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秦中鬼言,火帝陨后诸世事
作者:油炸咸鱼|发布时间:2024-06-29 04:31:34|字数:236747
剑号巨阙,过去未来无有可挡者。
完整的高天知道的本就比残破的天意更多,陈道生的目的十分明确,为了得到天意,哪怕是观摩一点点,那么即使耗费上千年的光阴,也是值得的。
巨阙剑,乃是天缺一角,货真价实的五仙之中,天仙之威。
为何有些盖世强者会拥有无数的追随者?这其中,自然有被其人格魅力折服之人,当然,也有为了一窥更高境界奥秘之辈,陈道生自然就是属于后者。
李辟尘听闻那面天碑中封存着的是完整的高天,不免也心中微动,这些天碑之中,有些残破的,封存着通向至高的路,而有一些则仅仅是天所遗留下的愤怒与不甘心,但完整的高天,这是为了什么而被封印起来的呢?
再说,陈道生愿于自己身侧侍礼千年,他为了寻天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道在前,一切皆在后。”
面对李辟尘的疑问,陈道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正如他名字一般,道生道生,只为道而来,只为道而往。
李辟尘沉吟下来,二圣相对,而在此刻,云山外有火光冲天,天秦圣部的九位大巫显化,齐齐高声而语,请求面见天帝。
“天秦圣部的诸位大巫,他们的目地与我是一样的。”
陈道生望向闻人牧:“穹昊氏的火与光,这也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崇阳部族的孩子,我会把很多知识教导给你,日后你就是大庭圣部下一任的尊主。”
“同样,我要从你的眉心中取走一束火与光。”
他话说着,再看向李辟尘:“只要祝融的战名不熄,火与光就不会消弭,炽烈而旺盛,而我仅仅只是需要一道罢了。”
闻人牧不敢怠慢,直是道:“圣人有令,崇阳部闻人牧……祝融氏不敢不从。”
陈道生失笑:“莫说不敢不从的话,如今天帝正在面前,我若是强取,怕不是被一掌镇压而下,再不能翻身。”
李辟尘的眼中,流光微转,天外那九位大巫刚刚化作七尺之身,下一瞬间,他们眼中的天地乾坤便换了一番,直接落在宫阙大殿正中!
帝宫外,诸修行之人被惊动,他们转修无缺仙道不过三日时间,此时法力低微,而帝宫中,李辟尘轻轻开口,命令诸人不要妄动,各自修行便是。
唯南乡子入宫阙之内护卫。
天地改异,九位大巫猛然一震,看见那位高坐玉銮的帝君,顿时纷纷拱手,其中央一位大巫走出,眉心中一团火光升起,但火光的中心,却是一团玄色的火苗。
这位大巫的目光也变化了,开始有些失神,紧跟着,双目彻底变成黑色,连瞳白也不见了,这种诡异的情景让李辟尘想到了一个不好的人。
那就是鬼雨。
“天秦圣部祭礼之神,上古秦中鬼,见过仙道天帝。”
这位大巫似乎是被某种残念附身了,此时声音带着一股重叠与浑厚,李辟尘道:“尔是巫神,而非正统大巫?”
“非是巫神,只是巫道祭祀之神灵,我本身修行,是真正的神道。”
秦中鬼所附身的大巫开口,李辟尘笑了笑:“真正的神道?六部神道都可以算是神,你又是哪一部?”
“六部神道?天帝所言,无非是帝乡、元古、山河、祭祀、乾坤、社稷六大神部而已,但在我等真正神道看来,这六大神系,皆有各自说法。”
秦中鬼似乎要好好给李辟尘梳理一番神道的概念,紧跟着,面对那位天帝,开口言道:“敢教天帝知晓,若是天帝要晓得我等真正神道理念,必须要摒弃六部诸神之意,因我真正神道乃是六部诸神之祖,自然理念也大不相同。”
“万法皆出自然,但法一出自然,便已不自然,火非自然而出,水非自然而漫,皆由人仙魔妖施展而起。”
他的话很简单,意思是用法力施展的火,然而这终究是法力形成的,并不能贴近自然诞生的火,故而万法出自然却又不自然。
李辟尘:“那你便讲讲,什么是真正神道?”
秦中鬼言:“天帝大德,明察秋毫,这第一神道,帝乡,乃是叛祖神之道,古时,神道天帝开辟帝乡一系,反过去开未来,自立为诸神之祖,六部之中,最先摇起反旗,此其一!”
“元古一系,感天地自然而生,凡古时神灵皆可称之此言,而这些神,多是无道无理无尊无上之辈,独来独往,不祭祖神,不观过去,故而皆为杂土,此其二!”
“山河一系,自元古之中而分,列为地神,享人间香火;乾坤一系,亦是如此,此二系诸神,乃后天之辈,不知过往之尊,乃下下之神,此其三其四。”
“祭祀一系,乃是众生凭空想象而出,本就不属过去当存在之神,两嘴上下一碰,误传多了,便出了此神,更乃是看向未来的神灵,故而紧跟帝乡之后,亦为叛逆,此其五。”
“社稷一系,为保众生,依托众生而存,依照我等真正神道来看,简直是如跗骨之疽,又如寄生之槲,着实恶心,本不该划入上神六部,此其六。”
他言语之中,把六部神道贬斥的不是叛逆就是白痴,紧跟着,对李辟尘道:“唯我真正神道,乃是祖神所传,知过去不见未来,故而不死不朽,万劫不磨,是故亦为神上之神。”
陈道生望向他:“秦中鬼尊奉神祖浑沦,以神祖嫡传自居,而至如今,元荒诸世,灵山十部,没有能寻到秦中鬼真身居于何处,今日你来此地,是要与我一争长短,带走这孩子的火与光吗?”
秦中鬼咧嘴:“穹昊氏的火与光,这对于我来说可是不世的宝物,玉皇氏不知道,这穹昊氏的来历,可是有些说法的呢。”
“往古之时,火帝连山氏陨,太上大赤离身,其余其火光化为三道,一为人身,唤巫人穹昊氏,降临元荒;二为仙体,自称姜天崋,降于龙山;三为神尊,号曰秦火,落在榆惘之土。”
“穹昊氏信自己,姜天崋尊太一,秦火自然尊奉浑沦。”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三神归圣,秦中恶鬼说青城
陈道生对于这种隐秘不曾听闻过,顿时微微一愣。
而李辟尘却是知道的,在浮黎境中,火帝的残烟借助九色鹿的口亲是说过,他早已不是无缺的连山氏,仅仅是连山氏念头化作的穹昊氏。
连山三分,化作穹昊氏、姜天崋、秦火神尊。
秦中鬼见向李辟尘,道:“天帝大德,古神秦中鬼愿奉至宝于您,恳请把这孩子交予我天秦圣部。”
原本二圣部是互相联系的,但如今天帝苏醒,玉皇氏有新的决断,故而联盟破裂,而秦中鬼同样不理会天秦圣部的一些问题,转而直接下令,要来这里请取祝融氏的火光。
“神尊秦火留下了烈焰,我愿以部分的‘秦火之苗’相换,得祝融氏之火。”
秦中鬼之前说了很多,此时道出真正目的,李辟尘失笑:“你把六神部斥了一番,再说自己是神道正统,无非就是哄抬身价啊,穹昊氏的火也是火,秦火的火亦是火,都是出自火帝连山氏,同本同源。”
“但你说了一通,意思无非就是秦火神尊礼奉浑沦,其中意思,就是在说他的火焰比穹昊的更为强大而已,但可惜,孩子是崇阳部的,亦是大庭部的,我并不打算把他交给你。”
李辟尘摆手:“回去吧,古神秦中鬼。”
秦中鬼笑了笑:“天帝何故如此逐我?秦中鬼虽不是灵山十部,但天秦部也有圣部之名,仅仅是因为玉皇氏身为太上,又愿意礼侍千年,您便把穹昊氏的火与光交托与他?”
“那秦中鬼也可以如此言,我天秦部可以让祝融氏为圣部之主,玉皇氏能给出的东西,我秦中鬼一样可以。”
不错,话正是这个道理,然而天秦部之主有没有主事权利,这其余圣部之人尽是知晓的,不过就是个看台傀儡,真正的圣人,还是天碑之神秦中鬼。
秦火不灭,秦中鬼不死,天秦圣部明面上看起来是“一日耀世”,事实上则是“日月同辉”。
李辟尘:“玉皇氏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火苗,但你想要的,则是整团穹昊的火。”
“孩子只要同意,我便同意,你且先行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话语是笑着的,而孩子则是摇了摇头,秦中鬼沉默下来,最后也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本是同根生,何故至如此?”
他的话落下,而忽然间,整个宫殿内全都燃烧起玄色的烈火来。
神道的威严之炁在散发,宏伟浩大,同时带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剑音轻颤,南乡作为剑侍而起法,那种剑意来自手中的红玉剑,而玉皇氏眯起眼睛,道:“秦中鬼,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动手的好。”
秦中鬼笑了笑:“时间不多了,大庭玉皇氏,秦火神尊欲取穹昊之火,正是因为要对抗那位火帝遗留的仙身,龙山姜天崋。”
龙山烟雨,浮生一梦。
火帝之后,姜天华降于龙山。
李辟尘的目光微微动了下,龙山二字,这是从醉花天子的口中所吐出的,而李辟尘所不知道的,则是在极其遥远的天外,黄尘大圣同样说出过这两个字来。
龙山之地,乃是谢烟尘曾去之处。
“三之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火帝之死,光明三分,人神之别,仙道之乱,如今龙山已靠近元荒之洲,在第七洞天之上徘徊,来往于虚幻之内,秦火不取穹昊,姜天崋也必然来取,届时大乱更甚。”
秦中鬼道:“古神秦中鬼,不过是一面天碑所化,比不得秦火神尊,于元荒之上代天秦圣部行事,而当初指引穹昊的,也是另外一面天碑。”
陈道生的目光动了动,他手中的碑文是第四面,来自外界,而在元荒,天碑有三座。
一座化为了秦中鬼,一座被穹昊氏带走寂灭不知所去,还有一面,在北极津河的尽头。
东极湟水,南极伊水,北极津河,西极峪水。
这是元荒五方乾坤中的中原四极。
是的,中原四极,除此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片天地山河,而各处山河皆有四极支撑。
五方二十极,这就是元荒的天地划分,而中原的东极湟水,贴着东原的西极;
中原的南极伊水,靠着南原的北极;
中原的北极湟水,靠着北原的南极;
中原的西极峪水,挨着西原的东极。
“龙山临尘,使得姜天崋来到元荒,一是为穹昊之火,二是来取走津河尽头的天碑的,那一面碑文极其重要,并非封存着苍天,而是藏着古老的秘密。”
“取走那一面天碑,若是破解了其中的奥妙,便寻找到了通向万世青城的路。”
李辟尘:“万世青城?”
秦中鬼:“不错,万世青城,此城不在寰宇之中,不在诸世之内,万世青城之所在,无何有之乡临冥海门户,却又被称呼为照天之城。”
“并非是谁都有入城的资格,纵然在诸世之中横行天宇乾坤,青城不认,便永世也难以得见。”
“此城之中,据说有龙师传承。”
他说出了一个巨大的秘密:“照天万世,长青不灭,故而为万世青城。”
秦中鬼:“天帝大德,可如今帝既不准,拿天秦部也只好强取火光,我附身之大巫,此九人在此,自知不是对手,故而六圣部中,西极峪水处及之外,二大圣部将同时发难,其中后果,请天帝三思。”
“帝君再强,不过两位地仙,天秦部加二圣部,大巫百位,圣人三尊,其中战力,绝非帝山可抗之。”
黑色的玄火忽然燃烧起来,那八位大巫从原地陡然消失,被玄火燃烧殆尽,李辟尘看着这一切,并没有阻止的倾向,直到那八位大巫消失,而古神秦中火则是道:
“天帝大德,此番战事,非我等本来之愿,只是如今帝既不允,我等也只能揭竿,此中缘由道明,好教天帝知晓。”
其中意思,我天秦部愿意带秦火之苗来换穹昊之火,但你不换,而我为了诸圣部的存亡,不得不下狠手,毕竟你是仙家,分属外来之人,龙山降世,自然和你没有关系,毕竟姜天崋也是仙家。
明面上占了大义名分,暗地里则是秦火神尊与姜天崋的争斗,这涉及到了仙神之难,而这仔细一看,火帝开辟的巫道,貌似只是被秦火当做了刀和盾而已。
李辟尘在心中过了一番。
“津河尽头的天碑,加上穹昊的火,明白了。”
“秦火神尊自天外而来,开辟天秦部,为的就是这天碑与穹昊之火,阴神与阳神的斗争,围绕着真灵之神,所以。穹昊的火很重要,但那面天碑更重要。”
“古老的秘密,关乎阴神阳神与真灵之神?”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周天星斗,都天神煞
李辟尘对陈道生开口:“道友对于北极津水的天碑如何看?”
陈道生言:“我本就有天碑,天帝道兄的推断,我在百年前就已经摸索清楚,只是这中原北极难以到达,津水尽头更是非人力所能至,此地为元荒禁地。”
“三神归一造化元神,元神崩溃再化三神,但对于我来说,这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我要的是穹昊的火光,但不需要那面天碑,因为当中记载的东西,并不是我需要的。”
陈道生言:“非我所需者,一概弃之如敝履,人心过贪,便会多生事端。”
李辟尘贪:“天教人百般如愿,人却百般不顺意,确实是这个道理。”
手掌轻轻一挥,秦中鬼的肉身顿时被囚禁,后者眉心中的火焰在跳动,然而很快就熄灭下去。
“小!”
李辟尘点了那大巫一下,很久没有用过的壶天法门施展出来,只是一刹那,那七尺大汉就被变成米粒之珠,再是两手一碾,忽见得整个巫人之身都化作黑心金炎的火苗。
这终究只是一个化身而已,并非秦中鬼本尊。
“我便去会一会你们这天秦圣部。”
天帝出行,此时身影转动,而远在津水末端的天秦圣部内,秦中鬼的本尊也接到了火苗的回信,在得知天帝不愿意把穹昊之火让出之时,秦火神尊的反应则是冷漠且愤怒。
“仙,果真都是一个德行,我等上神前去,以礼相待,以诚相请,却依旧遭此冷遇,自顾自身超离而不管万世糜烂,当诛之。”
秦中鬼向秦火神尊请命,忽是道:“神尊可知,那位大庭圣人已经倒向云山?”
神尊回应:“不需要你来告诉本座,这种小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本座之法眼,区区一个太上化身罢了,玉皇氏最接近万劫不磨,可他终究不是真神。呵,那天帝也是一样,不要因为他的身上有‘天威’而感到惧怕……”
“他引动过真正的天仙威严,此为太古五仙之一,但天威只有一次,残余的火苗不会再度燃起,本座需要引动榆惘之土抵抗龙山,这元荒之中,你需引三大圣人齐聚,再以百巫齐出,结大阵引元荒六炁暴动,可擒天帝玉皇。”
秦中鬼闻言微滞,随后询问道:“敢教神尊教我,可有妙法?”
神尊应:“本座传你两道阵法,此乃过去之阵,乃真正神道不世之秘,其一曰周天星斗,其二曰都天神煞,第一阵上应乾,第二阵下应坤,元荒之中,六炁本就紊乱,而仙道最重六炁变化。”
“六炁之中,又有十二道之说,天道六炁三清三浊,龙道六炁阴阳风雨晦明,此二道神阵一设,第一周天星斗可压三清平三浊,此天道六炁被压;其二都天神煞可镇阴阳、斩风雨、灭晦明,此龙道六炁被压。”
“六分十二炁皆灭,不论天帝还是玉皇,皆是仙身,必然要陨,我意把姜天崋引入元荒,如今你已成功‘火染’二大圣部的圣人,而届时你若功成,能控制六圣部全部六位圣人,可再聚五百大巫,重新齐设此二阵,其威足以‘绝天地通’,必然把姜天崋斩杀在元荒。”
神尊话落,秦中鬼顿时拜谢,而前者忽然又是一叹,道:“可惜,曾经我等三人皆为火帝化身,可火帝早陨,如今穹昊也已寂灭,姜天崋与我起了大争执,故而龙山与榆惘之土也开启了数十万年的征战。”
秦中鬼:“榆惘之土镇在界海边缘,跨到对岸便是传说中的朝云之国,而龙山则是靠近万世青城,原本不该有交互之处,但仙神之辩,自浑沦太一而始,便永无止境。”
神尊:“帝乡叛逆不也是一样么,只不过有曾经的天帝压阵,那人打破了祖神的束缚,开辟了帝乡,为神道第一部,诸多生灵,若有缘法被帝乡接引,阴神阳神皆化天兵神将,而真灵之神则摒弃为牛羊,这就是天帝寻找出的路子。”
“不需要真灵之神,身之神,乃众生之根,四大众生之中,凡修行有成之辈,皆不脱三神束缚,纵然三神归一化作元神,这其中,还是真灵之神在主导。”
“阴神为静,阳神为动,但真灵之神却近似于仙,乃超脱之根本,天帝以阴神取阳神,化阴阳动静之平衡,以阴身证阳神,却不取真灵之神,故而乃是新生神道,但却与神祖之言相悖。”
神尊细细言:“原本若诸神为静,则永世长存,然此道路生来如此,若下神诞而为下,便永世为下,可天帝开辟阴身证阳神之路,故而使得下位先天诸神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帝乡便就此诞生,从而再度衍化出后世其余五道神部,细细讲来,已经背弃了真正的神道。”
秦中鬼听完,低声道:
“神者,不可知也;神者,不可名也;神者,不可动也;神者,不可窥视也;神者,不可妄自语也。”
“若可知,则无神性;若可名,则无神威;若可动,则无神力;若可窥视,则无神格;若可妄自语,则无神之一字。”
“仙者,可知之;仙这,可名之;仙者,可妄动之;仙者,众生可见之;仙者,本自妄语而得之。”
神尊的那抹火苗在碑文上显化的越发浩大:“你记得很清楚,这是浑沦对于太一的呵斥,最初的天地之中,阴阳相动,光阴岁月互相交战而产生神、仙二道,神本就是寰宇之力的具象化,而仙者……不过是光阴之中诞生的……不可管控的渣滓。”
“本从无何有之乡中衍化的尘埃,自比诸神而起,本就是妄语而出,唯我真正神道,为遏制这些妄语者,诞生无数太古诸神,自此神、仙二分,浑沦祖神与太一同赴无何有境,坐而论道,然太一诡辩,拖住神祖,故而让众生皆在夹缝之中苦苦求生。”
秦中鬼悲语:“神祖高义,不忍四大众生受苦,故而坠入无何有境与太一辩论,我等后世子孙诸神,不能前往助阵,怒呵太一老儿,实乃是大悲之事。”
“敢教神尊知晓,我这便去集结诸巫三圣,不日便遣众位至尊前去围猎天帝。”
神尊:“这般,我现在便传你阵法,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须得提点,那仙人李氏,身负天帝之尊,这是货真价实的神道之法,你此番困住二位太上,玉皇可杀,天帝杀不得,擒下之后拿来见我,他不予我穹昊之火,我便夺他太上之身,正好‘天帝’本身就是神道之法,我取天帝,也可行一次虞主之事!”
神尊话落,那火焰渐熄,秦中鬼眉心中黑火金炎一闪而逝,得了两门神道绝世的大阵,立刻匆匆离去,以秦火之苗通知峪水之处二大圣部,故而不消半日光景,二大圣部便立起兵将,由得二位圣人带领,浩浩荡荡,自西极出发,以大巫之法横行中原四极,向天帝云山赶去。
同样,天秦圣部也自北极津水而出,当世天秦的傀儡圣人出面,带领三十五位大巫踏天而去。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昆仑峪水,尊卢中天伐大庭
天秦圣部的龙首巨神横行天下,那巨大的身躯带着风雨雷霆,吞吐着烟霞云雾,三十五位盖世大巫,俱都乘坐金辇而来,那便是三十五尊龙首巨神拉车,又有百余巨神开道,逢山便崩,遇河便踏,整个中央四极被这种动静弄得人心惶惶。
而更让人惧怕的是,西极峪水,尊卢氏与中天氏起兵,这两大圣部下统辖部族何止万余,其中各有人部八、六,各有龙部三十二、七十七,其余少部不计其数。
其中,尊卢氏礼奉上古昆仑氏,中天氏礼奉巴罗氏,这两大上古大巫圣人,前者创造了山与海,后者教导了人们如何去观看天象星辰。
故而,秦中鬼最先以玄火控制的,也是这两大圣部,当初他还尚有些狐疑,至如今被传授了两大神阵,这才明白秦火神尊的用心。
中天氏大巫可动用天象星辰之力,尊卢氏则整个大地的山河川海皆为其所掌。
前者一直以来在西极峪水,而后者,尊卢氏事实上则是在西原四极,而非中原四极。
尊卢氏居西方天原,多山多岳,其中高土处,连年大雪,但亦有古木参天,青草盈盈,已与中原四极之木禾大不相同,其中圣部,自称居住之地为西方昆仑山!
西原四极,西极昆仑山上尊卢氏,礼奉上古大巫昆仑氏,有移山倒海之力!
秦中鬼自是有办法使得他们速速前来的,天秦部中,那位傀儡圣人同样已经快到了常羊之土,而大庭圣部则开始迁移部族,从湟水的四面八方收拢众生。
“这帮人是疯了,天秦部利令智昏,然而为何昆仑尊卢氏与峪水中天氏都会前来帮阵?”
大巫中有人出声,很是奇怪,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大家都明白,因为那个祝融氏,虽然现在在天帝云山之中,但却得到了穹昊的火与光,可以说,他就是和共工一样的,新的祖先。
这样的人,必然是大庭圣部未来的圣人,玉皇氏也有传位之意,而这个孩子还是大庭下属崇阳部的族人,得穹昊天眷,大庭向来尊奉义与信,此番恶战,却是从原本和天秦部联合对抗帝山,成为了替帝山对抗其余圣部的盾牌。
这样的转变,要说大庭中没有人产生怒意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没有办法,穹昊氏的火与光已经给出了指引,大庭原本的不义之战也成为了大义之战。
俱明大巫,溟涬大巫皆上奏恭请:“如今大庭即将面临交战,虽然大庭为诸圣部第一,但如今六大圣部三部来攻,我们当如何自处?”
“是与天帝共同进退?此祝融氏必然不能交出,纵是我大庭之中杀到无人也不可交出族人去,只是圣部威严扫地。”
“莫说祝融,便是之前刚刚被镇压的共工,他们来要,我们也绝不能给!生是我大庭的人,死是我大庭的魂,即使戴罪,也是我大庭之罪人,轮不到其余圣部指手画脚!”
有大巫出面,笑道:“我等居于湟水之地,诸位!自开天辟地以来,到元荒补全,圣人穹昊氏取天火照亮乾坤,再到灵山十巫教化天下,我大庭的威严,是一步一步打出来的!这中原四极,唯我大庭圣部居于东极直至中原本土,那天秦部仗着外界恶神之力,占据北极,连年异动,然!其余诸部,哪一个不是远遁其余四方四极而去?”
“柏山氏居于东原四极之南极蔺水;尊卢氏居于西原四极之西极昆仑群山;中天氏枉得圣名却无中原之命,只能蜗居西极峪水;仇夷氏居与北原四极之西极徊河,地暗天昏,少见光辉照世;而数万年前,离开此方的云阳氏曾经居于南原四极之南极,住旭日之墟,号近天之所,然而仍旧比不得中原四极广阔浩大!”
“云阳氏宣称旭日之墟何等光辉,可如今如何?他们还不是离去,远赴他乡?”
“我大庭圣部,至如今虽然稍有衰落,但也绝非西方昆仑尊卢氏,峪水中天氏这两方蛮夷可以击败的!”
“祝融氏得穹昊之火,正是代表我大庭为天之正统,若是被他人掠去,我大庭又当然如何面见已逝先贤?”
诸人精神振奋,此时各个人部的大巫尊已经被聚集起来,而龙部之中,大庭氏的龙部内也有堪比大巫的人物,只是数量极少,如今凑凑,居然有了五十四位大巫。
其余诸部之中,天秦圣部来犯,大巫三十五人,尊卢圣部来犯,大巫三十人,中天氏来犯,大巫三十三人。
此合计共有九十八位大巫,算称百巫。
天秦圣部抽调龙首巨神,其中有武力不下大巫者,这又多添了数十位盖世战力,再加上三大圣人与秦中鬼,这股力量纠结起来,诸人心知肚明,这已经足以覆灭大庭。
只不过,大庭一战皆灭,这三大圣部之中的盖世人物,却是一个也留不下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大战,以往是不可能打起来的,大庭在上古之时辉煌无比,西镇尊卢,北击仇夷,远镇中天,上逐天秦,更还有其余五个早已泯灭的圣部!
诸大巫看向陈道生,后者道:“如今我大庭氏与天帝云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秦部欲取祝融氏之性命,崇阳部大巫尊应该晓得,我入帝山,观祝融氏得天帝眷,更曾进入过浮黎之境,得火帝亲传大道,而火帝乃是穹昊氏之本尊!故而此子绝不能给。”
这是后来李辟尘告诉陈道生的,而对于火帝残身的出现,明显把这位玉皇氏震的不轻,而浮黎境的出现,更是让他心神摇曳,那是什么地方,见多识广的陈某人自然是知道的!
浮黎境中,归藏言天!这是多少岁月流传下来的神话!
无何有之乡所诞生出的附属物,青青世界,轩辕之丘,大幽之土,朝云之国,浮黎之境,不死之山,生死之海,五云仙乡,万世青城……
而古老相传,这些不可知之地被划分为五方五处,以无何有之乡五方记之,疑分别为五本书所写下。
能取此五书者,可寻到所有不可知之地!此五书,号曰“五典”!
陈道生曾经有过怀疑,那就是元荒之中,津水尽头的禁地,其中那面天碑,当中封存着的或许正是五典的其中之一。
当然,猜想归猜想,连手中属于自己的天碑都无法感应的东西,陈道生自然不会去做无用之功。
目的,与道,这才是一条直线。
听闻陈道生说出其中关键,诸多大巫皆是震不能言,那火帝是谁,少有人知,但一说穹昊氏之本尊,这便让人心中震而惊骇!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东极镇锁,天圆地方祸六炁
三大圣部向着东极而来,但在常羊之土上,李辟尘却在宫内静坐,仿佛并不在意三大圣部的到来。
三位圣人,百余大巫?想必他们必然是有阵法的。
为求得万无一失也罢,还是其他的什么理由,对方必然不可能贸然行事,而那种遥远的敌意,也早已经被李辟尘感应的一清二楚。
天帝的权柄在这里蔓延开来,天规天条在缓缓形成,渐渐融入元荒之中。
观浮黎境内大千万象,得浮黎无相一法,李辟尘如今已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帝君,这次天秦伐大庭,是不是因我而起?”
闻人牧斟酌着询问,孩子觉得自己似乎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如今那浩大的战鼓声已经奏响,他有着祝融氏的战名,为穹昊指点的真正先贤,自然可以感觉到远方的大雪与暴云正在临近。
昆仑山上的尊卢氏下来了,同样带着的还有西极峪水畔的中天氏。
再加上天秦氏,六大圣部中的三个联合发难,而目标似乎只是为了他一个小小的部族勇士。
闻人牧不是白痴,他自然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是因为穹昊的火与光,不,或者说,这是更在穹昊之上,自己根本不曾知道的那位圣人,在天帝的口中,被称呼为火帝的连山氏。
依照天秦圣部的说法,连山氏陨落,化为三大化身,一为秦火神尊,一为穹昊巫人,一为仙道姜天崋。
而大庭圣部,正是三大化身之中的穹昊氏所开辟的,但这样一看,天秦部居然也是火帝正统,大庭亦是火帝嫡传。
故而这一场战争,简直就是火帝自己的门户之战,而穹昊的火与光,是直接的导火索。
“不错,正是因你而起。”
李辟尘微微点头,随后对少年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纵然修行之人,也是有欲有求,若无欲无求,那当真是已得大逍遥,可真的有这种人吗?”
“若得大逍遥者必然不可能修行,故而此本就是悖论,我等众生,不离四大相,当中有情众生最苦,无情众生次之;半情众生居于中间,可望大道;最后非人众生,不通德行,不明道理,然其中部分者,却往往最近于道。”
“天秦部想要穹昊的火,彻底取之,玉皇氏也一样有所求,所以他甘愿为我作侍千年,只要能得见天威之道,纵然有一线希望也不愿意放弃,而你所在大庭圣部,为护你,亦是为了护佑穹昊正统,必然不可能把你交出去。”
闻人牧:“那我不是连累了大庭圣部无数的勇士为此而死?所以我的选择是错误的?”
李辟尘:“没有什么对与错,一切都是相对于而言,就好像去往一个地方,有的人选择走陆地,有的人看见有一条河流,便选择坐船,而还有一些人能腾云驾雾,自然就选择了飞。”
“最终都会到达目的地,飞在天上的,未必不会遇到暴风,行在江河的,未必不会遇到蛟龙,走在陆地上的,或许反而因为最慢,但却平平安安的到达。”
“当然,这件事情是因你而起,也是因我而起,故而天秦部来犯,你不需要担心,只要我还在,大庭便不可能自高天坠落。”
李辟尘呼出一口气来,整个高天的云彩都开始染上虹霞,身躯微动,对外面道:“走吧,那些来犯之人已经到了。”
身子站了起来,闻人牧跟着李辟尘出宫,此时湟水之远方,烟尘四起,那大日夕阳正在落下,带着滚滚荒原上的尘土,浩大的无边无际。
长河落日,敌满天山。
天上的星辰在震动,李辟尘看见,元荒的星空内,有无数的光在汇聚,它们聚集成了一番阵图,宛如磨天之盘,又似是五音十二律刻印在天穹上,听得一道清脆的响动,便有星辰开始缓缓轮转,隐隐间,似乎能在冥冥内听见如同齿轮钟阁的转动声。
这些是中天氏的强者,隐藏在星辰的光辉下,他们所行之事,与太微山倒是极其相似。
地上的山川也在移位,湟水突然决堤,有大巫在另外一处的原野上作法,那是尊卢氏的盖世人物,他们能操纵山川,有移山倒海之力。
这便与石龙山、太白山有相似之处,李辟尘在九玄论道之时,早已经和诸山弟子较量过,当初三界一出,各位皆有无上法力,远迈地仙,虽为虚幻,但好歹也体验过,知道如何对付。
远方有人影浮动,五尊龙首巨神出现,踏风雨踩雷霆,当中一人乃是当世的天秦圣人,他目光空洞,眉心中玄火萦绕,看着李辟尘,高声呼喊。
“仙道帝山,不遵神尊谕令,驱逐巫道子民,强扣穹昊传人于山中,意欲图谋不轨,化巫为仙,是为霍乱之根源!大庭圣部失德,助纣为虐,其下属天火人部投效帝山,如今天秦圣部奉神尊谕令,联西方昆仑尊卢氏,西极峪水中天氏,联百巫齐聚于此,驱逐祸乱,将斩天帝于湟水常羊!”
这是一位圣人,他的气势庞大到不可计量,纵然是傀儡也可怕到了极点,换在仙道之中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天桥第九步的绝世人物!
可与陈道生媲美,而这样的存在,排除秦中鬼本尊,还有另外两位圣部圣人。
尊卢圣人与中天圣人同时出现,三大圣人压阵,后面百位大巫齐聚,当中有四十八位升起周天星斗,剩余五十位晃动都天神煞!
山河移位,大江改道,湟水溃堤,而天上星辰移动,在冥冥之中犹如绞索一般横贯苍天,似乎把整个元荒都在推动。
大地的边缘震起一角,如被被什么东西提起而崩裂,那是星辰如锅盖,笼罩了中原东极,把这里封锁起来,如瓮中捉鳖!
天转地旋,如拧麻花金铁,扭而绞死!
此时看大庭圣部之中一道玉华弥漫,笼盖苍天大地,只是一下直接把这中原东极稳定下来。
“玉皇氏!”
尊卢圣人目光中透出危险,而中天圣人面无表情,告诫道:“玉皇氏接近万劫不磨,他为太上化身之一,本身有无上伟力,但不必被他这番法力吓到,他在稳固大地天辰,但我们的目标,则是祸乱六炁!”
“我等倒是要看一看,这位以仙道成巫门世圣之尊,在六炁被打的四散逃窜之后,还能怎么样来对付我等大巫!”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八荒四极,东皇赦罪唤刑天
玉皇氏在稳固天地的时候,李辟尘在常羊之土也看的清清楚楚,这周天星斗之巨,这都天神煞之广,已经把整个中原东极都笼罩,这正如一面巨大的盖子,天圆地方,把那些星辰全都刻印在其上,遵照无数虚幻的,呈现巨大圆形的轨迹运转。
天行有常,这便是天行有常。
周天星斗是有序可寻的,当然,这个序极其的浩大,在李辟尘看来,这或许代表了神性之中的天规,即诸神本身,生来神圣,必然是因为寄托某种不可言,不可说的东西而化身出来的。
譬如最古老的神祖浑沦,他便是过去与岁月的化身,依照他的本身神性,应当最近似于天之不朽,自然,也可能浑沦本身就是曾执掌过五仙中第一位的天仙,自然,也可能,五仙之法中,天仙之威,或许是太一自浑沦身上剥离的?
李辟尘生出这个想法,在观摩周天星斗之后。
其实这并不足以为奇,因为曾经斩杀过的大圣化身曾经谈论过,天之威能,正在于不朽二字。
而秦中鬼之前自言自夸,说神祖浑沦,是最古老的不死不朽者。
如此讲来,五仙是不是……都为太一与浑沦争斗的产物?
那些星辰的光辉洒落大地,而地面上,山峦被挤压而起,无数的巨大神岳通天而去,如要上连星辰,这种可怕的力量足以震世,覆灭众生。
太广袤了,从大庭圣部到湟水的极东,常羊之土,这整个东极天地都被笼罩进去,这当中之遥远,也就只有地仙巅峰,或者巫道圣人之尊才能以一昼夜往返,可这元荒界中,这种盖世人物,才有几个?
剩下的,要花费无数时间,纵然有移天改地的神通相助,那也是需要耗费巨大法力的。
“壮阔啊,何等壮阔!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李辟尘看着天穹与大地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注意到了极远处那道浩荡的玉华,稳固着一方天辰,但这乾阵一乱,坤阵一晃,这元荒之中,本就不平静的六炁,此时更加开始暴动了。
不单单是三清三浊,还有阴阳风雨晦明,这些都在释放着可怕的威能,大雨让湟水决堤,暴风吹塌了无数的山岳,隆隆的烟尘模糊了阴阳的界限,遮挡了天上明亮的光芒,而大雨之中落下的雷霆,皆由星光所化,故而晦暗也被驱逐开。
闻人牧看着这肆虐的一切,这就是三位圣人与百位大巫联手的威势,虽然这当中还有神尊交给的大阵之恩,但是不论是李辟尘还是闻人牧,亦或是玉皇氏,此时都还不知道这大阵的名字。
“六炁暴乱,但这等天威地怒的景色,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李辟尘面对这种天怒暴烈之景,似乎并不担忧,闻人牧的身后,洛芸莜出现了,带着南乡子,她躬身称师父,随后见南乡子上前。
“敢问……天帝唤我何事。”
南乡子不明所以,李辟尘没有看她,而是依旧注视着大地天辰,此时突是道:“天威浩浩,地怒滔滔,这若是在众生看来,自然是不可抵挡的灾厄,但在此时的我看来,却是一个铸兵的极好时候。”
“天圆地方,镇锁东极……南乡,把剑给我。”
剑?
南乡子怔怔,而后便身躯轻颤,确实下意识握住了怀中的红玉剑。
“帝……欲重铸玉剑?”
她的声音很复杂,不知道是惊喜还是释然,又似是哀怨与泫泣,但没有笑意,亦没有悲意,似乎六十年的风雨,让她化作了不知道情感的木人一般。
但此时她垂下头颅去,静听身前这白发仙人的呓语。
“天帝,不过是旁人的叫法,我不过是个仙人而已,仙者,人倚山,虽能查天,何以称天?”
李辟尘忽然自嘲的笑了下,但没有人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南乡只是道:“若不查天,当初五重乐土一应有情众生皆死,若不知天,则当初五重乐土一应众生皆灭。”
“感帝垂怜,救乐土而应青世,天帝之称,是与无欲者相换而得。”
南乡子如此言,随后忽然换了一个称呼。
“东皇前辈,铸剑之法,何以教我?”
她是知道东皇二字的,这让人感到惊奇,李辟尘不知道南乡子从何处得知此二字,而事实上,这是由当初的洛神幻影说出,被小道姑听见,从而记了下来。
李辟尘指天道:“当这天为炉膛,让这地为砖窑,召那星光为火,使那六炁作风,借此山河为壁。”
“再驱雷公为锤,令电母当钻,召湟水升天作淬炼之物,命这天地尘埃作百炼之钢!”
李辟尘张开双手,此时常羊之土,八荒四极,无数尘埃炸开,当中露出精粹之物,而再看李辟尘一抬手,却是按向常羊之山。
天帝之法,这是第一次动用,所谓连无欲天帝、九华上帝、摩天世君,这三位大圣都争夺不休的盖世妙术,此时正是要显露出它锋利的光芒!
一如那即将重铸的玉剑!
这一瞬间,天地之内,突然多出了一道浩大的声音,振聋发聩,令众生皆听。
李辟尘开口,声音并不大,但整个天空上,直至百万里方圆的大地,都在回响。
大庭氏的众生抬起头来,其余三部的敌人亦是疑惑不已。
“巨人刑天,叛北海,出虞渊,升苍火,行恶魁,借摩天世君之力,操干戚以舞而争天;乐土之战,至人观天,以枭其首,断其命,斩其法,毁其道根,如今元荒乱,刑天殁……”
“道石之尊,本是四大众生中无情众生之首,然若道石有情,便大落下乘,故,尊我号令,今起刑天之身,托玉剑而动,重教德行,不感仙魔之通,可与天地同生!”
“故以帝山无名之圣,命诸世之尘,精金神铁补全其身,赐其名讳,曰常羊客!”
声音浩无边际,而那座早已经寂灭的神山,此时隆隆而动,放出巨大无比的澎湃之威!
无头的巨人突然站了起来,原本残破的身躯被拖着,而整个元荒之中,暴乱的六炁开始被它吸引过来,同样汇聚的,还有无数的神铁精金!
这座巨大的神山动了起来,仅仅是被一令而召,大千万象的光芒浮现在它的身边,环绕着,如同无数日月星辰!
正如无欲天帝所说,若他执掌天帝法,则他便是天规地矩,上下天条,诸天万界,无有不敢从者!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诸位见笑,一指黑天惊圣人
刑天活了!
这对于大庭圣部的人来说,还仅仅是懵了一下,毕竟这座山自当初降下时,大庭还处于权利交接的情况,故而根据传说,是天火部见证了这座山岳的坠下。
但是其余诸多部族则是瞪大了眼睛,其中更有甚者,已经面色大变!
帝山紧跟着常羊山落,是因为帝山本就是五重乐土的残块,是当初属于泗水圣宫那一片天地,而常羊山,则是北海石人的道石身。
只是他真灵被斩,早已经变化成真正的顽石,如果没有人驱使,纵然还有残留的一些灵性烟云,也不过是在千百年之后,诞生出一位常羊山神罢了。
虽然跟脚来路,也可以说是天仙的后人,但终究不能再驱使整座常羊山,而且受到天地限制,诞生出的巫神必然只有元神境的修为,在诸地境高手内,也不过属于末流罢了。
有的神跟脚虽浅,但有天眷,一如当初李辟尘等十二仙人保下的那位地火神,他便是出世神仙中的巅峰“抱元”,而最开始,似乎并没有多少地境高手关注,只有下面想要争功劳的人魔人仙汇聚。
故而,当初地火神出世,那神仙境巅峰的修行,还有火树伴生,自然把一众人魔打的是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差距太大了,玄光再强,也不过就是杀个出窍,面对洞玄都翻不了天,何况是神仙巅峰的抱元呢?
而有的神,就像是此时的刑天,如果常羊山没有被唤醒,后来可能诞生出的常羊山神,胜过其他诸神的地方,也就是跟脚了。
起码在人间之中,他是极其尊贵的,至于到了天上会如何,那便不是诸位待在人间的众生该考虑的事情。
如今的刑天,不该称呼为刑天,事实上,北海石人也从没有如此自称过,这是天火部赋予的名字,在元荒之中传开,伴随着神话而去,渐渐的,居然开始凝聚成一道神性来。
毕竟五重乐土的事情不为人知,而常羊山所遗留的苍火只是当初大战的一部分,而乐土中的诸人只是见到了东皇与石人争天,并不知道此战缘起何处。
石人并非那位大圣化身,而他之前,在争天战出现之前,一直待在天碑的世界中。
若有苍天、青天覆灭,坠入人间,便会化作天碑,这里面藏着的,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毕竟妄图化天者无数,妄图合天者亦无数。
然而他们挂了,落到人间,都会变成天碑。
为什么是石铸的碑?这就是天性的不朽,一切与天有关联的东西,最后都会化作石头。
石为万世不朽,金为百劫不磨,故而古语有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连石头和精金都被你感动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成的呢?
但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似乎只有一位叫做沉香的少年做到过这种事情。
无头的巨人重新有了头颅,那金铁与尘埃为他重新铸造了身躯,残破的坚固道体被补全,这位新的,名为常羊客的巨人,向着高天发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道怒吼。
巨大的身躯顶天立地,纵然是大巫化出真身也不及其十分之一,那些残破的天仙威被唤醒,带着三座毁灭天碑的遗留之火,只看他伸出手来,向着高天一探!
李辟尘接过南乡子的剑,随后把手中的这柄玉剑抛出。
剑躯上玉血琉璃,而常羊巨人单手裂天,那周天星斗的光芒被他捏在手掌之内,镇天的大阵作为炉膛,升起的破碎大地作为砖窑,他一只手握着雷霆化作的大锤,另外一只手把电母的光转为凿子别在腰间,紧跟着握住红玉剑,向天边的尽头一压!
那一道剑炁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升起来了,伴随着常羊巨人的压剑,这本来是把大地神山当做铁毡的动作,而那红玉剑上,琉璃转动,似乎有一股生机在缓缓苏醒。
“起!”
李辟尘轻声开口,于是那柄红玉剑骤然也变得无比庞大!
大,大,大!这是天仙所化作的剑躯,在人间显化,怎么可能不巨大呢!
于是一道剑炁带着狂风摧毁了大阵中的压力,远方的大庭部,玉皇氏手中的木杖砸在地上,于是万劫的光芒庇佑了这里。而剩下的,尊卢圣人、中天圣人、天秦圣人则是直面了这股剑炁,那身前的山河化作齑粉,当中尊卢圣人一步踏出,两手对着虚天就是一合!
轰——!
湟水两侧的大地突然升起神山,这神山汇来,在一刹那的光阴内就挡住了这道可怕的剑炁,但纵然有神山阻挠,那剑炁仍旧刺破了连绵山峦,直到冒出的最后一道凶炁杀到尊卢圣人面前,这才恋恋不舍,极不甘心的散去。
“好剑炁!”
尊卢圣人眸中凶光大放:“此剑主决不能留,乃是我等大患!”
开玩笑,一道剑炁罢了,连穿十座神山,差点就击中自己,若是那剑主持剑亲来,结果又当如何?
“人间之中居然有此等高手?”
中天圣人遥遥眺望那尊庞大的巨人,在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巨人的腹部,剩余的,那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辰之上,这座常羊山本不该如此巨大,但是那些苏醒的天火,加上李辟尘所赦令的精金神铁与诸尘,补全他的身躯,重新造化,借助元荒中的伟大力量,变化成了这副可怕到极点的通天之身。
三大圣人刚是交流,但下一刹那,一道巨大的锤音悍然响起!
常羊巨人取周天星斗的火与雷,化作大锤,猛的砸在那柄红玉剑上!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横有千古,纵有八荒。
远方雷劈火烧,星斗光耀,三大圣人不是瞎子,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此时中天圣人勃然大怒:“荒唐至极,这个家伙居然在借我等大阵炼兵!”
“周天星斗为锤炉火,都天神煞为毡砖窑,祸乱六炁为风水淬炼……好本事,只是有本事借阵炼兵,却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接得下我等攻伐!”
尊卢圣人眸中恶光大放,对天秦圣人道:“尊上且先在此拖住大庭氏,我且先行前去常羊之土,会一会那位天帝!”
中天圣人开口:“以周天星斗为法,我心中亦是不满,天秦圣人,还请多有劳烦了,我也与尊卢氏同去。”
天秦圣人闻言,却是不答,而是直接飞向大庭圣部,单手一处,玄火漫世,而玉皇氏被逼出,但看陈道生登天,神情冷漠的看着天秦圣人。
尊卢圣人与中天圣人见天秦圣人拖住玉皇氏,顿时化出真身,此时只看西方昆仑尊卢圣人,高有八万六千丈,耳垂两紫龙,下踩黄云,须发皆白,一手握住风雪雷霆,一手带起山岳圣云。
又看那峪水中天圣人,高亦有八万六千丈,耳垂两白龙,右臂绕大蟒,眸如深渊漆黑,发如烈火赤红,左手擎一杆纯白战矛,上聚日月星辰之光!
二大圣人踏破湟水山河,李辟尘望着亲自下阵的两位至强者,单手伸出,随后单手上又点出一根指头,那遥遥的,向着二位圣人指去。
巨大的危险感忽然弥漫在二大圣人的心头,那突是一跳,紧跟着,似乎有一道呼吸声响了起来,随着那一指而出现。
整个天地都黑暗了,巨大的,如同龙又像是蛇的影子盘亘在这里,那巨大的身躯甚至比这周天星斗与都天神煞都要庞然,而这道影子让整个尘世都失去了色彩!
李辟尘的声音响起,依旧很轻。
“天帝之名,略有虚威,从虚威在何处?号令诸空是其一,赦罪诸有是其二,化生诸尘是其三,天规地矩是其四,那借来一点大圣之能……是其五。”
“暂时,在我手里,也只有这五道可以用,让诸位……见笑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湛苍黑影,蓼水边缘曾上帝
“那是什么东西!”
一股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如被人扼住咽喉,纵然二位圣人已经被秦火所染,性情大变,但他们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此时面对这巨大到无边无际的黑影,仿佛是在面对永夜的化身!
昼与夜,阴与阳,晦暗与光明,这从来都不是单一出现的。
但此时,这尊影子仿佛就是夜幕的真身,又像是太古时代曾经传说过的,被龙师所杀的暮神大圣,据说那位就是黑夜的化身,是万古宇宙之中黑暗的具象化。
最初的大圣们被龙师杀死无数,第一场大劫爆发,后来被称呼为龙汉大劫,亦有旁名,即大圣之厄,因为整个寰宇诸天,应劫者只有大圣。
巨阙剑的威名也是这次出现,自太一浑沦出世以来,第一次也是永远的,印刻在岁月与光阴当中,并且万万世也不能磨灭。
如龙,又像是蛇,这巨大的东西,遮天蔽日都是向小了说,而此时,他的真身明显还没有完全展开,同样的,那种危险的炁息,远远超出人间承受的炁息,也开始震荡了起来。
元荒仿佛承受不住,不,或者说是这个大阵几乎承受不住,仅仅是一道炁息而已,尊卢圣人与中天圣人满头的白发与红发飞扬起来,手中的风雪、战矛几乎都拿捏不住。
神!
他们终于辨认出了,这是一道大圣的炁息,货真价实的出现在了人间,并且还是一位神道的大圣!
那么,这尊黑影便是大圣的炁息投影,关键是,这是哪一位大圣?!
“天秦圣人,速速告诉秦中鬼,为何会有神道大圣阻拦我们!”
中天圣人向后方发出讯息,浩荡的声音瞬间便顺着玄火的烈焰传到了天秦圣人的耳中,他与陈道生交战,同时眉心的火苗跳跃,向着秦中鬼传递问题。
“神道大圣?”
秦中鬼感到很奇怪,他的身后就是那面碑文,是秦火神尊造化他的天碑。
在接到天秦圣人的询问之后,秦中鬼立刻就反问,那位神道大圣究竟有什么特征,带着什么样的天威?如果是大圣法相,那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道幻影而已,到了人间,地仙顶峰用出来,也依旧是地仙,破不了天仙的壁障。
祖师法相就是这样,故而境界低微时依靠法相往往能够反败为胜,但是如果到了人间顶峰,再和旁人动手,唤来法相,或许这法相本身还不如施法者强大,这就是人间的限制,早已被大罗封天锁死。
而诸多太上化身没有这个问题,他们的法相,只会越来越强,故而和寻常修行之人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天秦圣人接到秦中鬼的询问,回应道:“巨大,庞然,宛如夜幕的化身,更像是太古时代的黑夜之神,不可名,不可言,不可说,不可直见……模糊且浑沌,黯淡且朦胧。”
“仅有呼吸之声在响彻,却如元荒北原的寒风烈雪,当是挨上一点,便是身陨魂冻的结局。”
“我在与玉皇氏战,大庭圣部中点亮了火与光,但纵然是在大庭之前,离着常羊之土如此自远的距离,我也能见到那黑暗的身影,何等巨大,简直是压盖了半个元荒。”
“他的头颅在中原东极,但他的身子已经落在了东原东极,而他的尾巴延伸到北原的南极,压过了旭日之墟。”
“浩大,苍凉,亘古,不可计……只能如此说。”
秦中鬼皱起眉头,他面对这种描述,并不记得是哪一位赫赫有名的神道大圣,不论是魔神还是真神,亦或是帝乡之神。
“难道是坐胜大圣?”
坐胜天,这是诸天域中的一处,主宰者号称坐胜魔神,又称坐胜大圣,如果李辟尘听见秦中鬼的自言自语,一定不会陌生,因为这尊大圣,在最初和叶缘交手的时候,那两个人都还没有成就人仙的时候,这位大圣已经投来了一道天域的光。
叶缘对他是避之不及,因为好似,他有拉诸神入魔的习惯,当初也是因为打不过李辟尘才唤来的坐胜天,而这种法门,即使是在枉死城,苦界老祖的手里,也算是禁法。
但叶缘逃走之前,就已经看了很多的禁本,故而才修行了这门法术。
秦中鬼苦苦思索着。
依照此时天秦圣人传来的消息,这毫无疑问,极其接近坐胜大圣,但圣人又言,是浩大、苍凉、亘古、不可名,不可言,不可说,不可计,不可直见。
这就不可能是坐胜大圣了,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混账,巴不得有人天天在念叨着他的尊号,怎么会有这种让人不可言说的感觉呢。
并且魔道大圣,如夕云大圣一般,给人的感觉都是极其恶劣的,因为魔道大圣极少,一如当初他化自在大圣所说,成为了大圣,那就很少有仙魔之分了。
差别只在道之上,但夕云是后来者,而坐胜也是后来者,他化自在大圣则已经脱离了后来者,成为了中古者。
大圣之中也是有分别的,为:后来者,中古者,古老者,最古者。
不明所以的秦中鬼立刻便请教了秦火神尊,而神尊的烈焰出现,在显化的一刹那,顿时火苗跳动,紧跟着怒道:“这是大圣的炁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中鬼一惊,道:“神尊高法,您已经得知大圣黑影落下的情况了?”
“大圣黑影?这确实是大圣的炁息……等等……好熟悉!”
秦火神尊惊起,那碑文上的玄火跳动的越发剧烈,然而还没有等他想起这是什么情况,此时在遥远的常羊之土上,李辟尘所唤来的那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大圣黑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还有些斑驳,带着一些刀的怒鸣,便是李辟尘也略有惊奇,而南乡子此时猛然抬头,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湛苍刀!
大圣黑影的身份呼之欲出,南乡子直对李辟尘道:“这……东皇……这就是当初欲夺湛苍刀的那只黑手!”
青青世界崩溃的时候,天地四分,其中一处天地为湛苍刀,一处为剑轻笙的红霞,一处则为小月王以及北冥的月光,还有最后一处,就是那原本放在无何有之乡边缘,遮盖了整个青青世界五万年的黑暗之手。
正是此时伸出来的这一只!
当然,这只只是真手的黑暗虚影,但毫无疑问,那种炁息是一模一样,南乡子不可能认错,而李辟尘因为剑轻笙的关系,亦不可能认错。
这也是黄尘大圣曾经对无欲天帝说过的那一只手。
“是这一位吗……原来还是在帝乡之中。”
李辟尘叹了一声,而后面色平静下来。
可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青青世界崩溃的时候,帝乡中,天帝的影子离去,而有一位上帝醒来,让无欲天帝都惊骇欲死。
巨大的黑影,那只手拍了下去,两位圣人被震飞,大口咳血,而就是这一瞬间,那呼吸的声音,是吸气变成了呼气。
于是整个元荒,在这一瞬间,自寒冬化作了春日!
同时,巨大的太阳,带着无量的光,突然出现在黑暗的天上!
耀眼,耀世,荒芜的土地上鲜花盛开!
那是大圣黑影睁开了眼睛!
同样,秦中鬼面前的碑文,玄火内,远在榆惘之土的秦火神尊,终于想起了这个黑影的本尊究竟是谁!
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声音响彻,撼动天上地下!
“九华上帝!”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大圣黑影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这是昼时的样子,亦是帝乡中的三位帝君之一,也是摩天世君防备的神帝,无欲天帝惧怕的存在!
三大帝君,他隐隐为三帝之首!
“九华上帝?!”
秦中鬼在稍加思索之后,处于一个短暂的呆滞期,之后顿时反应过来,发出惊骇欲死的怪叫声,在这一瞬间,他的圣贤风度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但也不会有任何人,或者说神会在乎。
无他,只是因为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秦中鬼惧道:“难怪我之前如何去想都无法和任何一位神道大圣对上,原来是九华上帝!我甚至还想到了坐胜魔神,可这位上帝不是一直在沉睡,于梦想之中长眠吗?他复苏了,还是真的活过来了?”
“我怎么知道!帝乡诸神之事,我如何能明白!”
神尊勃然大怒:“诸大圣中的最古者之一,九华上帝,他是真正的生而为神,其跟脚绝世,乃是浑沦神祖与太一争斗时候,光阴岁月交错,昼夜变化之后所诞世的古老神圣,是见证过辟地开天的无上存在,从龙汉大劫之后,从开皇劫起长眠到如今的绝世者!纵然我的本尊火帝与他相比也是逊色一筹,更何况是我!”
这通邪火发的毫无道理,秦中鬼低头不语,待到神尊发泄完毕,他才道:“九华上帝与光同尘争诸世之主,败而眠,睡而不醒,由光同尘亲葬……金乌大圣曾为其九啼,以送其行。”
“当时帝乡已立,天帝为主,三大帝君为辅,首位便是九华上帝、次之为摩天世君,再次之为无欲大帝,诸神烽烟乱起,开皇劫正是神道各立门户而产生的问题,此时神祖与太一老儿早已坠入无何有境,不知所踪。”
“这位至尊是太古钟山之神!昼夜交替生钟山,钟山如铜铁,其中藏身,人首龙身!”
秦火神尊坐不住了,那玄火居然越发浩大,对秦中鬼道:“此事不可小觑!果然,天帝之法有着其余诸法都没有的神异,可号令帝乡群神,连大圣也不例外!因为帝乡诸神,包括神道六部都是在走天帝开辟的路,故而天帝号令诸空,赦罪诸有,群神莫敢不从!”
“我必须亲自来一趟!虽然人间之内不允许大圣下界,天仙都不行,但我也派遣一道化身,此时纵然姜天崋挟龙山之怒而来,我也顾不得此许多了。”
秦中鬼顿时一惊:“当真有如此严重?神尊,这不过是九华上帝的一道黑影幻身,绝不可能是真身在此,您为何要派遣化身前来?”
秦火神尊:“我不遣化身前来,如何取得穹昊的火与光?!就凭你那三大圣人吗!我告诉你,这周天星斗和都天神煞,依照你们这些家伙的法力,根本挡不住这道影子!”
他愤怒的呵斥,让秦中鬼羞愧的低下头去,而这面天碑在酝酿着无上的威,当中神尊的声音不断传递出来。
“不可以让姜天崋取到津水天碑,那里面……”
秦中鬼道:“那面碑文中有着什么?据说玉皇氏曾经寻找过,没有寻到,我们天秦圣部已经找了这么久,依旧没有寻找到入口,这一代一代的天秦圣人换了,我们依旧在津水的尾部……”
“神尊……那碑文中,藏着的是不是《五典》其一?”
秦火神尊很是诧异,那玄火跳动起来,稍稍升起了一些。
“你从哪里听到的?”
秦中鬼道:“寻找了这么久,几十万年了?我都记不清楚了,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那么多人找过这面传说中的古碑,有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秦火神尊:“看起来你还没有到朽木不可雕的程度,自你降世,到如今已经是四十八万六千三百二十五年,天秦圣部是后来崛起的,自然比不得上古时代的穹昊氏,离的太远了。”
“我为了找到他的踪迹,耗费的岁月,又何止五个天仙数?”
一个天仙数是十万年,故而大圣之中,用此来计算,而秦火神尊并非大圣,可他的跟脚来历极其可怕,故而与世长存,那姜天崋也是一样。
“《五典》固然让人心动,但又怎么比得上现在寻找的这面碑文!”
秦火神尊道:“这是真正的证道之碑,虽然很有可能只是残缺的,但火帝遗泽告诉我,如果我想脱离现在的枷锁,必然要寻找到这个东西!”
“姜天崋也是一样!这是一座墓碑,葬下的并非是天,而是更可怕的东西!但重要的,是碑文上所书写的那些字!”
“这东西叫做《三坟》!当中涉及到了修行‘三我’的隐秘!”
神尊落语,令秦中鬼震动而不能言,此时忽然,整个元荒摇晃起来,那九华上帝的影子盘亘半个世界,巨大的龙身缓缓移动,再没有黑色的模样,反而化身成金铜般的模样。
而那只人首,口中带着白色的烈火,那是属于神的火焰!
那两只眼睛睁开,左边为日,曰羲和!右边为月,号望舒!
巨大浩淼的声音响起,李辟尘开口,同时,似乎那尊巨大的帝神也在开口,警告众生!
李辟尘:“西北辟启,何炁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九华黑影:“言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
又似是一问一答,李辟尘转过身去,这尊虚幻到极点的影子似乎没有自我的思想,而他的身边,伴随着那巨大盘亘的龙躯,四周浮动着大千万象的光芒。
浮黎无相,天帝驭圣!
李辟尘:“以天帝之法借来一道大圣之威,但原本也只是凝于指尖作剑兵之用,可如今辅以浮黎无相,则召来大圣之身,此一动,日月星辰皆为之动,此一动,山川万物皆为之动,此一动,周天诸空皆与之同动!”
盘亘的影子忽然向着李辟尘的身上汇聚,尊卢圣人与中天圣人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这巨大的九华上帝之影被李辟尘彻底融合,但看这位东皇,或者说天帝踏出一步,于是巨大的火光瞬间就溢满了半个元荒!
这才是浮黎无相的真正之意!
以大千之身驾驭大千之法,以万象之力融万象之道!
浮黎无相,诸空诸有!
代大千而行之,使得万象之威能!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八刀八斩,摧天裂世神尊降
常羊巨人在铸剑,而东皇引九华上帝之威入身,宛如真正大圣一道威能临尘。
如以天帝法借大圣力,只是使得一道寻常大圣之炁聚于指尖,作剑兵伐敌,然而如今再启用浮黎无相,等于李辟尘自身便化作了九华上帝!
嗡——!
有刀声鸣颤,李辟尘抬起手来,发现右臂上刀痕累累,这是当初那只遗落的,遮蔽了青世的黑手,此时在黑与白之间来回转换。
然而有一道不曾散去的刀炁在酝酿,可以明白,湛苍刀当初的愤怒,遗留下的刀炁居然连九华上帝都受了伤,虽然只是一只手而已,远非真正的九华上帝,但这也足以见到湛苍刀到底有多么可怕。
虞主坐在岁月长河之内,他亦凌驾于大圣之上,而虞主正是湛苍之主。
天帝之法镇压这道刀炁,仅仅是始触,顿时便将其降服,李辟尘抬起右手,那恍惚间,似乎是九华上帝扬起了龙尾,这一拍下去,仿佛是诸空也会崩裂,似乎是诸有也皆尽死,而诸尘更是难逃一劫。
这当然只是一个比喻,那真正的“诸空诸有”,还是距离李辟尘太遥远了一些,纵然是大圣中的“后来者”与“中古者”也难以触及。
所谓诸空,不存在者。
所谓诸有,皆存在者。
天帝之法号令诸神,诸神皆从“空”来,故此自是为诸空“之一”;
天地之法赦罪诸生,诸生皆从“有”来,故此自是为诸有“之一”。
天地光阴,只此以一瞬。
“周天星斗,都天神煞,速速将阵心转移到天帝身……”
尊卢圣人话不曾说完,忽然心中大危难示警,在那手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他猛然转头,突然是顿时起法,高声呼喊祖先之名!
“周天请圣!请大祖昆仑氏救我!”
尊卢圣部自称昆仑氏嫡系后裔,尊奉的也是昆仑,居住的地方也自称为西极昆仑山,此时他的反应极其的快,而中天圣人则慢了一步,紧跟着,但看尊卢圣人的身上浮现出一道雄伟的山海泡影,而下一瞬间,李辟尘的那只手掌已经落了下去。
危险感出现的不仅仅是两位圣人,还有大庭圣部的众巫与天秦圣部,尊卢、中天等的大巫们,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随后,就在刹那光阴,整个天地仿佛都被撕碎了一般!
摧枯拉朽,天毁云崩!
一道刀鸣响起,但却无声无息,然而诸尘的尘埃都被劈开,瞬间自断为两截。
然后山也分开了,河流也断了,人悄然的被斩开,纵然是金刚也炸的粉碎。
然而刀声响起,所有人都知道是刀声响起了,可却没有人听得见。
这就是“认知”上的疑问与“心声”上的交错。
一如当初湛苍苏醒,惊动了无数的天上,亦吓坏了诸多的人间。
白色的火焰萦绕在刀炁上,五指轻轻并拢向下一折,于是尊卢圣人顿时被劈出十万里,整个人擦着大地滑过,那八万六千丈的身躯如狗一般,震的是天塌地陷。
但他没有死,而另外一位中天圣人,他的右臂,那只缠绕着巨大蟒蛇的臂膀突然化作齑粉灭去。
刀炁消弭,整个世界之中又出现了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连绵如雨般的音爆声,巨大的撕扯力把中天圣人带着,直接贯出八十万里的山河,几乎就摔在了大庭圣山之上!
地陷群山崩,连带着,似乎那天也要倾下!
“中天氏!”
