖物,虽非人族,而城府之深,难以想象。他以白溪潭为借口,妄图取信于我,又骗我留下,无非还是想要夺回他的《万圣诀》。如今你我也算是人多势众,他投鼠忌器……”
  “嗯,倒是要多加小心!”
  “事已至此,怕他何来。一旦返回卢洲,即刻远走高飞,任凭他如何狡诈,只怕也无计可施!”
  “若能离开此地,重返卢洲,当然是好,我还想着回家看一看呢。在碧水崖的时候,我便有此意……”
  “碧水山庄?不急,到时候我陪你走一趟!”
  “若是不能返回,又将如何?”
  “你我只能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如此倒也不错呢!”
  “何来的儿孙……我呸!”
  灵儿回首一瞥,忙又转过身去,白嫩的脖颈,多了一抹羞红。
  “嘿!”
  无咎饮着酒,惬意一笑。而轻松的笑容中,又透着几分感慨之色。
  当年与紫烟在一起,乃是孤独的相依,梦想的坚守,于是两人相敬如宾,相互珍惜,短暂的日子充满了诗情画意,而最终迎来的却是飞雪漫天,一切美丽而又令人心碎。
  如今与灵儿在一起,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风花雪月,更多的是吵吵嚷嚷,或是打打闹闹,却如两个结伴玩耍的孩子,渐渐的谁也离不开谁。
  何为情缘……
  无咎举起的酒壶,被灵儿伸手抢走。
  “灵儿,众目睽睽之下,你这般有损仙子之名啊!”
  “记住了,今后只有我管你,你若敢僭越半步,小心我收拾你哦!”
  “唉,遵命……”
  “嘻嘻……”
  灵儿抢了酒壶,飞快饮了口酒,然后得意一笑,又将酒壶塞到无咎的手中,继续斜倚着身子,出声道:“你的十二银甲卫,从前只闻其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而我倒是好奇,广山等人只有炼气的修为,如何与强大的万圣子周旋至今……”
  无咎的膝头柔弱,馨香满怀,饮着美酒,只觉着心神舒泰。而他却不敢动手动脚,以免再次挨打。
  “不妨说与你听,那群汉子来自月族,而本人则是月族的长者……”
  “月族?我曾有耳闻。长者?你不是公孙无咎吗,有熊都城的纨绔公子,怎会成了月族的长者呢……”
  “听我慢慢道来——”
  午时过后,日头斜落,渐渐的晚霞漫天,又一个黄昏来临了。
  无咎与灵儿,好像是忘却了时辰,依然是坐在一起,讲述着他曾经的遭遇。
  “……也没法子,广山与兄弟们从地下追来,生死相随,我总不能铁石心肠,于是便成了月族的长者!”
  “难怪广山等人如此强悍,月族啊,岂非就是传说中的神族……”
  “自称神族者,何其多也……”
  “说的也是,玉神殿的仙道高手,以金发碧眼者为荣,自诩为神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而古老的月族不同,或许真的与神族有关呢。你发觉没有,北俱洲的人氏,尤其是卫戈城主的强健体魄,与广山等人仿佛……”
  “休要再提卫戈,否则我跟你急!”
  “哼,你的胸怀度量何在?”
  “我从来都是心胸狭窄,又能怎地?谁敢占你便宜,我打断他的双腿!”
  “嘻嘻,且说说神族……”
  “你我便是神族后裔……”
  “有何凭据?”
  “当年的附宝儿说过,我以为很有道理……”
  “又是一个女子,你胆子不小啊……”
  “嗯……不,那是有熊的王后,论起来算是我的弟媳,你住手……”
  无咎察觉失言,慌忙辩解。果不其然,灵儿已伸手揪住他耳朵。
  便于此时,“扑通”声响传来,有人摔倒在地。
  只见百余丈外,李远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而四周站满了人,显然是在看热闹。
  无咎趁机抓着灵儿的小手,双双起身观望。
  竟是李远,与广山在比拼力气。而他舍弃了修为,根本不是广山的对手。
  “咦,那帮家伙真是闲不住啊!”
  无咎冲着灵儿咧嘴微笑,然后一同走了过去。嬉闹斗嘴,仅限于两人天地。转眼之间,先生与仙子已然恢复常态。
  “广山,真是好大的力气!”
  “呵呵,再来——”
  吴昊与李远、万争强早已听说过十二银甲卫的威名,而如今相识之后,见对方修为低劣,不免有些轻视。而广山等人虽然不善言辞,也不喜寒暄,而凶猛好斗的天性,却是与生俱来。最终双方起了争执,再有高云庭在一旁挑唆,各自忍耐不住,索性动手较量一回。
  而高云庭精明,韦合也不傻,他唯恐大哥们吃亏,郑重提议,为免伤了和气,相互舍弃修为,仅以拳脚比高下。
  结果可想而知,李远根本不是广山的对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讪讪笑道:“输了,便是输了……”
  广山抱着臂膀,睥睨左右。韦合与月族的汉子们也是与有荣焉,一个个挺起胸膛。
  吴昊、万争强,以及林彦喜等人,则是暗暗惊讶不已。倘若比拼拳脚力气,在场的地仙,只怕没谁能够战胜广山。而诸如广山般的强壮,足有十二人呢。无先生的十二银甲卫,果然是名不虚传。
  却听有人叫嚷——
  “大个子,与老子比试一回!”
  只见五道人影由远而近,正是妖族的高乾、古原,与三个身高臂长的壮汉。许是奈不住寂寞,也想着凑凑热闹。
  月族的汉子们岂肯示弱,伸胳膊挽袖子,争先恐后,一个个跃跃欲试。
  而韦合却急忙阻拦,伸手示意。
  广山回头一瞥,歉然道:“先生,恕兄弟莽撞……”
  无咎与灵儿走到近前,并未责怪,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熬筋骨,既然妖族的兄弟上门,各位不妨虚心讨教一二!”
  “呵呵!”
  还是自家的先生好,帮着兄弟们加油鼓劲呢!
  关山憨厚一笑,用力挥动着拳头。
  而颜理抢先冲了出去,抬手指向迎面走来的高乾,叱道:“黑脸贼,我早便瞧你不顺眼,竟敢送上门来讨打——”他话音未落,人已飞身跃起。
  韦合随后大喊:“妖族的高乾听着,单打独斗,不得施展法力神通,也不得伤了和气,颜理大哥揍他——”
  高乾只为挑衅而来,有恃无恐,他示意四位同伴退后,旋即面露凶相而挥舞双拳……
  无咎背着双手,兴致盎然,与在场的众人,一同凝神观望。
  韦春花穿过人群走来,被灵儿顺势挽起手臂,她拍了拍灵儿的小手,转而轻声埋怨:“年轻气盛,惹是生非……”
  “砰——”
  颜理高高跃起,抬脚怒踢。
  高乾拔地而起,挥拳阻挡。
  颜理的人在半空,去势一顿。
  而高乾却虎吼一声,猛然打出一串拳影。
  颜理虽然粗壮,却极为灵巧,见势不妙,凌空转身,一把抓住高乾的肩头,顺势翻滚,再又死死抱住对方的后背,而“砰”的一起砸在地上。
  高乾始料不及,腰身用力,四肢挥舞,凶悍异常,却依然难以挣脱。恼羞成怒的他,扭头张嘴便咬。竟被他吭哧一口,死死咬住了束缚的手臂。
  颜理的手臂已是鲜血直流,却依然不撒手。他抓着高乾翻滚两圈,趁机将对方压在身下,抽出另外一只手,挥拳便是一阵猛砸,怒吼道:“我杀过的猛虎,不下数十,你这个黑脸的妖物,竟敢咬人,我打……”
  遇到猎杀猛虎的高手了!
  高乾暗叫晦气,却不肯认输,伸手抓出一道剑光,便要施展法力神通。
  恰于此时,韦春花突然出声——
  “无先生……”
  无咎喜欢看人打架,尤其是自家的兄弟占了便宜。而正当他兴奋之际,脸色微微一变。
  “住手——”
  颜理见高乾使诈,便已松开手臂,顺势一脚踢出,转身退到了三丈之外。
  高乾翻滚着爬起,又羞又怒,正想着拼命,却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在场的众人,皆循着韦春花所指的方向看去……


第一千零五章 你要听话
  此时,夜色已然降临。
  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爬上天边。
  借助朦胧的月色看去,远处的山峰上,竟然冒出成群的兽影,怕不有数十、上百之多,有猛虎、也有形状古怪的野兽,各自嘶吼嚎叫着,却乱而有序,显然有人驱使。
  而不过瞬间,又是嘶吼阵阵。
  另外一方的山峰上,再次冒出成群的兽影。继而东南西北,成群的猛兽一片一片,足有上千之数,却并未趁势逼近,而是相隔十余里,将白溪潭给围困起来。那庞大的阵势,令人胆寒……
  白溪潭岸边的山顶上,众人早已是目瞪口呆。
  天心城与明月城的高手,追来了?
  不仅追来了,好像早有预谋。否则怎会冒出如此众多的猛兽,且出现的如此突然?
  高乾惊愕片刻,顾不得打架落败的狼狈,带着四位同伴,匆匆掉头而去。
  吴昊与李远等人,也回过神来。
  “无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突围……”
  “一千多猛兽,便有一千多修道的高手跟随,你我寡不敌众……”
  “倘若攻势来临,凶多吉少……”
  “且听无先生吩咐……”
  无咎没有吭声,兀自凝神远眺。
  月族的汉子们,倒是神态如常,一个个抓起铁斧、铁棒,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拼杀。
  颜理的手臂被高乾咬了一口,依然血迹淋漓。灵儿走了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粗壮的汉子大为感激,连连摇头拒绝。灵儿还是拿出丹药,帮其裹扎妥当。
  韦春花站在无咎的身旁,担忧道:“即使突围,又该去往何方,在这陌生的北俱洲,你我无从落脚啊……”
  无咎依旧是沉默不语,而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那成群的兽影,应该来自天心城与明月城无疑。
  怎会就突然寻到此地呢?
  之前躲躲藏藏来到此地,本以为远离了祸端,只想等着月圆之夜,或许便能找到返回卢洲的途径。谁料那位卫戈城主,倒是心有灵犀,他非但不请自来,而且赶在同一个夜晚。
  不用多想,或许是灵儿打听白溪潭的隐秘,以及那段谶语的由来,引起了卫戈的猜疑。而如今阵势已成,缘何又迟迟不动呢?是在等待两位城主现身,还是别的缘故?
  而随着夜色渐深,天边的圆月,亦渐趋渐高,渐趋明亮……
  无咎尚在忖思,一道白衣人影回到面前。
  “我……”
  灵儿欲言又止,神色中透着一丝愧疚。
  “怎么了?”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不以为然道:“凡事有得有失,难以两全。若非卫戈寻来,又岂能断定你之前的推测呢?”
  他话语轻松,毫无责怪之意。
  灵儿稍感安慰,悄悄还了一个温润的眼神。
  某位公子,或某位先生,自认心胸狭窄,而他宽宏大度的时候,也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无咎咧嘴微笑,继续安慰——
  “稍安勿躁,我自有计较!”
  他与韦春花点了点头,转而扬声又道——
  “兄弟们,这白溪潭便是一道天然屏障。你我只须结阵自守,便不畏强敌的人多势众。且撑到午夜时分,听我号令行事。倘若不得不突围而去,前往火蛟谷碰头!”
  众人尚自忙乱,顿时心神一定。
  无咎一旦有了决断,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他眼光转动,自言自语道:“大战在即,理当寻找几个帮手……”
  有人从远处走来。
  “无咎——”
  “嘿,万前辈……”
  万圣子出现在数十丈外,冲着这边招手示意。
  无咎很是欣喜的样子,急忙迎了过去。
  “无咎,大敌当前,攻势在即,快快带人突围啊——”
  “敌情莫测,不敢莽撞呢!”
  两人相隔数丈停下脚步,继续交谈。
  “无需担忧,老夫为你断后!”
  “我这人胆小,还是不敢……”
  “难道你要留在原地等死?”
  “有前辈陪伴,此生无憾……”
  “你……”
  万圣子似乎有着慈悲心肠,只为无咎的安危着想。而无咎却是极为固执,根本不听劝说。他甩动袍袖,恼怒道:“念在卢洲同道的情分上,老夫好言相劝,而你却不知好歹,奈何……”
  “万前辈所言有理,小子受教了!”
  无咎拱了拱手,正色道:“既然你我同为卢洲同道,便该以诚相待。据我所知……”
  他说到此处,伸手指向山下的湖水——
  “这白溪潭,或许便是返回卢洲的唯一途径。至于究竟如何,今夜便见分晓。而万前辈滞留不去,想必也与此有关吧?如今大敌当前,你我缘何不能再次联手而一致对外呢?且待午夜过后,倘若返回卢洲无望,小子我便追随万前辈,从此风雨无悔,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万圣子的脸上呈现出几分狐疑之色,拈须沉吟:“这个……”
  他知道无咎滑头,他也知道白溪潭乃是返回卢洲的唯一途径。而对方竟然不再遮掩,且如此的坦诚,或坦白,反而让他始料不及。
  “万前辈乃是高人,堪称无敌的存在,而凭借您一己之力,想要庇护弟子的周全并不容易。而至此危急关头,只要您挺身而出,小子定当全力协助,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足以撑得一时片刻……”
  之前是万圣子劝说无咎,一点用处没有。而此时双方反转,尚不知结果如何。
  无咎施展出他教书先生的口才,继续劝说:“晚辈好歹也有二十多位兄弟,比起您的徒子徒孙只强不弱。眼下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弊,理当共度时艰,方位明智之举。还请前辈三思,否则悔之晚矣……”
  “也罢!”
  万圣子斟酌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不过,老夫有言在先,一旦状况危急,你与你的兄弟,务必要听从号令。否则,老夫第一个绕不过的便是你!”
  “成交!”
  无咎很是爽快。
  “成交?”
  万圣子却是颇为谨慎,质问道:“你我的约定,事关生死,绝非买卖,莫非你还想着讨价还价?”
  “哦,一言为定!”
  无咎欠身施礼,郑重其事。
  万圣子的眼光闪烁,有种上当的疑惑。而他还是摆了摆手,吩咐道:“眼下已近亥时,且就地待命……”
  一轮又大又亮的满月,升上了半空。熠熠清辉倾洒而下,夜色旖旎无边。只是远处晃动的兽影,以及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打破了天地的宁静,也使得这方夜色多了几分异常的躁动。
  而估摸算来,戌时将尽……
  无咎回到原地,将众人召集一起,悄声叮嘱了几句,只道是生死安危在此一战。又提醒林彦喜与吴昊、李远、万争强,莫要忘了砲丸的厉害。而四人抢得的砲丸,已所剩无几。他倒是有二、三十之多,尽数拿了出来,每人分了一、两个,以备不时之需。此外,他又逐一交代,不管是突围,还是遭遇状况,均有应对之法……
  小半时辰过后,一切布置妥当。
  无咎依然是来回踱步,心事重重,唯恐疏漏,而带来难以弥补的过失。
  加上他,一共二十七人呢。想要一个不少的摆脱困境,又谈何容易。与强敌拼杀,要死人的。何况万圣子也信不得,却不得不有所倚仗。谁让那个老妖物的修为最高呢……
  “且歇息片刻——”
  许是看出某人的忧虑,灵儿在轻声呼唤。她坐在临近水边的山崖上,白纱长裙随风飘逸。
  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围坐一起,各自抱着铁斧、铁棒,严阵以待的架势;林彦喜、吴昊,以及荀万子等人,虽然神色惴惴,却也就地歇息,忙着养精蓄锐;韦春花与韦合坐在一起,神色关切,冲着这边微微点头……
  无咎的眼光掠过众人,走到灵儿的身旁坐下。他将双腿悬在山崖之外,只想放松片刻,却又两手支地,后仰着身子,长长叹息一声。
  “唉……”
  灵儿也跟着后仰身子,明眸生辉。她一边欣赏着天上的明月,一边轻声说道:“仁者无忧,智者无惑。事已至此,且放手应对。灵儿陪着你呢……”
  一个聪慧的女子,往往也是一位知心的良伴。或也刁蛮任性,脾气暴躁,而关键时候,便会展现她似水的包容与温柔。
  无咎扭头一瞥,眼含暖意,旋即又咧嘴一笑,无奈道:“可惜我不是仁者,亦非智者,我的根骨资质,也极为平庸。有时候想起来,我不抵阿三的精明,不抵高乾的狡诈,也远远不抵万圣子的老谋深算……”
  “而你为何能够一路走来呢?”
  “尚有几分运气……”
  “你忘了你的苦难重重,九死一生,忘了你的执着不悔,还有你创下的赫赫威名?”
  “嘿,很厉害的样子……”
  “你原本就是桀骜不驯的神洲至尊,万里挑一的奇男子哦。否则灵儿也不会一直关注你的下落,因为灵儿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
  “这般夸赞,要人命的……”
  “我知道你担忧的并非个人安危,而是诸位兄弟的性命。此乃仁义所在,却不该气馁,唯有奋勇担当,方不负兄弟们的矢志追随啊!”
  “知我者,灵儿也。不过,你要听话……”
  “哼,你要听话,今生今世,都要听灵儿的话,记住了哦,不然收拾你……”
  “刚刚有多乖巧,转眼变了个人呢……”
  两人肩并着肩,仰望明月,窃窃私语,场面颇为和谐。而不过片刻,默契无间的对话,变成了争吵,且互不相让。
  无咎忍不住坐直身子,便要申诉一番,而话音未落,他慢慢站起身来。
  “诸位兄弟,小心了——”


第一千零六章 天交子时
  ……
  远处的兽影,突然消失了。而不过片刻,成群的兽影,再次出现在四周的山峰上,却已逼近到了白溪潭的千丈之外。
  与此同时,又一群黑影,穿过夜色,由西向东,直奔这边飞来。
  白溪潭岸边的山顶上,无咎与灵儿、韦春花、林彦喜、韦合,并肩而立。他的右手方向,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已披上了星月银甲,吴昊、李远、万争强、高云庭与木叶清,以及荀万子、彭苏等人,各自摆出阵势静静等候。他的左手方向,相隔百丈,则是万圣子与他的徒子徒孙,也是刀棒在手而严阵以待。
  转瞬之间,黑影抵近白溪潭的对岸,旋即左右散开,呈现出三十六头猛虎,两头黑色的大鸟,以及一头形状怪异的鹿。
  真的是鹿。
  一头遍体白毫,身躯高大,头顶两根长长的犄角,四足踏着淡淡的雾气。而白鹿会飞,也就罢了,关键是鹿背上斜坐着一位老者,麻布长衫,白须飘飘,相貌清癯,眉梢低垂,头顶挽髻,并横插一根木簪,很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又威势莫测而难辨深浅。
  浅而易见,那是一位道门的高人。
  抵近对岸之后,两头大鸟与三十六头猛虎,趁势落在山顶之上。大鸟的身影消失,呈现出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粗壮彪悍,一个相貌俊朗,正是明月城的城主卫仁,与天心城的城主卫戈。左右的三十六头猛虎,则是分别驮着三十六位壮汉,各自手持银斧而杀气森森。
  而白鹿与老者,依然飞在半空……
  无咎尚自观望,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心头一紧,转而环顾四方。
  成群的兽影,已逼近到了身后,以及左右的千丈之外,仅有当间的河谷阻挡。而前方虽有白溪潭,却也不过十数里之隔。此时可谓四面围困,腹背受敌……
  却见那位老者,与他的白鹿,缓缓越过对岸的山顶,飞到了潭水之上。人、鹿,以及明月,在水面倒映,所呈现的景象,宛如奇异的画卷而充满神秘。
  而老者并未理会四周的情景,兀自抬头凝望。
  亥时已尽,月近中天……
  有传音声,悄悄响起——
  “那人的修为,不在老夫之下……”
  “万前辈,你想认输求饶……”
  “哼,老夫当竭力周旋,你好自为之……”
  “……”
  无咎回头看去,一道人影踏空而起。
  是万圣子,不愧为妖族的祖师,关键的时候不躲不避,颇有几分高人的风范。
  “本人万圣子,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万圣子凌空往前,旋即收住去势。
  白鹿老者,也停了下来,与他在潭水上方,相隔数百丈,彼此遥遥对峙。
  “哦,我乃白溪道观的白溪上人……”
  白鹿老者,虽然率众而来,却并未盛气凌人,反而如实报上了自家的来历。他冲着万圣子稍加打量,像是在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轻声道:“嗯,尔等来自异域……”
  这位白溪上人,谈吐自如,很是气度不凡;而他对面的万圣子,则是佝偻着腰身,神色拘谨,显得有些土里土气。只见他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既然来自异域,身为客人,岂能胡作非为,肆意滥杀无辜呢?”
  “不……”
  万圣子急忙摆手,辩解道:“并非如此,实乃误会……”
  “扰我山门,杀害明月城与天心城的良民,又打伤了卫仁,抢走了卫戈的女人,唉……”
  而白溪上人根本不听分说,摇头叹息道:“我不理俗事已久,奈何两位弟子找上门来。也是顾念一方安宁,我便下山走一遭,而你……”
  两位城主,竟是他的弟子。
  潭水岸边的山顶上,无咎撇着嘴角传音道:“臭丫头,莫再走丢了,先是龙舞谷,后又火蛟谷,我都抢你两回了……”
  一旁的灵儿没有吭声,却伸手抓紧了他的臂弯。
  “而你应为长辈人物,此番灾祸的始作俑者。于情于理,你都该承担罪责!”
  白溪上人说话的口气,虽然平缓,而言辞愈发严厉,继续道:“万圣子,你是就此悔过,还是执迷不悟,应当有个决断……”
  “不……”
  万圣子又是连连摆手,无辜道:“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他叫无咎,有白衣女子陪伴的便是……”
  “哼!”
  还想见识那个妖族祖师的手段,看他如何与强敌周旋,谁料转眼之间,他便将自己给卖了。
  无咎哼了一声,挺起胸膛。事已至此,倒也无从躲避。而此时逼他跳出来,他绝不会上当。
  果不其然,白溪上人冲着这边打量一眼,出声道:“那个年轻人,我的两位弟子自会找他理论。而你万圣子,却难辞其咎!”
  “啊……”
  万圣子有些意外,尴尬道:“道友,你所说的悔过,与执迷不悟,究竟何意……?”
  “悔过,便是尔等放下兵器,就地降服,然后带着本上人,一同前往异域,再建白溪道门,让我北俱洲的道法普渡四方。而执迷不悟,则是以命偿命。尔等五十余人,将无一幸免!”
  白溪上人说起话来,依然是轻描淡写。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淡淡又道:“何去何从,速速决断!”
  “再建道门?”
  万圣子错愕不已,难以置信道:“道友的言下之意,是要带着上千子弟,入侵卢洲……”
  白溪上人否认道:“弘扬道法而已,何来入侵之说?原来异域的名称,叫作卢洲……”
  “呵呵!”
  万圣子突然笑了,感慨道:“道友的道貌岸然,与泸州的修仙者,如出一辙啊。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仅凭你的上千之众,前往卢洲,只能自寻死路!”
  白溪上人似乎有了兴趣,问道:“既然卢洲的修仙者,为数众多,你万圣子的修为,是否算得上乘?”
  “呵呵!”
  万圣子的笑声变得勉强起来,愧疚道:“卢洲仙门的强者如云,如我这般低劣者不计其数……”
  “哦?”
  白溪上人微微愕然,自言自语:“道门的传说不假,此地的深潭,果然通往域外。怎奈穷极多年,始终不得真相,本想机缘陡降,就此了却夙愿。而如此看来,域外亦并非乐土啊,且罢……”
  好像是卢洲的强大,使得他有所顾忌,也因此而改变了念头,随即直言不讳——
  “尔等想要活命,唯有交出修行之法,拜入白溪道门,成为本上人的弟子!”
  或许,在这位白溪道门的高人想来,只要抓住这群修仙,获得修炼之法,即便不能前往异域,也算弥补了几分遗憾。
  “此言差矣!”
  万圣子举起双手,恳求道:“上人岂能强人所难呢,还请高抬贵手,从此再无冒犯……”
  潭边的山顶上,无咎看向身旁的灵儿,又与韦春花、林彦喜、韦合点了点头,传音道:“那老妖物满口谎话,能屈能伸,尤其他不惜当着众多徒子徒孙,如此低三下四,倒也难为了他,不过……”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期待的眼光中透着几分焦虑不安。他暗暗缓了口气,又道:“此战难以避免,我当竭力带着兄弟们逃出重围,奈何祸福难料,还望各自全力以赴……”
  此时,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已临近头顶。
  已是午夜,天交子时。
  而明月倒映的潭水,并无丝毫的异常。
  半空之中,两人犹在对峙。
  “万圣子,你若执意离去,倒也无妨,却不知你的神通道法如何……”
  白溪上人,已无意多说,挥动袍袖,一柄小巧的银枪飞上头顶。
  “这又何苦呢,欺人太甚……”
  万圣子假意敷衍的时候,便像是一位山野老翁。而眼下已再难周旋,他佝偻的腰身,渐渐伸直,收敛的威势,也缓缓散出,伸手抓出一截白骨,猛然抛向半空。
  与之瞬间,小巧的银枪,突然暴涨成了数丈长短,继而幻化出数十、上百、近千之多,带着刺目的光芒与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般的直奔万圣子袭去。威势之猛,便如卷动漫天的风雷的而呼啸阵阵……
  而万圣子祭出的白骨,拇指粗细,两三寸长,很是平淡无奇,却迎风变化而光芒爆闪。不过刹那,夜空中冒出一头白色的巨猿。
  正是一头栩栩如生的巨猿,足有数十丈之高,遍体白羽,双目赤红,极为的粗壮。面对袭来的银枪,他不躲不闪,挥臂捶打胸口,发出“吼吼”的咆哮,旋即拳脚齐出而疯狂击打……
  远处观战的众人,皆屏息凝神而一个个瞪大双眼。
  即便是无咎,也目瞪口呆。
  “我与万圣子交手数回,也没见他使出如此神通。可见他留有余力,否则我当年未必能够逃出万圣岛。而那白色巨猿,并非虚幻……”
  他身旁的灵儿,同样的惊讶不已。
  “此战关乎生死,万圣子岂敢侥幸。而那头巨猿,乃是他本尊法相。倘若所料无误,他所祭出的白骨,应为他化掉的尾骨。而妖族与人族的不同之处,便是尾骨。可见他的修为已臻化境,与真正的人族没有分别……”
  “原来万圣子,乃是通灵白猿所变……”
  “而那位白溪上人,竟然窥觑卢洲,却不知两强相争,胜负如何……”
  “砰、砰、砰——”


第一千零七章 白溪上人
  ……
  夜空中,一头巨猿,挥动四肢,将近身的银枪一一击飞。
  白溪上人的神色微凝,抬手一指。轰鸣声中,光芒大作;纷乱的银枪,威势更甚。道道凌厉的杀气与闪烁的银色光芒,便如漫天的雪花而将白猿死死困在当中。与此瞬间,他又是抬手一指,一柄小巧的圆斧呼啸而出。而银色的圆斧尚在半空,猛然化作十余丈大小,裹挟着崩山之势,带着风雷之声,直奔数百丈外的万圣子狠狠劈去。
  万圣子双手掐诀,大袖挥舞。涟漪震荡的水面上,随之闪现出四头巨兽的身影。青色的长龙,凌空盘旋而风云怒卷;红色的朱雀,挥动双翅而烈焰滚滚;白色的猛虎,张牙舞爪而杀气狂虐;黑色的玄武,俨如森然的冰岩而盘踞一方。与之刹那,风雪怒吼、玄冰突降。力道迅猛的银斧,顿时迟滞而威力大减。而刚刚现身的四头神兽,并未作罢,转而横掠夜空,齐齐扑向白溪上人。去势之猛、之快,竟然将震荡的潭水掀起一道道十余丈高的大浪……
  白溪上人,犹自斜坐白鹿,神态淡然。而面对万圣子的不断反击,他还是稍稍诧异。眼看着银枪与白猿之争,胜负未分。而四头来势凶猛的神兽,便要将他吞没、碾碎。他轻轻摇了摇头,旋即舒展双臂,大袖随风飘动,继而双手掐诀而缓缓往前拂去。
  他的举动,看似云淡风轻。而便在他施法之际,他面前的夜空,突然片片崩塌,闪现出如墨般的黑色缝隙,继而如同墙壁倾覆,从左至右,由近至远,迅疾蔓延开去。而那愈来愈多,相继闪现的黑色缝隙,犹如一张张诡异的怪兽之口,不仅吞噬着夜空,便是明亮的月光也被吞噬其中而消失无踪……
  眨眼之间,四头神兽撞上了黑色缝隙,竟如撞上了摧毁天地的浪潮,随即溃不成形。而浪潮般的黑色缝隙,依然片片闪现,不断蔓延扩展,直至百丈、千丈,充斥了大半个白溪潭,并继续奔着那疯狂的白猿,以及万圣子,浩浩荡荡围攻而去……
  万圣子已是全力以赴,而白溪上人的强大,远远出乎他的想象,他不禁失声自语——
  “崩碎虚空,万法尽灭,只怕卢洲的玉神尊者,也不过如此……”
  而那崩碎的片片虚空,形同浪潮怒卷,左右上下蔓延,并愈来愈近,俨如毁天灭地之势而根本无从抵挡。
  万圣子察觉不妙,全力催动法诀。
  半空之中的白猿,虽也威猛异常,奈何银枪无数,一时纠缠不休;那银色巨斧,亦将冲破玄冰禁锢。而他本人所面对崩碎的虚空,更是束手无策。他忍不住往后退去,急声大喊——
  “无咎,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白溪潭岸边的山顶上,众人犹在观望。而目睹交战双方的各显神通,均是大开眼界而又惊愕不已。
  地仙高手对阵,多半还要动手厮杀。而真正的高人较量,只须抬手挥袖之间,便是风雷骤变,山崩地裂的大神通。
  而白溪上人,显然要更胜一筹。一旦万圣子落败,后果难以想象。
  无咎看得真切,不作迟疑。他与身旁的灵儿点了点头,踏空而起,扬声喝道:“兄弟们,随我来——”
  林彦喜、吴昊、李远、万争强,早已等待多时,随其飞上半空……
  而无咎则是闪遁数百丈,高高越过崩碎的虚空,然后突然化作一道淡淡的龙影,竟是直奔那位白溪上人扑去。
  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兀自骑乘白鹿,泰然自若。却见有人不顾死活的扑来,他不以为然地抬手一指。夜空之中,顿然绽开又一道墨黑的缝隙。而崩碎的虚空尚未显威,一个铁疙瘩绕过缝隙砸了下来。
  天心城的砲丸?
  而砲丸不受撞击,毫无威力!
  倒是幻化龙影的神通,颇为不俗。可惜了,他在找死呢!
  白溪上人再次抬手一指,便要将毫无威力的攻势,以及那找死的人,尽数吞噬于虚空之中。谁料又一枚砲丸,当头砸落,并后发先至,猛然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林彦喜四人,也是各自抓出砲丸,而用力抛了出去。其中的两枚砲丸,飞向环绕巨猿的银枪;两枚砲丸,飞向玄冰禁锢的银斧,另外四枚砲丸,则是飞向那崩碎的虚空,并相互撞击……
  “轰、轰——”
  便如十道惊雷在夜空中绽放,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不断,团团巨大的火光猛然炸开,强劲的威力横扫四方……
  白溪上人突遭偷袭,倒是不以为意。他身下的白鹿,却大吃一惊,转身往后退去,竟瞬息百丈而神速异常。他再不复之前的淡定,差点坠落,忙伸手轻拍,轻声安抚:“怎会这般胆小呢,莫怕、莫怕……”
  或许是他顾及白鹿的安危,致使神通失去了法力加持,也或许是砲丸的强横摧毁,逆转了攻守的态势。那崩碎的虚空,顿然消弭无形,银枪、银斧也威力不再。而他并未在意,继续安抚着白鹿,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淡淡道:“不管能否前往异域,都不能放过那群入侵者。卫戈、卫仁,动手吧——”
  他话音未落,四周群兽嘶吼,争先恐后,直奔白溪潭的对岸扑去。更有两头大鸟冲天而起,与三十六头猛虎,直接扑向半空中的几道人影……
  无咎带着林彦喜、吴昊、李远与万争强,以最为笨拙的砲丸,出其不意的击退了白溪上人的攻势。他返身与四人汇聚一处,尚未庆幸,又一轮强大的攻势,不可避免的来临了。
  “万前辈……”
  “无咎,老夫已然力竭,你且抵挡片刻,容我稍作歇息……”
  两军对垒,需有主将,固守中军,方能稳住阵势。也就是说,眼下已是混战开启,当有万圣子固守白溪潭,以免白溪上人趁机发难,余下的众人方能与强敌周旋。而此时的他,抬手一招。当夜空中的巨猿消失,他转身便走,只留下无咎与四位同伴,面对着两头大鸟与三十六头猛虎。
  关键时刻,那个老妖物竟然溜了?