尊卢圣人站起来,浑身发抖,而中天氏被这一击劈的惨叫起来,一声悲吼,他翻过身来跌落在大地之上,满头红发此时倒不像是烈火,而像是血水了。
“我的手……”
中天圣人难以相信,仅仅是一个照面,这当世圣人连一招都没有撑住,左臂齐肩而断,早已化作齑粉散尽,连血与水都没有流淌出来,直接是被抹除了!
尊卢圣人倒吸冷气,此时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下个瞬间,那种寂静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他顿时浑身汗毛皆炸,大呼昆仑氏救我!
群山诸海的影子出现,被湛苍刀劈了个对穿,无数的山岳崩塌,无数的大海蒸发,万灵众生也寂灭成尘,这片幻境虽然可怕,但依旧抵挡不住这一刀!
尊卢氏咳血,昆仑幻境彻底炸碎,而最后刀炁消散在他的身侧,将一座雄伟,高有五万丈的大山斩去一半!
在昆仑幻境被击穿的一瞬间,这一次,似乎隐隐有一道人影浮现,但很快又消弭下去。
李辟尘见到了那虚幻的影子,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捕捉到了,只是此时尊卢圣人大败,那道影子便没有被李辟尘放在心上,再低头看着那手臂上的刀痕,此时原本的刀痕有八道,此时用出了两道,于是黑手上的刀痕也消失了两道,只剩下了六道。
这是意外之喜,此时刀痕与其说是在黑手之上,还不如说是在李辟尘的右臂之上,毕竟这八道刀炁臣服的是“天帝”而非九华上帝。
“用了会消弭吗,那便省一点吧。”
黑手的影子与李辟尘的右臂叠加重合在一起,李辟尘向前推出一掌,于是,这个瞬间,整个元荒都在摇晃!
封锁中原东极的大阵似乎有破裂征兆,陈道生看着远方的战斗,心中震骇难言,他原本已经把李辟尘想象的够强,但没有想到,这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已经不是人间应该有的战力,但李辟尘确确实实,还是地仙之身。
既不是地祖也不是天仙,那这是怎么回事?超越了人间最高的力量?
太上之身虽有神异,但也不可能无视天地规则,纵然玉皇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如此,但天帝……和玉皇是同等对位,理应不相上下才对,又怎么可能差这么多?
但不论如何,天帝越强,陈道生觉得自己见到天威之道的希望就越大,同时,这一次大战的胜利几乎已经定下来了。
天秦圣人同样昂首看着远方的可怕景象,两位圣人一触即溃,居然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那可是圣人啊!大巫之中的顶尖人物,盖世强者!
天秦圣人知道这一次大战输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玩笑般的场景落幕,他看了一眼陈道生,心道周天星斗与都天神煞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此时正在计较,那眉心中玄火却突然暴涨!
秦火神尊的声音响彻在天秦圣人的心中!
“天秦圣人听令,本座要以你为基石,在此遣一尊化身下凡!”
第一千零二十章 昆仑初显,秦神临世
秦火神尊要亲遣化身下凡?
巫神道的神降术,或者说是根本神道的也可以,天秦圣人明白,这次看起来是自己这方出师不利,激怒了秦火神尊,亦也应该是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既然三大圣人齐齐动手都没有用处,那不如他直接下凡来的妥当点。
连秦中鬼都没有出现,而是神尊亲临,这点便足以让天秦圣人心中有数了。
心脏的跳动与血的震荡声同时出现在脑海中,四面八方是玉华之光,浩浩荡荡如遮天汪洋,看身前远方的那位太上把手中木杖一晃,那些玉华之光顿时化作锋利的仙刀,在自己身边来回劈斩!
玄火也被撕裂,即使有烈焰飞出,也犹如流水划过琉璃一般,直接就飞舞开来,根本不能对玉皇氏造成任何的伤害。
所谓玉皇,最接近万劫不磨,琉璃玉华,三千二百劫难不能损其半分,以往天秦圣人以为这只是号称,但今日却是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
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与古怪的法?号曰太上者必然特殊?
天秦圣人的心中转过了念头,虽然依旧是一副死人脸,但那最深处的心灵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响起,那就是,如果自己化身为太上,是不是就可以脱离秦中鬼以及秦火神尊的掌控?
不同于刚刚被火染的尊卢圣人与中天圣人,天秦圣人一直以来都在玄火的控制之下,而这圣人位置,事实上正是秦中鬼的,只是与其他圣部不同,其余五圣部,若上代圣人退位,则打掉圣人位阶的法力,下一代圣人上位,不论强弱与否,都会立刻化作元荒绝巅的强者。
这是整个圣部的加持,同样尊奉着上古与先祖的道理,这既是天地所许诺的,也是上古时代的先祖们所留下的力量。
秦火神尊把握到了这种波动,于是在心灵中警告他:“莫宥,你不要想的太多了,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天秦圣人被叫出真名,但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秦火神尊,后者冷笑了一声,而就在此时,中天圣人自大地上踉跄站起,而尊卢圣人大口咳血,那远方的天域上,巨大的手掌再一次拍下,昼如白芒金铜,这一次,半个元荒的烈火覆盖了大地苍生!
五指一抬,吐出气来,便是春雷隆隆,周天星斗大阵已经残破不堪,都天神煞更是摇摇欲坠,那百位大巫忽然齐齐喷出一口血来,面色瞬间就苍白下去。
天地大阵忽然就呈现崩裂之征兆,尊卢圣人面色陡变,那白发白须抖动的厉害,然而又是在下一刻,李辟尘忽然伸出手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轰——!
原本即将崩溃的周天星斗忽然被稳固下来,而下方摇摇欲坠的都天神煞亦是如此,这种变故惊呆了三位圣人,同样那百位大巫也呆滞下来!
巨大的八卦盘出现了,四卦在天,四卦在地,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力弥漫元荒,暴乱的六炁皆被收拢在大阵之中,东极天域上,凝起惊雷,东极天域下,涌起剑山。
“用这天地二阵铸的兵器还没有完善,怎么能让它们在此崩溃呢,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李辟尘双手收起,遥遥望向三大圣人:“天上星辰,皆从空来,得神名授,故而天帝亦号令群星;地上山峦,皆从有来,得神名授,故而天帝亦号令群山诸海。”
“再辅以混元之造化,生生而不息。”
尊卢圣人面色大变:“这大阵……成他的了!”
他话落下,中天圣人猛然回头,大吼道:“撤!全部撤走!”
坏了大事,这天帝要用两尊神道大阵绞杀他们!
尊卢圣人很愤怒,甚至有一些疯狂,因为对面那个家伙超出了常理,这一场战斗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一面倒的镇压!
明明是仙人,居然用出了神道的法,这样一来六炁暴乱便没有了用处,而连玉皇氏也不受影响,这也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对方简直无赖,在人间之中动用大圣之力,而且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大圣威,这怎么打!
老子确实是接不下一招,但是唤作任何一个地境的巅峰高手来此,都是一样的下场!
管你是神道大神还是仙道天桥,管你是魔道至尊还是巫道圣人,只要不成地祖,都是一招被干翻的结局!
“你也敢……号令群山诸海……不过是区区一个仙道地尊……”
尊卢圣人怒不可遏,然而却没有半点反驳的胆气。
“等等……地祖!”
尊卢圣人虽然暴怒,但还没有彻底失去头脑,此时胡思乱想之间记起了仙道的地祖,于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而就是同时,昼之手已经压向了他的脑袋!
昼之手,夜之手,这是九华上帝的左膀右臂,当初欲夺湛苍刀的正是夜之手,然而黑手失策,正恰逢湛苍苏醒,而小月王挟北冥月光而来,把黑手的威能进一步削弱。
此时的九华黑影自然不是真正的大圣,但是那一道流转的大圣炁息,却是货真价实的。
死亡的感应冲上心头,尊卢圣人此时大吼起来,却是伸出一只手,在那昼之手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一掌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飞溅,化为风雪,尊卢圣人握着自己的心脏,那澎湃巨大的气血在震动!
“无心人在此!以我心血,请大祖出手救我!”
这吼叫与抽心是同时动作,而那昼之手已经拍下,正是此刻,遥远的冥冥之界,忽然有一道巨大无比的炁息传来,何等浩荡,宛如周天寰宇,所有的群山诸海都在摇晃!
尊卢圣部,远在西原西极的昆仑群山,此时忽然拔地而起,在刹那之间跨越了无数路程,直接降临在中原东极!
李辟尘的目光注视向他,那昼之手被阻挡住,昆仑群山炸开,而紧跟着,一种缥缈辽远的大道威严就浮现出来,尊卢圣人七窍流血,但下一刻,那种道蕴瞬间汇聚到他的身上。
这一次出现的景色则是一只拳头,虚幻的影子改变了尊卢的容颜,圣人巨大的身躯站起,此时却是换了另外一副模样!
披头散发,但却穿着一身古旧的儒生袍,他的眸子如天上的太阳般耀眼,凡足踏之地,万物复苏,众生皆醒!
再熟悉不过的炁息了。
太上——!
轰——!
浩大到让地仙发抖的炁息横扫元荒五世,自中原而起,西至日落的彼岸,东到光起之高原!
太上法影!
“不……不是法影,是……附体,隔世出手?”
李辟尘察觉到了这股力量,同样,那位披头散发的太上吐出了一口炁。
就好像是一个被关押了数万年的人,重新回到了天地之间一般。
他的拳头与昼之手对上,于是群山轰然化作齑粉,诸海也在瞬间被蒸发干净!
但终究是差了一筹,这两拳震开,紧跟着便是尊卢圣人半个身子都炸碎。
这位太上隔世出手,威力自然大打折扣,需要镇压的“敌人”太强,故而此时开始溃散。
但让人称惊的是,那夜之手居然也开始崩裂!
李辟尘的眼中闪过一道思索之色。
这位太上……不简单。
“来者通名。”
李辟尘开口,语气不起半点波澜。
法影附身在尊卢圣人身躯上,纵然重伤,但那双眸子依旧深深的望了一眼李辟尘,似乎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中。
“当世人间,太上中的至强者吗……”
他吐出了话语,声音飘渺,随后渐渐消失不见,只是断断续续留下半句话。
“我在……大荒等你……”
这尊影子消失了,隔世出手的力量也震碎,尊卢圣人的心窝中,血肉化生,重铸心脏,然而那气血损耗太过巨大,直接就倒地不起,几乎就剩下半口气吊着了。
李辟尘看着尊卢圣人轰然倒下,这才开口道:
“是‘山鬼’所说的‘昆仑’吗?果然如此,上古大巫昆仑氏正是太上昆仑。”
“挡在所有太上化身之前的……最强者?”
同一时刻,天秦圣部的那位秦火神尊也感觉到了尊卢圣人的变化,从出手到被击败,仅仅是一瞬间,道:
“……太上昆仑氏!?”
此时玄火已经覆盖了半个天秦圣人的身躯,这表面降神之法,化身遣凡已经快要完成,五十个呼吸,代表圆满,天秦圣人遗憾的隐去了自己的面容,随后,暴烈的玄火彻底将他吞噬。
秦火神尊的地境化身终于降临凡尘!
浩大的玄火淹没了半个元荒,与此时融合了九华上帝之影的李辟尘分庭抗礼。
天秦圣人的模样改变了,成为了一尊披着漆黑兵甲的土人,那双眸中空洞且漆黑,深邃得难以想象。
黑暗,缠绕着太古以来便降世的火焰,寂静无声,却能吞噬一切,凡被秦火所染者,皆真性大变。
天仙化身,然而在人间之内,只有地仙之威。
“你应当知道,大罗封天之下,唯太上可战太上。”
“莫要做无用功的事情了。”
李辟尘如是说。
“那是针对有情、无情、半情众生来说的,而我……很不巧,则是非人众生。”
“这具身体,就是榆惘之土。”
秦火化身开口,吞吐白色烈焰,他的手里忽然出现一杆大旗,随后进入到一种玄奥的境界之中。
炁息浩大,更胜昆仑氏之影!
李辟尘看着那位出现的秦火化身,随后,双手中化出了一柄剑。
天河倒挂,星辰繁华。
璀璨到整个人间,都被照亮。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四杀四灭,天丧剑出
黑与白,玄与炽,一如阴与阳的火焰互相吞噬、撕咬,宛如盘踞在大地与天穹的两只古老恶兽,冥冥之中有光辉斩下,随后,一杆大旗把这片苍穹都给摇得粉碎。
四大众生,非人众生最少,也最是难见,而究竟什么才会被定义为非人众生?
约莫是不受大罗所制者?
众说纷纭,少有定论,因为非人众生往往并没有相似性,他们亦有可能是自有情众生中显化,也有可能是从无情众生中诞生。
这具身体是秦火神尊遣下的化身神圣,为榆惘之土所铸造,借助天秦圣人的肉身与真灵作为基石,衍化成了盖世的存在。
大罗封天的威能在萦绕,那种无形的压力渐渐溢满,然而,在此时,明明应该接受大罗封天所束缚的两尊高手,却全都有着“特殊性”,从而导致自太古以来便镇压一切的大罗,在此时遭遇了最无情的嘲讽。
但大罗并不会以此为意,毕竟像是这种奇异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很少的。
“把穹昊的火与光交予我手,至此我与你便老死不相往来,再不犯你帝山。”
秦火甲士那空洞且深邃的眼中亮起一点蓝色的幽光,似是过去时代复生的古老之神,带着吞噬人三魂七魄的危险感。
李辟尘的身边,昼之手与夜之手同时出现,在这两只压盖天地的巨大手掌下,一切的众生痕迹都要被摧毁殆尽。
没有回话,应答而去的,是锋利的光。
昼夜的交替,当中藏匿着最危险的东西。
那天地光辉交错的瞬间,就是象征着一柄锋利的兵器,不知道该是什么模样,或许是刀,或许是剑,或许是枪,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但总而言之,这一道光拥有者不下于辟地开天的伟岸力量。
玄火升腾,那杆大旗被挥舞起来,挡住了昼夜交替时的危险光芒,秦火甲士身上的战铠在晃动,他的炁息不断提升,已经超越了地仙的壁障。
人间之中无敌手,除去地祖之外无人可制约,李辟尘的身边,隐隐浮动大千万象的光芒,于是在下个刹那,秦火甲士的身边,处处皆是那种辟地开天,昼夜交错的辉光。
杀机大起!
“斩——!”
一道喝音震彻,直击天地也崩。
甲士的身躯被绞碎了,至尊炸开,这巨大的波动导致整个元荒都颤动起来,这片古老的天地中响起悲鸣,剩余的,面色苍白的大巫们看着秦火甲士炸开,大千万象,三千道昼夜所衍化的辉煌撕裂了一切敢于挡在它们面前的存在,冥冥之中,那巨大的阴阳之眸注视着乾坤内每一位众生。
让人无比战栗。
李辟尘把天阿剑抬了起来,于是看周天的星斗都汇入天河,银河之中波涛翻滚,带着日月星辰,如九天仙瀑挂入人间,只有一剑自河中升起,洗尽前尘。
李辟尘注视着甲士碎灭的地方,见到一些尘埃与玄火缠绕,当中并不曾见到天秦圣人的真灵,于是若有所思。
手中的剑轻轻一转。
秦火甲士炸开的身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眼中的黑暗更加深邃了,只是紧跟着,那天阿剑劈了下来,巨大且漫长、浩荡的天河冲刷着他,让这位秦火甲士再一次炸碎。
那杆大旗浮动在天地之间,玄火覆盖过来,重新凝聚了他的身姿,如沐浴着太古以来的玄火而重生,而就在这一瞬间,后方的天上,封锁东极的大阵轰然崩溃。
李辟尘的眼中,眸光内探寻的意味更加浓重了一些。
冥冥中,有人托剑而奉,亦有人单手向天,唤一道剑来。
于是赤红如血,琉璃转光的神剑落入手中!
“天丧剑成。”
李辟尘目光微动,右手上持天阿,施昼之光,左手上持天丧,施夜之光。
灵性在涌动,天丧剑中有一股意识在复苏,面对眼前的敌人,发出最可怕的嘶吼。
天阿剑上,青白的火焰熊熊燃烧,天丧剑上,赤红琉璃的血光如水流淌。
“等一等!”
秦火甲士看见李辟尘似乎有挥剑征兆,却是忽然开口,而手中大旗抬起,呈守势。
但是就在这一刹那,两柄剑被舞起,光阴一转,两道光华纠缠而去,顿时将秦火甲士枭首!
第三次炸开,他化作熊熊的玄火与尘埃,但是不多时又汇聚回来,只是明显可以发现,之前不断升腾的炁息已经被遏制住,并且正在向下跌落。
“住手!”
被斩了三次,秦火甲士的面色阴沉至极。
“九华上帝的影子还是超出了我的估计……配合太上化身居然有此等威能……”
秦火甲士的身躯是榆惘之土,这一处是堪比龙山的古老之地,用其中的泥土配合玄火所烧制的甲士化身,拥有几乎不死不灭的特性。
当然,也只是“几乎”,但对于四大众生来说,已经是非常棘手。
“果然,你没有完整的真灵。”
李辟尘这一次没有再度出手,而是望着秦火甲士:“天秦圣人的真灵也消失了,这意味着他死了?你这具化身降世,把他的真灵也吞噬了,但是你们两个都没有完整的真灵留存,我甚至连一点的本性灵光都看不到。”
“天地之间也没有灵性的炁息,这就是所谓的非人众生吗?”
李辟尘:“没有真灵……或者说,是没有完整的真灵?所以你要依托旁人?似乎也不太对,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秦火甲士:“且慢动手!你要探寻非人众生,这本就是谬语,古往今来,四大众生虽然诸世皆知,但非人众生的由来都是各不相同的,没有真灵……你要知道,我的本尊是火帝的三大化身之一,火帝可是有真灵的。”
李辟尘:“那如此说,非人众生的诞生,都是带着一种不确定性?生来便知道自己是非人众生?那这不是更有意思吗。”
秦火甲士:“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留到以后再谈,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厉害……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李辟尘呵了一声,但却没有笑容,而是平静道:“若我不敌你,便是该强取,如今敌不过我,便要做一笔交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火甲士:“你说的不错,我们之间没有必要打的你死我活,如今你比我强,我有巨大的秘密,能够帮你更进一步,而你有巨大的战力,同样可以成为我的帮手。”
“万事皆因利起,众生交互而生利字,就连这天地也不过是利之下所诞生的东西。”
“津水尽头的天碑,藏匿着可以证道的宝物,唤作《三坟》,如果你帮我……”
秦火甲士的话说了一半,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身边忽然浮动出大千万象来。
三千道昼夜的光芒突然爆发,李辟尘手中的天丧剑劈了下去。
第四次的炸碎,秦火甲士在崩溃的前一瞬间,听见了李辟尘的话。
“没兴趣。”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天下熙攘,为利来往
没兴趣?
开什么玩笑,这种至高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了,你居然说没兴趣?
第四次的炸开,紧跟着秦火甲士愤怒无比,欲再一次恢复,只正是此时,李辟尘忽然把天丧剑向着前方一递。
血光琉璃,潮水暴涌,无数的尘埃与玄火被吸附过来,这是自人间中诞生的剑,同样当初是化作了无何有之剑,引动了巨阙。
如今重铸,自然不可能还保留着无何有之剑的威能,但是李辟尘借天丧剑吸附诸尘,那些榆惘的土被收来,秦火甲士的半个身子没有复原,他瞪着眼睛,眸中深邃且幽暗的蓝光明显一缩,而后咬牙,用占据了元荒一般的玄火,取其中三分之一,凭空重铸了自己的半个残躯。
“者之道的最高运用,天地为我,火铸本身,万法不能损我分毫。”
心中的念头转过,秦火甲士的眉心中,那团最凶猛的玄火升起,死死盯着李辟尘,而李辟尘则是把天丧剑上的诸尘拂去,用的是天阿剑。
天阿剑与天丧剑,剑刃相交,一声顺耳的轻响,天阿顺着天丧的剑躯拂下,那沾染的玄火与诸尘全都覆灭,榆惘的尘埃落在地上,坠入元荒的人间,化作一株苍凉的石树。
李辟尘看了一眼那株石树,当中毫无生机,如同彻底死去的东西一样,这与之前生生不息的榆惘之土完全不同,就好像是物极必反,从生之极化为死之物。
随后,再望了一下秦火甲士,李辟尘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不过在秦火甲士看来,却是无比讽刺。
“你的炁息又下降了,看来所能施展的复苏是有限的。”
秦火甲士死死盯着李辟尘:“你当真要与我不死不休?”
李辟尘摇头:“不是我和你不死不休,是我真的没有兴趣。”
“穹昊的火与光,不是你想要取就能取走的,那个孩子与我在浮黎境中互相面见,我怎么说也和穹昊……嗯,或者说是火帝有一面之缘,你要来强取属于孩子的东西,我不喜欢,就这样。”
“有的时候做事,不能凭着好恶,但是偶尔来这么一两次,其实也挺不错的。”
李辟尘看向秦火甲士,在对方欲开口的前一瞬间,缓缓先言:“尤其是在你惦记我太上身的时候,欲行虞主之事?”
这句话出了口,秦火甲士顿时面色陡变,他心中大震,自己本尊和秦中鬼所言,要夺去天帝之法,太上化身的事情,就这么暴露了?
“秦中鬼背叛了本尊?”
秦火甲士念头转动,而这道思绪同样反馈给了秦火神尊,后者此时远在天外,当收到这消息的时候,顿时皱起了眉头。
“秦中鬼……”
秦火神尊的眼中光华流转不定,时阴时阳。
而在天秦圣部之内,那面尊奉古神的天碑前,秦中鬼静静端坐,似乎在等待着谁一般。
秦火神尊的火焰升了起来,秦中鬼行礼,而当中,神尊的声音带着一点愤怒:“我才刚刚把火焰投向帝山,你这方便出了岔子?”
秦中鬼略是懵逼,眼中微动:“神尊何出此言?”
神尊冷哼:“李氏是怎么知道我与你的谈话的?夺天帝太上身,莫非你给他传递了讯息?”
秦中鬼苦笑:“这我哪里能够知道,神尊,我和他见面在我们谈话之前,若是传递讯息,也该在谈话之后才是。”
神尊:“他连我当初欲行虞主之事都说出来了……虽然只是一句话,无伤大雅,但是……这家伙看起来确实有点古怪。”
“不能以常理视之。”
秦中鬼称是:“天帝之威古怪,太上化身,古往今来得此身者皆是玄妙之存在。”
神尊嗯了一声,于是没有再过多想,秦中鬼是他所点化的,乃是一面天碑正身,于是神尊的火苗微微黯淡下去,但没有熄灭,而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秦火甲士的身上。
秦中鬼注视着神尊的火苗,心中微惊,随后低下了头,极其虔诚的诵读了两遍经文,其中的语言让人难以听懂,带着古怪的腔调。
他的眼睛注视着地面。
曾经去天帝那处的时候,遗留了一团火,被天帝所擒下。
这不是他故意为之的,而是确实没有收回来。
但方才,让他心中微惊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情。
那面通向秦火的天碑忽然变得有些朦胧,而秦中鬼的背后,突然又浮现出一张脸孔来。
这张脸孔睁开了眼睛,与秦中鬼的容颜一模一样,他背对着天碑,面向黑暗,其中有滴答的水声流淌。
不同于神道的白色炽火,更不是秦火神尊的玄火,而是漆黑到极致的水。
但黑水之上,却又燃烧起一簇金色的烈焰。
一个人影露出了半点,幽暗且寂静,他立在远方的黑水之上,那些金色的火汇聚成明晃晃的莲华,拖着他的双足,泛起点点波澜。
金莲黑水,周天龙吟。
秦中鬼的身前与身后,似乎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个面对着秦火神尊,另一个则是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人。
明明是同一个石屋内,但却出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而秦中鬼正是坐在这世界的分割线上。
秦火并没有察觉到出现的那个人。
“秘典还好用吗?我给予你的东西……”
那个只露出半点面孔的人影开口了,声音空旷且悠远。
秦中鬼出现在后背上的那张脸开口了:“自然好用,多谢姜前辈。”
“这次,津水尽头的天碑……已经确认是《三坟》,那么依照我们说的……您应该把《五典》的其中一卷给我参悟……”
“你真的不欲再为秦火作奴?”
“神尊高义,点化于我,自然是大恩,然而却又正如神尊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呵呵……”
金莲黑水上的人影开口:“不忙……还没有彻底取到……我现在要,从万世青城中借一个东西。”
背后的人脸称了声是,而面对另外一个世界,在秦火碑文前的秦中鬼,却是没有半点神情变化。
好像根本不知道身躯后面的情景。
……
大旗摇起,秦火甲士把手中神兵一晃,于是整个元荒的天空上,那些日月星辰所依附的苍天,轰然碎裂!
寸寸天崩,人间再也见不到日月的光芒,星辰也开始远去,那些大巫早已退到数十万里之外,然而这周天崩毁的速度比他们的逃离要更快!
“这只是一具化身,纵然毁去也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天帝,你连斩我六次,如今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正如你所言,既然觊觎太上化身,那便要有被斩的觉悟,可如今,你也需要跟着这具化身一起陪葬了。”
“东极大阵已灭,那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起上路好了!”
秦火甲士似乎准备陨灭,半个元荒中,剩下的玄火汇聚过来,这是最后一条性命了,秦火神尊也在天外注视着这里的情景,此时的秦火甲士如果死去,那便再也没有可以用于降神的身体了。
剩余两个圣人并非天秦本部,火染的还不彻底,故而不能以神身降临,而天秦圣人已经死了,作为傀儡,他居然在降神之前产生了一点反叛的思想,这更是秦火神尊所不能容许的。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惊雷泡影
巨大的波动席卷乾坤,秦火甲士的身边凝聚了最后的玄火,李辟尘看着他,这一击的威力远远超越了天桥第九步,如果炸开,起码元荒要被轰掉一个边角。
至少,整个中原的东极都会被夷为平地,所有的山河与众生都会不复存在。
但是他真的会这样做吗?
天秦圣部的数十位大巫还在这里,如果秦火神尊已经放弃了天秦圣部,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花费了数十万年打下的夯实基础,就仅仅为了对付自己就要放弃?
李辟尘当初抓住了秦中鬼留下的火焰,并且从中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秦中鬼与秦火神尊的对话,都被李辟尘听得清楚,那团火焰源自秦火,但却已经成为了秦中鬼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的来言,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李辟尘挥出了手,而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天规被说出。
同样,带着宛如是梦中才有的惊雷泡影。
秦火甲士身边的尘埃突然涌了起来,诸尘向他的身躯上攀附,秦火甲士的玄色火焰并不是大圣级的恶火,故而无法燃尽诸尘,这些尘埃上附着着浮黎中的大千万象,仿佛真的是一个又一个世界那般。
秦火甲士顿时惊诧无比,他把那些尘埃挥退,然而又会有更多的尘埃聚拢过来,那些大千万象的光芒中藏匿着梦幻的泡影,秦火甲士望向李辟尘,却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隐隐都有些模糊了。
“怎么……回事?”
秦火甲士吃惊不已,他的眼前,那种梦幻的扭曲感越发明显,而后,他的身躯开始崩溃,寸寸化作泡影,就这么开始消散在天地之间。
天上人间都震动了,李辟尘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但这一刻,整个元荒仿佛都成为了虚幻。
甲士伸出手来,彻底化作泡影消失,李辟尘的身侧,大千万象如梦幻泡影,这处中原的东极之地,在周天之上看去,如那不真实的梦中景色。
……
“并非是元荒,而是中原的东极……这是……太上嫁梦!”
秦火神尊在榆惘之土中苏醒,但却是面色大变,他不敢相信,那个天帝居然还带着另外一道太上之法!
二圣同身,这代表了他的道路可以和两种前人留下的道理相融合,得到了太上之法的认可,一个人走出了两条道路,这简直就是在行火帝之事!
秦火神尊是认得嫁梦之法的,在两个天仙数之前,他曾经与一位自称鬼雨的怪人打过交道,对方便是拥有太上嫁梦的存在,当初被道破,对方的怪异梦法至今仍旧挥之不去。
那巨大混沌,且丑陋的星辰云海,居然是“道”的化身?
不可名也不可言,不可妄语,纵然见到也不能仔细描述,那是鬼雨自己对于“道”的理解?
毫无疑问,是他把自己的道变化成了现实,因为梦幻之中的事物,纵然看的清楚,也不能尽数吐出,到头来会很快遗忘,但那种恐惧会化为一幅画卷,永远烙印在心中。
当中吞噬一切与巨大的恶意,纵然是梦也会让人难以苏醒,而那个面容永远都无比冷漠的家伙,在梦幻之中,居然裂开了嘴巴,带着那种狰狞的笑。
神尊认为,这个家伙自己再过数十万年也不会忘记,当初那一战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为火帝的三大化身,而且是代表阴的一面,或许当时就被他击败了,而那个家伙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换而言之,对方想要吞噬自己。
这一想便不寒而栗,纵然秦火神尊为天仙,也不免心神震颤,所谓真正的道之争,正是从天仙开始,到了这个境界,能够游荡在天宇之间的,无一不是盖世人杰。
天仙多吗?对比大圣来说,自然是很多的,多到如漫天的繁星。
天仙少吗?也自然是少的,当然对比的对象,自然是人间的众生。
不是到了天桥第九步就能顺利飞升,万事都有最后的考验,人间和天上是对等的,故而要从人间抵达天上,则同样需要经过巨大的考验。
这人世的地仙何其之多,三千六百大洲不说,其余无数小界和瓶中之世,再算上那座亘古存在的青城,当中地仙以百万来计,何等之巨?
但那座青城比较特殊,凡被青城接引的天仙,犹如受困牢笼,纵然十万年过去也少有人脱困,他们说是地仙,但事实上法力已经到达天仙的第一重,只是头顶上三花不聚,总是有缺。
那些人是特殊的,这源自于万世青城的特殊性,不老不死,食气而长生。
这座城池中,据说有龙师留下的传承,在无何有之乡与幽冥大海的交界处,不与诸天对接,亦不与寰宇接壤,它独自为一世,独自为一寰宇,又称照天之城。
《五典》与《三坟》,皆各有一卷就在青城之内,但却没有人敢于去取,实在是因为,第一青城难寻,第二则此城之中有绝世人物看守。
秦火神尊想到这个事情,便感觉到万分的头疼,此时恨恨的捶了下大地,整个榆惘之土都晃动起来。
这里如同死寂的墓地,所有的树木都带着一种灰白的颜色,宛如石头。有大片大片的水雾弥漫在榆惘之土中,玄火不时在半空内浮动,处处皆有泥偶人,这怎么看都是一副极其诡异的场景。
在这榆惘之土的中央,有一株大榆树,高有八百万丈,整个榆惘之土,说是一个世界,不如说就是这株大榆树根系下带着的一坨泥巴。
“那种炁息毫无疑问是太上嫁梦,与鬼雨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道梦幻中带着大千世界的壮丽辉煌与光芒,而鬼雨的梦幻里则尽数是绝望到窒息的恐怖。”
“梦幻影响到了真实,这个天帝对于嫁梦的造诣居然这么高强,不下鬼雨,如果让他成为天仙,那岂不是能把人间都变幻……”
“生死逆乱,以命换命,传说练到极致便可以无视生死与寰宇劫难的法……”
秦火神尊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既是对于李辟尘的微微惧怕,也是对于这门妙法的惧怕,自然,心中也曾经升起要把这门法据为己有的念头,但很快就摇头排开。
这不是神能够沾染的法,更与神祖的告诫相悖,嫁梦代表无限的未来,如果能证道至高,就可以无限制的把自己藏在“真”与“假”的缝隙内,也就是说,一次证道失败还可以继续重来,无限的……无止境的循环下去,直到梦境彻底破碎。
然而这门法极其的难以修行,更是传说中,藏匿着不详。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尊卢陨灭
李辟尘逆转了真实与梦幻,带着天帝的天规说出,于是嫁梦与天帝合一,便产生了对于众生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变化。
天帝下令,即八方皆从,故而诸空诸有皆听其命,此时嫁梦逆转乾坤,李辟尘所吐出的那道惊雷之言,正是【这中原东极,万物众生皆为梦中之景】。
所动用的,则是“一曲黄粱”。
于是在这里的众生都受到了影响,当然,而那尊已经失去玄火复生之威的秦火甲士,理所当然也成为了梦中人。
三世为一人,一曲黄粱叹。
所传之世,所闻之世,所见之世。
“我所传下法旨之时,诸世众生皆尊奉于我;我所闻其呓语之时,诸世众生皆作欢乐;我目中所见之时,诸世众生皆如梦幻泡影,不复存在。”
李辟尘轻声而言,这是天条之语,而那位秦火甲士,三番四次的被削弱,早已不如李辟尘,自然中招,而他本身又没有做任何防备,故而在驱逐诸尘之时,已然被大千的光芒笼罩,坠入梦幻之中。
天帝之威,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李辟尘在用梦幻毁灭秦火甲士的时候,隐隐间见到了一位高坐神椅的人,那身躯模糊不清,但却带着一种璀璨的光芒,然而李辟尘还是认出了,那正是自己曾经在人参果树下所见到的天帝虚影。
上一任的天帝?日游人的父亲?
天帝之位空缺了很多年了,很漫长很漫长,久远到连九华上帝都苏醒,摩天世君都放弃,只有无欲大帝还在一心一意为了坐上天帝位而努力,这并不是说他就是错的,蝼蚁也有梦想,更何况是大圣呢。
一念花开,光阴匆匆。
整个中原的东极被扭转过来,从虚幻化作真实,而正如之前天宪中所言,诸世众生皆作欢乐,诸世众生皆如梦幻泡影。
大部分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少部分的盖世人物,之前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些变化,譬如有些人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在逐渐消失,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然而这一切都被逆转了,故而这少部分的强者也心中惶惶,这里面亦有在此讨伐大庭圣部的百位大巫,因为之前其中有昏迷的人。
地境高手也会昏迷,这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但是如果知道他们刚刚面对了什么东西,那便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完整的大圣威严出现在了人间,甚至召来了大圣的黑影,连大罗封天的炁息都出现了,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百余大巫开始退却,而这时候,一道鲜血喷了出来,尊卢圣人苏醒,而他眉心中的玄火在此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尊卢圣人挣扎着爬起,那八万六千丈的身躯缩小。而中天圣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子,远远的站着,断了一只手臂的他,此时突然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
玉华之光升起,陈道生出现了,大庭圣部中杀气汹涌,不知道多少人在齐喝,请求诛杀此二大圣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
陈道生的语气平静,但当中却隐隐带着一种可怕的杀意,中天圣人心中滴血,但却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忽然转过身,那属于中天圣部的大巫中,有人吹响古老的号角,那是准备头也不回的撤离。
一道华光扫过,把中天圣人打落尘埃,他顿时惨叫一声,轰然砸落在大地之上。
陈道生目光微动,有些诧异,而李辟尘同样注意到了这里的变化。
中天圣人坠地,那出手击落他的不是任何一位大巫,也不是帝山中人,而是尊卢圣人!
所有人都惊住了,更是诧异非常!
五指放下,那当中的人道光辉散尽,尊卢圣人的嘴角溢出鲜血,他此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之前那种暴戾与唯我独尊的恶感消失的干干净净。
“尊卢氏!你疯了吗……”
中天圣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尊卢圣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单膝跪地,伤痕累累,忽然开口,却是发出如是亘古前的长叹。
“八百万年的传承,如今一朝丧尽……我姚筏有大罪……”
“一时不察,遭天秦部火染,如今才得以重归自我……罪人姚筏,愧谢大祖昆仑氏,愧对上代圣人教诲,愧对我西极昆仑山六万万子民!”
尊卢圣人的声音很清晰,中天圣人面容扭曲且变得狰狞起来,他眉心中,那玄火依旧跳动:“以真名谢罪,你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尊卢圣人的叹息不曾终止,看见中天圣人眉心中的玄火,他的声音中,只剩下无尽的怜悯:
“昆仑氏临身,祛我恶火,复我真灵,归我本心,三我脱离火障,得见清明,然而已铸成大错,无可挽回。”
“我的族人们,归去吧,归去到西极之地,移动山河,重塑昆仑之脉,随后……永远也不要出来。”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尊卢氏!”
尊卢圣人对着自己圣部的族人开口,紧跟着,忽然那五指一攥,只看那数十位属于尊卢圣部中的大巫,当场有八位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炸碎成血雨!
地境高手陨灭,整个元荒都在哀悼,大地隆隆作响,山岳接连崩塌。
“他杀了自己人?”
陈道生望向那远方的血雨,而后否定了自己的上一句话。
“不对,那是被火染的大巫吗?尊卢氏在清除天秦圣部的敌人。”
李辟尘缓步行来:“太上昆仑氏的降临,让尊卢圣人苏醒了自我,这倒也是个好事,与其作为他人傀儡,浑浑噩噩的去死,不如清醒过来,哪怕只有一炷香的寿元。”
是的,李辟尘看出来了,尊卢圣人的寿元被夺走了,太上昆仑让他苏醒过来,抹除了火染之力,但同样取走了尊卢圣人的寿命。
就在下一刻,尊卢圣人的手彻底落下去,再没有抬起来,整个人身化作风雪尘埃,彻底散落在天地之中。
陈道生挥手,下了赦令:
“尊卢氏之人皆放,中天氏留下,诸大庭圣部大巫听令,把中天圣部大巫全部拿下,一个也不许走脱!”
他话语落,整个人顿时化一道流光坠入大地,站到中天圣人身前,手中木杖化作琉璃之兵,直接捣在了对方的眉心之处!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何必再等五百年?
中天圣部高手尽数被擒下,大庭圣部的诸位大巫到底还是厉害,中天氏的诸巫虽然有呼唤星辰光华的力量,但之前被周天星斗反噬,早已气血亏损,法力大跌,此时根本不是对手,无奈只有尽数降了。
而中天圣人则如死狗一般被拿下,陈道生的玉华琉璃仗,打掉了中天圣人身躯内所有的法力,如被禁锢一般。
李辟尘来到中天圣人身前,伸出一根手指,那上面汇聚起大千万象的光芒,随后又有九华上帝的影子在其中盘亘,带着丝丝白芒的火焰。
“天帝欲以神道炽火为基,抽丝剥茧,取天秦玄火观摩?”
陈道生问了一句,李辟尘道:“这是九华上帝的火,你说的不错,正是用神道炽火试一试。”
“这玄火也是神道之火,虽然为阴之极所诞生,但和我这阳之根本烈焰,不正好是互补吗?”
李辟尘把那只小龙虚影放入中天圣人的眉心,不过三个呼吸,对方登时浑身剧颤,那玄火吞吐,与炽火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副阴阳太极之土,而那些火苗跳动,宛如晃动的触须般,让人感到恶心与丑陋。
只是观见一眼,李辟尘便看破了这东西的真正厉害之处,眸中有大千之光闪过:“了不得,所谓的火染,原来是道之种。”
“以法种道之术,这里面是秦火神尊的道,这种感觉让人厌恶,如我们所见与自己诸意见不合者,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辟尘道:“使得旁人入升火者之道,被其操纵,如光明之身坠入黑暗而不自知,只道本来就是如此。”
陈道生听得目光微动,再注视那团玄火,此时已经变化为“火太极”的阴之极,与那阳之极纠缠不休。
渐渐的,火太极的平衡被打破,九华上帝的阳之极吞噬了秦火神尊的阴之极,这团玄火也就此泯灭于世上。
李辟尘的手中还有当初秦中鬼遗留下的玄火种子,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东西的消亡与否,只是看明白了当中的关窍,再目视那中天圣人,后者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好似被夺走了大部分的灵性。
“宛如入魔深重,不可挽救一般,但这又有不同,是真灵都被改变了,道崩之后,人必将死,看来中天圣人被火染的时间远超尊卢圣人。”
李辟尘看着那玄火灰飞烟灭,而后神道的炽火也步了它的后尘。
如诸世都在烈焰中消亡,陈道生忽然望向李辟尘,道:“天帝,真的不欲去津水的尽头寻觅那面碑文?”
他开口,语气略有波动:“我原本以为那里面藏着的是《五典》,却没有想到居然是《三坟》,这简直不可思议,《三坟》之书居然会出现在人间之中。”
“传说《三坟》为太古至圣所著,当中涉及证道之秘,我曾经听一位高人谈论过,三坟之语,所写的是如何通过埋葬三我,来达到最高的三重境界,即至人,神人,圣人。”
李辟尘:“埋葬……三我?”
陈道生:“人有三我,冥冥之中,本就是对应三条道路,至人、神人、圣人,这是四大众生都会通向的最后结局,当然,这个寰宇,大部分的人都看不见这三条道路,更不可能踏足其中,若假设寰宇众生亿万,能见圣人路者约莫千余,能见神人路者该有万数,但能见至人路者不过区区十数。”
“同样,三我也对应过去、现在、未来,故而才有真我、本我、道我的区分,曾听闻古圣言,或许最初的三大天尊,其来历跟脚,就是无名之君的三我。”
“无名之君看向过去,故而太初天尊诞生,无名之君看向未来,故而太无天尊诞生,无名之君最后注重于现在,故而太上天尊诞生。”
李辟尘:“我听闻,最初时代,太上天尊被称呼为太极天尊,其意通为圆满。”
陈道生:“天帝所言不错,这是最初的时代,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再谈《三坟》,据说那位古之至圣,以三天尊的来历跟脚为基础,再辅以三条至高道路,又以三位大圣为试验,最终写下了这三本古书,也是被称呼为‘证道之书’。”
“其一为《山坟》、其二为《形坟》、其三为《炁坟》。”
“圣人无名却留其碑,故而为山之葬;神人无功却留其影,故而为形之葬;至人无己却留其炁,故而为炁之葬。”
李辟尘听见这个说法,心念微微动了下。
是的,圣人有碑,这一点已经体现过了,不论是自己曾经在云原被人皇封圣,心中镜湖浮现古碑,还是后来皇陵所见,七十二圣人皆有碑文,就连苍天坠入人间都会化作石碑。
神人无功却留其影,这和姑射山的大帝何其相似?被岁月遗忘,除去太上化身之外众生皆不可见其模样,但冥冥之中,他又是真实的存在于诸世内的,只不过藏在四大众生的影子中,难以照见。
最后的至人无己却留其炁……李辟尘不敢乱语,只是自己曾经引动过一道至人威严,但是真正的,近似于至人者,到现在还并没有见到。
李辟尘看向陈道生:“你也没有见过真正的《三坟》,这葬下三我,是可以理解为,抛弃不该留存的东西,只剩下最后应当证得的‘道理’,如果成功,自葬土中复活,便是真正‘证道’?”
陈道生:“或许是吧,不确定,因为如天帝所言,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三坟》,一切只靠着有限的记载来推断,这种关乎于道的东西,本就是不可言语的。只是这三本古书威名由来已久,据说……就是秦中鬼曾经谈论过的,在遥远万世青城内,据说有《三坟》的其中一本。”
李辟尘若有所思,但陈道生提议去寻觅津水尽头的碑文,李辟尘还是拒绝了这个事情。
这面天碑难以寻到,陈道生尚且找了三百年,而秦中鬼已经找了四十八万年,李辟尘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光环,难道向着津水尽头一站就能引《三坟》自己来投吗?这,未免也太扯了。
四十八万年都没有寻找到的东西,五个天仙数,何等漫长?自己来了就能找到吗?
与其把精力花费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不如缓缓打熬自己的法力与境界,机缘这种东西,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取不来。
李辟尘回归帝山,中天圣人与其部族大巫全部交予大庭圣部,而闻人牧被陈道生接引,取走了一束火苗,同时回归大庭圣部,被玉皇氏点为下一代的大庭之主。
“距离大荒开启还有五百年,天帝是欲回到云原,还是在这里逗留些许?”
面对陈道生的询问,李辟尘回应了,或许自己还需要在元荒逗留两百年左右,毕竟这五重乐土的仙家们正在修行的关头,等他们稍有所成,再回云原不迟。
“秦火神尊与姜天崋的纠缠必然没有结束,这两百年内恐生变故,对方是两尊天仙,且至少在四重上下,我们无法与之匹敌。”
李辟尘心有决断,言道:“但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道生略有疑惑,但下一瞬间,李辟尘忽然化作一道大千之光消失在原地。
……
天秦圣部的阿房崖上,秦中鬼正在天碑之前对视,坐看两界。
姜天崋之影开口:“二圣同身,古来并非没有,虽然少见,但可惊不必惧,这一次是秦火漏算,这个傻子啊,数十万年都在做着无用之功。”
秦中鬼之脸开口:“姜前辈要如何去做?”
姜天崋之影笑了笑:“天帝之法啊……真没想到,居然从帝乡之中流落了出来,这也是我证道的至高之物,独属神道的太上之法,如果可以取到天帝身,那么我便不需要穹昊的火与光了,原本取穹昊的力量,就是为了补充成阴神,秦火也是一样的想法,炼化为阳神,因为穹昊乃是火帝本我所化,与我们都不相同。”
“不过要杀他,还需要等上五百年,元荒之中动不得手,大罗封天对于我的压制太厉害,降神之道又敌不过,以地仙之身击他无异于送死,只有等五百年后的大荒再见了。”
秦中鬼之脸道:“姜前辈,秦火神尊可以火染诸多大巫圣人,您也可以动用龙山之法,水浸肉身而生金莲,以金莲火炼,重塑天帝云山中那些仙人的真灵,使……落下暗子。”
秦火神尊的玄火可以火染修行者的真灵,强行扭曲对方的道,而其实姜天崋也有相似的本事,只不过是以黑水代玄火,而被黑水浸没者,肉身化作金莲,脱胎重生,这比玄火火染,其实更为厉害,等于从内到外全都换了一个人。
“秦中鬼不才,也曾见过一两尊云山强者,其中重要者,在我看来,那抱剑女子是其一,还有一个少女是其二,那个女子应当是天帝之徒,如果您把她用黑水浸泡,一番调教,以金莲重塑……”
“五百年的时间,足够让那李辟尘传下无数仙法,届时,借刀杀人,被自己徒弟杀死的感觉,一定十分让他难以置信吧……”
姜天崋沉吟了一瞬,跟着道:“有些无耻,不过……倒不失为一计,可我的黑水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还有,你这个碑文所化的家伙,看起来脑子有点不好的东西,真身,恐怕曾经并不仅仅只是一缕人道辉光吧?”
他说出了秦中鬼的跟脚,而后者则是咧嘴一笑,并不曾回答。
“如此,何必苦等五百年……”
而就在此时,那背面的脸孔忽然变得无比惊悚,直至那位足踏金莲的影子回过半张脸孔,这时候,那无尽的黑暗与黑水,被彻底染上光芒。
三千道昼夜交错的光辉如同三千道仙剑,秦中鬼面色剧变,而姜天崋之影,则是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李辟尘出现在这里,额前垂落两缕白丝,目光中淡漠无情。
“说的好,何必再等五百年?我这便来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大道之间,无名恶鬼
“李……”
秦中鬼的那张脸连续变幻,但看向一侧的姜天崋之影,顿时感觉又有了底气,然而心中依旧带着一丝畏惧,毕竟之前那席卷半个元荒的巨大黑影,依旧如亘古的神山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昼夜光华,日安不到,烛龙何照……九华上帝诞生时的力量被你取来了,从而衍化出新的招数,之前看秦火被杀,还没有感觉,但现在么……”
姜天崋的黑影站定涟水,仅仅露出的半张面孔上,神情不变。
李辟尘的身侧,浮黎大千的光辉,昼与夜在交替,那当中每一道光华都拥有斩杀地仙巅峰高手的威力,此时三千道昼夜仙剑悬在姜天崋之影的头颅上,杀机毫不掩饰。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的化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平缓的声音却如锋利的剑吟,又似野兽身上剐皮的割鹿刀。
想要抓去帝山的人,乃至于自己的徒弟,再用黑水浸没,把肉身斩下化作金莲,从中脱胎换骨重生,这就等于是完全重塑了一个人,并且还用着原本已经死去之人的模样。
辱人辱命,杀人诛心。
当灭之!
心中的怒火升了起来,但却不显于颜色,李辟尘注视着秦中鬼,已经为他判了死刑。
而后,再看向姜天崋之影。
“火帝之尊何等高尚,位列过去三圣,被苍天传唱,然而到了他的三我分离,居然皆是专注这种恶事,实为人难以相信,也难怪穹昊不欲与你二人为伍,只怕是为了见道,什么下作手段皆可使之。”
李辟尘开口,姜天崋之影笑起来:“不论仙神,皆为道去,纵然下作又如何,万事万事,只得结果,谁管过程?”
“你若证道,四大众生皆以你为最终的目标,谁人能够明晓,你曾经受了何等苦难?”
“众生只看的见辉煌的光,看不见光芒下的影,故而手段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所用,只要目的完成,再是遭人唾骂,又能如何呢?”
“盯着你们的人,在天上,只会越来越多!”
他的话落下,而那三千道昼夜的仙剑已经刺在了他的身上。
李辟尘的神情冰冷至极:
“说得好,光与影如阴与阳,从不曾相对而出,然而众生修行,先要修心,心不正者,行亦不行!”
“尔称仙家,乃是对仙之一字最大的侮辱,当诛。”
黑水疯狂的褪去,被昼夜交错的光华尽数淹没!
三千道大千的昼夜,三千个世界的浮黎,白与黑割开昏晓,斩尽天下苍生!
黑影染白,墨水也被煮沸,李辟尘的两指一落,姜天崋的黑影直接被撕得粉碎!
只是最后,他那半张脸孔放声而笑:
“五百年后,大荒再见!”
八个字落,他开始碎灭在此方世界,但又是一刹那,李辟尘呵了一声:“来都来了,死也便该死在这方,哪里轮得到你回去?”
“来来去去,现在这片天地,我既然到了,那是走是留,便由不得你了!”
姜天崋的黑影被定格了,他仅存的,碎裂的半张脸孔上带着不可置信,李辟尘抓起一道大千之光,姜天崋的这道黑影心神剧震,然而那些碎片,直接被大千的光芒吞没!
“你……尔敢——!”
姜天崋之影,剩余的半张脸孔第一次愤怒了,发出了呵斥声,然而一柄血红如琉璃的剑落下,直接把这张脸劈成两半!
天丧剑落,这道影子中的炁息被尽数抽走,姜天崋之影面色阴沉至极,低声喝道:“李辟尘,你敢如此辱我化身!我的本尊可是火帝的阳神道我!仙道之中,我也是为祖师之一,你仙道后来者,但敢欺师灭祖?!”
李辟尘:“那如此说来,秦火便是火帝的阴神真我?侮辱你的化身吗?欺师灭祖?我并不觉得,我只是在净化你,让你回归大千世界的怀抱,把你心中的魔障祛除,这是高尚的事情。”
姜天崋被李辟尘这般说辞气的半死,却是怒极反笑:“你斩了这片莲华,来日我之本尊降临,寻觅到你,必把你挫骨扬灰,这天上天下,你区区一个太上化身,还翻不起风浪来。”
“我的本尊……亦是太上。”
李辟尘:“那当是正好,我杀了你的本尊,夺了太上化身吃掉,岂不是让我更进一步?”
姜天崋之影:“龙山若临,你必陨无救,现在放弃这片金莲华,我既往不究!”
李辟尘轻叹一声,随后天丧剑化为天阿剑,带着三千个浮黎世界的昼夜之光,直接把这道影子彻底打入一道大千轮回之内。
“那你还是去死吧,我生平从不曾怕过任何一人,纵然大圣我也战过,你区区一个火帝化身……斩你乃如辱我剑。”
平淡却带着一丝嘲笑的声音传入黑影的耳中,他暴怒无比,然而被那道大千之光彻底吞噬,这是浮黎无相之道所呼唤来的光芒,是大千世界的浮黎垂影,如水中大日,这束光芒如同牢笼,这道影子,或者说这道莲瓣落入其中,就只能永远轮回,不得解脱!
最后的咬牙切齿之声传来,愤怒或是不敢相信?亦或是惊恐带着疯狂?总而言之,随后,他已经彻底寂灭下去。
四面八方的黑水已经被尽数染白,而李辟尘五指抬起,对着秦中鬼便压了下去!
斩之!
“且慢——!”
秦中鬼之脸大吼起来,然而下一刹那,那三千道昼夜交错的光剑并没有停留半点,他的这张脸孔被彻底淹没在昼与夜的交替中,化作虚无崩散!
大袖一挥,这片奇怪的天地直接被收起,那些四周被染白的水汇聚过来,在李辟尘的手掌中凝聚,化作一滴漆黑的水丸。
当中有浓烈的仙道炁息弥漫,与那神道的白色炽火极其相似。
这片世界破碎了,消失了,李辟尘出现在阿房崖的石屋中,秦中鬼的身躯背对着李辟尘,后面的那张脸孔已经消失无踪,他的身子颤抖起来,而下一瞬间,那只手掌便盖在了秦中鬼的脑袋上。
“呵……呵呵……”
秦中鬼在颤抖,浑身止不住的惊恐,他低声喃喃自语:“不应该会这样,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会出现在姜天崋的仙灵水境之中?我不应该死去啊,怎么会这么窝囊?”
“我还没有看到《五典》,连那一卷秘典也没有修炼完善,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啊……”
秦中鬼头颅不敢有半点动作,李辟尘的五指压在他的天灵之上。
那淡漠,却带着丝丝怒火的声音,浩荡且宏伟,响彻在他的心神之中。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尔顶,结发授长生。”
嗡——!
四面八荒,开始变得如同梦幻,李辟尘的眼中,大千的光华不曾褪去,此时周遭景色改变,那前面的秦火天碑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扇古老的石门。
梦中之景!
上书天冥二字!
这是心中的世界,也是梦中的光影。
李辟尘动用了嫁梦,让这片梦中的景色显化在真界之内,把梦幻与真实短暂的互相映照与颠倒了。
这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依照如今李辟尘的修为与道行来看,连三世春秋,一曲黄粱都已经被掌握,这颠倒真与幻的力量,也就并不足以让人惊叹了。
因为本当如此。
秦中鬼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他坐在镜湖之畔,背后是站立着的李辟尘,双目的眼帘微微垂下,当中带着的,是冰寒到死寂的神光。
他的念头模糊起来,变得浑浑噩噩,被嫁梦所影响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嫁梦确实有更胜心魔之威。
“我本是大道之间的无名恶鬼……附于残破的天碑之中,夺得了人道的辉光,飘荡了不知道多久,被秦火神尊遇到,得而点化……”
秦中鬼的神情变得痴呆下来,李辟尘的眼中依旧是那种冰寒到如死人般的目光。
后者没有说话,而前者却突然喋喋不休。
宛如死前最后的梦呓。
秦中鬼忽然大哭起来,嚎啕而语:“为何如此!为何如此!第一世不曾见到大道至理,第二世亦是碌碌而终,第三世终于脱离大道之间,但却依旧落得身死下场!”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天冥之门,大道之间,诸白骨,诸道宫,诸我何在!”
李辟尘的眼帘抬了起来,此时在秦中鬼的身侧,因为他的梦幻呓语而出现了很多模糊的影子,李辟尘扫了一眼,在随着这一句“诸我何在”的时候,这些影子中,有一个让李辟尘感觉到十分的熟悉。
那是一个女子的幻影,李辟尘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呼出。
于是如春风吹气泥埃,大雨洗净前尘,那萦绕在女子幻影身上的尘土散去,露出柳屏儿的容颜来。
李辟尘:“龙女……”
大道之间,九世的无名恶鬼。
太久远了,但……还是依稀,记得这位龙女曾经的话。
我乃九世无名恶鬼托生。
秦中鬼和柳屏儿……是同一种存在?
李辟尘不说话,柳屏儿的身姿是梦幻所造化出来的,除去她之外,边上还有许多的模糊幻影,皆是覆盖着厚厚的尘埃。
而最让人心惊的并不是柳屏儿,李辟尘虽然感觉抓到了一点线索,但貌似,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这些覆盖着尘埃的影子中,出现了太上的炁息,而且不止一位。
足有七人,且其中皆是自己不熟悉的太上之法。
李辟尘的眼中,大千的光芒再度转换,忽然注意到一个新出现的影子,而身躯中,八卦盘在隆隆转动,混元在召唤着他。
红色的蝴蝶飞舞起来,带着尘土渐渐散去,那白衣胜雪的少年模样,就这么出现在李辟尘那如寂灭般的眼神之中。
没有想到,混元的九世前辈内,居然也有……无名恶鬼。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白骨道宫,灵钟东应
白衣胜雪,红蝶相伴,一梦化入人间,流连忘返。
吕忘尘!
第五世的混元之主!
他是刚刚才显化的,是第八位出现的太上,李辟尘那寂灭一般的眸光注视着他,而这位在谢烟尘之上的“混元”之主,俊秀的容颜毫无生气。
“大道之间的无名恶鬼……”
不止一位,从柳屏儿到秦中鬼,再到此时显化的诸多尘埃覆盖之人,甚至……是吕忘尘?
总而言之……他们都是“无名恶鬼”。
李辟尘压着秦中鬼天灵的手掌中,缓缓衍化出一片梦幻光彩,一片虚无的黑天开始浮现,同时带着的,还有一些青色的,如琉璃般的梦幻泡影。
“剑轻笙还是留下了好东西,我愧对了他,这是醉花天子与鬼雨最后纠缠时所遗留的气息,琉璃钟的声音能够唤醒万物,而暴雨落下的黑天则能够腐蚀众生。”
秦中鬼浑身抖动的越发剧烈,被这两股纠缠不休,互相厮杀的残余力量所浸没,开始继续说着如胡言乱语一般的梦呓。
“所谓无名……恶鬼……是无名之君……的试验品。”
他第一句疯言便说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大道之间,天冥之门,推开门……跨过去就能够成为无名之君,如果失败了……就是无名恶鬼,什么也不存在,我们的过往,未来,当世都会被埋葬……成为那扇门户前的……枯骨。”
“大道之间,枯骨一片……白骨道宫中,有人敲着灵钟,为众生送行……亦是在嘲笑所有不自量力的人。”
“痛苦……我们并不是一个人……是无数失败者……灵性的聚合……我们没有过去……自然也没有未来……我们……”
“我需要《五典》……找到无何有之乡的衍生世……不论是青青世界也好,朝云之国,不死之山,大幽之土,轩辕之丘,五云仙乡,清墟圣境,万世青城……只要能……把我的出生来历置换……这样才能……才能成为……四大众生……”
秦中鬼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然而突然,他沉默下来,那眼中的恍惚之色虽然更加的浓烈,似乎就要迷失自我,但却说出了一句完整的疑问。
“你有……真正牵挂的人吗?为他而死,为他而生,为他而哭,为他而求。”
不知道是在问谁,秦中鬼在呓语,但肯定不是在问李辟尘。
然而说这迷惘,听者入心。
李辟尘那死寂般的眼神,忽然动弹了一下。
我有牵挂的人吗?
脑海中,无数的景色忽然浮动,那一幕幕,一幕幕,道尽了这一千四百年来的风风雨雨,但说起来,真正的,让自己心有触动的,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百年多的时间。
从最开始的剑囚谷,到如今的元荒之中,称一声天帝。
也曾与孩童戏闹,也曾点化蝴蝶;
也曾踏天追云,也曾力镇群仙。
也曾从人间走过,也曾作轻雷登天;
也曾赴龙华之会,也曾见山河暮老,风雨如烟。
也曾入大帝皇陵,也曾与太上鏖战;
也曾降龙伏虎,也曾引巨阙……斩坤乾。
这么多的故事,这么多的神话。
那常羊的巨人,也曾尊号刑天。
那峨眉的狐女,也曾巧笑如嫣。
那哭泣的血剑,也曾力开大衍。
那盛开的花朵,也曾说玉老千年。
李辟尘的眼中,忽然有光华黯淡下去。
“一千四百年了,原来我还是孤身一人。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我不曾带来什么,亦不曾留下任何的东西。”
孑然一身。
李辟尘忽然笑了一下,那当中却带着一种无奈与凄凉。
七情感觉正在逝去,或许是曾经引动了至人之威后的祸根?
“在这片岁月中,我向着未来而奔跑,但回过头去,只看见一片斑驳阑珊,残碎的世界。”
“这世上,四大众生亦如此是!不过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光阴是公平的,岁月亦是公正的,人生在天地,空无一物,人死而葬入天地,亦不带走半点尘土。”
“唯名能流传,或让众生喜,或让众生惊,或让众生欢笑,或让众生惧恐。”
李辟尘的五指开始收拢,秦中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幻中,他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开口道:“我曾经……似乎是有的……但现在……没有了!”
“大道之间,我们都是无名的恶鬼,舍弃了一切,然而换来的……只是一道嘲笑般的钟声!”
“我不甘心——!”
秦中鬼突然大喝起来,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身躯轰然被撕裂!
梦幻之中的泡影被惊雷击中,那噗的一声碎灭,化作水雾,同时也宣告了盖世存在的陨落。
李辟尘的那只手掌,攥了起来,捏碎了一切的景与光。
他的真实化作梦幻,在真界中被梦幻的刀刃所斩,丢了性命。
没有真灵出现,只有一片残碎的灵光,带着人道的一缕辉煌。
李辟尘记得清楚,当初斩杀柳屏儿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真灵。
只有一道气数相伴。
这些无名恶鬼是意,是亘古不灭,却又无比悲凉与不甘的意。
李辟尘若有所思。
难道他们……正是非人众生不成?
不对,之前秦鬼所说,他想要成为四大众生,这表示,他并非众生之一。
梦幻的泡影散尽,李辟尘抬起头,看着身前仅存的天碑,上面的玄火在跳动,此时才发现李辟尘的存在,顿时吓得震颤起来。
“你是……!”
从开始,从李辟尘压去姜天崋之影,再到杀秦鬼之脸,至方才攥碎秦中鬼的梦幻,这么长久的时间过去,这面碑文上的火焰才发现李辟尘的出现。
何等孱弱?
五指再一次伸出去,对着那面天碑就直接拍下!
整个天秦圣部,在这一瞬间,被浩大的光芒所覆盖,所有人都被吞噬。大千万象,昼夜浮黎,不知道有多少人惨叫着跪倒在地,身上血与火同时溅射流淌!
……
天上,榆惘之土。
大榆树下,秦火神尊的眉心忽然一亮,随后睁开双目,那巨大广袤的榆树林中,毫无征兆的危险爆发!有一株特别高大的,带着周围一小片榆树林,此时俱都炸的粉碎!
玄火与荧光四散而飞,点燃了其余的石树,这是不可思议的,火如何能燃烧石头?
但这景色却真实出现了!