  吴昊与李远、万争强,禁不住有些慌乱。
  “先生,快退……”
  “我呸——”
  无咎冲着万圣子的背影啐了一口,愤然道:“退往何处,难道要兄弟们腹背受敌?且射下那两头野鸟——”
  林彦喜抓出上昆铁弓,“嘣、嘣”便是连珠激射。
  “轰、轰”箭珠炸响,已冲到数十丈外的两头大鸟折翅坠落,而鸟背上的卫戈与卫仁,却凌空跃起,挥舞银斧、银枪,恶狠狠扑了过来。与之瞬间,三十六头猛虎汹汹逼近,又是片片斧影、枪影呼啸而至。
  “天虎剑阵——”
  无咎大吼一声,手中剑芒闪烁。林彦喜与吴昊三人会意,凌空结阵,旋即五道剑光出手,顿然化作电闪雷鸣般的攻势狂袭而去。
  “轰、轰——”
  连声的巨响中,卫戈与卫仁翻身栽下半空。
  天虎剑阵继续显威,不断轰击着逼近的斧影与枪影,也不断有血光迸溅,残肢断臂漫天乱飞。而成群的猛虎,已然将五人困在当间。天虎剑阵最为擅长合力一击,冲锋陷阵尚可,想要据阵自守,却难以抵挡围攻。不消片刻,已有壮汉驱使猛虎逼到身后。剑阵应对不暇,吴昊与李远、万争强被迫无奈,大喊一声“拼了”,各自催动飞剑反扑过去。
  阵法不复存在,半空中一片混乱。
  无咎也没了顾忌,与林彦喜道了声“小心”。他手中的剑芒暴涨,转身便是一阵横冲直撞。旋即尸身横飞,血肉迸溅。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大开杀戒。而搏杀之际,他不忘留意着白溪上人的动静,还有头顶的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
  而白溪上人,骑着白鹿,犹在徘徊,昂首凝望……
  此时潭水岸边的山顶之上,两群人影已被上千的兽群给团团围住。其中的一群银甲身影,颇为醒目,正是广山与他的月族兄弟。十二银甲卫,环绕成一个十余丈方圆的阵势。而阵法之中,则是灵儿、韦春花、韦合,以及荀万子与高云庭等兄弟。任凭攻势如潮,众人坚守阵法……
  百余丈外的另一群人影,乃是万圣子与他的徒子徒孙。三十多个妖族的高手,同样摆出坚守的阵法,由万圣子居中策应,犹在苦苦支撑……
  “砰——”
  一壮汉驱使猛虎躲避,却还是未能躲过无咎的闪遁术。一道剑芒当头劈落,他慌忙挥动银斧抵挡。而那道紫色的剑芒,却途中转向。他刚要应变,已被拦腰劈成两截。而他所驱使的猛虎也未能幸免,被“砰”的劈下了头颅。血肉、尸骸坠落深潭,阵阵水花四溅……
  无咎挥动剑芒,踏波而立,借着喘息之机,抬头张望。
  天上的那轮明月,已近天穹的正中。
  而所在的白溪潭,并未下落,也不见百溪奔涌,更不见无底深渊的出现。偌大的一片水面,犹然浊浪翻滚而血腥逼人。
  返回卢洲的途经何在啊,缘何此时不见端倪,难道猜测有误,抑或时辰未到……
  “哗、哗——”
  恰于此时,翻滚的浊浪中,突然蹿出两道人影,一个舞动银斧,一个挥动银枪,正是卫仁与卫戈,虽然没了大鸟御空,却愈发的凶猛,同时暴起发难……


第一千零八章 天心明月
  ……
  “锵——”
  银斧劈头盖脸砸来,无咎急忙挥剑抵挡。金戈交鸣,力道反噬。他支撑不住,往后猛退。而一片银色的光芒,拦腰袭来。他被迫挥剑再挡,又是一声炸耳的脆响。反噬的力道,更加凶猛。他身形踉跄,人往前扑。谁料一连串的斧影,再次迎面劈来。
  这两个家伙,欺负人呢!
  而近身缠斗,谁怕谁呀!
  忙乱之际,无咎的左手掐诀,凌空一点,口中默念一声,又顺势拿出一块玉符,猛地捏碎往后抛去。
  一道禁锢的法力霍然而出,疯狂的斧影顿时凝滞在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符箓炸开,一片诡异的光芒,罩向随后扑来的卫戈。卫戈始料不及,去势受阻,左冲右撞,竟一时挣脱不得,随即身形僵硬而难以自如。
  无咎却凌空翻滚,越过凝滞的斧影,再又伸手一点,口中低声叱呵:“夺——”
  卫仁所持的斧头,突然难以往前劈砍,且所施展的神通,也被封在半空。他正自诧异,一道人影扑来。他知道不妙,急忙躲闪,却身形迟滞,旋即动弹不得。随即一道紫色的剑芒,穿过禁锢,快如闪电,怒劈而下。他惊骇难耐,嘴巴翕张,艰难吐出一口精血。鲜红的精血,顿时形成一层诡异的血壳,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旋即剑芒劈落,“砰砰”闷响不断……
  无咎接连劈砍数剑,倒是血光闪现,而裹在血壳中的卫仁,却毫发无损。他很是好奇,而夺字诀的法力已然消失。迫不得已,他抬起一脚狠狠踢去。
  而便在卫仁落水的瞬间,一股劲风到了身后。
  卫戈已然挣脱了蔽日符的束缚,高举双臂而奋力挥动,所持的银枪暴涨三丈有余,带着呼啸的风声冲着他猛然刺来。凌厉的威势所致,幻化出一连串的枪影。彷如无数银色的蛟龙破云而出,所向披靡而势不可挡。
  “我夺……”
  无咎再次伸手一点,而夺字诀刚刚祭出,一道道银色的利芒,便已到他面前的三尺之外。他忙闪遁后退伸手一挥。而玄冰闪现的刹那,便“砰”的炸碎。强横的杀机,依然如影随形。他只得双手持剑,而猛然挥动。一道五色的剑芒,呼啸而去——
  “轰——”
  九星神剑,撞上了银枪。随之一声闷响,惊涛骇浪般的威势骤然炸开。
  无咎本来处于颓势,收势不住,凌空翻滚,直至数十丈外,堪堪稳住身形。而他手中的神剑,已然威力不再。
  卫戈也是连连后退了几大步,猛然踏空站定,却犹自双臂发麻,所持的银枪微微颤抖。
  不过,此番硬碰硬的较量中,比起某人的狼狈,这位天心城的城主,还是要略胜一筹。
  卫戈闷哼一声,叱道:“你的相貌、道行、身家,均非我的对手,焉能配得上灵儿……”
  “呸!”
  无咎站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眼光闪烁,只想着借机缓口气。谁料那位卫戈倒是个情种,对于灵儿依然念念不忘。他顿时怒了,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先生相提并论!呦,你也会飞啊,却要装着鸟人模样,与那个骑着白鹿的老头一个德行……”
  卫戈虽然修为莫测,却能够踏空而立,显然是位道门的高手。而他本是复仇而来,谁料又被当面羞辱。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你辱没我师父,便留下吧……”
  他是要让他的仇家,命丧于此。
  而无咎却是抬头看天,突然一阵神色迷茫。
  此时,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已爬上天心。而偌大的白溪潭,依旧是浊浪翻滚,丝毫不见沉降的迹象,也没有深渊的出现。
  莫非是说,自己与灵儿的猜测均已落空。而返回卢洲的指望,也成了泡影?
  天呐,难道再也回不去了?
  而即使留在陌生的异域,也不能留在这白溪潭啊,否则十死无生……
  无咎绝望之余,心头阵阵发冷。
  “扑通、扑通——”
  那是死尸栽下半空,坠落潭水的动静。
  夜空之中,尚有二十余头猛虎,在追逐着林彦喜与吴昊四人,继续苦斗不休;远处的山崖上,人群兽群混战成团。月族的兄弟们已被挤成了狭小一块,几近被疯狂的杀气所吞没;妖族一方,虽有万圣子坐镇,同样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此外,另有一头白鹿,驮着一位白须的老者,悠然踱步到了白溪潭的上方。似乎也为那深潭、明月所困惑,各自上下张望……
  “呼——”
  无咎尚自心神不定,一道枪影迎面袭来。
  卫戈显然是全力以赴,出枪之际,凌厉的杀气,瞬即笼罩四方。
  与此瞬间,浪花迸溅。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正是摆脱束缚的卫仁,气急败坏地挥舞银斧,与卫戈一前一后扑向冤家仇敌。
  无咎却无心恋战,抓出两块蔽日符扔了出去,然后飞身蹿起,直奔远处闪遁而去。
  转瞬之间,抵近了潭水的对岸。
  只见十二个银甲壮汉,犹在苦苦支撑。其中的灵儿与韦春花、荀万子等人,被逼迫在狭小的一块地方,几无立足之地,而四周却是狂攻不断、人影兽群重重……
  “灵儿,你我回不去了——”
  无咎的喊声未落,几头猛兽驮着壮汉返身奔着他扑来。他不躲不避,几道色彩各异的剑芒脱手而出。“扑扑”血肉横飞,“砰砰”尸骸坠地。他顺势又是抬手一指,纷乱的剑芒蜂拥闪现,正是随身携带的古剑,足有上百之多,便如夜空中卷起疾风骤雨,奔着混乱的兽群人群怒袭而去。
  广山与兄弟们见无咎解围,精神大振。与此同时,混乱中转来灵儿的诧异声——
  “啊……已是午夜时分,潭水缘何没有沉降……”
  “砰、砰——”
  盘旋的剑光中,无咎再次劈翻两头拦路的猛兽,急声道——
  “推测有误……”
  “不应该啊……”
  九星神剑,再加上百余道飞剑,顿时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也使得疯狂的围攻稍稍缓解。
  无咎趁势往前,闪身落入十二银甲壮汉所环绕的阵势中。而他却来不及多说,大声吩咐——
  “兄弟们,此地不宜久留……”
  “且慢……”
  灵儿的个头娇小,在壮汉聚集的人群中,她似乎已被淹没,却又不便离地飞起,只能挨着韦春花,留意着头顶的动静,以免意外而及时应对。无咎恰好落在身旁,被她一把抓住臂膀,就势踮起脚尖,回头打量着白溪潭,随即又昂首张望而自言自语——
  “天心明月,明月天心,乾坤颠倒,颠倒乾坤,哦……”
  她明眸闪烁,心思急转,突然伸手急拍无咎的肩头,振奋道:“返回卢洲的途径,不在白溪潭,而在天上,在那明月之中……”
  无咎的心神一动,也仿佛恍然大悟。
  乾坤颠倒,岂非就是天地颠倒?不过,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高挂天上,遥不可及,所谓的途径又何在……
  便于此时,百余丈外,杀声震天,一群人影冲天而起。
  竟是妖族高手,冲出重围,直奔白溪潭上方的夜空遁去。不过转瞬之间,抵近潭水的正中,却并无异常,人影混乱。
  却见一位老者,挥手大喊——
  “给老夫往天上飞,不管是百丈、千丈,生死祸福,在此一举——”
  混乱的人影,蜂拥往上。
  而兽群、人群随后逼近,枪影、斧影紧追不舍。而妖族的高手只顾逃命,霎时血光迸溅,一个又一个妖族的高手栽下半空……
  万圣子留下断后,眼看着弟子丧命,他心疼不已,猛然挥动双袖。顿时寒风乍起,玄冰呼啸。逼近的兽群、人群抵挡不住,纷纷后退。而他不敢大意,扭头看去。
  这边是杀机狂乱,喧闹震耳,而数百丈外的夜空下,却是异样的安静。一头白鹿,一位老者,犹在徘徊,好像迟疑不决,又仿佛在默默等待……
  “祖师……”
  万圣子循声抬头。
  只见几个弟子飞遁极快,已高达千丈,却不知是触到了禁制,或开启了天地之门,从那圆月之上,突然洒下一道足有十余丈粗细的淡淡光芒,并横贯夜空而直达下方的白溪潭。原本翻腾浊浪的潭水,忽然宁静无波而月华倒映……
  恰于此时,飞在天上的几个弟子突然消失无踪。紧随其后的弟子,也相继消融于那诡异的光芒尽头……
  万圣子不禁两眼一亮,放声笑道:“呵呵,天心明月,乾坤颠倒,原来如此,多谢提醒……”
  他的笑声未落,已飞遁而去。
  浅而易见,那位妖族的祖师,始终在关注着无咎的动向。而这边的灵儿刚有提醒,便已被他察觉,随即闻风而动,竟被他抢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也果然不出所料,前往卢洲的途径所在,已非白溪潭,而是在天上,在那明月降下的光芒之中。而午夜仅有短短的一刻,时机稍纵即逝……
  无咎再也不敢耽搁,断然喝道:“广山,给我摆开九星战阵——”他双手掐诀,犹在四周盘旋的剑光,猛然汇聚一处,并硬生生从围攻的兽群、人群中撕开一道血腥的豁口。而他仍未作罢,急声又道:“林彦喜、吴昊,速来接应,韦合、荀万子跟着灵儿、韦春花冲出去——”
  灵儿与韦春花,带着众人飞身蹿起。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则是脚踏云板而紧随其后。
  而林彦喜与吴昊四人,并未前来接应,反倒是两个粗壮的汉子,各自挥舞银斧、银枪,恶狠狠拦住了去路。
  “灵儿,莫走……”


第一千零九章 不得越界
  ……
  无咎召唤吴昊四人前来接应,再由灵儿与韦春花开路,月族的兄弟们摆开战阵随后发动攻势,或将就此摆脱重围而冲向那道通天的途径。谁料吴昊四人,姗姗来迟。灵儿与韦春花,带着韦合与荀万子等人刚刚飞出去数十丈,竟被突然赶来的卫戈与卫仁给挡住了去路。
  尤其是那个韦合,他让灵儿莫走?
  而此时此刻,一点儿都耽搁不得!
  无咎还想着留下断后,却再也不敢迟疑。他闪身往前,左手抓出几枚蔽日符砸向卫仁,右手掐诀而用力往前一指。尚在四周盘旋的紫色狼剑,霍然暴涨数丈,以闪电之势,直奔卫戈劈去。而紫色的剑光犹在呼啸,旋即又是一青、一白、一红、一金四道剑光相继闪现,便如一串彩虹划过夜空,虽也绚丽夺目,却威势惊人……
  卫仁知道无咎的符箓厉害,急忙躲闪。
  而卫戈却是有恃无恐,迎面扑了过来。
  “锵——”
  便在紫色的狼剑撞上银枪的刹那,五色剑光合一,威力倍增,顿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炸鸣。
  卫戈禁不住双手颤抖,人往后退。而恰于此时,又一道无形的杀气突如其来。他有所察觉,猛然一惊,而转身躲避之际,肩胛已被洞穿而迸出一股热血。他疼的惨叫一声,狼狈后退。而手上一轻,所持的银枪被人抢夺而去。随即胸口突然再中一脚,他一头栽下半空……
  “走——”
  无咎抢过银枪,便是大喝一声,顺势挥动衣袖,六把九星神剑与上百飞剑再次化作狂飙怒卷。
  人群兽群纷纷退却,灵儿与韦春花趁机往前。而林彦喜与吴昊、李远、万争强也赶了过来,接应众人直奔天上飞去。
  正当此时,有人出声——
  “乾坤颠倒,道已非道。理当前往异域,匡扶天地正气……”
  犹在远处徘徊的白溪上人,竟骑着白鹿,奔着这边飞来。
  那道十余丈的光芒,依然矗立在夜空之中,与湖水深潭相连,与天心明月贯通。妖族的高手,已多半冲入光芒,飞升而上,再相继消失。而万圣子并未忙着离去,犹在不断的挥手催促而神色焦急。
  与此同时,成群的猛兽,驮着上千的道门高手,不畏剑光凌厉,也不避血肉横飞,只管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林彦喜、吴昊与灵儿、韦春花等众人虽然汇至一处,而距离那道通天的光芒尚有百丈之隔。一旦错过时机,或将永远不能返回卢洲……
  无咎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再次挥动袍袖,随即闪身疾遁,挥手猛然一指而朗然出声——
  “纵使天心明月,看我星雨落花……”
  话语声未落,上百飞剑消失无踪。六道色彩各异的剑芒,却如流星倒挂而瞬间合一,旋即又凌空呼啸,而轰然绽放——
  “轰——”
  一团光芒出现在夜空之中,宛如又一轮明月而耀眼夺目。而巨响刹那,光芒炸开,万千星光如雨,带着无尽的杀机,瞬间横扫八方……
  汹涌而来的人群、兽群,纷纷后退躲避。
  纵然如此,还是躲不过那缤纷的星雨,不断有惨叫声响起,也不断有血肉横飞……
  骑着白鹿的白溪上人,也不禁放缓去势。那星雨落花,看似绚丽,却是无数的剑芒汇聚而成,竟然将偌大的一片夜空,化作血腥的杀戮炼狱,令人不得不有所回避。
  所幸的是,天心光芒,也就是那通天的途径,依然如故……
  白溪上人挥袖轻拂,夜空中顿时闪现出片片黑光。崩碎的虚空瞬即蔓延,转而已将漫天的星芒吞噬殆尽。他拍了拍身下的白鹿,淡淡出声道——
  “你便是无咎?”
  白鹿踏动四蹄,不慌不忙,像是在山野闲步,却去势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已瞬移百丈。
  此时,林彦喜、吴昊与灵儿、韦春花,以及月族的兄弟们,已抵近天心光芒。而上千的猛兽与道门高手,随后紧追不舍……
  无咎祭出一式“星雨落花”,本想着延缓片刻,谁料他最为强大的神通,转瞬间已不复存在。他又是急切,又是无奈,抬手一招,六道剑光入体。而当他转身后退,冷不防的有力道袭来,竟然托着他的身躯,缓缓往上飞去。
  四周光芒闪烁,上下贯通笔直,犹如置身深井,却又直达天地……
  稍不留神,人在光芒之中。且不说脚下的波光诡异,以及头顶上的月华夺目。却见数百丈之上,万圣子踏空而立,一边催促最后几个弟子离去,一边低头俯瞰而宁神戒备。
  而林彦喜与吴昊四人虽然相继现身,灵儿、韦春花与众位兄弟仍在光芒之外……
  令人胆寒的话语声,再次响起——
  “你杀我门人,伤我弟子,罪大恶极,还想离去,哼……”
  随着一声冷哼,片片雪花出现在夜空之中。
  并非雪花,而是幻化的斧影,数百上千,寒光闪闪,直奔天心光芒中的无咎,以及正在逃离的众人狂袭而来。而天心倾泄的月光,似乎蕴含禁制。斧影刚刚触及,便溃散无形,余下的寒芒,却依然威力惊人。
  灵儿、韦春花、韦合,已然冲入月光。而月族兄弟,与荀万子等人,尚在数丈之外。霎时“砰砰”闷响,血肉横飞。只见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翻滚着跌入光芒之中,顿然人仰马翻而狼狈不堪,所幸有银甲护体,看上去并无大碍。紧接着便是荀万子、彭苏,应该得益于银甲卫的遮掩,侥幸逃脱一劫。而高云庭、木叶清、卯辉、金代子与汪夫子,已被斧影劈得粉碎而无一活命……
  无咎目瞪口呆。
  刚刚脱险的林彦喜、吴昊,以及灵儿、韦春花等人,也是惊骇难耐。
  而那位白溪上人,骑着他的白鹿,带着黑压压的人群、兽群,已逼到了不远处,随时都将涌入天心光芒而趁势追来……
  “走啊——”
  无咎大喝一声,他本人却往外冲去。
  广山与兄弟们慌忙寻找着云板,唯恐坠落,却发现并未栽下半空,而是缓缓往上飞去。而既然先生有令,一个个也不多想,抓着铁斧铁棒,跟着惊魂未定的荀万子与彭苏借势蹿起……
  而灵儿看得真切,急道:“无咎,我与你留下……”
  “滚回去——”
  无咎却回头一瞥,怒声叱呵。
  “你……”
  灵儿还想动身追赶,被韦春花一把拉住。
  “听话,快走——”
  “我……”
  灵儿咬着嘴唇,像是委屈,又似担忧,泪光在眼圈中打转。她从未被人如此训斥,而一切又好像早有预兆。此前说笑的时候,那小子便让灵儿听话。而突然死了五位道友,若是他……
  说话之间,无咎已冲出光芒,抬手抓出撼天神弓,奋力拉动弓弦,便是一道烈焰箭矢怒射而去……
  白溪上人,在反复的试探,与反复的权衡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他要带着门人弟子,去那神秘的异域走上一遭。而他铲除了几个妖人,正要骑着白鹿,踏入那通天的光芒,一道箭矢突如其来。
  他尚未在意,旋即一怔。
  那箭矢,并非寻常的神通,而是一道烈焰、一道闪电,仿佛要毁天灭地,即使他这个道门的高人也感到有所惧意。
  他忙伸手划动,面前绽开一道虚空缝隙。
  而来势迅猛的烈焰箭矢,稍稍一顿,似乎已被虚空吞噬,而不过瞬间,又“喀喇”一声呼啸而至。
  一支烈焰箭矢而已,怎会如此迅猛,竟能撕破虚空……
  白溪上人始料不及,再要应变,为时已晚,忙拂袖一甩。他与他身下的白鹿,突然后退数十丈,却无迹无形,神速异常。而烈焰箭矢,如影随形。他双手疾点,连连划动。所在四周,顿时崩碎出大片的虚空。来势迅猛的箭矢,终于扎入黑暗而消失无踪。他这才缓了口气,随即又神色一凝。
  只见那道通天的光芒前,一道披挂银甲的身影傲然而立。而他手中的大弓,换成了卫戈的银色长枪,旋即睥睨四方,冷声喝道:“明月天心两相照,乾坤有别各不同。我等既然返回,诸位不得越界!”
  无咎也曾有过想法,让白溪上人前往卢洲,以便借力打力,藉此对付鬼妖二族与玉神殿。而他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如今的卢洲,已足够混乱,他不愿落井下石,更不愿看着更多的无辜生灵惨遭戕害。于是他要竭力阻挡,不容对方越界半步。
  或许是他的凛然正气所致,亦或许是他的烈焰箭矢过于强悍,在场的道门高手震惊不已,竟一时不敢逼近而纷纷后退。人群中的卫戈,顾不得血肉模糊的肩胛所带来的巨痛,同样的瞪大双眼而错愕莫名。
  只当那人徒有其表,配不上灵儿,谁想他始终隐忍不发,竟能一箭射退师父。尤其他的一身银甲,竟是如此的神武非凡。而他不仅抢走了灵儿,还抢走了自家的长枪……
  而无咎虽然威风凛凛,心头却是焦虑万分。
  一旦白溪上人再次出手,他将无力阻拦……
  正当此时,明亮的月光突然有所变化。
  无咎抬头一瞥,忙又低头俯瞰。
  天上的明月,已渐渐偏离天心。而那道通天的光芒,也渐渐减弱,并从白溪潭的深处,由下而上,缓缓消失……
  无咎禁不住有些慌乱,厉声道:“越界半步,碎尸万段!”
  而话虽如此,他却不敢耽搁,身形闪动,一头扎入那愈来愈弱的光芒之中。
  突然有人惊喜道——
  “无咎……”
  竟是灵儿,与韦春花仍未离去,高悬数百丈,不住的在招手呼唤。而妖族以及林彦喜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咎收起银甲、银枪,转而往上。
  惊叫声又起——
  “小心——”
  无咎低头一瞥,脸色大变。
  白溪上人,骑着白鹿,出现在下方,彼此相距仅有十余丈。与之瞬间,成群的兽影、人群,疯狂闯入光芒之中……
  无咎急忙抓出一枚砲丸,冲着白溪上人砸去,旋即又咬紧牙关,再次神弓在手而奋力扯动弓弦。“嘣”的一声炸响,烈焰箭矢怒射而去,却并非射向白溪上人,而是那枚砲丸。
  “轰——”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强悍无匹的威力骤然释放,惊涛骇浪般的力道充斥上下,已然减弱的天心光芒被拦腰切断。
  无咎正要趁势飞遁,却身形摇晃,接连施展撼天神弓,耗去了他大半的法力。再次强驱神通,竟有些力不从心。而力道反噬,他再也无从躲避……
  便于此刻,他的臂膀被人一左一右抓住,猛然往上遁去,竟是灵儿与韦春花返回接应。
  与此刹那,通天的光芒已然消失,无边的黑暗袭来……
  当三人再次低头看去,只见茫茫的夜色中,成群的人影犹在厮杀,有骑着白鹿的白溪上人,有腰身佝偻的万圣子,有一袭白衣的灵儿,有白发苍苍的韦春花,还有某位先生,以及他的十二银甲卫。
  而那熟悉而又真实的一切,瞬即远去……


第一千零一十章 恍然如梦
  ……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却有风声响起。
  还有浪涛声,与岩石的撞击声,愈来愈近……
  灵儿与韦春花带着无咎,正在黑暗中穿行,突然置身于湖水之中,旋即破水而出,忽而一轮月光,出现在头顶之上。
  卢洲的白溪潭,终于回来了?
  而那明亮的月光,倏忽一暗,随即一块山石,轰然而下。
  灵儿看得真切,急忙与韦春花示意,双双抓着无咎,施展遁法躲避。山石足有数十丈,带着风声擦肩而过,顿然浪花飞溅,一阵轰鸣大作。
  转瞬之间,三人飞跃峭壁之上。
  却见群山环绕之中,乃是如同深潭般的一方湖水。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卢洲的白溪潭啊!
  此时的水面虽在上涨,却被坠落的山石所轰击。
  湖水的对岸,一头巨大的白猿,犹在击打着峭壁,引起山石的崩塌……
  那是万圣子的分身法相,他显然要毁掉白溪潭,彻底断绝通往异域的途径,以免白溪上人追来?
  千丈之外的山顶上,两群人影在叫喊对峙。一方是林彦喜与月族的兄弟们,一方是妖族的高手……
  而无论远近,并未见到留守的韦尚与姜玄等人?
  “无先生……”
  见到这边三人现身,林彦喜、吴昊等一帮兄弟扭头跑了过来。
  “万圣子要填埋深潭……”
  “而先生尚未归来,我兄弟阻拦……”
  “怎奈妖族过于蛮横……”
  “所幸先生无恙……”
  灵儿与韦春花带着无咎,在一片山顶上落下身形。
  无咎只是法力修为损耗过甚,本人并无大碍。而灵儿还是拿出几粒丹药,给他塞入口中。
  也正如所料,兄弟们与妖族引发对峙的缘由,正是因为万圣子的过河拆桥。
  “唉,高云庭与木叶清不在了……”
  “还有卯辉、金代子与汪夫子……”
  “先生,你我何去何从……”
  “久战力疲,是否歇息片刻……”
  众人到了近前,依旧是七嘴八舌。
  “诸位——”
  无咎举起双手致意,说道:“我本不愿丢下一人,奈何高云庭等五位兄弟,还是留在了异域,惭愧啊……”
  话没说完,他欠身一礼,面带愧色。
  “先生,此事不能怪你……”
  “若非你独自断后,我等断难脱险……”
  “仙途本莫测,生死寻常事……”
  “先生的高义,有目共睹……”
  死了五人,无咎很愧疚,没有辩解,揽下所有过错。而众人并未责怪,反而敬佩他的临危担当。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却要找到韦尚、姜玄,与林家的子弟!”
  林彦喜点头称是,疑惑道:“韦兄与我的族弟,以及四位弟子,本该在此等候,却不见踪影,我这便找寻一二……”
  “轰——”
  又是巨响轰鸣,一块巨石落入潭水。
  众人循声看去,神情各异。
  天上的明月,还是那样的皎洁生辉。而所在的白溪潭,已然面目全非。误闯异域,转瞬一月,种种历历在目,而一切又恍然如梦。
  无咎也不禁有些恍惚,只觉得臂弯一紧。他低头一瞥,与灵儿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光中,有感慨之色,有依赖之情,有侥幸之意,也有莫名的疑惑。曾经的北俱洲,已然成梦。而一行二十七人,是回到了卢洲,还是随梦去远,再也无从找寻?或者说,那梦幻的异域,既然存在着相同的白溪潭,莫非也存在着相同的先生,与仙子……
  “诸位小心——”
  林彦喜正要离开,突然发出一声大喊。
  只见那头白猿,竟举着一块巨大的山石,凌空跃过深潭,奔着这边狠狠砸来。
  众人回过神来,急忙四散躲避。
  无咎抓着灵儿,闪遁而起。
  “轰——”
  巨大的山石,足有数十丈,俨如一座小山,砸在潭水岸边的山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随之石屑迸溅,烟尘弥漫,浑如山崩地裂一般……
  无咎踏空百丈,身形摇晃。吞服了灵儿的丹药之后,损耗的修为有所弥补。而猛然催动法力,还是让他有些心浮气躁。而他却无暇多想,慌忙凝神张望。
  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依然是银甲在身,跳跃如飞,带着韦合与荀万子、彭苏,堪堪躲过了灭顶之灾。而韦春花与林彦喜,以及吴昊、李远、万争强,则是随后到了身旁。
  见众人没有损伤,无咎稍稍松了口气。而不过转瞬之间,那头巨大的白猿,再次奔着这边扑来,并挥舞四肢,很是凶恶异常。与此同时,尚存的二十多个妖族的高手,也是成群结队,奔着广山等人扑去……
  “那个老妖物,我呸——”
  无咎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他啐了一口,急声道:“快走——”
  这一刻,他是恨死了万圣子。对方毁去白溪潭,声称要阻断强敌的追击。如此借口,倒也不假。而那个老妖物的真正本意,还是想要将他无咎置于死地。既然诡计没有得逞,索性亲自动手了。而那头白猿,乃是老妖物最为强大的神通,此时此地,全无对手……
  无咎带着灵儿转身躲避,却又扭头往下遁去。危急关头,他不能丢下月族的兄弟们。韦春花唯恐有失,紧随其后。
  “啊……”
  林彦喜等四人,则是遁向远方。
  而那头白猿,虽然巨大,显得笨拙,却极为的灵活。他见无咎没有远逃,弃之不顾,闪身追上林彦喜四人,猛然拳打脚踢。万争强躲避不及,被一把抓住,“砰”的肉身崩溃,他的元神脱壳而出,又被另一只大手抓住,瞬间被捏得粉碎。余下的三人惊慌失措,奋力奔逃。而李远还是未能幸免,被巨猿的大脚踢中,惨叫一声飞了出去,所幸林彦喜与吴昊回头接应,三人继续落荒而逃……
  无咎冲到潭水岸边的山顶上,不及落地,猛然回头,顿时心急如焚。
  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结阵后退,步步据守,乱中有序。即使妖族高手的攻势疯狂,众人也自保无虞。而万圣子化身的白猿,过于强大,如今万争强惨死,幸存的林彦喜与吴昊、李远只怕也难逃此劫。而一旦三人罹难,被万圣子腾出手来,后果难以想象……
  “灵儿、春花姐,带着兄弟们,循着岸边就此往西,我去挡住万圣子,否则难以逃脱……”
  “你体力不济……”
  “服了丹药,无妨……”
  无咎无暇多说,闪身扑向下方的人群。妖族的二十多个高手,在高乾与古原的带领下,攻势正盛,突然见他扑来,便要结群应对。他却懒得理会,抓出两枚砲丸砸了过去。
  “轰、轰——”
  接连两团火光炸开,迅猛的威力难以抵挡。妖族的高手,慌忙四散躲避,疯狂的攻势,也随即不复存在。
  灵儿与韦春花,趁机带着众人离去……
  无咎返身蹿上半空,便是一阵疾遁。而他的遁法再快,也追不上那头白猿。白猿却已再次追上了林彦喜与吴昊、李远,眼看着三人就要遭殃。谁料便于此时,一位老者的身影突如其来。
  “无咎,你我的恩怨尚未了结呢……”
  竟是万圣子的本尊突然现身,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
  “老东西,滚开——”
  无咎的去势不减,抬手拿出撼天神弓便用力拉动弓弦。
  万圣子知道大弓的厉害,闪身后退。
  无咎还是一箭射出,“嘣”的一声烈焰呼啸。而箭矢并未射向万圣子,而是直奔数百丈外的白猿射去。便在他开弓射箭的瞬间,一道淡淡的虎影急袭而至。他躲避不及,身上光芒一闪,“砰”的倒飞出去……
  “呵呵!”
  万圣子偷袭得手,盘旋而回,拈须微笑,旋即又微微一怔。
  无咎倒飞出去数十丈,踉跄站立,周身银光闪烁,上下多了一层银甲。也就是说他的银甲,挡住了致命一击。只是他的银盔,布满血红。而眨眼之间,盔甲消失,他却满脸的血迹,气喘吁吁在咒骂——
  “老妖物,你卑鄙……”
  虽然星月银甲救了他的性命,却还是遭到了重创。尤其是喷出的热血,挡住了银盔,使得视物有碍,也不便神通的施展,他不得不现出真身。
  “哼!”
  万圣子的脸色一沉,旋即又回头一瞥。
  “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那头白猿虽然强大,终究不抵本尊的收放自如,未能躲过烈焰箭矢,在火光中溃散殆尽。
  林彦喜三人,总算是逃脱一劫。灵儿与韦春花,也带着月族的兄弟们追了过去……
  “嘿嘿!”
  无咎摇晃着身子,咧嘴一笑。只要兄弟们能够逃出此地,他便是丢下半条命也值得。而他笑声未落,脸色微变。
  灵儿、韦春花,与兄弟们汇至一处,而尚未远去,又纷纷停下。
  此时,天上的圆月,已偏过天心,而月光依然明亮。却见十余里之外,突然冒出一道道黑影,且愈来愈多,紧接着西北东南的山峰上、山谷中,冒出数千黑影,且一个个身形飘忽,带动阴风阵阵。
  鬼族的炼尸鬼煞……
  “呵呵!”
  万圣子,又笑了,而冷森的笑声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急切——
  “无咎,此地的方圆十里,已被鬼族重重围困。你与你的兄弟,没人能够活着离开。而你若是将《万圣诀》,以及鬼族的圣晶,交给老夫,老夫答应留你一命。不过,你要当机立断,否则鬼赤与玉真人赶来,谁也救不了你……”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趁火打劫
  ……
  无咎踏空而立,身形摇晃,满脸血迹,神情疲惫。
  他的左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撼天神弓。
  他看向远处冒出来的一个个鬼影,看向被挡住去路的兄弟们,转而又看向十余丈外的万圣子,不禁喘了口粗气,沉重的摇了摇头。
  鬼族聚众而来,倒也罢了。而鬼赤与玉真子,亦将赶来?
  此时的万圣子,应该没有说谎。
  可不就是梦,一场噩梦。
  上个月的这一夜,来到白溪潭,便陷入噩梦之中,或者说一个圈套之中。而真正的圈套,或许从银石谷便已开始。虽也有所猜测,多加提防,而圈套的毒辣、与设计之深,还是远远出乎所料。
  而鬼族与玉神殿的联手,更是叫人难以置信……
  “据老夫所知,你的神弓固然厉害,而以你的修为,仅能施展一回。如今你已接连射出三箭,想必早已精疲力竭。老夫取你性命,不费吹灰之力。而老夫不愿便宜了鬼族,还望你速速决断!”
  万圣子在催促,却压低嗓门,左右张望,显得颇为焦急。
  “圣晶乃鬼族之物,你要来何用?”
  无咎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声反问道。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瞒不过万圣子,故而被揭穿老底,也全无惊慌。不过他的神色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鬼族之物?那是汇集天地元气的仙家至宝,哎呀……”
  万圣子察觉失言,摆手道:“莫管许多,且拿来啊——”
  便于此时,远处有惊叫声响起。
  两人循声看去。
  十余里外的山谷中,突然剑光闪烁,随即冒出一位壮汉的身影,异常的悍勇,成群的鬼煞被他强行冲开,但有阻挡者,顿时被他的剑光搅得粉碎……
  惊叫的乃是韦合,他认出了壮汉。灵儿与韦春花、林彦喜等人不作迟疑,带着月族的兄弟迎了过去。
  是韦尚!
  灵儿的那位师兄,接应来了。
  无咎松了口气,转身便走。
  韦尚的现身,表明姜玄与林家子弟也安然无恙。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当尽快逃出险地。
  而万圣子却身形闪动,伸手拦住了去路。
  “无咎,你的兄弟或能逃脱,而你却万万不能。留下万圣诀与圣晶,否则老夫让你命丧当场!”
  “闪开——”
  “哼,老夫仁至义尽,你却不识抬举……”
  “老妖物,你在趁火打劫……”
  “是又怎样,再射老夫一箭啊,否则便乖乖顺从……”
  真正老奸巨猾,阴险毒辣的对手,不在于往日的骄横跋扈,而在于你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撕开慈和的面孔,给你最为致命的一击。
  而万圣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对手。便在无咎精疲力竭,遭受创伤,急于离去之际,他再一次痛下杀手。一道火光与一道白茫茫的寒风霍然而出,交织盘旋着呼啸而来……
  无咎只觉得寒风扑面,杀机凛冽,他禁不住暗暗叫苦,便想闪遁躲避。却见上下左右已被火光笼罩,一时无路可退。他双眉倒竖,眼光闪烁,神色挣扎,却还是默念法诀而张口喷出一股精血。便在精血化为血雾的瞬间,他地仙六层的修为,猛然暴涨至地仙八层,一度耗尽的法力,也仿佛恢复如初。他猛然举起白骨大弓,直奔十余丈外的万圣子扑去,并用力拉动弓弦而“嘣”的烈焰激射——
  万圣子有十足的把握,抢回《万圣诀》与鬼族的圣晶。而那张神异的大弓,也被他视为囊中之物。谁料他吃定的对手,竟然修为暴涨,法力恢复,还出其不意的再次射出一箭。他始料不及,抽身躲避,奈何相距太近,烈焰箭矢快如闪电。他忙收回法力,身后闪现层层玄冰……
  “砰、砰、砰——”
  玄冰接连炸碎,却还是未能挡住那火红的箭矢。
  万圣子逃窜之际,被迫抓出一截白骨抛向身后。手指粗细的白骨,霍然暴涨数丈,“轰”的一声堪堪挡住了杀机,却又瞬即恢复原形。
  而正是得益于这稍稍的阻挡,烈焰箭矢猛然转向,直奔天穹射去,像是一道流星而消失无踪……
  千丈之外,万圣子狼狈停下,看向手中的白骨,忍不住一阵心疼。三寸长的白骨,乃是他的本命至宝,穷极数千年的修炼,堪称坚不可摧,却被烈焰箭矢,震裂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该死的无咎,赔偿老夫的法宝。还有万圣诀,玄鬼圣晶,神弓,我都要……
  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逃了?
  万圣子转身便追。
  他逃不掉……
  而无咎逼退了万圣子,闪身便是一阵疾遁。
  转瞬十余里。
  韦尚与灵儿、韦春花、林彦喜以及月族的兄弟们,已汇聚一处,却被成群的鬼煞围住。而更多的炼尸鬼煞,正源源不断的从远处涌来。
  “快快离开此地,百里外另有去处,无兄弟……”
  韦尚见无咎赶来,大声呼喊。
  “无咎,你……”
  众人合力往前,均是拼命的架势,即使鬼煞众多,也应该能够冲出重围。而人群中的灵儿,不忘回头一瞥。
  无咎虽然拎着白骨大弓赶了过来,却满脸的血迹,且摇摇欲坠,显然伤势不轻。
  “师兄……”
  灵儿惊叫一声,返身冲出人群。
  “我……噗……”
  无咎摆了摆手,想要示意无妨,而未及出声,又是一口热血喷出。灵儿迎面飞来,急忙伸手搀扶。
  韦尚也匆匆而至,关切道:“伤势如何……”
  无咎艰难道:“快走——”
  韦尚点了点头,转身往前,抬手一指,剑光呼啸。成群的炼尸鬼煞刚刚逼近,便被凌厉的杀气横扫出去。
  林彦喜与吴昊、韦春花,以及月族的兄弟们,更是横冲直撞而所向披靡,渐渐杀出重围。
  韦尚与灵儿,为了接应无咎,往返之间,落后数百丈。而成群的炼尸鬼煞,似乎受到召唤,突然放弃了突围中的众人,转而直奔他三人扑来。韦尚凶悍异常,只管一路冲杀……
  恰于此时,一道光芒,突然划过夜空,由远而近。
  是一白骨骷髅,突然凌空高悬而光芒闪烁,随即阴风怒号,一个个狰狞的鬼影从天而降……
  韦尚的飞剑对付炼尸鬼煞,势如破竹。而那狰狞的鬼影,却如同虚幻,任凭他的剑光凌厉如旧,却再也挡不住那成群的鬼影。
  但见黑影重重,阴风阵阵,杀机肆虐,撕心裂肺的呼号声令人胆寒。他不由得放缓去势,随即陷入浓重的雾气之中,顿时不见了天上的明月,也失去了方向,唯有无穷无尽的死意笼罩而来……
  “灵儿,与无兄弟快走……”
  韦尚徒劳的催动剑光,神情绝望。
  “师兄……”
  灵儿搀扶着无咎,也是茫然无措。
  “唉,鬼赤来了……”
  无咎却叹息一声,猛然挣脱灵儿,旋即举起大弓,咬紧牙关,奋力蹿起,强行拉动弓弦便是“嘣”的一声炸响。
  火红的箭矢,轰然而去,撕破雾气,撞碎鬼影,“砰”的击中悬在半空的白骨骷髅。骷髅呜咽着飞向远处,无数的鬼影随之消散……
  而无咎却像是片枯叶,失去了清风的凭借,摇摇晃晃栽落下来。
  “无咎……”
  灵儿飞身往上。
  韦尚更快一步,抢先冲了过去。
  无咎尚在坠落,被一双大手接住。他满脸血迹,神情迷离,却突然惊醒,收起大弓,翻转腰身,已是披头散发,急促道:“带着灵儿……”话音未落,他一掌拍在韦尚的肩头,力道反噬,人已飘向半空。
  韦尚微微一怔,又重重点头。
  “不要啊……”
  灵儿发出惨叫,随后便追,却被韦尚一把死死抓住。她挣脱不得,泪水如崩——
  “无咎,你岂敢丢下我……”
  无咎摇晃随风,飞舞的乱发中呈现出一张疲倦的笑脸。他缓了口气,道:“傻丫头,我若不死,谁也走不脱,听话……”
  “不——”
  灵儿还想挣扎,被韦尚抓着,转身疾遁,趁乱穿过重围。而众多的炼尸鬼煞,并未在意那对师兄妹的离去,只管从四面八方,奔着某人逼来。
  无咎虽摇摇晃晃,却如释重负,昂首向天,两眼中星芒闪动。
  那轮圆月,早已划过当空,渐渐坠向天边。它虽然坠落,即将亏缺,而来月的这个时候,它将满盈如旧而明亮依然……
  与之瞬间,数千的炼尸鬼煞,挤满了山谷,并环绕半空而形成重围。紧接着又有大群的人影,越众而出。其中有万圣子与妖族的高手,有成群的老者,还有一位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
  “玉真人、玉尊使,鬼赤、鬼兄,请看——”
  万圣子冲着中年男子与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拱了拱手,然后抬手一指。而当他看向那半空的人影,神色微微一凝,却还是庆幸道:“承蒙诸位的相助,总算将无咎困在此地。又将如何发落,请玉真人吩咐!”
  “呵呵!”
  被称为玉真人的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道:“此事与玉神殿无关,本尊只为平息鬼、妖两家的恩怨而来,至于他的死活,悉听尊便!不过……”
  他话语一转,似笑非笑道:“不过,一旦恩怨了结,两家务必退出卢洲,否则本尊也不好交代啊!”
  “这个……”
  万圣子沉吟不语。
  而鬼赤却一甩袍袖,踏空往前,面带杀机,扬声叱呵——
  “无咎小贼,我鬼族的圣晶何在?”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落井下石
  ……
  无咎,依然昂头看天。
  他在冲着那轮明月,默默的出神。
  好像那明月之上,有着无尽的风景,令他遐想,也让他神往。至于身陷重围,强敌环伺,他全无畏惧,或者说,他早已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
  “小贼,你当初杀我族人,毁我玄鬼殿,可曾想过今日?任你狡诈多变,哪怕是上天入地,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鬼赤踏空而行,缓缓逼近,苍白的脸色,带着难言的恨意。
  “休得装聋作哑,还我的圣晶。否则我叫你生不如死……”
  “玄鬼圣晶?”
  无咎终于应声,回过头来。
  月光下,夜空中,百丈外,站着数百人影。却多为炼尸鬼煞,踏着飞剑,神情呆滞,阴气环绕。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鬼巫,一个个杀机莫测。妖族的高手,自成一群。那位玉真子,似乎在袖手旁观,却面带微笑,神色不善。
  无咎的眼光掠过四方,看向迎面逼近的鬼赤。他撇着嘴角,淡淡道:“老鬼,你要的圣晶,已被万圣子抢走……”
  “一派胡言!”
  远处传来万圣子的怒叱声——
  “我从未见过圣晶,也无非分之想,我只要《万圣诀》,我妖族的《万圣诀》……”
  鬼赤冲着万圣子投去深深一瞥,转而叱道:“小贼,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的圣晶何在?”
  “嘿!”
  无咎耸耸肩头,呲牙乐道:“我没有圣晶,只有刀——”
  他抬起右臂,手中果然多了一把黑色的长刀。
  有人恨恨道:“我的妖刀……”
  鬼赤在十余丈外踏风而立,眼光中寒意一闪。
  “小贼,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
  “哼,纵然一死,又有何妨。本人不枉此生,也无愧天地。总好过你这个老东西,本是爹娘生养,却甘当鬼囚,泯灭人性,残害无辜,禽兽不如,我呸——”
  无咎连声痛骂,犹不解恨,昂头啐了一口,狂放的神态中透着蔑视与嘲讽。
  “你……”
  鬼赤的脸色,本来苍白,此时罩了一层黑气,可见他的愤怒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抽搐着眼角,抬手一指——
  “小贼,是死是活,已由不得你……”
  五道阴风,从鬼赤的指尖飞出,呼啸着、盘旋着,直奔十余丈外的无咎袭去。
  无咎不躲不避,昂首而立,劲风扑面,乱发飞扬。而他的脸上,没有血迹,只有苍白的淡漠,与唇角一丝不屑的笑意。他摇晃着举起妖刀,无力的往前劈去。
  “锵、锵——”
  两道阴风剑气,击中妖刀。六尺长的黑色妖刀,在金戈炸鸣声中,“砰”的崩碎殆尽。凌厉的威势,裹挟着锋利的铁屑,发出刺耳的呼啸,如同怒海狂飙一般势不可挡。他衣衫破碎,惨哼一声倒飞出去。
  “扑、扑——”
  不过刹那,又是两道剑气,从无咎的胸口横穿而过。他的身子急剧颤抖,恰似狂风中的落叶,脱离了枝梢,耗尽了生机,飘摇着坠落。
  而最后一道剑气,并未作罢,带着浓重的死意,直奔他的眉心飞来。浅而易见,鬼赤那个老东西,要毁了他的识海,再攫取他的元神,加以抽魂炼魄,从此将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无咎往后倒飞着,双臂徒劳的挣扎着,似乎劫数注定,再也摆脱不了任由宰割的下场。而眼看着阴风剑气,就要扎入他的眉心。他挣扎的双手,突然各自抓出一个铁疙瘩,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面前狠狠撞在一起。
  恰好剑气袭来……
  “轰——”
  夜空之中,炸开一团巨大的火光。紧接着轰鸣震耳,随之阵阵飓风狂扫八方。
  那是砲丸。
  无咎将砲丸分给众人之后,他本人已所剩无几。还想留下几枚砲丸,交给林家子弟研制。谁料最后的两枚砲丸,竟是留给了他自己。两枚砲丸的威力,再加上阴风剑气,足以摧毁任何一具血肉之躯……
  隆隆的轰鸣声,与反噬的杀机交织着,犹在夜空中回响而震荡不绝。
  鬼赤挥动袍袖,凝神张望。
  小贼死了?
  尸骸无存……
  “那是无咎的分身——”
  远处的话语声,透着幸灾乐祸。
  “万圣子,你何不早说?”
  鬼赤猛然转身,有些恼羞成怒。
  只见远处的万圣子,佝偻腰身,手拈长须,无奈道:“无咎擅长分身之术,我想鬼赤道兄本该知晓啊。何况他的分身与本尊无异,众目睽睽之下,未见异常,我也不敢断定……”
  “哼!”
  一道人影踏空而起,哼道:“我玉神殿隐忍多时,已仁至义尽。还望鬼妖两家,好自为之!”
  玉真人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万圣子举手相送,很是恭敬,转而又看向鬼赤,试探道:“如何是好……”
  鬼赤冲着玉真人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也不吭声,张口吐出一团血光。神识所及,血光中有一血点正在缓缓移动。他伸手抓住血光,扬声道:“小贼就在千里之外,鬼丘带人随我追赶。余下的弟子,与炼尸鬼煞就地安置,不得吩咐,切勿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不见。
  万圣子岂肯罢休,跟着催动遁法。
  一群鬼巫与一群妖族的高手,更是不甘落后,一个个风驰电掣,你追我赶而去……
  ……
  与此同时,一处隐秘的山洞内,冒出三道人影,分别是灵儿、韦尚,还有姜玄。
  而三人刚刚现身,韦尚的后背上有光芒闪烁,随即再次现出一道人影,竟是无咎,他似乎吃禁不住,一口热血喷了出去。
  “哎呀,先生……”
  “无咎……”
  韦尚脚下一顿,左右的姜玄与灵儿慌忙伸手搀扶。
  无咎头顶的玉冠,仍有光芒闪烁,而他本人却是满脸血迹,痛苦不堪。他趴在韦尚的背上,艰难道:“我死不了,多亏了灵儿送我的玉冠……”
  此前的灵儿,只当生离死别,可谓虚惊一场,而此时的她,依然忧心忡忡。她抓着无咎的手臂,又是庆幸又是埋怨道:“我爹留下的玉冠,有隐身之能,天仙前辈也难以察觉破绽,即便是我也被你骗了,而你……”
  “我的分身,没了……”
  “啊……”
  修仙高手的分身,等同于半条命。而无咎在耗尽修为,遭到重创之后,又毁了分身,更是雪上加霜。
  灵儿惊呼一声,摸出两粒丹药。无咎虚弱不堪,两眼迷离,而丹药入口,精神稍稍一振——
  “鬼赤……不会罢休,走……”
  “这边来——”
  姜玄带头跑了出去。
  不多远处,另有一个山洞。隐秘的山洞内,同样有座传送阵。
  “韦前辈唯恐有变,吩咐林家子弟,暗中布下传送阵。也果不其然,察觉鬼族出没。于是韦前辈命我等看守阵法,他则伺机接应,苦等一月,幸亏先生逃脱……”
  姜玄启动阵法,继续分说道——
  “诸位前辈与十二银甲卫,已先行一步,我留下等候……”
  四人踏入阵法,光芒闪动。转瞬景物变幻,眼前又是一个山洞。
  姜玄抬脚踢碎阵法的阵石,接着带路——
  “此阵仅能传送千里,为免不测,另有阵法传送,相隔百丈……”
  如此钻入山洞,踏入阵法,再冲出山洞,奔向下一个传送阵。
  无咎只管趴在韦尚的背上,眼光随着景物的变幻而微微眨动。极为虚弱的他,很想沉沉睡去,却又咬牙强撑。因为虽然逃出了白溪潭,而他依旧是心神难安。
  或许危机尚未远去,或许还有位置的凶险即将到来……
  须臾,当四人再次走出阵法,已无传送阵可用。
  “林家子弟,仅布设十座阵法,而此地已远离白溪潭,应该无妨!”
  姜玄带路,韦尚背着无咎随后,灵儿则是紧紧跟随。
  而冲出山洞,迎面是个峡谷。
  却见李远瘫坐在地,吴昊守护一旁;林家子弟,以及林彦喜,韦春花,与十二个月族的壮汉,皆驻足等候,一个个神色惴惴。终于见到无咎现身,众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欢呼。
  “哎呀,先生无恙……”
  “无先生……”
  而欢呼声未落,有人不合时宜道:“无咎,你活着便好,宗主命我前来接应,跟我走吧——”
  十余丈外的空地间,另外站着八人。除了瑞祥之外,还有穆丁等七位星海宗的地仙长老。
  “我等去往何处,不容外人过问!”
  “诸位道友,这是要落井下石啊!”
  “哼,我广山不答应!”
  “且听先生吩咐……”
  劫后逢生的相聚,本该欢庆不已,而转眼之间,再次变成了剑拔弩张的一个凶险的场面。
  瑞祥冲着穆丁摆了摆手,制止了双方的冲突。他看向趴在韦尚背上的无咎,不以为然道:“诸位罔顾我的好意也就罢了,无咎你却不该糊涂啊。倘若鬼族追来,后果又将如何呢?”
  他像是在劝说,而更多的还是恫吓与胁迫。
  林彦喜与吴昊、韦春花,皆有些不知所措。
  此前逃到此处,恰好撞见瑞祥与七位地仙高手,着实让众人吓了一跳。毕竟刚刚杀出重围,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而对方声称是奉命接应,也只得听之任之。谁料无咎现身之后,对方突然变得蛮横无礼。尤其瑞祥乃是飞仙前辈,再加上七位地仙高手,一旦双方翻脸动手,后果着实难以想象!
  无咎虽然趴在韦尚的背上,却将峡谷中的情景看在眼中。他微微抬头,吃力道:“瑞祥门主……你……你为我而来?”
  “不错!”
  瑞祥答应干脆,不容置疑道:“自从你离开银石谷之后,宗主便担忧你的安危,关注你的动向,并命我前来接应。此地不宜久留,随我速速动身——”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命不由己
  ……
  瑞祥的现身,很突然。
  他与七位地仙高手,同时现身,更是不同寻常。
  尤其他现身的时机,如此巧合,便好像未卜先知,着实匪夷所思。而关键在于,他以接应之名,要无咎与众人,跟着他走。
  “哦,既然如此……多谢宗主他老人家!”
  无咎趴在韦尚的背上,依旧是虚弱不堪的模样。而他却眼光闪烁,继续出声道:“诸位兄弟……”
  众人聚到近旁。
  “诸位兄弟跟我一场……我不能不为兄弟们的后路着想……林彦喜,你带着门下子弟,前往上昆山,代我问候季渊家主……”
  无咎的手上,多出一块玉佩与一枚玉简。
  灵儿接过玉佩,转交给了林彦喜。
  “吴昊、李远,前往海外,寻找归元,他家的海岛,便于隐居疗伤……”
  灵儿又将玉简递给了吴昊。
  “春花姐,你带着韦合、姜玄,去青山岛吧……还有灵儿,你与韦兄,带着广山,前往碧水崖……”
  无咎的话语声,断断续续,而即便如此,还是被人打断。
  瑞祥脸色一沉,叱道:“无咎,你这是何意?”
  无咎喘着粗气,分说道:“人多不便,且分头赶路……你既然为我而来,我跟着你便也是了……”
  韦春花的神色凝重,不假思索道:“韦合,你带着姜玄前往青山岛!”
  灵儿更为决绝,道:“哼,你休想丢下我……”
  韦尚摇了摇头,沉声道:“闲话少叙,我与灵儿留下!”
  广山与颜理等月族的兄弟,则是瞪起双眼——
  “先生,你要逼死广山……”
  “唉……也罢!”
  无咎虚弱一笑,吩咐道:“广山与灵儿、春花姐、韦兄,留下陪我,林兄、吴兄,还有韦合、姜玄等各位兄弟,有缘再会——”
  林彦喜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矫情,拱了拱手,带着门下子弟转身便走。吴昊、李远与韦合、姜玄,亦匆匆告辞。而韦合没有忘了与月族的大哥们一一招手致意,很是依依不舍。离去的众人,没有急着远逃,而是施展遁法,遁入山林,转瞬消失无踪……
  瑞祥微微皱眉,焦急道:“快走,鬼族追来了……”
  月族的汉子,韦春花,灵儿,韦尚,无咎,共计十六人,跟着瑞祥,顺着峡谷,掠地疾飞。峡谷尽头,有片丛林。丛林深处,乃石山峭壁。
  众人施展遁法,一头扎入石山。不消片刻,已然置身于黑暗的山洞之中。
  山洞足有数十丈方圆,碎石遍地,阴寒袭人,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一方所在。只是当间的空地上,早已布设了一套阵法。
  “凭借此阵,摆脱鬼族不难!”
  瑞祥伸手示意,转而又道:“不过,此阵仅能传送五人,且路途遥远,无咎的伤势有无大碍,是否歇息片刻呢……”
  说话之间,他转身走了过来,并拿出一瓶丹药,显得颇为关切。
  穆丁与六位地仙高手,似乎无意等待,直接踏入阵法,旋即消失在阵法的光芒中。
  广山与兄弟们不明究竟,也不便阻拦,各自愣在原地。
  韦尚背着无咎,神情戒备。
  瑞祥穿过人群,走到近前。
  灵儿与韦春花换了个眼色,伸出小手。
  瑞祥也不介意,随手将丹药交给灵儿,与韦尚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他背上的某人,担忧道:“哎呀,修为尽失,脏腑受损,伤势如此之重……”
  他就像个宅心仁厚的老者,话语中透着惋惜与关怀之情。
  无咎过于虚弱,犹在支撑。而恍惚中发现瑞祥近在眼前,他不由得挣扎了一下。
  便于此时,瑞祥突然出手如电,竟不容韦尚应变,也不容灵儿与韦春花惊讶,他凭空抓出一点血滴,旋即加持法诀,倏然拍入无咎的眉心……
  “尔敢——”
  韦尚大怒。
  韦春花与灵儿已是剑光在手。
  广山与兄弟们明白过来,大吼着围了过来……
  却见瑞祥后退一步,淡然一笑——
  “呵呵,无咎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诸位不信,大可一试!”
  灵儿脸色惨变,失声道:“精血魂誓……”
  此时的山洞内,穆丁与六位地仙高手,已然离去。而独自一人的瑞祥,反而有恃无恐——
  “嗯,当年我曾给他种下魂誓,如今不过是如法效仿而已,但愿他能够修至飞仙,呵呵……”
  这位曾经的元天门门主,如今的飞仙高人,像是大功告成,悠然抚须微笑。
  韦尚咬牙切齿道:“灵儿,他所言当真……”
  灵儿惊愕无语,失魂落魄般的点了点头。
  韦尚又是吃惊,又是悔恨,重重顿足,仰天叹息一声。
  韦春花与月族的汉子们,早已是僵立当场而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好人模样的瑞祥,竟然如此卑鄙阴险,令人防不胜防。而面对一位飞仙高人,即使有所防备,又能如何呢?从他出现在峡谷中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生死,便在他掌握之中。而无咎之所以屈服,或许也正是这个缘故。
  此时的无咎,犹在怔怔看着神色得意的瑞祥,有恨意,也有绝望,更有滔天的怒火。而遑论种种,皆无从发泄,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无咎——”
  “兄弟……”
  “先生……”
  “呵呵……”
  众人尚自无措,瑞祥却异常的轻松。
  “只要诸位听从吩咐,无咎便会安然无恙。论起来,他还是我门下的弟子,同门情义尚在,再者说了,我给他种下魂禁,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瑞祥走到传送阵的旁边,转过身来。
  “诸位也不妨扪心自问,一个得罪了鬼、妖二族,与玉神殿的人,谁敢加以庇护收留?”
  灵儿察觉话外有音,不禁问道:“所言何意?”
  韦春花愤愤道:“瑞祥,你待如何?”
  瑞祥耷拉着眼皮,拈须沉吟道:“此番接应、收留无咎,使得星海宗成了众矢之的。为此,卢洲已难以存身,星海宗不得不远避海外。怎奈无咎过于嚣张,不听管教,此前的银石谷,便可见他野性难驯的一面。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为了打消宗主的疑虑,由我出手制住无咎。诸位……”
  他话到此处,眼光一抬,反问道:“我如此煞费苦心,难道不是救了无咎?实不相瞒,玉神殿的高人也来了,若非星海宗暗中接应,诸位真的以为可以逃脱此劫?”
  “哼!”
  韦春花怒哼一声,讥讽道:“倒是要多谢你了……”
  灵儿皱着眉头,又看着昏死过去的无咎,她伸手拦住韦春花,轻声道:“老姐姐,多说无益。从即日起,我冰灵儿立下誓言,谁敢伤害无咎的性命,我与他不死不休!”
  韦春花叹了气,郑重道:“算我老婆子一个……”
  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猛拍胸膛,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
  “呵呵!”
  瑞祥抬手指向阵法,淡淡笑道:“无咎的生死安危,不在于本人,而是取决于诸位,动身吧——”
  他的用意,很简单。他以无咎的性命,要挟众人。手段虽然卑鄙阴险,偏偏又极为奏效。不管是灵儿、韦合,还是韦春花与月族的汉子们,无论是愤怒,抑或是痛恨,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形势比人强。
  无咎的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广山带着兄弟们,踏入阵法。
  而瑞祥则是陪同韦尚,最后动身。即便韦尚想要带着某位先生逃走,也根本无隙可乘……
  须臾,又一个偌大的山洞。
  倘若无咎醒来,他应该眼熟。这便是银石谷的那个山洞,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观海子,穆丁等七位地仙高手,以及穆源、侩伯、艾方子,早已等待多时。而无咎依然昏死不醒,使得观海子颇为自责。
  那位星海宗的高人连连叹息道:怎会这样呢,只怪他没有阻拦,年轻人莽撞啊。他与韦尚、灵儿、韦春花相见,又与月族的汉子们打着招呼,全无高人的矜持傲慢,反倒显得随和有礼。不过他还是吩咐道:玉神殿与鬼妖二族的高手,已然追来,事不宜迟,逃出卢洲要紧,等等。
  穆源则是低头躲避,他似乎不愿见到无咎。
  阵法开启……
  如此这般,一个阵法,接着一个阵法。接连辗转数日之后,众人出现在海外的一座孤岛之上。不过,星海宗一方,除了观海子、瑞祥、穆丁、等人之外,又有数十个人仙修士,从卢洲各地赶来。而岛上的传送阵,只有一个,等待传送之际,各自就地歇息。
  孤岛仅有里许方圆,四周为海水、沙滩环绕。
  月族的兄弟们,围坐一起。当间则是韦尚、韦春花、灵儿,以及某位先生。此时的无先生,已从昏死中醒来,却脸色苍白,神态虚弱,背倚着礁石,蜷缩一团,两眼半睁半闭,显得极为狼狈而又颓废不堪。
  灵儿守在他的身旁,秀美浅锁,眸光闪动,忧色重重。
  韦尚与韦春花,也是满脸的阴霾。
  倒是广山等月族的汉子,神态如常。只要能够追随先生,哪怕是再苦再累,忍受再多的委屈,兄弟们也无怨无悔。
  灵儿关心情切,忍不住悄声道:“无咎,你吞服了丹药,何不疗伤……”
  无咎默然不语。
  “莫非修为尽失,难以修炼,也该尝试一二……”
  灵儿继续劝说,而无咎依然不吭声。
  “你一人安危,关乎众人生死,切莫灰心丧气……”
  “……”
  “只怪灵儿,百密一疏,让那瑞祥,诡计得逞……”
  “不怪灵儿,是我韦尚粗心大意……”
  “老婆子也不该啊,唉……”
  便在灵儿与韦尚、韦春花唉声叹息之际,无咎突然喘了口粗气,轻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却不知今日,又是何时……?”