秦火神尊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再是站起,刚要向那处去,忽然间,他的左手掌亦是骤然爆炸,轰然粉碎,遭遇轻创。
他的身子猛地一晃,眼中带着巨大的惊疑。
“天帝对神……独有的威能……号令诸空……”
秦火神尊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整个人就这么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在大约一刻之后,他咬起了牙。
“这是对我宣战吗……很好,我等着你,在天上……恭候尔之大驾!”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令枷锁粉碎,收龙首巨神
玄火四散,李辟尘松开五指,那当中,碑文内所遗留的部分光景被心神所照见,无所遁形。
那是一些文字,亦是三道流光,纠缠不息,衍化惊雷呓语。
“姜天崋和秦火都是不完整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缺憾,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缺憾是,他们的道行不能够更进一步了,好处是,他们能够长存不灭,远非寻常的天仙。”
“五重的真君,但又比大圣的化身们高出半点,终究是得益于火帝的遗泽,而穹昊作为火帝的本我,斩去了自己的道与法,甘愿堕入地仙,坠入人间之中开辟道路。”
“巫道,是火帝用‘人威’开创的新路。”
“秦火猜测,姜天崋应该知道穹昊的目的,或许火帝本身也在尝试着另外一种证道的法,他们太惧怕了,自太古到如今,除去火帝的三我身份,他们已经是另类的众生之一,没有人希望火帝归来,因为那代表着他们的死去。”
“故而,即使是一点点苗头,也要灭掉,与其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归来,不如他们自己找到穹昊,补全缺憾,如是秦火,他取穹昊化阳神补之,以阴吞阳,可入真神道,如是姜天崋,他取穹昊化阴神补之,以阳吞阴,可入真仙道。”
“至此,枷锁粉碎,穹昊是特殊的,因为他是火帝的真灵本我,故而本身便是那残破的,剩余的:‘先天以来一道灵光’。”
“《三坟》之宝,乃是至关重要之物,自太古时代以来,无数人皆梦想寻到此书,但只知其中一坟葬于万世青城,可摄于青城之威,便是大圣也不敢靠近半分,且青城踪迹难寻,皆知照在冥海之上,但若非天尊开口,纵然是碧落黄泉也寻之不见。”
李辟尘的眼帘微垂,那些文字消失了,到此终止,能从梦幻中取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而已。毕竟对方是一位特殊的天仙,而自己,只是地仙。
秦火神尊不是傻子,他的眉心发光,在感觉到自己的“礼物”之后,必然已经切断了和所有碑文的联系,而在这最后一瞬间,李辟尘所能取到这些文字,已然是了不起的手段。
天秦圣部几乎覆灭,许多高手都遭到了损伤,李辟尘从阿房崖的石屋中走出,在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天秦圣部。
他们居住在一座宏伟的高山上,而这座山的巅峰处则是巨大的平坦景色,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天秦圣部所铸造的奇观,无数的龙首巨神拱卫着这里。
李辟尘出现的一瞬间,那些还活着的大巫顿时面色连变,这里面有人是刚刚逃回来的,对李辟尘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当下便回忆起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顿时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那已经成为挥之不去的恐怖,再加上后来摇晃半个元荒,自中原延伸到南原与东原,那种卷天噬地,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的景色,已经成为他们永恒的梦魇!
“你……你是……天帝!”
有人惊骇欲死,颤抖着指向李辟尘,边上呼啦啦一片人吓倒,当然,更多的在经历方才的惨剧之后,便已经心中明白了几分,顿时大呼起来:
“秦中鬼先师被杀了!”
刚刚一股浩大的炁息消失,随后就出现了无数人惨死的状况,再之后,李辟尘便出现在阿房崖的石屋前,这哪怕是再白痴的人,也能把其中的关系串联起来了。
众部族子民哗然,而那些龙首巨神此时踏着风雨而现,手中的战戈已经持起,上面萦绕熊熊玄火。
“秦中鬼仙师已死……天秦圣人亦殁!”
有大巫骇然的喊叫起来,他们硬着头皮站在这里,当见到边上有人如充血般欲动手时,顿时骇然欲死,连忙拦下,道:“不可敌,不可敌!”
“尔等可见得之前那通天黑影?!晃动半个元荒,便是这位帝君所作!”
这位大巫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那边上的人呆愣一下,他便在这时候,上前两步,浑身颤抖着叩了下去。
不止一位,从大庭圣部处施展大法逃回来的大巫们,抛开之前炸死的,此时仍有二十二位,在这第一位大巫叩首之后,剩余的大巫皆是跪地,齐声道:
“望帝君怜悯,恕罪天秦部,逆伐大庭,派星辰山河助阵,封锁东极湟水,此等战事皆由我等罪人发起,与这亿万子民无关!”
“恳请天帝开恩!”
诸位大巫仍旧跪下求饶,只不过这却是为了整个天秦圣部所求,可若是让他们在此动手,那也是万万不敢的了!
李辟尘的目光掠过诸多大巫,紧跟着,看见那四面八方的龙首巨神,粗略一观,足有百余之多,个个都有地境道行,那出生跟脚,更乃是一群先天神圣。
“不错,可取回去,作些守山的神圣。”
李辟尘看上了这些龙首巨神,这简直就是天生的神将,此时乐土中的修士们尚且孱弱,若是有龙首巨神作为护佑,常羊之土便不需要自己常年坐镇了。
再加上常羊巨人,这更是一股绝强的力量,未必不能练成一道战阵。
正是如此想着,此时远方,有金色的战车行来,边上漂浮着虚幻的人影,至那战车落地,当中走出一人,望了李辟尘一眼,随后行大礼而拜。
“小圣是天秦部护山巫神,参见天帝。”
这尊战车,正是不久之前出现在常羊山外打探消息的那位大巫,同样,身边悬浮着的虚幻人影,是天秦圣部的一尊祭灵。
但在秦火与秦中鬼的操纵下,所谓祭灵,其实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打工仔罢了。
“晚辈澹台明镜,见过天帝。”
这两位出面,显然这气度不凡,看上去,在天秦圣部之中,地位应当仅次于天秦圣人。
天秦圣人战败,连神尊的化身都被斩了,而他们二人原本是留在此地稳固后方,但却不曾想到,这位帝山中的至高者,居然在一刹那之内就来到了天秦圣部的老巢。
想到之前那盖压元荒的黑影,这二位至强者不敢怠慢,自然只能出来相迎,以免这位天帝真的大开杀戒,尽数镇死天秦子民。
李辟尘摇了摇头:“你天秦圣部,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该杀之人已经尽数诛除,该驱之辈也已经尽数驱走,而且,你天秦圣部日后不再被秦中鬼掣肘,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二位至圣低头称是,李辟尘则是袖手一招,对二人道:“不过,我不杀你们天秦子民是一,但还有一事,为二。”
护山金神不敢有违,叹道:“请天帝示下。”
李辟尘注视二人,目光虽然平静,但当中的压力却让二位至圣有些喘不过气,至三个呼吸后,便是听到:
“你天秦圣部的龙首巨神,有一个算一个,皆归我了。”
第一千零三十章 天秦北去,天帝西往
李辟尘开口,不论要什么,只要不取天秦子民性命,对于两位至圣来说,那都是可以拱手奉上的东西。
生死之外无大事,性命之外皆可抛,更遑论以这些龙首巨神换取亿万子民的存活呢?
护山金神自然把这些龙首巨神拱手相送,这些家伙乃是先天神圣,但虽然有灵,却不能开口吐出言语,且相对于“修行之辈”来说,他们的智慧稍显低下,更近似于兽类。
但用作守护什么秘宝,亦或是部族的战将来说,那是极好的。
李辟尘点下一指,那弄了一道壶天的法,只看刹那,山河皆入掌内,一百零八位龙首巨神尽数化作一道流光被纳入五指之中,李辟尘握起拳头,一道清风转过,就这么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这种来去之法,自然又把两位盖世强者吓得不轻,至那耳中响彻一道轻雷,浑身一颤,如见无影鬼神。
等到许久之后,护山金神这才苦笑一声,风拂其发,随后他开口大叹一声,对澹台明镜道:“如今天帝苏醒,一战天秦崩,遭人如此践踏,说实话,这又是何必,诶……”
澹台明镜无奈:“我等受制于秦火神尊,上下礼奉其碑,部族之中更有秦中鬼坐镇,天秦圣人不过只是傀儡而已,这一次讨伐大庭,还不是秦火的意思?”
“这一战天崩,这只能说是开始对于敌人的估计不足,不曾料到仅凭对方一人便有此等扭转乾坤之力。”
二人皆是心有戚戚,又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那道影子不仅仅是诸多大巫的阴霾,也已经成了他们二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黑暗。
护山金神沉默了一会,随后对澹台明镜开口,担心道:“天帝已离去,但我们却要思考接下来应当如何去做,如今秦中鬼死,恐怕那座碑也被毁掉了,这样一来,天秦便不再是圣部,也失去了诞生圣人的力量。”
“没有圣人庇佑,大巫又死伤数人,之前被火染的子民也灭去许多,天秦元气大伤,再待在这里,或许不日会被大庭讨伐。”
“中原北极不能再呆了,我们需要北上。”
澹台明镜试探道:“天秦圣部自削圣部称号,化为人部,远赴北原去吗?”
“不错,去到北原,还不能向东、南二极去,只能去北原的北极或是西极……”
护山金神面色凝重:“尊卢圣部或许现在也会卷土重来,但下一次,对方的兵锋指向的必然会是我等,再加上仇夷氏在西极,我们要么投靠仇夷圣部,要么……自己藏于北原北极……”
他说完,两人皆是静默下来,那大风浩荡,转过天秦圣山,大片大片的云海被赶着,如万里绵延的牛羊。
……
西原西极。
尊卢氏的昆仑诸山早已炸毁,大片的山峦不翼而飞,只留下无数残石断峰悬在天宇之下,那诸多尊卢子民皆在虔诚的祈祷,希冀他们的圣人不会陨灭。
但这些子民中,有些人,地位如同天秦部护山金神般的存在,此时已经面色一片惨白。
在礼奉昆仑氏的神殿之中,在前方,属于尊卢圣人的石塑已经炸开,碎成尘土。
这位大祭祀浑身颤抖,而浑然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李辟尘显化在这里,从中原的北极抵达西原的西极,大千幻想,梦幻泡影,不过一刹那便至,这比起缩地成寸的大神通来,更是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昆仑氏……”
作为真正的大敌,昆仑氏所遗留的圣部,李辟尘必须前来看一看。
那雕塑静静的站立,沐浴着天阳的光芒,他穿着儒生一般的衣衫,披头散发,但从下方可以看见,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这雕塑完美的还原出了当初的那道昆仑氏之影,简直就好像是他的化身被封存在此一般。
“大荒昆仑氏,从元荒走出……昆仑创造了群山诸海,是帮助穹昊补全了这片天地吗?”
李辟尘想到了元荒中的神话传说,穹昊点亮了火与光,昆仑创造了山与海,大槐吹起了云与风雨,还有灵馗,威皇,春彭,巴罗……
这些是灵山十巫,但和自己所知道的,在九州神话里的灵山十巫,并不能对上。
“昆仑不是元荒的人,和穹昊一样,是降临在这里的!他离开了,去往大荒,或许是追逐着什么东西去的!”
李辟尘转过头,双目中情感淡漠下来,五指一开,对着那大祭祀就要拿去。
只需要用嫁梦之法,便可以照见他心中所想,再稍稍加以引导,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个大祭祀法力太弱了,远远比不得护山金神与澹台明镜,自然根本抵抗不了嫁梦之术。
“简直是在如行心魔之事,但现在,我与昆仑是敌人,既然是敌人,什么手段便不重要了。”
李辟尘自嘲一笑:“其实我又如何能配的上一个仙字呢?用我自身所定义的道德去约束别人?不可能的,人无完人,世无绝对,我之光明,彼之黑暗。”
这如自我否定般的话被吐出,李辟尘轻轻叹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昆仑氏的石像忽然绽放出无量光明!
轰——!
一种亘古的,无比威严的炁息显化出来,李辟尘的手掌放了下去,而后转过身,看着那尊雕塑。
天帝的格位在震动,那仿佛是互相吸引一般,亦又像是二者本就是为一一体!
李辟尘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而大祭祀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不见李辟尘,但能看得见那辉煌且璀璨的光明,顿时拜服在地,高声呼喊昆仑大祖的威名。
苍凉而浩大,不可名之,不可视之,不可知之,不可称之,不可谓之。
这种感觉,与五仙之中的“天”有相似之处!
昆仑氏……带着五仙之天仙的威能?
“不对……只是相似而已……”
李辟尘曾经引动过巨阙的剑号,这也是显化出的第一道天威,此时的这道浩荡之意,和巨阙之利,那种不朽性,有着一些差异。
而如今所知,人皇用“人仙之威”逆击过去,证道未来,甚至连岁月之力都拖不住他,连光阴之剑也无法封锁,当初大帝皇陵中所见的滔天雷海,正是岁月与光阴的咆哮,欲对人皇进行惩戒。
古往今来,谁敢无视岁月与光阴?浑沦与太一在无何有之乡内争执,故而导致众生皆在夹缝中苦苦求生,岁月与光阴的力量宛如太古的神山,压得四大众生难以喘息。
纵然大圣也要匍匐,至真也要避开,古老的仙人们更是战战兢兢,而强如吞天大圣都赞不绝口的三更,也要用嫁梦逆转真实与虚幻,小心翼翼的避开大路,但最后还是遭到了惩罚。
唯独人皇,以未来一圣的身份,再加上五仙之中人仙的威能,居然凭借区区的天仙境便超越了岁月与光阴,狠狠的在浑沦和太一的脸上甩了两个巴掌!
谁说四大众生……一定要看你二人脸色?!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闻世降三千风雨,有神引万物重生
只是想想,便觉得热血沸腾。
古往今来,能人无数。
君不见,大道之间,白骨道宫,灵钟千响枯骨哭;
君不见,寰宇之内,虞渊汤谷,昼夜交错生烛龙;
君不见,七十二地,千古道喝,地仙如云圣如雨;
君不见,三十六天,五行四象,清风点水化纯阳;
君不见,四大众生,黑白夹缝,艰难求命挣扎苦;
君不见,无何有境,太一浑沦,光阴岁月转古今。
还有很多,很多。
这自茫茫太古,不可计年以来,到如今,唯有人皇在此,堂堂正正,踢翻了岁月长河的波涛,扭断了光阴之剑的锋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确实实,达到了过去未来无有可挡的境界。
但自然,有挑衅,便有惩戒。
有大圣惊恐了,故而对他下手,害怕光阴与岁月的惩罚降临,更是惧怕五仙中人仙的威能,那太古时代龙汉大劫的恐怖阴影笼罩在所有存活者的心头,故而决不能让人间再出现一位“龙师”!
更遑论,当人皇真正称起这个名号的时候,天上的诸位大圣才恍然若觉,随后,必然有人骇的面如土色。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五仙是被很多人觊觎的,亦是被更多人所惧怕的,他们之中或许有人看出了五仙的真相,也或许只是摸索到了一点边边角角,而古老的仙人们垂涎五仙的威能,希冀用这五种不可思议的“道”,来打破因为自身贪婪而带上的“枷锁”。
昆仑氏的雕塑上,那光明越发的炽烈,大祭祀连头也不敢抬起,而能够直视者,唯有李辟尘,也只有李辟尘。
毕竟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了。
“近似于‘天’……也并非是‘人’……亦不是‘鬼’……”
李辟尘捏一个道印,此时四面八方,大千浮黎的泡影显化,带着嫁梦的力量,衍化三千红尘世界!
三千个世界,三千片红尘,三千道浮黎,三千枚泡影。
更是人间三千片梦幻。
把这里变化成梦境之中,李辟尘的炁息在升腾,这一次动用了大法力,这是准备摧毁这一尊昆仑氏的雕塑了!
梦幻的光雨爆发,三千个红尘同时沸腾,人间的风雨肆虐,冬雷震震,大雪漫天,那座雕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身上的光明宛如断崖崩溃一般,骤然开始灭去。
先是从脚,随后是手臂,再之后从头颅,那慢慢的,宛如三千个衍纪加持在这座雕塑之上,那些光明彻底消失,李辟尘把道印松开,于是三千道红尘之炁彻底将这座雕塑包裹。
如露如电,在虚无之中,一切皆由心造,无心之物,不可留之!
这一片神峰被包裹进去,那大祭祀被波及,化作无数梦幻的残片炸开,同时,尘埃浩浩荡荡扬起,那三千红尘覆灭了这道神光,然而就在最后一瞬,冥冥之中,仿佛有心跳之声回响起来。
咚——!
李辟尘那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了涟漪,一如随着这道声音而转。
道生一。
咚——!
第二声。
一生二。
李辟尘的眼中,出现了一团炽烈的阳火,金与白交错,带着宛如能焚灭一切的伟大力量!
咚——!
第三声。
二生三。
万物随之而复苏,那昆仑氏的雕塑上,在心脏的部位,映照出了这团伟大的阳火,不可抵抗与不可明晓的力量在其中蕴育缠绕,宛如云雨交融。
第四声……响了起来。
三生万物,即四大众生。
哗啦啦——!
红尘破灭,连泡影都没有留下,更莫要说炁与光雨,就好像完全被抹除,那阳火瞬间覆盖了雕塑的全身,四极八脉,九骨七宫,百窍之中辉煌澎湃如潮,这尊雕塑在这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冥冥中,似是睁开了眼睛!
雄伟、辉煌!
璀璨的光与阳炁,喷薄着古老,炽热的力量!
那种威严,正是不可近,不可知,不可直视,不可探寻的伟大力量,在瞬间,覆盖了这浩大的一片神峰。
之前梦幻摧毁了大祭祀的肉体,此时,看见那些那破碎的光芒汇聚过来,居然把他的身躯重铸!
可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这个家伙依旧叩拜在地,完全不知道,就在刚刚,他自己已经死了一次。
李辟尘惊讶了,大祭祀因为法力低微,故而在梦中破碎依旧可以被嫁梦重塑,但此时,李辟尘所感觉到的,这昆仑氏雕塑所发出的力量,足以在真实之界中把生灵彻底复活!
可没有天音传唱,也没有冥海笛音,亦听不闻……水龙长吟。
仅仅是一瞬间,万物复苏,众生皆醒!
石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并且比之前更加的震动人心!
而同样,天帝的法也在呼唤着这股力量,互相辉映,它在诉说,告诉李辟尘,这原本就是属于第一代“天帝”,曾经得到过的力量!
然而太上在呼唤未知的伟力,但这股未知的伟力却不曾回应太上,仿佛已经忘记了太古时代双方合二为一的神话。
那种超然感,凌驾于一切之上,虽然复苏了众生,但同样,亦带着对于众生的蔑视。
不……不该说是蔑视,而是一种……平淡的看待?
“神!”
李辟尘吐出了声音,而面对着这尊昆仑氏的雕塑,感觉到了棘手。
不可以仔细言说,故而只能以神之一字来代之,而这正是这股力量本身的“名字”!
无名者,谓之神也!
“【神者,引动万物者也!阳之精炁,曰神!】”
浩大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那尊雕塑发出的声音,似乎是对着李辟尘而说出的愚弄之语?
亦是对于这位人间至强者的蔑视与嘲笑!
而它确确实实,有这个资本!
“天之神在日,人之神在目,炁之本为神,神者妙之无方,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
大祭祀忽然开口了,身躯激动,他似乎是听见了这尊雕塑方才的话,李辟尘感觉到了,这四面八方,破碎的昆仑群山中,无数的子民都抬起了头,口中念诵着昆仑氏雕塑的话。
“不是针对自己的蔑视,而是……众生皆如此?”
李辟尘呼出口气,风吹了起来,带着那些阳炁也在摇曳,宛如烟云,覆盖整片苍天。
五仙之神,在自己最意想不到的情景之下,出现在了面前,同时也展现出了最可怕的威能。
持神者,曰太上昆仑,其身常驻于世,或许……堪比人皇。
……
元荒南原,南极,旭日之墟。
天云崩裂,如是又闻,正有漫世神光突然而至,卷雨遣雷,遮天盖日,照耀而下!
万物复苏,生灵皆醒。
古老的诵经声响彻天地,传遍了整个元荒。
同样也传到了李辟尘的耳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大荒西经,湘雨山鬼寻灵威
……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天空的深蓝色,究竟是天真正的颜色呢?还是由于无限高远的缘故呢?
“自然是因为天之高远不可触摸,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有碧落黄泉之说,指的不单单是冥海的二位大圣,那碧落二字,不正是指的九霄苍冥吗?”
黑色的神豹口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它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似乎在寻找一切会动的小不点,那坐在豹身上的是两个女子,前一位穿着黑色的长衣,裙摆随风而舞,赤裸的双足居然呈现出一种晶莹与雪白,仿佛不该是人间女子所拥有的器物。
后一位,则着碎花青衫,上面点缀着些许红霞,这两种代表天上与人间的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女子的眼角带着些许妩媚,睫毛下藏匿的眸子如同盈盈的秋水,端得是一副人间绝色。
只是这两位姑娘,前者在对着身边的人说话,后者,那含羞带怯的目光,则是一直落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豹爪踏足在泥土之上,身旁落下的,是男子的足。
这是一个高大的且俊秀的人,以玉树临风来称之并不为过,一身淡黄与白的长衫,腰间配着玉坠,头顶穿着玉簪,两条柳带随风动,初是一见,便能晓得,这定然是人间的诗书人,有了法后,成了修行之士,必该是那儒门的仙家弟子。
那背上带着一根铁笔,约莫七尺长短,如一柄锋锐的剑。
他眺望远方,这是一个奇诡的地方,亦或许是这片寰宇中最壮阔的地方。
青山绵延,根本看不到尽头,那当中,参天的神峰无数,天穹上,光雨化作无尽的蝴蝶飞舞,那惊雷打过苍天,当中有卷天吞云的巨大阴影踏世而过,而青山之外,若非无尽的大浪,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原。
天与地仿佛都颠倒了过来,那种亘古不变的沧桑感盘亘在此,难以祛除,一旦来到这一片天地,心中不由得便会升起一股,对于这片乾坤与世界的敬畏。
太浩大了,而相比起这里来,所有的众生,不论是修行之人还是无能之辈,都渺小的宛如尘埃蝼蚁。
男子发出了感叹,虽然很轻,亦很小,但还是被那穿着黑裙的姑娘捕捉到了。
之前的问题,也是男子发出的。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大荒还真是浩大无尽,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谁又能想到,这寰宇之中,居然有这等玄妙且可怕的地方呢?”
“山鬼,你所要寻找的灵威宫,到底在哪里,可别弄错了地方。”
男子的神情从带着三分感慨变化为无情,山鬼开口,指着前方的数座参天神山,道:“就在那些山林之中。”
“到底是哪里,我也记不清楚了,我从灵威宫中走出,后来离开大荒的时间太过漫长,且灵威宫会自己隐匿踪影,它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就为我的归去添加了许多的麻烦。”
山鬼的目光没有离开远方那些光怪陆离的神山,那种浩大且苍凉的感觉压在心头,她诶了一声,道:“这里处处都是危险,大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湘雨,你来的太早了,提前了五百年,要是你死在这里,那正是遂了昆仑的愿。”
俊秀的男子不说话,反倒是坐在黑豹身上的另外一个姑娘,带着些许好奇,问道:“昆仑究竟为什么要追杀南宫姑娘?连带着,却是把我家公子也算上?”
“纵然敌不过,那……不能避开吗?”
山鬼笑了一声:“昆仑自无何有之乡内走出,便欲镇杀天下所有的太上,凡得太上身者,欲向天去,必要被昆仑所阻挡,如今他已苏醒,唯有直面。”
“躲避?那是避不开的魔障。”
湘雨的神色中带着思量:“我之所以提前五百年来到大荒,正是因为我找到了关于昆仑的记载,曾经有人飞升之时于天门前见到他,最后战败身死,而昆仑的出现,似乎已经被定性为‘一种劫难’。”
“只针对太上化身的劫难。”
山鬼摸了摸黑豹的脖颈,那毛茸茸的,舒服极了。
听闻湘雨的话,山鬼道:“是吗,那我还算是好运气的,没有直接被他杀死,那一次能够逃离,全赖我的老伙计,是不是,黑娃?”
听着山鬼的笑声,黑豹发出了一声如猫般的呻吟,似乎是很有自豪之色。
湘雨看着那只黑豹,在这只豹子黑色的外表下,藏匿着的,是赤红如血的火焰,他的目光动了动,对山鬼道:
“虞人还真的是方便,如果你没有这重身份,怕是最开始就被昆仑斩了。”
山鬼抿嘴一笑:“古老的传承必然有它的独特性所在,虞人正是如此,我们量天测地,驯养百兽万灵,知道足下踏着的泥土地炁,历代的虞人都有一位‘神衡兽’为伴,我即神衡,神衡即我。”
“不过,当初能够逃脱,也是因为昆仑刚刚苏醒,洪元斩掉了九灵,故而葬土炸开,导致昆仑苏醒,七世的铜棺寸寸崩裂,而我,正好是撞到了他的刀尖上。”
湘雨:“可以说很倒霉了,不过当初你一个人自己摸索,到了地仙之中的境界,因为昆仑的事情而没有化茧成蝶,如今又过去了数百年,你再对上昆仑,还是认为没有胜算吗?”
山鬼翻了个白眼:“没有,当然是没有的!你自己也都说了,昆仑现在属于‘劫难’,他在无何有之乡中得到了什么东西,成为了所有太上的梦魇,如果他没有醒来也就罢了,可他如今苏醒了,那就绕不过去了。”
“你想想他是什么时代的人?上古啊!那是三十六个元会之前的存在,一元会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更乃是群山诸海之祖,虽然这三十六个元会,他起码有三十五个元会在睡觉,但哪怕只剩下一个元会的时间,他也不是我们这些渣渣可以对付的。”
湘雨摇了摇头,忽是,又对山鬼道:“那么,你找了多少人?”
山鬼嗯了一声:“很多,已经超过了十二的数字,算上你我,答应我的,应该是十四人。”
“不答应的呢?”
“有六个人。”
湘雨叹了口气:“我也不应该答应,就应该看着你们和他拼个两败俱伤,然后直接飞升就好了。”
山鬼斜了他一眼:“这可不像是儒家子弟能说出来的话,你老祖师可还没有死呢,什么时候你到了不死之山,再说这种话,可是要被你祖师拎出来谢罪的。”
湘雨呵了一声:“祖师心中留便好,经文要义,我学来便是我的,如何去解,皆由心造,祖师的很多话,如今在我看来,其实也有不少糟粕,应该清理清理。”
山鬼摇头,但又却是一笑,对身后的姑娘道:“看见了,你家公子这般忘恩,怕是回头也会把你给负了。”
她是调侃,但后面那姑娘面色微红,只是抿嘴,笑道:“我都听公子的,公子一定是对的。”
湘雨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而他脚程不下黑豹,三人行走多时,忽然在一座神山脚下,大河边缘,听到了一声盖世的虎吼。
沧浪升天,大河垂落,湛苍之山宛如高天般浮现,那只巨大的白虎之影双眸含煞,就这样出现在大浪的尽头。
PS:虞人,古时为帝王驭山泽百兽之人。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虎啸荒古四极震,红尘蝶影照乾坤
庞大,雄浑,这是一头太古巨兽,虽然只是一道留下的影子,并非那只巨兽本尊,但也足够让人惊骇。
风雪突如其来,镇压寰宇苍茫。
那种气血太可怕了,压盖了天地苍穹,黄尘都惊的不敢胡来,大河波涛也骇的分开,更遑论高山大岳,俱都是战战兢兢,如天地也扭曲,皆匍匐下来。
湘雨瞬间取下了背上的铁毛笔,两指压在手中,而那位眉宇间带着些许妩媚的姑娘则是有些惧怕,但山鬼看见这只白虎,却是哈哈的笑了起来。
“找到了,我终于回来了!白祖师,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南宫啊,南宫灵漪!”
山鬼兴奋起来,那只白虎的眸子中带着浑浊的光,此时听见这道呼喊,那原本抬起的虎掌却定在了半空中,他似乎在思考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只是一道虚影而已,你居然和它能够对话?”
湘雨显得很惊讶,而山鬼此时显然很高兴,直是呼了湘雨的真名:“仲子光,这并不仅仅是一道虚影,这是曾经一位师祖所留下的残碎灵性,虞人的传承是这样的,当虞人逝去的时候,神衡兽也会一起死去,而虞人的真灵中,便会有一些落回灵威宫中,当然,这些只是一些小小的灵光,并不影响真灵投入冥海,你可以看作是……嗯,真灵所带来的一些附属光雨。”
“而神衡兽,则是会有一魂坠入灵威宫中,以此来辅导下一代的虞人,每一脉的虞人历代都是单传,从不广开门徒。唯有遇见了合适的,真正愿意修行虞人之道的,才会把传承交予对方,并且将其唤醒。”
湘雨,或者说仲子光,他略是惊讶,问道:“每一脉都是单传,这个我略有耳闻,当年通读五千道卷,里面也有涉及虞人的事情,提到过这一点。那如今,你们这里还剩下几脉?”
南宫灵漪数了数,道:“约莫还有十一脉的虞人,剩下的,多数是还没有寻到传人的,当然,也有几个是已经覆灭了。”
仲子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嗯,他们也能进灵威宫?”
南宫灵漪翻了个白眼:“这怎么可能呢,每一座宫都是专为这一脉的虞人所打造的,自然也只有一人可以进入。”
白虎的吼声……突然越发浩大了。
仲子光的脸色忽然拉了下来:“你确定吗?”
南宫灵漪有些奇怪:“当然确定啊,你以为我会坑你吗?”
仲子光深深的看着南宫灵漪,这里面并不是那种含情脉脉,而是宛如南宫某人欠了他仲氏多少两银子一般的目光。
这更让南宫灵漪摸不着头脑了,直是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进去,其他的都没有资格!”
仲子光深深的吸了口气,指了指天上,忽然神情有些激动:
“是的,我他娘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所以,现在这头白虎似乎准备把我们当做敌人铲除了!”
他话落下,猛然把手中铁笔一压,顿时一片泼墨狼毫被写出,当中衍化一个锋利的“山”字,只看这山字一落,顿时白虎的身躯扭曲了一下,那只镇压下来的巨大虎掌中,炁息被击溃了近乎半数。
但这并没有起到大作用,因为不过一个呼吸,那破碎的炁息便重新汇聚。
南宫灵漪这才回神,顿时尴尬不已,连忙大呼:“是我,白祖师,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祖师,你认不出我了……诶呀妈诶!”
那只虎掌拍天裂地,整个长河四方都震了起来,山鬼被掀翻,灰头土脸,而这只白虎似乎很是迷糊,此时根本不管南宫灵漪在喊什么了,带着一种肃杀与可怕的炁息,要铲除一切出现在目光中的生灵。
仲子光深吸口气,骂了一声山鬼不靠谱,随后一把将他的侍女带走,也没有心思看自家花灵侍女那红到耳根的羞怯模样,此时只把手中铁毛笔那么一划,顿时漫天的墨雨哗啦啦的下起,又在瞬间汇聚成一条滔天的泼墨神龙!
龙吟千古,对虎而镇下!
然而只是一个照面,墨龙便被撕碎,白虎对于这敢于挑衅它威严的虚幻生灵极其愤怒,连带着那目光中,杀意越发的旺盛了。
南宫灵漪叹了口气,此时黑豹嗷嗷的叫唤了一声,但总归来说还是类似于猫,而姑娘则是掏出了一根长笛,在斟酌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之后,那朱唇默默的含上了笛子。
一曲苍凉的歌谣响彻云天,白虎攻击的动作停止了,它的目光中变得迷茫,而那股子暴戾以及杀戮的意味正在逐渐褪去,最后转过身,默默的趴在了大荒的山野内,那黄尘扬起,大浪滔天,却充耳不闻。
白虎的影子,消失在神山的下方,被大浪掩盖,彻底不见。
“呼……”
手中的骨笛被放下,南宫灵漪长出了一口炁,此时黑豹叫唤了两声,她转过头去,看见仲子光那张似乎突然成了自己债主般的臭脸。
“一点小问题,不要在意。”
“我现在就想把你脑壳掰开。”
仲子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南宫灵漪,而后望着那已经沉寂下来,不再高悬于仙天的灵威宫,只是那宫阕虽然落下,但依旧坐落在神山的顶上。
南宫灵漪没有在意仲子光的眼神,而是回过头,默默的看了一眼白虎之影消失的地方。
“为什么……白祖师认不得我了?”
她不明白,更是有着疑惑,这只白虎是上代祖师的神衡兽,嗯……其实自己应该称呼上代祖师为师父的,只是这相隔的时间太遥远了,遥远到自己这一支虞人,曾经差点就被人以为早已灭亡在岁月中。
灵威宫的出现,在当初可是惊到了不少厉害的存在,当然,他们到如今有没有说出去,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其余的虞人行走,或许还不知道灵威宫已经重出世间。
纵然隔了如此久远的岁月,但百万年,在大荒,真的并不遥远。
大雪纷飞,有灯火遥遥,三人上了山巅,在那一处,南宫灵漪看见了上代祖师,或者说,隔着百万年传下道统的,她“师父”的雕塑。
那是一个少年人,站立在宫阙的侧方,身边伴随着一头白虎,他抬起一只手掌,伸出一根手指,上面摇摇晃晃的,停着一只真正的红蝶。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自生之后六大事,朝阳天下山海惊
“到此止步,二位且稍等,我去取个传承,去去就回。”
南宫灵漪的面色变得稍显严肃,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场合,当然,仲子光再一次深深盯了一眼南宫,直至确认她应该正常了,这才回应了一声。
对于仲某人的动作,南宫灵漪表示无视,此时她对着那雕塑拜了拜,而后向着前方走去。
第二尊雕塑出现了,这亦是一位祖师,还在方才那位之前,他是一位英俊的男子,身边伴随着一头狻猊,威风凛凛。
抬起头看去,南宫灵漪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记忆之中,这里的数尊雕塑,代表了古往今来所有的虞人祖师,这里是灵威宫,而当自己死去之后,也会有自己的雕塑在这里静立,成为岁月的一部分。
三十四位虞人,三十四尊灵威之影。
南宫灵漪来到了正殿内,祖师们的雕塑都在外面,而正殿中,空无一物,黑漆漆的,昏暗无比,所能见到的,除去那些古朴的龙柱之外,便只剩下四只石兽看守在大门之前。
四石兽的口中衔着不灭的灯火,镇压大殿灵宫,上方牌匾写着灵威二字。
“祖……师父,我已经化作真正的地境之身,虽然因为昆仑之劫而差点失败,但如今数百年匆匆,我已经完全化茧成蝶。”
“当年您说的事情,我已经都做到了。”
“我来取走当年说好的东西。”
漆黑的大殿内,忽然亮起大片大片的火炎,那些是灯,亦是不灭的炁。
红蝶飞舞了起来,从殿外飞到殿中,沐浴着火光,落在地上,化为一道模糊的人影。
赤红如血的色彩褪去,剩下的是孤寂的白衣。
少年只有眸子还清晰可见,其余的皆是朦胧,这如白虎一般,是之前解释过的,最后剩下的一点先天灵光,即使在真灵之中,也不过是渣滓般的存在。
但在灵威宫的蕴养下,这些真灵中的附属光雨,带着一部分原本正身的记忆,封存在这里,作为培育下一代虞人的……师父。
是的,他们已经不是原本的正主了,等于是正主的,残余的一点灵光所衍化出来的新的存在,他们的诞生就只是为了培育下代的虞人,除此之外,不能离开灵威宫半步。
看见朦胧的少年出现,南宫灵漪再度一拜,行虞人礼仪,而那少年此时发出声音,却是带着极大的缥缈与虚幻,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声音,而非人间的话。
“确实是,化茧成蝶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感叹:“我从教导你开始,要你去做六件大事。”
南宫灵漪:“这其一,是采到神目之山的石兰草,此山在大荒之东,于海外匿仙之地方能寻到,神目山在其中,山上多石兰,食之不老,万疾不生,中有天神,曰奢比之尸,人面大耳,圣身兽尾,垂两青蛇,足踏青海波涛。”
少年点头:“这其二,是取到界海的水,你命中有幸,得天授一滴界海之晶,故而得以长生,不被宿命所阻挡,斩出双灵,终破枷锁。”
双灵,指的是一具身躯,两道真灵!
这是不可思议的,亦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然而南宫灵漪正是如此,有隐灵存在之人,上世多是以神通避开了冥海轮回,没有沾染幽冥海的水,宛如寄生或是夺舍,藏在其余的真灵之中转世轮回,沉睡下去,只等时机一到,便苏醒过来,鸠占鹊巢。
她最初是懵懵懂懂寻到了这里,而最开始,少年的残灵并没有打算让她继承灵威宫的虞人。
只是看见了那道隐灵,这才变幻了心思。
那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自己曾经是无名的恶鬼,虽然这些记忆已经万分的模糊,但,如果没有……没有那个持刀之人,自己或许最后也会被身躯中的恶鬼吞噬,变回那苦苦求道的悲惨存在。
故而救了这个姑娘,用界海的水中晶彻底覆灭了那第二道隐灵。
那是一个强者,她准备归来,夺舍南宫灵漪的真灵,但她失败了,被少年用界海之晶所灭去,这无关乎对错,所有的,只是先来后到的顺序罢了。
南宫来的早了,她来的晚了,故而她便去死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对与错,有的只是缘法而已,这种寄生加夺舍的方法能瞒过很多人,但很可惜,瞒不过少年。
南宫灵漪的目光中,似乎有梦幻之影在浮动,她笑了下:“这其三,是明悟自身之道,我自得太无之法,化山鬼之身,知此法多有厄难,故而以常乐为道,以天音为魂,三百多年前,我曾误打误撞踏入岁月之中,师父,您知道我见到了虞主吗?”
少年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道:“这其四,我要你杀掉‘九灵’,但是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九灵被斩,他与冥海中的某人来往被发现,八十一化之首‘洪元’亲至,以盘古斧斩之,捉回天遥宫复命。”
南宫灵漪点头:“这其五,是要我寻到混元,我已经做到了,您不知道,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在五百年后,便会降临在大荒。”
少年那清澈的双眸中,忽然泛起了波动,他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当世的……混元吗……可惜,我已不是吕忘尘。”
南宫灵漪继续言:“这其六,是让我踏过昆仑劫。”
少年那模糊的衣衫仿佛似云,又像是雾,也可能是火,总而言之,他抬起了手,带着一大片的白色烟云。
五指一握,从当中取出一尊无面的人偶。
少年看着此物,开口,道:“昆仑此人,每当沉睡之后便会重新计岁,一如婴儿般再度成长,他拥有古老光阴与岁月中,五仙之内‘神’的威能,是真正的‘不灭之身’。”
“天地神人鬼,天为不朽,地为不堕,神为不灭,人为不屈,鬼为不死。这是五种既存在却又不存在的境界,与无何有之乡同出一源。”
人偶的身上,带着五种刑兵,少年开口,其音浩荡。
“我传你山鬼之法,磨砺你至如今,山鬼之道最与虞人传承相合,如今六大事,你完成其四,有一不成,但却非你之过,故而这人偶你已经可以拿去祭炼,切记,一定要把上面的‘五刑天兵’炼出真影,以此可抵抗昆仑之道,这,在太古之前,其真正本尊,是号称斩过‘神’的利器!”
少年如此说着,却又发出一声略显苍凉的笑。
“若……我是真正的吕忘尘……昆仑又算什么呢……”
南宫灵漪嗯了一声,笑道:“师父便是师父,吕祖则是吕祖,不可混淆。”
少年呵了下,而后,道:
“对了,还有这个……这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他手指一晃,忽有一粒碧玉一般的种子显化在云烟之中。
……
大荒西极,宏伟的古山上,有人傲啸于天地之间。
如太阳般璀璨的眸子望向亘古的大荒,照亮了万山千海。
无数神山拔地而起,当中有巨大的,宛如太古灵神般的影子踏地而现!
漫世荒天,不可计矣!
……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鸿蒙肇判说道隐,再是窅冥又搬天
浩大的炁息横扫了大荒,自西方之海上的神峰而起,一直蔓延到东方的尽头,直至传入那大片大片的虚幻波涛之内。
大地在震动,万物在轰鸣,神灵的炁息覆盖了这片天地,宛如太古时代的鸿蒙降临,四大众生懵懵懂懂,但最初诞生之辈,皆有着重炼五行,摩弄天宇的无上手段。
灵威宫自然也开始震动了,三十四位虞人的石像上也有神光升起,朦胧的少年抬起头,而南宫灵漪的眼中则是布满凝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昆仑……临世了!”
这比五百年前的那种炁息更加浩大与可怕,甚至根本不可以比较,大荒何等巨大广袤,此时都被晃动,自遥远的西方之海传到东方之山。
“昆仑醒来则众神皆醒,但无妨,天墉城已经出现,为了七十二福地的降临而显化,昆崚纵然拔地而起,再度出现于大荒,也难以胡来。”
少年的语气从开始的震惊变得平静下来:“西方之海,北云之岸,是昆崚所在之地,但太上昆仑再是凶横,也不敢忤逆天墉城,作为大荒中的天道显化,昆仑既然早已自斩,落在大荒,便永远在道之下。”
“不过,话虽如此,可他似乎没有放过你们的意思,你们被他发现了,现在不要从灵威宫中出去,他的炁息笼罩了这里,从西方之海到东方之山,大荒西经至大荒东经,你们如果出现了,那么就要面临他的镇杀。”
“他在寻找你们。”
少年那朦胧的身躯漂浮,仅有的两只清澈之目注视着宫阙的天外,那招了招手,于是整个灵威宫中,忽然有无数的红蝶飞舞起来。
它们向着宫阙之外而去,摇摇晃晃,很快便消失在东方的山林之中。
南宫灵漪的肩头落下了一只红蝴蝶,它轻轻的颤着翅膀,于是南宫灵漪的目光中便出现了这样的一番景色:
遥远的西方之海上,巨大的,高耸入云的昆崚矗立在此,这片山脉横贯在西方之海中,上达天听,下镇地罪,不知其有几高,更不知其有几厚。
西方之海,浩瀚无尽,昆崚之巨,堪比一片人间!
而大海的波涛分开,当中有神异的山崖自水中升起,上方站立着一位儒袍的影子,披头散发,双目却璀璨的如同太阳!
太上昆仑!
他的眸光在注视着整片大荒,自西方之海而扫视,那种炁息压盖了这片天地,南宫灵漪的呼吸都微微停滞了一瞬间,那种压迫感宛如亘古的山,沉重且浩大,让人抬不起头来。
“九灵被斩,昆仑便苏醒了过来,葬土炸开,他是猎人,而尔等皆为猎物,他是樵夫,而尔等皆为木柴。”
南宫灵漪眼中的幻景褪去了,被少年化为一片云雾握在手中。
“昆仑之劫难渡,但也并非没有先例,譬如曾经的太上混元,便是硬生生将他打倒,以拳证前路,撕开了昆仑的肉身。”
“譬如曾经的太上鸿蒙,亦以指作刀来,以肇判之力将昆仑埋葬。”
“譬如曾经的太上道隐,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力,将昆仑化为虚幻而灭去。”
“又譬如,曾经的太上窅冥,以盖世之威,强移神话中的大幽之土,搬起一座圣山,直接将昆仑当场镇死。”
“亦如洪元、太元、太霄……大戒、愚圣、暴人……很多人都曾经战胜过昆仑,你不必惧怕,虽然他越来越强,但他本身受制于人间,早已不是很久以前的那位至尊了。”
南宫灵漪笑了下:“太上鸿蒙,有肇判之力,其威与洪元不分上下,洪元开天,混元造化,鸿蒙衍化大千,定清浊起降,又混混化一。”
“太上道隐,乃是无名之君最初一道音节而化,代表人世天上最原本的道理,大道只有一字,故而亦比昆仑强上太多。”
“太上窅冥,乃寰宇之暗,光不照处,无何有之乡内所衍化的‘未知’之力,自更比昆仑强上万倍,虽然这三位击败昆仑之时,乃是他极度虚弱之刻。”
“山鬼之道,既无肇判之能,也无大音大象之威,更没有搬天的神力,且如今昆仑还是全盛之时!师父啊,您应该再教我一些防身的道法,免得你可爱的徒儿就这么被干掉了。”
少年顿时哈哈的笑起来:“你啊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昆仑乃是群山诸海之祖,号令山岳诸神,万海天圣,可山鬼之法正是昆仑的结局,当太古以来第一座神山诞生时,这太上之法中的山鬼便也一同出现了。”
“昆仑与山鬼,乃是双生之法。”
“山中既然孕育诸多众生,为何单单只取神?昆仑可造化诸神,山鬼可调遣众生,这正是相对之道,克制之威,我传你山鬼,再予之虞人前路,你且在灵威宫中静修五百年,何时能驾驭历代虞人所留下的木偶‘灵威仰’,何时便是你去面对昆仑之刻。”
“还有外面的湘雨,也让他进来,一并修行,若是不愿,那便随他去。”
南宫灵漪讶异道:“师父这是作两手准备不成,莫非还要让仲子光那个腐儒继承虞人之路吗?好教你可爱的徒弟死了之后,虞人不至于消亡,当场就要选个新的传人!”
少年眼中带着无奈:“我把大椿的种子给了你,加上灵威仰的人偶,还带着‘五刑兵’我这一脉虞人该有的东西,你全都拿到了,还说我不向着你!”
“八百岁了,还和孩子一样!”
南宫灵漪吐了吐舌头,嘻嘻的笑,此时身边的黑豹叫唤了一声,南宫灵漪对少年行了大礼,忽然跪下,叩了六个响头。
“师父在上,徒儿南宫灵漪,在此谢过师父八百年恩情。”
少年忽然沉默下来,而南宫则是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只是那双眼中,带上的尽是柔和与回忆。
“当年若无师父救我,徒儿如今早不知是何处的野鬼孤魂,这具肉身也是那隐灵姐姐的;若无师父教我,徒儿纵然是死了,去到冥海,也不过是被诸位艄公嘲笑的存在;若无师父传我太上之法,如今徒儿也不会走上这条浩荡之路。”
“此六叩,还了三愿,只是先教师父知晓,五百年后,若昆仑劫不过,徒儿坠入冥海,若能得见大天尊,必恳请天尊,让师父得从灵威宫中解脱。”
“不以虞人之身,更不是以逝去的吕祖之身,而是真正的……化为一个……众生。”
少年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你会渡过的,区区的昆仑劫而已……你如果是死了,那便是我教导无方,怕是入了冥海,碧落黄泉二位大圣在前,也不会让你这个无能之辈见到大天尊的。”
“如果不想被二位大圣嘲笑成废物,那你就好生修行吧,还有五百年的时间……供你挥霍。”
南宫灵漪勾起一抹笑容,心中欢喜,但却不说,只是随后站起来,向着宫外传话。
灵威宫内的故事,仲子光自然不知道,于是当听见南宫的说法之后,他的眸子顿时动了动,而后皱眉,道:“此话当真?”
……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神祖浑沦?!
元荒州上,南原旭日之墟。
这片大墟被连根拔起,李辟尘一念踏过万山千海,直接降临在此方,五指开辟,把上面通天的光芒收走,再把这曾经云阳氏所居住过旭日之地,掀了个底朝天。
一尊巨大的泥偶冒出了脑袋,在旭日之墟下,此时没有了光华的照耀,那最初冒出来的,滔天的神道炁息,此时也尽数散尽,归还入天地之中。
十分俊秀的轮廓,但是没有鼻子与耳朵,只有两只眼睛,空荡荡的,没有眼珠,半闭半掩。
这泥偶甚至是有色彩的,虽然很单调也很简单,就是白发……和黑衣。
约莫十人高大。
李辟尘起艮卦,这巨大的泥偶便拔地而起,稳稳当当的被山石托住,等到李辟尘直视这尊人偶的时候,对方那空荡荡,且半闭半掩的眼窝中,似乎隐隐有白色的光芒在萦绕。
“雕刻的是什么,是穹昊氏吗?亦或是灵山十巫中的某位?”
李辟尘伸出手去,而此时,忽然心头一跳。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关上了,似是门?似是……锁?
于是下个刹那,李辟尘陡然转身离去,纵有百万里山河,当落下的一瞬间抬起头来,却又见到那尊泥偶出现在面前。
百万里山河?
不,还是旭日之墟。
“……”
目光向着天上望去,原本被镇封的云海悄悄的打开了一个豁口,里面有光芒探出头来,随后……洒向人间。
照耀在那泥偶之上。
神圣与辉煌,把这甚至可以说有些类似破烂的泥偶,映照的宛如某些神庙中供奉的上神,烟云自大地而升起,那些是诸尘?又像是古老岁月中,不甘心寂灭的众生魂灵。
泥偶的双目之中,突然喷出烈火,炽与白交错,那正是如九华上帝眼中所带着的,是真正属于神道的烈焰!
李辟尘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浑沦观恶悟火,太一观善悟水,或许正是如此,神道的代表之物正是熊熊圣火,而仙道的代表之物,则是天上天下的诸水。
但岁月长河,却又与浑沦的火所不相符合。
火会燃尽一切,故而当众生被燃尽之后,剩下的,只有尘埃。
而尘埃,是亘古不变的。
【“久违的念头,久违的炁息。”】
【“人世便是天上燃尽之后所留下的灰烬,说什么辉煌的对等,一切其实都是虚妄。”】
巨大的声音忽然响彻在旭日之墟上,李辟尘看向那尊泥偶,此时它的七窍已经被神火浸没。
整个世界忽然昏暗下来,唯独这尊泥偶的身上还带着光芒,李辟尘忽然感觉到一种从不曾有过的炁息,那种混沌与浩荡不可计,简直就像是在面对……
整个人间?
想不到更好的比喻,不,或许说连人间也难以企及,纵然是大圣也不能匹敌,但这种炁息不含着任何一种敌意,而是带着一种漠然与平淡,看待着寰宇诸生,一如那句很著名的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不是说天地看众生都如下贱的野狗,而是说天地看待众生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刍狗,表达的是众生皆平的意思。
也亦如李辟尘悟出的道理,花开一瞬,玉老千年,并非天地无情,而是苍生易老。
在天地的世界观中,时间,光阴,岁月,它们的计算方法是不一样的,如古老传说中的大椿,八千年为春天,八千年为秋天,这三万二千年过去了,才是一个春秋。
而人呢?早已不知道轮转多少世了。
泥偶此时就是给人这种感觉,而且它所化身的“天地”更加的巨大与可怕,纵然是大圣,也不过是四大众生之一,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伟大力量,而仅仅在他看来,也是一样的存在。
【“大圣?不过是从夹缝中得以苟延残喘的蚂蚁,你们认为他们超脱了岁月,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那浩大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片世界被隔绝了,李辟尘没有回应,更是极其惊讶,正是因为这个泥偶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中话语。
是的,必然是这个泥偶所发出的声音,那么它所雕刻的是谁?拥有着此等的伟大力量,在人间中,在大罗之下,本不该出现这种可怕的情况。
纵然是大圣中的最古者也做不到,任何强者在大罗之下都要匍匐,低下那不可一世的头颅。
那么,能够做到在大罗之下,还有这般可怕力量的……唯有天尊?
大圣不行,至真应当也不行,那么古老的仙人们呢?他们已经连道都看不见了,还会去关注人间吗?
“……”
李辟尘这一次真正注视着这尊人偶,而不出所料,那浩荡且广袤,高渺的声音再度出现了。
笼罩着这整片已经被封锁的南原天地。
【“天尊?除去太初太无与太极之外,其余的,不过也是一些取巧的家伙罢了,但我认可他们,愿称呼这些人为至强者,他们有资格坐在无何有之乡内,与我们争吵。”】
【“我甚至想为他们用火初红的母叶泡上一些茶,但争吵归争吵,想要加入到这片夹缝的两侧,他们还是不够格。”】
【“任何时候,建议与加入,都是两码事情,不想留在这里的,可以出去,想要试一试的,大可过来,但很可惜,他们得到了什么呢?或许都是失望而归,而有的,更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三句话,让众生都惊惧,李辟尘更是感到有些荒谬。
泥偶中发出的声音,那其中谈论到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心中的预期,敢如此谈论诸多天尊,甚至批判其中的一些人,称他们为“取巧者”、“胆小鬼”,这已经不是天尊之下,或者其余天尊可以说出的话了。
神,神!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李辟尘终于明白了,知道了这个泥偶,晓得了这东西所雕刻的,究竟是谁!
五指抬起,当中酝酿雷霆风雨,似乎准备把这片天地都抹掉。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纵然天地被毁灭,损失的也只是这一片人间而已,与我们,于我,更是不会有半点的损伤。”】
泥偶的七窍中,神道的烈焰越发的澎湃了。
李辟尘看着他,五指不曾放下,而是道:“你是……神祖?!”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扯断古来枷锁,所见八世帝君
【“我确实是浑沦,但浑沦并不是我,故我既是,也并不是。”】
泥偶做出了回应,声音变得苍凉起来,但依旧浩大不可计。
既是,也不是?
承认又否定……
那就必然不是!
李辟尘目不转睛:“依照我所知道的,太一与浑沦已经失踪,但听闻你的一句话,是在说,太一与浑沦存在于无何有之乡内……是的,我确实也听过这个说法,但如今,算是得到了证实?”
“可这和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你不是神祖,就请让我离开。”
“如果你说不的话,我或许也只能在这里和你动手,虽然天地封锁了,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你并不能对我出手,而刚刚那句话,亦是证实了这个猜测。”
李辟尘话很强硬,已经隐隐感觉到泥偶的身份,而泥偶对此亦有回应:
【“是如此,我并非真正的浑沦,而是他与太一争吵时所流落出的一点意志,但相对于你来说,我与神祖没有区别。”】
【“你可以把现在的我看做神祖,你所说的一切,他也都会知道,这源自于古老祭祀的特殊力量。”】
泥偶的声音依旧高渺到令人心中生畏。
【“单单凭借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与真正的神祖交谈,你太弱了,并不是蝼蚁,而是尘埃。”】
【“不过,从根本性上来说,你早已经遇到过了太一与浑沦。”】
【“我能看得见青青世界内发生的事情,新古人与旧今人,正是太一与浑沦流落在外的一点意志,但它们已经不同了,故而脱离,不愿回去,也再听不见浑沦太一的声音。不像是我,被古老众生祭祀,依旧保持着浑沦之灵的原初性。”】
【“对于曾经的祭祀者们来说,我就是浑沦在人间的代言人,而事实上,却也本来就是如此。”】
李辟尘回忆起了剑轻笙曾经遇见过的存在,伴随着小月王一同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两个古怪的青世至尊,说着莫名与奇异的话。
新古人,旧今人?
泥偶的外侧,天地内继续回荡着它的声音。
【“开辟了四条道路的存在,你是当世再度引动过巨阙剑的家伙,当真是有些怀念,在那原初的时代,我还没有自无何有之乡内坠落,纵然是浑沦与太一,也感觉到了龙师的炁息。”】
【“龙汉大劫,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已经被四大众生所遗忘,这片世界,这片寰宇,或者说……本不存在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切都会周而复始,一切都会在传唱中被埋葬。”】
【“清静、混元、嫁梦……还有,最让浑沦惊讶和厌恶的,天帝。”】
【“不,我说错了,浑沦不会厌恶任何东西,他是至高的,亦是至公的,我是他,但他却不是我。”】
李辟尘点头:“我明白你的存在了,和我曾经的化身剑轻笙是一样的,有着巨大的关联,但事实上却是不同的个体,他是我,但我并不是他。”
“而如今,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这和你的现在状况,也该是一样的了。如此一说,那种广袤的,浩大到可怕,让我心神剧颤的神威,你是施展不出来的。”
“因为如今,已经没有祭祀你的人了。”
泥偶的声音响彻:
【“祭祀我?不,你又说错了,不是祭祀我,我要更正你的话,四大众生是在祭祀神祖浑沦,我只是他的一道意志,虽然坠入人间,但还没有堕入红尘。”】
李辟尘:“如果你堕入红尘会怎么样?红尘不正是人间吗?”
泥偶:【“人间确实是红尘,但红尘并非所有的人间,我是神祖的意志,如果堕入红尘之内,便再也无法回去,更会诞生如新古人,旧今人一般的自我,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李辟尘:“你现在的自我意志,等于是没有七情六欲五尘,近似于‘道我’的灵光,最理性也是最可怕的存在,但也是最不完全,最有缺憾的。”
“所以,最开始才以神祖自居,因为在我这种……尘埃看来,你与神祖无异。”
“那么,为什么讨厌天帝之身?是因为天帝背叛了浑沦,开辟了新的道路?”
泥偶:【“诸神六分,开皇大劫起,这确实是天帝所造下的孽债,但同样也带来了神道的兴盛,或许天帝是对的?但浑沦不认为是这样,故我也不认为是这样。”】
【“你所认为,什么才是神?是先天以来,诞生便为至尊,还是后天修行,四大众生皆可?”】
李辟尘没有回答,而是张开了双手,同样澎湃且伟岸的力量降临,三千道昼夜的光芒聚集在此,大千浮黎之中,隐隐出现一位至高上帝的轮廓。
浮黎,九华上帝!
这片被封锁的天地开始崩溃,三千个世界昼夜交错的光芒,几乎在瞬间就把这里挤得炸开,泥偶的身上,七窍内神火依旧炽烈澎湃,面对着李辟尘此时凿开枷锁的行为,它吐出了声音,并不愤怒,也不意外。
【“九华的力量吗,虽然很强,但还不够看,莫要说你,便是他真身前来,又有什么用处?依旧毁不掉我,最后崩溃的还是这片人间罢了。”】
【“这是我所降下的枷锁,你可以打破,但是四大众生,其实都戴着枷锁,那叫做岁月!以如今的法,你能砸碎有形的枷锁,那么当面对无形的枷锁时,你又要如何去做呢?”】
【“这个问题有些远了,你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地仙,纵然曾经引动过巨阙的剑号,但也不足以为众生惧怕。”】
李辟尘呼出了一口气,天地开始崩溃,而在这个瞬间,那三千道光辉之中,却突然显化出数个人形的身影!
带着同样可怕与强大的神道炁息!
借助浮黎之力而出现,从古老的过去归来,这让泥偶也发出了一道小小的惊叹。
【“哦,历代的天帝?”】
一,二,三……一共是八位!
居然与混元同样,也是八道影子,从第一代的天帝开始,后续的历代天帝都出现了!
可李辟尘对比了一下,发现,他们的炁息虽然庞大,却依旧无法与泥偶相比较。
如同萤火比之明月,又如明月比之太阳。
【“看看吧,这些其实和化作地仙时,所看到的摹刻之影是相同的东西,他们并不是曾经的那些人,不过是留下的虚幻影像罢了。”】
泥偶道破了这些天帝之影的真身,而事实上也是如此,没有出现历代混元聚尘为身的神异,这八尊天帝影就只是出现了一下,仿佛是被泥偶的力量所吸引而来。
【“依照我所记得的,从第一位开始,天主;第二位,帝魁;第三位,昊天;第四位,大尧;第五位,伏龙;第六位,凤歌;第七位,帝夋;第八位,帝舜。”】
【“历代天帝皆有神异,不入五仙可自开道路者,唯天帝可行,可此一切皆源自于天主,若无天主之力,便无后续七帝,天帝之法,是一种继承的法,并且会越来越强,因为古时天主最强,故而天帝皆强,这源自于……阴中生阳的秘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光阴岁月震万古,古往今来皆笑谈
封锁南原的天地枷锁正在崩溃,九华的影子越发巨大,烛火照亮了这里,把天上的昏暗驱逐,那种晦到极致的炁息也在被排斥,李辟尘的力量引得这里的山海不断升起,仿佛正在造化一片通天的原野。
泥偶没有去阻止这种行为,他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那八道天帝的影子开始逐渐模糊,最后,从第八位开始,终于是崩溃、消散。
神火在七窍之中吞吐,白与炽把千古都照耀的尽是光明。
【“阴中生阳的秘密,这是古来最大的难题之一,但却被第一代的天帝破解了,天主找到了关窍,从夹缝之中凿开了壁垒,引动了仙道的炁息,他所做的,是让阴之极动起来。”】
【“把不可能变化为可能,正如你们所知道的,神本来是不能以后天之身存在的,那些是神吗?神的诞生本来就是不可知的、不可言的、不可名的……当在‘静’与‘不朽’、‘阴之极’中渡过一切,亘古长存,不可能出现陨灭、衰亡的征兆,这不是神性。”】
【“只有仙才需要不断的修行,因为他们会死,因为他们属于阳,阳若动,必然有极。”】
【“天主舍弃了自己的神性,从而换来了一半的仙道伟力,但这亦是有条件的,因为不朽的神性本身是不可舍弃的,这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故事,而让浑沦感觉厌恶……让我感觉厌恶的是,天帝并没有把这个方法说出来。”】
泥偶的口中,神火喷溅,而此时,这片南原的封锁轰然炸开。
九华的黑影通天而去,最后消失,李辟尘把四面八方的枷锁化作虚无,然而在这一瞬间,似乎在虚天之内,有某种寂静到极致的力量出现……
不,不能说是出现,而是它似乎本来就存在于此,只不过以往的境界太过低微而无法感知,甚至连这个力量的“存在”都难以明晓。
如尘埃不会知道,其实自己能够化作山海。
李辟尘呼出一口气,春回大地,宛如九华的伟力仍旧保持在身上一般。
而泥偶依旧在开口,他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谈论过了,故而他的话……便显得有点多了。
【“众生皆能成神,那么神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失去了敬畏感,神也就没有了神性,古往今来,上溯到太古初年,甚至到这片不存在的地方之源头,神这个词汇最先出现的时候,代表着的,就是一切‘有形之物’对‘无形之物’的敬与畏。”】
【“不可知者为神。”】
【“那么,看着你打破枷锁,我们的问题再度回到方才,你可以把这当做是真正浑沦对你发出的询问,你的回答它会听见,同样,另一个存在也会听见。”】
【“你所认为的神,该是什么样的?”】
李辟尘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自称为神祖意志,即一道被遗弃的念头化身,并且浑沦神祖没有打算把你收回去,那么这样一来,你也能够算作是神吗?”
“神是不可知的,不可名的,不可探寻的,依照你口中所言,神祖本身更是不朽的,这与我所知的五仙中,天的威能极其相似,那么,如今你已经可知,甚至神祖的名讳都已经出现在世上,神祖还是你口中意义上的真正之神吗?”