  “辛亥七月……”
  “哦……离开贺州,距今二十载。转了一圈,又回去了,这狗屎运气……”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缘有定数
  ……
  还是那句老话,运气,就是车轱辘,时而大道平川,时而泥水沟堑,却又无从预料,只能随其一路狂奔而去。哪怕它在原地转圈,也只能无奈面对。
  而既然活着,便要感谢这狗屎运气。
  不过,接连遭受沉重的打击,似乎使得无咎一蹶不振。虚弱的他,走路也不能,任由韦尚背着,任由瑞祥一次又一次的留意查看。他变得沉默寡言,动辄昏昏欲睡,不管天南地北,随着众人辗转于传送阵之间。
  八月的这一日。
  远看草木萋萋,群山郁郁。近看碧浪翻涌,海鸟盘旋。
  从星海宗的弟子口中得知,贺州,到了。
  而星海宗早已覆灭多年,如今好像是死灰复燃。重返贺州的不仅有观海子,还有瑞祥,七位地仙长老,以及百多位人仙弟子。
  要干什么?
  “卢洲难以立足,只得返回贺州。而星云宗,还是一家独大啊。倘若苦云子获知老夫现身,他岂肯罢休。也是迫不得已,老夫唯有夺回宗门。奈何人手不足,借你无咎的十二银甲卫一用。为何沉默不语,你不答应?若非为了救你,老夫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论请论理,你都不该袖手旁观,为人要懂得感恩,懂得报答。瑞祥,劝劝你的弟子……”
  “且罢,由我带着广山与兄弟们。灵儿与春花道友,留下照看无兄弟……”
  “……”
  无咎,素以能言善辩著称。而如今面对观海子与瑞祥的软硬兼施,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韦尚带着广山等十二个月族的汉子,跟着观海子走了。而有了人质在手,瑞祥也走了,却留下穆源与侩伯、艾方子,与其说是照看某位先生,更像是一种监管。
  无咎站立艰难,行走不便,灵儿砍了一根木棍,给他充当拐杖。于是他拄着拐杖,在灵儿与韦春花的搀扶下,踏上穆源祭出的云舟,继续赶路。至于去往何方,他懒得多想。能够活下来,很侥幸,而承受活着的代价,更艰难……
  一路之上,穆源与侩伯、艾方子极为小心,唯恐某位先生旧事重提,或质问三人的背信弃义。而无咎却抱着拐杖,躺在云舟上,默默看那云光闪烁,听风声匆忙。灵儿与韦春花,坐在他的身旁,同样的默然无语,同样的忧心忡忡。
  无咎先后对付的白溪上人与万圣子、鬼赤,无一不是高人,无一不是强敌。依他地仙的修为,早已死了八回,而他却凭借一张神弓,带着幸存的兄弟们,一次又一次查出重围。其间的惊心动魄,唯有亲历者方能体会。而他却耗尽修为,脏腑受损,最终不得不舍去分身,这才捡回半条性命。谁料祸不单行,又被瑞祥种下精血魂禁。如今的他,手无缚鸡之力,任凭观海子与瑞祥摆布,也难以说出半个不字。否则他必死无疑,灵儿、韦春花也将受到牵连,韦尚与月族的兄弟们亦难幸免。而同伴们也深知其中的利害,不愿他再生意外,于是忍气吞声,接受星海宗的驱使。于是他要活着,不管怎样的艰难……
  七日后的清晨时分,云舟落在山顶之上。
  所在的百丈石山,位于崇山峻岭之间。远近雾霭重重,一轮旭日朦朦胧胧。
  “十余里外,便是十二峰……”
  灵儿搀扶无咎,在山顶找了块地方坐下,轻声分说:“不瞒老姐姐,我曾避难于此,谁料二十年后,又回来了……”
  “无先生提起过,一切缘有定数啊!”
  韦春花也盘膝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疲惫,尤其是满头的白发,使得她的倦色中又多了几分沧桑。而她的眼光深处,依然不失倔强与凌厉之意。
  正如所说,灵儿与无咎,相遇于星海宗,还是辛卯年间,如今再次返回,已是辛亥的八月。转眼过去了二十一个年头,所谓的世道轮回也不外如是。而其间的风风雨雨,不堪道哉。
  穆源与侩伯、艾方子,躲在几丈之外。既然无咎不予理睬,三人也颇为自觉,只管小心陪同,双方相安无事。
  便于此时,远方的山峦之间,突然云气激荡,人影闪现,叫喊声隐隐传来——
  “阿隆,你这个卑鄙小人……”
  只见一位老者,冲上半天,满身血迹,愤怒叱呵。
  紧接着又是十余道人影,冲天而起,竟是观海子,与瑞祥、穆丁等一群地仙高手,将那老者团团围住。
  “苦云子,你当年暗算于我,夺我宗门,可曾想过今日?报应不爽,且看苍天绕过谁……”
  “你便不怕玉神殿……”
  “此乃贺州正统之争,你我恩怨之争,与他人无关……”
  “难道是玉神殿的指使……”
  “你说呢……”
  身陷重围的老者,竟是苦云子,想必是遭到暗算,也难怪他如此的愤怒。而观海子返回贺州,看似仓促,却有备而来。
  “嗯……”
  无咎坐在石头上,抱着拐杖,斜眼看着远方的动静,嘴里自言自语。
  “且看苍天绕过谁……”
  “轰——”
  半空中电闪雷鸣,杀机狂虐。观海子与苦云子,一对曾经的师兄弟,纠缠了数千年后,再次生死相对。
  不管是灵儿、韦春花,还是穆源三人,皆站起身来,凝神观望。
  高人的对决,极为罕见,能够旁观,对于修仙者来说,也算是一桩机缘。
  而无咎却低下头,闭上双眼,打起瞌睡……
  轰鸣声,断断续续。
  直至傍晚时分,四方终于安静下来。
  无咎被搀扶着坐上云舟,奔着前方飞去。半个时辰之后,一行落在峡谷之中。
  “此乃玄武峰的玄武崖,宗门易手,诸事繁杂,且请无先生自便,我三人随时听候吩咐——”
  穆源与侩伯、艾方子,将某人带到此地,也算完成差事,各自悄然离去。
  此时,夜色降临。
  无咎拄着拐杖,抬头张望。玄武崖,依稀还是当年的情景,却楼阁倒塌,血腥遍地。倒是那天边初升的一轮弯月,平添了几分寂寥的新意。
  灵儿与韦春花点了点头,伸手架起无咎离地飞去。
  玄武崖的半山腰。
  山间的峭壁上,成排的洞府依然完好。
  三人落下身形,循着石径往前。
  “我当年的洞府尚在……”
  石径尽头,草木掩映中,有个小小的山洞,许是过于狭窄,早已荒弃了多年。而灵儿却是颇为庆幸,径自冲了过去,旋即剑光闪烁、石屑纷飞,便是一阵忙碌。片刻之后,她返身搀扶无咎。
  “此地空闲洞府甚多,足以安置师兄与十二银甲卫,而相关事宜,还要春花姐多多费心!”
  “嗯,妹子放心便是……”
  “无咎,便交给我吧……”
  “他的伤势耽搁不得,闭关要紧……”
  灵儿搀扶着无咎,走入山洞。
  狭小的洞府,被她从中另辟了一个静室,虽然空空荡荡,仅有两三丈方圆,却铺了一层褥子,显得颇为幽静舒适。
  “春花姐说的有理,不管是寄人篱下,还是遭受胁迫,眼下尚算安定,你且闭关疗伤……”
  灵儿扶着无咎坐下,便要转身离去。
  无咎却扔了拐杖,抓住灵儿的小手。
  灵儿俯下身子,拍了拍某人的面颊,像是在劝说一个孩子,贴着耳边道:“你该安心疗伤,早日恢复修为,听话啊……”
  无咎还想坚持,已被轻轻挣脱。
  小巧的人儿飘然离去,旋即一道禁制封住了洞口。黑暗之中,淡淡的馨香犹存。
  无咎怅然所失,默然良久。
  他伸手抓起拐杖抱在怀里,然后慢慢蜷缩着躺在地上。
  自从踏上仙道以来,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恐慌与无助。
  个人生死,倒也罢了。却连累灵儿、韦春花,以及十二个月族兄弟,跟着他忍受屈辱而命不由己。幸亏他应变及时,遣散了林彦喜与吴昊等人。只可惜万争强与木叶清等六位兄弟,还是身陨道消。如今修为尽失,脏腑受损,又遭魂禁,想要恢复修为,摆脱困境,谈何容易……
  备受打击的无咎,只觉得心绪烦乱而神魂倦怠。他也懒得查看伤势,索性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恍惚中,鬼影乱撞,剑光纷飞,陷阱重重;还有一张张阴险的笑脸,令他厌恶作呕而偏偏又挥之不去。
  睡梦中的他,禁不住挣扎、呻吟……
  不知何时,一阵清风吹来。还有熟悉的话语声,在云端响起——
  “无咎……无咎……”
  “哦……”
  黑暗中,亮起珠光。
  灵儿将明珠嵌入石壁,闪身扑到近前,旋即伸手搀扶,关切出声——
  “你本该闭关疗伤啊,怎会这般模样……”
  无咎蜷缩在静室的角落里,茫然醒来,满头大汗,神色怔怔。他伸手挣扎,慌乱寻找着他的拐杖。或者说,他在寻找一种支撑。灵儿稍稍诧异,旋即恍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势坐在身旁。
  “哎呀,你分身没了,殃及命魂,心神难定,又如何闭关疗伤呢,你且安睡歇息……”
  无咎不再挣扎,他紧紧抓着灵儿的小手,依偎着柔软的臂弯,沉沉闭上双眼。此时的他,脸色苍白,虚汗未消,神态虚弱,喘息沉重。便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者,亟待着宁静港湾的慰藉……
  灵儿低头端详,忍不住又是一阵自责。
  “唉,你心头有苦,从不轻言,如此煎熬,又怎堪消受。只怪灵儿大意了……”
  见怀中之人的虚弱与憔悴,她禁不住眼圈一红。
  她虽然心思缜密,聪慧无双,而对于男女之情,却所知不多。尤其是一个承载了太多苦难的男人,她仅有欣赏、亲近,却尚未品读、体会……
  两滴清凉的泪水,打湿了干裂的面颊。
  无咎微微颤抖,嘶哑出声——
  “韦尚与广山,是否无恙……”
  “尚未回转……”
  “已过几日……”
  “七日……”
  “扶我起来……”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与君老去
  ……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谷。
  山谷的四周,为群峰所环绕。
  正北的一座山峰,更是高达数千丈,直耸云端,令人仰止。
  此时的山峰脚下,青石台阶上,站着三人,兀自抬头仰望。
  这三人分别是一个身着灰旧长衫的年轻男子,头顶玉冠,脸色苍白,怀抱拐杖;一个年轻女子,换掉了她的宝蚕云纱,恢复了曾经的男装打扮,却依然不失娇小秀丽;还有一个白发老妇人,腰身硬朗,威势内敛,神情凝重。
  正是无咎、灵儿,与韦春花。
  无咎沉睡了七日后,醒来便要前往青龙峰。
  故而,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高耸的山峰,半山腰的石殿,便是青龙峰,与圣殿。
  “老姐姐,这便是青龙峰,星海宗的四大主峰之一。除此之外,另有角木峰、亢金峰、房日峰、旭日峰等等,又称十二峰……”
  “嗯,不愧为贺州首屈一指的仙门,而观海子的洞府,便在此处?”
  “应该是吧!”
  “无先生,此行能否遂愿?”
  “不知道呢……”
  无咎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而抬脚往上。台阶仅有一尺高,却让他感到有些吃力。身旁的灵儿与韦春花,急忙伸手搀扶。他左右一瞥,黯然无语。
  曾几何时,他也算是一方高手,如今却如沉疴缠身的凡人,便是行动也难以自如。
  遑论怎样,观海子夺回了他的十二峰,已得偿所愿。而七日过去,参与攻打宗门的韦尚与月族的兄弟,依然不见回转。他再也不敢沉睡,旋即吩咐韦春花打探消息。而找到了穆源,对方竟然一问三不知。于是他决定下山,找观海子当面要人。他记得那位宗主的洞府,便在青龙峰。
  来到山峰脚下,久久无人理会。
  而他刚刚迈上两层台阶,一声叱呵传来——
  “圣殿禁地,闲人止步!”
  随之光芒闪烁,十余丈外的台阶上,冒出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背着双手,脸色阴沉。
  “阿隆长老……?”
  “你便是玄武崖弟子,无咎?”
  当年的星海宗,有两大长老,穆丁之外,还有一个便是阿隆。而不管宗门如何变故,两人始终是长袖善舞。至于孰是孰非、孰善孰恶,只怕没人说得清楚。懂得适者生存之道,又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呢。
  无咎认出了阿隆,而阿隆好像对他也是一清二楚。
  “你不在玄武崖静修,何故乱闯乱撞?”
  阿隆阴沉着脸,像是在训斥一位后生晚辈,旋即又拾阶而下,身上散发着地仙九层的威势,驱赶道:“速速离去,否则门规不容!”
  韦春花却飞身往上,迎面阻挡。
  “哦……”
  阿隆稍稍意外,停下脚步,脸色愠怒,叱道:“大胆——”
  与其看来,一个仅有地仙一层的老妇人,也敢挡住他的去路,着实不可理喻。
  “哼!”
  韦春花却毫不示弱,昂首道:“此番前来,无意冒犯,只为拜见宗主……”
  “何事?”
  “请宗主现身!”
  “就凭你……”
  “老婆子当然无足轻重,而无先生却有话说!”
  “无咎?”
  “站住!你若敢踏进三丈之内,老身与你拼命!”
  阿隆看向满脸病态的无咎,面带讥笑,撩起衣摆,继续抬脚往下。至于韦春花的告诫,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却见无咎身旁的另外一个年轻女子,突然散出地仙八层的威势,凛然道:“再敢往前一步,将视为欺凌挑衅之举!”话音未落,她已是玉剑在手而蓄势待发。
  阿隆的脸色一沉,便想发作,而两个女子的拼命架势,还是让他有所顾忌。他闷哼一声,就此止步,却又昂起下巴,冷冷道:“无咎,你找宗主何事?”
  “唉!”
  无咎抱着拐杖,摇头叹息。搁在以往,他定要为人性的龌蹉与世道的炎凉而感慨一番,而眼下他懒得多说,直接道明来意——
  “在观海子宗主的恳求下,我让我的十三位兄弟,参与攻打星云宗,而如今宗门已然光复,我的兄弟们却不知去向。还请宗主他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的兄弟回转,我无咎将不胜感激!”
  “宗主外出多日……”
  “去了何处?”
  “无可奉告……好吧,此前攻打十二峰,星海境被毁,神獬现身,于是宗主带人围捕,至于最终如何,尚不得而知……”
  “神獬又现身了?”
  “何意?”
  “阿隆长老,你缘何留在此地?”
  “十二峰光复伊始,百废待兴,本长老奉命留下打理宗门事务,诸如甄别弟子、修葺护山大阵,等等,忙得焦头烂额。故而,本长老劝你莫要生事,且安心等待,你的兄弟们自有返回那日!”
  “不知苦云子如何……”
  “哼,得寸进尺!”
  阿隆没说几句话,又变得盛气凌人。
  无咎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轻声道:“春花姐,灵儿,你我回去吧——”
  常言道,人穷志短。
  他不是穷,而是命不由己。纵有万般的愤怒,也只能继续忍耐。他倒是想留下几句狠话,有用吗?
  灵儿拿出一块玉片,也就是星海宗的云板,扶着无咎坐于其上,然后默默离开了青龙峰……
  星海宗的十二峰,不乏风景秀美的所在,而各地均有弟子看守,可见宗门巨变的余波未定。
  三人也没心思闲逛,顺着原路返回。
  途中,无咎斜坐在云板上,抱着拐杖,离地三尺,悠悠往前。而他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悠闲,只有无尽的忧郁在他的眼光深处闪现。
  灵儿与韦春花,陪同左右,踏空慢行。许是想要某人放松心境,两人说起星海宗的往事——
  “青龙峰的圣殿,有两头镇殿神兽,一为黑蛟,死于星海境,一为神獬,下落不明。当年星海宗覆灭之前,有神獬现身之说。后来得知,那不过是一场圈套。如今神獬再次现身,无咎不免加以质问。而阿隆长老屡次变节,对此讳莫如深,自然不愿多提……”
  “莫非阿隆说谎,观海子故意回避……”
  “你我来到此地,形同禁足,耳目受阻,真相未知啊……”
  “这般等待下去,难以安心,不如我设法打探一二……”
  “嗯,老姐姐不妨从穆源入手……”
  玄武崖也有弟子看守,正是穆源与侩伯、艾方子。而只要无咎没有离开十二峰,三人也不敢轻易过问。
  须臾,玄武崖就在面前。
  山脚下,侩伯与几个弟子,在忙着修葺毁坏的房舍。
  韦春花与灵儿递个眼色,径自走了过去。
  灵儿则是伸手抓着云板,带着无咎,循着盘山石梯,缓缓往上。而她并未返回洞府,她想着与某人故地重游。
  “当年的我,清扫过玄武崖的每一层台阶……”
  灵儿看着熟悉的石梯,眼光中闪烁着追忆之色。
  “而清扫过罢,我便在崖顶歇息片刻,然后返回洞府,如此日复一日,直至遇到了你。无咎啊,是否记得你的丑女兄弟?”
  自从被瑞祥种下精血魂禁,直至重返十二峰,无咎不是昏昏欲睡,便是郁郁寡欢。他苍白的面颊上,难见一丝笑容。哪怕是灵儿与他说话,他也沉默寡言。当他听到“丑女兄弟”四个字,顿时有了几分精神。
  “嗯……”
  “这便是冥风口,你曾于此受难,戊名……且不提他……”
  玄武崖的峰顶,便是冥风口,却早已损毁,仅剩下半截石峰孤独耸立。而曾经的青石尚在,铁索禁锢的痕迹也清晰可见。
  “你当年受难,很是凄惨,之后天各一方,我还念念不忘呢!”
  灵儿收起云板,搀扶无咎落地,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她不禁又恢复了淘气的模样,歪着脑袋笑道:“且效仿一回啊,让你我兄弟,再重温当年的岁月哦……”
  “嗯……”
  无咎坐在青石上,又慢慢趴下。
  “哎呀,不必当真……”
  灵儿原本只是说笑,伸手阻拦。而无咎已趴在青石上,一如当年受难的模样。她稍作迟疑,就势倚着青石坐下。两人的脑袋抵着脑袋,很是亲密无间。
  “嘻嘻,还少了一壶酒……”
  无咎的手上,多了一个白玉酒壶。
  灵儿接过酒壶,便极为豪爽的灌了一口,然后吐着酒气,佯作某人的口吻呻吟道:“大风那个吹呀吹,我脚踏祥云飞呀飞……”
  莫名的香息,在无咎的鼻端萦绕,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在他眼前晃动。他心头的块垒,顿然轻松几分。他不禁咧开嘴角,轻声道:“清酒一杯邀明月,浊世三生出轮回……”
  这段话,来自灵儿。
  果然,灵儿欣喜道:“你还记得……”
  “嗯,若以诗赋论之,仅有半阙……”
  “无关诗赋,即兴而发。还有呢——”
  “洗耳恭听!”
  “清酒一杯邀明月,浊世三生出轮回;且求携手与君老,从此不修长生道。”
  “灵儿……”
  “嘻嘻,饮酒——”
  灵儿举起酒壶,凑到无咎的嘴边。
  无咎欣然从命,而一口酒水尚未下肚,猛然喷了出来,并连声咳喘——
  “咳咳——”
  而粗喘未止,他的口鼻间已是血水淋漓。
  灵儿吓得扔了酒壶,慌乱道:“哎呀,你如此伤痛,何必苦撑呢……”
  无咎摇了摇头。
  “呛着了……无妨……你陪我老去,我当陪你欢喜……”
  灵儿稍稍失神,泪水已夺眶而出。
  “我如此这般,也是想讨你欢喜……”
  “你的宝蚕云纱呢……为我牵累……”
  “过于招摇……”
  “灵儿……”
  “无咎……”
  四目相对,情归一处。两个脑袋,再次贴在一起。
  便于此时,韦春花出现在崖顶之上。目睹此情此景,她眼含暖意……
  ……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月色朦胧
  ……
  夜色降临,月上半天。
  而玄武崖的峰顶之上,无咎与灵儿依然相偎而坐,看着那朦胧的月光,感受着夜色的静谧。
  黄昏的时候,韦春花来到崖顶。
  见到两个历经磨难的年轻人,能够走到一起,并甘苦与共而相互怜惜,那位老姐姐很是欣慰。她将所探听到的消息如实告知,便独自返回洞府歇息。而她离去的时候,还是没有忘了劝说某人闭关疗伤。
  从她的口中得知:观海子重返贺州,果然是有备而来。
  据悉,观海子攻打星云宗之际,苦云子惨遭阿隆的暗算,各峰的弟子临阵倒戈,使得强大的星云宗顿然倾覆。如此情形,与当年星海宗的覆灭如出一辙。
  不过,苦云子逃了。
  苦云子原本不该出现在十二峰,是阿隆邀请他前来巡查,并暗中动了手脚,使得他修为受制。于是那场高人的对决,也毫无悬念。而他本人还是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重围。
  至于阿隆长老,缘何背叛苦云子,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因为当年的星海宗弟子投靠了星云宗之后,并未受到善待,故而心生不满。也有的说,是因为苦云子不愿听从玉神殿的摆布,得罪了玉神殿的祭司,于是惹下祸端,等等。
  不管如何,观海子都不能任由苦云子逃走,他知道他的那位师兄,性情偏执,且心狠手辣,一旦卷土重来,必将后患无穷。且抛开兄弟情义吧,他要除恶务尽。而星云宗的称霸贺州二十余载,根基稳固,拥戴者无数,若是将其连根拔去,可谓任重道远。而他倒是志在必得,显然是有所倚仗。
  谁料忙中添乱,星海古境崩塌损毁。所谓的星海古境,乃是一处上古遗迹。有异兽外逃,其中便有多年不见的镇殿神兽。
  观海子又赶往星海境,结果不得而知。
  韦尚与广山何时回转,更是无从知晓……
  “这月光,缘何不够明亮?”
  无咎抬头仰望,疲倦的神色中透着一丝迷惘。
  灵儿坐在他的身旁,分说道:“十二峰的护山大阵,修复在即,尚有瑕疵,故而形同阴霾。”
  “哦……”
  “你呀,身子有伤,不要苦撑,若是倒下,你让灵儿如何是好,我师兄与春花姐如何是好,广山又如何是好呢?”
  “嗯……”
  “时辰到了,再服一粒冰离丹!”
  灵儿拿出一粒丹药,塞入无咎的口中,然后倚着他的肩膀,忍不住又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头苦闷,却也不能过于自责啊,你的对手不仅仅是一个万圣子,还有鬼赤、鬼丘、玉真人,以及观海子、瑞祥,无不是一方至尊,仙道的高人,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架不住众多高人的算计。异域之行,虽然折了六位道友,而你还是带着众人逃出了绝境,并为林彦喜与吴昊等人安置了去处,你已是舍身忘我而倾尽全力。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内疚呢?”
  “嗯……”
  从前的无咎,喜欢与灵儿争执,而如今不管灵儿是抱怨、教训,或劝说、安慰,他都默然听从。曾几何时,但有苦难,他只能独自承受。而眼下此时,却有一群好兄弟,与一位重情重义的春花姐,还有一位知己红颜的陪伴,使得绝望中的他倍感欣慰。
  尤其是灵儿,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位不染纤尘的仙子,而在他无咎的面前,她就是一个来自红尘的女儿家,或是欢喜、或是落泪,皆秉性天成而质朴自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女子,甘愿生死与共,与君终老,夫复何求?
  不过亦正如所说,他无咎的心头,很苦闷。
  在卢洲,闯荡了数年之久,与玉神殿,以及、鬼妖二族,也交手数回,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他渐渐的意气风发,便想着竭尽所能,去阻止鬼妖的猖獗,挽救几条无辜的性命。
  而打探神洲封禁之谜,天书的由来,玉神殿的企图,以及藏于诸多乱象背后的阴谋,乃是他另外一个真实的用意。
  有了决断,便付诸实施。
  起初倒也顺利,召集了一群敢打敢拼的兄弟。
  而正当他寻找广山,指望着大展宏图之际,却在不知不觉中,跌入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灵儿曾经提醒过他,要提防鬼、妖二族与玉神殿联手。
  他不以为然。
  鬼、妖二族,倒也罢了。而卢洲遭其祸害已久,玉神殿又怎会与冤家仇敌狼狈为奸呢?
  凡事,总是出人意料。
  为了对付他无咎,鬼族、妖族与玉神殿,不仅联手,便是星海宗也参与进来。
  星海宗啊,一个覆灭的贺州仙门,仅存的几个弟子也是东躲西藏而朝不保夕,又怎会勾结上了鬼、妖二族呢?
  尤其是观海子,与玉神殿乃是死对头,如今却沆瀣一气,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猜测有误?
  不应该吧。
  若非观海子,月族的兄弟们,绝不会贸然离开银石谷,鬼妖二族也不会知晓他无咎的动向而设下圈套。这个圈套的设计之深,蓄谋之久,阴险毒辣,至今想来,依然让他不寒而栗。
  而四家联手,只是为了对付他无咎一人?
  关键时刻,万圣子识破了他的分身,为何没有提醒鬼赤?
  玉真人,玉神殿的神殿使,杀他无咎,轻而易举,缘何袖手旁观?
  若非不然,即使韦尚接应,毁掉分身,他无咎也难逃升天。
  最终还是观海子,借势而为,如愿以偿,将他无咎的小命牢牢抓在手中。而观海子并未急着要他的性命,反倒是将他软禁在玄武崖上。
  如此这般,所欲何为?
  《万圣诀》的功法,玄鬼圣晶,还是撼天神弓,与九星神剑?
  观海子从未提起如上的宝物,或许他在意的并非宝物,而是一群能够帮他卖命的高手。要知道重返贺州,他最为缺少的便是人手。而韦尚与十二个月族的猛士皆骁勇善战,他又岂肯放过……
  那位星海宗的宗主,不愧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高人。他的软硬兼施,他老谋深算,无不登峰造极,而他又是最终的胜者吗?
  遑论胜负如何,输家只有一个。
  就是他无咎。
  却连累灵儿、韦春花与一帮兄弟跟着受苦,他又怎能不内疚,怎能不苦闷……
  “无咎啊,你是否要等待我师兄与广山归来,才肯安心闭关疗伤?”
  灵儿的轻声细语中,透着无尽的关切。
  “嗯……”
  无咎吞服了丹药之后,有了些许精神,他伸手抚摸着灵儿的秀发,分说道:“我此番伤势甚重,全凭丹药支撑,而一旦闭关,绝非三、五月之功……我怕韦尚与广山有恙,也怕你与春花姐遭遇意外!”
  “你呀,看似洒脱不羁,杀伐果断,实则多愁善感,俗情满怀……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灵儿抓过无咎的手,顺势偎在臂弯中,很满足的吁了口气,继续劝说道——
  “我师兄的修为高强,历经百战,有他带着广山,必能安然无恙。而我与春花姐也足以自保,你放心闭关便是……”
  “我总是觉着不妥……我记得当年,戊名带你逃出星海宗……”
  “地下密道?”
  “嗯……”
  “我也如此想过,却不敢莽撞。你伤势过重,再难遭受颠簸。何况星海宗有过前车之鉴,怎会没有防备……”
  无咎还是想要逃出十二峰,被灵儿当即打消了念头。而他思前想后,还是忧虑重重。
  “瑞祥与观海子,会坐视我的闭关疗伤?”
  “如你所言,也不无道理。一旦你修至飞仙境界,瑞祥的精血魂禁便将不解自破。于是你迟迟不肯闭关疗伤,一来顾及兄弟们的安危,再一个,是怕再次上当受骗!”
  “灵儿啊,还是你懂我……”
  无咎握紧灵儿的小手,感慨莫名。
  他吃亏多了,喜欢疑神疑鬼,尤其是刚刚吃了一个天大的亏,使得他坚守多年的心境已不再稳固。
  话到此处,他不禁有些沮丧。
  “或许,我只是一个庸人,当个教书的先生,足矣……”
  “你呀——”
  灵儿回过头来,伸手抓住无咎的耳朵,轻轻扭了一下,旋即又抵着他的额头,明眸闪动着暖暖的笑意——
  “世间的教书先生,何其多也。而纵横四方,叱咤风云,匡扶天道的无先生,却仅有一个!”
  灵儿转过身去,继续又道:“你此番之所以上当受骗,是因为你从未将瑞祥与观海子视为对手。否则以他二人的心智修为,又如何与万圣子、鬼赤相提并论?”
  “嗯……”
  无咎微微点头。
  又听道——
  “而在瑞祥与观海子看来,你能够恢复修为,已属不易,修至飞仙境界,则是遥遥无期。即便你天赋异禀,机缘凑巧,也要耗去数十、上百年,方能得偿所愿。如今你闭关疗伤,根本无人理会!”
  “说的也是,而我并非常人……”
  “你是无咎,独一无二的公孙无咎。我知道你定会带着灵儿,带着春花姐,还有师兄与月族的弟兄,走出十二峰,重返卢洲……”
  “灵儿……”
  “……”
  月色朦胧,人儿相偎。
  夜风吹来,山崖静寂……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闭个死关
  从月落、到日出,再至午后黄昏,无咎与灵儿,一直待在玄武崖的峰顶上,相偎而坐,或沉浸在静寂中,回味着过去的时光,或轻声细语,倾诉着岁月的感慨。
  两人虽然相识三十多年,侥幸重逢,携手同行,却总是忙忙碌碌而自顾不暇。如今难得独处,也算是彼此的一大慰藉。
  人生,便如潮水,有激扬浩荡,也有曲折低回。难说什么时候得意,什么时候失意。正所谓盈亏有道,得失有衡。
  转瞬三日。
  清晨时分,无咎蜷缩在青石上,枕着灵儿的臂弯,昏昏欲睡。连日的感怀,虽也快慰,却也耗神,让他有些疲惫。
  灵儿则是帮他梳理发髻,颇为的细致温柔。少顷,低头端详。看着那苍白的脸颊,憔悴的倦态,她怜惜之余,又不禁轻声叹息。
  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便于此时,一群人影涌上山崖。
  灵儿的眼光一亮,却摇头示意。
  来的竟是韦尚,与十二个月族的汉子,正要大声呼唤,旋即又闭上嘴巴而一个个放轻脚步。
  “韦兄,广山……”
  “哎、且慢些……”
  灵儿是怕众人惊扰无咎,只想让他歇息片刻,谁料他已然醒来,抓着拐杖爬了起来。灵儿只得伸手搀扶,却又微微讶异——
  “春花姐……”
  “无兄弟……”
  “先生……”
  众人再无顾忌,聚拢而来。
  “嘿,韦兄、广山、昌木、汤齐……”
  无咎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逐一打着招呼,并伸手捶打对方的胸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郁郁多日的他,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韦尚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们,虽然风尘仆仆,面带倦色,却安然无恙。
  “诸位辛苦了,且安顿下来,再痛饮一番,春花姐……”
  无咎还如往常一般,要与兄弟们欢聚饮酒,并召唤韦春花,为众人安顿住处。
  人群分开,果然走来一位老妇人。
  而韦春花尚未出声,山崖的石梯上又冒出一位老者,拂袖站定,不容置疑道——
  “此番远征在即,韦尚与广山执意返回,宗主本不想答应,他二人声称只为探望道别而来。宗主也是慈悲心肠,命我陪同走上一趟!”
  竟是瑞祥,不耐烦道:“好啦,无咎在此听风赏月,惬意得很呢,不劳诸位的挂念,快快随我启程,以免耽误了时辰!”
  “无兄弟,你无事便好……”
  “先生保重……”
  “来日再会……”
  “告辞……”
  兄弟相聚,尚未亲热,转瞬告别,使得无咎措手不及。
  “观海子已夺回宗门,还要远征何方?”