泥偶发出了咦的声音,他仿佛是在仔细琢磨,但很快,就给与了李辟尘肯定与回应。
【“你说的很对,确实是这样,如果神祖本身都已经被人所知,明白浑沦所代表的意义,那么神祖还是神吗?”】
【“但你要知道,神出现在人世间,包括这具泥偶,都不过是世人对于神的想象而已,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吗?你不可能知道,也看不见,其实不要说是你,哪怕是九华上帝、摩天世君,亦或是龙师火帝……甚至是……白骨道宫中的那个家伙,也难以看得见我。”】
【“那么请回答,我这个事物,本身是存在的吗?”】
李辟尘愣住,不假思索,此时回应道:“如果不存在,何以称神?我所认为,既然你出现了,那么在客观上,你必然是存在的,如果你不存在,这一切也应当不存在。”
泥偶:【“说的好,很有见地,但还是有错误,因为如果这一切本来也是不存在的呢?”】
【“万事万物都有其根源,我和你说过,这片不存在之地是有根源的,但我从没有说过,根源就是存在的事物,有些东西已经不能用语言去描述,只能用太古的第一道音节去打开。故而太上八十一化之中,出现了名为‘道隐’的人。”】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李辟尘忽然有所明悟,惊言道:“你的意思,神与仙,这两个字,都是最初被吐出的……是了,神道与仙道,本身不就是浑沦与太一所留下的东西吗?”
根源……是什么?
无何有之乡?虚幻的梦境,真正可得大逍遥的地方,更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世界?
泥偶看着李辟尘陷入纠结与思索,他眼中的神火跳动起来,开口道:
【“你想不明白很正常,因为这是即将踏入无极者才需要思考的问题。”】
【“如果把大道比喻成一棵树,修道正是攀爬这棵大树,而到了我们的境界,便是已经结成道果,然而还是有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面临的疑问,那么果子就会烂在树上,不能掉下去。”】
李辟尘惊讶非常,脱口便道:“如果掉下去,会见到什么?”
泥偶:【“不知道。”】
不知道?!
李辟尘顿时就是一愣,但又想了一下,忽然明白,无极之境从没有人达到过,纵然是无名之君,也不能说就是达到了无极之境,而且估计也没有人知道无名之君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存在”,还是说,它本身就是道呢?
大道无名,而如果有名,正是第一道大音与大象,故而瞬间便落入下乘,再不复道的模样。
无极二字,本来指的就是道的终极性概念,无法去描述,故而是真正“不可知”的境界。
但李辟尘忽然陷入了巨大的疑问。
既然到了这种地步,真的还有必要去追寻这个所谓的“无极”之境吗?
理由是什么?为了什么?
仅仅是想要观道?
……
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
夏革曰:“古初无物,今恶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
殷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
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
殷汤曰:“然则上下八方有极尽乎?”
革曰:“不知也。”
……
李辟尘忽然看向泥偶:“敢向神祖请教,有之一字,无穷否?无之一字,无穷否?”
泥偶:【“皆为无穷。”】
李辟尘:“既然已经没有穷尽,那么无极境想来也该是没有穷尽的,那么前面走向无极的路,自然也是不可能达到的!”
“这是一个根本就没有的境界!不可以用‘存在’或者‘不存在’来指代,只能用最通俗的没有!”
泥偶口中的火焰突然停滞了,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感到一些兴趣?
或许,难以想象,诸多尘埃之内,居然会有这么一粒,回应了天上照下的光芒?
故而,尘埃扬起,踏出了迈向山海的……第一步。
尘埃尘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才成一山海,那么一个生灵,需要多久才能成为那些“胆小鬼”、“取巧者”呢?
李辟尘陡然大笑起来,此时脑袋中似乎格外清醒,没有注意到泥偶的变化,而是朗声道:
“没有根源,大家都在向着前面看,神祖虽然向过去在看,但也陷入了自己的未来迷障之中!但这个没有的境界根本没有意义,我们修行是为了得道,或者说‘得到’!如果什么都没有,我们去探寻的意义何在?”
众生的行为,总归要有一个原动力,这就是李辟尘所认为的修行。
但泥偶似乎有了动静,于是他发出了声音,浩大且不可计,直击心神。
泥偶:【“不需要意义,这也是一个矛盾,如果一切都不朽,自然就不需要‘得到’,只要‘得道’就行了。”】
是的,如果一切都有,那么还需要去寻‘到’亦或是‘道’吗?
李辟尘摇头:“晚辈愚钝,可神祖不认为,道即是到吗?只要树在,到就在,道亦在。”
“如果没有这棵树,那么……便不需要探寻,大家的目标错了,当然,晚辈只是一个地仙,看不见那么久远与广袤的东西,或许很多地方有着疏忽……但这是神祖您,或者说,也许是神祖与仙祖,第一次共同正视人间而发出的询问。”
李辟尘笑了:“不知道对不对,您们遇到了壁垒,在万般无奈与妥协之下,终于准备把目光移到尘埃之中,又或者,我与龙师有相似性,同样带着不朽的天威,故而引动二位祖先前来询问?”
“这就是我的回应,神祖如果不认可,那便当做笑谈一听。”
从各个方面,乃至于之前的道果比喻都是如此,泥偶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在思考,在探寻,又像是更加的感兴趣,直至忽然下个刹那,那七窍的神火澎湃的喷涌出来。
【“有理,看来众生尘埃之中,也有不错的人,算是个蚂蚁吧。”】
【“不过,还是片面了些许,但对于一个地仙来说,已经足够耀眼了。”】
【“浑沦已经听到了你话,它很期待,你坐在无何有之乡内的那一天,火初红的母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希望你不要死去,最少……在‘得到’之前。”】
【“万古还是千年,都是一瞬而已,不会留下任何东西,但唯有音和道,是被永远记住的,你这一次讲的很好,不过,还要记住,这古往今来千万事,其实皆是笑谈。”】
泥偶如此说着,忽然,这片天地之中,响起了一道宏伟的声音!
不知道是钟声还是什么,更不能分辨,只是李辟尘被震的眼前一暗,届时,便看见这具巨大的泥偶在瞬间风化,宛如一刹那被数百万年的时间洗礼了一般!
光阴!
睁大了眼睛,李辟尘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同时更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道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再度一震,紧跟着,李辟尘忽然见到了一副特别的景色。
一株通天彻地的苍色桑树立在虚幻的云雾之中,而在上面,结有一颗碧玉般的果子,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已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
无数的天域,在这一刹那同时暴动起来,无数的大圣被惊醒,整个天上都几乎炸开。
天河西倾,星辰移位,那浩大的星云也开始隆隆离去,诸多天域皆发出震世的轰鸣声!
万世青城,无数仙人抬起头颅!
龙山之上,姜天崋浑身颤抖;
榆惘之土,秦火神尊骇然难动;
无欲天界,无欲大帝面如土色;
蓼水之畔,九华上帝睁开双眸;
白骨道宫,灵钟轰然而响;
界海之中,太元面露不解;
帝乡天庭,摩天世君惊而不能自已;
坐胜高天,坐胜大圣几乎从圣位上摔下;
他化神宫,他化自在大圣的亿万分灵同时寂静;
不死之山,太古圣人吐出惊气;
大荒之内,天墉城上光华震霄;
浮黎境内,老农的锄头停止了耕耘;
西天黄境,夕云大圣匍匐在地;
北酆清净圣境,五神道魔大圣望向苍冥;
岁时天境,白帝目中皆是震撼;
天桑之上,金乌大圣……忽然振翅鸣啼!
还有无数的,无数的大圣与古老仙人,包括虞主与汤主,皆都开始惊疑不定!
因为他们俱都听到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那是自无尽未来而传到这里的,是光阴的声音!
轰鸣而来,如风雨滔天,寂静而去,留下漫世的尘土!
一切都被冲刷与洗练,这就是光阴之威,而有一位新晋大圣此时妄图去探寻,只是一个刹那,他的容颜瞬间老去,宛如在转眼之间迈过了十二万个衍纪,登时骇的面无血色!
但随之而后,却又是第二道笑声响起,比起第一道的畅快与猖狂,而这一道显得平和许多,而且让人惊悚的是,上一道来自未来,而这一道……来自过去!
岁月!
无数的大圣战战兢兢,更是难以相信,而他们之中的古老者们被惊的魂飞天外,因为这太久远了,久远到很多事情都被忘却,对于他们来说,何曾再度听到过这两道声音?
阳与阴,动与静,碾压四大众生的两位至高之人!
是从无何有之乡内……传出来的,那是太一与浑沦的……大笑声!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湛湛苍冥,穷桑道果
古来圣贤皆寂寞,而身为太古时代最初诞生的两尊无上,太一与浑沦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么久远的岁月,很多人都说它们坐在无何有之乡内,连天尊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似乎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们。
包括那些有幸踏入过无何有之乡的众生们。
譬如现在,正在一处小溪边缘摸鱼的吞天大圣。
他撸起了袖子,而且,他那下半身那破烂裤子根本不需要挽起,就和一个最寻常的普通凡人一般,在溪水之中逮鱼,这里不是黄粱乡,他早已经从那里离开了。
一条青花鲤被捉了起来,吞天大圣满意的看着这只大肥鱼,后者还在不断挣扎,那尾巴连续拍打,有一下直接扇在了吞天大圣的脸上。
可怜这乞丐摸鱼还被鱼嫌弃,不过这位倒是没有半点的不开心,当然,在听到了那两道大笑声后,他便也露出了更加让人不解的笑容。
“堂堂大圣,居然和一个凡人似的在水里摸鱼!”
一只鸟儿飞了过来,落在溪边一颗大树的树梢上,而此时,它的身边突然又落下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并且依旧对着吞天大圣叫嚣:“摸鱼摸鱼!就知道摸鱼!”
“摸的又不是你家的鱼!”
“偷懒,除了睡就是吃!”
“也没睡你家地方!”
吞天大圣抓着那只蹦跶的青花鲤,和那两只鸟儿开始对喷,大约骂了很长时间,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拎着大鲤鱼就向岸边走去。
“吞天,你知道刚刚那两道笑声是怎么回事吗!”
“好可怕,太可怕了,我在睡觉都被笑醒了!”
“是被笑声惊醒,连话都不会说,肥鸡!”
“肥鸡骂谁?”
“呸!”
两只鸟儿在树上突然自己就吵了起来,吞天把那只大鱼搞了搞,原地搓了团火,于是很快肉香就浮动了起来,而那两只鸟儿骂了半天,又向吞天询问刚刚那两道可怕的笑声是谁的,吞天瞥了它们两只肥鸡一眼,忽然咧嘴笑了下。
“快说,快说!”
两只鸟儿以为吞天要说话,结果,吞天大圣呸了一声,突然道:
“求我啊肥鸡!求我我就告诉你。”
两只鸟儿中,左侧先来的那只被噎了下,而后气的整个鸟躯都鼓胀起来,炸毛,就像是真的变成了怀胎十秒的老肥鸡。
肥鸡……哦不对,灵鸟,它其实是很像骂一句脏话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咱们是文化鸟,和下面这个乞丐总归是不同的。
虽然这个乞丐很牛,随时可能把自己抓去炖汤,但事实上,其实自己反而十分的安全,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尘世,也不是什么人间。
鸟儿可以看见,吞天大圣此时吃的那只青花鲤,是以溪流之下的黄尘为食,这是吃着人世间所长大的鱼儿,唤作“夭野”。
夭为折之意,而野则指的是不在王城治下的天地。
故而,此鱼之名,是“消亡的人间”之意。
这溪流之下的黄尘何其之多?浩如烟海,不可计矣。
灵鸟不说话了,它盯着吞天大圣,发出诅咒一般的声音,而吞天大圣哈哈的笑起来,随后啃着那只已经被火灼到炽热的夭野鲤,含混不清的道:
“不要去探寻,不要去追究,有些事情,越是追究,就越是难以明白,你就当是听见了两个疯子的笑声,他们或许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笑一笑。”
鸟儿扑扇着翅膀:“为什么不要去追究?你们不是常常说,越是不明白的东西就越要去探寻吗?只有了解了,才可以去修行!”
吞天大圣摇摇头,忽然把手中的那条鱼扬了起来:“如果你是一个人,我把这条鱼给你吃,告诉你鱼儿是以人间为饲料。你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傻子,但如果我说,这条鱼是用人的尸体喂养起来的,那……”
“呕——”
右边的鸟儿做出了呕吐的动作,左侧的那一只顿时拍了右边的那只一巴掌:“你倒是挺喜欢演!”
吞天大圣撕咬那鱼:“人很饿,有的时候只需要填饱肚子就行了,至于这个东西过去是怎么样的,其实并不需要深究,不是吗?”
两只鸟儿面面相觑,吞天大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世事本皆笑谈语,何以真身入妄境?”
“大错!”
……
古往今来,天地之上,伴随着昼夜之光而诞生的三株桑树,一者湛湛苍苍,周天出其内,唤作穷桑,二者混混沌沌,星辰葬其中,唤作空桑;三者辉辉煌煌,日月居其上,唤作扶桑,亦称天桑。
李辟尘此时不明白,其实这株出现的湛苍之桑,正是穷桑木,这株树有很多影子,而上面结的那颗果子,便是众生的道果。
这不一定是李辟尘的果子,可能是任何人的,这是说不清楚的。
神祖离去,那泥偶也被光阴洗刷成尘,李辟尘所见到这株穷桑开始消失,云雾铺天盖地的涌动过来,把众生都给埋葬。
宛如福至心灵,李辟尘忽然抬起了手,五指向着那即将消失的穷桑树摄去,于是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颗如碧落琉璃的果子落了下来,在穷桑消失的刹那,落入了李辟尘的手中。
云雾遮天,唯那一道苍茫之上的碧落流光落了下来。
就连李辟尘也不敢相信,到了这一刻,那手中虽然很轻,但确确实实,是握着这颗果子的。
穷桑上结下的道果!
是谁的道果,自己刚刚把它摄来了,是的,可……要吃吗?
或者说,这东西能吃吗?
“给我的馈赠?这似乎不是我的果子……道果……道果……这不应该是一种比喻吗?”
李辟尘忽然苦笑,那枚碧落琉璃之果静静的躺在手掌当中,任凭李辟尘动用各种法力,各种手段,也无法探寻到它的秘密。
于是便收起来了,李辟尘不敢擅自吃下这个东西,哪怕知道,这是神祖给予的馈赠。
不要去拿陌生人的东西,更不要去吃,尤其是这些大能的。
这是美德。
毕竟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还可以卖个人情,如果吃了,这就不好还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天阿,天丧,天禾,天望
最道无情千古,然而灵钟摇晃,轰响周天,有蝴蝶误入其中而不自知,只觉得来到了玄妙的理想之地,却一不懂得,这是何等之大的机缘,二不知道,这是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想踏过去的地方。
白骨道宫中的夜幕在关注着天冥之门,那只蝴蝶在上面进进出出,这让敲钟人十分的愤怒,只向走出去喝骂,君不见,古往今来多白骨,皆在尔之足下矣?
所谓何事?不过就是踏过那扇门罢了。
然而他们都过不去,到头来,居然不如人间内飞上来的一只蝴蝶?
但同样,这也引起了敲钟人的沉思,为何那么多的至尊都成了枯骨,而人间中,浑浑噩噩,甚至只想着寻找美好境遇的……一只普通的蝴蝶,能够向着那扇门里飞去呢?
敲钟人愤怒,愤那蝴蝶不晓得把握机缘,怒那蝴蝶不思进取,不知道好生修行,到如今,来到了这千古万古亘古!这自太古以来,甚至更之前,从根源来看去的,所有的盖世人物都梦想进入的地方,这只蝴蝶居然只想着玩闹?!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你是在羞辱谁?
自然是我等!
气呼呼的,那只枯瘦的手,不带着半点血肉,再一次敲响了灵钟。
但这道钟声里却没有嘲笑,只有滔天的呵斥与愤怒。
可惜,宛如鸡同鸭讲。
我是一只快乐的小蝴蝶?
敲钟人唾骂起来。
白骨捏成拳头,捣在灵钟上。
钟声浩荡而起,同时还带着无奈与叹息。
去你大爷的。
……
百年的岁月悄然流逝,在元荒之中,李辟尘完成了对于所有乐土仙人的教导,这其中,如枫雪老人,齐静霜一般的天纵人物,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就已经修持到了近似地仙的境界,这源自于他们本身已经掌握了道路,此时要做的,不过是在新的道路上,重走一遍自己的道理罢了。
无欲大帝的修行之法是有缺憾的,但并非是不正确的。
神仙的顶峰,守缺或是抱元,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堪比原本的大乘境,当然,齐静霜自然要比原来弱了不少,毕竟以她一人可力压其余五位宫主的法力来看,她本身就属于真正的地仙之境了。
只是没有元神,故而前面已经没了道路。
百余年来,那位叫做闻人牧的少年也终于成长到了可以交托一切的地步,大庭圣部的传位开始了,陈道生卸去圣人之职,进入帝山参悟天意,而祝融氏成为大庭圣部新的主人。
同样,当年埋葬的共工有了异动,只不过玉皇氏还在元荒,且还有更为强大的一批人,导致他的怒火无法发泄,因为大庭圣部之主,原本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龙首巨神们成为了帝山的护佑者,而这些巨神的特殊性也逐渐显化出来。
李辟尘发现,灵光无法点化他们,也就是说,他们的智慧生来如此,以后也当一直如此,这些家伙说是巨神,倒不如说是原初的神物,或者说是黄巾力士一般的道兵。
只不过,黄巾力士是人为用符篆变化,而龙首巨神,则是天地自然化生的至高神圣,降世便是地境,亦有元神存在,只不过他们的元神极其的朦胧与模糊,没有固定后的真形,这表示着诸多巨神没有“三我”的存在。
没有三我,自然就没有所谓真灵之神与阴神阳神,故而只有“先天以来一道灵光”,混沌未曾分开,也不可分开。
而李辟尘在这百年之内,依旧没有去寻找津水尽头的天碑,原本李辟尘便并无兴趣,在直面过神祖的一道意志之后,忽然觉得,原本吹上天的那个碑文,号称太古至圣所写的《三坟》之书,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自己都和最高的那个存在对过话了,你个太古至圣还不知道是哪个疙瘩角里蹦出来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的,事实上,如果能见到《三坟》这本书的话,或许还是对自己大有裨益的,然而李辟尘却更加明白了一些东西,故而现在是“刻意的”避而不见。
神祖的意志说过,他还没有堕入红尘,不曾拥有自我,保持着浑沦的原初性,如果失去了,就会变成新古人与旧今人一样的存在,再也听不见浑沦和太一的声音。
这其中的堕入红尘,人间是红尘,红尘却不是所有的人间,此话同样发人深省。
不应该去窥视自己达不到的东西,三我的奥秘,不是地仙可以去探寻的,或许执着的去看这些本不是这个境界该看的东西,反而会陷入更大的迷障中。
何以真身入妄境?
不入便是了。
况且这里的《三坟》只有一卷,看一个不完整的东西,等于错误的推衍许多东西,譬如三我会不会独立出去,如同火帝陨灭之后的三我一般?
再大胆一点,会不会被圣人、神人、至人三条道路同化?
这是可怕的,故而李辟尘原本是不感兴趣,但现在更是避开了这个诱人的机缘,因为那就是一处光明,但其中发出光的,却是熊熊的烈火,更是吸引着所有飞舞的蛾子。
蝴蝶不会明白飞蛾为什么前去扑火,因为蝴蝶永远活在光之下,而飞蛾在黑暗中如迷途之人,当见到光明时,自然会不顾一切的前去扑击。
趋光之蛾,正如求道苦者,投身入火中,求而求不得。
常羊巨人沉寂着,帝山中,小道姑早已成一方威风的人物,而在这百年之内,她因为多次行走的关系,遇到了一些巫仙,这里面正有李辟尘曾经的故人们。
翠龙王等人觐见过天帝,同时更是带着一种怀念与不可置信,当初的真人,如今的天帝,虽然换了一片世界,但强者依旧是强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天地之间紊乱的六炁也开始平和下来,第二个百年,李辟尘施展法力,把这里的六炁渐渐安抚,定格了数道天规,补全天道对于人间的运转规律,如那寒来暑往,如那秋收冬藏。
南乡子化为了剑,她与天丧相伴,李辟尘铸出了第三柄剑,唤作天禾。
天阿是天上星河的名字,天丧则是人间的苦难与沉沦,而天禾,则是代表着尘世的兴盛与辉煌。
一柄代表着天上的剑,两柄代表着人间的剑。
而剩下的,鸿影的凡铁剑躯,以及许久不曾当做剑用,如今以及彻底化为神木模样的照地青,李辟尘准备把这两柄剑合二为一,其中名讳,便叫“天望”。
谓之人之初死,望天而招魂,是用来勾连天上人间的剑。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天色已暮,风筝何去?
照地青上,那三片纯阳金叶摇摇晃晃,散发出澎湃恢弘的阳炁,鸿影的剑躯,沾染上了青青世界的梦幻泡影,二者相融为一,李辟尘用通天手段将二剑化在一起。
天望剑出世时的动静惊天,整个帝山都在摇晃,连带着常羊之土几乎都拔地而起,那真正宛如一片通天之地,把原本遥远荒芜的沙海化为了碧翠的高原。
一道浩淼的天桥出现,直贯九霄,下连着浩荡的中原之土,在天望剑铸成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影子站了起来,对着浩瀚的苍冥张开了自己的臂膀。
魂兮归来,天之浩瀚几多?
魂兮归去,人之悲苦几何?
春秋鼓声,终古无此绝响;
冬雷震震,曲送鬼神之乡。
冥冥中那道影子似乎在传唱,但李辟尘下一瞬间便把天望收起,那道影子就此寂灭下去。
尽此一事,众生对于帝山的敬畏更甚,而李辟尘要做的事情,则还没有结束。
剑有了,但还需要一副匣。
不需要剑鞘,只需要一副剑匣,便可把三剑葬下。
天阿是无形的,是神通之剑,是天之剑。
剩余三柄,皆是有形的,是人之剑。
李辟尘交代了一些事情,离开了帝山,在元荒之中行走,渡过万水千山,到了如今的境界,横走这片天地,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久。
来到了旭日之墟,距离当初神祖的意志出现,已经经过了两个百年,那当初泥偶的身躯,被光阴的笑声所摧毁,但因为泥偶本身属于神祖被祭祀的产物,故而留下了不少的尘埃。
那些尘土带着些许的不朽性,或者说,是岁月的伟力。
这是首先被取到的东西。
在把旭日之墟上,泥偶风化的尘埃取到之后,李辟尘发现,元荒南原只有一条大河,和其余四原有些不同。
这条河太广袤了,也太巨大了,蜿蜒盘卷,它的支流有很多,从天上向着这片乾坤望去,仿佛就是一条巨大的脉络那般。
太阳的光芒在这条河流的西方消失,随后出现的,是太阴的辉煌。
星辰的倒影清晰的映照在这条大河之中,李辟尘抬起头来,望着那璀璨的天河。
三千六百大洲,每一洲便是一处世界,而在世界中,同样映照着诸天的星辰,那么,依照自己曾经被人告诉过的道理,这些星辰是从寰宇之内所映照下来的,同样,太阳的光芒是汤主洒落的,他引导了天上的十轮大日,把它们的光华散布在无数的世界之中,如同牧羊人一样,驱赶着那些飞舞的日光。
故而,分属不同洞天,不同大日的世界,所看见的太阳,也并非是同一座。
这些自最古老,自太古以前洒落的光辉,距离诸多人间极其的遥远,遥远到难以触摸,在后世,大概可以用“光年”这个词语来形容?
“不,不妥当。”
是的,不太妥当,不可以用光年,而是用维度?
或者,用“罗天”这个更有古意的词汇来形容更为贴切。
三十六天,十方上下,八方世界,俱有罗天重重。
这是道教很多经典之中都有描述的东西,是不是这样一看,更像是现在所说的维度呢?
李辟尘失笑:“如此一来,原来那降临在此的,可以称呼为‘太阳太阴’的东西,它们是最古老的,最高的那片天之中,最原初的大日所落下的余火,当降临在人间的时候,便衍化为了照亮这里的太阳太阴。”
这同样是以前有人和李辟尘说过的,更是这片岁月中的常识。
于是,在后来话语中所言的“绝天地通”便显得很有意思了,所谓的“人间”能够顺着“天梯”到达“天上”,是不是指代,修行之人可以通过自身的伟力,到达另外一片“罗天(维度)”呢?
所以,大罗这个词汇,真的很有意思,而大罗封天,就更能直白的告诉众生,这是多么强大和可怕的力量。
因为来自岁月之外,故而能以岁月之外的视角看待这片岁月,李辟尘低下了头颅,俯下身子,一只手伸出了那条大河之中。
于是五指一握,有一片水花被撩起,同样升起来的,还有一片辉煌的梦幻泡影!
星辰自地河之中升天,那些鱼儿从大河之中跃起,它们的身上插上了羽翼,扑打着,在烂漫的星空下自由翱翔。
有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浮出了水面,被李辟尘拿在手中,这是一块人间的顽石,但却映照着最美丽的观花之影,仿佛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被封存其中,寄托了这条大河这自上古诞生以来,所见证过的……所有的璀璨星光。
大河之中有龙吟升起,一条白龙在远方窜出,抬起头路,它仿佛是这条河流天生而诞的神圣,遥遥的看着李辟尘,露出不解与好奇,它见到了那些飞鱼,其实不只是鱼,连虾,蟹,包括那些臃肿的河豚,以及上了年纪的老鳖,此时都胡乱的摆着四肢,在天空中慢爬。
于是白龙也试探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游荡,李辟尘伸出手去,五指之下探出一片水花,那是一条水龙,曾经在人间之中所点化的,依附在坎卦之中,它鸣唱起来,让所有的生灵跳起歌舞,顿时吸引了那条白龙的注意力。
两条龙相交而起舞,李辟尘在这大河的边缘坐下,忽是取出古琴,正是那江上三千曲,此音响,天云惊,如此万物众生夜中醒,游龙翩翩,舞琼树金莲。
直至第二天清晨的黎明升起。
然后琴声停了,两指一捏,昼夜就被截断了,取一道朝阳鱼肚之光,化为一株碧翠的树苗。
左手拂过右手,那株树苗在刹那之间茁壮成长,变做那参天的古木。
李辟尘从大河之畔离去了,从南原走到东原,到了那不曾到达过的地方,而诸圣部之中,柏山氏就在这里,可原本需要取到的玉山禾,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在浮黎境内,自己已经拿到过那个东西了。
并且玉山禾,已经和南乡子一起化为了天禾剑。
而当柏山圣人感觉到李辟尘出现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撼,甚至开始有些慌张,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常羊一战,但那整个元荒都被影响的巨大浩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天帝亲至,让柏山圣人诚惶诚恐,然而没有过多久,甚至没有等他出现觐见,李辟尘便离去了,且带走了一块铜石。
压在圣人头顶的大山离去,他既庆幸又不解,不明白天帝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成为了困扰他极长时间的谜团,甚至造成茶饭不思的情况。
然而李辟尘不会在意他的状态,手中的那块铜石是意外之喜,因为李辟尘认出来了,这正是曾经在碧落龙门前见过的“它山之石”。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铸造剑匣的地点选择在了北原,天秦圣部感觉到李辟尘出现在北原的时候,顿时面上皆是惊苦之色,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帝君时隔两百年又出现了,而当世的天秦部,已经不是圣部,连圣人都没有了。
仇夷部的圣人出现了,觐见天帝,小心的询问来意,而李辟尘告诉他不必惊恐,只是来此借地铸一仙匣。
耗费了三十年的时间,这比铸诸剑花去的时间还要漫长,但这口剑匣出世的一刹那,同样是惊人的,整个元荒之中,所有巫道部族中,那些战矛金戈,铜刀铁剑,在这口剑匣出世的一刹那顿时是纷纷立起,随后,对着遥远的北方,发出最刺耳的鸣颤!
“敢问天帝,此匣何名?”
仇夷圣人抱拳询问,眼中透露出震惊与艳羡,这口剑匣出世的一刹那,便引动天下无数的兵刃俱都震恐,皆诚惶而拜,足以说明此物威势。
李辟尘看着那剑匣许久,直至那它山石的铜光消去,古木的云烟降下,河石的星华也寂落,李辟尘忽然笑了下。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在岁月之中迷茫,看尽了万古千年,何处当是故乡?”
仇夷圣人:“天帝故土……不当是云原吗?”
李辟尘摇头,却没有回应他,如是自言自语:“什么也没有留下,但还有执念,还有一道线在连着我,让我回过头去,还能看见故乡。”
“就如诸剑归匣,走的再远,也要回来看一看的,不然世事的尘埃就会把剑的锋华压下,不然世事的风雨就会让剑的锋华腐朽灭尽。”
“这个剑匣……我要叫它‘风筝’。”
“是的,就是风筝。”
李辟尘的眸子中,衍化出一种古老与慨叹。
“如果回不去了,看不见了,那么,我希望乘着风,一直向天上走去,看一看,看一看……”
“直到那大罗的尽头,无何有的故乡。”
……
天色已暮,七八个孩童自西山而来,蹦跳着,欢声笑语。
落日的余晖洒下,青色的稻也开了金花,忽然间,孩子手中的银线断开,便见他抬起头,愣愣的,看着那断线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那……苍冥之外去了。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太初世震,太无当寂,太上无名
人间之事熙攘,天上之事,却还没有消停。
空旷,寂寥,甚至到了无法言说的一个地方。
在这片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世界”或者说是“天”的地方,最深邃也最辽远的尽头,有一轮渺渺的大日在散发着辉煌,但这一尊大日是特殊的,并且呈现着青白色,众生无法靠近它,更无法触碰它,亦不能去谈论它,只能远远的,看着它。
如果贸然去试探它,只会招致自身的覆灭。
因为太一与浑沦的笑声,一个自未来而到,带着光阴之威,冲刷了无数的天与日,山河沧海都在刹那成为烟云,四大众生也化作尘土,那畅快猖狂,甚至有些肆意,这就是太一的声音。
而另外一个,带着平和与收敛,自遥远的过去而来,把熊熊的烈火,沸腾的水与云都定格,这是浑沦的声音,亦是岁月的伟力。
不要说大圣吓得魂飞魄散,某些古老的存在惊疑万分,那些古老仙人们惧怕不已,而这同样影响到了诸位天尊。
在这处不可知之地,那辽远浩淼的大日前,有一座碧宫和一座天山出现了。
碧宫位于大日的过去,天山居于大日的未来。
这处玄妙浩淼,辽远广阔,尘埃不得起,众生不得听,万象不得闻,诸空不见,诸有无踪的地方,是作——太无天!
嗡——!
但看碧宫之侧,有四道剑光忽然升起,其炁翠青。
但看天山之上,有一道灵光遥遥登天,其炁元黄。
那碧宫之上,有名讳映照,在辽远大日的光芒扫过的一瞬间,才会出现其中的真影,唤作碧游宫。
那天山之上,同样有碑文矗立,在辽远大日的光芒落下的刹那,碑文上有真字浮动,唤作禹余山。
四道剑光发出嗡鸣,震动诸天,而那道灵光似乎在给予回应,当中炁息平和。
碧游宫与禹余山在进行交流,只是它们之间的动静与回应,皆是以光来进行的,并没有声音,也没有雷霆,更无那浩大的浪潮。
天是寂静的,到了一种沉默是金的地步。
剑光的波动剧烈起来,似乎要表达什么强烈的情感,而灵光则是悠悠旋转,似乎在安抚四道剑光。
这样的“论道”持续了很久,直至那辽远的青白色大日,忽然闪烁了一下。
于是四道剑光回归碧游宫,那道灵光在转了一会后,也坠入禹余山内。
太无天彻底寂静下来,碧游宫向太无的过去而走,禹余山向太无的未来而去。
如同阳与阴,开始围绕着那辽远的大日而转动。
……
同样的景色,或者说相似的景色出现在太初天,只不过和那相距极远的大日相比,太初天的大日却是横贯在天之中,凌驾于天之上,混混沌沌,其光之外,带有巨大的黑暗与雾霭。
有通天彻地的巨人站立在雾霭之中,另外一方,则是悬浮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巨人手托神山,在天中心之上,号曰白玉京;老人掌起仙宫,唤清微宫。
在中央,那轮可怕到极点,带着最炽烈也最黑暗的大日之内,有浩荡莫名的声音一直在回响,这似乎是对那两道笑声所做出的回应,与寂静的太无天至高处不同,太初天的至高处,永远是有着巨大的回响,充满了澎湃的生气。
那两道笑声划过太初天,让巨人张口吐出一道宏伟的炁息,让老人睁目,发出一声自亘古以来的叹息。
黑暗与金,双重的辉光降临在此,混沌的雾霭汇聚成天,巨人向着过去隐入,老人向着未来而望,就这样背对着背,再也不看那轮可怕的大日。
太初大日的声音依旧在响,轰鸣着,回荡整个太初之天。
中央的黑暗内,忽然有七十二色的光华汇聚成圆,一闪而逝。
……
在另外一处,众生难以寻觅到的地方,有骑着牛的老者出现了,他佝偻着背,手中捧着一卷不知道写的是什么的书,来到了一座浩大到不可丈量的黑山前。
这是不死之山,太古以来,传说中卧龙榕所寄宿的地方。
“谁?”
疑问的声音从山中传出,老人抬起头来,那青牛不满的哼了一声,而山中的那个声音咦了一声,这让老人忽然笑了起来。
“已经老到连我都认不得了吗?”
青牛载着老人向山中走去,不死之山上,那株盖压无数人间的大榕树晃动起来,有人从榕树下走出,那是儒道的太古圣人,他看见了青牛,亦看见了老人,面露动容之色,惊道:
“看来我确实是苍老了,连你的炁息都认不出来了。”
老人合上了书本:“我能看见,这株榕树正在走向消亡,不死之山,真的可以长存不死吗?从遂古以来,你以心血种下一颗凡草,至如今,这草化作参天龙榕,而你早已与此木融为一体,木衰则尔亡,木盛则尔生。”
太古圣人摇头,叹了一声,把老人请入不死之山,那开口道:“我已经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如果大榕就这样老去,就这样寂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听见了吗,那来自未来的猖狂与畅快,那来自过去的平和与收敛。”
老人点头:“是太一和浑沦的声音。”
太古圣人点头:“是的,确实是他们的声音,自遂古以降,自根源初始,何等再听闻过这般的笑声?一笑而明千古,我悟道了,凡尘众事皆笑谈,纵然是我,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死真是消亡吗?四大众生浑浑噩噩的活着,在夹缝中苦苦求生,对于我们来说,消亡之后,只要有意愿,并不会去到冥海。”
“那么我们会去到哪里呢?道兄,你有想过吗?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最后真灵当归到何处呢?”
老人抚须,望着太古圣人,道:“这不应该是天尊的道路吗?所谓要意就是一个无字,但这无会以什么形式呈现,便是说‘无’之人自己的事情了。”
太古圣人笑了:“难道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天尊吗?”
老人同样笑了:“我怎么会是天尊呢?如果我还是天尊,太上就不会圆满,太极依旧是太极,正因为我不是了,所以太极才是太上。”
“你可曾听见太极天中传来的呓语?”
太古圣人摇头,老人抚掌而笑:“太极天尊已经圆满,我正是那不圆满,我是道德,我是太上八十一化,我亦有凡人的名字,这是我所留在世间的证据。”
“我姓李名耳,生时耳不聪,难以闻声,人生来都是有大缺憾的,孔丘,你也不例外。”
太古圣人:“当年凤歌笑我痴狂,不该种下榕树,说是束缚了我自己,开道之事有大恶,如今不见故人身影,而我也明白了她的话……这凡尘诸事皆有尽,是的,道兄所言不错,众生有憾,我有大憾。”
他望向老人,吐出惊天之语。
“我死前有大愿不曾了却,道兄,我要去大道之间,见白骨道宫,闯天冥之门!”
……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如果是李辟尘呢?
元荒三百年岁月,踏遍山河四方,而剑匣铸出,沉寂百年,李辟尘终于要回到云原,不再滞留于此。
“常羊山动,帝山也要离开,这里剩下一片莽莽高原,湟水也难以再向这方流淌。”
“距离大荒还有二百年,这几乎就是眨眼的事情了。”
李辟尘与陈道生谈论,此时天宫中有仙人来往,那种炁息撼动天地,这后来百年之中,陆续有人突破到地仙境,如今粗略看来,已有十位元神地仙。
再加上一百零八龙首巨神,这股武力,李辟尘时常自嘲,言谈若是再多五六位天桥仙家,怕是都可以自开福地了,虽然龙首巨神都是凑数,不算仙家,但这看去,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地境高手。
李辟尘坐在宫内,双手上升起一团云炁,其中有大千万象之光浮动,这团炁息被凝练,仿佛融入身躯再从双手衍化。
“大庭圣部之事可以尽数交托那个孩子,他如今也三百岁了,只是道兄回归云原,我或许也该回到我来的地方了。”
陈道生轻言:“三百年帝山修行,获益良多,虽然没有见到真正的天意,但我从道兄口述与感悟中,得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这个事情不能急在一时,或许我也应该回到我出生的故乡去找一找线索。”
他如是说着,但过了一会,又笑起来,李辟尘把手中那团炁息融入身体,看向陈道生:“你还在惦记着津水的天碑,但你可别拉着我去,眼下没有时间了,若是那天碑之中再衍化一个世界,困在其中不得出,两百年后,便是难以进入大荒了。”
陈道生失笑:“衍化世界,如今这天宇乾坤,难道还有什么世界能够困住道兄的吗?”
他话出口顿时回神,自知不对,那万一里面带着某些死去大圣的覆灭乐土,那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于是也只有摇摇头,道:“我临走之前去看看,算是撞撞运气吧,当然不会逗留太久,其实这也是有一点不甘心,我寻找了这么久,天秦部也寻找了这么久,其实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个东西看不上我们。”
“我以为是五典,却没想到是三坟。”
李辟尘回应:“我护送你入天门。”
陈道生哈哈一笑:“道兄好意,那便多谢了。”
七日之后,陈道生踏天而去,行有十八昼夜,落到北极津水,在游荡一圈之后,并不曾遇到三坟之炁,也不曾碰上什么神秘老人,亦或是书灵古圣之类,于是只能笑叹三声,失望而归。
可就在临走之前,忽然有一道声音回荡津水之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归去吧!”
这道声音浩大且恢弘,然而却并不曾被其余众生听见,陈道生顿时一惊,在呆住之后,仰天大笑数声,再不留恋半点,顿时是拂袖而去。
道不同。
三坟果然是有灵的,只不过却不认可他陈道生。
这太古至圣所书写的东西,那位无名的执笔者,他所留下的证道之物,是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的,而陈道生所想的,则是那可笑的姜天崋与秦火,耗费了四十八万年的岁月,到头来还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寻找到这本书。
三坟对其嗤之以鼻。
“圣人之坟,神人之影,至人之炁……罢了,能领悟多少,看你自身造化与悟性吧。”
陈道生离去的身影顿了一下,忽然转头,看着那空无一物,只有巨大浪潮的津水,开口朗声道:“你是在问我所选择的道路吗?”
没有回应,三坟之碑沉默下去了,陈道生叹了口气:“我寻找了天意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成为天帝的下属,愿意尊他千年,全都是为了至人之道,我认为这就是我的路。”
“有人说我两面三刀,有人说我墙头野草,也有人说我心中根本没有故土故乡,我以前听过很多人这样骂我,甚至三姓家奴……”
“但是,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至人,我投靠于谁,只是为了道,他给予我桃花,我报之以琼瑶,但这一来,我已经报答了你啊,所以你我两清,在没有任何的恩怨情仇,这就是放下。”
“情讲情,情还情,故而忘情至无情,这才是大逍遥,无牵挂。可对方不这样想,他认为我和他是旧识,应该留他一命,或者帮助他才对,可这没有道理啊?恩情已经还完了,对吧?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
“我一直认为,修行之事,要拿得起,还要放得下。”
陈道生对空旷的津水开口,诉说着自己的道路。
“有些人很可笑啊,他们自己没有放下,然后就去劝解别人,说你要看开啊,不要向心里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后自己那点破烂事情还没有理清楚,谁给的脸面来干涉旁人?”
“你一说他,他又不开心,说自己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既然这样,你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也没有求你过来,你自己凑上来……自作多情。”
“他们拿起来了,但是放不下去,却要劝别人放下,然后别人放下了,他们还是没有放下。”
陈道生叹息:“我以前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渡过的,故而我所认为,一事归一事,事事清楚,事事明白,日后你我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不会在有半点的牵挂。”
“这就是至人,最大的逍遥,该给的,已经还清,该放的,已经放下。”
三坟之碑有了回应,那浩大的声音带着疑问与嘲笑:“你是这样理解至人的,确实也是一个解法,但是你有想过吗,如果你真的能够放下,为什么还在元荒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这不就是放不下吗?”
陈道生:“因为我还没有拿起,所以放不下,你想让我拿起,很简单啊,现在现身,把无上大法给我,我就把你丢下。”
三坟之碑发出笑声:“胡扯不是?你这个人啊,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是四大众生之内,藏在有情众生中的……真正的无情众生啊!”
“好了,我知道你的道路了,但再想从我这里套出更多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我对于你有了些改观,但是依旧不会把东西交给你。”
陈道生凝视着那波涛汹涌的津水,忽然笑道:“如果是李辟尘呢?像是你这种存在,会不会见到他,难以自己,随后直接就……送了他一道光华?”
“他有圣人的碑,也有至人的炁。”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这世上本没有路
天宫外,有浩大天门应时而起,陈道生离去,临行之前向李辟尘道谢,而后渐渐隐没在那扇天门之内。
这是通向一处小界的天门,李辟尘没有想到,陈道生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处瓶中界。
他并非是大洲来客,也不是名门大户,更不是仙山魔派,就仅仅是无数凡人中的一个,当真是得了机缘,这才一跃化龙。
李辟尘颇有感慨,这和自己不一样的,这一位是实打实的,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能闻常人所不能闻之声,故而最后,能得常人所不能得之物。
送走了陈道生,天门关闭,大庭圣部以祝融氏为首的诸多大巫齐声恭送,而那位上上代的圣人也出现了,叹了口气,言道:“该还的恩已经还完了,他超出了我的预料,最后还是没能留在这里。”
诸多大巫之中有人不解,而这位老圣人不欲多言,他已经十分年迈了,并且因为禅让的原因,跌下圣人境,炁息不断的开始衰落,难以抑制。
李辟尘为他洗刷了身躯中的污浊,这让老圣人又能延命千年,因为他本身的寿元未尽,而大巫们的寿数是比不了仙人的,他还有进步的空间,只是因为衰老和操劳,而导致身躯内积劳成疾。
巫道动用天地祖先之威,能摄神之权柄,可以说是十分厉害的了,但以肉身为兵,最后往往会留下一些伤痛,纵然是大巫本身也难以治好,这种就算是后天衍化先天的病根了。
有些东西,有些疾病,甚至连仙神都难以根除,更会染上,这听上去简直匪夷所思,而这种疾病或者毒,往往对于寻常的凡尘众生根本无效。
譬如最著名的一句话,香火有毒。
这是在告诫诸神,不要过分依赖香火,否则最后会对神躯形成掣肘,李辟尘所能想到的比喻,大概就相当于吸食鸦片?
或许有那么一些相似性,但是还是不同,因为香火是神必须要取的东西,有毒,只是先神在告诉后神,不要把香火捧得太高,无所不能,重要的还是修炼己身。
即,说白一点,外力带来的东西终究是有极限的,如无根浮萍,如空中楼阁。
“多谢天帝。”
老圣人对李辟尘道谢,诸大庭巫人也同时谢过,再之后,便是整个帝山即将离去,李辟尘望着那些从五重乐土之中改修无缺仙道的人们,倒是忽然一笑,心中言道,掌教让自己开了一脉山门,原本就那么几个毛人,如今倒是人满为患,反而不需要广开门徒了。
那么,这座五重的乐土,必须要融入峨眉群山之内,否则自立山头,还是会容易造成隔阂。
李辟尘挥起了手中,身后的风筝剑匣内,天丧、天禾、天望同时飞出,带着撼动天地的伟大力量。
遥远的东原,柏山圣人带了数位大巫前来相送,遥远的北原,仇夷圣人亦是到来了,言中称呼,恭送天帝归乡。
老圣人看着这一幕,忽然大叹了一声,对李辟尘道:“火帝开辟了巫道,然而如今,巫道诸多圣部虽然还以祖庭自居,但却已经不如仙神之道了。”
“毕竟是自遂古以来的道路,后来者开辟的诸多道路,似乎已经要走向尽头了。”
李辟尘摇头:“并非如此,难道巫道没有飞升之人吗?”
老圣人疑惑:“当然是有的,天帝有何指教?”
李辟尘道:“我想起了一句话,但这句话不是我所说的,可是此时,用来和您交谈,却是十分应景的。”
这并不是胡言,李辟尘确实是想到了一句话,虽然说话的人,早已经被玩成了一个梗,但先贤不可不尊敬,故而此时谈论,还是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
纵然这位所谓的“先贤”,比起李辟尘来说,要晚上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才会出生。
老圣人带着疑问:“请天帝教我?”
李辟尘一笑:“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有了路。”
“把路换作道,其实也是一样的,火帝开辟了前方,后面如何走,是你们的事情。”
老圣人听闻,悚然动容,惊道:“天人语也!能言此话者必然是一位当世大圣,不知道究竟是谁所言?”
李辟尘摇头不谈,老圣人面露可惜之色,紧跟着,常羊巨人便站了起来,把帝山托起!
那巨大的身躯扛着更宏伟的帝山,常羊巨人的身后,跟着一百零八位龙首巨神,踏着风雨,手擒雷霆,气势滔天震海,让整个中原四极都隆隆而动!
“移山!”
众仙家升天而起,乘风踏云,或驾驭云雾雷雨,那古老神话中说,神人主天,真人主地,仙人主风雨。
常羊之土上空出一片广袤的天地,这里化作了高原,碧草连天,再不是曾经荒芜的模样,而诸多大巫之中,有人庆幸,有人叹息,有人则是感觉,压在心口的巨大山石终于落下了。
各方起法过天门,而在遥远的津水,大地隆隆颤动,浪潮拍打着黄土汇成的河岸,这股波动从津水开始,在一刹那,传荡到了整个元荒。
有山岳忽然拔地而起,透露出莫名的炁息,然而那座藏匿起来的碑文轻轻震了一下,那些拔地而起宛如石林的山岳,陡然寂静下去。
是穹昊氏和太上昆仑补全了这片天地,这是没有错误的。
但是同样,有大圣的血肉落在这方,这个传说,也是正确的。
曾经被人斩落苍天的一只手,那铜衣甲士的影子萦绕在某人的心头难以散去,愤怒的咆哮贯穿诸天的星云,直至那一刀劈落,带着鲜血浸满青天。
“既是死者,那就好好寂灭下去吧……带着古老时代最让人悲哀的秘密之一,再也不要醒来。”
三坟之碑吐出了声音,于是那些血肉没有再次出现异动。
浩大的天门内,众生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最后随着那浩大天门关闭,元荒之中便失去了太上的身影。
“我确实是很想送他一道光华,但是他却不会接受,因为道不同,他最后会亲手毁掉现在的道路,这个人和你陈道生不同,他是至人,但却有着大执念。”
天碑的声音还在诉说,但到最后却渐渐的消失,越来越难以听清,只留下诸如“寂灭”、“乡影”、“人间世”、“不闻不知”等渺渺的音词。
……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仙武文明,天庭初立
熙熙攘攘,人海人山。
云雾在光的照耀下逐渐散开,那锦绣的山河涌现在世人眼前,层峦叠翠,凤鸣鸾和,浩荡的神木参天而起,河水中浪潮翻滚,与青天交相辉映。
尘世醒来了,带着笑与哭,苦与乐。
这里是太华山外。
石明镇上,往来之人无数,在过去,凡尘中人难以寻到的仙山小镇,如今却出现了无数的游历者。
隐世的石明镇出现在了众生的面前,而对于原本的镇民来说,如今他们多了一个职务,那便是对于这些“外来者”进行踏入修行之世的“引导”。
所谓的“引导”是什么?
那正是“升天”。
这个事情,便要从头讲起。
三百年了,云原发生了剧变,首先第一点,便是那高悬天宇的火云山。
三皇治世,同入火云已有三百年。
不论是不情愿的也好,巴不得的也好,无所谓的也好,总而言之,三皇已经共治世间三百年,对于人道,带来的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的。
姜皇说行与武,主八方天时;
魏皇论德与工,主六合地运;
赵皇说法与理,主人间苍生吉凶祸福。
最开始,三皇之间必然互相看不过眼,尤其是姜赵之间,前者常怒,后者卑微,但这三百年过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有了一个平衡。
烂柯棋局所衍化的千年,事实上正是第一个百年,而诸多仙神在观察之后,发现了这三位弄的似乎还不错,故而就在第一个“千年”再度劝说三皇,把虚假的千年,试试变化为真的千年。
姜皇没有反对,但他依旧不甘心。
“孤看见了,天下确实开始兴盛繁华,孤知道各位得意思,无非就是把原本的推演,变成真正的三皇治世。”
“但孤依旧不甘心,各位,算上虚幻的时间,孤如今也有千岁!但放不下,依旧是放不下!”
“孤主八方天时,号曰天皇氏,让这人间风调雨顺,倒是也遂了你们的愿!但这一切,不过是孤想要告诉各位,即使没有那二人,孤一样可以统御天下!”
“孤,一人亦可带给这人间平和安定!”
人的意志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但姜皇说归说,他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诸仙神无奈,但这其中,有一位仙人出面,笑谈道:“姜皇已入局中,但只是他自己还不自知罢了。”
局,什么局?
又仙神不解,但同样,也有仙神明悟,抚掌大笑。
于是三皇治世自第一个百年结束之后,再过二百年,这是真正的二百年,在这二百年里,人间的格局有了巨大的变化。
小的仙门如雨后春笋般冒头,众生开始尝试把天雷地火代入生活,尤其是当天工术出现的时候,这人世间便多出了一种东西。
偃甲。
有修行者所用的仙兵被摩刻,成为人间所驱使的东西。
随后,能遨游天宇的“仙舟”出现了,并且不再是仙人才能使用的东西,而是大范围的出现在了人世间。
妖出现,化形,会在人间游走,这时候,需要去仙门或者神祠请来一份勾牌,如果这两处请不到,也可以直接向火云洞请。
那么,越是靠近仙门的地方,人的德行与道理也会越发的近似圣贤。
终于,在某个时日,当黎明的太阳升起,魏国境内,一位仙人游历凡尘,来到一条名为“洈水”的大河之畔,那河流中,有渔夫撒网,但紧跟着,却有白鲤出现,那渔夫却不上前抓弄,而是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妖。
那白鲤向渔夫鞠躬,头颅点水,向这渔夫而问道,那仙人看的惊奇,因为心中想着,这渔夫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哪里知道化形之妙?
但却没有过多时,那渔夫开口,吐出天人之语,不仅仅让白鲤惊讶,更让隐在一侧的仙人瞪起了眼睛,随后没过几个呼吸,便有雷光重重,大浪滔滔,看那白鲤登天而化龙的时候,这位仙人心中顿时发现了,人道的盛世,或许已经悄然到来。
当众生注重法的修行,注重德的培养,亦同样不会落下武与器得时候,不轻视也不贬低其他的道理,会认真的去实践与试验。
就连渔夫和樵子都能点鱼为龙,唤石人开口,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是只存在于梦想中的世界。
大德,大贤,悄然出现在茫茫的尘埃间。
而由于三皇入火云,在人世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思想居然短暂的被遏制了。
有多短?
约莫两个甲子。
但却是最好,也是最妙的两个甲子。
这是三皇,乃至于仙神都没有预料到的。
貌似开始走上另外一条道路了?
这般景色,倒是颇有些万八千年前,人道盛世的光景。
于是,在三皇的决议下,人道之中的王朝开始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种东西!
天庭!
以天庭统御天下众生,而诸修行之人,达到升仙的关隘之后,可以自己选择登神还是化仙,但不论是哪一种,首先要经过九玄仙山,或者六道神部,要在其中留下名讳,这才能去往天庭。
天庭的出现,其实正是姜皇不甘心的产物,诸仙神也已经明白了个中缘由,但对于诸仙神来说,天庭的出现,似乎还有助于仙道与神道,当然,诸仙神同样也明白,依照姜皇的个性,他必然是不会放弃天皇地位的,那么等到上千年,数万年过去,当天庭发展成为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或许就是彻底把诸仙神镇压的时候。
幻境棋局千年,不仅没有磨灭他统一的念头,反而更加的执着了,从这一点上,他有大执念,倒是和李辟尘有着巨大的相似性。
这等于是变相的统一了诸世,而姜皇的算盘打的也十分的好,毕竟他身为第一代的天皇氏,主动八方风雨,从地位上来说,凌驾于地皇氏与人皇氏。
从一定程度上,他便是天道在人间的代言者,当然,姜皇想的可不是区区的天道,他这一系十世,俱都是要效仿人皇行事,是所谓“替天行道”。
这样一个庞大的怪物出现的时候,仙神知道自己正在喂养一个可怕的存在,但却没办法制止,只能用升天的手段来遏制,即用仙神二道来分开原本打算进入天庭的修行者。
这里面自然是有很多人,原本想要前往福地仙山,后来因为无缘而不能入,现在则是没有这个顾虑了,但相对于原本九大福地来说,有很多地仙是不愿意看见这个模式的。
原本收徒,一讲缘法,二说悟性,三谈道德,第四才是说根骨。
拿太华山来讲,那钟灵铁谷,百丈飞索,静心之道,三千玉石台,哪一个不是为了磨练心性而设下的?而没有外观仙人的通碟引荐,休想寻找到福地所在之处。
并且原本收徒,多数都是少年人,或是以孩童为多,因为他们的道德观没有彻底定形,可以正确的引导和塑造。
但现在为了遏制天庭发展,故而不得不广开天门,这就导致一个后果,即那些从下面小仙门内出来的人,在某些德行,操守,乃至于为人处事之上,良莠不齐。
于是有的仙门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有的,则是隐入人间,彻底遁隐不见。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事实上,诸仙神虽然知道,天庭之事是天皇氏搞出来,为了针对仙神二道的利剑,并且因为套用了他们道理的关系,导致这帮仙圣还不能反对,从心里上来说,能恶心仙神二道,确实是让天皇氏很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才是催生天庭,压垮他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就是随着人世的发展,人人如龙似乎已经不是遥不可及,这就导致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人间对天时众神,众仙,乃至于……对他这个天皇氏的祭祀与请求,开始变得少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地皇氏与人皇氏的兴盛。
因为诸生都可以修行法术了,那么,对于风雨这种东西,他们的请求已经不像是以前那么强烈,而且还有一点,众生凭借着法力,不断开凿大河大江,甚至引导大海和暴雨注入河床,在人世间造化了许多本不存在的水系。
这些水系中没有神灵的存在,亦不受天庭管辖,而有了江水,众生得以灌溉农物,这就是开始祭祀地皇,因为他们虽然有法力,但开凿山岳,造化江河,还是要取得地皇氏的许可。
不然地脉反噬,地龙翻身,这帮只是略有法力的众生,必然要损失惨重。
紧跟着,因为吉凶祸福这种东西无法预测,故而人皇氏的祭祀也更加的兴旺。
于是,随着这种状况的日益推移,当众生不再需要“看天的脸色,靠天吃饭”的时候,天皇氏的祭祀必然就会衰落下去。
虽然仅仅是衰落,并非是不祭,但其中危机可见一斑,不过短短三百年而已,天皇氏的地位就已经岌岌可危,怕是这样过了一二千年,天皇氏彻底就会被扫入路边的枯叶堆里了。
三皇的地位并非一成不变的,这取决于众生所尊奉的信仰,这让天皇氏十分的紧张,他的大业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在这种小事上输掉?
地皇氏和人皇氏在窃取属于他的祭祀与气运!
既然都是三皇治世,且从格位上来说,天皇比其余二人都要高,那如今自己的祭祀衰落,这就不可能还会安稳坐着。
立天庭,必须立天庭!(愤怒)
这几乎就是拍着桌子吼出来的。
这天庭一立,天皇氏的地位便稳如太华之山,不可撼动!
地皇氏和人皇氏想要升格?
彼可取而代之?
门都没有!
于是他成功了,当然,立天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另外二皇没有理由反对,对于诸仙神来说,天庭确立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其中的隐藏问题,但这却也没有办法取消,因为他们没有资格。
最初三皇治世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现在搞了个天庭压在头上,也只能苦笑连连。
于是天庭成立了,确定下祭祀的东西之后,天皇氏很是满意,自己这个最高的位置算是坐的安稳了,名义上还是地皇氏与人皇氏的顶头上司。
他这千年虚幻修行,三百年货真价实的法力,在某一日,趁着地皇轮值的时候,天皇氏偷溜下界,化一道华光坠入人间。
他要看一看众生对于天庭的反应。
三百年,不,应该说是一千二百年,那千年虚幻对于天皇氏来说也是实打实的经历,虽然并没有真正的增加寿元,但那光影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可磨灭,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这么久远的时间没有来到人间,这天地之内的变化,与其通过乾天镜来观看,不如切身实际的体会一下来的深刻。
天皇氏化了个游侠的身影,腰间斜挎着一柄长剑,剑鞘的尖几乎都点到了地上,而那容颜,看上去不过方才弱冠,俊秀的很。
摇摇晃晃,那目标选中了太华山脚的石明镇,毕竟火云山距离太华较近,当然也只是相对来说。
……
周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露出了欢喜的笑。
还好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太华山的升天时间就要到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的升天就要等上两个甲子,虽然在第二个甲子之前,还会有一次福地开山,但自己没有外观的通碟,是不可能进入仙山修行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周砾明白,自己本身的天赋并不高,这一次的升天法会,就是冲着登入天庭这个目标来的。
入天庭,弃仙道入神道,可混个一方小神吏,从基层干起,慢慢向上攀爬,未必没有来日登临大神果位的时候。
开始,土地山神什么的,必然轮不到自己,能做个传讯的神吏,已然是大福气。
眼睛在四周望了望,很快就发现,这镇子上,几乎所有的歇脚处,不论是吃茶的,还是卖糕的,亦或是休息的,修行的,全都是打着同一家的招牌。
并且其中,还特意注明了,有出售各种灵芝草药,能够恢复体炁与法力。
他选了一个地方,赶了这么久的路,总是有些疲惫的,于是抬脚就向着那茶铺走去,准备喝一口再去参与升天,时间还有一点,足够了。
然而刚迈出一步,后面就被人抓住了。
下意识手里就捏了团火焰,那明光一晃,后面那人顿时松开手,周砾定睛看去,正是见到一个风流倜傥游侠儿,腰间斜跨四尺剑,那长的怕不是一刀能把自己剁了。
周砾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在打量三番之后,拱拱手:“这位兄台?”
“失礼了。”
天皇氏扮作的游侠儿同样抱拳还礼,周砾看得对方也是个知道礼数的,便是心中放宽了些警惕。
天皇氏向周砾询问,道他来此可是为了升天之事?随后又说自己是初来乍到,第一次参与升天,走时又因为匆忙,而本身不曾好好看看升天事宜,正是有些手忙脚乱,正好看见周砾似乎也是个参与升天的,便上前来询问。
“原来是这样,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居然当做儿戏,当真不可取。”
周砾松了口气,而后又摇头说教,天皇氏假意道歉,周砾叹息:“罢了,既然这样,你与我一道同行,共赴升天之事吧,只是兄台这大咧咧的性格可需要改一改,不然若是当了一方正神,三天两头出乱子,如何向天庭复命?”
天皇氏眼睛微动,假笑赔礼,随后切入正题,问道:“如今天庭初立,此事由天皇氏发起,不知道兄台对于天庭之事,三皇地位,又是怎么看的?”
“这样讲吧,兄台入天庭之后,想去哪位皇者的门下修行?”
周砾不假思索:“当然是地皇氏。”
天皇氏听的眼皮一动:“何解?”
周砾笑道:“如今天下,地皇主山川地运,万物众生,你做什么事情,首先要祭与请的就是地皇,其次就是主管吉凶祸福,甚至考试升天等一应杂事的人皇氏,有事没事拜人皇,大事临头拜地皇。”
天皇氏的面上一愣:“还少了一个,天皇氏呢?”
周砾也是一愣:“天皇氏?哦对,是的,不过拜他干嘛?没啥用啊。”
天皇氏:“???”
孤等你给孤一个回复!你他大爷的!
周砾撇了撇嘴,道:
“其实是少了两个,还有一位啊,正是俗语有言:
春日第一拜东皇——无病无苦;
有事没事拜人皇——基本都灵;
大事临头拜地皇——万事保过;
闲的没事拜天皇——多少信一点。”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骂人
周砾说着,完全没有看见已经面色极其精彩的天皇氏,那一张嘴唇碰下,开口黎民闭口复命,而天皇氏的神情已经黑的和锅底似的了。
“天皇氏主八方风雨,但现在云原之上,除去不开花的山野深中,其余诸多百姓家里,多少也有一二会法术的孩子,那些小仙门如雨后春笋,依附九玄而生,仙家收人首重心性,四择之中根骨反而为最下,这就杜绝了出现眼高手低的人。”
“当然,不是说根骨不重要,但恰恰相对,没有高的心性,根骨再好,也不过是些低能之辈而已,哦,跑偏了,事实上,关乎于天皇氏,现在百姓对于风雨调度这种东西,也渐渐的不像是以前那么看重了。”
“有地皇氏庇佑,开山造河,从西方的水能够直达东方,所谓无神之溪,无主之江,便是说的这些人为运河……”
天皇氏打断了周砾的话,声音带着些许怒意,看的周砾微微一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家伙。
“你们这帮人,祭地皇氏祀人皇氏,但对天皇氏就是这么看的?你们就不怕那些飞舟在天上行驶时,天皇氏一个怒火打下雷霆,把那些仙舟全都毁了?”
“天皇氏可是主‘行’与‘武’的至高之皇!”
周砾听着这话,顿时明白了,敢情身前这家伙是个天皇氏的死忠信徒?
难怪难怪,怪不得自己说天皇氏已渐渐衰落,他会变脸这么快。
“那道兄,此次升天,是想要进入天皇氏门下修行?”
周砾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让处于愤怒边缘的天皇氏回过了神,冷静了些许,随后假意点头:“不错,要说火云山三皇,那还是天皇氏最高!虽然三皇各有轮值,但谈到文治武功,高瞻远瞩,这天底下何人能比得上天皇氏?”
“就说现在这个天庭,这片人间的兴盛,没有天皇氏从中牵引,又能在短短三百年内发展成这样吗?”
天皇氏的语气中带着对自己的傲然与对周砾的不满,而后者则是嘴巴一咧,道:“嘿,这就是道兄有所不知了。”
“我先回答道兄之前的问题,天皇氏主‘行’与‘武’确实是不假,但要知道,飞舟这种东西,可是出自于‘工器’之道,属于偃甲,这上面都有地皇氏的庇佑,地皇氏主‘德’与‘工’。”
天皇氏脸忽然一抽,心中升起一种滞涩感。
但周砾的话不过只是刚开了个头,他紧跟着笑道:“人皇主‘法’与‘理’,纵然是天上要打雷劈人,若是飞舟上没有恶徒,这雷又从何而来?人皇氏的‘法’同样带着天规,道兄,三皇治世,这是和九玄六神都商议过的,从天道那里请来了法旨,天皇氏要劈个飞舟,那重重手续可是多的很。”
“人皇调度,要顺通道理,以法换雷;地皇确认,要看看这劈的人到底失没失德;而这飞舟经过那一片仙山,哪一片神土,都要和当地的仙神讲的清楚明白,那劈落了之后,坠入何处,如何处置,也不是天皇氏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毕竟人皇氏还主吉凶祸福,然后人死了,是恶徒,抓入枉死城去,是善徒,便找个当地仙神给他度去冥海。”
“所以总的来说,天皇的地位最高不错,但也不可随意劈人啊,风雨什么的,大家都会按照观天之道来避开,太华山的仙人能驱使风雨,白衡山的仙人虽然难寻,但也能找到,他们可以推平六炁,那些小宗门中,也有一些呼风唤雨的法术……可以去仙门或者神祠请些符篆,这东西并不贵。”
“然后,黎民百姓们,自然不会去乘坐飞舟,况且,三皇都是为人间苍生着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劈人呢?这没有道理啊,对不对……道兄?”
“所以,你看,这一通下来,天皇氏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啊对不对,要受节制的地方太多了,总的来说一句话,和人间脱轨,没有该拜的地方,但是闲的没事拜一拜,总归也是好的……”
周砾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自认为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和这游侠说清楚了,但却奇怪的看着他气的面色涨红,宛如熟透的桃子。
“道兄……道……”
“孤……我,你放屁!不计天皇之恩,恶语相向,尔真兽也!”
兽也,意思就是骂人是个野兽,狼心狗肺。
天皇氏怒不可遏,一个孤字脱口而出,而周砾被喷了一脸口水,顿时面色如吃蚊蝇,怒道:“我好心和你讲问题,你这怎么还骂人啊!”
天皇氏气的拂袖而去,周砾也是气的不行,在后面骂道:“非人哉,呜呼,奈何!”
听着这一句话,天皇氏差点摔倒在地,这就是骂他:不是人,死了,没有办法!
通俗点来说,就是:死了都没人收尸的东西。
孤要杀了这家伙!
没有孤,你们现在这帮虫子还在地上匍匐,安能在此狺狺狂吠?!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天皇氏已经气的昏头,那身子刚迈出一步,后面忽然有人笑道:“不知火云山天皇氏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天皇氏恕罪。”
这一句话让原本怒不可遏的天皇氏缓过劲来,转了头,看见后方出现的人影,那眸子一眯,感觉这人似乎有些熟悉。
“你……等等,孤认得你!”
天皇氏上下打量来人,道:“你是地皇氏那个家伙以前的老祖宗?孟氏孟荀?我见过你的画像,在人间许多地方被供奉,立了祭祠。”
“确实是我。”
孟荀着一身阴阳服饰,腰间佩玉,斜跨二剑,手中取一柄梨花木尺,面相俊朗,纵然已是八百年春秋,但仍是玉树临风。
“天皇氏自火云山落入人间,如此见来,从今日之后应当是地皇氏轮值,如此陛下才有机会前来观看人间众生。”
天皇氏冷哼一声:“孤来看众生,但众生却是不想见到孤啊!”
“闲的没事拜天皇,不堪大用!孤就是这么个形象?”
孟荀笑了笑:“之前那人一番话语也是好意,只是告诉陛下如今人间大致之景,可这水利兴修,云原何等之大,山峦何等之广?总有听不得三皇天音者在,而受恩惠者,往往忘记曾经之事,陛下虽斥他为兽,但陛下可曾想过,虽然天庭确立,但这三百年来,您在对人间的调控上,可曾比得过地皇氏与人皇氏?”
天皇氏一怒,刚是准备反驳,但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时心中升起懊悔,当初三皇治世,自己选了调控八方天时的天皇位,原本以为这当是永远被众生敬畏的存在,但没想到,短短三百年而已,众生已经不再需要天皇了。
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或许正如孟荀所言,自己得了天皇氏的位置之后,认为这也算是变相统一天下,用人道的方法,用人间的帝王目光去看苍生,但却忘记了,如今自己的身份是天上火云山三皇,而非姜齐的人王。
这不是说靠着宰相,将军,文者就可以治理的事情了,众生不记得你天皇做了什么,故而便不会再祭祀你,比起地皇氏与人皇氏的积极入世,显化庇护,作为至高者的天皇氏,确实是安逸的有些久了。
藏在幕后把控天地?这种把戏已经不适用与这个时代了。
看着天皇氏的面色变化,孟荀手中木尺一摆,对其笑道:“看来天皇氏心中也是十分明白,既然这样,那刚刚文者周砾,说的便没有半点差错。”
“怎样?天皇氏难得下凡,不如随我转转,在这大好人间之中游走一番,也观众生升天,也看游鱼跃海,在火云山中,总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如今真正下到人间,不好好走走,如何能知人间是何模样?”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雷音来客,渡魔远行?
云原之上众生繁盛,天庭立下之后,统御周天,这对于其余的生灵来说,都是好事情,但对于魔道来讲,却是头疼的紧。
这其中,最先遭受打击的就是万墟州,其中诸多巫神出走,离开万墟前往其余州土,于是万墟之地便只剩下乱舞的群魔,而最可怕的是,这些群魔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引领者,不属于原本的七大魔门亦不是北海中的叛逆,于是当天庭立下,监察世间的时候,他们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要么全部金盆洗手,要么全部去死。
想要去投靠北海?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要从万墟州出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玩的提议,在万墟之内还可以苟延残喘,毕竟这里上古洞府多得很,但如果除去,失去了混乱的六炁,仙神的威风可以直接把他们这些杂碎全部扫平。
众所周知,虚天大遁符是好东西,然而却只有地仙才能制作,因为只有地仙才可以靠近虚天,万墟州中,地魔零零散散,虽然也有强者,但旁人为什么要把这种好东西给你这个杂鱼?
没有道理的事情。
元樾便是这样一个魔修,他成为魔头的时间并不长久,和很多入魔者一样,感慨着上天不公,被人欺辱诬陷,差点丢了性命,但天见可怜给他一线生机,让他最后堕入魔门,再回转过去杀了那些人满门,这种事情从遂古以降,从魔道出现之前便不断有发生,四大众生的重复性让过去的事情不断的上演,而在未来,这种事情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过去的事情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虽然说堕入魔道时间不长,但那是相对于其他的修行者来说的,对于凡人来说,当年他杀了某个王公满门的事情已经过了三十五年。
他赶上了一个最不好的时代,是的,再向前推移八百年,魔道还没有衰落,万墟仍旧是群魔的天下,而八百年后的今天,火云三皇治世,人道永昌,天庭监察世间,枉死城已经归入仙门,剩余的,渡魂道全灭已有八百年,黄昏地隐遁,森罗殿还是老样子,极乐明教被清剿,半死不活。
不,不对。
“就算极乐明教没被清剿,我也不去那里,都是一群人妖变态。”
元樾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五尘魔教也不行了,至于小苦海……那更不是一个好去处,去了只会变成蛊虫。
仙本逍遥,魔当傲啸,不受拘束,但如今却是束手束脚,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再不敢向外踏出半点。
“我们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元樾苦笑,手中的一柄魔戟上还沾染着鲜血,他坐在顽石上,身旁是七八个想要杀死他的魔人,如今都做了他那方天戟下的孤魂野鬼。
等到仙神腾出手来,稳固万墟州的六炁,这里就彻底恢复上古模样,到时候群魔再也不能冒头,除了归降和战死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道路可走。
“魔本是对仙道的扭曲……自太古以来,第一尊魔头出世,人间便有了魔这个概念……傲啸天地,杀仙所不能杀,斩神所不能斩,肆意狂妄,桀骜难驯,大奸大恶者称魔,大狂大妄者亦称魔……”
“这三千六百大洲,无数瓶中小界,难道就没有一个是由魔修主导的地方吗?”
元樾看着那混沌的高天,不由得思绪飞舞起来,确实是这样,这么多的天地,难道就没有一处是真正存在魔头主导乾坤的地方吗?
必然是有的吧,不是以前听有人说过,到了洞天的境界,看人间世仙魔其实都差不多,而且天上的诸多魔圣,貌似也只有寥寥几人行魔之恶事,但更多的,态度却是极其的暧昧。
在这种放养的情况下,人间不就如同春天的草原吗?总会有那么几个地方是野草战胜牧草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既然这样想,那么到底是成魔好,还是褪去魔身来的好呢?”
一道莫名的声音突然出现,元樾的眼中忽然出现一片璀璨金光,当中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对着自己笑,这四面八方的世界忽然变化,让元樾猛是吓了一跳。
这是一片幻景,出现在了这片小天地中。
朵朵金莲化生,带着一株神异古木,元樾猛然擒起方天画戟,而这年轻人赤裸着双足走来,笑了一声:
“我观道兄应当还有良知未泯,不如入我雷音之乡,褪去魔身,斩尽前尘。”
元樾一愣,随后气笑道:“你是什么东西,雷音之乡?褪去魔身?还斩尽前尘?你莫不是疯了?我认得你吗?”
“谬矣。”
年轻人行了个礼:“我方才听闻道兄所言,问这三千六百大洲,是否有一洲可为群魔傲啸之所,我可以告诉道兄,这个地方,确实是有的。”
“而且近似之地,还不止一处。”
元樾微微一愣:“你是什么来路?”
年轻人笑:“不是说了?我乃是雷音之乡内道人,顺应天时,前来度化诸多魔道苦人,我知道诸位前身皆有苦难,若非如此,也不会踏入魔门,这天底下愿意自行入魔者终究是少数。”
“我与道兄在此相见,虽相隔无数世界,但终归有缘,若无缘法,何以千万里外如在当面?”
元樾摇头:“原来是这样,你是哪个小仙门的人,是马前卒?仙神二道终于准备……着手把万墟州弄掉了吗?好,我来问你,若是我等不归顺你们离去,你们怕不是就要把这片大州彻底毁了吧。”
“先礼后兵,倒也是符合仙神路数!但我再问你,若是归顺,以前所造孽债如何去偿?呵呵,可笑,天道昭昭,却不看疾苦之人,天道昭昭,却不分善恶忠奸,虽知不是天道之事,但我等过去不过凡尘百姓,不诉天道,还能诉谁?”
“我听闻,数百年前,魔道巨擘苦界老祖飞升之前,曾经斩去自己道花,以全其罪,那些造过的孽债也一一偿还,那如今,我等归顺,怕是还要去枉死城里,在十八地狱赎罪?我就问一句,凭什么?”
“我无罪!亦无孽!”
“阁下还请另寻他人吧,虽然如今已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但我并不打算投靠仙门!”
年轻人笑着摇头:“我并非云原之人,罢了,好教道兄听得明白,你可称我为……摩罗。”
“而道兄见我,我见道兄,也并非是关于此界仙门之事,我雷音之乡,乃是一方遥远净土,离云原极远,不与仙神有任何瓜葛,只是如今遇到一些阻滞,故而特向周天寻求帮手。”
“我这一派,擅长度化,褪去魔身斩尽前尘,这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事情,道兄不必惧怕,也不需得去枉死城中赎罪,只需要斩足够的敌人,以大慈悲度其往生,这就算是还了孽债……”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大圣之路,佛字初现
这年轻的,自称为摩罗的道人,当然就是他化自在大圣的那缕分灵了。
他的炁息虚无,难以窥视真法,但事实上,他已经是一方地境巅峰的绝世人物,这八百年化到如今地步,不依靠任何幻境,单单凭借修业,这种速度,可以说纵然是李辟尘也望尘莫及。
只不过,摩罗这具身体,当中的灵性早已经和他化自在大圣融为一体,不能分开,此时的摩罗早已经不是当年摩罗,而是他化自在大圣,在人间的一个血肉化身。
雷音之乡,敢如此之称,把天域、人间之名,加上一个“乡”字的,那都是有大本事和大气魄的存在,毕竟能有这种称呼的,那都是自遂古以降之处,才配得上的名讳。
他化自在大圣感觉到了压力,故而他在天上人间之内,亿万的分灵都开始了动作。
这是惧怕,亦是战栗,但同样激发了他的念想。
太一和浑沦的笑声,让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至高无上的差距,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把他当场击溃,但很幸运,他化自在大圣挺了过来,故而认清楚双方的遥远距离,开始为了下一个阶段而准备,不再去奢望那种可怕的境界。
他要开教,立门,创宗,让无数的天上与人间都布满他的信徒。
用这种巨大的,众生的敬仰之力,可以让他化自在大圣进入下一个伟大的境界。
诸位大圣所走的路都不一样。
他化自在大圣准备走的,却是堂堂正正,摆在所有大圣面前的……至真境!
大圣入至真,必要死上一回,纵然已是过去不伤的诸圣,也必须面临这一次劫难。
这相当于只针对大圣入至真的无量劫了,而且在很多人心中,至真这个境界,是有问题的。
不然,大圣之中为什么会有最古者的存在?
这已经比至真更强了!
如九华上帝,诸天大圣之中,最古者之一,纵然是天尊见到,也要好言笑谈。
如虞主汤主,前者坐在岁月长河之中,比那些古老仙人更加强大,他是大圣之上,但却不是至真!而后者虽然还是大圣,但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他,纵然他并非最初的那位汤主。
又如……不死之山中的太古圣人。
大圣,至真,这确实是递进的关系,但大圣可以不入至真便触碰到天尊的门槛。
遂古之时,没有至真。
他化自在大圣可以选择其他的路,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至真的道路。
无他,只是因为本身不同与其余大圣所导致,其他大圣化至真成功的几率只有一成都不到,而他化自在大圣,足有六成。
没有道理不走这条路。
亿万的分灵同时推衍,亿万的分灵都是他化自在大圣。
一道血肉之身,便是一道挡劫之力,那再加上教派遍布天上与人间,这么巨大的信仰香火,汇聚起来,足以抵抗一次死劫。
纵然是无量劫,也可挡下!
“是时候褪去魔身了,既是褪去众生的魔身,也是褪去我的魔身。”
他化自在大圣的声音在摩罗的心中响彻,那道虚幻的影子上,魔气变得极其虚淡,他身为诸大圣之中的中古者,本来就应该着手分开阴阳,魔道仙道,都是道之内,不该再有分别。
这是他已经决定的前路。
如夕云一般死抓魔道,下场就是如被其他人算计的和猪狗一般,可悲可笑,纵然在人间有魔道弟子供奉,可元会轮转,他又可精进几分了?
早成诸圣笑谈。
但夕云百折不挠的精神,还是被众圣所肯定的,故而也有人心中升起忌惮,怕的不是夕云乱搞,怕的是他乱搞之后,还不认输,继续再搞。
头太铁。
“引导众生向善,以慈悲斩魔的教派,既是斩掉众生心魔,也是斩掉我之过往!”
“过去那个九衢尘所说的话,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确实有大道理。”
他化自在大圣吐出话来,摩罗的眼中,有金色的光辉萦绕,赤裸的双足上金莲沸腾,片片舒展,无比神圣。
还有什么比度化魔头,让魔头成圣再去斩魔,来的更为“善”呢?
元樾被说动了,但他依旧狐疑,询问道:“你是其他大洲来客?如今在云原显化幻影?这么说你很厉害了?”
摩罗微笑:“地境巅峰,天桥九步而已。”
“嘶——”
元樾立时倒吸一口冷气,身躯不自然的打了个颤,甚至僵硬了一瞬间。
天桥第九步?!
脑海中宛如雷震电轰,但冷静下来之后,元樾看着摩罗的眼神便不一样了,问道:“不对,既然你是如此大能,何必这么远跑到云原来度魔?只是为了拉信徒?你究竟是仙,还是神?”
“既不是仙,也不是神。”
摩罗开口:“最开始是呼为‘拂’,是因为此字为逆反之意,正如道兄逆反魔道,重归大途,褪去魔身,斩尽前尘,故而,把手换做人,是称呼为……佛!”
这个字开口之后,便宛如有一种宏伟无上的力量,在这一刹那,云原之上,无数的地境高手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首当其中的,便是北海真神!
轰——!
浩大的魔威与神力横扫天下,摩罗感觉到了这股力量,不由得叹了口气,于心中对他化自在大圣道:传道之事任重而道远,大圣想要立教证道,恐怕有大阻力。
“佛?”
北海真神的声音传入摩罗耳中,同样也传入元樾的心中,前者眼帘微动,后者则是面色大惊!
原来北海真神可以把法力投到万墟州?!
元樾的神情再度不定起来,原本以为要投靠北海,需要突破万墟封锁,但如今貌似……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这股压力未免也太庞大了,摩罗的幻影笑了一声:“不知真神有何见教?”
“你敢在我的地盘上传教?”
北海真神发出浩荡的声音,振聋发聩:“大圣化身?他化自在?”
“哈!你是来报复我吗?报复我控制了俱芦界的天道?”
曾经北海真神把一道分灵念头投入俱芦界,用来扭曲俱芦天道。
这是因为,俱芦界的天道极其弱小,且不曾完全显化,本身世界又是瓶中界的级别,游离诸世之外,连真正的人间都算不上。
北海真神乃云原天道之下最强者之一,他的法力,足以办到扭曲瓶中小界天道这种事情。
“都毁了你的灵山,丧家之犬,还敢回来?作为他化自在大圣的狗腿子,你倒是忙的很欢快!”
摩罗叹息:“灵山西移,这也是无奈之事,真神所作所为,有伤天和,俱芦天道成恶,肆虐菩提,大圣于心不忍,收拢诸多神圣,开辟雷音之乡,再开一道,是以福泽苍生。”
北海真神哈哈大笑,而后那声音便带着无尽的恶意。
“这里可是人间啊……大圣?很了不起吗?”
这一言落,摩罗的身躯顿时开始扭曲起来,似乎化为了血肉之团,那最后的眼中带着怜悯,同时发出叹息。
“真神一念便能斩我,但我可在雷音之乡中涅槃,真神能杀我一次,安能杀我千万次?”
这句话落下,但伴随着的却是北海真神的嘲笑,紧跟着摩罗被消灭在世上,元樾则是身躯一颤,紧跟着,北海真神那种庞大的威压便覆盖下来。
但同时,天外有一道黑色剑光划破青天,带着一种玄妙的炁息,直接衍化黑风,把元樾当时卷起,瞬息之内便远遁不见。
第一千零五十章 传法立教度人,天门震世归兮
“枉死城?”
北海真神的炁息震动起来:“好胆子,敢在我手下抢人,很好,成了仙道走狗便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了,等到本座破封而出,你枉死城上下,鸡犬不留!”
他这句话浩大无比,但同时,却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回应了过来。
“好教真神知晓,我枉死城上下,还真的就没有一只鸡和一只犬!劳烦您费心了!”
那是嘲笑,这种巨大的挑衅让北海真神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约莫三个呼吸,北海真神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把整个北海都烧的干干净净!
“蝼蚁安敢辱我!”
这股波动扩散开来,轰鸣震世,整个北海内的群魔再一次遭了罪,那些地境的高手远远的遁走,其余的则只能自求多福了。
无数人苦叹难说,而北海真神的身旁,六世前身被枷锁束缚,代替他沉寂于北海之中。
那四百年前洒下的种子,如今也开始生根发芽,俱芦界中的七世身轰塌了灵山,但那些灵山上的人却没有死,被他化自在大圣的意志带着远去,这让北海真神十分不满意。
大梵天终究有缺,只是一缕化为被自己操纵的天意而已,俱芦的天道难以成形,这时间还要花上很久,纵然被催化,但也不是四百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俱芦的岁月已经快和云原同步了,这原本应该是好事,但对于正在掌控俱芦天道的北海真神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就表示,他代替天道的进度,又要不知道延长多久了。
如果大梵天以无缺之身出现,灵山必灭,那一片瓶中界会再一次成为他衍道的地方。
太华山以为用封印就能够锁住俱芦,这是痴心妄想,真神手段,岂能是那些下三流的地仙可以料到的?
而投入苍茫之外的八世身则也传来了回应,四百年的时间,让那具八世身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而这一次,因为有了上次石人脱离掌控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很久以前四世身的隐患,对于第八世身,北海真神的掌控力度空前的强大,几乎在第八世身诞生的一刹那,就已经在他的真灵中种下了化身不可更改的种子。
四百年来不断加固,这第八世身强大无匹,虽然无法与北海真神相比较,但作为转移的炉鼎,则是极好不过的,况且他根本不会反抗,认为自己的一切都该奉献给真神。
这无尽岁月,北海真神随着镇封的减弱,开始勾连其他的世界,之前摩罗所说的,完全由魔道控制的天地,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在诸人间之中,也属于极弱,极偏僻的地域。
魔是执念化成的混乱,任何离经叛道者其实都可以称呼为魔,而任何大奸大恶者也可以称呼为魔,故而魔并不是一个狭隘的词,恰恰相反,魔反而是一种意义极其广泛的词。
之所以都称呼为魔,是因为他们的道,都是从仙中被扭曲的。
某些世界,在北海真神的观察中,居然还出现了魔门行善的情况,但这种魔亦是魔,依旧并不是仙,他们也仍旧修炼恶法,但却做着相对矛盾的事情。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但单纯的恶是不可能存续下去的,只会导致人间的覆灭。
到那个时候,引洞天之中天仙下界,乃至于大圣亲至,重开地水火风,那就极其危险了。
因为覆灭的人间,已经没有了道的存在,故而大罗不顾,那么……后面的情况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大部分情况,是有无数瓶中界合一,升为人间以代之,这三千六百人间,同样不是长久存续的。
“沉陵洲……上诸道分派,一为天魔道,二为恶魔道,前者号称代天行事,傲啸人间,而后者则肆无忌惮,恶事做尽,视前者为人世蛀虫,众生本当肆意,何来规矩束缚……呵,倒也都符合魔门的称呼,也同样会行血祭之事……”
三千六百人间之内,北海真神借助第八世化身看的很清楚,这片人间中也有盖世高手,甚至有不亚于自己的存在。
“他化自在大圣可以在其他人间传教,我为什么不行?传播我的信仰,让我升格……谁说人间之内,天桥九步就是巅峰?我就不能化地祖吗?呵!太渊和王度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样可以。”
北海真神扯动了枷锁,那六世前身残破不堪,比起四百年前来说,更加的死寂了。
自他诞生,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枷锁,他积蓄到如今的法力,已经与地祖无异,他是北海之眼所化的神灵,本就是云原世上唯一一位先天诞生的魔神,自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堪比地祖,但是可惜,地祖不止一位,他北海真神想要乱跳,还是狂妄了点。
而在漫长的挣脱枷锁中,法力也在消耗,又是替换六世前身,还要分心搞事,修行速度也被压制,故而和真正的地祖比较,要弱了一筹。
但他有一个好处,地祖要依靠福地,福地强则地祖强,福地弱则地祖弱,而他北海真神不需要,虽然也寄托北海之眼,但那只是真灵在其中而已,不受到北海变化限制。
“还有太上化身之事,呵,他化自在大圣也是傻子,不去夺得太上化身,反而自己开辟什么佛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以慈悲之心施雷霆之怒,他这是要彻底背弃魔道。”
“褪去魔身,斩尽前尘……前尘……这是完成了阴阳变化……传法,立教,度人,行善,斩业,降魔……好厉害,好大的布置……哼,可惜,我会让你完成吗?”
手掌摩挲,正是在盘算着如何布道诸洲,借助人间敬仰之力挣脱枷锁,一举碎灭南山与太真,但正在此时,整个北海上空,忽然有天崩之声响彻!
“真神又怒了!”
不知道是谁在呼喊,让北海真神一愣,而后呵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刚刚已经发过滔天怒火,想来灭杀了不少人,倒也是稍平了一下起伏的心绪,但此时,那滔天的雷鸣声自高天而来,引动海晃天摇,又是何故?!
巨大的法影从北海之眼中升起,浩瀚的威力布满北海天穹,真神凝视前方,忽然眼中光芒大作!
一道壮阔的天门忽然升起,大海分开,两侧巨浪卷天,高渺不可计之!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四剑可斩四大众生焉?
……
孩童的影子在夕阳下拉扯的很长,手里的风筝向着天上飞去,越飞越高。
这东西的影子也变得渺小,就如同人的心一般。
总又一些东西在逐渐失去。
李辟尘坐在田野上,看着孩子们的动作,他们伸出手指着天,叽叽喳喳,像极了秋天里,四处找麦谷吃的馋嘴麻雀。
是四个孩子,一个拿着断了的风筝线,有些懊恼,剩下的三个,有一个看上去很英俊,有一个是梳着马尾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则是普普通通,让人一眼看去会记不住的脸。
远方的山上缠满了云,显得无比圣洁与高渺,李辟尘双手结着道印,目光注视着孩子们,亦看着这片人间。
这不是真正的人间。
“好看吗?这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景色,恰是曾经年少,众生啊,都有过这种天真无邪的时候,不是吗?”
有另外一个道人出现在田野上,他背对着夕阳,看不见容颜,迟暮的辉煌映照着他的影子。
干枯的草被踢的沙沙作响,李辟尘开口,但却并不看这个新来的人。
“这是梦,并不是真实,你也是梦中之客。”
“你是来督促我的吗?我只是打个盹,你其实不该来到我的梦里,我在为其余三剑铸它们的剑心,把它们化作神通之剑,与你并列,所以我入梦了,只不过先看了看自己过去的影子而已。”
李辟尘叹息:“天阿?”
只有影子的道人叹息:“是我,我怕你沉沦在这里,不愿意醒来。”
李辟尘摇头:“你多虑了。”
话落下去了,仿佛谶言一般。
噗?
李辟尘身旁的道人影子化作水泡破碎,当中有一柄剑掉了出来,正是天阿。
天阿剑是神通所化,并不是真正的有形之剑,乃是无形之刃。
这代表了从“无”到“有”的变化。
作为代表天之威的力量,天阿是其余三剑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但天阿之威,终究取决于李辟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阿就是李辟尘。
剑有多锋锐,取决于持剑之人的心。
孩童们看不见李辟尘,他们依旧站在远方的稻田前。
风筝已经看不见了,李辟尘把天阿抓起,四周的景色顿时开始破碎。
真正如坠入了梦幻,仿佛又回到了青青世界。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是过去的事情,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孩子中,让风筝飞走的,就是李辟尘自己。
少了玩闹的东西,只好回到家里去,那穿着浅色布衣的孩子闷闷不乐,看着手里断掉的风筝线,怔怔出神。
李辟尘走了过去,手里轻轻一晃,化出了一个新的风筝。
这毕竟是梦。
“给,我捡到了你的风筝。”
李辟尘把风筝递给了孩子,这一次,孩子能看见李辟尘了,他愣了愣,而后目光就被风筝吸引,顿时惊叫起来。
“呀,我的风筝?!”
声音中满是不可思议,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神情也从不高兴变得极其欢喜。
在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风筝承载着的,是整整三代人的记忆。
孩子很高兴,向李辟尘道谢,并且和李辟尘聊了很多,同时还有些小声,说这个风筝是老爹给他做的,如果丢了,少不了挨上两下鸡毛掸。
他看见李辟尘的着装,感觉很奇怪,但依稀还能知道这是道士的装束,以前村口有个道士卖画符卖水,为人和善,但两年前,他就没有再出现了。
有人说他是病死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
李辟尘就这么听着,孩子把风筝高高扬起,随后,李辟尘也把手伸了出去。
……
稻花香,黄鸟回,日落天西杏花碎。
真珠帘,玉楼空,天色苍苍银河垂。
稻花香,知丰年,鹧鸪听雨敲清雷。
碧云天,黄叶地,梦短天长早早归。
……
童谣在响,是身边孩子发出的欢声笑语。
李辟尘也开始笑,笑啊笑,最后笑出了一滴眼泪。
一千七百年了,从剑囚谷之后,再也没有流过泪。
孩子转过头,看见李辟尘的模样,奇怪道:“你哭什么啊?”
李辟尘摇了摇头,对孩子笑道:
“我只是有些困了,准备打个盹而已,你能叫我一下吗,天黑前叫醒我,放心,很快就醒过来了。”
孩子狐疑的应了一声:“不能玩的太晚,赶不上吃饭就要被骂了。”
李辟尘的眼中带着温润与遗憾:
“是的,你说的没有错,不回家,会挨骂的。”
双眼闭上了,于是这片梦境破碎成虚无。
天阿剑矗立在李辟尘身前,后者本就不曾沉沦梦乡。
不,应该说,现在才是在真正的梦乡中。
刚刚,那只是李辟尘自己给自己创造的虚无梦境。
是梦中梦,亦是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当这些泡影碎灭之后,李辟尘再度变成了那个平静的仙人。
铸造剑心,衍化神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一千七百年的修持,这个盹也应当醒来了,照见在过去的梦幻中,偶尔还能见到心中最深处的真我,该说是幸运,还是悲伤呢?”
在这片五彩斑斓的虚幻天地中,那个孩子出现了,但却是带着明晓一切的笑,他的身躯拔高,化作真我的模样,他代表着众生不可磨灭的过去,是岁月的记忆。
而在李辟尘的身后,另外一尊“自己”出现了,那是李辟尘的道我,代表着光阴之后,独属于未来的伟大力量。
而后,真我与道我又渐渐融汇为一,立在李辟尘身前,这时候,幻境衍化,才让人看得清楚,原来这个孩子,正是天阿。
之所以在梦中之梦里,看不见天阿道人的面容与身影,是因为这个孩子就是天阿。
李辟尘所认为的没有差错,天阿正是自己,是过去,亦是未来,因为曾经担过巨阙的剑号,故而过去不朽,因为曾经担当过巨阙的尊讳,故而未来无限。
天阿剑的身边,又有三道剑道仙光显化,那是天丧,天禾,天望。
而这三剑,正是之前出现在天阿少年身边的三个娃娃。
那英俊的少年是天丧,那梳着马尾的女孩是天禾,那最后一个让人记不住的,则是天望。
“梦短天长啊……”
四个孩子对着李辟尘躬身,而后各有剑颤响起。
三千道昼夜交错的光辉显化,壮阔的大千万象就这么在梦境中出现了,李辟尘看见了无数的斑斓泡影,其中藏匿着一片又一片五光十色的“世界”。
取那些世界为弦,以剑为指,奏一曲惊天之乐。
童谣在响,少年们的影子依旧低着头,但很快,就尽变成烟云散尽。
随后,那四剑震天而起!
李辟尘伸出手来,三世春秋,一曲黄粱之法衍化,四剑在鸣颤,灵光融汇,只看天禾剑微微一颤,最先坠向大千浮黎之中。
“剑心……”
人间的兴盛,造化了天禾。
天禾剑坠入浮黎,紧跟着是天望剑,这是勾连天上人间的剑,代表着尘世的喧嚣与天上的宁静。
随着天望离开,最后的天丧发出一声愤怒的剑啸,而后义无反顾般的坠入大千梦境之中。
李辟尘准备在梦中完善这三把剑,尤其是最后一柄天望。
天阿是自己,天丧是剑轻笙,天禾是南乡子,天望之内,则是空空荡荡。
把其余三剑化作新的神通?
为什么不可以呢?如今以太上化身的通天手段,梦幻之中铸剑心,并非不成之事。
三剑要受到大千浮黎的洗礼,李辟尘笑了,自己花费了百年铸出了风筝剑匣,直到这个时候,这三柄剑才算是真正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如果说以前只是单纯的地境仙兵,那么如今,便是真正与天阿同列的仙道天剑!
一切皆源自于自己!
天阿道人出现了,他依旧是看不见的漆黑脸孔,只是望着那接受洗礼的三剑,发出了如同自遂古以来便响彻的声音。
“此四剑可斩四大众生焉?”
李辟尘望着接受洗礼的三剑:“谁知道呢?如果我想斩,那么……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宛如谶言,冥冥中一股浩大伟力突然浮动而现,李辟尘的目光向着远方望去,却是惊讶万分!
天阿道人抬起了黑脸,忽然化作本相天阿之剑,他在回忆,回忆曾经面对大圣化身的一战,于是在接下来,冥冥中,似乎那巨阙二字再度出现了!
但只是梦中的记忆,并不是真实,事实上,随着天阿的回忆,这巨阙二字正在被从心中抹去。
天不可言,不可知,不可妄语,巨阙二字更不可肆意揣测,更不允许随意回溯。
在远方的朦胧的虚幻之中,有一片浮动云霄的梦幻,里面有一座天峰沉浮。
正是在此时,巨阙的记忆被抹除的时候,那天峰中突然化出一道流光,仿佛是响应着巨阙的消弭而坠入大千浮黎的万象梦境之内,只看是刹那,那种煌煌之力突然爆发!
“天”威——!
李辟尘记得这股威势,这毫无疑问是五仙之中天的炁息,但这一次引动天威的不是自己,而是那遥远梦境中,高临九霄而漂浮着的天峰!
不同于巨阙的斩世之意,这一道天之炁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伟大力量,分属轮转诸世。
整个梦幻的世界仿佛都化作了海洋,而那座天峰的出现,就如同定海神针,压下整片苍茫!
“谁?”
李辟尘问了一句,但那座天峰没有回应,此时但看浮黎内流光归去,它瞬间开始远行,在短短的一个呼吸内便消失无踪,化作电光泡影碎灭,不给众生追寻的任何机会。
天阿剑上的炁息寂灭下去,但紧跟着,大千浮黎之中,有三道剑光浩荡而归!
风筝剑匣鸣颤,收拢了无数的梦幻之影,四剑尽数归来,立在李辟尘身边,同时有琴音响彻冥冥。
“从大千浮黎之中拿走了什么?那座天峰是梦幻中虚无的地方,还是真正存在于真界内的?”
李辟尘看见,那道流光取走了一些斑斓的泡影,但同样,依托这道突然而来的流光,三剑也完成了自己的淬炼与蜕变。
放弃了追寻那个东西的念头,李辟尘开始祭炼这四剑。
天禾之中,传出了琴音;
天望之中,正听得剑吟;
天丧之中,闻一道怒啸。
至最后的天阿之内,则是一道……恢弘的钟声。
……
大梦破碎,李辟尘睁开眼睛,那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光明。
龙首巨神们踏着风雨,常羊巨人扛起帝山。
万仙随行,气势滔天,正是天门刚过,眼中已见到一片恶海。
风起南天,雨落北海!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天禾·镜天曲
自它世而来的天门!
这不是云原开辟的天门,而是其他大世的天门,此时落在了北海,后面正有无数地境的炁息沉浮,准备踏到这片人间!
北海真神猛然愣住,这片天门大巨大了,压过了北海,这种程度的天门,还是自他生平以来第一次见到!
“它世仙人?怎么会有云原天门开启的钥匙?”
正常来说,一片人间的天门要开启,必然要有条件,不是随意可来,而像是这种巨大的天门,自然也有着极大的限制。
人间之战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生的,首先要确认是哪一片洞天之下,又处于哪个位置,洞天之中地位几何,总而言之,异常的麻烦。
北海真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正是在下个刹那,有风雨突然而至!
雷霆劈过,一尊龙首巨神出现在北海之上,地境的炁息蔓延开来,那滔天的血气同样让人惊骇!
先天神圣?!
北海真神看见了这尊龙首巨神,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怒道:“何方来人,所为何事?是自哪一片人间跨天而至?”
“吼——!”
回应北海真神的是一声撼天般的怒吼,龙首巨神的眼中带着电光,他的身后,有隐隐灼灼的光芒浮动,紧跟着,第二尊龙首巨神出现在人间!
轰隆——!
大海的波涛翻涌,北海群魔早已发现海眼附近发生的事情,但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龙首巨神,他们一时之间全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尊龙首巨神出现了,北海真神此时伸出手去,直接对着这些巨神镇了过去!
他的神力自然是无可匹敌的,三尊地境的龙首巨神当然敌之不过,被这一掌震的横飞,然而紧跟着,第四尊,第五尊,第六尊……一百零八位龙首巨神尽数出现,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浩大的钟声!
人间震彻,北海平定,真神的目光忽然一动,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不,不是有些熟悉了,而是异常的熟悉!
天门之后,一座庞大的山岳显化,而在山岳之下,有一尊庞然的巨人背负,那赫然就是自己的第二化身,虞渊石人!
“东皇!”
不知道该是怒还是惊,帝山中有圣炁冲天,压盖天山地岳,纵然是堪比地祖的北海真神,此时居然也感到有些心悸,但很快,他就为自己会产生这种心理而感觉耻辱,并且无比的愤怒。
钟声依旧在回荡,百余位龙首巨神踩着风雨,手握雷霆,目中酝电,四方万仙随行,声势浩大到无以复加。
帝山中,传出一声轻笑,但看白发的道人出现,望向北海真神,道:
“一别三百六十年,算个四百之数,春秋移易,阁下安好?”
那种炁息高渺且辽远,北海真神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只是一观,顿时一惊:
“地境巅峰?”
但怒火很快就升腾上来,他冷冷的看着李辟尘,阴狠道:“好,好的很。”
“没想到你居然有胆子借道北海,当真是疯癫之人有痴狂之事,你以为成了地境巅峰,就能无视我的存在?”
“敢向我挑衅者,古往今来皆不存在,那些地祖尚且要数人才能把我镇封,如今你自己跑到我的地盘里,当真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省了我好多功夫!”
震天摄地的威势滔滔而动,北海真神抬起手掌,猛然砸向帝山!
云也裂开,山也崩溃,大海更是战栗不休,而李辟尘伸出手去,此时钟声仍在回响,且越来越多,越来越缥缈。
那能覆灭一片州土的庞大伟力被化解的干干净净,北海真神见此,面色更沉三分:
“有点本事!”
他张开口去,吐出荡荡神音:
“周天之下,玉桂影摇;天时威怒,祭引寒潮;
青山向晚,鬼惊人嚎;杳杳神京,紫金东照!”
一株神异的桂花树忽然自北海眼中长出,那是一尊虚幻的影子,上面盛开无数的洁白花朵,然而每一朵花里都带着一张脸孔,或是悲或是喜,又有黑影从中诞生,化流光坠入北海四方,再生鬼桂。
寂灭,森冷,宛如堕入九幽厄土,风雪覆盖了这片苍茫,带着昏暗的落日余光,只有北海真神投影而下,照耀这片天地,却又压盖众生,让万物都难以喘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李辟尘的目光微移,看见自己的手臂上也开始开满玉桂花,里面那些人脸在对着自己狞笑。
“诸世的寂灭之兆,桂花之树埋葬死者,万古以来的杀戮绽放,你也将成为万花从中的一朵。”
“永远沉眠下去,直到人间的尽头!”
北海真神的巨大影子发出声音,盖压坤天,这是一片被封锁的人间,北海被割裂了,成为了他随手为之的神域!
神道净土,桂花玉海!
“古往今来,无数不自量力者都妄图挑战我,但最后他们只留下皑皑的白骨!”
北海真神的声音晃动乾坤,引无数众生炸开,化作血尘!这其中甚至有神仙境界的大人物!
他是傲然的,亦是不可匹敌的。
正如他所言,过去岁月中,无数傻子想要进入北海眼斩杀他,但最后都化作了骸骨,永葬深渊!
除非三位以上的地祖亲临,否则谁也败不得他,更不可能杀死!
这是连地祖都办不到的事情!
北海之眼乃是世上至恶之处,人世污秽轮转之所,这纯净的桂花却恰恰是与海眼相反的存在,但有时候,至白之下,其实是深沉的黑。
正如白雪不白!
这些桂花是众生的恶意!
故而入海眼者惧怕这些恶意与污浊,这足以要了一位地境天桥的性命!
北海真神的声音越发浩大,越发令万物恐惧:
“被众生的恶意杀死,这正是你应得的归宿。”
“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不可更改!”
北海真神的面容变得黑暗且虚幻,只有身后的光明在绽放无量。黑色的海鸟飞起,带着冲天的尖锐嘲笑,以及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仿佛它们所吐出的,就是这个世上的铁律。
这一片天地的规则被更改了,成为了北海真神的力量!
暗海似乎映照心中的镜湖,在这种威能下,众生只有沉沦与臣服,如果不能成为神眷之人,便只能在呓语之中发疯,而后死去。
李辟尘笑了一下:“万花中的……一朵吗?”
“只是花开一瞬,玉老千年……这句话,我四百年前应该就和你说过了。”
一声叹息忽然发出,于是手臂上的那些鬼脸桂花同时化作齑粉消弭,钟声浩荡,鸣鸣编织,李辟尘抬起了手,在北海真神的注视中,轻轻一划。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昼夜交错,三千道世界的黎明升起,三千道世界的黑夜褪去!
所有的桂花树都被摧毁,那些黑影化作光雨被照亮,此时北海真神的眉心中,显化一道紫金神锥,但这神锥还没有打出去,就已经被三千道昼夜的光华震得轰然炸开!
轰隆隆——
巨大的神影被撕的粉碎,神道净土炸开,真正的北海显露,而北海真神则是面露惊容,他猛然反应过来,悍然一拳便砸向前方!
整个北海都被他带起,如天翻地覆一般,那黑暗到极致的海眼掀天而起,代天而出,吞噬人间一切有情众生!
这是大灾难,对于地境高手亦是如此!
“神仙暮入,黄金道阕!”
随着这拳头的落下,一座浩大的黄金宫殿轰然而现,汇聚无数金色神力,灌入北海真神之躯中!
海覆天翻,李辟尘吹了声口哨,就好像是凡尘孩子在呼唤鸟儿。
风筝剑匣中有三柄仙剑,大千的光芒,梦幻的雷影,那光阴刹那的祭炼早已完成。
于是风筝匣轻颤,天禾剑应声飞出。
剑光升起,溢满半世人间!
这第一剑——“镜天曲”。
其剑炁搬天引海,如镜中照影,直把北海真神的拳威一分不差一分不减的移了回去。
于是黄金天宫,直接撞在了北海真神的身上,横推三万里!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天望·越天吟
辉煌的神宫崩塌,万古以来长存的事物最终会消弭殆尽,再强大的山门也难抵抗岁月与光阴的侵蚀,纵然是亘古不朽的黄金也会顺应时代,改变它们所存在的模样。
北海彻底翻过来了,这种动静自然不可能掩饰的住,不说那些惨叫连天的魔头,剩余的,纵然是平日里胆敢违抗北海神谕的一些盖世老魔,此时都早已远遁出去,至于去哪里,都无所谓,总而言之,离开这片糟心的海,才是眼前正儿八经要赶快做的事情。
不然,小命难保。
钟声回荡,渺渺而传。
北海中的浪潮拍上了南山,原本那靠着边上的一家宗门正在开着法会,这突然一个大浪拍来,打的南山壁垒天摇地晃,茶水宝剑哗啦啦的洒了一地,看着那掌教头上的金簪子也掉了,但那脸上没有怒意,而是一片煞白。
“北海打过来了?”
这毫无征兆,既没有魔气震天,也没有惊雷之预,更不曾见到南山之主传讯各宗,莫不成北海魔头们又炼成了什么秘法,能骗过南山之主的感应?
一想到自己宗门可能要成为刀俎上的鱼肉,这位掌教便脸皮一抽,他忙不迭的叫门中一帮年轻弟子赶快离去,又派遣一些人仙长老护持,而他自己叹息一声,留了几个人仙在此,言道:“今日莫不是北海突袭,我等宗门香火不能灭了,且让孩子们先行离去,尔等与我,舍身拖延一番吧。”
这是这话刚吐出去,这南山壁垒又是一响,听那地裂山崩的骇人之音,几位人仙也咬了咬牙,跟着这位神仙境的掌教出了宗门洞府,带着一股舍身取义的大无畏之精神。
但事情似乎有些在意料之外,几位仙家登临南山壁垒,却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但看眼前那惨烈一幕,无数尸体在海中沉浮,一个浪涛砸来,山崖上挂了不知道多少魔人的血肉。
耳中传来呼救之声,这位掌教连向前去百丈,却正看那嶙峋天石上,插着无数尸体,而其中有一人面上皆血,却还有一息尚存。
“北海魔头?”
这仙家掌教瞪着眼睛,那北海魔头看得有仙人前来,面上顿时大喜,而后又是大悲,连是呼号道:“道兄,救我一命!求道兄救我一命!”
“我愿脱离北海,投入南山,斩魔身从头再来,只求道兄救我一救!”
他的心绪大起大落,此时却是又有一口先天之炁泄出,面上瞬间血色全退,这掌教面露为难之色,又是惊奇不已。
什么时候,北海的魔头会向南山群仙求救了?
这怕不是阴阳颠倒,善恶轮转,闹得是地覆天翻了?
但看了看身边诸人,这掌教最后还是大叹一声,对这人魔道:
“好,我救你一命,但你且要把这此方诸事与我细细说来。”
这人魔顿时嚎啕大哭,等到几个仙人把他从石头上扒下来,这才看得那腹部几是被开了个大窟窿,也不知这人魔是有什么妙法,居然靠着一口先天道气撑到如今,再是晚来半刻,早当是一命呜呼,转去冥海了。
他得了救治,对几人抱拳,这生死之间真正走一遭,顿时是有一种大彻大悟般的感觉。
“……那北海真神与一个它世仙家打起来了,有天门开辟在北海,我离得远,看不真切,可若是离得稍再近一些,早都被吼成血尘……”
人魔哭诉:“那风雨迷了眼睛,里面闪着雷霆,开始还不曾打时,只晓得有一些龙头人身,高约百丈的怪物出现,那后来又有个开天般的石圣灵,抬着一座神山,边上密密麻麻,皆是它世仙客!”
“那又有钟声响起,而后那山岳中转出一人,紧跟着便是一通乱打,震的地裂天崩……我等这些恶鬼,且不说那些糟心该死的,盼热闹的夯货,便是我等这些离得极远的,也倒了血霉!”
这掌教听得是倒吸冷气,下意识就道:“确实是倒了‘血’霉,看你们这么多人都挂在山上了,说实话我现在心里还挺高兴……”
他这话出口,顿时回神,连忙是对几个人仙中一位说道:“速速禀告南山众仙,做好防范,且告知南山之主,就说有它世仙人跨界而来……”
“话说有多少人?”
掌教望向人魔,那人魔在脑海中过了一下,便是道:“万人不止!地境足有百位以上!”
“那为首之人,法力不下地祖!莫说南山之主一人,还需再请太真山三位老仙人出面才是!”
嘶——!
掌教面露震恐,这等滔天大事必须要速速上报,他再望向北海之中,发现有天裂之景,便道:“不,不需要我们去禀报了,南山之主应该已经知道此事!”
……
金色的光炸得粉碎,北海真神的身躯遭到重创,黄金炁逃逸,散入八荒,而向着外部汹涌离去的浪潮在此时停住,看这位真神重新站起,陷入极大的愤怒之中。
“竖子安敢辱我!”
怒啸之声传荡天地,北入天寒,南盖三山。
他伸出双手,这片浪潮天地被扭曲,宛如诸界崩溃,坍在一处,缩为一点,万千众生都被纳入,无物可逃,亦无物可迈出半步。
“元易世倒!”
这是他第一世的大神通,既为行之道最高绝的奥义之一,亦可作为无上的攻伐之道。
万千众生相聚在一点,化为坠世的流光,然而天禾剑又是一舞,于是这万千众生之相在一瞬间作用回了北海真神的身躯上。
然而第二道大神通出现,是十世金光身,紧跟着,第三道大神通,磐石不老,沧海难撼。
他挡住了自己的力量,元易世倒的威能被化解,而巨大的枷锁自高天坠落,那是第四世身的神通——神怒天诛。
天禾再落,此时破开这道神通,镜光化剑,演绎万象人间,而北海真神突然大吼起来,狂笑道:“便是此时!扭转乾坤!”
这亦是他七道神通中的一个,可以在一瞬间改变诸世的变化,将必死之局化作必生之局。
李辟尘见过这一招,那是石人施展过的,于是天禾剑在衍化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化作一只鸟儿飞回剑匣。
第二道宏伟的剑吟响彻,宛如遂古之时的诗人在讴歌诵唱着什么。
神通出现了裂纹,北海真神的笑容凝固在面上,他被击穿了,神血洒落天地,坠入北海中衍化熊熊恶火,一只手臂也直接被这一招消弭。
整个身躯自上而下被劈成两截,他双眼惊恐的看着第二柄出现的剑。
“剑出,神通不见,法不见,路不见,亦,神通与法皆不得见此剑。”
李辟尘没有持剑,那柄新的剑悬浮在天,讴歌着众生,又嘲笑着天神。
“第一剑,尔之曲为我之镜影,故而一分不差,一分不减,诸世之影,寄存于镜。”
“第二剑,越一切有为与无为之法,不可阻,不可知,不知看,勾连天上人间,故而无‘法’可阻挡。”
道人的声音准确的传入北海真神的耳中:“上一柄叫做天禾,而这一柄叫天望,这一招叫做‘越天吟’。”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天丧·离天恨
北海真神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两柄剑强大的有些过分了,一柄不可近,一柄不可阻,宛如攻守一身,又无法可降。
但七道大神通,他北海真神还有两道在手。
向死而生,这是被斩杀的刹那才可动用的伟力,而另外一招画地为牢,正是当初炸开天门用的绝技。
能以它世的规则影响当世之人,自开天地为牢笼,从理论上来讲,不可破解。
不论多强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在它世规则的威压下,当世的很多法都不可动用,就好比元荒之上六炁紊乱,正统的仙人降临,直接就被打了一半的法力,难以全力出手,更会变得虚弱无比。
北海真神汇聚海眼中的神力,此时金灿灿的光华聚拢,他身上的神血凝固,又是同一瞬间,心中闪烁过无数的念头,那画地为牢的大神通,瞬息便施展了出来。
“就是沉陵洲!”
他确认了天门的地点,引导天道之规的威能降临,沉陵洲是魔门大昌的地方,没有仙与神的存在,只有天魔道与恶魔道。
这片乾坤瞬间被魔气浸染,天色化为绯黑,地色化作赤黑,不论是天还是地,皆是魔道之力,代天而行。
周遭的仙人们抬起头,看着被改变的这片天地,这范围波及了整片北海,自然把诸多它世仙家和龙首巨神们也覆盖了进去。
六宫主中的枫雪老人伸出手来,看着上面的仙道炁息中升起魔气,不由得惊叹一声,道:“这是什么大神通?厉害的很,居然把我们的无缺仙道要强行扭转为魔道?”
“亦不算扭转,魔本是自仙道出来,涨二十四阴却不灭二十七阳,现在我们还没有达到真正的阴尽阳纯,神仙境还保留了一部分的阴气,人仙境就只是把二十四阴压成一颗阴丹而已……”
另外一位宫主开口,看着身上渐渐升起的魔气,但却并没有慌乱之色。
“各位可诵度人经,区区天魔与恶魔,在度人经之下,皆不得作乱。”
齐静霜开口:“且等帝君降服此僚,应当不需太久时间。”
诸仙齐声称是,而后那浩大的度人经便响彻起来,仙道渺渺,人道莽莽,那些刚刚升起的魔气瞬间便被打散,如同丧家野犬般向着四方逃遁。
北海真神远眺群仙,却见魔气四散奔逃,顿时心中一惊,但还没有来得及回神,突然看见李辟尘呼出一口清气。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不可知的神山崩塌了,正是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明白,是天规溃散了!
不可能,如何能出现这种情况?
北海真神彻底懵了,纵然活了这么久,还不曾见到天道规则被无视,甚至溃散的情况,对方仅仅是吐了一道清气出来而已,为何让这沉陵洲的天道感到畏惧?
不对,天道无情,怎么会有畏惧之意?
这可是自己“请来”的一尊天道!
“不明白吗?”
北海真神听见李辟尘的声音,顿时恶狠狠又惊疑不定的看去,李辟尘开口,带着一种淡漠,此时完全没有了笑意,但也没有愤怒或者其他的情感。
“沉陵洲天道听旨。”
奇怪的话从李辟尘的口中吐出,而后,一种新的天规在蔓延,原本的魔道天地溃散的越发迅速,那隐隐中,有一尊石人出现,眉心中闪耀着“沉陵”二字。
他出现了,虽然只是虚幻的影子,因为真身远在沉陵,但在这一刻,北海真神居然在它的身上感觉到了惧怕的情绪!
是的,天道居然会畏惧,原来方才的感觉并非错误!
这简直荒谬无稽!
但李辟尘的声音如同重锤,亦为洪钟大吕,震响这方天地!
“身为它世天道,何以降临此世天地?此为大过之一!”
“身为它世天道,何以相助此世之人?此为大过之二!”
“身为它世天道,何以扭转此世众生?此为大过之三!”
李辟尘开口,其音忽然变得辽远而浩渺,那里面,忽然同时响起八个人的声音!
这里面,有古圣,有男人,有女子,有老人,有少年,有帝王,还有无情的天道之声!
号令诸空,亦定天道轮转!
“三过皆有,违反此世之意,视天条如无物,我以第九世天帝之名,定你有罪!”
“但念你初犯,故只斩你治下一环,这一判下去,你沉陵洲之天,所治下芸芸众生,皆被斩去一炁,修过百年以补之!”
沉陵石人猛然抬起手来,发出浩大声音:“且慢!”
它极为震恐,同时,如果它完全有心的话,此时怕是早就大恨,这狗屁的北海真神,施的那是什么神通,胡乱借力,当真是让它这个它世天道倒了血霉!
天帝!那八道声音一响起来的时候,沉陵石人就听出了其中一道的根源,他好歹也真正的人间之一,自然听过那道声音!
在很久以前,这寰宇下,某处人间天道得了天帝之法,化作太上之身,自称昊天上帝!那片人间正是称为“昊天洲”!
后来这处人间消失,从三千六百人世之内远去,故而才有后来的瓶中界融合,衍化新的一片人间,成为正统。
但后来不知道从何处有传说流入,说昊天洲登临天外,但被朝云之国所灭,彻底消失,而昊天上帝也死去了,身为一尊真正天道所衍化的“有情众生”,它被盯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沉陵石人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这一世的“天帝”,它自然畏惧不已,天帝之法,号令诸空,赦罪诸有,而自己也是“诸空”之一,避不得天帝之言!
但它的话还是说的慢了,李辟尘背上,风筝剑匣中飞出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带着自遂古以来的怒啸!
仅仅是啸声显化,沉陵石人顿时崩溃,有一道气数被斩掉,从沉陵天门内寂灭。它遗憾无比,留下了一道叹息,紧跟着,便是那道怒啸顺着天门,传入了遥远的沉陵洲。
所有的天魔道与恶魔道的修士,在这一瞬间,皆被打去了百年法力!
亦有一位魔道天神,他本秉持天意而生,此时被这一道谶言直接削掉了半个脑袋,当场炸开!
众生惊恐,何来无妄之灾?!
悲与怒的剑鸣,带着血与琉璃的剑光,北海真神眼中,天门在瞬间被斩,这片封印的天地溃散了,仅仅因为对方的一句话!
他不知道什么是天帝,但此时好歹也推断出了一点,心中惊恐难平,这是他数万年来第一次惧怕!
太上之法?而且居然连它世天道都不可抵挡?
开什么玩笑,人间之内怎么可能有这种法的存在?
他这一点是说对了,天帝之法,确确实实不是人间之内的,这种法,也不可能会出现在人间。
原本,那是在遥远的帝乡的,而帝乡,高于人间不知道多少去了。
但是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血剑登天,让四大众生都同时怒吼!
李辟尘声音落下了:“离天之远,众生之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柄剑唤作‘天丧’。”
“这一招,也是神通,我祭炼了很久,曾经,是‘满江红’,如今……叫做……离天恨。”
北海真神的眼中,血红与琉璃的剑光忽然杀了过来,他抬起神通,天门被粉碎,但在刹那,他再度升起两道天门,刹那光阴,里面的第二,第三天道被呼唤来,降临云原,发出神异的伟力,然而那柄血红,闪耀着琉璃般光芒的剑,却是看也不看,挥尘破海,直接把这两尊天道之炁撕得粉碎!
离天之剑,孕众生之恨,居天之上,在道之下!
“该死……我!”
巨大的血剑扫过人世,北海真神大吼,试图阻挡,然而只是刹那,他的桂花树炸开,带着他自己也被拦腰斩断!
北海颠倒了过来,上下两截身躯被血光撕裂,琉璃般的剑炁粉碎了他身上每一寸骨血,直接轰成齑粉!
“啊——!”
惨嚎之声回荡,群魔嚎啕,血尘浮海,连带着那些被借来的天道之炁也仓惶离去!
云原的高天开始变化,仿佛有天哭的声音在酝酿,这是真正把北海真神逼入绝境,甚至让天道开始提前为他哀悼。
但生死关头,最后一道大神通激发,向死而生,让他重新活了过来,但却是面色煞白,无法接受这般现实,法力也大跌。
感觉到天上的变化,北海真神面无血色:“劫……劫……云原,你有了感应,是说我会死在这里?”
“胡言乱语!你不配当天!我会活着,要死的是这个小子!”
“我乃北海真神!地祖也不能杀我,区区一个不到千年道行的后辈,他凭什么?!”
血红的光辉铺满乾坤,北海真神的双眼睁大,他身躯中的神血被激发,此时熊熊燃烧起来,他猛然施展滔天神力,但看北海之眼中,那六世前身破浪而出!
“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我如今若是不杀了你,难以洗刷耻辱,纵然日后永生永世镇在北海之中,我也在所不惜!”
那六世前身融入他的血骨之内,同时北海的枷锁轰鸣,缠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而法力却是刹那澎湃如海啸,他化作了北海之眼,真正效法地祖,只可惜原本的无枷锁也成为了有枷锁,六世前身功亏一篑,让他心中恨意滔天,不下天丧!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天阿·梦短天长
“太初有神,神与道同——!”
北海真神把海眼之力汇聚,那此世全部之恶收拢在他的身体内,神道净土化作一方魍魉魔域,天上开满洁白的桂花,但却仿佛是一尊又一尊的白骨化成。
“我乃北海真神——!”
他的语气变得可怕而古老:“自太古年间,云原初成,北海即诞,我为天之下最强一环,我不想死,谁能斩我?!”
整个海眼中,嶙峋白骨尽数站了起来,那浩浩而起,化成一枚漆黑的骨印,当中藏匿着众生二十四苦恶!
众生有罪,皆不可逃!
这枚至宝有名讳,只作“不赦印”说!
“人生大逆,不敬神明;”
“反天诛长,叛世皆离;”
“无道无尊,背信弃义;”
“乱天贪性,妄语杀移;”
“怒恐思身,痴狂至极!”
“刀树剑火,见邪为异!”
诅咒一般的话语从北海真神的口中被吐出,亦如口含天宪,金口玉言!
他是真神,秉持天地之道而出,执掌此世全部之恶,故而他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看作是人世的铁则!
没有办法反驳,甚至连天帝之法都不可做出回应,因为他说的并没有错误。
四大众生皆有这诸恶在身,不可避免,这说出的东西确实是诸世诸尘的铁则,纵然动用,衍化恶法,也不能否定。
有情众生中,多有人生、大逆、诛长、皆离、叛世、无道、无尊、背信、弃义、乱天、贪性、妄语、痴狂诸恶,而这其中,第一大罪,便是“生”,即众生生来便带着“恶”。
生是“大善”,却亦是“大恶”。
这在后来,孟子与荀子的辩论中,也曾经谈到过这个问题,隔着数十年的光阴,两位先贤的文字在后世碰撞,人之初,或者说万物之初,是善还是恶?
但或许在天,在道看来,善也是对,恶也是对,阴与阳本就是相互依存,故而人生来,有善亦有恶。
无情众生中,多有大逆、不敬、叛世、无道、乱天、杀移几恶。
半情众生中,则占据叛世、皆离、妄语、见邪几恶。
最后的非人众生,则全都占满。
不赦印,衍化二十四道罪恶苦难,此时向着李辟尘压去,这浩大的人间之力汇聚过来,倒是让李辟尘颇有些赞叹。
以尘世之力反压尘世之主,不得不说,北海真神当真是厉害的很。
那六世前身,应当都有各自的故事,李辟尘并不知道那六具尸体的过往,但或许,这其中也有不甘心者?
谁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旁人傀儡,这种心情必然是要抗争一番的,不论是输是赢,总而言之,能够达到“我做过”、“我来过”、“我战过”这三种境界,即使是输家,事实上也已经赢了。
万古悠悠,唯意志长存不灭,这是超脱于真灵之上的事物,是念想,是遂古以降便诞生于此的第一道光芒。
北海真神舍弃了自由之身,甘愿成为天道的“傀儡”,永远被锁在北海中,那六世前身本来是他为了脱离诸圣镇压而施展的手段,但现在也都放弃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了,他为了击败李辟尘,也在做那三件事情。
我做过,我来过,我战过。
但北海真神不认为自己会输,他舍弃了自由,戴上了镣铐,而且还是天道开始为他准备的镣铐,如今他的法力真正凌驾在地祖之上了,是这人间之内的最强者,没有之一!
“死——!”
这是真正的人间真理,即使是天帝也不能驳斥,因为这并不是错误的,此时滔天的伟力轰鸣而下,李辟尘注视着这浩大的力量,忽然哼起歌来。
“稻花香,黄鸟回,日落天西杏花碎。”
童谣回响,银铃叮当,风筝匣中响起琴音,天禾、天望同时出现,与天丧并列。
三剑轮转,把不赦的二十四恶挡在天外,李辟尘的目光移动到北海真神的身躯上。
太初有神,神与道同?
北海真神面色狰狞,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愤恨,他仰头吼叫,于是天裂开了,云原的天道也侧了下身子,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缓缓降临。
李辟尘看见了,此时幻影……或者说是梦境出现?
有一位巨人走来,在极高渺的天外,他的身后是一尊漆黑的,但却镶嵌着金色烈火的大日,他是雄壮的,诸世的辉煌被他践踏在脚下,那巨人的右手中托着一座庞大的城池,洁白如玉,亦如北海真神拈起的桂花。
他在吼,他在啸。
李辟尘在哼着童谣。
“天上白玉京!”
这是北海真神的声音——
“真珠帘,玉楼空,天色苍苍银河垂。”
这是李辟尘的声音——
“十二楼五城!”
北海真神在怒吼——
“稻花香,知丰年,鹧鸪听雨敲清雷。”
李辟尘闭上了眼睛,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神人临我顶!”
神音浩渺,广大无垠——
“碧云天,黄叶地,梦短天长……”
李辟尘的声音变作叹息,亦带着一种怀念与追溯。
“降罪洗众生!”
北海真神的话如铁律,轰然落下!
而李辟尘最后的叹息也吐了出去。
“……早早……归。”
那巨大的天城白玉京降临,它的道影映照在人间之上,这是五城的其中一座,此时被北海真神呼唤而来,镇压万千不平!