  “苦云子没死,星云宗尚在,各地叛逆亟待剿灭!”
  “关我屁事,管我的兄弟屁事……”
  “你身为星海宗弟子,宗门事务,你责无旁贷!”
  “瑞祥……”
  “动身——”
  无咎还想争吵,瑞祥不予理会,转身跃下山崖。
  而瑞祥与广山却佯作轻松,拱手道别——
  “此去无妨,兄弟安心疗伤……”
  “先生,也让广山带着兄弟们闯荡一二,来日与你痛饮不迟……”
  “哎……”
  转瞬之间,众人离去。山崖之上,重回寂静。
  无咎急追几步,差点摔倒。
  他看着兄弟们远去的背影,怒火中烧,偏偏又无力发作,气得他举起拐杖砸了出去——
  “瑞祥,欺人太甚……观海子,欺人太甚……”
  他很想痛骂几句,而千言万语,也难当他心头的愤怒,旋即又连声猛咳——
  “咳、咳……”
  “当啷——”
  拐杖落在丈余远外,无力翻滚着。
  灵儿急忙搀扶,劝说:“且息怒……”
  无咎却一把抓住灵儿的小手,咬牙切齿道:“我要闭关……我要闭死关……”
  所谓的闭死关,就是不达目的,誓不出关,哪怕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不仅仅是愤怒,而是真正的绝望了。便是最后的一丝侥幸,亦随着兄弟们的离去而荡然无存。
  他看得清楚啊,兄弟们为了不让他担心,于是故作轻松,而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屈辱与无奈之色。
  而瑞祥与观海子,也终于不再遮掩。他二人真实的企图,便是胁迫兄弟们继续卖命。只要他无咎还被圈禁在玄武崖上,兄弟们的厄运便将被无休无止,直至累死、战死……
  既然如此,他再不敢迟疑彷徨。
  而帮着兄弟们摆脱困境的法子,倒也简单明了。要么他即刻死去,让兄弟们没有后顾之忧;要么他冲破精血魂禁,带着兄弟们继续纵横四方。
  他当然不会寻死,否则如何对得起灵儿、韦春花以及兄弟们的殷切期望。
  故而他唯有闭关,凭借强大的修为,再次将命运,抓在自己的手中……
  山间的小径尽头,洞府的静室之中。
  无咎盘膝而坐。
  灵儿拿出两瓶丹药放在地上,然后与韦春花站在一旁。
  “灵儿,春花姐,且帮我封死洞门!”
  “嗯,我境界不足,亦当闭关修炼,便于隔壁陪你,及时照应。不过……”
  “老身已在百丈外,布下阵法,外人休想轻易踏近半步。而你虽说闭的是死关,也该有个大致年限,否则灵儿她如何安心,老身又如何与广山交代?”
  “这个……十年足矣!”
  韦春花不再多说,郑重点了点头,转身退出静室。
  灵儿则是深情脉脉,挥动着小拳头,又丢下一个欣然的笑靥,这才退了出去并顺手封死了洞门。却见韦春花站在不远处,她轻松的神情顿时没了。
  “妹子,老身打定主意了,从即日起,与你在此陪他百年!”
  “百年……何至于如此之久……?”
  韦春花站在洞府的门前,伸手撩起一缕银丝般的白发,带着无奈的口吻,说道:“那小子是怕你我担心,故而吹嘘。想他一身伤势,非一年半载而难以痊愈,再要恢复修为,又是三、五年。即便如此,他也仅有地仙六层的境界,若想修至飞仙,冲破魂禁,为期百年已属侥幸,他却敢声称十年?”
  “是啊,他声称十年足矣……”
  灵儿清脆的话语声,有些颤抖。
  “百年倒也无妨,安心守候便是。只求他如愿以偿,也求韦尚与广山依然无恙!”
  韦春花虽然满脸忧色,却不失刚毅果断,而她话音未落,还是忍不住摇头道:“自从遇上他,老身便没有一日的安宁,都是命数使然啊,谁让我韦家欠他太多呢,唯有舍去老命陪他吃苦受累!”
  “春花姐,无咎他……”
  “妹子,我也年轻过,懂得你的心思,闲暇时分,不妨找老姐姐说话!”
  韦春花,转身走出洞外。
  灵儿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老姐姐,你会错意了。灵儿是说,无咎喜欢吹嘘不假,而面对兄弟、至亲,他从不妄言……”
  灵儿默然片刻,捡起地上的拐杖,轻轻放在静室的门旁,然后走向石榻盘旋而坐。少顷,她禁不住回头一瞥。
  “十年……”
  ……
  静室中,有两粒明珠照亮。
  淡若的珠光下,无咎盘膝而坐,双目微合,眉头浅锁。
  他虽然修为尽失,而神识尚在。既然决定闭关,当抛去私心杂念,内视伤势,之后再着手修炼。
  神识所及,四肢的骨骼与经脉尚算完好。而脏腑的经脉,却破损纠结,致使气机淤塞,而难以行功。气海之中,灵气所剩无几。便是六道细小的剑影与一道黑色的剑芒也不再旋转,静静悬浮在黑暗中。而倍感寂寥的并非九星神剑,而是当间的金色小人,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随时都将昏死过去的模样……
  唉,那是本命元神。
  失去的分身,正是元神的分神所化。分出的元神,又是他精血命魂所在。伤害之深、之痛,可谓前所未有。
  而此时的金色小人,却抱着一团金色的雾气,许是烦闷难耐,用手轻轻拍打。少顷,竟抬脚便踢。金色的雾气跌落于黑暗的角落中,竟在扭曲挣扎,旋即慢慢升起,又似乎惧怕打击,悄悄躲到一旁……
  无咎睁开双眼,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金色的雾气,乃是另外一具分身的雏形,虽未圆满,却也修至八、九成的境界。而本命元神惨遭重创,恼恨修炼的艰辛,与分神的丧失,显然还是余悸未消,并为之耿耿于怀。
  而本命元神的痛恨,又何尝不是他无咎心头的块垒所在?
  无咎叹了气,伸手抓起地上的两瓶丹药。
  灵儿留下的丹药,有疗伤之用。
  玉瓶倒转,六粒丹药倒入掌心,皆玉白圆润,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无咎将丹药尽数扔进嘴里,瞬间一股凛冽的气机直透脏腑。他打了寒噤,身子微微颤抖,亟待运转药力,却又气机不畅而难以行功。
  唉,纵有灵丹妙药,没有修为,也难以疗伤啊!
  既然如此,且找补几分修为?
  无咎转动着指端的夔骨神戒,掌心多了两块五色的晶石。丧失了修为之后,神戒亦难隐入体内。而取物倒也方便……
  “啊——”
  手握五色晶石,刚刚尝试吸纳,一缕充沛的气机尚未抵达脏腑,经脉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撕痛。
  疲惫的身子与受损的经脉,过于羸弱,竟承受不住五色石强劲的仙元之力?
  定然如此,倒霉催的。
  这般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出关?
  无咎收起五色石,郁郁独坐。少顷,他的手中又多出一块灵石。稍加尝试,丝丝缕缕的灵气,竟然断断续续涌入体内,并带动丹药之力,缓缓调理着气机的缺失……
  咦,灵石有用?
  想想也是,此时形同没有修为的凡人,岂能吸纳五色石呢,而灵气倒是百无忌禁……
  无咎抬手挥动。
  静室中,霎时多了一堆的晶石,足有数千,浓郁的灵气熏得人醉……
  无咎松了口气,双手结印,凝神守一,却又眉梢轻耸。
  气海之中,那团金色的雾气在蠢蠢欲动……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玉神尊者
  ……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之所谓天坑,便是大地凹陷,形同深潭,非人力所能为,故而得名。
  此处的天坑,足有百里方圆,深不可测,云雾笼罩。而尤为神奇的是,虚无之上,数百丈高处,另有石山倒悬,且云光环绕而蔚为奇观。
  此时,天坑的峭壁悬崖之上,站立两道人影。
  一位中年男子,头挽发髻,青髯如丝,面白如玉,气度不凡。
  一位白衣女子,韶华年纪,肤如凝脂,眉如远黛,明眸生辉,却又神色内敛而威势莫测。
  “月仙子!”
  “玉真人!”
  男子呼唤了一声,随和且又亲切。
  女子回应了一声,淡漠而又矜持。
  “呵呵!”
  玉真人大度一笑,伸手道:“请——”
  月仙子飘然而起。
  两人凌空往上,越过天坑,飞跃倒悬的石山,又一方奇异的天地呈现眼前。
  石山之上,极为的开阔平坦。而开阔之间,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白玉石台。石台占地十数里,四方四正,有石阶贯通上下。百丈顶端,有石殿高耸,云蒸霞蔚,神秘而又庄严。
  月仙子与玉真子,在石台前落下身形,然后循着石阶往上走去。而便在双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顿时云雾横生,星光闪烁,日月明灭,并伴随隐隐风雷之声而煞是诡异。两人见怪不怪,继续拾阶而上。
  石阶不过千层,却仿佛没有尽头。
  直至半个时辰过去,诸多幻象骤然寂灭。迎面一排丈余粗细的玉石石柱,撑起一方玉石穹顶。当间一道三丈宽、九丈高的拱门之上,有“玉神殿”三个古体大字闪烁生辉。
  不管是淡漠矜持的月仙子,还是气度不凡的玉真人,皆变得小心翼翼,并双双肃立于殿门之前而恭敬出声——
  “左右神殿使,奉命觐见——”
  整个石殿,为石柱支撑,没有墙壁,本该通览无余,而此时站在殿外,却看不清殿内的情景。
  “哦……”
  片刻之后,有苍老的话语声响起——
  “来了……”
  月仙子与玉真人抬脚往前,而便在穿过殿门的瞬间,偌大的石殿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方浩瀚的天穹,有星辰闪烁,有日月同辉。而在那璀璨的天光之下,云雾飘渺,亭台隐约,彷如仙境而如幻似真。
  须臾,前方的云雾之中,一方石台之上,有人负手而立。
  从背影看去,那是位老者,须发斑白,头顶的发髻上横插一根玉簪,浅色的粗布长衫一尘不染……
  “尊者——”
  月仙子与玉真人于三丈外停下脚步,躬身施礼。
  尊者并未回头,兀自眺望着茫茫的星空,缓缓出声道:“嗯,如何?”
  “天下乱象纷呈,而阵法的进度,并未耽搁……”
  月仙子的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鬼妖二族,借口报仇,威逼玉神殿,不断祸乱四方。贺州的苦云子,独尊一方之后,忘乎所以,无视玉神殿的存在。于是晚辈统筹谋划,将计就计,将那个神洲的小子,交给了观海子,并暗中帮他铲除苦云子。而鬼族与妖族,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如今鬼赤与万圣子,只能就地隐居而再不敢肆意妄为。晚辈的借力打力的计策,初见成效……”
  玉真子在邀功。
  月仙子不满道:“初见成效?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呵呵,大乱,方能大治!”
  “却将鬼妖二族,留在卢洲本土,遗祸无穷……”
  “原界无恙,便也无妨……”
  “你放走无咎,是否欠妥?”
  “呵呵,除掉无咎,又能怎样?不过是帮着叔亨祭司,报了杀身之仇,而如今将他逐出卢洲,由观海子掌控,既能施恩于贺州,令其为我所用,又使得鬼妖二族有所顾忌而相互掣肘,如此一石三鸟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哼,只怕你自以为是!”
  “仙子,莫要想当然……”
  一路上,月仙子极少理会玉真人,而如今赶到玉神殿,且尊者就在眼前,两人竟然争吵起来。
  “大乱,大治……”
  尊者,或玉神尊者,对于争吵声并未在意,而眺望着星空,自言自语道:“这天下,并非大乱,而是运数轮回,末世崩坏,无从收拾呢……”
  他拂袖一挥,浩瀚的星空顿时有所变化。
  日月星辰,倏然消失。随之遥远之外,呈现出四头巨大的兽影,显然便是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的法相,分别位于混沌黑暗的四方。而本该支撑天地的四象神兽,却显得萎靡不振,仿佛已耗尽了运数,而随时都将消失于虚无之中。
  “天象如此,奈何……”
  尊者摇头叹息,又是大袖一挥。
  四象神兽的身影渐渐淡去,而不远处的黑暗中,却是红光闪烁,随即呈现出一片赤红色的大地。但见赤日炎炎,群兽竞逐,山河生烟,荒凉万里……
  不过刹那,景象变幻。
  只见刀枪闪动着森然的寒光,杀戮四起,血流成河,亡魂无数……继而又是天地悲鸣,人贱如蚁,轮回如沙,生死如尘……转而人鬼相争,混战遍地……而不管景象如何变幻,那滔天的杀气,汹涌的欲念,依然是猛烈交织而愈演愈烈……
  玉真人凝神观望,似有所悟:“尊者神通所示,应为眼下的部洲、贺州、神洲与卢洲!”
  月仙子则是微微摇头,叹道:“天下混乱如斯,凶兆已现……”
  “是啊,凶兆已现,劫数不远!”
  尊者又是挥动袍袖,诸多幻象瞬间消失,随之暗黑褪去,浩瀚的星空璀璨依然。他慢慢转过身来,再次伸手一挥。他面前出现一个长长的石案,上面摆放着数千个小巧的玉瓶。
  玉真人与月仙子,皆困惑不解。
  “此乃五谷,与百草、百木与百药的种籽。来日抵达天外,不免拓荒种植。否则如何繁衍生息,如何再造仙境呢,呵呵……”
  玉神尊者,乃是玉神殿的主人,掌控天下的至尊,可谓神秘莫测而难见真容。而此时随着云雾淡去,他终于显露出真实的面容。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脸上布满皱纹,相貌平庸,神态随和,乍一见便如山野老翁,周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修为。而倘若凝聚神识看去,什么都没有,他整个人如同虚幻,偏偏又是如此的真实存在。
  玉真人与月仙子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后退一步,躬身垂首,以示敬意。
  “乱吧!”
  尊者收起玉瓶,说道:“人之脏腑,有六神主宰,稍有安闲,便会生乱。纵观天下,亦然。而大难将至,大劫将临,总要有大乱,方能衍化一线生机。所幸我原界经营已久,足矣!”
  这位玉神殿的主人,貌似山野老翁,而说出的话语,却玄机莫测。
  月仙子默然不语。
  玉真子倒是精神一振,面露笑容。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与尊者不谋而合。他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道:“如今的卢洲本土与贺州,乱象已成。部州与神洲,均在掌握之中。来日又将如何,还请尊者示下!”
  “还能如何?”
  尊者伸手拈着长须,淡然道:“五座通天阵法,至关重要。尤其是我玉神殿亲自打造的两座阵法,绝不容有失!”
  玉真子郑重称是,然后举手告辞。
  此番觐见,他这位神殿使,显然得到了尊者的赏识与信任。
  而月仙子,则是有些郁郁寡欢,离去之际,她忍不住问道:“鬼妖二族作乱的企图,意在天书。而天书所知的浩劫,何时降临呢?此外,无咎去了贺州,据说在闭关苦修,属下以为,不可掉以轻心……”
  “凶兆已现,劫数不远!”
  尊者打断道,却只是重复了方才的一段话,旋即又摆了摆手,道:“那个神洲的小子,固然不凡,却不知能否战胜老夫的神殿使,闯入泸州原界呢,老夫倒是颇为期待呢……”
  月仙子不敢多言,也不敢妄加猜测,暗暗摇了摇头,与玉真子告辞离去。
  尊者则是踱步转身,继续面对着浩瀚的星空而悠然出神。少顷,他拂袖一甩。云雾骤起,一截石碑从中缓缓浮现。他不禁神色一凝,伸手触摸。
  残破的石碑上,刻着几行字符。其中的四个古体字迹,尤为醒目。
  无量天经……
  ……
  玄武崖。
  山腰间的洞府门前,一群壮汉匆匆而来。
  灵儿与韦春花现身相迎,感慨莫名。
  韦尚,与广山等十二银甲卫,在外征战了半年之久,终于回来了,人数倒是一个不少,却都是风尘仆仆而满脸的倦态。尤其是月族的汉子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而神色憔悴。
  而获悉无先生正在闭关疗伤,一时难以相见,兄弟们没有抱怨,反而颇感欣慰,随即留下上万块灵石,与上千五色石,还有成堆的丹药、玉简,便又匆匆离开了玄武崖。
  因为兄弟们还要继续远征各家仙门,也许耗时半年,也许耗时三、五载,且求无先生安然无恙,只待来日的相聚。
  灵儿与韦春花,便如两个凡俗女人,眼睁睁看着男人们出征远去,却无从劝阻挽留,唯有满怀伤感的继续看守家园。
  当然,某位先生,才是整个家园的支撑所在。
  灵儿返回洞府,在那封禁的静室门前默默伫立。她亟待查看一二,获悉究竟,又恐惊扰,而不得不强行忍耐。
  “无咎啊,你闭关如何……”
  韦春花出现灵儿的身后,安慰道:“他要闭关百年呢,眼下不过六个月……”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无妄之灾
  ……
  伤势如何?
  静室中,无咎耷拉着脑袋,双目微闭,手握灵石,寂然入定。而他虽然状似入定,又眉梢浅锁而若有所思。
  历经数月的吐纳调息,又借助丹药之力,他受损的经脉,已然修复,滞塞的气机,渐趋顺畅。且脏腑归位,五行有序。
  也就是说,他的伤势,痊愈了。
  而气海与经脉之中,依然是灵力匮乏。失去的法力修为,迟迟未能恢复如初。倘若论及修为层次,他眼下仅有炼气的境界。
  唉,灵儿与韦春花,还有兄弟们,都在眼巴巴等着呢,这般修炼下去,何年何月方能出关啊!
  依照往日的进境,如此全神贯注的修炼至今,至少也该恢复人仙的修为。而所吸纳的灵气,又去了哪里……
  神识内视。
  只见气海之中,六实一虚,七道剑芒,终于又在闪烁盘旋。虽然光芒微弱,旋转也慢,至少有了勾动天地之势,也表明伤势痊愈之后,整个人的法力根基并未出现偏差。
  剑芒环绕当间,光屁股小人儿,正是本命元神,却同样是闭着双眼,一手托腮、一手敲打膝头,愁眉不展的模样。
  如上,便是气海的情景。
  灵气稀薄啊,甚是荒凉枯寂……
  不对,少了一个。气海的角落里,还蜷缩一小团金色的雾气,虽然倍加凝实,金泽闪动,却依然还是分神的雏形,许是惧怕本命元神的欺负,故而他悄悄躲藏起来。
  知道惧怕,懂得躲藏,便也有了灵识……
  无咎的心头一动,唤道:“出来吧——”
  果不其然,随着神识召唤,那团金色的雾气,突然消失,从中冒出又一个光屁股的金色小人。本命元神蓦然睁眼,面带怒气。而金色小人却身形一闪,不失时机的冲出了气海……
  与此瞬间,无咎也睁开双眼。
  两、三丈方圆的置身所在,铺了一层厚厚的灵石碎屑。数千块灵石,依然还有数百之多,并不断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而借助淡淡的珠光看去,一个金色小人儿凭空闪现,旋即化作三寸大小,踏空漫步,神气活现。尤其他所呈现的修为境界,竟是地仙的三层?
  “唉,不幸中的万幸……”
  无咎撇着嘴角,心绪莫名。
  为何苦修半年,毫无进展?因为所吸纳的灵气,尽被分神窃取。当本命元神一筹莫展之际,他已修至大成,却故意隐匿修为,并躲在气海中,继续装傻占便宜。
  “小子,狡诈啊……”
  无咎又暗骂一句,而眼光中还是多了一抹侥幸与欣慰之色。
  虽然厄运连连,如今又修炼半年而进境缓慢,却意外修出另一具分神,对于陷入困境中的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安慰。要知道有了分神,便也有了分身与自保之力。只不过这个分神,虽然窃取灵气,悄悄修至大成,却并未惠及本命元神。也就是说,无咎的本尊,没有落到一点儿好处。
  岂止狡诈,简直就是自私自利!
  “你怎能这样呢……”
  无咎坐直身子,正色教训道。
  而金色的小人儿,一边在静室中转着圈子,一边低头查看着地上的灵石碎屑,不以为然道:“明……知……故问……”
  许是头一回出声,话语有些生涩。
  “我明知故问?”
  无咎很是诧异的样子。
  “哼,虚伪!”
  小人儿落下身子,继续凝神查看,而生涩的话语,渐趋娴熟自如。
  “我……”
  “你伤势惨重,想要痊愈,非苦修两月,而不能大好。而你疗伤之余,还想凭借几块灵石,羸弱的身子,恢复修为?照此下去,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也休想出关。唯一的捷径,便是让尚未受损的分神,修至大成,方能挣来转机。这难道不是你故意为之,并强求分神修为而以期自保?”
  “倒是有此念头,过后便忘了……”
  “一念既起,天地皆知!”
  小人儿的口吻,与无咎毫无二致。或者说,他在自言自语。分神乃是他元神所化,所念所想,一举一动,均由他掌控。倘若他闭关苦修之际,心神难免有所倦怠疏漏,此时与分神的对话,便是一种自我反省。
  何况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喜欢神神叨叨。
  “此番闭关,声称十年为期,倒也并非吹嘘,而是我有三大倚仗!即将修成的分神,便是其中之一。而分神毕竟不是本尊,否则我早已命丧白溪潭……”
  无咎自说自话,神色感慨。
  闭关之前,他始终迟疑不决。他担忧兄弟们的安危,又怕灵儿与韦春花遭受委屈。而一旦他决定闭关,便不能墨守成规。所幸的是他本尊虽然遭致重创,修为尽失,而尚未炼成的分神,却毫发无损。于是他先是疗伤,随即便从分神入手修炼。运气倒还不错,全力苦修四月,耗了数千灵石,分神终于大成。怎奈本尊的修为,依然没有丝毫的进展。
  “且罢,容我另行尝试——”
  无咎的手上,多了两块五色晶石。
  缓慢的进境,让他颇为焦虑,他等不及了,他要再次尝试吸纳五色石。
  却听金色的小人儿说道:“我也不能闲着……”
  分神大成,便已是地仙三层的修为,如今他若是参与修炼,对于本尊将大有助益。
  无咎拿出一个戒子丢了过去。
  小人儿抓起戒子,又道:“我倒是奇怪,数千灵石,仅余数百,而我并未吸纳如此之多……”他将剩下的灵石,收入戒子,继续低头打量,狐疑道:“不应该啊……”
  无咎忽而心头一动,吩咐道:“举手我看——”
  小人儿抬起右手,掌心隐隐浮现出一个弯月的印记,旋即昂首一笑,得意道:“星月传人,如假包换!”
  无咎失去的那尊分神,掌心乃是一点星芒,如今第二尊分神,掌心也有印记,却大不相同,又叫人无从猜测。
  而小人儿忽又收起笑容,示意道:“若非人为,此地的灵气不该外泄啊……”
  “倒是未曾察觉!”
  “哎呀,你神识尚在,却难以极远,而我不同啊!”
  “哦……”
  “稍待片刻!”
  小人儿挥动戒子,将剩下的灵石收了起来,旋即又凝神留意,身子一闪没入地下。
  无咎摇了摇头,轻轻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再次修出的分神,不啻于黑暗中的一缕曙光,也使得眼下的困境多了一线期望。至少有了自保之力,也能够行动自如。却不能让瑞祥与观海子看到一丝的破绽,否则前功尽弃……
  静室的四周,为禁制所笼罩。而静室的下方,还是有留有禁制的缝隙,虽然能够挡住仙道高手的入侵,却挡不住小小的元神之体。也并非灵儿与韦春花的疏忽大意,因为静室近在咫尺,且日日陪伴看守,谁也想不到会有元神出入。
  一缕微弱的金光,悄然穿行于禁制的缝隙之间。
  或者说,追寻灵气而去。
  无咎的分神出窍之际,便已察觉静室的灵气在流逝,虽也微乎其微,却还是让他好奇不已。于是借助元神之体的变化随意,就此查看一二。
  不消片刻,已穿过阵法而深达数百丈。
  所追寻的灵气,渐渐断绝。
  金色的元神,或无咎,放缓去势,便要就此作罢。他毕竟毁了一具分身,吃过大亏,如今置身于宗门之内,再也不敢有所莽撞。而他尚未转身,神念一动,转瞬之间,逼仄的黑暗骤然开朗。
  “咦……”
  无咎暗暗惊讶。
  竟是一个十余丈方圆的洞穴,显得颇为潮湿阴暗,还有滴水顺着石壁滑落,并有大小石缝通往未知之处。而正是如此一个天然的洞穴,却是满地的狼藉,并散发着浓郁的异香,与淡淡的灵气,显得颇为的诡异。尤其是洞穴的角落中,还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那是……”
  此处应该位于玄武崖的山腹,有隐秘的洞穴倒也罢了,竟然还有满地的野果,与一个庞然大物在酣睡?
  无咎的元神之体,踏空而下,趋近查看,而愈看愈是惊奇。
  牛?
  酣睡的庞然大物,足有两、三丈的长短,遍体长满了黑色的毛发,且四肢极为的粗壮,与凡俗的耕牛极为相仿,而它的角,为何这般奇特呢……
  “吼——”
  便于此刻,洞穴中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
  无咎察觉不妙,抽身后退。
  果不其然,那头怪物应该受到惊扰,忽而醒转,翻身蹿起,并恶狠狠的张开大口,猛地咬了过来。
  无咎只觉得劲风扑面,杀机森然。他急忙闪身疾遁,却被一股浓郁的灵气所笼罩,竟迫使法力迟滞,神通不再,旋即僵在半空而动弹不得。而一张血盆大口轰然而至,他仅有三寸的元神之体,倍显渺小无助……
  哎呦,怎会这样呢?
  真的是流年不利啊,无非好奇而已,就近稍加查看,竟也遇到无妄之灾?
  此乃玄武崖啊,一座很寻常的石头山,谁料山腹的深处,藏着吃人的怪兽。莫非又是观海子故意设下的圈套,只等着本人上当?
  而一旦被那怪兽吞了,可怜的分神焉有命在,偏偏又逃脱不得,难道天绝我也……
  金色的小人儿,满脸惊骇,而眼看着血盆大口到了头顶,他慌忙抬手一指——
  “我夺……”
  无往而不利的《夺字诀》竟然无用,他整个人已没入黑暗之中。
  绝望之际,他又是双手挥动——
  “上神驾临,兽决为引,万灵俯首,疾——”


第一千零二十章 卷毛神兽
  ……
  黑暗的洞穴内,异变横生。
  一头怪物蹿起,张嘴便咬。
  一个金色的小人儿,瞪着双眼,满脸惊骇,却又躲避不得,大声尖叫。
  而便于此刻,凶猛的怪物突然一顿,脑袋一甩,竟然吐出了口中的小人儿,然后“砰”落下,后屁股踞坐,前肢撑地,懒懒抖动着身上的毛发,竟然已是杀气全无而异常的温顺。
  无咎的元神,犹自僵在半空,维持着双手点戳的架势,极为的狼狈,又两眼眨巴,很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劫后余生?
  《夺字诀》,没用。而来自凡俗部落的《万兽诀》,有用?
  可不是么,情急之下,也是灵机一动,使出了《万兽诀》的御兽口诀,竟然于凶险关头,捡回一条性命。
  虽说倒霉不断,狗屎运气尚在呢。
  而这怪物……
  无咎又是眼光一闪,似有猜测。
  怪物坐在地上,形体并非巨大,与凡俗的耕牛仿佛,却大了两圈,且头生独角,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并来回的旋转,只要看上它一眼,便令人眩晕,心神恍惚……
  独角兽?
  神獬?
  神獬,又名独角兽。而此怪物,头顶独角,威势莫测,地仙修为的元神分神,亦非它一合之敌,它若不是神獬,又是什么东西?
  我的天呐,二十多年前,便听说星海宗的神獬逃匿无踪,当星海宗卷土重来,再次听说它的现身,并惊动了观海子,应该还是被它逃了,最终也不了了之,谁料它就躲在十二峰,躲在玄武崖下,独自酣睡而逍遥自在呢。
  无咎惊愕片刻,确认没有性命之忧,且已行动自如,便想借机逃遁。却见怪兽歪着脑袋,凶态尽失,并用前肢踢踏,举动颇为古怪。他壮着胆子后退几步,试探道:“大家伙,要干什么?”
  唯恐话语不通,他又以万兽诀的口诀,借助神识传音,重复道:“我并非坏人哦,切勿动粗……”
  神獬竟然点了点头,继续踢踏前肢,竟是在拨弄着地上的野果,它的用意似乎已不难猜测。
  无咎惊奇道:“你……你请我吃果子?”
  神獬又点了点头,它的黑白眼光中,也果然呈现出一丝莫名的善意。浅而易见,它非但打消了敌意,还将金色的光屁股小人,当成了相处的伙伴,并以野果馈赠。
  “这烂果子,嘿……”
  无咎终于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却不置可否,咧嘴一乐。
  神獬有些困惑,盯着金色的小人儿,它的黑白眼珠子,又是一阵诡异的旋转。
  “哎呦,莫要这般盯着我,晕……”
  无咎从半空中落在地上,抬头张望。庞大的神獬近在眼前,逼迫的威势令他窒息。尤其他元神之体,过于渺小。他被迫晃动身形,变成本尊的模样。
  而与之瞬间,洞穴突然掀起一阵劲风。那头威猛的神獬,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跑了,如此胆小?”
  无咎始料不及,愣在原地。
  不愧为青龙峰的镇殿神兽,颇通人性,且懂得遁法,神速异常。也难怪它失踪多年,始终无从寻觅。它极其强大,却又胆小、机敏。自己变幻身形而已,便将它给吓跑了……
  如此一头通灵的神兽,躲在此处作甚?
  睡觉,还是吃果子?
  洞穴的地上,依然散乱着野果的残骸,并散发着淡淡的香息与灵气。
  那并非寻常的野果,而是蕴含灵气的异果?
  而神獬来到此处酣睡,亦并非巧合,许是半山腰静室中堆放的灵石,将它吸引而来?
  也就是说,这头神兽,对于异果,天材地宝,或灵气,有着敏锐的察觉,只可惜它跑了,巧遇一场、也虚惊一场……
  无咎打量着洞穴,暗暗点头。
  还是回去吧,以免节外生枝。
  而他正要回归元神之体,又是一阵劲风凭空而来。
  眨眼之间,一个遍体黑毛的怪兽,出现在空地上,竟是颇为得意的神态,旋即张开大口,竟稀里哗啦吐出一堆野果子。
  无咎的后背抵着石壁,错愕不已。
  这家伙来无影,去无踪,太惊人了。而它既然吓跑了,缘何又回来呢?
  哦,它定是将自己当成好伙伴,便去采摘新鲜的果子,只为表达它的诚意与善意。
  “嘿,卷毛……”
  无咎大为感慨,抬手致意,不知如何称呼,“卷毛”二字脱口而出。大家伙一身的黑色卷毛,煞是威风凛凛呢。似觉不妥,他急忙改口:“兄弟……”
  谁料神獬竟然颇为受用,摇晃脑袋,俯下身子,将野果推了过来。而它的黑白眼珠子,盯着某人,又是一阵令人眩晕的旋转。
  “我便称呼你卷毛,哎……”
  无咎察觉有异,忍不住转身躲避。
  他变幻身形之后,已褪去金色,成为本尊的模样,却不着一缕,忽见神獬的眼神怪异,他忙查看手中的戒子。其中不仅装有晶石与几把飞剑,还有一套衣衫。他将衣衫取出,遮住赤裸的躯体,暗暗嘀咕道:“卷毛,你不会是头雌性的神兽吧,缘何这般眼神……”
  换上了衣衫,也终于成为真正的分身。
  无咎就地蹲下,笑道:“卷毛兄弟,这是你采摘的新鲜果子,多谢……”他伸手抓起一个红色的果子,顿时异香扑鼻,却又挂着口涎,也就是神獬的口水。
  “咦,恶心……”
  无咎很想丢了果子,又微微惊讶。鲜红的果子,并非俗物,乃是朱果,有固本培元之功效。他将果子轻轻擦拭,咬了一口,甘甜的果浆瞬间入腹,一团灵力直透脏腑深处。
  神獬见他吃了果子,很是兴奋,却伸出前肢,从成堆的野果中,拨弄出一粒黑色的果子。它显然要将最好的美味,送给它新结识的伙伴品尝。
  无咎抓起黑色的果子,心头一动。
  果子仅有雀卵大小,晶莹圆润,入手之际,便能察觉其中蕴含着磅礴的气机。浅而易见,这是一枚罕有的异果,虽然不知其名,却极为的珍贵不凡。否则的话,神獬也不会如此的煞有其事。
  它又从哪里采摘的异果?