“铁律天规,恭请‘元始天王’——!”
北海真神大吼,那城池之后的巨人虚影波动了一瞬间,那是自太初天而来的一道炁息,仅仅是一道而已,此时云原的天道开始震动,这比起大圣的威严来说,更为可怖!
来者何人?
不知!
李辟尘注视着难道降临的炁息,仿佛让北海真神拥有了无上的神力,此时他猖狂的笑,仿佛万千众生都不放在了眼里。
“太初有神,神与道同!你一个千年不满的后辈蝼蚁,自然不认识元始天王!”
北海真神面色可怕:“辟地开天者,先无无而生,化有有而临,此乃我神道至尊!太初之主……!”
“祭炼整个北海,撕裂我的神意,请元始天王之炁降临我身,我便是元始天王在人间行走的化身!无物可挡!”
“神将清洗人间——!”
北海真神从没有感觉过如此强大的力量,简直就是为了他清剿众生而赐下的,那太初天中得来的伟力,能够镇压一切的祸患,只因为这来自于“天尊”!
他是神,献祭了自己的神意,又祭炼整个北海,此时等若以天地上古正神的尊位请元始天王赐炁,虽然并不能久驻,但毫无疑问,在一瞬间就能杀死东皇!
李辟尘的手中显化了一柄剑,名为天阿。
这必然是无用之功,北海真神是如此想的,事实上也是应当如此的,他看着李辟尘,不论这个蝼蚁再施展什么招数,都已经没有用了。
那一拳砸了出去,自北海而起,横镇半世云原!
震天摄地,无上称尊,隆隆而动,白昼化为黑夜,星辰也被引下,仿佛要炸碎在人世间,这一拳更像是拉扯无数的人世同时汇聚,几有能移动乾坤的力量!
但一个瞬息,一个光阴之后。
剑尖出现在了他的眉心前。
北海真神愣住。
天阿剑已经斩出了,并且划开了这片光阴。
三千道昼夜浮黎的光芒出现,更多的,无数的梦幻泡影衍化,这片世界开始浮动起来,北海真神发现了不对劲,他猛然挥舞拳头,把身前十万里的天地都砸的粉碎,于是便出现了惊悚的一幕。
破碎的“李辟尘”身后,站着一个完好无损的“李辟尘”。
“这……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嚣张的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奉为世间真理的惊恐。
北海真神打碎了一片又一片天地,然而那些碎片很快就化作梦幻泡影,他震恐了,有了猜测,而李辟尘的影子出现在一片又一片破碎的光芒中。
“归去,归去。”
诸多李辟尘皆在轻语。
北海真神几乎癫狂:
“住口!你这蝼蚁,用的什么妖法!?你有罪,你有大罪!你胆敢不敬神!你……”
剑抬了起来,带着圣人的碑,至人的炁。
隐隐有一位老者出现在遥远的身后,托着一座宫殿,在看着李辟尘。
与元始天王对应者是谁?
或许是……元始天尊。
可没有人能见到这位老者。
李辟尘也没有,但这不重要,此时手中仙剑转动,落下最后的光。
“天阿——梦短……天长。”
天阿剑画了一个圆,于是万世的梦幻向着北海真神挤压,三千道世界的光芒中,诞生了三千只梦蝶,它们扇动翅膀,于是有风吹了起来。
北海真神被枷锁捆缚,同时他瞪着眼睛,猛然惊吼,撕心裂肺。
能移动世界的拳头接连震动,这无上的力量要轰开绚烂的光!
然而让他越发惊恐的是,梦幻破碎之后还有梦幻,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梦,纵然是神,也沉沦在梦乡之中,被逐渐蚕食殆尽。
北海真神的手臂不断撕裂壁障,彻底陷入疯狂。
然而梦幻的惊雷把他拖拽,他的手伸向李辟尘,恨不得把这个后辈捏碎。
这个人何等弱小啊,但为何却能压制伟大的自己?
纵然地祖则办不到这种事情,区区一个千年修行都没有的家伙,凭借那拙劣的几柄废铁,就能……击伤自己?
他要斩了自己!
不可能!
这个念头,北海真神从不曾想到过,因为不会,也不可能。
“你要杀我!”
“如果我死了,谁来稳固北海?”
“天道会降罪于你!你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地祖都不敢扛受!你不敢斩我!”
北海真神在嘶吼,然而李辟尘手中的天阿又转了一下。
于是北海真神眉心中的神光炸碎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神开始惊恐了,忽在此时发现,不论是他自己的法力,还是不赦印,亦或是元始天王的炁,都没有办法动用了,宛如消失了一般。
他自神化作了人,狼狈的落在地上,坠入梦幻,成为芸芸众生之一,再不能高居天上。
“放我离开!蝼蚁,你怎么敢……”
钟声响彻,有诗人在讴歌,于是众生在笑,北海真神痛苦的嚎叫声被淹没在众生的欢笑内,也淹没在那道恢弘无比的钟声之下。
有一只手压在了北海真神最后的眼睛上,他从缝隙中看见了手的主人,梦幻的影子成为了他第四世身的模样。
儒圣对着他笑,满是嘲讽。
这是梦幻,北海真神的恐惧被放大,见到了他最厌恶的人,他疯狂了,狠狠的抓住那只手,要把儒圣撕碎。
三千道梦世挤压,坍缩,最后只剩下了这只手。
直到这只手也被飞舞的梦蝶盖住,变成琉璃般的雕塑。
流光亦是琉璃,将他包裹,坠入那走马观花般的世界中去。
于是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不回家……会挨骂的。”
李辟尘转过身去了,四剑飞舞,流光璀璨,只听闻一声轻响,却是四剑同时去来,尽数归鞘。
铮——
天色已暮,风筝何去?
背上剑匣,李辟尘离开,而后方的梦幻之影中,再也没了北海真神的身影。
两指并起,念出一言。
微尘之中,亦有惊鸿。
“斩!”
有恢弘的剑啸震响,梦幻中的钟声化作天吟,自虚无之中传来,化作神话。
梦世中有伟大的力量延伸,正是如一柄剑般挥舞了出去,这剑,劈开的不仅仅是睡梦,亦把人间也都映的满是流光。
那位坠入梦幻的神被撕碎了,不复存在,已经化作琉璃的身躯,彻底被梦炎焚灭成灰,一如诸多的人间,是天上燃烧之后所留下的余烬。
那道五彩的绚烂光华,自北海延伸到南天,又自遥远的天之尽头蔓延到人间最初的土壤,从海潮与天山出发,遥遥而去,到未知的地方,落在一株新的……碧绿嫩芽上,那是众生出现的起始之地。
风起南天,雨落北海。
剑光化虹,直入彼岸!
游鱼还是百姓?不管是谁,他们都抬起头,都看到那片光芒。
天之上,发出一种古来的悲悯,是红色的雨,里面有飞舞的流火坠下,本该是天的叹息,却被众生的笑化作了无数金色的蝴蝶,它们飞舞在人世,萦绕着遂古以来的云烟,正如那蒸煮好的黄粱,又似春天里,雷雨刚停后映照的第一缕虹光。
只不知道多几个千年之后,会不会有人在此弄潮笑谈,指着那滔天大浪,言道:
说那北海之神:
九万年过往,悲欢离合尽入梦炉,成个水中黄土!
赞那东皇之圣:
一千年春秋,嬉笑怒骂皆是空雷,惊破五百鸿鹄!
你道那当年何景?
说那万象之中有三千世界,道那人间之上,抛开北海天寒,又有十四它州。
而正是此刻这一言下去,看是: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南天门下,泰山镇魔
俱芦界内。
厚重的天云镇压着人间,摧毁一切妄图反抗者,那原本的净土已经不见,只剩下残破的山洼。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天云中出现了石人的影子,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化生出了血肉,自苍空坠入人世间。
阴阳幽海,原本被扭转的俱芦恶土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拥有了血肉的少年握了握拳头,在切实感觉到那种生命的律动后,欣喜若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而出。
“我自由了……不,我应该悲伤才是,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我居然如此开心!”
“啊……我是一个真正的生灵,不再是傀儡,也不是他人的鼎炉……这是自由的感觉……真好……真好!”
他双手抬起,似要拥抱天穹,而这片昏暗厚重的高天,在此时对他的行为做出了回应。
磅礴的火焰焚烧诸世,山野大河都成为灰烬,少年赤裸着身体,狂妄不羁的笑!
“我大梵天,自此之后,便是俱芦之主,更是诸世之主!”
北海真神的第七世身有了“自我”,他在北海真神陨落的瞬间,与对方的联系便被斩断了。
他杀死了世上的苟延众生,要重新开辟圣土,他的目光开始投向诸世,却不是诸世的生灵,而是诸世的天道。
古来天道成人,也曾有之,便是那位昊天上帝,也是第三位“天帝”。
大梵天仍旧拥有天道的权柄,他很清楚,亦明白,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就可以吞噬它世天道,取而代之。
北海真神的记忆碎片与部分智慧如潮水般涌入,却不曾想,大梵天对此居然嗤之以鼻。
“我已经不需要一个失败者的智慧了,那只会让我变得和他一样愚蠢。”
他舍弃了这些东西,开始真正享受属于他的岁月与天地。
与此同时,北海真神的第八世身也一样脱离了控制,他的愤怒吼声影响了虚天,在漫长的回响之后,他渐渐冷静下来。
“尊主已死,居然会折在人间……当真不可置信……”
“我是自由了吗?但日后,我又当何去何从呢?”
他被灌注的人格,是一切要为了真神奉献。
成全本尊,就是他存在的意义,但如今本尊被斩,他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行走的动力。
从修行上来讲,第八世身法力与北海真神相差无几,甚至在某些当面,可能还犹有过之。
看着辽远的大日,八世身迷茫不已,他的身影被日光吞没,彻底消失在天之中。
……
北海浪起,风雨停歇。
金色的火焰蔓延,铺满花天,四头白龙拉着战车,南山之上,那位至尊出现,见证了北海真神被斩杀的这一刻。
“九万年春秋过往,皆成梦幻,但北海真神被杀,这海眼又当如何处置?”
战车中传出声音,李辟尘没有回头:“在这之前,应该还有天道降下的劫难才对,前辈应该离这里远一点,以免遭受波及。”
南山之主回应:“天道正在看你接下来的做法,如果能有更好的替代品,那便不会给你降下劫来。”
李辟尘呼出口气:“比北海真神更好的替代品吗?”
南山之主:“正是如此,但过去以来,没有能代替北海真神的存在,他是先天所化的魔神,本身就执掌此世诸恶,北海是污秽的地方,亦是天之下最强的一环。”
“善与恶并非一成不变,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南山对应着北海,而云原诸州,魔道气数大落,但却一直以来都不曾尽数剿灭,是仙道不想吗?非也,若是魔门尽除,便没有阴阳动静的轮转,仙便会与神对上,造成另外一种乱世的景象。”
“没有了魔,神便会对应上阴之极,从而与仙爆发出战争,同样,如果连神都没了,那么剩下的,便是仙和人的战争。”
它的声音弘大:“阴阳互补,这才是为何不彻底剿灭魔门的原因,世事易移,很多东西,或许一旦改变了,过数千年之后,便是面目全非。”
李辟尘摇头,此时双手起卦,巨大的八卦图卷铺展开来,这一次,自北海而起,浩浩荡荡,直入东方群山万岳上!
“既然天道想看,那我就让它看一看吧。”
李辟尘注视下方的北海,摩弄天辰地宇!
……
“那,那是什么?!”
无数的修行者都看见了铺满天穹的八卦图,八方八位,那开口的人仰起头来,他所在之地是万墟州,此时所看到的,乃是八卦之中的“离卦!”
还有更多人,他们分布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天地,故而所见到的八卦图也各不相同!
悬浮在高天的火云山也被纳入进去了,三皇中的二位被惊动,包括在人间行走的天皇氏和孟荀也是一样,神色震骇的看着这一幕景色。
“这……莫不是李师兄的……”
孟荀倒吸冷气,边上天皇氏瞬间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顿时心头一震,化一道流光飞遁入云霄,浩浩荡荡,直入火云山巅。
三皇齐聚,百余仙神聚在天庭,他们的头顶天穹上,那是一个巨大的“乾卦”!
“天庭上是乾卦……”
直至那到那遥远的峨眉山上,诸多仙人抬起头来,感觉到那种莫名熟悉的炁息,而出现在峨眉山之上的,乃是“震卦”!
随后……峨眉山巅,那株大桃树忽然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拔地而起,同时带走一座原本峨眉山的天峰,向着北海坠去。
帝山轰鸣而起,常羊巨人得令,向海眼中走去,他身高不知道多少万丈,李辟尘张开的双手开始移动,如转磨盘,于是半个云原的天空上,那巨大的八卦图也隆隆的转了一下。
天汉移位,银河改道!
“当真是地祖法力……在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该说不愧是太上化身吗?”
南山之主的声音隆隆,此时半株桃花已经飞跃到北海,李辟尘转动八卦盘,常羊巨人的身躯开始变化,金色的光芒在向内收缩,它化为了一尊巨大的天柱,到那坎卦转到北海上空的时候,滔天的漩涡彻底被定住!
天柱撑起帝山,镇在北海当中,万仙悬天,百余巨神嘶吼,李辟尘施展造化之威,以圣人之名摹刻于帝山之上!
“此山乃是天上大圣五重乐土所化,如今引虞渊石人化作撑天之圣,再以帝山为辅,自此更名,我以九世天帝之尊为尔加封。”
桃花落在山巅,开辟天云之乡,浩大的声音传遍八紘九野,震慑天地清平!
李辟尘开口,目光微微动了下。
“世尊圣人之名为东皇泰一,故此山亦唤泰山,此山安,则四海安,则天下皆安!”
“我以大桃为门户,直通峨眉南天之门,命龙首巨神看管,引万仙出入,便可以此山降服地狱群魔,以镇北海,摄一切恶孽邪障!”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泰山府君,深沙大王
天上凝聚的劫难威能开始散去,显然,天道认可了这般做法,毕竟天上第五重的大圣乐土,这足以顶过北海真神,用这座新的神山统御天下,镇压诸世浊恶,其实也和原来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天道在认可之后,又丢出了一个“东西”。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或许是某种叫做“鹳狸猿”的玩意。
当然,这是开玩笑,事实上,这正是北海真神之前戴上的枷锁,是天道为他准备的镣铐,他在成就先天魔神的时候,这副镣铐已经存在了,只是相对于各位地祖来说,北海真神可以选择不戴上这个东西。
一旦戴上,就如诸位地祖,受制于人间,自然相对于各位地祖来讲,唯一的好处在于,地祖权柄不可更替,他们身即福地,而北海乃是天之下本来就诞生的“至阴之处”,故而北海真神只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交替北海权柄,就可以摆脱桎梏。
但这是很苛刻的,首先要有先天的跟脚,其次必须是天桥九步,光是这两点,就注定了北海真神无法离开海眼,这天下间,能修到第九步的,谁也不是傻子,给你来当这个罪囚?
那是以前,枷锁与镣铐是戴在对方身上的,但如今,北海真神陨落,他的七世身与八世身独立,不再是化身,而是真正的“众生”之一,而又有泰山横压北海,于是云原的天道,将这镣铐戴在了泰山之上。
这是一尊神位,并且是先天化生。
谁执泰山,谁便得此神位,纵然是仙人,凡人,乃至……非人,都可以。
“人间不可留有不可制约的地祖,故而天道抛下这副神位,看似是让你统摄群魔,事实上,则是在约束你。”
“不过对于仙人来讲,到了你这种境界,只有一个北海神位,还是间接约束,到头来,斩掉也就是了,只留下仙身离去,神位之意,自有后来者居上为之。”
有苍老的声音传来,吕道公出现了,他站在北海的另外一边,李辟尘向他行礼,随后对这位老仙道:“不过是一尊神位罢了,便是接过又怎么样呢。”
“地祖踏过天门才有观世战力,若不踏天门也不过就是地境巅峰,只是胜在可以用福地之力镇敌,七十二福地,乃是天定之数,何等威风,那些寻常地仙自然不可匹敌地祖。”
李辟尘伸出手去,那尊神位化开,紧接着,冥冥之中在李辟尘身后衍化一尊神相,左手上托泰山,右手中擒一龙头天杖模样的神兵,眉心中四字轮转,此神位唤作“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统管十八地狱,上渡一切厄难众生,下镇一切邪魔外道,司万灵轮转,主判善恶生死,摄北海南天。
“倒是看得起我。”
李辟尘失笑,面对云原天道抛出的这赤裸裸的诱惑,言道:“若我不是仙家,若是个凡人或是人仙,怕是真的要改投神道去了,这权利未免也太过巨大了些。”
话正说着,忽然天上有神兵降来,却是泰山府君之杖感应天生神位而衍化,这是伴生之器,只有化身泰山府君之时才会出现。
“泰山府君,先天大神之位,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足以与帝乡大神君,烈山大庭上神等人平起平坐,天道打的好算计啊,身为仙人却司掌如此神位,待我把此位让出,必然又是一场仙神之战。”
吕道公:“这是自然,看来你得神位便明晓一切,先天神位便是这样的了,第一位先天之神陨落,其位被剥夺,此方缺少一位正神,若是空缺下来,又没有新神顶替,必然被天道收回,留待下一位有德之人,故而这位你若是要传,不可轻传。”
南山之主:“说是天道满意,没有劫难,但其实,这神位一降,看似好处,可深深究来,也是另外一种劫难啊。”
李辟尘:“天道尊圣的出手……倒是很快。”
神位加持,李辟尘的眼中出现黑白善恶之景,望向此时镇在北海上的泰山,那是纯白一片,再看向下方的海眼,则是一片漆黑。
如那太一与浑沦。
身躯向北海眼坠去,此时海眼大开,李辟尘落入其中,看得四周真正景色。
有一座残碎的山峰出现在视野中,这貌似仅仅是一座峰头,并不是真正的全山,而就这一座峰头而已,就足有九万丈之高。
在这座山峰的边缘,那是无数的枯骨,此世诸恶被埋葬于此,沉浮于泥沙之中。
在沉浮的泥沙之下,则是一座巨大的空穴,北海的水在其中交替轮转,这是小归墟,诸州皆有的地方,所通向的,正是空无一物的虚天。
寂灭之穴中吞吐气泡,李辟尘手中龙头天杖一点,于是那些沉浮的泥沙便升腾起来,化作一面碑文镇压在此。
敲定小归墟内深水流转,那些盈满的枯骨开始化作齑粉,众生自无中而诞,到有中而来,最后死去,再归到无中而去。
无无生有有,有有化无无。
循环往复,天之常理。
这些沉浮的泥沙都是众生的恶意所化成的,不赦印也正是在此打造而出,此时这碑文虽立,但这些泥沙并不甘心,它们升腾起来,化作恶鬼模样,要把这位新的“北海真神”镇压在此。
亦或是同化,成为它们的载体。
泥沙晃动,那铺满整个海眼内,浩浩荡荡,恶气冲天,那些泥沙中露出空洞的眼眶,似是万鬼降临人间一般。
这种炁息一出现,足以把一位地仙的元神瞬间扭转成魔,甚至堕入恶鬼道,万劫不复。
李辟尘身上神光腾天,仙光震世,同时笑道:
“之前北海真神尚在之时,尔等还为他手下蝼蚁,如今换做我这个泰山府君,尔等便起妄心,当真是认为新神不如旧神矣?!”
手中泰山府君杖猛是一镇,如摄龙虎之意!澎湃的天威浩荡而出,那些泥沙在眨眼之间被清除,当中恶气被震散,如遇光阴惩治,直接成为天地之间的根本元炁。
泥沙众恶骇然,这一杖下去杀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的恶意,只看是从这泰山之下,大壑之中,浩荡绵延,不可计之。
它们退去了,知道这位新神比旧神更不好惹,其中有冥冥的声音传出,似是在言“深沙大王”四字。
仿佛是得到了响应,那些泥沙恶鬼皆在冥冥传唱,李辟尘开口,发出一道音节,于是这些泥沙顿时作鸟兽散尽,彻底寂灭在海眼中,不敢再多有半分动作。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八海四山,二天一城
“诸恶海境,是为大壑,这北海眼中万恶轮转,看样子,原本应当是北海真神祭炼兵器,故而把这些泥沙取走,炼为二十四诸世之恶,冥冥之中,也正好对应了消恶之劫。”
“而如今,北海真神陨落,没有转恶之法,故而才有这泰山府君之位,能移天换海,把诸恶泥沙打成天地元炁,以此来循环往复。”
“说到底,这神位厉害,却也只在云原威风,若出云原,无有大壑,泰山府君除去雄浑法力之外,又有什么威风?”
李辟尘失笑,转身离去,那些泥沙不敢再动作,被降服在此,长眠而下。
新神比旧神更加凶猛,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故而更不敢妄动。
北海大定,李辟尘从中行出,眼中观见一切魔头,但却微有诧异,因为自泰山所在之地看去,四面八方,除了一些境界极高的盖世魔头,剩下的魔人居然没有剩下多少了。
“北海真神与你大战,搅得北海的魔头死伤无数,甚至要向南山求救,如今北海诸魔确实没有几个了,地祖之战,在北海发生,没有波及到其余诸地,当真是万幸。”
南山之主开口,声音隆隆,依旧不知男女,纵然吕道公这位老地仙来到,它也没有从战车中走出的意思。
抬头观天,吕道公微是一叹,颇有感慨:“这多少年了?四百之数?没想到你已成地祖之境,如今还不满千年修行……”
李辟尘摇头:“已经一千七百年了。”
吕道公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着李辟尘满头的白发,无声的笑了下:“看起来你有不少故事,但现在不是畅谈的时候,而我也不是应该听你诉说的人。”
“既然无事,我便离去了,二百年后大荒开启,还要靠你的法力。”
李辟尘行礼询问:“敢问道公,大荒之战,七十二福地同入,究竟为了什么?”
天上有三十六洞天,人间有七十二福地,但福地和洞天,双方的力量并不相等,甚至三千六百大洲,三千六百人间,却只有七十二座福地,着实是少了一点。
哪怕再算上仙玄之山,也是不够这人间分的,当然,在元荒洲中,李辟尘所见到的六大圣部,并不比福地弱小多少。
吕道公:“大荒者,诸世之外,号为人间之上,诸天之侧,即‘方外之地’是也。”
“其中有八海,四山,二周天,一仙城,其实七十二福地中,有不少福地,本身山门正是从大荒之中得来的。”
李辟尘的目光略是一动。
吕道公接着言:“大荒之山,先天而降,自有神异,得大荒之山可化福地之尊,那八海四山,皆为一域,堪比上苍高天,七十二福地进入其中,便是落入八海之外,而从八海进入四山,再从四山进入二周天,最后才能抵达一仙城。”
“八海之中,任意一海,有国有神无数,四山之中,任意一山,有它山多达七十七数之上……”
“二周天,一曰宇内周天,一曰宙光周天,到二周天,已然可见中央仙城。”
“中央仙城,号曰天墉,有十二玉楼可通天上,十万年一次,又到了通天之道打开的时候。”
道公并不会露出追忆的神色,因为他本身活在人世不过两万年,而很多人都知道,吕道公的地祖身与其余地祖皆不相同。
“天墉城……”
道公开口:“福地之争,最后的关键就在天墉城里。”
“大荒之中没有规矩,只是听闻,除去本宗山门,其余皆是敌人,这是对于仙道的考校,亦是晋升天仙的途径!十万年来只取一地!其余的,到时候你自会明晓,那天遥三圣也会再度出现。”
“大荒之事记载于地书之内,七十二福地各执一册,由地祖看护,各福地在大荒之内,凭地书为根本,你只需要记得一点,地书不可失。”
吕道公纵然活了这么久,但还比不得天遥三圣,有些事情不可多说,而天遥宫中,有着完整的传承。
七十二福地不论如何改变,乌巢山永远位于第一,不可撼动。
李辟尘谢过,此时道公离去,北海之上泰山矗立,这尊神位彻底稳固下来,定转六合八荒。
“南山之主,对于剩下的大魔,意欲如何处置?”
李辟尘看向这位至尊,言下之意便是,若你不处置,便全部归我来做,到时候必然是全部度化掉的结局。
“若依你之意,当是全部以度人经斩掉魔身,但这里面,有些人魔根深种,难以祛除,若说斩尽前尘,怕是斩完连自己也一并死了,那还不如从开始便斩掉。”
南山之主开口,对李辟尘道:“阴阳互生,你不必急于一时,依照泰山镇压北海,摄一切邪魔外道,哪怕把他们放养在此也没有什么大碍,权当是作为仙门弟子的磨刀石好了。”
“阴阳互生,同生共死,一者盛时一者衰,本就是天理循环,哪怕没有这些大魔,日后难保仙道之中因为理念而产生更多分歧,泰山与峨眉,你如何去兼顾两方弟子?”
李辟尘笑:“我没有广收门徒的意思,依旧是太华治下,不过南山之主所言也有道理,且不去管他们罢了,若是这其中有真心悔过者,必会前来寻我,那些不愿归降的,便是强行度化也不过是走肉行尸,不过是人间傀儡,哪里算得上是仙家中人?”
这方诸世敲定,北海之变很快就传遍整个云原,诸地仙真人早早临天,甚至有人远赴北海而来,当见到那座镇在北海眼之上的泰山时,皆惊无语,只道其中神光萦绕,又有巨神搬云。
“辟尘?”
桃花树所化作的通天之门内,峨眉山的光景依稀可见,此时九儿走来,李辟尘转过头去,两人相见,九儿却是一眼便看见李辟尘的青丝尽化了雪白。
“你这是怎么的了?也学南华弄一头华色……”
她上前来伸手去抚,那眼波微动,迅是问道:“莫不是练了什么胡言乱扯的功法?”
“不是……”
李辟尘抬起手,摸了下她的黑发,却是心中如湖起涟漪,笑道:“你还记得,几百年前,你说当我老去,你正是年少,但如今我真的老了,一头雪白,而你和几百年前还是一模一样。”
“苍生易老,我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千零六十章 天上与人间,火光与余烬(上)
九儿笑起来:“若说苍生易老,那我难道不是其中之一吗?世上没有不朽的东西,神龟虽寿,犹有尽时,你说你老了,可莫来诓我,我都看见了!”
她伸出两只手,忽然如顽童般踮起脚尖,在李辟尘一愣的同时,那便放在后者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这两下,当真是如蜻蜓点水,却又似指触含羞。
听她笑道:
“嘻!真是好威风的一位地祖!”
姑娘歪着头,却颇是灵动,眯起的眸子如天上的银月牙:“峨眉山上也有地祖了!”
“你说你老了,可天下间去哪里能找你这般俊俏的老头?那我也有近千年岁月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李辟尘失笑:“我哪里把你当孩子……”
九儿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从原本弯起的月牙,变成清澈的湖水,但其中却还藏匿着狡猾的神鲤鱼。
“真的没有?”
古怪的问题,古怪的话,李辟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九儿问了个问题。
“魔能斩去前身,褪尽前尘,那神也可以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李辟尘摇头:“不知道,后天之身,如果要如此做,必须要在封神榜上除名讳,而后借助莲胎或圆石等宝物重塑肉身……这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九儿忽然一笑:“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会怎么办?”
李辟尘看着她,同样笑了:“无非是再等上百年而已,看你生根发芽,看你开花结果。”
九儿摇摇头,嗯了一声,又是抿嘴:“这倒是有些寂寞了,待在一株花里,等上一百年的时间,只许你看我,却不能让我看你,这可不公平。”
“你还是先陪我百年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幻,那后面,通天之门内又有一些人冒头,李辟尘见到了,便是道:“是列寅和移山,看吧,我又遭罪了,四百年不见,被人坑到了其他大世去。”
九儿一扯李辟尘:“对了,我可还有点事情要和你讲的。”
这自然就是说道龙渊岛的事情,几位峨眉仙家围上来,李辟尘听得众人谈论,也是明白了大致,只是笑起来:“这不是好事情吗?三皇治世,天下大同,天庭立下,这是极好的。”
“纵然有祸患,那也是日后的事情,现在,有仙神遏制,还不会弄出大乱子来,至少人道昌盛,对于其余诸道都有莫大好处。”
“说到底,还是仙神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李辟尘和诸人谈论一番,此时天外万仙降临泰山,皆上前见礼,这四百年不见,列寅居然已入地仙,这估计和曾经那位曾经指点过列寅的“冲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移山的进度便是很缓慢,毕竟只有四百年,而且这帮家伙也并非天天修行,能在神仙打转,至少没有下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各位还请在此等候,我归洲不久,还需重归宗门,禀告掌教。”
李辟尘开口,那万仙皆是面面相觑,最后躬身称是,只留在此地等待。
只是一念,自峨眉山已经来到太华山巅,这再一次归来,却是悄无声息,门前打瞌睡的道童,自己已经不认识了,这一代的左圣右圣,早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辈的后辈了。
茅沧海掌教,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数千年了,他见到了李辟尘,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把李辟尘这位堂堂至尊吓得差点“跌”在地上。
“我把这太华掌教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坐坐,如何?”
李辟尘连是苦笑:“掌教是因弟子在北海斩神而怪罪?”
茅沧海一愣:“我没有怪罪你啊,你搞得很好啊。”
他反应过来了,顿时是哈哈大笑:“我说的是真的,不想干了,在太华山执掌掌教位已有几千年了,我准备去太华圣境之中潜修,或者去风雨雷云四高天内静坐,不再弄这些事情。”
“不过还有两百年,我还必须要接下这一次的大荒之事,免得被别人背后说闲话,等这次大荒一过,这太华山掌教之位,也该另寻传人了。”
李辟尘笑叹:“那既然如此,我想上代左圣可担此重任。”
茅沧海哼了一声:“泰山府君,监察人世,自是看不上这小小的太华掌教之位了。”
这话说的,李辟尘便又是告罪,茅沧海摆摆手,正色起来。
他竖起手指:“三千年,你想一想,距离上一次九玄论道,已经过去了八百年,就算是千年吧,后面两百年也无大事,如今万墟如虫,北海寂灭,天下太平,但这种景色不会持续太久。”
“大荒之事一过,云原顿时陷入这次论道以来最后一个千年,以往最后一个千年几乎都是劫难频发之时,这一次必然也不例外,现在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但到了那个时候……”
李辟尘见掌教确实是不曾怪罪,也终于平心开口:“弟子有所猜测,掌教所算,可因为是天庭之事?”
茅沧海:“物极必反,祸福相依,再过两个千年,天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皆不好说,或许神人之战真的会开始,而仙也会进入其中……”
“所以才把每次的升天法会改为一百二十年一次,但即使是这样,到了两千二百年之后,也足有二十次升天之事,进入天庭的仙神会越来越多,而如今进入天庭者,到了两千二百年之后,又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李辟尘:“掌教是怕天庭为祸,但这个祸真的是祸吗?依我所见,既然已经弄出了天庭,那么干脆弄得更大一点就是了。”
“三皇在火云山中治世,轮值而转?有其他的办法,依照皇者德行,缺德者可以进行削斩,让他们知道,三皇之位受到天下监察,让皇者兢兢业业去治世,自然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趁着现在还没有到斩不动的地步。”
“凡事,要么开始就做,要么等彻底烂成一锅粥的时候再做,前者虽会流血但却不会伤筋动骨,后者则是全部打翻,重新再来,但这又有违仙道之理,肆意插手天庭之事,又是人间王朝翻版,不当是仙人所为。”
“故而,我只是提一下。”
茅沧海:“我也有这种想法,你说的不错,这本来是大家商量出来的一种好事情,但没想到演变成天庭,反而会延伸到祸患上,两千二百年之后的劫难或许不会那么简单,但现在距离太远了,难以推算,只是我心中略有不安。”
李辟尘:“那我还有一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茅沧海目光微动:“讲来听听?”
李辟尘:“那便是……发动‘人间’之战!大可引诱外敌来攻我等,让天庭出人,反正众神皆在封神榜上有名讳,我们可自衍大劫,把原本既定之事更改,毕竟……祸福相依,不是么。”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天上与人间,火光与余烬(中)
“你要引其余人间来攻伐云原?这倒不像是你的风格。”
“人间之战,波及浩大苍生,你居然会有这个提议?”
茅沧海略有讶异,李辟尘道:
“从诸尘之上到诸尘之中,我在诸尘,却非苍生,这是最初……但如今我发现,不论是仙还是神,都是苍生其一。”
“苍生的定义变了,原本我口中的苍生,是芸芸凡尘,但如今,是在太一和浑沦之下。”
“我们是苍生其一,是最悲苦的苍生,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李辟尘:“为了贪婪而被引诱,站的高度不同,看的也就不同了,我还是我,只是见到的东西不一样了。”
茅沧海沉吟,似乎要从李辟尘的眼中看出什么来,但最后能见到的,只有一片漆黑的水。
李辟尘笑了笑,额侧白发垂下:
“这不急,还有两千二百年,我们是引劫,若是它世人间心存贪念,自会杀来,如此斩了也顺天应时,而且我还听闻一事,敢问掌教,这大荒之内,是不是有关乎到‘人间’的大事情?”
听着这般说法,茅沧海目光一动,却是没有回应,而是问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李辟尘:“之前北海之上遇吕道公老前辈,我便问了问,知道各福地之中皆有一册地书,由地祖看护,但我太华山,应当是没有地祖的。”
茅沧海:“原来你把注意打到我头上了?不错,地书确实在我这里,太华山因为天罡祖师的缘故,没有办法衍化地祖,除非祖师登天而去,但这几乎不可能。”
“道公不告诉你,自有他的理由,不过你来问我是不是和‘人间’有关联,我只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但后面的,不可多说。”
李辟尘:“大荒是七十二福地厮杀的战场?听道公所言,非本门修士,其余皆是敌人,那我便也有些好奇,这若是宗门内弟子下山,怕不是要死伤无数?仙道自相残杀,怎么会有这种荒诞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为了‘人间’。”
“八海四山二周天一仙城……七十二福地之中不少山岳也是从大荒中得来,我有一个惊人的想法,不知道掌教可否听之?”
茅沧海目光动了动,露出一丝有趣的神色:“讲来听听,说不定能猜中。”
李辟尘微笑,扯了一下嘴角,额前一缕白发微垂,清晰的映入眼中。
“大荒之中,八海四山之内,那些国与山,莫不都是人间化成的?”
这句话出了口去,冥冥之中似乎有雷霆暴怒,那天道震动,石人的面目上忽然生出两只眼睛,而李辟尘的神位上升起神光,里面清晰的听见云原天道的叹息。
而茅沧海,则是身躯微微一僵,而后点了点头,却不敢多言半点,只是感觉到了那种天道炁息,但看李辟尘半点事情也没有,不由得又是一声笑叹:“说你是天眷之人,倒也不像,说你不是,天道又不会降罪于你,我很好奇,当年九玄论道的时候,它留下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影垂云道众生,灵钟东请暮仙人;大道若弦通天正,半世苍生半世尘。”
李辟尘沉默下来,过了约有三四个呼吸,便又是开口,道:“看来说对了,我这一次离开,看过了太多的这种事情,不管人间会变化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惊讶了。”
“也曾与神祖谈天,也曾与月王说世,也曾唤九华降身,也曾误入浮黎。”
“这天上天下,我也去过不少地方了。神祖和我讲,人间是天上燃烧寂灭之后所留下的余烬,他不认为人间和天上是对等的,但是貌似另外的人不这么认为。”
茅沧海听得有些震惊,等到李辟尘停下诉说,这才道:“看起来你这一次离开,或许见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也难怪你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也难怪,你如今已堪比地祖。”
“有大机缘,或许也是大生死,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
李辟尘:“不足以一言道之,那便不讲了。”
茅沧海嗯了一声,又是沉默了许久,他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李辟尘道:“你过来,把东皇钟升起,以地祖法力将这里隔开。”
李辟尘尊令而动,茅沧海闭上眸子,此时身后云烟化作苍茫,这茅屋开始变化,居然在一瞬间之内来到了太华后山的石境之中。
天罡童子的石像盘膝而坐,它的身前胡乱插着三十六柄天罡刀。
“天墉城,这座城池是七十二福地之根,它是寰宇中一座巨城的道影,那座城池代表了天上的光阴,而这座便是投下在人间的岁月,你或许听说过天上的那座城,它叫做【万世青城】。”
“天墉城镇压大荒,等于福地镇压人间,七十二福地同入大荒,这同入其实不能这样讲,应该说是‘归去’。”
茅沧海开口:“当然,现在的大部分福地都不是最初的那些福地了,那么最初的那些福地去了哪里?有些成为了不可知之境,有些成为了流浪在寰宇的未知之所,还有一些很干脆,它们寂灭了,再也无法归来。”
“我要和你说的是大秘密,这并不是太华山地书所记载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册地书也并不是我们的,当然,也不是原本九思宗所在的‘渊渟山’的。”
“这地书是更久远以前的,属于道所书写的东西,洞天内也有一本,那是天书。”
李辟尘的目光微微动了下,地书,天书,这触动到了某个异样的神经。
“天”与“地”?
茅沧海如此说着,同时注意着外界的变化,这一次天道被瞒住了,李辟尘分出一道灵性坐镇泰山府君之位,又以圣人之碑晃动大千遮天蔽日,如此再没有暴雷响彻。
“掌教知道的秘密……莫不都是从祖师处得来?天罡童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李辟尘感慨了一句,茅沧海也咧了咧嘴:“谁知道呢?不过如今的祖师,不再是以前的祖师了,真灵已经改变,很多事情,我们无法再去追溯。”
“大荒开启,七十二福地的影子都会坠入其中,各在八海之内,由八海至四山,从四山到二天,自二天最后抵达天墉城。”
“而地书会附着在福地虚影之中,作为勾连人间与大荒的桥梁,我们人在云原,但是踏出去千里,便会自入大荒,也就是说,那少说一个百年,多则三百年以上,是不会有福地仙人现世的。”
“大荒之内是没有规矩的,那些国与山,它们曾经都是寂灭的人世,但是福地降临,它们找到了通向人间的道路,正如你之前所说的,发动人间之战。”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重返人间的战争,而对于七十二福地来说,则是把人间化作高天的战争。”
“是的,只有赢下天墉城,人间才能得以保存去留的权利,而如果输了,便将会化作天上!”
茅沧海的语气带着一种苍凉:“人间和天上,亦是阴与阳的转换,人间通过天墉城化天,而古老的天域也有破碎者,它们会坠下人间,成为流光滋养四大众生,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光阴与岁月的力量。”
李辟尘沉吟了一瞬间,忽是道:
“那些人……是非人众生?必须要赢,输者才会登天?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那么,如果……不愿意登天,又会怎么样?”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天上与人间,火光与余烬(下)
这是阴与阳的转换,亦是在夹缝中的众生之战。
这就是大荒的真意?
李辟尘想到了太一与浑沦,碾压四大众生,原来天上与人间也不得避免。
“不愿意登天?不,一定会有一片人间升天的,这是必然的,而且登天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通过天墉城来登天,这是一种厄难。”
“每隔十万年,就有一座天域坠毁,因为神话中的朝云之国的存在,故而十万年一次便有天域会自青冥坠入人间。”
“天上与人间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除了洞天……”
茅沧海道出了真正的秘密,而这些东西,原本并不是他一个几千岁的“后辈”可以掌握的讯息。
这全都源自于太华山立山最初,天罡童子把那本地书彻底解读的缘故。
正如李辟尘之前的感慨,天罡童子究竟是什么人?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来,没有人知道他最后为什么不化作天仙入天。
朝云之国,李辟尘并不陌生这个词汇,这是属于无何有之乡的衍生,是不可知之地其中一处,但如今,却没想到和大荒、人间,居然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一个天仙数过去,必然有一片高天覆灭,于是人间便要有一座人间登天补上。
这是定数,更何况,貌似还有一些非定之数?
“朝云之国,大幽之土,不死之山,青青世界,浮黎之境,五云仙乡……”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无何有境所衍生的不可知之地还有很多,这些地方的同样性就在于,不知道如何进去,不知道如何出来,不知道何时会遇见,更不知道在其中会碰到什么。
人间只是天上燃烧之后所留下的余烬……神祖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还是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李辟尘呼出了一口气:“那福地能得到什么?”
茅沧海:“通过天墉城者,立地化作天仙,据说是一步可达真君,直见彼岸!还有……”
……
“去往大荒,天墉城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它是强大无匹的,七十二福地的气数都寄存在天墉城中,赢下便有‘遂古之炁’庇佑,且不必参与下一个十万年的争斗;若是输了,我方才已经讲过后果。”
“我们云原有九座福地,但这是后来慢慢升降的结果,确实,当一座洞天治下的福地越多,那么所得到的庇佑之炁越是浩大,但这同样有坏处。”
“以人间为基,一座福地便是一座人间,即云原四方,有八座人间会被牵连,而这同样关乎到洞天大运,若是第七天宫衰落,则治下福地皆要被斩去一道巨大气数,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加上云原,九座人间对应九福地,这其中,难保就会有为了胜利而牺牲它世的存在,斩却福地,便会有人间失败,这样几乎就奠定了升天者,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所以才会有那句话,说除了本门之外,其余皆是敌人。”
“三千六百人间有升天者,就会有高天坠下,大荒之中寂灭的国与山会想方设法斩掉福地镇压之处,或是避开福地的镇守,去往真正的人间之中,因为只要吞掉了破碎的人间或者天域,它们就能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这就是大荒全部的秘密,这里是诸天之侧,人间之上,为‘方外之世’。”
……
人间与天上,确实是对等的,但又同时,也存在着极巨大的不对等。
李辟尘沉吟良久,才叹息道:“天上是火光中升起的‘烟’,人间是火光下寂灭的‘烬’。”
“绚烂的烟终有散去的时候,而留下的烬也会被风吹散,没有什么是亘古长存的,这真是古来最大的骗局,也是最可怕的谎言。”
东皇钟在震颤,此时天道似乎发现了什么,它在赦令泰山府君,命他前去惩治恶患,李辟尘知道这是天道在警告,它知道自己和掌教在谈论什么,但这种关乎于天上人间,牵扯到洞天福地的大事情,还是不要在人世之中肆意谈论为好。
入了大荒,那就是大荒的事情,纵然打的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没有人回去管控。
但人间是人间,大荒不是人间,它在人间之上,却又在诸天之侧。
无数的人间围绕着大荒而转动,诞生在寰宇之中,天上天下,从大荒之中升起的火,照亮了整片寰宇。
天墉城是万世青城的道影,故而一切皆是相反的,正如黑与白。
李辟尘离去了,但在走之前,和茅沧海谈论到继承之事,便笑道:“弟子愚钝,只认为当时左圣洪招隐师兄可担此大任。”
“时来境转,相比洪师兄已经入地仙境,当年弟子初见洪师兄,已然猜测不透,后来再观,见是神仙中人,如今八百年过去,纵然不是天桥,也当踏到六神之前。”
茅沧海嗯了一声:“洪招隐么……也该是时候把他召回来了。”
李辟尘:“还有一事,此番上太华峰来,弟子妄杀北海真神,让天道降神位束住,故而弟子想开泰山一脉,引峨眉居其上,门内择优,泰山一脉负责降魔,峨眉一脉则是卫道,分而治之,不知可行?”
茅沧海:“你都已是地祖之身,越天桥九步之上,何必再来问我这些琐事?看着办吧。”
“山门之脉,非太华之脉,不过你若是功成天仙,飞升第七天宫之中,这山门一脉也就成了真正大脉,人间修行,之所以要求开福地大脉者要有天仙修为,就是为了给后人念想。”
“若是一脉之祖尚不能修到飞升,那这功法还有继续修行的必要吗?小宗门是小宗门,大宗门自然有大宗门的规矩。”
李辟尘笑:“多谢掌教。”
话语落下,便与掌教辞别,那门口处两个少年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这才恍然醒来,再看前方远处,有一道流光转出,顿时面色骇然,忙不迭进到茅屋前,只见茅沧海笑盈盈的出来,目光一扫这二人,吓得两个少年顿时面色一紧。
这下完了,居然有人进去都没发现,掌教必然是要大怒,惩罚自己二人了。
两个少年大气不敢喘,茅沧海嗯了一声,道:
“李鸳,水鸯,你二人看来还是修行不足,有人进来尚且不知,这般松懈?且去道经阁中抄书,把《道都经》抄上百遍再来见我。”
两少年听闻不过是这个惩罚,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谢过掌教,随后匆匆离去。
只不过心里倒是把那个无影而来,又无影而去的人给“记恨”上了,你说来就来吗,还弄得神神秘秘,这下还让自己两个人遭了罪,当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还好,抄书而已,一百遍不是什么大事情,总比关禁闭要来的好。
李辟尘自然不知道这一代的左圣右圣心思,此时流光回转,路途之中,施神念窥视,照见风昊风希等人模样,正忽得见到二人眉心中闪烁的名讳,这三百年来越发凝实,这才让李辟尘吃了一惊。
“伏羲,女娲?!”
这是惊天的名讳,但同样源自于火帝连山氏,李辟尘在天上呆了一会之后,便沉默下去。
二人三百年来各有奇遇,对于他们呢来说,李辟尘或许只是一个引路的师父,让他们走上这一条路,而如今,他们还真的有必要待在这里吗?
“弟子自有弟子缘,该得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去争取……”
李辟尘不再想这些事情,可以看得,一路上不少仙人渐渐回归,显然是为了二百年后大荒之事作潜心修行。
之后归返泰山,确立本宗一山二脉之事,本宗太华,山门则是峨眉,二脉则是一为北海,一为南天。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替死的人间(上)
枉死城前,李辟尘出现,千万里大地不过转瞬即至。
感应到这股威势,仙与神的炁息汇聚在一起,那城池中飞出两道黑光,俱着黑袍,上前来与李辟尘见礼,称参见枉死城主,泰山府君。
“带我去十八地狱看一眼。”
这二人便是那两尊地境魔影,虽然当年苦界老祖让李辟尘持黑剑让他们二人自裁,但最后李辟尘仍旧放了他们一命,这两尊地魔可以言语,而前不久,从万墟救走元樾的,也正是这两人其中之一。
剩余的魔影,大部分都投入冥海而去,但人间苦难,还是有很多失意人投入枉死城中,到这里,自从十八地狱立下,这些人便成为了狱卒。
如今泰山府君真正接管这里,这代表天道承认十八地狱的存在,且不与冥海艄公的职责冲突,事实上也本就是如此,不过是多了一个收押的环节,这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还让艄公轻松了不少。
来到枉死城下,那漆黑厄土四周有蟠龙柱矗立,当中一闪大门打开,后面便是第一地狱。
“禀告府君,第一重乃是人道地狱,多是苦恶之徒,这一至三层,用山河窟,关押的尽是此类众生。”
左侧魔影开口,声音浑厚,他背上负着那柄标志性的黑剑,且比其余魔影手中的剑都要大上数倍。
李辟尘一路走去,边上那些关押的山河窟内发出一阵阵的怒号,当真是阴森森恶惨惨,其中恶气滔天,那走了没有多远,李辟尘忽然驻足在其中一座山河窟前。
这山河窟内有一个骨瘦嶙峋的人,他双眼已经没有神采,满是黯淡,但李辟尘在其中,则是看见了一种可怕的恶气。
如诸尘世之恶那般,里面有泥沙的影子在晃动。
当——
泰山府君杖出现在手,那龙眼中放出光明,这人抬起头来,只看见李辟尘第一眼,那双眸中的泥沙之影顿时惊嚎起来,只让这人匍匐在地,口称深沙大王之名。
“因为我降服恶世泥沙,故而被尊为深沙大王,这个人的身体已经被泥沙占据……是诸尘世之恶……他是北海的人?”
一位魔影开口:“是,此人是北海修行之人,当年前来攻打枉死城,后来那些北海余孽被众仙魔合力擒下,此人因为不到人仙境,故而关押在第一重人道地狱,听候发落。”
另外一位魔影开口:“至后面几层,如他一般,眼中浑浊者甚多,三至六层关押人仙,七至十二层关押神仙,十三层之上,尽关地境高手,而第十七层之上,也就是第十八层,关押天桥第九步。”
李辟尘嗯了一声,手中泰山府君杖压向那人,这修士顿时惨叫起来,而后身躯开始如沙子般崩溃,最后化作一滩沉浮的泥尘。
“是个空壳,被北海的恶沙侵蚀了,等若恶灵不死夺舍重来……”
一位地魔之影开口,语气斟酌:“依照府君意,可是要尽数杀了?此事可要禀告艄公?传于冥海?”
“我没有说要杀……让我再向里面走一走。”
李辟尘持杖而行,一路上遇到不少狱卒,那些人见到两尊地魔随行,皆是纷纷低下头来,李辟尘注视着这里,昏暗的云压盖枉死之境,炽烈的火熊熊燃烧,直到走入第十六层中。
“当年北海被擒下的高手不少……居然还有地境,还是被关押在第十六层?”
李辟尘看向那个被镇压的存在,前面是山河窟,后面是沧海牢,到中央已然是九灵铁链捆缚,到了第十六层,这里居然是一片黑甲剑山。
那些黑剑有能够斩杀道与法的威力,又有弘大的度人经在此响彻,当初东皇钟所烙印的东西彻底成为了镇压邪魔所用的至宝,有三尊地魔就被镇在此处,已有近五百年了。
“东皇?”
首先见到的那个人认出了李辟尘,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他感觉到了李辟尘的炁息,那是一种超越他太多的浩大之感,而对方的境界几何,他居然根本看不出来。
似乎一根指头,就能把自己碾死。
“你来杀我吗?”
地魔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虽然惧怕,但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死亡。
李辟尘:“你不试一试求饶吗?”
听着这话,这尊地魔嘿了一声,李辟尘摇摇头,目光微微动了动,这里陷入了寂静,直到很久之后,才有声音响起。
“我有个想法,准备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从这里解脱,只不过代价是永远不能再回到云原。”
这是李辟尘的声音,并且在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念头。
关乎于人间。
地魔的目光动了动,他身处万剑之中,不敢妄动,只是那眼中升起了一丝惊疑不定。
“有这种好事情?要我做什么?”
李辟尘:“我要让你去寻找一片人间,一片贪婪,暴戾,浑噩,且……能够替死的人间。”
地魔露出迷茫之色,李辟尘开口:“就是仅此而已,不明白,没有问题,不需要你明白,只是你要答应这一点,而且,你的性命永远属于这里。”
到这里,地魔似乎反应过来了,他突然瞪起了眸子,惊声道:“你……你要发动人间之战?!”
李辟尘摇了摇头:“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只要答应我是做,还是不做。”
寻到这片特定的人间,让这片人间来代替云原,不论是抵挡劫难还是作为大荒中的替死鬼,都是可行的。
未来什么样,谁也难以说得清,更何况是几千年之后的事情?
地魔惊恐的神色渐渐变得平缓,最后露出嘲笑。
“我听说当年,你的圣位是为庇佑诸尘而出,如今却要葬送其他的人间……东皇泰一?你其实也是魔啊,是古往今来,最可怕也是最大的魔头!”
“远迈北海真神!”
李辟尘沉默下去,地魔接着道:“一片人间便是一片人间好了,你还需要一片贪婪,暴戾,浑噩的人间?好,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沉陵洲?”
李辟尘说出了三个字,这地魔嗯了一声:“看来你做过了调查……不错,正是沉陵洲!”
“且慢……”
另外的声音响起,那是第二尊被囚禁的北海地魔,他抬起头来,李辟尘望向他,发现他的眸子中,左侧的眸子内有泥沙的影子。
“我倒是知道……比沉陵洲更好的地方……东皇……不,深沙大王,还是让我去吧。”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替死的人间(下)
李辟尘看向这第二位被囚禁的地魔,他是一个年轻人,左眼内充满惧意,右眼中却平静无比,这让李辟尘感到讶异:
“你抵抗了泥沙的侵蚀?”
这泥沙是尘世众恶,当初降入海眼之时,李辟尘便知道,这足以把一位地仙在瞬间击入魔道,甚至坠入邪魔行列,而此时,一位身在魔道之人,居然能抵抗泥沙之侵,依旧保持自我本心?
“你以前是仙家?”
李辟尘对他发问,这年轻模样的地魔摇头:“并不是,我从修行开始,便是在魔门之内。”
“以前是七大魔门中黄昏地中人,后来修法而逃,投靠森罗殿,再后来又从森罗殿中逃窜,因为投了其中的至宝而遭到追杀,最后才进入北海隐修。”
“被泥沙沾上,倒是因为一件意外之事,请允许我不提这痛苦回忆。深沙大王,想来应该有办法把这泥沙祛除……所以不如派我去,我有比沉陵洲更好的目标。”
最开始的地魔眼看要被抢了饭碗,顿时从黑剑中发出怒斥:“好胆子,风昭荷,你敢抢我的风头?!”
风昭荷呵呵的笑:“你都说了我姓风,不抢风头,不是愧对了这个字吗。”
那地魔一愣,而后气的鼻子都歪了。
你他娘说的真的好有道理啊,我居然无言以对!
李辟尘打量着他:“我可以帮你祛除这些泥沙,当然,你要完成你的任务。”
风昭荷淡淡的笑:“为了人间,万死不辞,这当然是可笑的。虽然不知道以天下苍生为基而成圣的东皇,为什么要做这种葬送它世人间的事情,但我想来的话……”
“东皇是以此世人间成道,而不是它世人间,但又于心中不忍,故而才说要寻一个充满贪婪、祸患、杀戮的人世,这种已经被抛弃的人间,当见到云原的时候,才会被激起贪婪的性,发疯似的攻伐这里,这样,东皇杀起这些众生来,才不会手软……”
“而恰好,我就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李辟尘:“对了一半,但还有一半,你不会知道的,这与你无关。”
风昭荷:“是的,我只需要做好我的事情,深沙大王。”
他对于李辟尘的称呼不断改变,这是因为泥沙与真灵在互相影响的关系。
身边的黑甲剑山退去,剑吟的声音却不曾停歇,风昭荷被释放了,而另外两尊地魔中,那最开始出言的那位也被释放出来,至于最后一人,则并不愿意出去。
“这里挺好,清静的很,我没有多少年可活了,与其出去,永远无法回来,还不如就这样死在地狱之中,算是一种解脱吧。”
“只是希望你们多抓几个地魔进来,不然这两个人走了,倒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有的人欲望不同,这也让李辟尘看清了一些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向着太阳奔跑,总有一些人会躺在泥土中,他们或许是太累了。
去往地狱的最深处,第十八层,这处空空荡荡,没有上下四方,也不知道诸仙山是怎么造化出来的,风昭荷在虚天中造化一副法图,里面就有记载他口中的那一片人间。
“诸世厄土,几乎近似于被摧毁的人间,他们迫切的希望寻找到一个新的世界,曾经被北海真神探寻到,并且杀死了其中的来访使。”
他开口,徐徐道出过往:“那一处唤作‘翼望之洲’,其中修行之人,也奇怪的很,与其他大洲之修行人全然不同。”
“凡头生两龙角,人形俊美,他们称呼为‘浮玉天人’,戴尺木之冠;凡是赤发黑眸,眼生龙鳞者,他们称呼为‘洛河之民’;凡皆为蓝目,耳长胜人灵两倍者,他们称为‘遗山之子’。”
“此世阶级划分严重,浮玉天人最高,遗山之子次之,洛河之民最下,上有七宫治之,下有五府统世,到最次洛河之民,遍布十地三方。”
“此世正在覆灭关头,浮玉天人采遍神山之石,故而导致大地不转,遗山之子折尽圣土之树,故而四海皆枯,只剩下洛河之民,植桑而固泥土,为遗山之子仆,亦为浮玉天人之奴。”
李辟尘目光移向那副图卷,此时挥手,顿时当年北海真神斩杀来访使者的景色出现,那衍化的模样,正是一位“浮玉天人”。
当中声音傲慢,依仗地境之能,扬言要镇杀北海真神,却不曾想被北海真神炼化,坠入不赦印中,成为愤恨的怨灵,如今也随着二十四恶一起云散烟消。
这副景像很快散去,李辟尘点头:“看来云原会让他们满意的。”
“不错,第七天宫治下造化之土,生机蓬勃,正是引这片人间来犯的好地方,至少,满足了东皇的要求,不是吗?”
风昭荷呵呵的笑:“人间之中,有很多这种疯狂之地,倒是不晓得为什么会变化如此,不过,想来这也是三千六百世界的选择性不同所导致的结局。”
李辟尘的念头转过了,想到了之前茅沧海的话,那大荒之中有寂灭的人间会来到真世,或许与这些人间的疯狂脱不开干系。
四大众生皆苦,俱在夹缝之中苦苦求生,保全万世三千六百界,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古来最大的骗局,大荒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要众生明白,唯有争渡,才能从夹缝的恶海之中行出,轮转阴阳,人间之事归人间,天上之事归天上,但不论是人间还是天上……
“都只是在夹缝之中求活的‘烟’与‘烬’罢了。”
李辟尘手中的杖晃了下,风昭荷被下了制约,此时一柄黑剑出现,刺入他的眉心道台内。
“这一剑镇在道台上,虽然让你受到巨大限制,但有必要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风昭荷点头,而另外一位地魔“雾灵子”也接受了这柄黑剑。
天门在第十八重地狱中被打开了,东皇钟庇佑,掩盖它世天道气机,李辟尘目送两人向着那方走去,最后留下嘱咐。
“你们的时间不多,少则百年,多则不过两千年,切记。”
风昭荷忽然止步,回过头来,和雾灵子一道看向李辟尘。
“给它世将死之人以希望,最后却又让他们见证绝望,这是救我等人间,还是杀它世人间?不论哪一种……这世上,或许本就没有善恶之别。”
“芸芸众生,天上人间,皆是苦难,古来谁也不想死,只是争渡不过,最后坠入海中,落得个……尸首全无。”
他话落下,大笑而去,雾灵子深深看了李辟尘一眼,也别过,踏入天门之中。
这是最后一眼了。
李辟尘不说话,直至天门关闭,才露出自嘲的笑。
“你说的很对,芸芸众生啊……只能……尽力而为之吧,不论是我们还是它们。”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飞天》
枉死城关闭了,两位魔影将泰山府君送出,李辟尘踏出这幽闭之地一步,四周的世界,无五色的天地开始褪去,最后纯白的画卷中,出现了公孙葶的身影。
“许久不见。”
她开口了,李辟尘望着她,同时耳中仿佛响起了一道龙吟。
一幕幕影像在李辟尘的眼中掠过,如观花走马,只是一刹那,便已经明白了过去数百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
黄天印虽然不在身边,但这东西的主权还在他的手上。
眸光流转,开门见山,直对她道:“神女选择了龙女作为传人吗?”
一言道破。
“果真是地祖法力,纵然我只发一言,便已看到前因后果。”
公孙葶并不吝惜她的赞美之语,李辟尘道:“神女想做什么?你传法给她,把她化作太上,我与宁倾歌的缘法已经尽了。”
话语落下,但似乎话里有话?
公孙葶依旧没有表情,但那眼神中闪过一道流光。
“以至情之身驾驭无情之法,你应该给她一次机会。”
公孙葶带着一种劝说:“不论你怎么想,如今她已是半片黄天,等我死后,黄天便会自动补全,这黄天大印也会再度褪回黄泥,无何有境的枷锁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法挣脱,但是却无法阻拦我的消亡。”
“我等着你与昆仑相见。”
李辟尘并不发表看法,府君杖点地,于是这片纯白圣境被收走,五色的世界再度恢复原样,公孙葶的影子破碎,并且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给了她数百年的时间来修行,直至等到你回到云原,如今你归来,地祖一战惊天动地,宁倾歌已经发觉了,并且同样听见了我和你的谈话。”
“你本不应该害怕什么,既然不敢见她,那就是说明劫难未过。”
李辟尘的目光动了一下,最后还之以叹息。
可却带着一种肯定。
“是的,我在害怕,但如今,我已不再害怕了。”
……
宁倾歌立身在江河之畔,她低着头,看着水中的道影,听见了公孙葶与李辟尘的对话,良久的沉默,就连风雨也开始坠下,滂沱的珠帘将她的身影藏匿起来,就好像要在天地之间寻找一个渺小的角落,权聊以躲避。
她张开口,龙吟阵阵,驱散了天上的阴暗,原本想要安抚她的风雨在刹那褪去,于是这一场可能造成江河决堤的大雨,就这么悄然被化解了个干净。
正如公孙葶所说,宁倾歌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来修行,来磨练黄天的法,如今她身为龙族,耗费数百年跻身天桥,可以说在龙族之中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
但天桥面对地祖,依旧上不得台面。
“我花了八百年……依旧不能在你眼中留下倒影……那只狐狸……凭什么……”
她的玉枪上有雷光萦绕,突然眼中升起火苗,正是突化作一道光华遁天,那速度极快,直指向峨眉山方位!
只是这明光升起还不多时,前面五色变幻,宁倾歌身子顿时一僵,手中玉枪攥紧,正看李辟尘出现在远方天域上!
拨云见日,太阳的熊熊圣火洒落在身上,披满金霞流光!
“你要到哪里去?”
李辟尘的声音并不带着情感,而仿若是与公孙葶赌气一般,在后者的嘲笑落下之后,李辟尘便以绝世之法瞬间踏到了宁倾歌的身前!
地祖之身,天帝格位,再加上泰山府君之尊,这云原之上,谁在何方,哪里能瞒得过他?
只是李辟尘突然现身,却惊到了这位本来冲着峨眉山而去的姑娘。
“你……”
原本想着见面如何如何,但如今真正重见了,宁倾歌却发现,自己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曾经沧海间中的一幕幕在眼中回闪,她的唇齿一抿,却又松开,手中玉枪上忽然溢满水光!
浩大的黄圣之影铺天盖地,那是一片苍黄之云霄,九重真境,当中黑雷闪耀,聚在玉枪上,猛然对着李辟尘就扎了出去!
天桥第四步!
恨!
这撼动天地的一击,连带着那片苍黄高天也坠下,当中带着鬼哭神嚎的声音,这黄天厚重,要镇压苍天,如一座亘古的大坟,带着遂古之后,太古之前众生的悲意!
山河也跟着移动了,之前那个慈悲的龙女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宛如化身成灭世的神圣,然而就是这一枪,被李辟尘抬指便压了下去。
仅是一指。
天规聚来,引动天帝发威,瞬间便把这浩大的黄天之法,打的烟消云散!
光阴冲刷高天,云霄褪去,黄云消弭,那尊圣影也炸开,龙女的玉枪放下,却是面色惨白,双眼望着下方的糜烂山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倾歌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修行了八百个春秋,结果到头来居然连对方一指都戳不破。
哪怕一点也好,好教眼前这人受得自己一枪,那也算见到落红,可若真的中了一枪,见到那血,自己却又心如绞痛。
“我该怎么办?”
如是迷茫一般,问出这句话来,她这当世的天骄女子,此时却如失了魂的孩子,枪头也垂落下去,见风而晃,摇摇欲坠。
只是下一刹那,李辟尘开口了,那种平淡与无情渐渐消失。
“不要卑微。”
四个字正如洪钟大吕般响彻在宁倾歌心头,后者眼中迷茫之色更甚,李辟尘看她:“八百年的时间便修到天桥第四步,你本可以更进一步,我并不比你大上多少,但我所经历的光阴,却要比你多上一千年。”
“公孙葶说的很对,我心里确实还有一点害怕,甚至过了这么久,我都刻意的去回避,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是相同的,一样很卑微。”
“你的心意,我八百年前已经尽知,但同样,我亦不敢去接受,因为我也有所负的人,因为这不是我的时代……你认为我与九儿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是因为,她是我的家人,她视我为家人,她本就是我渡来的生灵,自那遥远的灵山彼岸。”
“可你不是,我与你有恩,你却把这当做是情,可一切皆自人劫而起,故而你卑微的请求我看你一眼,但我却卑微的不敢与你相见。”
“不要卑微,既是对你所说,也是对我所说。”
宁倾歌依旧不解,但她的神情出现了一点变化,声音一颤,就如同黑暗中的人,见到了一丝灯火般:
“你……意思是……”
李辟尘的神情中忽然带上一丝笑意,那是爽朗,亦是发自内心:
“黄河神女说的不错,我是在害怕,故而现在我不再惧怕,所以才能到你面前,对你说出这一番话来。”
宁倾歌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她的眸子越来越亮,那种迷茫之色也渐渐散尽。
李辟尘笑起来,道破一切虚无,正言是!
“前尘已尽,劫已消失,我当为我,再非昨日之人。”
“贫道李辟尘,太华门下,峨眉道人,亦是此方天地泰山府君,不知龙女阁下从何而来,要到何处而去?”
八百年前的劫难已经云散烟消,不必再纠缠于过去之事,应当从头开始。
如公孙葶所说,不当惧怕,该有一次机会。
如李辟尘所悟,已经无惧,故而不再卑微。
宁倾歌明白了,她的枪化作了玉笛,同样笑了起来,只是眼角出滚落了泪水,她心中的某面墙壁破开,如大河开闸,一发不可收拾。
道心通明圆润,如是那道巨大的豁口终于被补上。
尔本天上仙人,何必如此卑微?
龙女呼出口气,如春风吹过万里青山。
“我是宁倾歌,云龙之公,从无垠海而来,要去东方的峨眉山……找一个道人。”
“我用五百年的春秋谱成了一首曲子,想吹给那道人听一听,这曲……转动六音,响九重云阁,它叫做……《飞天》。”
……
飞天,飞天,碧落云霄龙声留。
青天几高,黄地几厚?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渡海》
峨眉山的桃树下,九儿的头微微倾斜,目光望着南方的天,忽然露出一个盈盈的笑容。
“九姑娘,怎么了?”
列寅负手,盘膝坐在不远处,草垫为蒲,正与昆吾、移山正在交谈,教导习法,正忽的见到九儿这个笑容,便是顺着询问。
“是那个龙女。”
九儿开口了,带着一点欢快,这让人有些费解,移山道人的目光动了动:“那个龙女?三百年前出现在峨眉山以西八百里,不断窥视这里的那个龙女?”
“不用说的这么细,她来做什么的,我们皆是心知肚明。”
列寅望了他一眼,紧跟着,对九儿询问:“九姑娘,那位可是又来了?”
“没有……倒是辟尘去见她了。”
九儿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嫉妒或是怒意,依旧是那种很欢快的语调,这让移山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列寅,嗯了两声,还是决定开口。
青毛狮子开口从没有好问题,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的。
“九姑娘,您不生气吗?”
移山道人挤眉弄眼:“这可是……这龙女,我听的是,追了山主足有八百年了。”
“移山。”
列寅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青毛狮子听得老虎开口,顿时便缩回去,咳了一声,只当无事发生过,随后立刻开始念起经文。
这是《道悟经》,为太华山中人修行的上乘经文之一,作用是稳固心神,参悟自身修行之道,从中得来相应的五行阴阳之理。
依照寻常,面对青毛狮子的废话,大家听听也就是是了,不会多去回应,但这次让诸人不曾想到的是,九儿居然转过身来,很认真的道:
“对啊,你都说了,她追寻了八百年,这是八百个春秋啊,如今她终于见到了想要见的人,不应该为她而高兴吗?”
“世间众苦之一,其中高居前四,有一便是‘求不得’。”
“她如今终于求得,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九儿的欢快是发自内心的,可以看见那些树与草、花朵都随着她的声音而轻舞起来,万物众生如听闻编钟叮当,谱一曲空灵快乐的乐章。
移山顿时哑口无言,他感觉到有些不解,依照这种情况,九姑娘不说恼怒,至少也该嗔声一番,但眼下却如此开心,却是真正为龙女高兴,这种心情,是移山难以理解的。
不对吧,你们应该是竞争对手啊,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好歹厮混了这么久远的岁月,人间里的话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他一头雾水,但见到九儿那般笑意,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安宁,正是各种悲怒惊疑都被压了下去,他这般突然如悟道一样,顿时心灵大开,想到了曾经在灵山的一幕幕光景。
“或许正是如此的心灵,才能被灵山众生尊敬,阿修罗曾叩地而哭,金翅大鹏亦曾收敛双翼,这才是当年的世神,这八百年红尘浸没,我原本以为她应当也已经化作世俗女子,却不曾想,她依旧不曾改变,一如当年模样。”
“这不是赤子之心,而是比赤子之心更加强大的一种心灵境,知一切,却不被其染,闻众声,却不被其侵,世人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却不知藕已被泥污了心境。”
“在我看来,九姑娘应为一朵铜莲,既有真莲神貌,又不被诸世泥潭污浊,金精铜体,为天所铸就,故而万劫不坏,人间不能改,其中点燃一朵摇摇灯火,璀璨仙华,纵然是浮于沧海之上,依旧绽放无量光芒。”
移山道人忽是大彻大悟一般,他身上升起一股炁息,让列寅侧目,顿时是一震,言道:“你这厮,居然要破入抱元了!”
“大神仙之尊位,八百年修行,你也有今天?”
移山得入抱元,这是天大的机遇,那种万物生发的炁息澎湃而出,抱元境是生之极境,亦是神仙四境中最后一境,已昂然立身在地仙之前!
他的身躯变化,骤然缩小,化为一只祥瑞的石狮,只身上枷锁炸开,那青毛抖动,其实若不细看,倒还会错认为小狗。
这是返老还童,是抱元之力!
昆吾恭贺,列寅颔首,移山小狮晃动身躯,又恢复原本模样,只是那炁息浩如烟海,更加高渺,全然是一副得道上真的模样。
“你看,你也求得了,故而更应该高兴啊。”
九儿的声音传入移山耳中,后者双手作大礼而拜。
她欣喜的笑,随后不再看着南方的天,只是对诸圣道:“金精神铁,亦有化时,唯这求不得,为人世第一大憾,若有人求得,自然该是道一声大喜。”
移山称是,昆吾点头,而唯独列寅,忽然此时目光一动,对九儿道:“那九姑娘,可有求不得之事?”
他这般问话似如问心,九儿不假思索:“自然是有的。”
“我若想渡海,自要求舟;我若要摘果,自要求梯;我若要攀山,自要求绳。可这古来岂有完全之事?”
她笑着道:“如是莲花,若我身入胎石,厉经雨雪风霜,最终化出一株嫩芽,如是这般的话,辟尘说,无非是再等上百年而已,看我生根发芽,看我开花结果。”
“可这是不公平的,他这般看我一百年,我却只能闷在那嫩芽里,故而我所求者……”
她的话顿了一下,引得诸圣侧目,就连门户外,停留在山脚的句芒青鸟也停下了扇动着的翅膀。
“我所求者,若我开时,当只有他一人可见此明光,若我长时,亦当只有他一人可触此碧华;若我死去,则使得我身化作清风,伴他身侧,吹起那诸世的尘土;若我死去,愿请我念化作清雨,入他眉眼,坠入心中镜湖,再作一朵熠熠莲台。”
“他见我时,如莲花初绽,若他不在,则此莲再也不开。”
九儿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而列寅听完,顿时便是一声长叹,立刻言道:
“九姑娘,天地众生,抛开生死无大事,可这死后之事,又有谁人能知?”
“故而一切皆谬,是列寅失言了,不当再问。”
风吹天海,云霄之上,光明万千,而唯那女子声音摇摇,带着一种最纯粹的笑,空灵辗转,如苦海之中升起舟船,越行越远。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天荒妄世
太真山上,一道恢弘剑炁升起,众生山呼,如称万岁,又有仙剑开天,看草庐镜水,一座硕大剑石之中,走出一道身影来。
李玉阳见到了这道影子,他的身前是花千树,亦有陈二生在,两人同时望向剑石,只看女子身侧一剑悬浮,双眸中如藏日月之芒。
祝凝心作揖,引二仙人还礼,玉阳口称师叔,她还之一笑:“五百年不见,怎么还是这般童子模样?”
“草木精灵,本就生长极缓,更不要说当初他化形只是人仙之血点化。”
花千树开口,声音平静无情,祝凝心摇头,目光转动:“关师兄不在?”
陈二生开口:“自蓬莱恶鬼之事之后,关师兄便陷入妄境之内,好不容易解脱,但如今又遇到了壁垒,自你闭关五百年,关师兄亦入问道草庐之后,踏入‘浑天世界’内,再没有出来过。”
祝凝心顿时大惊:“浑天世界?据说乃是一方金空天阙碎片所化,混混为一,状如鸡子,藏星辰于内,亦有洞观五雷,里面藏有八尊恶神,关师兄如何去得那方?”
花千树:“浑天世界可助人破妄,亦有一步登天之力,通向天荒妄世。”
“那八尊恶神对应人世八难,正是如此才被压于其中,而这一次,玉阳来找我们,正是因为关师兄的牌位碎了。”
“我说话可能难听一点,五百年不见关师兄出来,或许已经死在了里面。”
他是木傀儡之身,本身没有多少情感,故而谈话也是直来直去。
祝凝心面色凝重,不言,而玉阳则是在一旁抿嘴,神情悲伤起来,八百岁,对于草木来说却还如顽童,毕竟有建木大椿专美于前,这些草木精灵,寿元俱是极其长久,同样,即使千年过去,也是孩童心性。
她深吸口气,对玉阳道:“走,师叔带你去找你爹,如今你爹乃是天下无敌的人物,师叔不过天桥第七步,进不得浑天世界,那八难威名记在古典之上,非我可力敌。”
花千树目光动了动:“如今时间快到了,估计不到十年时间,天荒将再度显化于黎阳之侧。”
……
黎阳之侧,一座悬天的大陆显化真容,在它出现的刹那,有一道宏伟的光华降临在此。
纵然是地祖也难以寻到的地方,并不是依靠着天地伟力就可以探知的位置,这是天荒,来去无踪迹可循,哪怕是天帝与泰山府君兼在身上,也不能进行窥视。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的人,三者凑齐,才能够来到天荒。
一切只是因为天荒上有无何有之乡的入口,但或许,是一道炁息泄露了出来,造化出这片玄奥的地域。
能够有如此法力瞬间移到此方的,抛开李辟尘自然没有旁人,这处的云雾大海被拨开,大日的火光洒落泥土之上,原本以为能够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万物圣景,但却不料,最后所能见到的,只有一株垂垂老矣的古树。
树的周围生长着各种奇异的草,这些都是在天荒蚀文之中留下记载的宝物,李辟尘所见到其中一种,长着人悲伤的脸孔,眼中空洞,这种草叫做鬼草,吃了它就永远也不会忧愁。
那株大树必然是蒙木,如果把这棵树上所结的果子吃了,那么就永远也不会被疑惑所困扰,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圣贤人物。
叶缘曾经在这里进入过无何有之乡,李辟尘的神念扫过整片天荒,蒙木与鬼草所生长的位置并不在天荒的中央,而是靠近东方的地方。
这里也有生灵存活,但是极其稀少,人烟寥寥,且让人惊讶的是,居然都是凡人,并没有任何俱有修为的人存在。
用了很短的时间,李辟尘便把这里探寻了个遍,天荒的五方各有一株神木,同样也与神话中的五木对应上。
东方蒙木,食之无惑;西方槭木,食之无悲;南方帝休,食之不怒;北方蛰树,食之不苦。
至中央,那居然是一株交让木,生死轮转,阴阳无定。
又有三草,一为鬼草,食之无忧;二为祝余,食之不饿;三为植楮,食之无噩梦。
“无惑,无忧,无悲,不怒,不苦,不饿,无噩梦,生死不知……呵,好一个远离尘世诸妄之圣境!”
李辟尘向里面走去,正是踏出三百步,此时山河突变,那四面八方黑天高悬,共有八道影子显化在此!
靡靡之音传荡入耳,眼中黑天轮转,再化白昼,却见得那一片迷蒙,无数活人出现,各个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真正好似游离在苦难之外的精灵,但隐隐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便是天荒妄世?”
李辟尘以泰山府君的权柄,探知这片虚无世界的真名与根底,正如祝凝心所言一般。
眼看这片妄世衍化人间净土,顿时冷笑,逃避在真实中的虚无,这些人到底是被迷惑了。
但转念一想,他们更是自愿堕入此间的,天荒妄世并非寻常之人可以进入,只有大执念,大遗憾之人才能踏入其中。
靡靡之音中传荡威严,又好似某种蛊惑之力一般。
“这里是虚无无日之地,亦是远离尘世之净土,能够实现所有的愿……”
这声音宛如操纵一切的黑天大手,李辟尘猛的就是一声冷哼,手中府君杖向着地上一捣,背上风筝剑匣中四道剑啸升天!
“滚!”
一言蔽下万千恶法,那道声音被击的粉碎,顿时炸开,虚无之中连起惨叫,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李辟尘手中府君权杖一舞,方圆十万里的妄世尽数都被扫除!
天荒不出,确实难寻妄世,便是地祖也不行,但如果出来了,那一切不都好办了吗?
声如龙涛怒海,而之前妄世之声被击碎,那八道影子在冥冥中显化出来,其中有人惊恐不已,骇的浑身剧颤。
“这人是谁?好大的神威!”
“我感觉到天道对于我们的压制,怎么可能,居然有这种神灵降世而我等不知?是先天成就还是后天赦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这种厉害人物引来了?!”
“我思量着,似乎咱们也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八道影子不断交谈,其中有人忽然恨恨道:“是了,怕不是为了这里沉沦的某个人而来的,糟了,倒了血霉,这哪里是收了人魂,这是收了个祖宗瘟神啊!快!赶快去交涉,他要谁我们都放掉!让他不要乱来!”
方圆十万里妄世被斩,那些沉沦者清醒过来,顿时鬼哭神嚎,而八难人影亦感觉到自身炁息的下降,顿时惊骇不能言。
有人顿时不干了:“你说去就去?你怎么不去!死了算谁的?算你的?”
那道影子开口:“有洞观五雷悬天,你还怕死吗!快去,先把这瘟神打发走了再说!”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真宇虚无之界
洞观五雷不灭,八难之人便不死,这位人影顿时踌躇起来,但其余几个人亦开始起哄,他顿时气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从天宇幻境坠了下去。
“大神且慢!”
他上前来,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影子,但在下一秒便化为一尊白衣士子,腰间带玉挎卷,对着李辟尘苦笑拱手:
“大神还请住手,这里是天荒妄境,不知大神因何故到此,又为何发怒?”
李辟尘望向他,只是一眼,这人顿时浑身一颤,仿佛就要被打回原本形态,这种感觉持续了一刹那,下一瞬间,便听得李辟尘道:
“闻天荒妄世之中有八尊恶神,你当是其中之一,该是那唤‘无闻怒’,是帝休之树所化成灵?”
闻得此言,这尊恶神顿时面色大变,古往今来,天桥九步的强者到达这里也不是没有过,甚至地祖也曾经来过此方,但饶是如此人杰也难以见得它们真身,却不料今日被这尊无名之神一言道破!
且那无闻怒,正是他的真名!
似这种虚幻之辈,真名藏匿的极好,不可能让外人知晓,否则便有中诅咒之患,可李辟尘从不曾见过自己,为什么能一言道破自身真名?
无闻怒身躯猛然一颤,只听李辟尘开口,声音浩瀚:“五百年前,你这里可曾收过一个叫做关山月的人?”
“关山月……”
无闻怒斟酌思考,对李辟尘道:“这……五百年岁月春秋,来者甚多,少能见之,我们基本不会去特别注意,因为仙人也有不少,地境亦存。”
“大神且住,我这便回转过去,问问其余七人,若是真有此人,便立时放出,还请大神退去,怜悯我等,万万莫要在此地撒泼。”
他言语告饶,李辟尘望着他:“天桥第九步都不敢正面面对的妄世八神,自古以来狂妄不羁者!无闻怒、不听忧、霍生死、吕梦神、饕餮子、虞睿、碑悲、天喜无苦,怎么,到了我面前,却自称还需要怜悯?”
无闻怒面色再变,他真是惊了,这妄世八神之名,古往今来都没有人能知道,眼前这个神人是如何晓得的?!
李辟尘呵了一声:
“不明白?好教尔等知晓,我乃云原之上泰山府君,统管十八地狱,上渡一切厄难众生,下镇一切邪魔外道,司万灵轮转,判善恶生死,统摄北海南天!”
“我给你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后见不到关山月,今日你天荒妄世便要立一立规矩了,还请速速办了此事。”
那种神威浩荡,上位者的压迫让无闻怒感到心震,那话也不讲,瞬间归入天宇幻境,只看其余七个人瞬间聚拢过来,问东问西。
“天喜无苦可在?”
无闻怒顿时望向其中一人,那人朦胧无比,此时开口:“什么事情?”
“五百年前是你当值接引,可曾惑入一个名为关山月的人?”
“关山月?”
天喜无苦沉凝一瞬,随后陡然大惊失色:“什么,居然是那个人?糟了!”
他这话出口,无闻怒顿时是面色大变:“你又糟了什么!干的什么好事情!好教你们晓得,这家伙知道我等真名,却是一个字也不差!”
“你若是弄出幺蛾子,恼了他,今日这天荒妄境怕是要糟了大罪!”
他方才直面李辟尘,感觉到那股神威不可抵挡,而天喜无苦面色接连变幻,此时衍化一个女子模样,却是对无闻怒道:
“他在妄世之中参悟三百年,最后被同化,此时童灵大王亲自点名要他,我便把他投入交让木中,转动阴阳……对,霍生死,这是你的事情!”
她突然甩锅,霍生死顿时懵逼,随后勃然大怒:“个你姥姥!我当时还在睡觉,懂个鸟!”
“童灵大王点名要的人?这……我们八神也不过是大王手下之子,如何能向大王处要人,怕不是那姓关的已经化成邪祟,被大王养了两百年,什么生气也都该耗尽了……”
碑悲面露悲容,随后突然狰狞起来:“完蛋了,这次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该死,云原之上怎么会有如此强者?”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剁碎了留在这里,舍了这妄世,大不了损万年元气!”
无闻怒心有戚戚,是道:“他也不过就是地祖之威,远胜天桥,在人间圆满之上,可不踏过天门难得天仙战力,故而只是地仙绝巅,然而那种威势,我却感到心中震动,之前谁直面的他,是不是也感觉,一瞬间就会被他杀死,仿佛他就是此世天地规矩?”
目光转动,之前出面的乃是虞睿,后者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当真荒谬,我所认为,纵然妄世八神齐聚,合力施法,也难以敌过他。”
“那怎么办?童灵大王居在生死轮转之地,难道我们真的去向大王要人?”
饕餮子扯了扯嘴角:“我说,天喜无苦,你知道童灵大王为什么点名要这个人吗?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和办法。”
天喜无苦皱眉,她仔细思索半响,而后道:“似乎是因为这个人发了大宏愿但却没有业火?我当时听闻童灵大王一声轻笑,说此人无业火缠身,过去未来皆无,勾连了阴世与阳间,与什么太上有关,是大补之物……”
诸人的目光皆是有所思量,其中吕梦神道:“太上?我好像听闻过这个东西……那不是流传在天上人间的无上之法吗?得法者号曰太上化身,你的意思,那个姓关的和这东西有联系?或者说,他就是太上化身?”
“就算不是也应当有联系吧……”
让人哭笑不得,这让人间众生惧怕的妄世八神,此时居然被他人摄住,不敢妄自出手,当真愧对那一个妄字。
眼看时间将到,八神中,不听忧突然开口,言道:“一不做二不休了,把他放进交让木中,勾连‘真宇虚妄之界’,直接让他去见童灵大王!”
“以我们八人之力,难以阻拦住他,不如让他去寻童灵大王去,这也非我等之过,毕竟他比我们强上太多。”
八神商议定了,便准备开交让木,驱李辟尘去找那劳什子的大王,这样不论出现什么问题,他们应当都不会有大事,大王胜则最多斥责八神一番,大王死则向此人投好,见风使舵便是了。
李辟尘见这八神,听闻他们口中的童灵大王,目光微眯,话不再言,直接踏入交让木中。
真宇虚无之界,黑黑混混,宛如直通幽冥大海。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猪狗屠夫
浑天世界与天荒妄世勾连,而天荒妄世又与真宇虚无之界相连接,所谓界与界通,如无数气泡,世与人间相互通连,这便诸尘全貌。
只是这黑暗被打破了,当泰山府君出现在真宇虚无之界的第一刹那,无量的白光便溢满高天,那些黑夜般的云朵化为黑水,垂天而下。
整个真宇虚无之界,都开始摇晃起来,此大世震动,惊起无数变化。
……
少年童子头顶两簪,注视着被黑云包裹的那个人影,他在施法,似乎要从关山月的身上取得什么秘密。
“蓬莱的灵光斩灭了人身宏愿所引的业火,二百年了,居然还是奈何不得,这有些意思,果然是太上通幽的手段,但是还带着一些非人众生的力量。”
童灵大王试图炼化关山月,其实便是为了他身上的冥冥灵光,但这二百年来,蓬莱灵光威力超出预计,故被阻挡。
那是幽冥三山之一,成仙入神者名讳记于蓬莱山,凡尘众生名讳记在瀛洲山,无名鬼仙其仙光记在方丈山。
太上通幽以蓬莱灵光冥冥庇佑此人,故而导致诸般恶孽尽数被通幽之力收去。
“太上化身……通幽之威,乃是幽黎诸圣之一,根据古老传说,乃是无名之君贯穿阴阳之后留下的一点力量所衍化,我如果能炼化这蓬莱灵光,正意味着有可能寻找到通幽所在。”
他嗯了一声,声音正是如稚子,但却带着一种贪婪:“蓬莱之灵光啊,这个人与通幽的关系当真不清不楚,恐怕已经在蓬莱山除名,如此获不死之身,只可惜,这太上太过肆意,幽黎之物岂能出现于阳间,如今为我做了嫁衣,只要炼化此人,夺得灵光,便能长生不死,到时候肆意来往阴阳,天上天下谁能拦我?”
一股股玄妙的炁息注入黑云,里面有一些阴女邪祟的影子晃动,关山月身上的生气消弭大半,但那眉心中蓬莱灵光庇佑,仿若有一位灰袍黑甲的太上在冷冷注视此方。
“嘿!你看也没有用了,等到我积蓄实力足够,连你也是我的,这太上化身,也该是我的东西。”
童灵大王阴毒一笑,正是双手操纵,而关山月双眸紧闭,陷入梦魇之中不能自拔。
可就在此时,这片虚无之界猛然一晃,广袤无垠的壁垒几乎破裂,童灵大王陡然一惊,顿时目光远眺,然而下一刻,一道浩瀚恢弘的声音轰响,几乎把他当场炸翻在地!
“谁?!”
这是真宇虚无之界,介乎阴阳之间,靠近生死之海,映照着幽黎道影,如他童灵大王一般的存在足有十几位,此界浩大广袤,他所把控的也不过一域之地,但绝对远胜地仙高手,故而怎么可能有人出现在这里?
这里只勾连人间,不通天上啊。
“难道是天桥第九步的高手?不对,天桥第九步连外面八妄神都过不去,怎么会出现在此?”
童灵大王正是心疑且惊,但那下一刻,远方光芒一扫,直裂天宇千万里。仙神混合的炁息衍化在此,看李辟尘踏到此间,目见童灵大王!
“地祖?”
又是一位地祖级高手,但是这人并非在云原之上,李辟尘知道这里附庸在云原但并非云原,实则是距离极近的它世,而且貌似是一方虚无之处,这也正常,毕竟经过天荒之地,到什么神秘之处都有可能。
所谓地祖的定义,原本是特指那身合福地之人,可如今变得广泛了些,所谓超越天桥九步,又不飞升高天者,都可以算是地祖级数。
地祖并非是一个境界,而是超越了人间极致的一种状态。
真正的福地地祖,有观世战力,但需要踏过天门,其余的号称“地祖”亦是如此,但地祖与地祖皆有不同,只是在人间之内,都只能发挥出地仙绝巅的力量罢了,这是自身所悟之力超越了人间极致,但还在道之下。
眼前这劳什子的大王,远不如北海真神,差了太多。
“你便是那什么童子?我问你,二百年前这里可有一仙人被你摄来?”
童灵大王听闻,顿时眯眸:“仙人倒是有,只不过都被我养成了邪祟或是炉鼎,或是做了我麾下忠犬,却不知你要的是哪一个残羹剩饭?”
李辟尘站定天域,听得他这般说,顿时气笑:“莫说是残羹剩饭,便是你的脑袋我也要了。”
童灵大王听得质问,顿时勃然大怒:“好胆子,你又是哪路神圣,竟然敢闯真宇虚无之界?入这大混界天?!你可知我是谁?!”
李辟尘:“我管你是谁。”
语气强硬,直把童灵大王呛的一震,半口气直接憋了回去,而后便是面色涨红,怒火冲天,直是道:
“好大的威风!也不知道是哪路毛神散仙,竟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这小少年立身而起,手掌摩弄,一片昏暗之天立时镇压下去,这一方界域乾坤颠倒,万千黑雾化作厄难之刃,如群龙咆哮而下!
李辟尘手中府君杖一震,那万千黑雾陡然定格,在这一刹那化作虚无散去,那种酝酿的撼世大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童灵大王面色陡然一震:“有点本事!”
李辟尘:“可不是有‘点’本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人,我离去,不放人,我便在这里直接把你度入正果去!”
童灵一愣:“何为正果?”
李辟尘:“我看你居在这幽冥无日之地,我便愿化作灯火指引你,直去那幽黎三山,找天尊面见,此为正果!”
童灵色变,顿时大怒:“竖子找死!”
他话落下,然而还没动手,这一片属于他的界天便轰然摇晃,如九重云霄坠入此间,但看眼前那道人额前两缕白发飞扬起来,三千道昼夜交错的光芒陡然浮现!
三千道昼夜之光交错而出,童灵大王陡然感觉到一股濒临死亡的炁息,他一个激灵,顿时吓得面如金纸,脑海中如有灵光闪耀,原本捏着准备打出的无数妙法全都喂了狗去,突然转过身,二话不说就要逃遁。
只是下一瞬间,三道剑光飞出,只看天禾、天望、天丧三剑横压,直带着摄人心魄的伟力,童灵大王大惊,又转过头去,看那天阿剑已经化出!
杀机骤起,将他锁住,那种真切的威压击碎了他的炁息,童灵大王陡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竟是胜他数倍有余!
这里不是人间,亦非天上,地祖自然能放开手脚!
“等等!你住手!”
他大吼起来:“这里乃是真宇虚无之界,你杀了我不打紧,但是我一死,整个真宇虚无之界内所有鬼神全都会被惊动,到时候你将面临十九位地祖的围攻,你可要想好了!”
“十九界天,算上我一共是二十位!你碎我界天,旁人怎么会不察觉?!”
那一只手压在黑云上,关山月就在其中,状若威胁,而李辟尘手中天阿放出光华,连带着其余三剑也发出无上剑吟。
李辟尘:“猪狗再多,遇屠夫即止,战战兢兢,不敢妄动,你不过猪狗一般,哪有威胁屠夫的权利?”
言罢,那剑光一落,把这片界天映的尽是光华!
第一千零七十章 界天连斩
“谁?谁杀了童灵?!”
界天震动,真宇虚无之界内有浩大声音响起,只看一尊古老的鬼神醒来,发出震动众生的伟岸炁息!
地祖崩,界天溃散,立刻惊动了其余界天之主,而此时醒来的这尊鬼神号曰“厌离尊者”,所处界天靠近大混界天,童灵大王之死让把他惊起,那双眼中映照出五色尘世,正是在查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十万年的轮转,二十鬼神在真宇虚无之界内,从不曾遇到过这种浩大动静,天上不顾此方,人间亦不可能出现与二十鬼神匹敌之人,故而如此久远的岁月,数个天仙数过去,这里的鬼神已经忘记了何为危险。
可今日出现的波动,带着那种悲凉与惊恐,却让他们心中突然一跳。
然而还不曾窥视多远,忽然有一白发道人出现,只见他手中托着一片黑雾,里面似乎有人被困锁其内,而他所出现的地方,正是大混界天破碎的位置。
而那片被毁灭的界天,也同样被收走,化作一枚印有流光的石坠。
“好胆子!必是这厮!”
厌离尊者面色狰狞,他身上六只巨手挥舞起来,上半脸孔画的花里胡哨,口中伸出两根獠牙,此时催动界天,向着那白发道人移去!
“哪里来的小辈,敢在这里放肆!”
厌离六手之上各化出一柄长剑来,他所居处乃唤作“剑界天”,这位鬼神本身就是剑中怨念所变化出来,那六柄长剑上缠绕晦恶之炁,于是六剑齐出,摧世崩海!
一时之间,那剑光横镇,六鸣天音,光辉自天宇直至地宙尽头,更是把李辟尘在瞬间淹没!
剑啸乾坤!
万千,万千,万千!
无尽剑影与剑光映照阴阳,大混界天原本的位置被彻底轰碎,真宇虚无之界外正是浩大虚天,里面有阴阳之光游离而来,把这里彻底扭曲成齑粉。
“哈——!”
剑光覆盖了大混界天,厌离尊者狂笑不已,只看六剑震动,他高高在上,傲然道:
“看来纵然过了三十万年不曾动手,这手中利刃也依旧锋锐!”
“渣滓,敢到这里来撒野,当真是吃了虎肝龙胆!”
厌离之声浩大无比,亦有桀骜,他摇头嗤笑,准备转身离去,同时还在道:“童灵真的是死在这种货色手下?”
但在下一刻,忽然有剑啸冲天,他眼中映照恢弘剑影,随后只看一柄大过界天青穹的仙剑落下,那手中六剑在一瞬间齐齐崩碎!
他的剑华被撕开,四道流光飞出,其中天丧带着怒意与悲鸣,直接捅穿了他的眉心道台!
轰——!
天阿斩心,天丧杀灵,天禾断炁,天望绝性!
可怜这厌离尊者,乃是堂堂二十鬼神之一,也作剑界之主,却在一瞬间被斩于剑下,那头颅心房,真灵之属,在一刹那尽数炸开!
善游者溺,善跑者伤,故而擅使剑者,必死于剑之下!
那片剑光阴阳天被拂退,李辟尘出现,冷言道:
“这剑炁,有点痒。”
手掌一探,剑界天被收走,直接化作一柄石剑坠,落在那大混石坠之旁!
第二片界天消失,这种动静自然瞒不过其余鬼神,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的炁息都在浮动,李辟尘双目所见,已经有其他界天的轮廓虚影出现了。
“超越了天桥第九步,但还远远不及天仙……最多不过道虚手段。我不过来这里救个人罢了,却不曾想还要把这里打个对穿,当真是麻烦!”
李辟尘这么说着,语气似如抱怨,但此时动作却是不曾回转,因为其余界天已经降临,首当其中,便有五位鬼神突兀临世!
“玉华界天——宝光大王!”
“三厄界天——解灵上人!”
“鬼罗界天——天泯大王!”
“花界天——业云神女!”
“雾界天——远山尊者!”
五大鬼神降临,其中远山尊者面色冰冷,睥睨四方,直傲然道:“哪里来的妖人,竟然敢擅闯真宇虚无之界,当真是找死!”
“我等二十鬼神,轮转此方秩序,这真宇虚无之界内,迷失众生甚多,你这厮擅闯此地,已经乱了虚无秩序,这其中涉及规矩……”
虽然一个个称呼倒是极为霸气,但对于李辟尘来说,不过都是一些不当记的东西罢了,听闻这人开口絮叨,却是根本不想听,直至那天阿剑挥出,这五位鬼神还处于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中,便见那天阿剑当头劈下!
“好胆……”
一位鬼神勃然大怒,顿时迎上,然而下一瞬间,天阿落到他脑袋之上,当中的梦幻光华斩落,化一片五色梦世,瞬间便把这位鬼神斩杀当场!
其余四神当场愣住,而后方才是反应过来,顿时是面色狂变!
天阿剑画了一个圆,带着李辟尘的声音,叙说着归去的话语!
天阿·梦短天长!
那鬼罗界天的天泯大王被天阿剑斩中,梦短天长之声在他耳中回荡,于是万千众生伸出手来,直接把他拖入梦幻之内,他沉沦下去,当场化作光雨消失!
一剑杀地祖!
不过,此地祖自然不能和福地地祖相比较,一如曾经有语,超越天桥九步不飞升者,哪怕超出半点,凡不敢见天者,皆可尊称一声地祖,故而地祖并非境界,而是一种状态。
不敢见天,故而滞留人间世,或是人世之外,似这种鬼神,活的久远,但并不代表他们法力就极其高深。
这天泯大王也就是踏出了九步多一些罢了,与那童灵不过伯仲之间,中了天阿一剑,便是不可能活着了。
梦幻的光世在刹那扩大,其余四位鬼神惊的仓皇逃窜,生怕是被那东西沾染上一星半点,而李辟尘身侧,天禾天望天丧三剑又出,同时锁住三尊鬼神!
天阿调转剑尖,此时压向的,是中央玉华界天宝光大王!
“你这妖人,胆敢……”
后者面色惊恐,陡是大变,还不曾施展法力,那种梦幻之影再度出现在他身后,可怜这宝光大王,从降世神明到缚世囚徒,之间转换,也不过十个呼吸罢了!
可谓是来时威风凛凛,去时忙忙匆匆!
“啊!”
他当真是不甘心了,这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要去死?换做是谁也不会愿意啊!
但那最后目光撇到四周,眼看业云神女被天禾所斩,远山尊者丧命在天丧之下,又有解灵上人被天望穿了脑袋,他到头来终是唾骂一声,心道有人陪葬了。
五处界天炸碎,又被收走,远方那些正在隆隆移动的界天内,顿时有人驻足不前,这五大界天如先锋之军,然而刚是一个照面,便全都折了?!
有鬼神化出,遥遥立身远方,对李辟尘喊话:“你这厮,好大的胆子,杀了七尊鬼神,你可知道这真宇虚无之界,阴阳一旦崩溃,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
回应他的只是一道剑光,那鬼神顿时面色大惊,然而下一瞬间,天阿剑如影随形,这鬼神吓得亡魂皆冒,眼看就要被杀,正是突然,自此界深处,传来一道浩荡声响!
“住手——!”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三十二境天鬼,你可知我是何人?
这一道炁息浩荡,李辟尘的天阿剑停下了,故而那尊逃遁的鬼神窜回自己的界天,倒是不敢再冒出半个脑袋来,那天阿剑已成他心中魔障,战战兢兢,绝不敢再有半点妄动。
那声音落下之后,便有一座界天出现,二十界天中第一界天降临,也是真宇虚无之界最先诞生的一位鬼神。
这位鬼神面容并不苍老,或者说,先天之圣,几乎都不会以老相示人,除非是实在难以维持住炁息衰退,真的是以仙神之身到了垂暮之年,这才会衍化老者容颜。
他注视着李辟尘,目光带着一种高傲的愤怒,就好像是见到了某些蝼蚁闯入干净整洁的木屋,在厌恶的同时,还必须要和对方进行同等对话,因为自己的扫帚无法把这些蝼蚁清理掉。
故而带着愤怒。
天鬼大尊开口,居高临下:
“小辈,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你未免太过放肆了些,在这处虚无之地连杀八位界天之主,真当人世之内无圣可制尔?”
他的炁息确实强大,几乎不弱于真正的福地地祖,这应当是他身为第一界天特有的权柄,估计已与这真宇虚无之界合二为一。
最先诞生的东西,总有那么一些特权的。
李辟尘望着他:“你们摄了一个人,我要救这个人,鬼神不许,那我便只好得罪。”
“所以,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天鬼大尊的目光锁定在李辟尘手中的黑雾上,那眸子微微眯了一下,见到了关山月额内的那道蓬莱灵光。
“这个人……怎么会有蓬莱之光?三山无名了?”
天鬼大尊心中转过念头,蓬莱灵光让他有了一丝渴望,但很快就被掐灭,他注视着李辟尘,目光幽幽,同时带着一丝森冷,寒声言道:
“很好,既然这样,小辈,你自断一臂,留在此方吧。不过想来以你的修为,瞬间就能恢复如初。”
“滴血重生这种手段,你应当是会的。”
李辟尘一愣,失笑:“你这是在羞辱我。”
天鬼大尊同样怒极反笑:“那八尊界天主就白死了?”
李辟尘摇头:“那今日死的恐怕就不止八个人了。”
天鬼大尊眼中的怒意已经化作冰寒:“看样子,你还想屠了这真宇虚无之界?”
李辟尘反笑:“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天鬼大尊愣住,紧跟着面色陡然变化,那怒声浩大,直震诸世!
“小辈,你当真是不知道青天几高,黄地几厚!”
他暴怒了,那种真正的地祖炁息横扫剩余的所有界天,那些鬼神如避凶兽般退去,天鬼大尊踏步而动,隆隆十八高天都在随着他的动作而震颤!
真正地祖,只要踏过天门,不受人间约束,立刻便有观世战力!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断一只手,离开这里,我什么也不过问!这就是在羞辱你,你若是不想受此羞辱,那便拿命来抵偿!”
“我倒是想要看看,今天你能不能屠了这二十界天!猖狂之犬,狺狺狂吠!”
那股气浪震彻九天,直裂十地,大黑天覆盖,有最古老时代的葬乐唱响!
李辟尘同样毫无保留,如蝴蝶振翅,此时言道:“此方之世,给你便利,难道就不给我便利了吗?”
“二十界天之覆灭,原本不当发生,这一切皆因尔等而起。”
李辟尘伸出手来,那隐隐有夜光汇聚,黑的轮廓宛如水流,上面发出剧烈的刀鸣。
天鬼大尊的身躯消失了,他化作那片黑天,里面的葬乐不绝,那浩大的声音逼迫的其余鬼神惶惶惊退,但在惧怕的同时,又让他们感觉到无比的兴奋。
那可是第一界天主!自真宇虚无之界诞生,这位至尊便盘亘在此,主转这方阴阳,响应诸世祭祀,他的法力比起其余界天之主加在一起还要强大!
古老的声音响起来了,天鬼大尊的话语震动世间:
“小辈,你可知我乃何人?”
李辟尘笑:“还请教我!”
天鬼大尊声音让冥冥摇晃,界天颤动:
“自遂古降,天人初诞,分四大众,一为有情众生,二为无情众生,三为半情众生,四为非人众生……”
“古老之言,自生而生,自生化死,自死而后死,故而生死轮转,阴阳拨动……”
“其中,有情众生因俱七情,难脱六欲,不放五尘,故而衍化诸多祭祀先祖之事,时而祀神,时而念祖,自然万法,希冀冥冥之灵庇佑自身,以阳间之物祭阴间之灵,故而又促阴阳拨动……”
“吾等天鬼,自冥冥而出,乃众生之念而化,以分四身,以作八体,故天世地上,有三十二境天鬼居处……”
“吾所居处,乃是第二十七境,唤作‘无穹境’。不见苍穹,不见空阕,正是天之混混,当慕鬼神。”
随着他的念诵,这些话语化作了实质的景色,把这片真宇虚无之界尽数包裹,风与雷也化作了他的手掌,黑与白权当做他的眼睛,那烟云萦绕,化为了他降临在世的面孔。
天地压力镇下,冥冥中有无数鬼将显化,同时呵斥,齐声让李辟尘在此跪下!
跪下……跪下……跪下!
那种罚判之声越发浩大,甚至让其余界天离的越发遥远,不敢擅自靠近,天鬼大尊的声音回荡起来:
“蝼蚁之辈,安敢对抗天上之雷?光落尘土,水溃山崩,岂是尔能抗衡?”
这种声音震动心神,宛如要把人的心中镜湖都抽干,似有无边惧意从八方汇来,冥冥中又有鬼神之影显化,如转动一座庞大磨盘,要把仙家的气运扭的一干二净!
那一只大指落下,上面汇聚二十道五色光芒,这一指上所汇聚之光,乃是绝世之法,唤作是‘折天’!
无穹境之力,衍化此无穹之法,不遵天意,天鬼代天行之,故而唤作折天之道!
大指混混,黑至深邃,然而下一刹那,却见李辟尘抬起手来,上面一道刀声鸣颤,却是眨眼之刻,光芒万丈,上下开合,竟把这折天之法当是立劈!
刀光撕天,这是湛苍的刀意,天鬼的云烟被斩开,但立刻又复原,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些震惊之色。
“来头还可以。”
李辟尘身边四剑环绕,此时伸出一指,对他道:“三十二境天鬼,你又可知道我是何人?”
天鬼大尊已经把这方界域彻底镇压,四周黑天之中响彻祭祀之影,他手托一座黑世,里面映照五色红尘,听闻李辟尘如此言,虽有惊,但心中思量,注意到李辟尘手上衍化的黑幕,其中剩下还有五道刀影,顿时心中有数,暗道这技巧不能多用。
纵然威风,凭五道刀光就像撕开自己的无穹境?
妄想痴心。
他心中定神,顿时冷呵,语气轻蔑,直是道:“那……何人?”
李辟尘叹息:“若说过去,向前推个千年,是个寻常凡人。”
“若说现在,站在这当世之内,是个道内仙人。”
“要说未来,看看你眉心之中,乃是杀你之人。”
四剑飞天,带着三千道昼夜光华,李辟尘的身后升起法相,却见这一次并非东皇泰一之影,而是九华上帝之尊!
“来。”
一道呓语,更如号令一般!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恢弘的炁息震彻整片人间,真宇黑天转眼崩裂,只见得那位巨神的眸子映照日月,那股力量超越了人间极限,甚至天仙也难以企及!
“大圣——!”
天鬼大尊面色陡是狂变,登时惊呼道:
“九华上帝!你……你是天上帝乡神人?!”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夺舍还阳(上)
九华上帝,天鬼大尊身为三十二境天鬼之一,自然不可能不晓得这位至尊名讳,这是遂古时代统领诸神的至高者之一,更曾与一些古老的绝世人物争斗过。
在那个时代,纵然是三十二境天鬼,也只有最高“无为境”的天鬼大圣敢和他们争雄,剩余三十一位天鬼,是根本不敢出现在大圣面前的。
正如天鬼大尊所说,三十二境天鬼,是因为四大众生祭祀而出,有情众生居于尘世,故而三十二境中有二十五境天鬼皆卡在天上人间之中,不得寸进,亦不得寸退。
唯有七境天鬼高居于天。
可没见过猪跑,难道没吃过猪肉吗?这大圣炁息是货真价实的,这意味着什么?对方的手段远远超越了观世地祖!
在人间动用大圣炁息,聚在指尖以作剑兵之用,这人世哪里有能挡得住的东西?!
任凭是金精神铁,龙鳞凰羽,还是它山之石,首山之铜,都不可能挡得住大圣之剑!
天鬼大尊面容扭曲,那烟云波动起来,然而下一刻,九华虚影呼出了一道炁息,就是这一道炁,席卷了整个真宇虚无之界,万千的光辉被拂动,天鬼大尊的无穹境内出现了云与雾海。
于是无穹境开始崩溃。
剑道光华镇压而下,梦幻之影把尘世收去!
大圣炁息聚于指尖,而后九华虚影消失无踪,李辟尘对着天鬼大尊就这么划下去,同时动用嫁梦之法。
浩大的五色梦世出现了,整个真宇虚无之界都变得极其薄弱,剩下的界天没有逃过厄难,里面的诸位鬼神尽数被扯入泡影内,随着电光的划过,眨眼之刻便化作光雨死去。
在这其中,忽然有一道裂纹崩开,里面出现了铁山木,那是黄粱梦世,李辟尘见到了那些铁山木,此时用大圣之炁所衍化的嫁梦之法,居然勾连了黄粱乡。
天鬼大尊在看见黄粱木的一瞬间,已经不能用面色狂变来形容了,他直接离开,话也不说,此时衍一道流光飞走,原本无垠的黑天此时骤然收缩!
无穹境被震碎,他看见这一幕已经没有战意,只是心中的疑问几乎把他撑爆,那既怒又叹:为何天上帝乡的神人会出现在这里?!
李辟尘伸出手掌,二十界天俱都化作石坠落入手中,再看天鬼大尊,手指一点,那顿时梦世之中衍化万千仙剑,带着五色碧华,直把天鬼大尊锁在当场!
“梦幻之事,造化由心。”
天鬼大尊忽然眼前一花,只觉得浑浑噩噩,而后真灵沉寂下去,那万千仙剑汇聚到一起,直接把他押入梦幻之内。
真与虚幻颠倒了,但他好歹是古人间时流传下来的神圣,三十二境天鬼轮转,二十七境排在近末之位,可终究享受万世春秋的祭祀香火,此时还保留最后一点清醒,登时惊喝:“帝乡神人,还请饶我一命!”
李辟尘声音平淡:“遂古之时,有情众生所造化的冥冥之念,以尔之跟脚,何必向我一方小小神圣摇尾乞怜?”
“还是归去吧。”
虚幻与真实即将再度颠倒,天鬼大尊面如土色,而又忽是哀喝:
“你已将这里所有界天之主尽杀,是我失算,不料你居然并非人间来客,但你自天上下到人间,又动用大圣手段,此时我也被你所囚禁,该出的怒气也出尽了,便是之前因为我辱你之事,我都已经在此向你叩首求饶,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这真宇虚无之界内阴阳轮转,乃是祭祀之火所归去之尽头,如果你杀了我,万古众生迷茫的思念无法被拨动,长此以往,阴生阳灭,必然又会造化一尊鬼神,它秉持众生祭祀之念而出,有着不可力敌的伟力,届时必成大患!”
李辟尘:“无妨事,我再梦幻之中再衍化几尊神祇负责此方便是了,号令诸空,赦罪诸有,你难以理解。真与虚无,这一界的名字当真应景。”
“这当初是你说的,可如今,你可知道青天几高,黄地几厚了?”
天鬼大尊面露不可置信,此时但看最后一刻,李辟尘伸出手来,在他真灵眉心中一转,顿时有一道灵光飞出,而他本人则是大吼一声,自此坠入梦幻之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嫁梦扭转乾坤,配上天帝之法,便能凭空捏造神灵。
“无怪乎太上之法被天上诸圣惦记,若是在人间,因为法力与境界,理解与道行的关系,难以把诸法发挥到极致,故而只停留在表面,可如果真正施展大圣级法力,几乎是无所不能。”
“无名之君,死后衍八十一法,三大天尊得法各传于二十七人,号称太上八十一化,彼此互相牵制,却又相辅相成……”
“八十一法厉害之处,便是一个共同性,它们皆从‘一’来。”
“道生一,第一道照耀寰宇的光辉,第一粒落在寰宇的尘土,第一场无边无际的逍遥大梦,自遂古之前第一道音节……”
李辟尘把之前天鬼大尊的灵光弹出,立刻便有梦幻汇聚上来,那些五色的尘埃聚拢,很快,又有一位“天鬼大尊”出现了。
自梦幻之中而来,借助原本天鬼灵性而衍化的全新神圣。
“从此以后,你便负责此世阴阳轮转,接替前任,不当有半点差池。”
李辟尘挥手,梦幻之中又飞出十几位尘影,渐渐扭曲成形,而这尊新的“天鬼大尊”低头称是,开始拨动阴阳之轮。
不过是救一个人罢了,却不曾想把这一界都打了个对穿,直至那最高渺的强者也坠入梦幻而死,那二十界天化作石坠,落入李辟尘手掌之中。
包裹关山月的黑雾被祛除,李辟尘把这些东西丢入梦幻之内,很快黑雾便消失无踪,而生机几乎尽失的关山月沉眠其中,眉心内的蓬莱灵光发出熠熠辉煌。
蓬莱山除名,这道灵光自然是蓬莱恶鬼所做庇护之事,李辟尘没有去触动它,而梦幻内,关山月心中的景色衍化出来,却意外的,有一道炁息出现了。
“谁?谁坏了我的好事?”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夺舍还阳(下)
并不是在蓬莱灵光之内出现的炁息,而是在关山月的心中,李辟尘咦了一声,当下直接挥手,那道炁息直接被拘来,在手掌之中横冲直撞,想要破开枷锁。
“太上化身?!”
炁息之中传来声音,带着惊疑,李辟尘目光微动,五指压上,此时这炁息与关山月心中之景俱化梦幻演绎,那五百年前关山月进入浑天世界,二百年前被八妄神之一的天喜无苦投给童灵大王,而在这之间,出现了一点断片。
但很快,这些断片就被嫁们给复原了。
“我命令你住手!”
炁息之中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起来,仿佛是感觉到李辟尘正在入侵心神,它依旧在想办法挣脱控制,然而却皆是徒劳无用之举。
“三百年浑噩,原来如此,参悟的时候被人干扰,故而才陷入半生半死之境,你是什么妖孽,竟敢侵袭仙人法体?”
浩大的声音震动那团炁息,此时其内仿佛有什么联系将要断开,李辟尘没有说话,只是捏起一个道印,于是天地桥梁被架起,他坠入梦幻之中,而那即将断开的联系瞬间变得极其紧密。
被锁住了!
那团炁息另一头的存在显得无比惊诧:“不可能,断不开?人间之中居然有这等人物?!”
李辟尘伸出手,仿佛要衍化这团炁息的根本,那另外一方的人顿时大怒:“且住手,你与这仙人是什么关系,为何出手救他?”
“若是为了那蓬莱灵光,我可以给你更多,三道如何?你把这人交给我,我有大谢。”
李辟尘呵了一声:“你也是太上化身?”
这炁息正是太上之炁,那另外一头的人道:“不错,我在对付一个人,故而需要这个仙人的身体,你有资格和我合作,不如把他给我,我拿三道灵光与你相换。”
“我已经孕育了他五百年,还需要五百年才能成形。”
李辟尘眯起眸子:“夺舍?你准备把关山月的身体养育成你所需要的形状?呵,原来是这样,看来让他坠入浑噩,包括一直抵达这处真宇虚无之界,也是你的手笔?”
“你要对付通幽?蓬莱恶鬼?”
炁息另一头的存在道:“蓬莱恶鬼,你说的不错,但他只是我其中一个目标而已,看来你知道他,那这么说起来,你必然和他有着过节。”
“这太好了!和我联手吧,这个仙人的躯体给我,这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不是吗?寻常仙家,都是蝼蚁之辈,唯独太上化身才可以平等对话。”
“我等生来,被太上之法选中,化为太上化身,我们就是无名之君的意志,古道漫长,唯独我等八十一人立于天顶之上,其余的,皆是庸碌之物,无用之尘。”
李辟尘摇摇头,另外一头的炁息没有听到声音,顿时有些急,甚至开始催促,而下一刻,它便猛然惊叫起来:“住手!你在做什么!”
关山月心中镜湖内,那些浮动的炁息都被清除,李辟尘抬动指头,梦幻内的五色尘炁化为六炁,阴阳风雨晦明在身体内衍化,重新修补已经半是扭曲的身体。
“快快住手!你……你这厮,这不过是一个寻常仙人罢了,这身体……这身体我花了五百年才变化成这样……”
李辟尘:“那你从今天开始,可以滚出去了。”
炁息一滞,而后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好啊!好!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和我联手了?!”
“我看你是人间难得的绝世人物,这才和你好生言语!现在好了,你居然把我五百年苦功废于一旦,这个仇,我告诉你,结大了!”
李辟尘的目光动了动:“我想起来了,你要对付蓬莱恶鬼,而蓬莱恶鬼号称最是公正,虽然有些病态,但并不是真正恶徒,而前不久,我听闻一个人说过,阳世内,太上化身之中,九灵和幽黎某人存在来往关系。”
“听那个人说,九灵在谋划着什么,当时我也就随意一听,而他也就是随意一说,我们都没有特别注意这个事情。”
“后来九灵被斩,导致昆仑复活,而九灵的能力,据说就和‘葬’有关系。”
“你要取关山月的身躯,蕴养的时间至少要达到千年,这表示不可能作操纵之用,所以夺舍之后,你必然就以此躯为根,用来去影响蓬莱恶鬼,这样一来……你准备从阴世返回阳间?”
话语落下,顿时四方寂静,炁息对面没有了声音,李辟尘呵了一声:“说对了?”
“你很厉害……看来在阳世之中,或许是响当当的人物?”
炁息另一头的存在开口,李辟尘叹息:“你是死人,在冥海之中获得了太上之法,但和蓬莱恶鬼不同,具体怎么个不同……我也不会知道。”
那个存在的声音越发森寒:“你当真要和我结仇?你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能力!我告诉你,这一具身体我可以不要,其他地方,我还保存着更多的身躯,狡兔当有三窟,果子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内。”
“只不过,其他的身躯对于蓬莱恶鬼的限制很小,他现在是我的大麻烦,虽然论道法力,他不及我,但胜在神出鬼没……”
李辟尘:“你不怕艄公找你的麻烦?”
那个存在冷笑:“冥海艄公?一群不过元神、六神的地仙能有什么大作为?艄公可怕之处在于对三魂七魄以及真灵的压制力,但我乃是太上化身,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抛开碧落黄泉二位大圣,以及大天尊,这冥海之内,谁能压我?”
李辟尘顿时笑起来:“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还被蓬莱恶鬼折腾的死去活来?”
那个存在勃然大怒:“你这厮在阳世呈口舌之利,嘲笑与我,若是到了冥海,本座必要你知道生死之苦!”
李辟尘失笑:“还自称本座啊,先让我送你个大礼物吧。”
五指转下,那团炁息顿时消失,而后一道梦幻光华撕开阴阳两界,此时对着某个人的眉心便打了下去!
冥冥中仿佛有一道闷哼响起,随后带着最恶毒的咒骂消失。
李辟尘转身施法,关山月身躯内的隐患彻底被驱散,生机尽回,但是距离苏醒,还需要点时日。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书写世间之人(上)
直至李辟尘踏出天荒,把关山月收在袖中,那四面八方景色变幻,交让木大开,里面混混沌沌,那外面妄世八神慌忙躬身行大礼,而其中数神在抬头时,所见李辟尘腰上配的石坠,皆是浑身一颤,登时连退七八步。
“这……我怎么感觉到童灵大王的炁息?”
八神中的吕梦神面色煞白,边上有二神扶住他,但同样面色不好看,直至李辟尘把那二十个形态各异的石坠在八神眼前一晃,尽数收入袖中。
“你那什么童灵大王,这点本事倒是足够在此方呼风唤雨,但遇到我,貌似还差了一些。”
李辟尘望着惊恐不已的八位神灵:“多谢各位,这二十界天,我便尽数收下了,自此天荒妄世……”
他还没有说出如何处置的话,八神中立刻有人大叩,直是苦笑,言道:“我等绝不敢再胡乱迷惑人心,还望大神开恩放我等一马,可好教大神知晓,这里大半的生灵都是自愿进入此方,亦无教唆,堕在此间,皆怨不得旁人啊!”
李辟尘:“我没有说要斩杀你们,虽然原本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现在没了,故而你不需担心。”
听得他这么说,八神皆松口大气,慌忙再是拱手称谢,他们此时也感到屈辱万分,但这没有办法,那童灵大王都被杀了,手中石坠应当就是大混界天,那剩余的……岂不是说,这个家伙把二十界天杀了个对穿?
一想到这件事情,顿时让妄世八神皆不寒而栗,而后又仔细听辨李辟尘的要求。
“我问你们,可曾知道无何有之乡的入口会出现在何处?”
身为天荒之上八种草木所化的神灵,占据五方三地,不可能不晓得无何有之乡出入的瞬间。
李辟尘是如此想的,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八神皆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我……禀告大神,这里……并没有无何有之乡的入口啊!”
一位神灵拱手,李辟尘预感到不妙,果不其然,紧跟着,八神中的“碑悲”道:“请大神明察,那无何有之乡是何等玄妙之地,只在口口相传中,从不曾在真界得见!其入口怎么会出现在人间之中?这是太过抬举人间了,纵然是天上也难以见得!”
李辟尘疑起:“一万八千年前,人皇曾从一株大树之后背出一副骸骨,那便是自无何有境内所踏出,你们这五方神树,难道没有一株是那颗?”
八神之中,五树神苦苦思索,忽的,那无闻怒道:“一万八千年前的人皇,我等当然认识,他也确实是来过天荒,但要说从一株古木之后背出骸骨,我们却是没有见过的!”
“那或许是……或许是无何有境之内的树……”
无闻怒说着,然而他自己说的话其实自己都难以相信,无何有之乡是不可知之地,更或许是根源之里,在这种地方,真的会有所谓的“树”吗?
但是李辟尘知道,确实是有的,其他的存不存在,不明白更不晓得,但有一种名为“火初红”的茶树,却是真正存在于其中的!
“说不定,当初我所见到的穷桑也是……”
李辟尘忽然回忆起神祖赠予的道果,那一株穷桑树,或许本身也是处于无何有境之内的?
那岂不是说,自己已经见过了无何有境?
“天荒之中没有无何有之乡的入口?这怎么可能?”
万古以来的典籍都是如此写的,甚至各个存在,包括叶缘也是如此说的,他在天荒之中进入了无何有之乡,而人皇亦是在此!
这里怎么可能没有无何有之乡的入口?
“无何有境,传说只有它来寻人,无有人去寻它,大神是不是……记得错了?”
妄世八神之中,有人斟酌着开口,因为听了李辟尘的话,他们确实不曾见过人皇,更没有见过那所谓的苍凉大树与骸骨,如果一神不晓得或许是漏了,可是八神俱都不知,虽然这里面有轮值之时,但……
这并不是说迷惑多少世人,多少仙魔,人皇那种程度的强者,而且哪怕他还没有成皇,无何有之乡这种玄妙的东西出现,怎么会不引人注意?再退一步,那株大树,总该会察觉到的吧?
“无何有境,它来寻人,人不得寻他……求不得?”
李辟尘喃喃重复两句,随后突然下了定论,那众生大苦之一,有一高居者,便是求不得。
所求无何有境者必然求不得?
不可能,叶缘是如何求得的?
李辟尘不知道,叶缘在数百年前和任天舒说过,他去到了天荒,并且确实是确定了入口,但却不是他自己进去的,而是被无何有之乡“吸”进去的。
只要是想,似乎就会发生?
他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明白,只是心中想着去死,就如此过了三百三十三次,真正的死劫被触发,而他坠入冥海,等到被蓬莱送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在天荒,而是在无垠海。
天荒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真正死劫出现的时候,无何有之乡已经消失了?
所以,或许并不是叶缘在无何有之乡内触发了死劫,而是恰好无何有境阻碍了他之前的死亡,让他“求不得”。
到最后,无何有之乡离去,他终于“求得”,然后“去死”。
李辟尘暂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现在的主意,就是向叶缘求证。
“人皇从大树后……无何有之乡内有一株无名的树,天下间没有生长这种树的地方……这是在典籍中写着的……是了,不会是八神树,他们都有名字,也不会是火初红……”
李辟尘喃喃自语,目光扫视整片天荒,这片地域依旧神秘,甚至连八妄神都不敢说对天荒有绝对的了解。
流光划过这片大地,直坠向尽头去,那是西与北的交界处,亦是尽头之日落下的地方。
忽然,天就这么黑了下来。
疑惑的目光看向苍空。
八妄神愣在原地,紧跟着,其中有两尊神灵,突然被从世上抹去了。
原本书写好的纸张,被擦掉了。
消失在原地,无声无息,没有留下光,亦没有留下声音。
李辟尘陡然转过身去,正是这一瞬间,冥冥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故事不好,应当推倒重来。】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书写世间之人(下)
八妄神剩下了六个,有两尊神灵消失了,李辟尘猛然探寻四周,然而这道声音自冥冥而来,响彻尘世之中,根本找不到源头何在。
当——
隐隐,似有遂古的钟声在响,深邃的尽头,光芒坠落的地方,天的故乡下,仿佛传来无数非人众生的笑。
就这么,当面有两尊神灵被杀掉了?!
开什么玩笑?!
轰!
庞大的炁息覆盖出去,李辟尘关注着天荒之上,所有生灵的一举一动。
“谁?”
其音浩大,李辟尘这次确实是有些惊了,从上一次遇到神祖之后,还不曾有这种诡异的情景出现。
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抹掉神灵得痕迹?
这冥冥之音,其主何人?
这股天威覆盖了剩余的神灵,包括他们的本体,更蔓延到整个天荒的天上地下。
六尊神灵面显迷茫,其中一人看着四顾周遭的李辟尘,疑惑道:“大神,可是感到有什么不对?”
李辟尘看向他,既疑亦怔道:“你……”
和李辟尘对话之神乃是无闻怒,他疑惑万分,不明白李辟尘怎么了,而后者此时盯着他:“妄世八神……”
“妄世八神?您在说什么?我们只有六位神灵。”
无闻怒奇怪万分,李辟尘心中已起大警,目光扫过,直是问道:“那吕梦神与天喜无苦怎么没了?”
“吕梦神?天喜无苦?那是何人?”
六神面面相觑,李辟尘背上剑匣内忽然升起剑啸,厚重的杀机笼罩这里,那六神顿时大惊:“您这是做什么?!我等没有半分不敬之处啊!”
李辟尘面色如万载寒冰:“刚刚吕梦神还被界天残骸所震慑,现在你们便记不得他了?”
无闻怒的眼中疑惑之色更甚:“大神在上,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吕梦神啊!”
四剑鸣啸已经几乎凝成汪洋,李辟尘抬起手来,指尖显化一道恢宏杀炁:“我问你们,我到这里,所为何事?”
无闻怒想也不想:“自然是为了救人而来的。”
李辟尘:“你五方神树,三神草,皆有神灵,是也不是?”
无闻怒:“当然是!”
李辟尘:“北方蛰树之神是谁?”