  必是星海古境,那片神秘的上古遗迹,听说已遭损毁,而诸多的天材地宝,未必有人知晓……
  “卷毛兄弟,你也品尝啊!”
  无咎谦让道。
  神獬摇晃脑袋,匍匐而坐,不以为然的样子,头顶的独角透着莫名的威势。
  “哦,整日里野果不断,想必是吃腻了!”
  无咎挥袖一卷,野果被他尽数收入戒子,然后就势坐下,背倚着石壁,笑道:“无功不受禄啊,我岂能白白占你便宜……”
  他手上多出一块灵石。
  神獬忽而抬起脑袋,黑白眼珠子急急旋转。
  “我真是怕了你的眼神……”
  无咎忙将灵石扔了过去。
  他猜测神獬喜欢灵气,故而出手试探。至于对方的眼神,却不敢直视。
  那黑白眼珠稍加转动,便如天地旋转,牵扯气机逆行,给人一种神魂颠倒的恍惚而难以自持。
  果不其然,灵石尚未落地,被神獬一口咬住,“咔嚓咔嚓”咀嚼起来。喘息的工夫,一块灵石没了,而大口再次张开,显然是意犹未尽!
  “猜着了!原来你喜欢的是灵石,又怕遭到修士的追杀,故而不敢肆意妄为,只得躲在玄武崖下,以便能够吸纳静室外泄的灵气……”
  无咎抓出一把灵石,一块一块丢入神獬的嘴里。
  “咔嚓、咔嚓”
  神獬是来者不拒,一边咀嚼灵石,一边摇晃脑袋,欢快而又惬意。
  须臾,数十块灵石下肚。
  神獬打了个饱嗝,挪动身躯,往前凑近,然后脑袋枕着前肢,竟呼呼大睡起来。它虽然胆小,却将刚刚结识的无咎,视为最亲密、也是最为信赖的伙伴。因为对方能够与它说话,还能给它喜欢的灵石?
  “唉,这家伙曾是圣殿的镇殿神兽,受不得圈禁豢养,最终逃了出去,却担惊受怕数千年,难得有人和善相待,如今遇到了我,缘分啊……”
  无咎抚摸着神獬的大脑袋,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
  神獬虽为异兽,而遭遇处境,与他又是何等的相似,同样是不甘圈禁,同样是向往逍遥,同样是遭受追杀,最终只能躲在黑暗中,继续追寻那方梦想的天地。
  “卷毛兄弟,失陪了!……”
  无咎站起身来,旋即又哑然失笑。
  “这家伙应为一头母兽,也就是雌性的独角兽无疑。兄弟之称,还是免了吧。而你倒是来去自如,本人还要修炼呢!”
  光芒闪烁,人影消失。
  神獬昂起脑袋,闭着双眼,似乎睡梦未醒,旋即又伏下身子继续酣睡。
  不消片刻,恢复元神之体的金色小人儿,已穿过山石与层层的禁制,出现在静室之中。
  随着戒子挥动,地上多了一堆野果。
  无咎的本尊,已等候多时。他低头打量,困惑道:“那黑色的果子,究竟有何来历?”
  小人儿又是伸手虚抓,寒冰闪现,顺势祭出一缕真火,旋即冷热交加而凭空炸开一团水雾。他趁机拿起野果清洗,又道:“灵儿见多识广,且找她请教一二,也让她安心,以免她牵肠挂肚!”
  “嗯,却不可大意,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在此一举
  ……
  半山腰的洞府中,灵儿盘膝坐在石榻上。
  她换了朴素的长衫,少了些许飘逸的气韵,而模样儿依然秀丽出尘,且多了几分英气,也显得更加的沉稳淡定。
  此时的她,嘴角含笑,双眸含情,悠悠舒了口气。
  她面前摆放着两个鲜红、且又色泽诱人的朱果。
  朱果从何采摘而来,她弄不清楚,却知道那小子又修出了一具分神、分身。而他鬼鬼祟祟冒了出来,光着屁股,好不羞人。此外,他还拿来一粒黑果子,自己也不认得,只能让他酌情处置,并告知韦尚与广山的近况,又将灵石、五色石交给他,以便他安心修炼,等等。
  有了分神、分神,他也总算有了自保之力。半年的守候,心血没有白费……
  灵儿将朱果收起一个,拿起另外一个,然后跳下石榻,奔着洞外走去。
  出门左转,十余丈外,便是韦春花的洞府。四周则是山岚淡淡,阵法森严。不得允许,任何人也休想踏入此间半步。而那小子却凭借元神之体,神出鬼没……
  “春花姐——”
  “灵儿——”
  韦春花的洞府,极为简陋,除了一张石榻,什么都没有。她犹在石榻上盘膝静坐,脸上罩着层阴霾。
  “无咎送来的朱果,请老姐品尝……”
  灵儿拿出朱果。
  “哦,这朱果并非寻常所见,怕不有数百年的年份,颇为珍贵呢!”
  韦春花看着鲜红的朱果,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淡了几分。而她却将宝物置于一旁,抓着灵儿的小手,惊喜道:“无咎闭关呢,竟能外出采摘朱果,而不为你我察觉,莫非他的修为,已恢复如初……”
  “没有!”
  灵儿坐在韦春花的身旁,如实道:“遭受重创之前,他的分神已渐趋圆满,故而此番闭关,他的分神虽然大成,而他本人的修为,依然毫无进展!”
  “哼!”
  韦春花的惊喜,顿时消失,哼了一声,抱怨道:“既然如此,他还有心采摘朱果?倘若被人知晓,如何是好?这般不思上进,唉……”
  想想也是,某位先生,身陷囹圄,连累众多兄弟倒也罢了,却偏偏不思进取,好不易修出分神,又擅自外出偷摘野果,如此游手好闲而不务正业,何年何月才能功成出关呢!
  “他的朱果,想必是拿来讨你欢喜,而我老婆子,却不稀罕!”
  韦春花面带怨气,又拍了拍灵儿的小手,语重心长道:“妹子啊,劝他莫要贪婪儿女情长,莫要贪恋安逸享乐,修为要紧,摆脱瑞祥的精血魂禁要紧,韦尚与广山还在为他卖命呢……”
  “嗯!”
  灵儿本想转告详情,分享喜悦,谁料反而引来韦春花的担忧,并遭到连番的抱怨。她稍稍尴尬,也不辩解,答应一声,起身告辞。
  “老姐,失陪!”
  回到洞府,看着那封禁的静室,灵儿默然伫立,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唉,不管是十年,还是百年,灵儿陪你便是……”
  ……
  无咎不拘小节,看重情义,却也常常给人留下胸无大志,贪图享乐的观感。正如此时,他本该在灵儿与韦春花的期待下,用功修炼,发愤图强,而他却躺在地上,像在瞌睡,又抱着肚子,满脸痛苦的样子。
  而他的分神,也就是金色小人儿,守在旁边,瞪眼道:“咦,这是怎么了……”
  地上成堆的野果,颗粒无存。连同那颗黑色的果子,也不见了踪影。
  依着无咎想来,野果由神獬采摘,即使灵儿不认得,料也无妨,且一一品尝,或许有助于修炼亦未可知。不知不觉,一堆果子吞进肚子。而尚未来得及回味其中的美味,肚子便是阵阵的绞痛。他承受不住,倒地挣扎。
  “莫非果子有毒,我找卷毛去——”
  金色小人始料不及,便要找那头神獬算账。
  却见无咎捂着肚子,呻吟道:“哎呦,许是吃坏肚肠……”
  “怎么会呢……”
  “少罗嗦……帮我掘坑……”
  金色小人无奈,催动剑光,在静室的角落里,掘出一个数尺的深坑。
  无咎爬过去,褪下衣衫,顿时一通宣泄……
  金色小人捂着鼻子,苦不堪言。
  “你好歹也是地仙之体,竟也跑肚拉稀?”
  “是啊,上回还是灵霞山,当时仅有炼气修为……”
  无咎宣泄已罢,大为顺畅,站起身子,催促道:“快快填埋!”
  金色小人再次催动剑光,埋上石坑,又以禁制封堵,却还是忍耐不住道:“此地臭死了,如何修炼?而卷毛竟拿毒果子害人,我要教训教训它……”
  话音未落,他闪身失去了踪影。
  无咎倒是不以为然,满身轻松的回到原地,并顺手拿出五色石,便想着就此歇息片刻。而心念一动,强劲的仙元之气已循着经脉直涌气海。一度难以找回的修为法力,竟然随之缓缓提升……
  “咦,那枚黑色的野果,非但无毒,还有涤荡气机、固本强元、沟通天地、提升修为的奇效?”
  无咎大为意外,忙双手抓着五色石,收敛心神,全力吸纳。干涸已久的经脉、气海,乃至于五脏六腑,像是受到了春雨的灌溉,顿然发出欢快的雷鸣。随着元气的浩荡,四肢百骸的充盈,炼气的修为飞快提升……
  如此这般,三个月过去。
  无咎依然端坐在静室中,四周堆满了一层厚厚的晶石碎屑。而他的修为已从当初的炼气,提升到了曾经的地仙六层。
  匪夷所思啊!
  按理说,他的伤势痊愈之后,只须安心修炼,恢复修为也在常理之中。却要耗时三、五年之久,否则他也不会与灵儿立下十年之期。谁料吞服了神獬的野果,跑肚拉稀之后,修为的提升之快,远远出乎他的想象。于是当他的分神再次送来野果,他直接吞了,虽然又吃坏一回肚子,而修为的进境依然稳步提升……
  “祸兮福兮……”
  无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神色感慨。
  一头卷毛神兽,一堆野果,便使得困境中的自己,仅用了三个多月,便恢复了曾经的修为。接下来全力以赴,能否修至飞仙境界?
  无咎捻动手指,弹出一点光芒。顺势挥袖一甩,满地的晶石碎屑已尽数飞入光芒之中。待静室变得清爽起来,他又转动右手拇指的夔骨神戒。一块块五色石铺在地上,并以月影古阵排列。浓郁的仙元之气,顿时充斥着整间静室。
  若说元神的分神,乃是他闭关的倚仗。这为数众多的五色石,便是他的第二个倚仗。
  多年劫掠所得,再加上灵儿的馈赠,以及兄弟们的奉送,足有两三万块五色石。能否修至飞仙境界,则在此一举!
  无咎默然片刻,收敛心绪,然后挪动面前的几块五色石,一股强劲的旋风霍然而来。
  他双手结印,凝神守一。
  月影古阵,虽然能够汇聚天地之力,却也足以摧毁任何阵法禁制,故而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
  这便是曾经的星海古境?
  云雾深处,山峰之巅,一头黑毛独角的怪兽昂首而立。而它的头颅之上,却站着一个光屁股的金色小人。
  神獬卷毛,与无咎的分神。
  隔三差五,无咎的分神,便拿出灵石喂食神獬。对方吃饱睡足了之后,便去采摘野果分享。彼此渐渐熟悉,也渐渐的亲热无间。于是神獬便让无咎的元神之体,爬在它的头上,然后带着他一阵风驰电掣,瞬息千里、万里……
  浅而易见,眼前的云雾飘渺,崇山茫茫,便是星海古境的景象。封禁秘境的禁制虽然崩坏,而诸多的上古遗迹应该依然存在。
  “卷毛,你要带我采摘果子?”
  无咎出声道。
  神獬点了点头,卷曲浓黑的毛发在风中飘动。
  “是不是过于莽撞,若被星海宗弟子撞见,难免惹祸……”
  无咎有些担心。
  神獬却摇晃脑袋,有恃无恐的样子。
  “嘿,倒是忘了,你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呢。而本尊忙着修炼,我不妨随你玩耍一番!”
  无咎的话音未落,人已飞在半空。
  此前来自地下,只觉得神兽的遁法奇异,而此时却见它四蹄踏空,穿云破雾,风声呼啸,同样的神速异常。
  “啧啧,还会飞呢,且如此之快,便是我的冥行术也多有不如……”
  无咎急忙抱住神獬的独角,暗暗惊奇不已。
  所谓的神兽,具有天赋神通。
  神獬曾与黑蛟,同为圣殿神兽,它所展现的神通,也果然不同凡响。
  须臾,一人一兽从天而降。
  置身所在,乃是一个巨大的峡谷,虽然云遮雾绕,却灵气四溢而异香阵阵。
  神獬好像是到了家,四蹄踢踏,摇头摆尾,直奔峡谷深处而去。
  无咎则是抓着独角,凝神观望。
  不多远处,有片平坦的林地,长满了奇花异草,还有鲜艳的果子挂在枝头,随风散发着诱人的香息。
  “咦,好地方啊!”
  无咎大为惊叹。
  当年他也曾深入星海境,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峡谷。那奇花异草,均为天材地宝,且年份久长,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还有那成熟的果子,堪比灵丹妙药……
  “卷毛,此番采摘,由我动手,哈——”
  无咎兴奋不已。
  神獬并未止步,而是直接穿过林地。
  “卷毛,何不停下……”
  无咎出声提醒,而不过瞬间,他又微微诧异——
  “那是……”
  林地的尽头,树丛遮掩之中,竟然有个隐秘的山洞。而神獬的脚下不停,一头扎入洞内……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一人一兽
  ……
  是个天然的山洞。
  十余丈方圆的所在,倒也宽敞、干燥,却丢弃满地的果核,显得颇为的凌乱。
  而神獬扎入山洞,直奔当间的空地而去,一个飞扑卧倒,欢快翻滚起来。
  无咎急忙凌空飞起,顺势化作本尊的模样,披上长衫,然后飘然落地,意外道——
  “卷毛,这是你的洞府?”
  卷毛神兽翻滚几圈,匍匐在地,上下摇晃脑袋,两个黑白的眼瞳透着一丝喜悦。
  “嗯,你逃出圣殿,也该有数百上千年之久,定然有栖息之地。而你倒是懂得享受啊,此处灵气充裕,花香四溢,还有果子充饥……”
  无咎打量着山洞,如此夸赞道。
  神獬颇通人性,与他日渐亲密,便如邀请好友作客一般,带着他来到栖息的地方玩耍。
  卷毛神兽,犹在摇晃脑袋,却张开大嘴,用意不言而喻。
  无咎倒也心领神会,摸出一把灵石扔了过去。
  神獬咀嚼着灵石,“咔嚓咔嚓”。少顷,它打着充满灵气的饱嗝,带着惬意的鼾声,慢慢闭上双眼,自顾酣睡起来。
  “这家伙,吃饱就睡啊!”
  无咎摇了摇头,便想着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上回来到星海境,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如今旧地重游,一切似乎并无变化。而此前却听说秘境的禁制遭到毁坏,难道已被修复……
  无咎正要转身,神色一凝。
  神獬睡觉的地方,堆满了干瘪的果核。
  无咎慢慢走了过去,俯下身子,拨开果核,从中捡起两样东西。
  一个是金色的圆球,两寸大小,刻满符文,像个铃铛。一个是黑色的兽皮,或鞭子?一分厚、寸余宽、五、六尺长,柔软且坚韧,同样刻画着符文,也显然不是一件俗物。
  什么东西,有何用处呢?
  无咎端详着黑色的兽皮,暗暗猜测,并尝试着加持法力,却毫无动静。他不甘作罢,打出法诀,稍加祭炼,旋即再次尝试。
  而不过刹那,一缕黑风脱手——
  竟是兽皮,化作道道黑色的虚影,如同一缕黑风瞬息而去,竟然将十余丈外的一块石头紧紧缠缚。而那块丈余大小的坚硬岩石,竟承受不住黑风的束缚,“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神獬尚在酣睡,猛然惊醒,卷毛倒竖,很是惊恐的样子。
  而无咎并未留意,抬手一招。黑风倏然而回,已然复归原状。
  宝物啊!
  便是当年由蛟筋炼制的雷鞭,也远远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无咎惊讶之余,又好奇道:“卷毛……”
  却见已从地上站起,却毛发倒竖,神色恐惧,往后躲闪……
  “卷毛,何故这般惧怕?”
  无咎知道卷毛的胆小,询问之际,禁不住摇晃着手中的金色圆球,旋即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神獬似乎恐惧难耐,再也不敢迟疑,转身便跑,瞬间已消失无踪。而神识可见,一道淡淡的光芒,非但没有远去,反而逆飞而来……
  “咦?”
  无咎举起金色的圆球,瞪大双眼。
  金色的圆球,上方有栓系的圆圈,下方裂开一道缝隙,很像是一个打造精美的铃铛。而缝隙之中,另有天地,足有十余丈的方圆,并困着一头独角的怪兽,犹自眼珠旋转而神色哀怨……
  “卷毛,你怎会……哦……”
  独角怪兽,正是卷毛神獬,本该逃遁,而转眼间已被困入牢笼之中。
  “嘿,原来如此!”
  无咎早已有所猜测,此时终于恍然大悟。
  金色圆球,就是一个铃铛,或者说,一个打造成铃铛的宝物。而黑色的皮索,应为束缚神獬的项圈。
  由此不难想象,曾几何时,卷毛神獬,脖子上套着项圈,项下挂着铃铛,与黑蛟看守青龙峰的圣殿,倒也威风凛凛。而它不甘遭受管束,便逃到了星海境,并设法除去了项圈与铃铛,从此再也没人能够找到它。直到有一日,它遇到一个最为信任的伙伴……
  “卷毛,此乃误会!”
  无咎急忙将铃铛拿在手中凝神查看,然后轻轻摇晃。
  随着光芒闪烁,神獬现身,“砰”的落地,却依然惊慌不已,左右张望着便要逃遁而去。
  “卷毛,我绝不会害你,立言为誓——”
  无咎最为厌恶的便是誓言,而此时他不得不冲着一头怪兽郑重承诺。
  “而这铃铛与项圈,乃是你最为惧怕的两样东西,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请你相信我无咎一回!”
  神獬歪着脑袋,盯着无咎,似乎在辨别真伪,黑白眼珠一阵旋转。
  无咎收起铃铛与项圈,摆手求饶:“卷毛,不要这样盯着我,晕……”
  神獬应该是打消疑虑,终于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而不过瞬间,它又后退躲避……
  “哎……”
  无咎还想辩解,却神识一动。
  “卷毛,莫怕!”
  他安慰一句,闪身冲向洞外。
  洞外便是峡谷。
  只见半空之中,两个庞然大物,冲破云雾,盘旋而下。那数丈长的双翼,铁锚般的利爪,猩红的双眼,一点儿也不陌生……
  无咎吓了一跳,就此止步。
  青鸾?
  那会飞的庞然大物,可不就是星海境才有的青鸾,当年差点被它吃了,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呢。谁料再次相遇,竟然不止一个……
  无咎不敢莽撞,悄悄后退。
  他要返回山洞躲起来,以免遭到恶禽的袭击。
  却见狂风横卷,两个庞然大物缓缓落地,并未在意洞口前的无咎,而是扑向那片挂满野果的林木。
  峡谷中,尽是天材地宝,那奇花异草与野果,均为灵草、灵果。
  浅而易见,两头青鸾,颇通灵性,此番只为峡谷中的宝物而来。
  无咎松了口气,便想就此躲开。
  谁料便于此时,有劲风从背后的洞口袭来。他始料不及,慌忙退到一旁。却不见身影,只有一股无形的杀气呼啸而去。
  “卷毛?”
  竟是极为胆小的卷毛神兽,隐去身形,杀气腾腾,俨然便是拼命的架势!
  无咎吃惊不已。
  “还会隐身呢,它要干什么……”
  “砰——”
  与之瞬间,数十丈传来一声闷响。
  一头青鸾,毫无防备,竟被直接撞翻出去,顿时惨叫一声而羽毛横飞。而隐去身影的卷毛神兽,也现出真身,却足足大了好几圈,变成五、六丈的个头,旋即四肢顿地而昂首咆哮,两眼发出诡异的黑白光芒,显得极为的愤怒且又凶悍异常……
  另一头青鸾见同伴遭到偷袭,正要奋起还击,却架不住黑白光芒的旋转,也被神獬那庞大的个头与气势所震慑,旋即挥舞双翅,抓起受创的同伴,挣扎着飞向半空,然后狼狈远去……
  “天呐,那是青鸾啊,堪比地仙高手的存在,竟然不是卷毛的一合之敌?”
  无咎目瞪口呆,犹自难以置信。
  “卷毛固然胆小,却并非弱小。便是观海子与无数的仙道高手也抓不到它,可见它自有强悍的一面。而一旦有强敌入侵领地,它真敢拼命呢!”
  两头青鸾飞走了。
  卷毛神獬也回归了原有的模样,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再不复方才的凶悍神勇。当它确认危机远去,又在峡谷中转了一圈,然后摇摇晃晃跑了过来,嘴里竟然还衔着几枚果子。
  “请我品尝?”
  大脑袋凑到面前,头顶的独角还沾染着青鸾的血迹,它却好像忘了铃铛与项圈带来的恐慌,只将嘴里的果子放入无咎的手心而神态亲昵……
  “怕我受到惊吓,安抚我呢?”
  无咎将果子擦拭一二,扔进嘴里。一股香甜,裹着灵气,直透脏腑,使得精神一振。他咧嘴一笑,问道:“卷毛,你我是否返回玄武崖?”
  而神獬却抵着他,走进山洞,又扯着他的衣袖,然后一同坐在地上。
  “干什么呢……”
  无咎困惑不解。
  却见神獬伏下脑袋,依在他的身旁,闭上双眼,随即发出阵阵的鼾声。
  “哦,让我陪你住在此处?”
  无咎伸手抚摸着神獬的大脑袋,苦笑道:“不成啊,我要修炼呢!”
  卷毛神兽,将他当成唯一的伙伴,并将他带到居住的峡谷,显然要与他就此逍遥隐居下去。
  人生若是如此简单,倒也值得庆幸。
  怎奈他无咎早已远离了安逸,也远离了逍遥。他还要提升修为,带着兄弟们走出贺州呢。而本尊忙于用功,不便打扰。此地倒是隐秘,且灵气充裕。不妨因地制宜,修炼一二?
  无咎静坐片刻,双手结印,运转功法,渐趋入定……
  数个时辰之后,神獬从睡梦中醒来,本想与无咎玩耍,似乎看出他在行功修炼,于是转身跑出了山洞。又过了数个时辰,神獬返回,张嘴吐出一堆灵草、灵果,然后静静守在一旁。
  无咎适时睁开双眼,抓起灵草、灵果品尝。味道甜美的,尽数吞下,味道苦涩的,则收入戒子。察觉脏腑内气机涌动,他继续修炼。而入定之际,他不忘拿出一把灵石。
  神獬吞了灵石,随即伏地酣睡,醒来之后,径自跑出洞外玩耍。返回的时候,依然带着灵草、灵果……
  一人一兽,相处和谐。
  转瞬之间,一月过去。
  无咎突然发现,分神的修为,已从地仙的三层,不知不觉提升到了四层。便如吸纳了数千块的五色石,进境之快出乎他的想象。而他并未吸纳一块五色石,显然与吞食的野果有关。他惊喜之余,勤勉不懈。而当神獬再次带来的灵草、灵果,他不分甜美苦涩,也顾不得口水的恶心,直接吞进肚子……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听天由命
  ……
  玄武崖。
  静室中。
  旋转的雾气,渐渐消散。隐隐的风雷声,也消失殆尽。
  淡淡的珠光下,满地的晶石碎屑。
  耷拉着脑袋的无咎,慢慢坐直身子,睁开双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他举起双手,轻轻握拳。周身的筋骨顿时发出一阵脆响,澎湃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间奔涌。而他却微微皱眉,叹息一声。
  此番闭关,持续了多久?
  已近三年!
  耗尽了两、三万块的五色石,眼下的修为几何呢?
  地仙圆满!
  不到三年,修至地仙圆满,如此进境,难道不该喜悦、或庆贺一番?
  而三十多年前,便已是地仙圆满,渡过天劫,抵达飞仙的境界,如今不过是恢复曾经的修为罢了,又何喜之有呢?
  想要一举突破飞仙,或也不难,只须更多的五色石,更持久的闭关。而五色石,已然告罄。即使韦尚与广山,四处搜刮晶石、丹药,也为数有限,于事无补。
  也就是说,此番闭关,止步于现有的境界,将再难有所寸进?
  无咎默然片刻,伸手在眉心间揉搓。
  眉心的背后,便是上元泥丸识海。识海的深处,一点暗红的血光若隐若现。那便是瑞祥种下的精血魂禁,一旦触发,识海必将崩溃,继而殃及中元绛宫,与丹田气海。而随着精、气、神的不复存在,他本人亦将身陨道消。
  试图摆脱此劫,唯有提升修为、壮大神魂,藉此抵消瑞祥的禁制之力,而这也是破解精血魂禁的唯一途径。
  换而言之,只要未能修至飞仙境界,他的闭关便是徒劳无功,最终依然要忍受瑞祥的摆布……
  而三十多年过去,历尽千辛万苦之后,能够再次拥有地仙圆满的修为,也着实不易!
  无咎想到此处,稍感安慰,旋即抬手一指,口中默念有词——
  “七剑瑶光破军杀,魔炼魂魄鬼神亡——”
  不过瞬间,一道黑色的剑气,透指而出,绕体盘旋。顺势一抄,一把尺余长短的黑色小剑落入手中。
  “瑶光剑,我的魔剑,终于见面了!”
  无咎抚摸着黑色的短剑,面带喜色。
  当初正是这把魔剑,带着他踏上仙途。而重塑肉体之后,却是最后一个现身。如今九星神剑,终于齐聚。还记得剑诀有云——
  一剑天枢化贪狼,魁星含煞桃花殇;二剑天璇守巨门,乾坤方寸龙虎强;三剑天玑赐仙田,有道真人日月长;四剑天权多机缘,五行变化著文章;五剑玉衡破苍穹,玄妙颠倒逆阴阳;六剑开阳度厄时,混沌两极又玄黄;七剑瑶光破军杀,魔炼魂魄鬼神亡;洞明隐元冲北斗,九星千古开八荒。
  无咎默念着剑诀,又不禁微微皱眉。
  七段剑诀,分别对应着七把神剑。而最后的一段剑诀,显然对应另外两把神剑。典籍有云: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简而言之,北斗并非七星,而是九星,有七现二隐之说。
  而当年苍起铸剑之时,应该立志铸成九星之数,或机缘未至,最终仅仅铸成七把神剑。如今的七把神剑,均为他无咎的精血命魂,再次淬炼而成。至于最后的两把神剑,又能否经他之手铸就呢……
  无咎尚自忖思,神色一凝。
  神识浸入魔剑,一股暴躁的戾气扑面而来。随即魂影乱撞,数百异兽狰狞。而混乱之中,一诡异的白色光环,静静悬空,却威势莫测!
  嘿,数百头凶猛的异兽之魂,比起鬼赤的百鬼夜行,又如何?
  还有呢,那白色的光环,乃是天下异兽的老祖宗,圣兽幽荧之魂。万圣子,老妖物,且问你,怕是不怕?
  而何为圣兽?
  典籍有云,天地初生之际,至阳之炁与至阴之炁分化两仪圣兽。一者曰,烛照,黑色圆体之形,造化万物;一者曰,幽荧,白色中空环状,吞噬万灵……
  无咎之所以欣喜,并非魔剑的再次铸就,而是魔剑之中,为数众多的异兽之魂。
  尤其是幽荧之魂,那是相当的厉害。而凭借魔剑,封禁兽魂不难,若是将其收为己用,却是大为不易。
  所幸早已留了一手!
  无咎的左手摊开,掌心多了一枚玉片。其中拓印着一篇口诀,有云:天地未分,混沌为一。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太极也。太极生两仪,太阳、太阴也……烛照造化,幽荧万灵……阴阳相济,是谓轮回。故太阴有道,灵经有术,为《太阴灵经》也……
  正是《太阴灵经》。
  《太阴灵经》,来自神洲万灵山的万灵谷秘境,曾经藏于镇山石像内,为众多兽魂所守护。而这篇口诀,也是万灵山前辈先人所修炼的功法精髓所在,只须将其修炼娴熟,或许便可操控天下所有的兽灵阴魂。
  不过,眼下还是提升修为要紧,无暇修炼功法口诀。而分神有神獬陪伴,也在忙于修炼……
  无咎摇了摇头,神识内视。
  气海之中,金色的本命元神,兀自盘膝而坐,却没了从前的垂头丧气,而是金光闪闪而神采奕奕。自从分神跑到星海境之后,他的身旁便是空空荡荡,而眼下此时,他的身旁再次有雾气呈现,只是隐隐约约,仿佛虚幻的存在。
  那是本命元神修出的又一具分神,虽然距离大成之日,为时尚远,却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兆头!
  第一具分神,姑且称之为老大,死的悲壮惨烈,也使得本尊丢掉了半条命。而困境之中,第二具分神挺身而出,紧接着又是老三,前仆后继壮志不移……
  无咎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虽然未能突破飞仙境界,令他忧心忡忡,而如今的收获,还是让他颇感欣慰。
  他收起魔剑与功法玉片,稍稍收敛心绪,然后双手一翻,轻轻拿出一物放在面前。
  一个禁制封裹的圆珠,犹自黑白闪烁而威势莫测。
  玄鬼圣晶!
  倘若说他此番闭关,有三个倚仗。而这枚玄鬼圣晶,便是他最后一个倚仗。
  犹还记得,此物来自于至阴至寒之地,吸纳天地精华,长达万年之久,已趋两极混元之大成,并修出灵性,而成为鬼族的至宝。至于它有何用处,却不得而知。
  不过,妖族的万圣子,曾于无意中提起过,圣晶并非鬼族的之物,而是汇集天地元气的仙家至宝。也就是说,其中的元气,能够吸纳,并适用于任何一位修仙之士……
  无咎端详着圣晶,神色谨慎。
  这最后一个倚仗,便是尝试吸纳圣晶。而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莽撞。少顷,他拿出一枚玉简。
  玉简内,不仅拓印着《玄鬼经》,那篇助他修出分神的经文,还附录着鬼族的功法。在尝试吸纳圣晶之前,他要研修鬼族的吐纳之法……
  转瞬之间,又是十多日过去。
  无咎放下玉简,默然凝神。面前的玄鬼圣晶,仅有拳头大小。而微微闪烁的黑白光芒,却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威力。他将圣晶拿起,除去禁制,两手合握,轻轻催动法力。而不过刹那,掌心一痛,凶猛的仙元之气,犹如刀锋之利,猛然刺透掌心,然后疯狂涌入体内。随即经脉刺痛、脏腑刺痛、气海刺痛,他整个人便好像被淹没在阵阵惊涛般的锋芒之中而顿时痛苦难耐。他禁不住惨哼一声,已是双目如赤,面目狰狞,肌肤扭曲起伏,整个人好像随时都要爆体炸开。再也忍耐不住,他张口喷出一道热血……
  ……
  玄武崖的半山腰,走来一群汉子。
  为首的韦尚与广山,皆衣衫褴褛,神色疲惫,脚步沉重。随后的十一位兄弟,同样的满面风尘而狼狈不堪。
  灵儿与韦春花,早早的现身相迎。
  “师兄……”
  “广山……”
  “灵儿……”
  “嗯……”
  久别重逢的双方,没有欢喜,来不及客套,仅仅寒暄两句,便被随后跟来的瑞祥打断——
  “转告无咎,让他随我前往部洲!”
  “他尚在闭关……”
  “哼,他已闭关三年,伤势也该痊愈了!”
  “部洲?”
  “宗主念我征战有功,命我管辖部洲。从今往后,整个部洲为我瑞祥所有。无咎与尔等十五人,亦将随我远行!”
  “岂有此理,你让不让人活了……”
  “我师兄与广山帮你征战至今,尚未来得及歇息,又要受你驱使……”
  “明日午后动身,否则严惩不贷!”
  突然要前往部洲,且明日便要动身?
  灵儿与韦春花,皆大吃一惊。
  要知道韦尚与广山等一帮月族的汉子,亟待歇息休整;无咎犹在闭关,吉凶未卜。而正当此时,却要远行。急切之下,两人忍不住与瑞祥争吵起来。
  而瑞祥根本不予理会,丢下一句告诫,扬长而去……
  灵儿与韦春花,相视无语。
  韦尚将一个装着丹药、晶石的戒子交给了灵儿,本想询问一二,旋即又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广山等兄弟们返回洞府歇息……
  片刻之后,灵儿黯然出声——
  “本想着要在这玄武崖,耗去百年光阴,谁料三年之后,便要再次远行……”
  韦春花也是神色消沉,无奈道:“老身也失算了……”
  “而这一切,早有蓄谋啊。倘若无咎闭关有成,来日必成大患。于是将他流放部洲,方能继续驱使我师兄与广山为星海宗卖命……”
  “短短的三年,他如何闭关有成?”
  “谁知道呢,且听天由命吧……”
  “你要唤他出关?”
  “不然又能如何……”
  “唉……”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不离不弃
  ……
  玄武崖,灵儿的洞府门前。
  瑞祥,脸色阴沉。
  “我昨日便已告知,今日午后动身,而此时已是正午,无咎他人呢?”
  洞府的门前,除了瑞祥之外,还有灵儿,韦尚,韦春花,与一群月族的汉子们。
  灵儿拱手施礼,无奈道:“我呼唤多次,始终不见回应,许是他行功入定,一时难以醒转。前辈,能否延后几日动身……”
  “不能!”
  瑞祥张口拒绝,抬手抓出一道剑芒。
  “难道他不在洞府之中,待我查看——”
  “前辈……”
  灵儿急忙劝阻。
  “闪开——”
  瑞祥愈发疑惑,两眼一瞪,威势横溢,便要强闯洞府。
  灵儿阻拦不得,后退两步。
  韦尚与韦春花、以及月族的汉子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此地乃是玄武崖,宗门之内,面对一位飞仙前辈,谁也不敢顶撞。否则殃及无先生,后果难以想象。
  不过,无先生已闭关三年,昨日便已召唤,缘何他迟迟没有出关呢?
  而灵儿并未说谎,她已撤去了静室的禁制,奈何静室之中,另有禁制笼罩。即使她再三召唤,也没有任何回应。唯一的缘由,便是某人忙于修炼。
  恰于此时,那封禁的静室突然开启,从中走出一道人影……
  “无咎——”
  灵儿惊呼一声,闪身冲入洞府。
  瑞祥只得停下脚步,神色狐疑。
  只见走出静室的正是无咎,却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摇摇晃晃道:“何事唤我……?”话没说完,他顺手抓起门边的拐杖。虚弱的神态,一如三年前的模样。尤其他气息紊乱,好像丢失的修为没有丝毫的进展。
  瑞祥却暗暗松了口气,吩咐道:“一个时辰后,动身赶往部洲!”不容分说,也不容辩解,丢下一句话,他转身扬长而去。
  “无先生……”
  “无兄弟……”
  韦春花与韦尚,出现在洞府门前。
  无咎点头致意,拄着拐杖走了出去。灵儿怔怔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伸手搀扶。
  广山与兄弟们也围了过来,纷纷打着招呼。
  而无咎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壮汉,与一张张疲惫憔悴的面孔,他不禁眼角抽搐,抓着拐杖顿了顿,却欲言又止,重重叹息一声。
  “无咎,你的修为……”
  洞府门前有块石头。灵儿搀扶无咎坐下,迟疑再三,她与韦春花、韦尚换了个眼神,还是悄声问了一句。
  “许是行功偏差,吐了几口血,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来日闭关也不迟,而你也知晓,即日前往部洲……”
  “部洲?”
  无咎坐在石头上,倚着石壁,念叨一句,然后慢慢闭上双眼。
  韦春花叹口气,抬手道:“诸位,远行在即,且收拾一二……”
  众人只当某位先生闭关不顺,不免有些失落,却也没有任何抱怨,各自默默离开。
  洞府门前,仅剩下无咎与灵儿。
  “不管怎样,我与师兄、春花姐、十二银甲,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无咎默念一句,睁开双眼。
  灵儿倚在身旁,一双眸子透着坚毅的神色。
  无咎咧开嘴角,轻声道:“我本想带着兄弟们,走出此地,如今倒好,竟被星海宗逐出了十二峰!”
  灵儿则是伸手帮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禁不住担忧:“此去部洲啊,路途遥远,祸福难料,倘若瑞祥……”
  “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
  “我最怕瑞祥,为你与兄弟们种下精血魂禁,当然还有春花姐、韦兄……”
  “倒也未曾……”
  “如此便好!”
  灵儿是怕部洲之行的祸福难料,也怕星海宗另有阴谋,更怕瑞祥包藏祸心,而因此害了无咎的性命。
  而无咎却拍了拍灵儿的小手,神态愈发轻松。
  突然要前往部洲,他也很意外。看来观海子已彻底打败了苦云子,肃清了星云宗残存的势力。于是乎,观海子便将他无咎扫地出门。而部洲尚属星云宗,兄弟们还要继续远征卖命。
  不过也正如所说,他最怕的还是瑞祥的故技重施,倘若对方以灵儿与兄弟们的性命相要挟,他真的无计可施。而如今众人虽受尽屈辱,吃尽苦头,却安然无恙,让他愧疚之余,暗呼侥幸……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
  洞府的门前,无咎依然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灵儿与韦尚、韦春花,还有月族的兄弟们,早已收拾妥当,等待着动身的那一刻。
  有人走来。
  穆源。
  他循着山间小径走来,低头越过众人,走到无咎的面前,带着躲闪的神情躬身一礼——
  “瑞祥前辈,已在山下等候,命我前来相送,无先生……”
  相送是假,催促是真。
  无咎睁开双眼,抓着拐杖站起身来。
  却见穆源伸手递过一物,随即又倏然收手,却不多说,转而示意道:“请——”
  无咎的手中,多了一枚玉简。他冲着穆源上下打量,也不言语,顿了顿拐杖,转身奔着山下走去。
  众人默默随后。
  须臾,玄武崖所在的峡谷中。
  山坡上,站着百余位弟子。其中有侩伯,艾方子,也有诸多的人仙与筑基修士。
  峡谷中,瑞祥负手而立。他的面前,一片七、八丈方圆的云光在闪烁翻卷。
  “尔等十六人,踏上云舟,即刻动身——”
  瑞祥的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无咎与众人来到峡谷中,未及踏上云舟,却停下脚步,出声道:“慢着——”
  “何事?”
  “观海子宗主,为何没有前来相送?”
  “哼,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修为丧失的无用之辈,也敢劳烦宗主相送?”
  “好吧,我无用。而我的兄弟们,为星海宗征战三年,如今鞍马未歇,又要远征。星海宗非但不加体恤,便是一套合体的衣衫也吝于相赠。敢问,是何道理?”
  无咎顿着拐杖,提高嗓门道:“我的十三位兄弟,每人两套衣衫,十坛老酒,倘若星海宗不肯答应,今日便不走了!”
  “你……”
  瑞祥始料不及。
  “哼,你杀我啊!”
  无咎却是满不在乎,嚷嚷道:“凡俗间有狡兔死、走狗烹一说,你瑞祥前辈也不妨无耻一回!”
  韦尚与月族的十二个汉子,皆倦态未消而神情憔悴。尤其是广山等兄弟们,皆衣衫褴褛,遍体血腥,肃杀的威势中透着莫名的悲壮。
  瑞祥很是恼怒,却无从发作。
  要知道韦尚与十二银甲卫,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在星海宗是有目共睹,却因某人的缘故,始终难以拉拢收服,于是不得不尽数流放部洲。而此时仅仅讨要几件衣衫,着实不便加以训斥。
  “长老——”
  正当此时,穆源带着侩伯与艾方子走到近前,递上三个戒子,分说道:“此乃数十套衣衫,还有百余坛穆家老酒,以及十余瓶丹药……”
  韦尚接过戒子,与无咎默默点了点头。
  这位灵儿的师兄,与广山等人的性情相仿,皆不善言辞,诸多情怀,只管闷在心头。
  “唉,走吧——”
  无咎带头踏上云光,灵儿、韦春花与兄弟们随后。
  片刻之后,一片云舟缓缓腾空而起。
  瑞祥独自盘膝坐在云舟的前端,正要催动符阵而就此远去,却突然回头一瞥,脸色微微一沉。
  与此同时,两道人影飞来。
  竟是穆丁与另外一位叫作师戒的地仙长老,二话不说,直接闯入云舟,这才出声道——
  “此番奉命随行……”
  “宗主他老人家虑事周全,唯恐前辈人单势孤……”
  “部洲的星云宗余孽尚在,不可大意……”
  “三、五年后,我二人便将回转,前辈放心便是……”
  两人愈是辩解,瑞祥的脸色愈发难看。
  “既然宗主吩咐,本人岂有不从之理!”
  瑞祥冷冷回应,抬手打出法诀。
  少顷,半空中光芒闪烁。
  云舟穿过封山大阵,腾空高飞。
  众人早已盘膝坐下,唯有无咎依然拄着拐杖,不顾灵儿的搀扶,久久回头张望。
  透过云雾,十二峰渐渐远去。
  “无咎……”
  灵儿不解。
  “唉……”
  无咎叹息一声,怅然不语。
  诸多梦想,已成追忆。
  不离不弃,弥足珍贵!
  ……
  此时,星海境的山洞内,沉睡中的卷毛神獬,突然抬头睁眼。它似乎有些茫然,却又猛然一激灵。
  身旁的人呢,他不是在修炼吗?
  神獬跳起身来,左右寻觅。洞内无人,它闪身冲到洞外。雾气笼罩的峡谷中,寂静依然。它抖动着身上的卷毛,一头扎入地下。
  片刻之后,它出现在玄武崖的洞穴中。黑暗的所在,还是不见人影。它稍作迟疑,转而往上。“砰砰”接连撞破数层禁制,直接冲入一间静室之中。静室过于狭小,仅能容得下它的半个身子。而熟悉的气息尚在,某人却已踪影皆无……
  它的黑白双眸,透着一丝恐慌,转身没入地下,随即便是一阵疾遁。
  转瞬之间,再次回到空寂的峡谷中。
  神獬坐在林地间,倍显孤单。
  那充裕的灵气,扑鼻的花香,鲜美的灵果,再也引不起它的半点兴致。因为某人在它熟睡的时候,悄悄走了。从此以后,无人陪它玩耍,也无人值得信赖,它只能守在此地,孤独永远……
  神獬有些委屈、无助,深深垂下头颅。
  少顷,它又禁不住昂首嘶吼……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且随风去
  ……
  三日后。
  云舟落在海边的一座小岛上。
  小岛仅有数里方圆,林木茂盛,山石陡峭,四周为碧浪、白沙所环绕。
  据说,这座没有人烟的小岛上,有座传送阵,却被封禁多年,欲重新启用,尚需一番周折。
  穆丁与师戒,忙着找寻阵法。
  瑞祥则是带着众人,在沙滩上歇息等待。此去路途遥远,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此时他独自坐在一块礁石上,耷拉着眼角,手拈着长须,默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而感慨莫名。
  隐忍了二十余年,终于能够摆脱星云宗与星海宗的掌控。只要抵达部洲,召集失散的弟子,便可重建元天门,而真正的成为一方至尊。
  不过,观海子言而无信。瑞某帮他夺回十二峰,灭了星云宗,他已答应将部洲拱手相送,谁料临行前,他又派来了穆丁与师戒。也罢,权当多个帮手,抵达部洲之后,命他二人看守阵法。因为那座大阵与玉神殿息息相关,不容有失。至于某位先生,且看他的造化……
  某位先生,也就是无咎,与灵儿、韦春花、韦尚,还有月族的兄弟们坐在一起。
  广山等人换了衣衫,又有穆家老酒解馋,神情面貌大为改观,各自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韦尚只管闭目静坐,眉宇神态间,似乎多了几分莫名的威势。
  韦春花的手里攥着五色石,犹自吐纳调息。许是吞服了朱果的缘故,再加上她的苦修不辍,她如今的修为已是地仙的二层,也算是进境喜人。
  不过,灵儿的修为境界,没有丝毫的寸进。或许她的根基尚浅,亟待淬炼打熬。而她并不介意修为进境,只将心思放在手中的玉简上。而凝神查看之余,她又禁不住心生疑惑——
  “这……真假几何……”
  无咎坐在灵儿的身旁,手里同样握着一枚玉简。而其中拓印的并非传送阵的方位图示,而是那篇《太阴灵经》。忙着参悟经文之际,他轻声示意道——
  “你且记下,或有大用!”
  灵儿点了点头,继续查看手中的玉简。
  “真假几何……他又何必再次骗我呢……”
  无咎稍稍失神,抬眼远眺。
  灵儿手中的玉简,或图简,为穆源于临行前所赠。其中拓印着数十座传送阵的方位,与具体的所在。从海岛、至部洲各地,极为详细。
  无咎收到图简,颇为惊讶,却并未声张,而是暗中交给了灵儿。
  当年前往部洲,也是借助传送阵,只是传送过后,阵法便被毁坏,以至于退路断绝,最终他不得不在海上漂泊了数年之久。
  而穆源的图简中,位于各地的传送阵,无疑便是一条前往、或离开部洲的路径。
  那位穆掌柜是如何得到这枚图简,暂且不提。而他的用意,却不言而喻。他是怕自己被困在部洲,故而如此这般。而他是真诚相助,还是又一次的欺骗?
  不过,眼前的海岛,便被标注于图简之中。由此表明,这条隐秘的路径真实无误。
  穆源与侩伯、艾方子,并非坏人,且人性尚存,良心未泯。而三人只是星海宗的晚辈弟子,难免身不由己。曾经的恩怨,且随风去……
  “前辈,岛上的传送阵,业已齐备,是否启程?”
  百丈远外的山石背后,冒出穆丁的身影,他冲着这边招招手,并扬声呼唤。
  “再等上一个时辰——”
  瑞祥并未急着动身,如此吩咐道。
  穆丁有些意外,旋即又消失不见。
  无咎循声看去,突然出声道:“今夕何夕……”
  灵儿兀自凝神于手中的图简,轻声道:“你呀……眼下已是甲寅年的八月,正午时分……”
  “嗯,我记性不好!”
  无咎自嘲了一句,再次看向广山与诸位月族的兄弟。
  十二个月族的汉子,一路上双手不离灵石,走动都在吐纳调息,俨然便是一群真正的修士。而各自的修为,也大有提升。
  其中韦尚与颜理,已修至炼气的八层;昌木汤齐等人,亦修至炼气的六七层。如此修为,足以驱使飞剑,催动灵力护体,且筋骨坚硬,浑身的力气倍增。尤其是连年征战四方,对阵者均为仙道高手,兄弟们久经热血的淬炼,如今变得更加强大……
  无咎拂袖一甩,面前多了一堆黄灿灿的野参,轻声示意道:“灵儿,与兄弟们分了……”
  “啊……黄参?”
  灵儿很是意外,却并未耽搁,双手挥舞,十二位月族的汉子每人分得两根黄参。余下的几根黄参,由她与韦尚、韦春花分享。
  “快快将黄参吃了,以免被人惦记!”
  广山与兄弟们尚在愣怔,猛然惊醒过来,各自抓起黄参,张开大嘴便囫囵吞下。
  灵儿与韦春花,拿着黄参,倍感珍惜,兀自端详不已。韦尚则是将他的两根黄参,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无咎,你的千年黄参,从何而来?”
  瑞祥就坐在十余丈外,这边的动静他一清二楚。那黄参足有拇指粗、尺余长,须茎齐全,色泽如金,灵机浓郁,怕不有上千年的年份,乃是极为罕见的宝物,竟被当成野果分食……
  无咎坦然道:“前辈也该知晓,我为了找寻兄弟们,曾被骗往异域,途中顺手捡得几株黄参,再也寻常不过!”
  “白溪潭,顺手捡的……”
  瑞祥虽然神色狐疑,却不再多问。或者说,他不愿提起当年的旧事。
  “哎呀,黄参而已,又看不出花来,留着它作甚?”
  无咎嘟囔一句,翻手拿出一枚鲜红的朱果,“扑哧”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再好的东西,吃进肚子,才是自己的,哦……”
  灵儿与韦春花犹在端详着手中的黄参,依然不舍得品尝。
  而无咎又咬了一口朱果,懒懒道:“这果子也一般,早吃腻了……”
  瑞祥忍耐不住,哼道:“数百年份的朱果,你竟然吃腻了,不妨拿来几个,给老夫也品尝、品尝如何?”
  无咎却将果子一把塞入口中,然后拍着双手道:“没了!”
  瑞祥叱道:“你说谎——”
  “如何,有人眼馋了?”
  无咎与身旁的灵儿与韦春花点了点头,转而道:“前辈若是不信,杀了我啊……”
  瑞祥的脸色一沉,冷哼道:“尚不至于!”
  正如所说,他不会为了几株灵药杀人。否则他也不必隐忍至今,因为他有着更为远大的志向。
  无咎耸耸肩头,善解人意道:“前辈还要仰仗的我兄弟们卖命呢,眼下当然不会杀我。而前辈掌控部洲的那日,或许便是我无咎的死期!”
  他摸出一个白玉酒壶,呷了口酒,吐着酒气,感慨又道:“前辈乃是我敬仰的高人,缘何如此害我……”
  此时的瑞祥,既不能杀人,也不能发作,他干脆拂袖一甩而背过身去。
  无咎继续饮着酒,神色莫名。
  灵儿与韦春花,悄悄换了个眼神。
  某人出关之后,虽然拄着拐杖,也看不出修为,依旧是很虚弱的模样,而他的话语神态,渐趋洒脱,依稀有了几分当年的风采。尤其他方才的话语,看似随意,却充满了嘲讽与挑衅的意味。
  尤其他再次有了饮酒的兴致……
  便于此时,半空中有云光闪现。继而四片云舟由远而近,转瞬落在沙滩之上,随即涌现出两百多道人影,有人仙,有筑基道人,而更多的还是炼气修士。
  无咎愕然不已。
  灵儿与韦春花,也茫然不解。
  韦尚与广山等兄弟们,同样是抬眼看去。
  却见瑞祥起身相迎。
  而两百多修士,齐齐躬身拜见“门主”。另有两个陌生的老者,带着四、五位人仙修士,举手出声——
  “元天门弟子,共计两百一十八人,奉命前来,请师尊吩咐!”
  “嗯,硕果仅存啊!”
  瑞祥似乎大为感慨,抬手摸出一枚玉简,示意道:“元吉,元惠,带着弟子先行一步,元金、元夕,沿途照看阵法!”
  为首的两位老者与两位中年人,拱手称是。
  却见两道人影冲了过来,诧然失声——
  “瑞祥前辈,你这是要干什么?”
  “元天门早已不复存在,何来如此众多的弟子……”
  穆丁与师戒,匆匆现身,而面对突如其来的两百多修士,双双措手不及、也诧异不已。
  “哦,部洲地域广袤,且动乱不堪,此去人手不足啊,于是我便将当年留下的几个看家的弟子召集过来!元吉,元惠,拜见两位长老!”
  瑞祥的说辞虽然云淡风轻,却合情合理。他门下的弟子,也是恭恭敬敬。
  穆丁与师戒面面相觑,而事已至此,又不便质疑,只得点头答应。
  “而阵法一次仅能传送五人,还请诸位耐心等待!”
  “且听长老吩咐,就地歇息……”
  叫作元吉元惠的老者,带着数十个弟子,跟着穆丁与师戒,奔着阵法走去。余下的弟子,则就地等候。
  “咦,瑞祥前辈还有四位嫡传弟子。而我也曾是元天门的弟子,缘何毫不知情呢?”
  灵儿与韦春花、韦尚,以及月族的汉子们,正在好奇观望。而无咎却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并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且瞧一瞧啊、看一看,有没有来自千惠谷的小伙伴,有没有百济峰的师兄弟……”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卷毛追来
  ……
  原本空旷的沙滩,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诸多的元天门弟子,许是初次远行,又是兴奋,又是不安,一个个东张西望。
  而一个年轻的男子,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奔着众人走来。
  只见他头顶玉冠,身着青衫,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模样,似乎只有炼气的修为?而他的身后,却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皆威势莫测,显然是仙道中的前辈高人。尤其那年少的女子,虽然衣着简朴,却清丽脱俗,貌美惊人。
  元天门的弟子,犹在原地等候,忽见三人到来,禁不住有些骚动。
  有人拱手行礼:“前辈……”
  有人盯着灵儿,又是惊叹,又是躲闪,一时慌乱无措。
  也有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无咎师弟……”
  无咎停下脚步。
  如今只要他拐杖在手,没有恢复修为,灵儿与韦春花便不离左右,唯恐他有所闪失。
  无咎回头看向身后,转而神色一凝——
  “咦,你是?”
  人群中有个壮实的男子,二三十岁,络腮胡子,筑基修为,似曾相识,却又让他一时想不起来。而对方已自报家门——
  “我乃仲子,地藏洞天的仲子……”
  “哦,是你!”
  无咎恍然大悟,笑道:“一起挑水砍柴的师兄弟,如今已是筑基的高手……”
  当年的元天门百济峰,有个地藏洞天,专门砍柴烧饭的地方,而这个仲子,便是为首的大师兄,却远远不如今日的友善。
  “呵呵,师弟也今非昔比……”
  仲子伸手拨开人群,大步走向无咎。且不说曾经的交情如何,好歹也是故人重逢,他依然不忘师兄的身份,亟待与对方亲热一二。
  而他尚在三丈远外,一股无形的威势霍然逼来。
  与之同时,叱呵声起——
  “止步——”
  仲子蓦然一惊,仓皇止步。
  那位无咎师弟,还是笑容随和。他身旁的老妇人,却话语冰冷而神色威严。浅而易见,只要再敢往前一步,难以想象的杀机,便将瞬间降临,只怕门主也阻拦不得……
  仲子惊恐难耐,回头张望。
  只见瑞祥门主,远远站在一旁,对于这边的动静,竟然不闻不问……
  “仲师兄,我记得千惠谷,有个种植黄参的阿野,缘何没见他的人影?”
  “啊……”
  仲子回过神来,分说道:“众多弟子修为无望,早已离开仙门,故而……”
  他没了之前的兴奋,因为他突然发觉,他口中的无咎师弟,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砍柴弟子。
  而无咎见仲子变得畏缩胆怯,也没了兴致,点头道:“如此便好,以免埋骨他乡,而我欠了阿野的黄参,再难偿还……”
  阿野,乃是他初到元天门的千惠谷,所结识的一个种植黄参的弟子,对他颇为关照,并赠送过他两根黄参,至今让他难以忘怀。
  “这位师兄,我应该认得你……”
  无咎的眼光一扫,笑道:“汤甲,阿胜的弟子,也是千惠谷的管事弟子,是也不是?”
  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炼气圆满的修为,点了点头,神色谨慎。
  “嘿,我的记性也不差!”
  无咎得意笑道:“不过,我记得还有一位阿普,他在何处?”
  中年汉子正是曾经的千惠谷的管事弟子,汤甲,却已不复当年的青壮,小心翼翼道:“阿普师兄,于去岁闭关,筑基未果,身陨道消……”
  无咎点了点头,安慰道:“此去部洲,若能见到阿胜,你师徒二人团圆,倒也是桩幸事!”
  唐家愕然道:“师父他去了部洲?”
  “……”
  眼前的这群元天门弟子,或许一直都在闭关修炼,对于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所知不多。
  无咎无意多说,何况人群中再也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他顿了顿手中的拐杖,便要离去。
  恰于此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无咎也是大为意外,扭头看去。
  只见百余丈外的海面上,起伏的波涛突然高高涌起,继而直奔海岸翻涌而来,显然有异物在水下潜行。
  而不过瞬间,浪花飞溅,一头黑色的怪物,猛然冲出海水而跃上沙滩……
  “哎呀,那是——”
  “从未见过……”
  “海中怪兽……”
  “黑毛……”
  “独角……”
  便在众人惊讶之际,两道人影匆匆赶来——
  “那是神獬……”
  “我星海宗的镇殿神兽,已逃窜数千年……”
  “瑞前辈,快快将它擒住……”
  穆丁与师戒,乃是地仙高人,海岛上稍有动静,便及时现身查看。
  而星海宗的镇殿神兽,竟然逃到此处?
  瑞祥有些疑惑不解,却懒得多问,点头答应,便要随同二人擒拿神兽。
  却见那头黑毛神兽,落在沙滩上,尚未站稳,惊慌后退几步。所在的海岛上,竟然站满了修士,还有三个老者,要联手对付它。它很是惧怕,只想就此逃去。而不过瞬间,它又怔怔凝视,旋即抖动着毛发,周身炸开一层水雾。它似乎已忘却了恐惧,竟摇头摆尾而很是振奋的模样……
  穆丁与师戒换了个眼色,暗暗狐疑不已。那头神獬极为胆小谨慎,今日缘何一反常态?而两人顾不得多想,腾空往前扑去。
  黑毛神兽尚自振奋,谁料凶险降临,它愣在原地,犹自怔怔盯着那道熟悉的人影,黑白转动的眼眸中透着彷徨与绝望的神色……
  恰于此时,一声断喝响起——
  “广山,给我拦住两位长老!”
  与之刹那,十二道人影闪身而去,瞬间拦住了穆丁与师戒的去路,并各自铁斧铁棒在手而严阵以待。
  “尔敢——”
  “闪开——”
  穆丁与师戒始料不及,被迫止住去势。而十二个曾经为星海宗浴血奋战的汉子,如今面对星海宗的两位长老,竟斧棒相向而不肯退后半步。
  而瑞祥却是猛然回头,叱道:“无咎,你要干什么?”
  与之瞬间,所有人的眼光,皆聚集到了某人的身上,便是灵儿与韦春花也诧异不已。
  他与那头神兽,有何干系?而既为星海宗的镇殿神兽,又怎会出现在十余万里外的海边呢?
  却见无咎的嘴巴动了几下,直奔海边走去。
  灵儿与韦春花,紧随其后。两人已从传音中获悉了原委,却还是难以置信。
  那头神兽,只为追他而来?
  “无咎,你敢抢夺我星海宗的神兽?”
  “瑞前辈,他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理当严惩……”
  穆丁与瑞祥,深知十二银甲卫的厉害,双方突然对峙,他二人根本不敢用强,只能让瑞祥出面主持公道。
  而无咎一边往前,一边叱道:“放屁!什么星海宗的神兽,这是我家的卷毛……”
  说话之间,他已绕过对峙的双方。随即劲风狂沙扑面,一道黑色的闪电倏然而来。他竟不知躲避,直接撞翻在地。
  灵儿与韦春花大吃一惊。
  神兽如此凶猛!
  无咎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任凭冲撞、撕咬?
  而不过眨眼之间,神兽的脑袋一甩,原本躺在地上的无咎,已翻身骑到它的背上,兀自呵呵直乐……
  灵儿与韦春花还想着出手抢救,急忙双双退后。
  神兽固然凶猛,却与某人颇为亲昵。尤其那摇头摆尾的欢喜神态,令人动容……
  却听穆丁与师戒怒道——
  “一派胡言,我星海宗的神兽,怎会成了你家的卷毛?”
  “交出神兽,否则难以罢休……”
  “哼!”
  无咎哼了声,从神獬的背上翻身落地。而神獬依然用大脑袋抵着他,好像在埋怨他的不告而别,又张嘴撕扯他的衣袖,唯恐他再次离开。他则是伸手抚摸,竭力安慰,转而眉梢一挑,扬声道:“星海宗的镇殿神兽,已失踪了数千年之久,即使观海子宗主,也不知晓它的存在。此兽虽为神獬,却与星海宗无关,而是我家的卷毛,谁也休想动它分毫。否则的话,我的拐杖不答应!”
  他弯腰捡起拐杖,示威般的挥动着,许是用力过猛,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
  “瑞前辈……”
  穆丁与师戒,乃是地仙高手,当然不会惧怕一根木头拐杖,而是惧怕十二银甲卫的存在,以及灵儿、韦春花,还有那个始终不言不语的韦尚。不过,两位长老也知道,某人的小命攥在瑞祥的手中。
  而瑞祥似乎不愿多事,淡淡道:“有关星海宗的那头神兽,老夫也仅是耳闻罢了,至于孰是孰非,不妨来日评断!”
  穆丁与师戒急道——
  “前辈,绝不能让他带走神兽……”
  “圣殿神兽,有祥瑞之说,倘若被他得逞,我星海宗的颜面何存……”
  “此兽的个头硕大,难以搭乘传送阵,谁也带不走它,两位长老又何必担心呢!”
  瑞祥倒是不以为然,催促道:“此去路途遥远,速速动身——”
  一场风波,被他轻松化解。
  穆丁冲着师戒点了点头,虽然无奈,却也不敢顶撞,只得带着元天门的弟子奔着阵法走去。
  也正如所说,神獬的身躯,足有三五丈之巨,根本不能搭乘传送阵。既然如此,倒也不怕某人的诡计得逞。不过,那头神兽,竟然与某人如此亲近,并不远万里追来,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广山,与兄弟们歇息片刻!”
  无咎招呼一声,转而又道:“卷毛啊,这又何苦来哉!”他伸手抚摸着神獬的大脑袋,心疼道:“瞧瞧你满身的汗水,三日疾奔十万里啊,是不是累坏了……”
  高大的卷毛神兽,突然四肢颤抖,缓缓伏地,旋即大口急喘,却依然昂着脑袋,极为享受着他的阵阵抚慰。
  他也跟着坐下,摸出一把灵石。
  神獬咀嚼灵石,乖巧温顺异常。
  “唉,大老远追来,想跟着我?而我朝不保夕,又如何带着你呢……”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韦尚渡劫
  ……
  元天门的弟子,已尽数离去。
  即便是韦尚与广山,也带着兄弟们前往转送阵。
  海边的沙滩上,只剩下灵儿与韦春花,在陪伴着某人。当然还有瑞祥,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无咎,莫要耽搁——”
  无咎依然坐在地上,伸手抚摸着神獬的大脑袋,像是在安慰着一个孩子,自言自语道:“卷毛啊,你虽为异兽,却懂得善恶,尝够了孤苦,于是将我当成唯一的亲人。而这世间,最可怕的便是人,因为有的人,禽兽不如……”
  “哼,絮絮叨叨。也难怪你闭关三年,一无所成。原来你的心思,都在这头神兽的身上。”
  瑞祥虽然懒得多事,却还是忍不住嘲讽一句,催促道:“此去百万里,仅为传送阵。任凭你诡计多端,也休想带走这头神兽。快快动身——”
  “唉……”
  无咎叹息一声,抓着拐杖站起身来。
  卷毛神獬,过于劳累,吞了一把灵石之后,伏在沙滩上酣睡香甜。
  倘若再次不告而别,神獬再也找不到他……
  而灵儿已从他的传音,与自言自语中,获悉了神獬的来历,也颇感不舍,安慰道:“人活不易,何况兽乎。且趁它熟睡,离去便是!”
  “不!”
  无咎却摇了摇头,断然道:“倘若我将它丢下,如何对得起当年的小黑!”话音未落,他翻手拿出一个金色的铃铛,顺势一挥,然后轻松道:“走吧——”
  瑞祥只当他故意拖延,正要训斥,而眼光一瞥,微微一怔。
  那头酣睡的神兽,竟然不见了踪影?
  瑞祥的脸色一沉,伸手道:“无咎,你竟敢诱骗、掳走星海宗的神兽,观海子不会饶你,那法宝……”
  无咎将金色的铃铛藏入袖中,然后抱着拐杖,后退一步,满不在乎道:“观海子饶不饶我,与你何干呢。而你若想得到法宝与神獬,唯有杀了我!”
  灵儿与韦春花上前一步,神色戒备。
  瑞祥的手臂僵持,老脸尴尬,旋即拂袖一甩,转身离去。
  无咎则是耸耸肩头,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世间的事情,从来不会依从个人的意愿。便如这头神獬,从来没有想过将它带在身边。而它却追了十万里,叫人如何忍心背弃?所幸有了铃铛,否则也是无奈……
  灵儿颇为兴奋,悄悄埋怨道:“你呀,如此有情有义的独角神兽,你岂能忍心丢弃,害得我与春花姐担心不已!”
  “我真的不愿带着它,也无暇陪它玩耍,更怕它受到连累,谁想它追来呢……”
  “我陪着它啊……”
  “不错哦……”
  百余丈外的山石背后,有个隐秘的山洞。山洞内藏着一座传送阵,由穆丁与瑞祥的两个弟子在看守。踏入阵法,光芒闪烁……
  半个月后,四方依旧是海水茫茫。
  当初离开星海宗的时候,仅有十余人,行动迅速,如今却是两百多人,浩浩荡荡,即便借助传送阵,途中也难免耽搁。
  置身所在,又是海中的一座孤岛。里许方圆的小岛上,同样藏着一座隐秘的传送阵。
  而传送阵仅能传送五人,余下的同伴则是就地等候,或歇息、或闲逛、或欣赏着海天的壮阔景色。
  无咎与灵儿、韦春花、韦尚,还有月族的兄弟们守在一起。他站在海边的礁石上,任凭脚下的浪花飞卷,涛声不息,兀自昂首远眺。
  二十多年前,亦曾前往部洲。而此番途经的海岛,与上回不同。也就是说,这是属于星海宗的另外一条路径,与穆源所赠的图简所示,完全一致……
  “无咎——”
  “哦?”
  瑞祥竟然走了过来。
  无咎有些意外。
  “用不了几日,便可抵达部洲。”
  “我以为还要半个月呢,竟然如此的快捷……”
  两人站在海边,相隔三丈远,像是在闲聊,话语随意。
  “无咎,你还记得金吒峰吗?”
  “当然记得!”
  “只要你帮我夺取金吒峰,我便放你离开部洲!”
  “前辈,即便没有我兄弟的相助,凭借你的修为,想要夺取金吒峰,还不是轻而易举?哦,你是说,那座阵法……”
  “不错!金吒峰的大阵,依然被星云宗的余孽所掌控。而老夫孤立无援,想要夺取大阵,并不容易……”
  “有穆丁、师戒的相助……”
  “哼,你以为他二人愿意助我?”
  “……”
  无咎当然记得部洲的金吒峰,还有那座大阵。据悉,阵法依然由星云宗的弟子掌控。不过,掌控阵法的弟子,只是一群人仙,却让眼前的这位高人,如此郑重其事,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而瑞祥伸手扶着长须,自顾说道:“观海子虽然将部洲送给了我,却并未提起金吒峰。如今又派了两个得力弟子前来,显然要将金吒峰据为己有。因为那群掌控阵法的弟子,多半来自星海宗。想我如此的劳苦功高,观海子他还是骗了我!”
  “前辈如此精明,也会上当受骗?”
  无咎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解道:“而偌大的部洲,足以容得下元天门。即使舍弃了金吒峰,又能如何呢?”
  “呵呵!”
  瑞祥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不懂,唯有夺取金吒峰,方能真正的占有部洲。而此行本该顺风顺水,却被穆丁与师戒阻挠……”
  话到此处,他回头一瞥,竟改作传音——
  “无咎,帮我杀了穆丁与师戒,抵达部洲之后,我便解除你识海中的精血魂禁。如何?”
  无咎微微一怔,也不禁回头看向身后。
  穆丁与师戒,正在百余丈外的一个山洞中,忙着开启阵法,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杀身之祸。而无咎也没想到,瑞祥竟然要借刀杀人。
  “前辈!”
  无咎抱着拐杖,犹自满脸的疑惑。
  “你何不亲自动手?”
  “哼,我不过是找个借口,放你一条生路罢了,愿你好自为之!”
  瑞祥不再多说,转身踱步而去。
  无就则是看向身旁的灵儿与韦春花,摇头不语。
  他与瑞祥认识了二十余年,深知对方的为人秉性。倘若论及心机手段,三五个万圣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位元天门的门主。看来此次的部洲之行,并不简单……
  便于此时,天地突然一暗。
  岛上的众人,皆抬头看去。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像是变天了,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紧接着狂风骤起,海面上波涛汹涌。层层白浪怒卷而来,转而化作数丈高的浪头而重重拍向小岛。
  “哗啦——”
  一个浪头打来,瞬间越过礁石呼啸而至。
  灵儿与韦春花,并未在意,各自催动灵力护体,继续观看者诡异的天象。而某位先生却承受不住,随着浪头飞了出去。
  只见拐杖脱手,毫无防备的无咎,竟“砰”的一头扎在沙滩上……
  “哎呀!”
  灵儿惊呼一声,与韦春花飞身往前,一左一右,将无咎搀扶起来。而他早已是浑身湿透,伸手扑打着脸上的海沙,狼狈道:“我的拐杖……”
  瑞祥就在不远处,拂袖卷起拐杖。所谓的拐杖,就是一根五、六尺长的木棍。他回过头来,狐疑道:“你竟如此不堪,莫非天象与你无关?”
  顺手一甩,拐杖落在无咎的面前。
  “此话怎讲,天象与我关……?”
  无咎抓起拐杖,忍不住再次抬头张望。
  与之同时,整个小岛,已被狂风所笼罩,四周更是海浪滔天而声势惊人。而天上的乌云,愈发密集,且翻涌不断,并有隐隐的雷光闪烁。
  却听瑞祥说道:“此乃天劫之兆啊,有人即将渡劫,他是谁呢……”
  那诡异的天象,竟是天劫之兆!
  三十多年前的玉山之巅,岂非就是这般的情景。而此时此刻,谁要渡劫?
  无咎有所猜测,急忙回头。
  他身旁的灵儿与韦春花,也恍然大悟。
  果不其然,数十丈外的沙滩上,弥漫的烟尘之中,有道粗壮的身影缓缓站起。正是韦尚,只见他周身上下,环绕着层层气机,莫名的威势横溢而出,俨如沟通天地而牵扯风云之势……
  “哎呀,师兄境界圆满,终于迎来飞仙天劫!”
  灵儿又惊又喜,动身跑了过去。
  韦尚昂首而立,衣衫随风。络腮胡子的脸上,透着异样的凝重之色。他冲着跑到面前的灵儿点了点头,抓出所珍藏的两根黄参吞入口中。
  他已修至地仙九层多年,而境界始终难以突破。所幸三年来的征战,与忍辱负重,让他的境界终得圆满,且连日来多有感悟,他已预料天劫将至,却不想来得如此突然。而能否渡过天劫,尚未可知。吉凶未卜,他唯有全力以赴!
  “师兄,我这还有一枚朱果!”
  灵儿急忙摸出一枚鲜红的果子。
  韦尚也不客气,抓过果子一口吞下。
  又是一把黄参递了过来,嘱咐道:“韦兄,且将这二十株黄参带在身边,关键时候再行吞服……”
  无咎与韦春花到了近前,随后还在跟着十二位月族的汉子。
  韦尚接过黄参,沉声道:“无兄弟,让广山为我护法!”
  此时的海岛上,尚有一百多位元天门的弟子。而穆丁、师戒,也丢下传送阵跑出洞外。
  飞仙天劫,难得一见。
  此时此刻,谁也不肯错过这难得的机缘。
  而能够渡过天劫者,十不存一。稍有差池,非死即伤!
  无咎拱起双手,郑重道——
  “韦兄,放心便是。我与灵儿、春花姐,还有兄弟们,等你渡劫归来!”
  韦尚还想说话,人已裹着旋风离地飞起……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异变又起
  ……
  随着韦尚的离去,海岛之上的风势大为缓解。
  而海面之上,依旧是波涛汹涌。半空中的乌云,兀自翻腾不休。道道的雷光,忽闪忽灭。狂乱的气机,在天地间肆虐盘旋。
  众人昂首观望。
  瑞祥站在海边,手拈长须,神情莫测;百多位元天门的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灵儿挽着韦春花的手臂,双双神色关切;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同样是屏息凝神而目光期待。
  无咎倒是很轻松,兀自拄着拐杖,晃动身子,以便他湿漉漉的衣衫,能够被海风吹得干爽一些。不过他眼光一瞥,微微皱起眉头。
  穆丁与师戒竟然跑了过来,直接到了瑞祥的身旁——
  “韦尚渡劫……”
  “他若是成为飞仙高人,必成大患啊……”
  瑞祥没有吭声,摇了摇头。
  穆丁与师戒却似有恍悟,猛然看向身后,似乎显得很愤怒,而愤怒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便于此时,有人惊呼——
  “哎呀,雷劫来了……”
  无咎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随着众人昂起了脑袋。
  此时的整个天穹,已被浓重的、翻滚着的乌云所覆盖。乍一见便如黑夜降临,却又时不时的闪过几道电光而煞是夺目。
  而十余里外,千丈高空,悬着一道人影,正是韦尚,只是他曾经粗壮的身躯,极为渺小,若隐若现……
  突然一阵密集的光芒闪过,翻滚着的乌云,猛然收缩,继而剧烈颤抖,猛地吐出一道刺目的雷光,随即一声轰鸣震彻四方——
  “喀喇喇——”
  足有手臂粗细的雷光,透过乌云,横贯半空,狠狠劈在韦尚的身上,再又怒泄数百丈,落入翻腾的海水之中。海面上波涛震荡,白浪片片……
  而不过瞬间,一道接着一道的雷光闪烁,炸耳的轰鸣不绝于耳,狂乱的气机如同鼎沸。
  却见韦尚的身影,在雷光中颤抖,犹自昂首而立,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轰击淬炼……
  而那飞流直下的雷光,距海岛仅有十余里。也就是说,海岛堪堪处于天劫的边缘,相隔如此之近,天威就在眼前啊!尤其是罡风拂面,光芒刺目,轰鸣不断,简直便如身临其境般的震撼!
  海岛上的众人,无不惊诧。
  灵儿紧紧抓着韦春花的臂弯,失声道:“春花姐,师兄他毫发无损……”
  韦春花随声道:“嗯,你师兄的修为了得。而天劫足有九重,八十一道天雷,据说愈是往后,愈是凶险……”
  轰鸣声犹在回荡,而九道雷光已倏然消散。
  十余里外的半空中,韦尚依然昂首而立。不过也正如所说,接下来还有八重雷劫,且一重比一重凶险。他能否渡过此劫,尚未可知。
  果不其然,天上的乌云,狰狞着、奔涌着、翻腾着,愈发的疯狂。无数的电光,此起彼伏,莫名的天威,令人望而生畏!
  “无咎,你也渡过天劫,你说师兄他……”
  灵儿尚在担忧,而她身旁的某人,却是东张西望,很是轻松的样子。
  “我当年遭遇的天劫之猛,比起今日,尤甚三分呢!”
  无咎低头一瞥,笑了笑,转而又看向海边的几道人影,带着肯定的口吻,接着说道——
  “以我之见,韦兄他必然无恙!”
  “嗯……”
  灵儿明知他是安慰之言,也只得信之。
  “喀喇喇——”
  又一重天劫,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雷光横贯半空,从韦尚的身上劈过,他兀自催动法力、昂首挺胸……
  须臾,第五重天劫降临。
  “喀喇喇——”
  接连不断的雷光,已变成了大腿粗细的雷火,一道接着一道,一道猛过一道,从天穹之上、乌云之中倾泻而下……
  却见韦尚咬紧牙关,兀自苦撑。当又一重雷劫过罢,他的口鼻溢血,衣衫破碎,摇摇欲坠。而他却不甘示弱,摸出几根黄参塞入口中。他知道接下来的四重天劫,将更加的猛烈。而他修炼千年,等待的便是这一日。不是在天劫中毁灭,便是在雷火中重生!
  不消片刻,第六重天劫降临。
  “喀喇喇——”
  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火,像是狂怒的蛟龙,带着刺目的光芒,震耳的炸响,雄浑的威势,直奔半空中的韦尚劈来。
  韦尚抓出一块玉符拍在身上,然后抬手祭出一道剑光。
  “轰——”
  势不可挡的雷火,呼啸而下。霎时剑光粉碎,雄浑的天劫之力透体而过。护体的符箓与法力,随之崩溃殆尽。他惨哼一声,往下坠落,而不过十余丈,强行稳住身形,再次抓出一块玉符捏碎。与之瞬间,又一道雷火咆哮而至……
  “哎呀,师兄危矣!”
  灵儿是关心情切,忍不住又惊呼了一声。
  韦春花也是担忧不已,轻声道:“天劫之威,莫过如是,但愿无妨……”
  而恰于此时,海岛上飞起两道人影。
  竟是穆丁与师戒,离开海岛,越过海面,迎着天劫飞去。而不过数百丈,便被莫名的天威逼得止住了去势。两人并未就此作罢,抬手一指。两道剑光快若流星,直奔那雷火中的韦尚急袭而去。
  “咣当、咣当——”
  与之瞬间,犹在疯狂的雷火,忽而从中分开两道闪电,刹那间已将袭来的飞剑击成粉碎。而雷火的威力,亦随之加剧……
  穆丁与师戒似乎是诡计得逞,彼此换了个眼色,再次抓出一把飞剑,便要故技重施。
  事发突然,岛上的众人皆惊诧不已。
  灵儿已是花容失色,恐慌道:“天劫不容阻挠,否则威力倍增,岂非害了师兄……”她抓出一把小巧的玉剑,便要盛怒而起,却见十二位壮汉已抢先一步蹿到半空,随之有清冷的话语声在耳边回响——
  “广山,拦住那两个家伙!”
  穆丁与师戒,与海岛相隔不过数百丈。广山与月族的兄弟们,踏着云板,转瞬即至,旋即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无咎,快让你的兄弟闪开……”
  “你抢走神兽,尚未追究,否则罪加一等……”
  两位星海宗的长老,出声叱呵,很是盛气凌人,旋即一左一右迂回而去。与其想来,广山等十二人固然凶悍,而只要施展遁法,便足以摆脱纠缠。
  无咎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拐杖“砰”的插入沙滩,冷声道——
  “哼,害我兄弟者,格杀勿论!”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星海宗的长老,而事关韦尚渡劫的成败与生死存亡,已不容他有所选择。何况对方的用意歹毒,也逼得他动了杀心。
  而这边的话音未落,那边的广山与颜理,已是上昆铁弓在手,随即便是“嘣、嘣”两声弓弦脆响。两道箭矢闪电而去,随即又是“轰、轰”两团火光炸开……
  穆丁与师戒,一左一右,刚刚遁出去数十丈,正想着继续使坏,带有箭珠的箭矢便已到了身后。一时躲避不迭,或也没有放在心上,各自催动剑光阻挡。而猛然炸开的箭珠,威力极为猛烈。两人始料不及,凌空倒飞出去。
  而与之刹那,十二个壮汉,分成两拨,分别扑了过来,顿然丝网笼罩,铁棒、铁斧急如骤雨般落下。
  穆丁与师戒,想要催动遁法逃避,奈何丝网束缚,身形受困,一时挣脱不得;有心祭出神通,杀出重围,却挡不住铁棒、铁斧的凶狠,只得苦苦招架而大声求饶——
  “诸位道友,住手……”
  “此乃误会……”
  “轰——”
  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火,带着撕心裂肺般的轰鸣从天而降。
  只见十余里外的半空中,韦尚口吐鲜血,翻身栽落,直至飞坠百余丈,这才堪堪稳住身形,却衣衫褴褛,满身血迹,须发伸张,双目如赤,连连粗喘不停。他摇晃而立,抓出一把黄参塞入口中。
  他已渡过了六重天劫,而接下来的七、八、九重天劫,将更为的猛烈,尤其是受到意外的阻挠,使得天威倍增。如今他能否支撑到底,只能凭借运气。不过,还要指望无兄弟的护法……
  韦尚将黄参吞入腹中,转而冲着远处的海岛投去遥遥一瞥。眼看着广山等兄弟与穆丁、师戒打成一团,他却无暇顾及,急喘了几口粗气,转而抬头看天。
  却见浓黑如墨的乌云,像是在燃烧,不断的明灭闪烁,迸发出道道雷光。而不过眨眼之间,天地颤抖,一道刺目的雷火,嘶吼着、咆哮着狂泻而下……
  而这边的混战,同样在继续。
  穆丁与师戒,左奔右突,却挣不脱丝网的束缚,也冲不出铁棒、铁斧的围殴。而广山与兄弟们得势不饶人,只管痛下杀手……
  而危急关头,异变又起。
  只见站在海边的瑞祥,突然闪身到了半空,并避开半空中混战的人群,便要奔着天劫的方向飞去。
  灵儿瞧得真切,急道:“瑞前辈,手下留情……”
  浅而易见,瑞祥也要出手阻挠天劫。他决不允许韦尚渡劫成功,否则他难以掌控某位先生与十二银甲卫。而身为真正的飞仙高人,谁也拦不住他。一旦天劫再有异常,韦尚必死无疑!
  灵儿嘴里喊着,便要飞身阻拦。她是在师兄的疼爱与庇护下,侥幸活到今日,她绝不许师兄受到伤害,否则她不惜以命相拼!
  而她刚刚离地,便被一只手掌强行按住。随即一道淡淡的人影冲天而去,熟悉而又淡定的话语声随风响起——
  “我盯着那老东西多时了,稍安勿躁……”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人性所在
  ……
  瑞祥踏空往前,霎时劲风扑面,雷光煌煌,天威莫测。他不由得心头一凛,被迫止住去势,旋即又挥动大袖,一道剑光呼之欲出。
  众所周知,天劫并非只是霹雳闪电,而是修仙之士的境界圆满,致使阴阳逆转,违背了天道,勾动气机回旋,故而触发雷霆以示惩戒。此乃天地规则,不容阻挠、也不容躲避,否则惩戒的威力必然倍增,而渡劫者亦将在暴怒的雷火中化为灰烬。
  而他明知如此,偏偏要从中作梗。他不能让某人的兄弟,成为像他一样的飞仙。他要借此良机,除掉一个心头大患。
  谁料恰于此时,远处的雷光犹在闪烁,阵阵雷鸣镇魂摄魄,却有一道淡淡的光芒擦肩而过,旋即呈现出一道人影,猛然转身而发出一声叱呵——
  “老东西,你是坏透了!”
  “无咎,你……”
  瑞祥蓦然一怔。
  三、五丈外,有人踏空而立,星眸生辉,剑眉倒竖,正气凛然。
  那不是无咎,又是谁?只不过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且湿漉漉的身上,看不出丝毫的修为。而他的手上又不见了拐杖,却显然并非如同想象中的虚弱无力。
  “你……你伤势已愈,恢复了修为?”
  此前亲眼所见,某人摔倒在沙滩上。那狼狈的样子,毫无虚假啊啊。便是海浪都禁受不住的一个人,岂能施展遁法而判若两人呢?
  瑞祥很是难以置信。
  无咎却撇着嘴角,微微点头道:“嗯!”
  简短的一个字,是矜持,还是自傲?或猖狂,目中无人?
  瑞祥的眼光中寒意一闪,哼道:“你竟敢蓄意欺瞒,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指。
  却见无咎的眉梢一挑,漠然道:“哦,你要杀我?”
  瑞祥的脸色微变,诧异道:“你……你是如何破解了精血魂禁?”
  他催动魂禁,毫无回应,非但如此,某人的眼光中还闪现出一丝带有嘲讽的怒色。
  “砰——”
  即使雷劫轰鸣,浪涛喧嚣,而威势爆发的声响,还是如此的清晰。只见几丈之外的无咎,周身上下突然炸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长衫瞬间随风鼓荡,一股强横的威势沛然而出……
  瑞祥诧然失声——
  “短短三年,你……你竟然修至飞仙……”
  “啊——”
  惨叫声传来,数百丈外,穆丁与师戒终于支撑不住,相继被铁斧劈中,肉身崩毁,先后栽下半空。而与此刹那,一个老妇人飞身而去,抬手打出禁制,并趁势祭出两团真火。两个金色小人正要远遁,被迫现出身形,旋即遭到真火的焚烧而灰飞烟灭。
  那是穆丁与师戒的元神,突然失去了肉身的庇护,修为大减,极为虚弱,被韦春花趁机出手灭杀。即使想要重新修炼,或转世轮回都不能……
  瑞祥猛然回过头来,惊愕道——
  “无咎,你杀了星海宗的长老,观海子他不会饶你!”
  “哼,若非你暗中授意,我怎会妄动杀机?若非你暗中蛊惑,他二人怎会知晓我带走了神獬,又岂敢阻挠天劫,企图加害韦尚呢?如今倒是遂了你心愿,不知你又将如何?”
  无咎不再是病怏怏的模样,而是一扫三年来的颓废沮丧。尤其他话语犀利,字字诛心!
  瑞祥被道破了心思,揭穿了虚伪的假象,而他却并未有所尴尬,反倒是面皮抽搐,摇头道:“飞仙一层而已,你并非我的对手……”
  他好像沉浸在错愕中难以自拔,却突然挥袖一甩,剑光闪烁,凌厉的杀机猛然爆发。
  当无咎显示修为的那一刻,他颇感震惊。不过他也看出了无咎的短处,那便是刚刚突破飞仙境界,根基未稳,一旦遭遇打击,根本施展不出飞仙应有的法力神通。恰遇此际,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因为除掉的并非一个对手,他还要借助天劫之力而彻底葬送韦尚的性命!
  “瑞祥,你也不过是飞仙二层,真敢动手……”
  话虽如此,无咎还是禁不住回头张望,已不复方才的淡定洒脱。正如瑞祥的猜测,他此时空有境界,却不便动用法力,否则动摇根基,后果难以想象。这也是他始终隐忍的缘故。而身后便是天劫雷霆所在,韦尚的渡劫已到了生死关头。他要么躲闪,要么硬拼……
  “夺——”
  瑞祥将无咎的神态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了杀心,而正当他全力以赴之际,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叱呵。与之瞬间,一层无形的法力霍然而至。他猝不及防,顿时僵在半空。却见一个金色的小人,从翻滚的海浪中激射而出,随手祭出一道黑影,再次叱呵——
  “禁——”
  元神分身?
  那人的分身,早已命丧白溪潭,何时又修出一具分神、分身?虽然仅有地仙八九层的修为,却异常的刁钻凶狠。尤其他祭出的黑影,是何宝物?
  瑞祥强驱法力,“砰”的挣破了禁制束缚,而那道黑影快如闪电,便如一条黑色的毒蛇,瞬间已将他的双腿腰身、继而双臂,死死缠缚,且力道凶猛。他只觉得筋骨酸痛,莫名的禁制之力愈来愈紧,彷如要将他碾轧粉碎,偏偏又挣脱不得。他顿时慌乱起来,急忙催动护体元力而拼命挣扎……
  与之同时,金色小人没了。
  而某位先生,却恢复了他的骄狂张扬,飞身而至,抬腿便是狠狠一脚踢了出去。
  瑞祥尚自挣扎,根本无从躲避,被直接踢落半空,“砰”的砸在海岛的沙滩上。
  众多的元天门弟子,亲眼目睹门主遭殃,早已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其中的两位老者,分别叫作元吉、元惠,乃是瑞祥的嫡传弟子,眼看着师父受难,竟然不顾一切扑了过来。原本只是人仙九层的高手,突然呈现出了地仙二、三层的威势……
  灵儿犹在海边观望,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坏小子,仅仅用了三年,便修至飞仙境界,破解了精血魂禁,也骗了所有的人……
  灵儿尚自庆幸,眼光一闪,不作迟疑,急忙闪身阻拦……
  却见十余道人影从天而降,瞬间挡住了两位老者的去路。
  随即又是一道人影飞身而下,猛地扑在瑞祥的身上,挥拳便打,口中怒骂——
  “老东西,你欺负了我二十余年,逼着我兄弟卖命不说,还要将我与韦尚置于死地,我打……”
  一腔的愤怒,化作铁拳如雨。
  “砰、砰、砰——”
  瑞祥如同被铁链禁锢,趴在沙堆中,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凭借护体元力而顽强支撑。而势大力沉的铁拳,不是痛打腰腹,便是猛击脑袋,均为防御的薄弱之处。
  他不禁暗暗叫苦:原本已胜算在握,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那人恢复修为也就罢了,却修至飞仙,破解了魂禁;而破解魂禁也就罢了,却暗中偷袭;而偷袭也就罢了,偏偏佯作虚弱,自始至终不露破绽,叫人根本无从防备。而阴险诡诈也就罢了,终究是根基不稳,施展不出强大的神弓,却不想他又祭出一件匪夷所思的法宝,猝不及防之下遭致暗算……
  “砰、砰、砰——”
  拳打脚踢,犹不解恨。
  无咎返身从月族的兄弟手中抓过一根铁棒,抡起来便是一通猛砸。他虽然不便施展法力修为,而他的力气尚在。玄铁棒啊,比起拳头更加坚硬、也更加的凶猛。
  “砰、砰、砰——”
  “老东西,我不打断你的双腿,你不知道本先生的心头之恨……”
  “砰、砰、砰——”
  “你串通鬼妖二族,设计害我,又将我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可曾想过今日,我打……”
  沙滩上,被捆缚手脚的瑞祥,左右翻滚,极为的狼狈不堪。面对疯狂的重击,他既不能躲避,也无能施展神通,唯有凭借护体元力而苦苦支撑。
  无咎则是抡起双臂,一棒接着一棒,只要将多年来的苦闷与憋屈,尽情发泄出来。
  元吉与元惠,也就是瑞祥的徒弟,本想解救师父,而面对十二位凶猛的壮汉,以及灵儿与韦春花,再不敢往前一步。余下的弟子们,更是惶惶而立不知所措。
  “喀——”
  瑞祥的护体元力,固然坚韧,却架不住连番的铁棒痛击,终于随着法力的损耗而呈现出崩溃的迹象。他暗暗心惊,被迫出声——
  “无咎,手下留情……”
  “哼,你此前何曾心慈手软?”
  瑞祥的半截身子,已被砸得陷入沙滩之中。而凶猛的铁棒,依然毫不留情。
  “利害攸关,理当顾惜自身,此乃人性所在,你又怨我何来?”
  “所言有理,我打……”
  “喀——”
  瑞祥的护体元力,又崩开一条缝隙。而某人的铁棒,力道更猛。一旦他元力崩溃,后果可想而知。
  “无咎……即便要了我的这条老命,与你有何益处……”
  “砰、砰、砰——”
  “你可知天书的存在,金吒峰那座阵法的用处,还有玉神殿的真实企图……”
  “砰、砰——”
  “……金吒峰下,藏有大量的五色石,何妨联手一回呢,你得到五色石,我得到部洲……”
  “砰——”
  “恩恩怨怨,不外乎过眼云烟,大道恒久,方为修仙真谛所在……”
  便于此时,灵儿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九重天劫将至!”
  无咎放下铁棒,循声看去……


第一千零三十章 智者自明
  ……
  隆隆的雷鸣声,犹在狂风中回荡不绝。
  翻腾旋转的乌云、与明灭闪烁的雷光,依然笼罩着整片天穹。便如漫漫的长夜没有尽头,从此天地崩坏而灾厄无穷。
  天劫,仍将继续。
  而千丈高空,已不见了韦尚的身影。倒是海面之上,有道赤裸的人影,披肩散发,摇摇欲坠。
  那是韦尚,接连渡过了八重天劫,已让他精疲力竭。不过他还是没有屈服、没有放弃,抓出最后几株黄参塞入口中,然后强行踏空飞起。
  十丈、数十丈……
  韦尚刚刚踏空飞起百丈,天穹上的乌云猛然收缩,继而炸开一团刺目的亮光,随即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火呼啸而下。
  “咣——”
  愤怒的雷劫,撕开黑夜,横贯长空,瞬间吞没了韦尚。他在雷火中挣扎颤抖,口吐热血,直坠十丈,却犹自昂首挺胸而苦苦支撑。
  而一道雷火尚未消失,又是一道霹雳咆哮而下。那接连不断的火光,雄浑无匹的威势,像是一把万丈巨剑,只要毁天灭地,将大海通个窟窿。
  韦尚再难支撑,在雷火的轰击下,不断坠落。而眼看着他便要坠入汹涌的波涛之中,疯狂肆虐的雷劫突然没了。唯有嘶吼咆哮的雷声,犹在狂风中回荡不绝。他强撑着挺立在波涛之上,又是一口热血喷出,然后缓缓转身看向远处的海岛,刚毅而又疲惫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微笑,旋即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天穹之上,那翻卷的乌云,已随着远去的狂风渐渐消散。继而霞光闪现,落日沉醉……
  “师兄——”
  海岛之上,不管是趴在沙堆中的瑞祥,还是元天门的弟子,抑或是广山、灵儿、韦春花与无咎,皆在关注着远处的动静。
  便在雷劫终结、天象好转的瞬间,灵儿惊呼一声。她亟待冲过去查看端倪,却又察觉不妥。而不待她再次出声,一道人影疾驰而去。
  “无咎……”
  正是无咎,扔了铁棒,纵身飞起,直接掠过海面,一头扎入海水之中。不消片刻,他带着一个赤裸的人影破水而出,顺手摸出一件衣衫稍加遮掩,转而返身奔着海岛飞来。
  灵儿、韦春花与月族的兄弟们,急忙迎了上去。
  无咎带着韦尚,落在沙滩之上。他帮着韦尚坐下,然后退后一步,与众人凝神端详。
  只见韦尚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临时遮体的衣衫有些瘦小,且长发凌乱而胡子拉碴,很是虚弱无力的模样。而他壮实的身躯,却散发着浓重的雷劫之威……
  “师兄渡过天劫,功成圆满!”
  灵儿终于放下心来,欢欣不已,随即又趋近蹲下,摸出一瓶丹药凑到韦尚的嘴边而小心呵护道:“且服下冰离丹,找补体力……”
  韦春花与广山等一群月族的兄弟,也都是松了口气,各自的脸上露出笑容。
  而无咎却退后几步,转身离开,然后背起双手,慢慢走过沙滩。
  韦尚能够渡过天劫,他是由衷的欢喜。而天上的乌云虽然消散,这世间的乱象依然如故。如今他隐忍三年之后,再次站了出来,又该怎样带着兄弟们走出困境,或走出一条光明大道,他不能不他有所斟酌……
  沙滩上,有个浅坑,而埋在坑里的瑞祥,早已转换了地方。
  沙滩尽头的石坡上,另外聚集着百多人。当这边忙着抢救韦尚的时候,元天门的弟子也没忘了解救自家的门主。不过,侥幸得手的元吉、元惠,并未带着瑞祥逃离此地,而是簇拥在石坡上,一个个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瑞祥的身上,依然捆缚着黑色的皮索。寸余宽、一分厚的兽皮绳索,异常的坚韧,不管是真火焚烧,还是飞剑劈砍,皆难以摧毁解脱。
  既然如此,又如何逃离?
  而元天门的弟子窘迫之际,见无咎走近,又如临大敌般而乱作一团。
  “嘿嘿!”
  无咎却是嘿嘿一乐,在三丈外停下脚步。
  “想要逃脱束缚的法子,只有一个……”
  “如何逃脱?”
  瑞祥斜躺在石坡上,背后由几个弟子伸手撑着,这才勉强坐起半截身子,可谓极其的狼狈。而纵然如此,这位飞仙高人依然镇定自若。
  无咎坦诚道:“舍弃肉身,逃脱元神!”
  “呵呵!”
  瑞祥竟淡淡一笑,摇头道:“倘若舍弃肉身,我又何苦等到此时?”
  “等我?”
  无咎微微一怔。
  “等你高抬贵手啊!”
  瑞祥很是理所当然。
  “你敢断定,我不杀你?”
  “杀我何益?你已修至飞仙,又有一群强大的兄弟相助,足以纵横天下,我瑞祥的性命早已不放在你无咎的眼里。你该取了金吒峰的五色石,修至更高的修为,方能应付你真正的强敌,玉神殿……”
  “哦……”
  无咎打量着躺在地上的瑞祥,感慨道:“任凭风云变幻,仙门更替,你依然安然无恙,并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偌大的部洲据为己有。如此心机谋略,堪称真正的高人啊……”
  他并未奉承,而是讲的真心话。
  想当年的元天门,只是众多仙门之一,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够在血雨腥风中生存至今,并不断的发展壮大,也由此可见瑞祥的过人之处。尤其他谙熟人性,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