无闻怒一愣,突然一只手砸在头上,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是……是……”
其余五神皆惊,李辟尘眼中光华明灭不定,正是此时,又道:“那五百年前,接引我故人关山月进来,后又投给童灵大王之神,是不是蛰树之神?”
无闻怒面色忽然痛苦起来:“是……可是……蛰树……”
就在这一刻,冥冥中,那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辟尘听见了,而后铺天盖地的炁息向着八荒砸去!
那些炁息化作剑光,漫世的剑啸,把青天也撕的粉碎,天上天下,如无有可挡者!
其中一道落在天之西北,而后被熊熊的日光吞没了。
纵然那是夕阳。
那道声音依旧在诉说:【错了,这里需要改一下……】
【五方三地,蛰树应该是龙所居处,那么,这里的神,应该具备龙形……】
【嗯……龙瀛,龙之一字为尊贵,神圣。瀛则有世界、海的含义,亦与三山之一重叠。蛰潭之龙,正是龙瀛之意。】
【龙瀛者,身披王袍,天生神属,状如人形,头生三目,为蛰树之神,主管四季轮转……】
【蛰树居与妄世,食其果,则终生不苦。】
【写在天荒蚀文之中。】
李辟尘听着这些声音,而后目光剧烈收缩起来!
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突然有一尊神灵凭空造化出来!
“龙瀛!是了,我怎么忘了他的名字!他就是北方蛰树之神!”
“五百年前轮值的,就是龙瀛啊!”
无闻怒忽然手舞足蹈,他的声音传开,而龙瀛神此时见到李辟尘,居然直接道:
“大神还请熄了雷霆之怒,五百年前正是小神当值,此事大神不是早就知晓?为何又忽然发此大怒?”
他占据了天喜无苦的“过去”,此时突兀出现,其余诸神居然……
此情景,难以言说!
李辟尘死死盯着他:“你是北方蛰树之神?”
龙瀛不解:“正是小神……”
李辟尘:“天喜无苦?”
龙瀛:“那是何人?”
他话落下,李辟尘忽然单手一斩,一道昼夜光芒坠落,龙瀛神被这一剑直接劈的粉身碎骨!
摧枯拉朽,李辟尘单手一摆,浩大的八卦阵图遮天蔽日,那卦位轮转,定在“震卦”时刻!
雷霆暴雨,天钧之怒,所有神灵都被击中,此时混元开卦,帝出乎震,直接引动八方雷霆,将六神震死!
妄世诸神尽灭!
李辟尘抬手便打杀了数位绝世人物,此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这诸神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是被人造化出来的!
与自己从梦幻之中造神一般,那声音的主人,必然是真正的妄世之主!
目光移向天之西北,那是日落尽头,此时有一道玄妙炁息出现,李辟尘的耳钟,又听见那道钟声。
这是编钟,并非洪钟大吕。
同时带着疑问与好奇。
【咦?你并不是我所书写的人?有意思,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每一个来到天荒的人,我都为他们写好了未来,因为他们的过去不可更改。】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从古到今,很少有在我笔下逃脱的人,那么,你是谁,为什么我的笔锋触及不到你?】
夕阳下,有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出现了,看不清面容,他身后背着一副竹书箱,左手握着一只毛笔,而右手……三根指头夹着书,剩下两根上串了绳子,下面挂着一条草鱼。
这是不可想象的,当他出现的一瞬间,李辟尘甚至产生了一种幻想,仿佛这个人就是把天地摩刻下来的至高存在。
但这一刻之后,心中忽然有清静经响彻!
何以真身入妄境?
大错!
李辟尘摇摇的看向他,带着一种震撼:
“我所猜测,果然没错,妄世八神皆是虚幻,如何生死轮转,皆由前辈所定!”
“老实说,我当真十分惊讶,难以想象,人间居然有前辈这般的存在?”
“请问前辈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
夕阳下的执笔人开口,带着一种怀念,他手中的草鱼还在挣扎,时不时甩两下尾巴:
“我只是在写一些故事而已,要写很久很久,我在以前,写过一些其他的东西,嗯……《三坟》与《五典》。”
“天荒之州,是我写出来的,这里本来,就是天之荒芜所化,一如我一般,都是被抛弃的存在。”
“当然,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写书人罢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我在道之外
背着书箱的人开始走动,他从天的尽头漫步而来,提起人间的尘土,带着天上的火光。
他手中的鱼不断的在翻滚身子,那颗眼珠滴溜溜的转,在观察周围的一切变化。
大约是十五步,他便从天之尽头走到了李辟尘的身前,停留在三丈之处。
“知识是这个世界所有未知的具象化,我们拿起笔墨,把世间的一切书写下来,譬如写下一个风,于是风就被记录了,当后人看着这个字的时候,他会思考,随后在这其中带上感悟,到后来,有人从感悟之中明白了什么,讲出了自己的道理,于是修行的法,就这么诞生了。”
“不过,只有太上八十一化例外。”
纵然距离已经如此之近,李辟尘发现,在这个时候,依旧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但好像又是一张极为平常的脸,这如是把一种固定的印象在无声无息之间,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从道而出法,从法而得道,反其道而行之,此为至高之路。”
他手中的笔转了一下,画出了一片长墨,那黑色的水珠挥洒,陡然化作一条神龙飞入高天。
李辟尘:“大罗封天之下,前辈是如何久留在这里的?”
执笔人:“大罗封天无法制我,因为我已经超越了大罗。”
李辟尘:“比之十二天尊如何?”
执笔人:“若比起法力,远是不如,这十二天尊乃世间真圣,若说万物皆为虚妄,那唯十二天尊是真,故而他们能以真身入妄境,其余人皆不能,这是超越我的,但是在对于妄境的理解上,他们远不如我。”
李辟尘:“比之太一浑沦如何?”
执笔人:“太一浑沦乃世间阴阳之祖,仙神之宗,阳动而阴静,驱光阴洗练万物,命岁月定格诸尘,致使阴阳碾压万世,从而导致四大众生在夹缝中苦苦求活。但我却不同,他们虽然比我高出一些,但却管不到我。”
李辟尘:“何是比前辈高?为何高却管不到?”
执笔人:“十二天尊皆在道之内,太一浑沦居在道之中,而我……已在道之外。”
“故而境界没有他们高,但,他们却管不到我,大罗所制约者,皆在道之内,道之中便不敢触及,何况我这个道之外?这天上人间,虚无真妄,任是何处也不能阻挡我。”
李辟尘:“晚辈不明,道之外?可是道之上?!闻所未闻,见所不见,得所不得,无所不能?”
执笔人:“不是,道之外,并不是道之上。”
“我放弃了自己的道,或者说,跳出去了。”
李辟尘一愣,而后皱起眉头:“众生修行,皆为求道,放弃道去,应当坠入凡尘才对。”
执笔人:“你看,这就是你境界不够,理解不能,看来,我的笔锋虽然触及不到你,但你却依旧在道之内。”
“我知道你是谁了,自遂古以来,八十一化中,有一化最不可言,最不可说,游离天之外,居在世之旁,自他坠落,众生才有人记起他的名讳……你是《清静经》之主。”
李辟尘并没有惊讶,以这位的力量,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执笔人忽然把书箱放下来了,那条草鱼被他丢在地上,扑腾的甩着尾巴。
手中的书被夹起,那书箱很大,即使放在地上,也足达到他的腹部中央。
这还不算上面遮挡日光的布帘子。
李辟尘:“我只是来救一个故人,顺带找一下无何有之乡的入口的。”
执笔人:“无何有境的入口?你要许愿?你希望得到什么?”
李辟尘:“什么?”
执笔人:“我说,你希望得到什么?无何有之乡可以完成人的愿望,但这是有代价的。你知道吗,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是空空旷旷的桃源,亦是悲惨到极点的天上,同样也是什么都不存在的寂灭之地。”
李辟尘忽然怔住:“我希望得到的……”
执笔人把书箱打开来了,在翻找着什么,同时向李辟尘发出声音:“想要寻找无何有之乡的人都是希望得到一些东西的,最近的一个,是半神半魔的凡尘诸生,他很有意思,想要去死,我知道,他是要渡死劫,于是我帮了他一下,让他去死,但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无何有境出现了。”
“无何有境在告诉我,这个小子,这个众生,他并不愿意去死,他心中还有牵挂,并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所以无何有境阻止了我,这让我很生气,一连写了三百三十三个死字,而无何有境一连打出了三百三十三个生字。”
李辟尘知道这是在说谁了,他向执笔人道谢:“原来如此,那人是我故友,他曾经说过的这个事情,所以后来,是无何有之乡的门户被前辈封下了,故而他才去死了?”
无何有之乡可以实现愿望,但是要付出代价?
所以人皇才得到了“人之威”。
所以火帝才开辟了“巫之道”。
那么,骸骨大帝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被岁月抛弃?丢失法力与道行?
李辟尘没有说话,只是在脑中静静梳理这些东西。
到最后,问题还在于之前执笔人所问的。
心中已有悸动,但突然泛起巨大的迷茫。
执笔人:“只是赌气而已……啊,找到了。”
他从书箱中翻出一本书来,随后向李辟尘递出去。
这是一本十分古朴的书,李辟尘不解,问道:“前辈何意?”
执笔人递书的手没有收回,而是就这么道:“我把自己分成了三分,分别葬下,这就是三坟的由来,人的三我各自离开,这就是舍弃了道,跳到了道之外。”
“至人,神人,圣人,都死了,最后剩下的是什么?”
他忽然把左手指向李辟尘,又点回自己。
“跟我念,我即是道。”
鬼使神差,李辟尘喃喃念了一句,然而下一瞬间,眼中世界变化,万千光芒缩在一点,只留下一点本性灵光被庇佑,而整个身躯都化作尘土消失。
那些尘埃与灵光聚拢,坠入执笔人手里的那本书中。
啪——
书被合上了,他提起了笔,似乎要为这本书写上名字。
“三千世界三千书卷,古时候的众生以天竹之枝为书,以天桑之叶为墨,用碑表示郑重,用坟表达敬意,最后……”
他把那笔一晃,此时地上的那条鱼忽然一个打挺,就这样翻入了那本书中。
……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我在道之外
钟声鸣唱,浩大的门扉立在苍茫之外,于幽暗之间,门户中的光辉照耀万世千古,那座道宫孤零零的浮在天冥之门旁边。
白骨道宫,大道之间!
钟声在响,且越发的密集,那已经不是一口钟,而是一片钟。
“腐朽的炁息,又有将死者来到了这里,世上想不开的人何其之多,愚蠢之辈亦绵绵不绝。”
道宫中发出刺耳的嘲笑声,那并非是人的声音,仿佛连声带都已经吼叫的沙哑,从而变得如是幽黎中的鬼魅一般。
孔丘来到这里,拖着苍老的身躯,抬起头来,望向那座悬天的道宫。
这里是遂古之后,玄古之中。
唯一超脱岁月之地,不受光阴制约之处。
亦是埋下众生的无名葬土!
那只枯瘦到只剩下白骨的手从道宫的门户中伸出,孔丘的目光从那只手上开始转移,渐渐移动到了天冥之门上。
光芒之后,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刺目的绚烂遮蔽了一切,这正是无所不见的体现。
既是能见到一切,又是什么也见不到。
“那是什么,为什么大道之间,天冥之门上,居然会有一只蝴蝶?”
孔丘指向那只停留在门户上的蝴蝶,那是赤裸裸的凡尘炁息,并不属于天上,亦不属于任何禁忌之地。
不是天仙,不是大圣,不是至真,不是天尊。
一个凡尘的蝴蝶,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个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孩子,亦是一个不知道追逐大道的混账东西!”
白骨道宫中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愤怒,那只蝴蝶恍然未闻,只是等到那股炁息落下,才迷茫的扇动了两次翅膀。
孔丘的目光凝聚了起来:“天冥之门啊,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闯过去的地方,传说,踏过去就是无名之君,踏不过……”
道宫中的声音宏大起来:“便是无名恶鬼!游荡在人间天上之外!”
孔丘叹息:“道宫矗立了这么久,你也看了这么多人闯入这片门户,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盖世的人杰,难道你还不准备去闯这扇大门吗?”
道宫中的声音嗤笑:“还不够,还不够!等你们全都死了,全都闯过了,我再去不迟。没有你们的经验,我怎么能够成功?”
“我可不想失败第二次,无数的恶鬼化成了我,这个无名的敲钟人。”
孔丘的语气深邃起来:“你有名字。”
道宫中的人依旧嗤之以鼻:“是的,但我只记得一个姓,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恶鬼留下来的了,如今的我,叫做徐甲。”
“徐为恶鬼遗留,甲为世间第一!我乃遗世之鬼!你知道,这世间之苦,一为求不得,二为忍不住,抛开此二者,其余哪怕算上生死,对于我来说都是外道!”
孔丘:“我来告诉你,这扇门户是错误的。”
徐甲:“那你便离去,不要在此闯入。”
孔丘摇头:“我必须要闯!”
徐甲:“故而你还是贪!求不得,忍不住!”
孔丘只是摇头,并不辩解,他来到门户之前,然而就在此时,那天冥之门上,原本呆着的蝴蝶,忽然飞了起来。
一位太古时代的至尊,一位玄古之中的无上人物,此时俱都把目光聚集到门中。
寂静的可怕,然而那道光芒内的某种事物却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不可能——!”
那只枯瘦的白骨之手彻底爆发,一尊双眼中弥漫着黑炎的白骨至尊从道宫中走出,他的身躯是十尊最古者的骸骨构成,右手带着世间的至阳之力,故而才能触碰道宫中的灵钟。
道宫原本就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存在,直到无数无名恶鬼汇聚起来,那些大道之间的枯骨聚集成了一个人,便是徐甲。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能触碰到灵钟,他是怨炁汇聚成的圣人,是众生最惧怕的存在。
“天冥之门内,怎么可能出现人的倒影!你是什么东西?!”
但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变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从坠入玄古之中,这片古老的时代就没有改变过,大道之间里,从没有衍化过这种情况。
然而那道影子没有动静,仿佛是一具尸体般,徐甲暴怒了,他的右手伸出去,于是整个大道之间被埋葬的白骨,此时全都站了起来。
同时伸出了右手,冲向天冥之门。
这种声势浩大,仿佛要把这座玄古矗立的门户给毁掉,故而引发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他的右手被抹除了,天冥之门内,爆发出一道璀璨的光影,照亮了“大道之间”。
玄古的大地,继遂古太阳的灭亡后,再一次迎来了普世的光芒,于是所有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阴灵都被斩杀。
“坤”被掀翻了,“乾”坠落在虚无之中。
千万尊天仙与大圣的骸骨炸开,引道宫中的一百零八编钟轰鸣起来,徐甲踉跄着后退,他感觉到真灵的灼热,仿佛要被那道光华镇杀!
他痛苦的倒退,并且发出不甘心的吼叫声。
“为什么?你是谁?怎么会这样,天冥之门的后面,怎么会出现人的影子?!”
徐甲在这一刻癫狂,因为所见之事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孔丘忽然转过头去,他在光芒照耀的角落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少年,他认出来了,是后来晋升上天的诸大圣之一,名为黄尘。
“见过太古圣人。”
黄尘大圣走来,骇然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这种灭世般的景色,却没有影响到那只蝴蝶,同样,出现在天冥之门内的倒影,也没有动静,反而让人恐惧的是,那个影子的身边,又出现了一只游荡的鱼。
仿佛是在护佑着他一般。
……
有一双不带着任何感情的眼睛望向了人间。
没有思考,没有感情,没有记忆,没有过往,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甚至连自己这个称呼都不应该有。
“太上者,清静至极之道,太古无名之君。”
那只鱼发出了声音,但不能被任何众生听见,徐甲也罢,孔丘也好,黄尘大圣自不必多提,他们都听不见。
只有无何有之乡中的那两位人物,在此时投下了目光。
【这条鱼是……】
【天汉?】
冥冥中的声音亦没有被任何人听见,而天冥之门内,那个忘记了一切的眼睛,首先投向了人间,其次看向了天上,在注视着,所有的……“太上化身”。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证道
鱼名天汉,它以另外一种名为夭野的鱼为食。
天汉,是天宇上银河之名。
夭野,是消亡的人间之意。
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恐惧,瞬间横扫了天上与人世。
首先感觉到这一束目光的,是在界海之中的“太元”。
他镇压着这片天地,那身前的远方,是一片巨大的城国,里面有六臂的鬼神被驱使,行走在界海之中,它们挥舞手臂,悍然砸落,界海之中涌起白风黑雷。
“谁在注视着我?”
太元发出疑问的声音,自上一次那过去未来的笑声终止,这还没有多少时间,为何在这短短的,宛如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会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天上和人间,要有巨大的变化了?
远方的凶恶炁息爆发,里面有人间众生的哀嚎,那当中,数千名灰甲战兵冲出,他们的胯下骑着一些古怪的异兽,龙的头颅,尖而巨大的獠牙,牛的犄角鹿的长度,虎的四肢,马的身躯,尾如长蛇,足抵躯半,并且浑身上下长满金色的鬃毛。
这些灰甲的兵士,头上俱都有一抹红色的龙鬃飘荡,他们身上的炁息爆发出来,每一位俱都堪比天仙第三重!
观世之军!
首当其冲的,宛如将领一般的那尊甲士,乃是天仙第五重的真君!
这些战兵靠近太元,似乎准备对他发起冲锋,而太元对于这种景色并不意外,因为这种事情,自他坠入此间,镇压界海,已经重复了五千次。
每隔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便会爆发一次这种冲锋,而这千位天仙,只是前奏而已。
那道注视的目光并没有敌意,于是太元伸出双手,合在身前。
界海中,有一道光辉升起,那是这片白天青水被分成两截,千位天仙被一掌压死,化作乾坤之内最原本的根本之炁归去,但飘荡飘荡,去往的目标,却正是远方的那座城国。
又是一个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参天——”
他发出叹息,自遂古以来,自他得到太元之法后,便一直在这里。
他并不是归藏,归藏,已经离去了。
……
在太元之后,许多的太上化身,陆陆续续的,感觉到了这种注视的目光。
浩大,但却迷茫,不带着任何的感情,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善意,就好像是天突然生出了眼睛,呆愣愣的,看着他们。
任天舒在火桑树下站起身来,日月的光芒照破了这片清山灵谷,然而除去飞鸟游鱼,走兽麒麟之外,便没有任何可以称呼为“人”的生灵了。
他不知道是谁在注视着他,故而感到一丝奇异,而金乌大圣的化身,已经散去了一百年。
……
叶缘在白衡山中感觉到了这一束目光,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很快,这种熟悉感便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绝对的陌生。
不,他摇了摇头,下了判断,他不可能见过,或者感受过这一道目光。
不是大圣,也不是别的什么。
弟子们的声音响彻,在念诵着经文,他在传道,在教导后辈,然而这道目光,却成为了巨大的疑惑,盘亘在心中的最深处。
……
祝凝心忽然感觉到巨大的恐惧,那仿佛是自最古老时代传来的目光,虽然不带着敌意,但却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被看了个精光一般。
没有了秘密,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她拔出了天子剑,举目四望,但茫茫北海,没有任何的异常,除去远方的龙首巨神。
……
葛由从睡梦中被吓醒,他身边打盹的老羊也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同样感觉到了这一束目光,首先不明白,难道是上一次卖假货被人逮到了,现在找上门来了?
如今的他,并不在云原,而是跑到了其余的人世间。
……
大荒灵威宫,仲子光和南宫灵漪同时惊起,两个人面色大变,仲子光惊道:“是昆仑氏?他找到我们了!”
南宫灵漪在惊疑之后,则是摇头:“不,不可能是昆仑,这道目光没有敌意,虽然也没有善意就是了。”
“空旷旷……寂寥孤独,渺远……这是谁,好厉害,似乎不是在大荒之中!”
她的直觉十分的厉害,仲子光面色变了变,仔细感觉之后,这才确认,确实不是昆仑氏的目光。
……
大荒西方之海,北云之岸,有昆崚在此。
太上昆仑的炁息一遍又一遍横扫天下,那股注视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他隐隐觉得,这道目光可能和自己以前去过的某个地方有关联。
但他并不熟悉这一道目光,这也并非是同为太上的人发出来的。
是天在注视自己?
不对。
“是道?也不对!”
昆仑皱起眉头,最后的目光向着天墉城眺望。
似乎要从这天上青城的道影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
幽黎天内,这道目光同样坠了下去,越过了一切,有数人惊起,感到这股浩大且广袤的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看在眼中。
然而下一瞬间,这道目光被遮蔽了,也是自开始以来,第一次被阻挡。
那位老人出手了,大天尊呼出了一口气,而后用手把它拂散,于是这道目光被阻挡,难以越过幽黎天的壁障。
“看看天上,看看人间,便是算了,幽冥么,还是保留一些神秘感比较好,阴阳之地,阳世你也不能尽观,更何况阴世只有这一处,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不是么。”
天尊阻挡了天冥之门内影子的窥探,而在冥海深处,碧落大圣的手中托着一株水仙,他的身边,黄泉大圣抬起头,望着幽黎高天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怎么回事?”
碧落大圣如此发问,黄泉大圣摇头:
“有人在看我。”
……
无数的太上化身都在惊疑,然而不论他们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如何去思考,如何去探寻,这道自天冥之门内传出的目光都没有收回,就这样看着他们,直至这天地之间,又有清风吹拂了起来。
那是书的页被翻动了。
于是天冥之门内的影子消失,那条鱼儿摆动了一下尾巴,同样消失了。
蝴蝶忽然拍打着翅膀,跟着飞了进去。
随后,在徐甲,孔丘,以及黄尘三位至尊的惊恐注视下,就这么消失在门的后面,再也没有出来。
大道之间,玄古岁月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白骨至尊颤抖着,用一种极不可能与不可信的语气在诉说:
“那只蝴蝶……证道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青影垂云道众生
深邃的黑,当中藏匿着纯净的白。
炽烈的白,当中藏匿着污浊的黑。
巨大的阴阳之图在转动,抛开这黑白,外面便是什么也没有,空空旷旷的,如果不去特意感知,便是如此,如果去感知,那么,依旧只能回归到黑与白之上。
天冥之门内的眼睛看见了这一幕,然后,阴与阳之中,出现了四道辉煌。
密密麻麻的,如同虫子,或者说蝼蚁,尘埃一般的东西聚集起来了,那些玩意叫做众生,而这四个,正是四大众生。
随后,一切如同观花走马。
有一座道宫在某处不可知之境升起,那是一扇大门,天冥之门中的眼睛看着这扇门户,他不知道,这正是在看着自己。
从未来而注视过去。
所谓道宫的出现,是众生的臆想而造化的。
四大众生认为,那个地方应该有着什么,于是道宫出现了。
天冥之门也出现了。
无何有之乡一闪而逝。
有两尊至高的人物消失在世间。
从这个时候开始,巨大的光阴流瀑开始毁灭一切,亦是在造化一切,从不朽中开始变得腐朽,岁月开始被催动,直至三大天尊,那尊黑色的,缠绕着金色烈火的大日降临,这是太初天尊。
太初天尊的身边,分出了两道流光,那其中一个是老者,号曰元始天尊,另外一位是大汉,号曰元始天王。
这是太初天尊的真我,本我和道我。
三大天尊陆续显化,共是九个人,于是大罗封天开始了。
门内的这双眼睛一直在看着,直到某一个影像的出现。
“斩——!”
浩大的声音横贯宇世与宙光,上下四方曰宇,故而宇世则是全部寰宇;古往今来曰宙,故而宙光,则是过去未来与现在。
但这道声音穿过了过去,打穿了未来,镇杀了现在。
天也在悲恸,地也在哀鸣,四大众生惶惶而逃,天上的骸骨被一剑斩下无数。
有一个影子出现了,带着最炽烈的青芒,手中提着最凶狠的剑。
剑号巨阙,过去未来,无有可挡者!
天冥之门的影子在看着这一切,而后,有惊恐喊声在不断响彻,其中那些是蝼蚁,尘埃中的稍强者,那些尘埃称呼他们为——大圣。
“龙师,求你饶我一命,过去的一切皆是误会,我愿侍奉你十个元会,还请你剑下留情。”
那位大圣在求饶,然而迎接他的,依旧是那无情的剑光。
“龙师已成至人,杀了他,不然我们都要殉葬!”
有人咆哮,随后,他也被斩了。
并没有大圣响应,大部分的人都开始逃遁。
这是宇世与宙光出现以来,第一次大劫,始称龙汉。
四大众生,被斩杀近似一半,皆死在龙师之手。
嗡——!
那柄剑在剧颤,巨阙的凶名响彻天上地下,让天尊也默然,没有出面干涉。
青芒越发可怕,渐渐化作烈焰,焚烧了一切,仙道的烈火镇压了先天,至最后,光阴与岁月在纠缠,让龙师转过了头颅。
“至人,神人,圣人,三条道路修到最后……至人观天,你是走错了路!”
有人发出声音,带着一种愤怒,然后,巨阙挥下,将他杀死,这尊大圣也蹀血,坠落在苍茫之内,化作尘土散去。
这就是“至人”?
天冥之门内的眼睛在注视着一切,脑海中蹦出了第一个“念头”。
于是龙师突然转过身去,那双眸子带着最可怕的杀机,望向了天冥之门内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欢乐,什么感情也没有,仅仅是最原本的杀意!
一切就此终止!
巨大的门户关闭,那双眼睛忽然闭上,于是岁月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滔天如瀑般的光阴伟力!
……
那支笔在书上写着,执笔人忽然顿了一下,那书页中,某一页的字被勾掉了,然后,他重新写了一个极其晦涩的字上去。
所谓逆天改命?
“有好有坏。”
水流的声音潺潺而起。
李辟尘睁开了眼睛,猛然坐起身来。
鱼的尾巴拍上来,狠狠的糊了这位地祖一个嘴巴。
而后,这条始作俑鱼,便扑腾着落到地上,三颠两颠,摔到最近的一条小溪里,翻过身来,和大难不死一般,庆幸似的吐着泡泡。
李辟尘觉得,这条鱼刚刚甩他的嘴巴,一定是故意的。
“哦,你醒了。”
依旧是夕阳以及黄昏,依旧是在天荒的土地上,天的尽头,那落日似乎被定住了,就这么挂在哪里,祈求着落下,然而却有人不准。
“时间过去了十五恒,用当世的计数法,应当是天日,一辰,半刻。”
执笔人在收拾他的书箱,那本之前把李辟尘吸入其中的书就放在边上,李辟尘看着那本书,却不敢去触碰,只是问执笔者:“刚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执笔者的声音带着一种笑意:“你看见了什么?”
李辟尘极力回忆,但发现,除去最后的一道青影,其他的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
各位太上化身的经历没有记住,龙汉大劫亦没有记住。
……
“没有,我忘了。”
李辟尘脱口而出,随后就突然愣住。
执笔人笑起来:“是的,忘了是最好的,忘通妄,忘了,便不见妄境,能见到真实,何以真身入妄境?实在是大错特错。”
执笔人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忘记了所有,因为你是真正的,不带着感情去看这一切的,从遂古到玄古,从玄古脱离,再到太古。”
“我即是道,刚刚,那就是道的目光,道在注视着一切,而因为你动了念头,所以你不是道了,天汉把你带回来了,不然就会在过去的岁月中被龙师立毙。”
执笔人拍了拍那本书,李辟尘抬起头来,看见这本书上写着三个大字,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执笔人翻开那本书,这本书一共有三十张,前十张全都是空白,中间十章写着十个晦涩的字,看不懂,但每一张的开头都有,而最后十张,又全都是空白。
“旁人的书,过去和现在,应该都是写好的,但是你却没有过去,所以你是岁月中的死者。”
执笔人开口:“来到这个时代,道友,作何感想啊?”
李辟尘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执笔人则是笑:“会好起来的,刚刚算是一点见面礼,你这个人我很喜欢,但是你和我的道路不同,你注定不会好好看看这片世界,是的,世上谁又能和我一样呢?”
“可我得到了真正的大逍遥吗?道之外,却不是道之上,所以我也很苦,苦在求不得。”
李辟尘:“书写了众生的存在,还有求不得的事情吗?”
执笔人:“太一和浑沦都求不得,我不过是道之外,哪怕是到了道之上,难道你就觉得没有求不得之苦了么?”
“不如临渊结庐,藏在天线之中,山谷之里,那日出一束,那月落一缕,闻清风拂雨,看云卷云舒。”
李辟尘沉默了,忽然呼出口气,问了一个问题:“洞天之中的天书,也都是前辈写的?”
执笔人:“是我的书,但没有写任何东西,所谓洞天,就是至真之人。那些书,是他们要写的东西,所谓天书无字,既然化作了至真,便要写下一些东西来。”
第一千零八十章 自古天意高难问,我心归处即故乡
洞天居然就是至真之人!
若是换做平时,不论是谁听到,也会震惊无比,但在此时,李辟尘因为还没有从那种迷茫中完全恢复,故而只是怔了一会,而后便恢复正常,好似无事发生过。
执笔者:“至真只有三十六个,尝试书写世间之书,亦是他们自己的《自传》。这就是至真,不是那种小人间,小世界,而是真正在岁月与光阴中构筑不朽的……【万世千秋】。”
“这是一个尝试,但是如果写错了,日积月累,最后就会……事实上至真之人已经死了,所以那些知道的人都对于此讳莫如深,不敢妄言,正是因为至真之境如果贸然说出其中秘密,就会遭到烟火与余烬……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李辟尘的声音有些麻木:“天上与人间。”
执笔人:“是的,但现在不能这么说,要说烟火与余烬的报复,那可是从遂古积累下来的怨恨,所得其力,便承其重,接不下这些怨恨,至真便是死境。”
这便是大圣化至真的秘密,承载着无数人间,百座“真正人世”的怨恨,纵然是大圣也不敢直面,会死。
“你们生活在什么地方上?死与生是相对的,阴与阳是互动的,你自己想一想,我就不多说了。”
执笔人点了点沙地。
李辟尘:“万物应当本从‘诸空’来,诸空见我,我才能见诸空,故而才知诸有。”
“这个我不是我,而是说……最初的……嗯……无名之君或是无何有之乡。”
执笔人:“你又不是最初的万物,那时候出现的,是‘道乡’而不是烟火与余烬,哪里有什么天上和人间,你以为那些不可知之地是从何而来?傻孩子。”
李辟尘忽然笑起来:“至尊,乡……究竟是什么?”
执笔人也笑起来了:“那是一切起始的地方,所谓蝼蚁们,即大圣自己所封下的乡,他们自称的乡,那是不算真正的乡的,譬如现在有一位名为他化自在的大圣,他所立下的佛字,归处,他自称为雷音之乡,虽然他的法有资格这么称呼,纵然那是极其久远的未来之事了。”
“你知道洛水,那是天的故乡,你知道无何有境,那是道的故乡。”
李辟尘:“至尊何以教我?”
执笔人:“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
“自古天意高难问,我心归处即故乡。”
他的话说完,便把翻出来的书整理好,属于李辟尘的那一本也被收入其中,直至这时候,李辟尘才注意到,这书箱的外壳,或者说除去里面的那些书卷外,外面的这些竹板上,居然可刻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些文字太古老了,古老到类似于花纹,故而最开始时,被夕阳遮掩,衬托的无比神圣,让任何人都辨识不出来。
执笔人忽然伸出手来,在虚天之中写下了一个文字,那个文字很快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仿若化作了一抹火光,居然把世间都给照亮。
李辟尘望着他,耳中听着这位“道之外”,唯一的超离者,他的笑声,他在摇摇晃晃,唱诵古老的歌谣。
执笔人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尽头,化作空空荡荡的光,李辟尘不知道这个至尊改写了他人生中的一个字,但纵然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远方的声音传来了:
“如是花开静寂日,秋火染白浪。
壶中日月境,青天莫起浮云障;
三界十方,它山烟雨惊万象?
我来!
踏去碧落空冥九霄上!
轩辕丘上履足印,有剑坠山旁。
东方玉童子,倒骑白鹿走星光;
沧海飞尘,人世千载何模样?
我知!
唯有乡云众草伴世长!”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
天荒消失了,李辟尘出现在黎阳州上,那是虞渊的尽头,但同样是甘山所处的地方。
这是云原的甘山,是日出之地,李辟尘转过头去,见到了那位一直在此参悟的人。
古老的火桑树矗立在此,灵秀的仙谷伴随着古老的众生,那些鹿与鸟好奇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人,这座山谷,孕育着最初火光的山谷,正是甘山的内部,也是虞渊的尽头。
“这座甘山被分开了,这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这样,它反而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汤谷的雏形。”
李辟尘看向任天舒,吐出感慨的话,后者则是惊诧万分,他身上的炁息浮动的厉害,在天桥第九步与第七步之间徘徊不定,似乎修行了某种至阳至躁的秘法。
只是伸出五指,李辟尘压向任天舒,于是整个灵谷内的六炁都被催动,任天舒的身躯中爆发出阳之伟力,日光压过了月光,但灵谷的六炁被催动,让那月光也愈发涨大。
终于,渐渐雏于平衡。
“你……”
感觉到自身的变化,任天舒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发现我身体的异常?日之炁压过月之炁,我原本还准备用百年来调和,你……你的修行……”
“你之前去到了哪里?消失了数百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火桑树下?”
“你怎么能在一瞬间调和我自身的日月之光?阴阳之炁?你不应该有这种手段啊!”
李辟尘:“我已经回来了很久,是这样啊,你在甘山之中,不知道外界的变化……”
他感觉到四周的炁息,这里面有一位大圣的古老之炁还没有散尽。
“有至高的蝼蚁降临了人间吗?还是留下的一道后手?”
至高的蝼蚁,这个称呼十分的奇怪,任天舒一愣:“是……金乌大圣的一道化身……”
他把当年的很多事情俱都说了出来,李辟尘抬起头,看向那株火桑树,这并不是三桑之一,但却是天桑之树的前身。
传说,古老时代的人们,以天竹的枝干为书,以天桑的叶子为墨。
“我的修行已经结束了,原本还需要百年来调和,没想到你出现了,居然一下子就把躁动的日光安抚了……那种月华让我心悸……”
李辟尘:“那便随我回去吧。”
他抓住了任天舒,随后转过身,踏出一步。
直接回到了峨眉山中。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一)
光阴是大瀑,冲刷着世间的一切,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住阳之宗祖的伟大力量。
世界在动。
天地在变化,随着百年大关的来到,三千六百处浩大人世间,皆发生了惊天的剧变。
冥冥中的牵引,大荒的炁息降临,七十二福地在这一日消失在了世间。
云原上,天庭运转,三皇依旧在维持人间的动静,而天皇氏则是把目光投向了整个人间。
尤其是北海方位,镇压人世诸恶的那座泰山。
“天皇氏,你有二心。”
地皇氏开口了,他在火云洞的另外一方,身前放置着人世的沙盘,随着他的呼吸,山河在移动,江水在改流,而人皇氏没有说话,但也同样默默注视着天皇氏。
直至三皇俱都沉默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火云洞的最深处,天皇氏发出了一声叹息。
“天庭还是天庭,天皇氏依旧是天皇氏,二位,我准备千年之后,辞去天皇氏之位,重返人间。”
话语落,地皇氏惊,人皇氏骇。
……
“已经改变了,太华山连同八方辅山,现在已经尽从云原上消失,我们从护山大阵之中离去,应当见到的就是大荒的景色。”
太华山巅,无数地仙聚集在此,李辟尘自然也在其中。
茅沧海召集各位地仙真人,凡在外行走的,抛开闭死关的不提,绝大部分都已经回来,这是人间之战,当福地重返大荒的一刹那,在大荒中的无数国与山,已经早已等候多时了。
诸弟子负兵听令,山门当守不当攻,地仙越多,胜算越大,否则万一人间失守,福地便再也难以回到人世了。
“我太华山,如今又过了一个千年时间,有新晋地仙十位,有两位老祖羽化,故而多地仙八位,法力高下不等,算算凑凑,足够百位。”
“各位人间行走皆已归来,百位地仙,二千神仙,八千人仙,其余不至人仙的弟子,皆藏匿山门之中,好生修行,不允许外出行刀兵之战。”
李辟尘听着茅沧海的话,同时神念扩散开,浩浩荡荡,向着外面查看而去。
云雾被拨开,光阴与岁月纠缠,真实与虚无转换,那片浩大辽远,自遂古便存在的大地,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
大海的尽头,昏暗无光,天宇无日。
这是阳火所不到之处,有国居此,占十八海陆,曰神冥之国。
国中人属,降世先天,生来有法,降世能言,传说乃海神所赐之福祉。
歌舞乐声在十八海陆的其中一陆上响彻,回荡冥冥,这一陆上,有城池四十七,各中最大一座,居住垩落之山顶上,号称遮天之城。
城可遮天,掌能蔽日,大雾盖世,四海掀平。
但今日,这份“安逸”,被打破了。
荒海外北,神冥国界十八海陆,有一片连绵群山突兀出现!
地震天惊,海啸升起,神冥国边界一处大陆,当中有幽暗光华升起,但看为首数尊地境,率领八千盖世兵将,浩浩荡荡向着那片群山进发。
“来了?”
“来了!”
为首一位地境高手炁息莫测,远远胜过其余地境,身边有人开口,他便回应:“是人间降临了,七十二福地重归大荒,道路已经打开!”
八千兵马先行,气势滔天,这些人都是修行之士,境界不弱,个个都有堪比神仙的战力!
行战之兵俱是神仙,那些夸下坐骑,才是堪比人仙的修行。
这种实力,远胜福地!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终于又到了这个时候,刚刚好不是么。”
“十万年一个轮转,上一次我们没有讨到人间的门户,这一次……不容有失。”
那为首的神将开口:“不允许让其他国度捡了漏子,我们神冥国乃是最古老的人间之一,这天下的国度都是后来的鼠辈,没有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
“如今辉煌已经将要取回,能否攻克,就在此一战!”
三十位地境高手,率领八千位堪比神仙的修士,山岳前方,有恢弘炁息升起,为首神将来到这片仙山之前,单手抬起,上面酝酿一道狂暴雷霆。
他把那道雷霆投掷而出,这道雷弧忽然化作一道极光,从北的尽头之海绵延到西方的高天,五色的斑斓带着最可怕的煞气,将百万里的海域尽数化作鬼国龙庭!
……
轰——!
太华山的护山大阵在波动,山岳之中地震天摇,那道极光轰在护山之阵上,于是太华山巅,各位地仙纷纷升天而下,当来到荒海外北之地时,见到远方那片鬼国兵马,皆是纷纷有惊。
“八千神仙?”
有地仙惊叹:“这……一座福地这数千上万年的积蓄也出不了多少神仙,神仙岂是那么容易踏过的?古来天骄虽多,二十年一代又有几人?”
“能有十数已然了不得,这样百年,也只有六七十位,千年过去,才凑得六百余人罢了。”
太华山立山才二万年上下,是最年轻的福地,这其中还经历过数次劫难,也就是这一次没有劫难发生,皇陵之战被诸位太上化身平息,故而安安稳稳,渡过这一次的三千年。
以往三千年至,气数大乱,乘着又是九玄论道的前一千年,故而魔与仙,往往杀的是天地失色,更何况,以前的魔门,搞事的手段不要太多。
四大尊皆在此方,此时商无尘望向远处,见到那投掷极光雷霆之人,略微感应,顿时面色微变。
“此人难以探查!”
他如今晋升天桥第七步,隐隐要至第八步,但年龄已经七千岁,算得上是积年地仙,但纵然如此,也看不得那神将真正境界。
“远胜天桥九步,当是地祖……不过大荒之中没有限制,此人……或为天仙!”
陈汤开口,他的炁息定格在天桥第七步,古往今来,当世雨脉大尊乃是公认,继白帝之后又一位天资卓越者,当然,与大圣转世的白帝,自然不能相比较,但天资在后天众生内,绝对是少有。
自然了,如太上化身,这种家伙们,当然不能让寻常仙人与之相比较,这比不过。纵然是有特殊体质者,也不可能比得过太上化身。
远方神将看见太华山地仙尽出,目光微微一眯,忽然指向身侧一人,对那人道:“你去叫阵,搓了他们的锐气。”
“诺!”
那人躬身,行了一个礼,随后跨青鸾而动,飞跃高天而落,目光如鹰狼般凶狠,身上炁息震动,堪比地仙天桥境高手。
天桥第五步!
“我乃神冥国天垣大士麾下,‘震古剑君’景渊,对面人间仙家,可有敢一战者?”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二)
“我来吧。”
压下数位地仙的战欲,陈汤大尊向茅沧海开口,且言:“此为大荒第一战,不可有失,若在此被神冥国将士压制了下去,太华山将沦为七十二地之笑柄。”
茅沧海看了他一眼,忽然是笑:“好,既然你出手,那必然万无一失,且放开手脚上吧。”
陈汤躬身称是,他那面容极其俊秀,曾经不止一次提过,这位大尊的容颜是异常年轻的,这也源自于陈汤的修行年岁,到如今,不过才堪堪三千年。
寻常仙人没有太上化身的优势,那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化茧成蝶是一个过程,不像是太上化身们,一入元神立刻破茧。
仙人要经历风雨,元神与六神的打熬,到最后才能绽放无上的光辉,踏步在天桥之上。
天桥天桥,通天之桥,走过九步,便可见天。
震古剑君景渊眯起眸光,看见来人是天桥第七步,顿时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你觉得高我两步便能稳胜?这天垣大士让我出手,此万万不得有失,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天桥七步,便是八步九步来了,也要被我杀了。
“且让你这仙孽看看本君的手段!”
他大吼一声,啸音震动北荒九海十八陆,后方天垣大士坐镇中军,边上有人带着蔑笑,道:“此番景渊出手,便是稳了,对方果然托大,以天桥七步迎敌,以为这就稳操胜券,实在是大错特错。”
旁边一人附和,唤“开海道君”,对之前出声的“转尘法君”道:“法君所言不错,剑君出手,十拿九稳,那震古剑出,便是天桥九步也不能硬撼其锋,区区天桥七步,我看这仙人长得俊秀,一会倒是要和剑君讨要,把那头颅取来,当个玉盏琉璃的宝器。”
转尘法君大笑:“这自然是极好,不过杀了这仙人羞辱,不如趁他活着的时候捆缚为奴,毁其心智,这些仙家,最惧道心被破,一旦此道心破碎,则永世不能再抬起脊梁骨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而且……”
他忽然拉长了声音,开海道君眼睛一动,对他道:“法君还有何以教我?”
转尘法君嘿笑一声:“还有更可怕的,那便是把这人彻底毁了,弄成痴人,再放予他曾经亲朋故友身前,你只是想一想,那种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的感觉,得有多让人欢喜?”
开海道君微微打了个颤,随后心道:这转尘依旧是那般恶毒心肠,不过作为同道战友,却是个极其不错的人,只是,日后恐要多多提防一下。
在这里数十位地境都是神冥国内割据一方的盖世强者,若不是天垣大士号召,他们本就不可能并肩而战。
此次神冥国内,盖世人物来了接近一半,而这些强者各有非凡手段,不能以寻常道理猜测。
“震古剑君拥有的手段颇多,莫说显化真身,便是那震古剑也不是寻常仙人可以抵挡的,一剑便斩了胸中三炁,天垣大士让剑君前去,正是因为他的厉害不为外人所知,便是我们又有几人敢硬撼?此地三十余人,剑君最少也能排在第十二位,好了,且看那仙人如何去死吧。”
又有人出声,面色冰冷,这位唤作“深水大君。”
听他的话语,竟然是隐隐在指,那位震古剑君景渊并非人族?
而这人一开口,开海道君与转尘法君同时闭口,只是在最后,转尘法君嘀咕了一声,露出冷意。
“深水大君也到了,有意思,这位可是在九海之中,威震了其中四海的盖世高手啊。”
海面上水汽弥漫,大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溢满四方,神冥国诸位地境没有在意这种事情,毕竟这片荒海外北,十八州陆之处,本来就暗无天日,常有大雾阴霾。
不过区区雾气,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些盖世人物的目光?
连人仙都能看破的自然现象而已,更何况高高在上的诸地境?
陈汤上前,身边水炁弥漫,腰间的竹简微起光华,对远方的景渊道:“贫道陈汤,太华山雨道尊者。”
景渊冷笑,身侧那柄震古剑飞出,一道寒光在刹那升起,直擦过陈汤的两侧身畔,把衣衫撕开巨大的豁口。
“这一次镇守人间之前的仙人不怎么样么,连本座一道剑光都挡不住吗?”
景渊把震古剑舞起:“本座可还没有出剑呢,不过现在……”
轰——!
两侧海水忽然掀天而起,数百巨手由水汇聚而尘,而景渊手中大剑悍然一转,那数百只由海水汇聚而成的巨大手掌,瞬间都被吸到剑尖之上!
万法归于剑点,他手中震古剑递出,在一刹那,整片神冥大海陡然分开!
“这剑有些古怪!”
太华山诸地境中,云尊目光微动,此时呼出声来。
诸地仙关注,亦有人高声提醒,然而声音喊出,却被对方的狂笑所覆盖,且那剑光更快,如音胜雷!
“你当死去!”
震古剑刃劈下,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陈汤眉心之处,后者不动,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瞬间被此剑劈中!
剑炁斩杀血肉,直贯真灵,让三魂也炸开,七魄也消亡!
万千阴嚎向着四方传荡,天上的昏暗云海汇聚的更加深邃了一些,仿佛有桀桀的笑声自剑中响彻,那是万灵的怒与恐惧。
“哈哈哈哈,蝼蚁而已!”
剑君大笑,手中震古剑还带着血水,他目光中满是蔑嘲,望向太华山的方位:“你们就这点水平?”
血洒长空,有太华山地境目光微缩,新晋真人有些激动,然而很快边上就传来一些笑声。
“这个人有点本事。”
商无尘和阴灵子互相交谈,风雷二尊对此时的情景评头论足,好似根本没有见到陈汤被斩的情况。
有神仙境斗胆发问:“可是雨尊还有后手?”
阴灵子瞪了这位神仙一眼,道:“修行也有千年,这点情况也看不出问题?”
“什么?”
那位神仙被没来由的一呵斥,顿时懵了下,但转眼再看前方,便是豁然开朗。
那洒落长空的鲜血越聚越多,震古剑抬起,把陈汤撕开,但那景渊面上却没了之前的张狂,而是声音变得僵硬且冰冷:“幻术?”
那些鲜血汇聚起来,却又是分别而散,陡然转瞬,化出十个陈汤来。
“慈悲,你这剑上有让人感觉不舒服的炁息,恐怕是个凶物。”
一位“陈汤”开口:“我太华山以兵器立足,故而对于神兵凶兵,这种东西,一查便知。”
景渊:“以兵器立足?以前倒是没有听过这个福地,这么说你们属于兵仙?”
一位陈汤开口:“若称兵仙,倒也无不可。”
又一位陈汤道:“兵道成仙,以兵立足,不过我们自己倒是不会如此自称。”
景渊的目光忽然动了动:“我以前杀过一个兵仙,这个剑就是从他手上夺来的,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景渊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二十万年前那次的人间之战,我不过初次崭露头角,我杀了那个兵仙,然后把他的三魂七魄塞到了这柄剑里。”
“善游者溺,善跑者伤,今日一个轮转,我功成名就,再杀一个兵仙于此。”
十尊陈汤齐齐向前逼出一步:“雨落苍天,血洒尘寰,今日兵仙不死,之前你那话本当奉还,所谓善游者溺,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道友,一个轮回……到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三)
十尊陈汤齐齐出手,四面八方忽然下起暴雨,景渊手中震古剑上放出阴灵哀嚎,那种怨毒的炁息铺满整片神冥大海。
前出八百六十万里,引一州陆崩,有四万生灵在此时被献祭,化作道道阴风恶鬼被收来,连真灵都没有归去冥海,而是被震古剑收入。
“三魂为炁,七魄为精,真灵为神,人之三宝,聚于剑尖!”
震古剑颤,仿佛有一百只蕴含着恐惧与悲伤的眼睛在剑躯上睁开,这些被剑所束缚的,化作了类似“剑魂”的怨鬼们发出刺耳的咆哮,而四面八方的大雨让这片天地更加昏暗无光。
陈汤动手,大雨开始化作血水,里面同样传出呜呜的哭号声,如泣如诉,紧跟着,有无数的寒光从血雨中突然杀出!
它们原本是没有行迹的,亦是没有倒影的,但在这一瞬间出现了,那不是一柄剑或者一柄刀,而是无数种兵器,凡是人间所能寻找到的,几乎都在血雨中出现了。
但让人费解的是,它们是残破的,锈迹斑斑,伤痕累累。
剑折了尖,刀卷了刃,枪的前方已经断裂,锤也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百余残兵衍化,有十柄落下,坠入十位陈汤的手中。
“残兵血雨,苌弘化碧!”
陈汤开口,声音铿锵,景渊冷笑起来,震古剑挥出,直接劈上其中一位陈汤血影!
那位陈汤手中拿着一柄断刀,被震古剑触及,只是一瞬间,这柄残刀发出不甘心的悲鸣,而后轰然碎裂,连带着它的主人,这尊陈汤血影也被“杀死”!
“真的是残兵?”
景渊一剑杀了一尊血影,自己几乎都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再看向其余九尊,顿时发出惊讶与不解的嘲笑声。
“这……有什么用处?一群残兵,你拿这些东西想要杀我?”
他如此询问,但下一刻,那神情陡然变得无比狰狞,又蕴含着一种可怕的仇恨。
“你看不起我?你有什么胆子蔑视我?就拿这些残兵就想对付我?拿这些东西,能施展出什么法术来?”
陈汤自然不答,九血影亦如此,景渊把震古剑一晃,口中念诵一道剑决!
“谈莲华高洁,一夜古朽;恨冥海无影,天怨难宥!”
震古剑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漆黑深邃,仿佛包裹了人世诸恶,他一剑杀出,连斩三道血影,那大雨之中的百副残兵接连被斩,发出暴怒与怨恨的颤音。
第七,第八……
至来到第十尊血影之前!
这是真正的陈汤!
“死!”
震古剑落下,而这尊陈汤手中那柄残剑举起,就是这一瞬间,原本的锈蚀之色尽数褪去,湛湛苍冥,宛如冬去春来,那是碧落道影!
剑起!
苌弘化碧,碧血丹心,万千残兵的血气与愤怒汇聚到一柄剑里,以残兵之死为代价,化一柄碧落之兵。
天地之间的雨水汇聚成一道碧落明光,景渊手中的震古剑上,那些怨恨的炁息忽然在一瞬间被这道来自碧落的光辉打灭,这二十万年以来所斩杀的无数生灵,此时都被释放而出,他面色顿时铁青,只听得耳中一道怒啸回响!
正是他当年所斩杀的那名兵仙!
“该死!这是什么法术?”
碧落明光并没有杀人,只是打掉了所有的怨恨之炁,甚至景渊自己感觉也要被净化,他的眼中出现滂沱大雨的景色,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水都汇聚过来,要将他淹没。
洗涤罪孽,那种浩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几乎把他逼迫的疯狂!
于是他真的发狂了!
“混账,你敢判我有罪?你敢判我有罪?!”
“你怎么敢!区区后天蝼蚁!”
尖厉且可怕的啸声升天,景渊的血肉开始扭曲,他的身躯豁然涨大,头颅变成一只大蛇的模样,但两鬓却生长着雪白的鬃毛,他的身躯变得极其高大,如同一尊太古的神人!
神冥大海震动起来,自他为元始,四海八极,方圆八千万里的海域同时泛起滔天大浪!
无数的生灵在此时枉死,大部分是存活在神冥海中的无智众生!
人身蛇首,白狮般的雪鬃,六眼火舌,背上展开两只巨大的金色羽翼!
“腾蛇巨人!”
在神冥国大军中,天垣大士看着这种变化,轻声开口,不大,但却准确的传到了每一个众生的心中。
“腾蛇之身,乘雾而起,一翅呼风,一翅唤雨,口中吐火,能隐大泽,上可达九霄与真龙争锋,远可至四极与夸父缠斗。”
“显化了原本姿态,景渊有腾蛇与夸父巨人两种血脉,其父为夸父巨人,其母为腾蛇,但此父非真父,此母亦非真母。”
深水大君开口,接过天垣大士的话:“根据传闻,是夸父巨人与某只腾蛇搏杀之时,双血洒落,融入土地之中,借一灵植孕育,故而原本为敌的二种血液交汇,就此化出了景渊剑君。”
腾蛇巨人的大手砸下,金色的羽翼唤起风雨,然而陈汤把手中的碧落之光一斩,这一次,却是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杀机!
炁息震动,深水大君面色一变,道:“不好,这个仙人有点东西,这道碧落光华,已经超越了天桥第九步!”
“他的手段正好克制震古剑,景渊没有办法发挥真正实力!此时化出腾蛇巨人之身,也不过是天桥九步的修行,挡不住这道碧落光华!”
“他中了圈套,这个仙人开始是故意示敌以弱。”
深水大君的话落下,此时那碧落光华已经杀到腾蛇巨人的脑袋上!
“轮回已至!”
陈汤开口,话语铿锵:“二十万年前,你因杀兵仙成名;二十万年后,你因杀兵仙而死,正好是一个轮转。”
腾蛇巨人双眸充血,那道碧落光华劈开了他,然而下一瞬间,天垣大士出手了。
那种可怕的炁息在冥冥中粉碎了天上地下,海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蒸干,天上的昏暗之云也开始坠下,连带着雷也在轰出之前就自动粉碎!
整个十八海陆都在颤动,亿万众生惶惶逃窜,这是天劫,亦是最可怕的灾难。
仅仅是因为天垣大士的那只手掌罢了!
腾蛇巨人被救了下来,虽然身受重伤,但是没有死,天垣大士望向陈汤:“很不错的人间仙家,这位震古剑君,在我神冥国诸君中能拍到第十二位,你很不错,三千年的修行就到了这种地步。”
“可惜,你我二人互相为敌,不可调和,今日来到这里,我们为的就是杀人,你击败了剑君的腾蛇真身,足以自傲了,接下来,你将被我杀死,同样,你也应该自傲。”
他随意出手,封锁了这片天宇,外面的太华山的诸地境被阻拦,天垣大士看向陈汤大尊:“当世之中,我也算是绝世前列,你死在我的手下,虽亡犹荣,不应该悔恨,可以带着笑容前往幽黎。”
“外面的那些小辈是不可能救下你的,年轻人,一路走好。”
天垣大士眼中映照着陈汤的身影:“我会记得你的,在到达人间之后,我会给你立起一个碑,天才应该被铭记。”
陈汤发笑:“我活了三千年,没想到今日被叫做是年轻人,不过铭记我什么的,还是活着记比较好。”
天垣大士叹息:“是啊,不过你今天必然要死了。”
那只手掌压盖下去,已经足以毁灭这里的一切,那些地境君王害怕的看着这一幕,暗道这就是主宰的力量,心中对天垣大士赞颂不已,且极其向往,然而骨子里,却又隐隐生出了些畏惧。
触天化尘,临海归炁,万物都化作虚无,没有什么可以抵挡这只清光手掌。
如是黑暗天地中唯一的救世之芒。
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他,天垣大士忍了这么久,厚积薄发,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仙人全部杀光,人间之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片福地挡不住他,作为神冥国的先锋,他将取下那片梦寐以求的真正人间。
并且是第一位,远远超越其余那些愚蠢的国度。
不必看,这个仙人虽然强大,但面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我们是古老的众生之一,那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后来者终将被毁灭,在新生的世界中,一切秩序都将被重建。”
他感慨不已,负起了手,任凭这片封锁的天宇中,那只清光大手对着陈汤碾压而下。
结局早已注定,古往今来强者无数,但最后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被旁人铭记。
只是就在这一瞬间,原本被镇封的天宇忽然碎开了。
一口大钟悠悠转下,把陈汤护住,那只大手拍落,砸在钟上,却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震碎,紧跟着,风暴呼啸,大海被冻结,天也被定格了。
一道璀璨的,如昼夜交错般的光芒闪过,天垣大士忽然心中一动,立刻转身,但却是耳中听得一道极刺耳的剑啸,随后那道昼夜交错的光芒映照着过去未来,腾蛇巨人被击中了,头颅当场就化作灰烬消散!
“哪一重的天仙?道虚,至阳,还是观世?”
李辟尘从诸地仙中走出,另又有数道流光降下,但看任天舒与龙女显化,同样带着一种玄妙到极点的可怕威势!
三位太上逼来,天垣大士眯起眸子,而后笑了一声。
“不错,能在我眼皮底下杀了震古剑君,看起来,这一次的人间之战,能让我好好撒开手脚,大闹一番了。”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四)
他负着手,神情带着一缕感慨:“多少年了,自从我踏入这等境界,这整个大荒,也只有寥寥几十人能够与我相比较。”
“而这大荒,又是何等广袤?光是一个神冥国便有十八州陆,九方大海,这等广袤的地域,在这荒海外北,也只占据一隅之地。”
“虽然是最富饶的一隅。”
他淡淡的笑起来,里面带着一种傲然。
“能够挡住我的力量,又能够在我眼下杀人,确实是不弱了,想来是一尊地祖?”
“放开手脚吧,大荒之中,可没有束缚了,虽然天上来客不能下界,但在这里,地祖的法力可以全开,而且能够继续修行到天仙,不用惧怕因为看了天空而受到惩戒。”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人间之中,除去各位福地的“真正地祖”外,其余修过天桥九步而不飞升者也称地祖,此在真宇虚无之界已经讲得清楚明白。
但是,在人间内,这样的“散数地祖”,修为越高,越不敢望天,也越不敢全力出手,怕的是被强制飞升。
大罗不会主动去找这些人,但如果自己找死,那就不一样了。
已经上天的苦界老祖,就是一位这样的“散数”。
李辟尘没有看这个家伙,是回过头去,向茅沧海道:“掌教真人,贫道三人请战。”
茅沧海自是点头:“准了,不过万万不可大意,此人莫测,不可小觑。”
李辟尘应下,随后护佑陈汤的东皇钟升起,浩大的声音上震九天,把此界昏暗的云层直接碎灭!
光辉洒落下来,钟声驱赶厚重云层如狼驱群羊。
“请大尊归位。”
李辟尘对陈汤颔首,后者点头:“还请小心。”
“省得。”
这方二人交接完毕,天垣大士已等待多时:“是你一人战我?不,还是你们三个一起来?”
李辟尘摇头:“还是一对一吧。”
天垣道:“你这年轻人倒是托大,虽然是地祖之身,但单单凭借你一人,又怎么能让我尽兴?”
他的话中,竟然是把李辟尘三人当做了他取乐的道具,事实上,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认为,凭借李辟尘三个人能够阻挡他。
龙女冷笑:“也不知道是谁托大,漂亮话说的不少,莫要回头闪了舌头!”
天垣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你是龙族之人?嗯,本事不高,脾气不小,虽然你祖上有四渎五帝,但这里是大荒,说到底还是人间之内,我就算把你杀了,虽然龙族护短,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任天舒开口,语气意外的平静。日与月在他身躯内交相辉映,已经构成了一种平衡,连带着性格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过,虽然语气平静,但话中含义,依旧不客气。
“万物没有绝对,前辈也莫要认为就吃定了我们,有些时候,地覆天翻,只在一念之间。”
天垣颇有些讶异,而后又是呵呵一笑,紧跟着,他整个人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的宁静。
“深水,天弱。”
他唤了两声,此时深水大君与天弱圣君皆躬身称是。
“你二人与他们玩玩吧。”
天垣望向李辟尘:“我且和这位敲钟人过两招。”
语气之中,尽是自上而下的傲意。
深水大王面色冰冷:“诺!下君必让这些蝼蚁知晓,自己是何等羸弱!”
天弱圣君称诺,而后望向龙女,忽然咧嘴笑了笑。
“她,我要了。”
话语简短但是有力,深水大君面如寒泉冰壁:“知道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人了。”
“至于我,只好选这个男的了,不过雌雄之事,我看的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天弱圣君摇头:“天下第一大乐,你不懂。”
话语依旧短促有力,虽然他的面相有些阴柔,看上去如同女子一般,俊秀的让人不敢直视,怕被那双桃花眼勾了魂去。
深水大君硬声道:“你城池里八万美姬,六百佳妾,个个都是不同的生灵,这采补炉鼎到如今,还能不脱阳而死,你也是个异数!”
天弱圣君笑了下,但这个动作,却让他更添三分邪气。
“我也有几个龙女的侍妾,你很漂亮,我心动了。”
“我会把你擒下,放心,在我处,你会过的很开心的。”
他向宁倾歌诉说,龙女则是冷笑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把我擒下了!”
玉枪一转,只听沧海龙吟,踏浪分光,龙女提枪便要出手,然而任天舒忽然出现,把她拦下。
龙女不解,任天舒则是笑了下:“你去对付那个家伙。”
他指了指深水大君,龙女问道:“何意?”
任天舒道:“他挑他们的,我选我们的,谁说一定要合他们心意?”
“而且,你不能和这个家伙打,你还没看出他的真身,我却已经晓得了,正好缺这么一个坐骑,而且也只有我能降伏他。”
任天舒如此言,龙女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李辟尘传音,立刻不再犟了,转头向着深水大王杀去!
天弱圣君见到龙女离去,顿时便要动身追过去,然而下一瞬间,一道璀璨夺目的日光升起,带着浩大无边的光明!
他陡然一惊,顿时抬手便打去!
然而庞大的光芒,还有滔天的灼热,瞬间就淹没了他的臂膀,把那些法力,以及泛着奶白色的水,蒸发的无影无踪。
“日月临光照,赫赫大圣朝!”
那无数个太阳被造化出来,而后又重新叠起,这片神冥海上的昏暗彻底被驱散,半点也没有剩下!
天弱圣君被阻挡,那日光灼烧了他的手臂,破开了他的法。
“有意思。”
他的声音不带着怒意,但眼中已经升起狰狞。
任天舒如光王下凡,缓步向他走去,开口来,声如天龙禅唱。
他在讲一个故事,这来自于金乌大圣。
“传说中,不可知之地有一处唤作云梦泽,其中生长着神圣,唤作枟淼的古龙,他盘踞在云梦泽的最深处,其余的神圣都惧怕他,被欺压,每过三百年,便要向他进贡自己的子嗣,而有一日,来了一位天神,在了解云梦泽的情况后,他决定管一管闲事,除掉这头枟淼古龙。”
“他在有一日杀了枟淼的一头子嗣龙种,并且在大地上踏出巨大的脚印,告诉赟淼,你的子嗣被一尊叫做雷神的强者捉去了孟楮泽。”
“那么孟楮泽在哪里?是在人间,但枟淼不知道,那位天神欺骗了他。”
“于是枟淼为了子嗣而发怒了,他撞开了十二道天门,导致天河的水也化作十二道流向人间,无数新的星辰降临在大地上空,而赟淼下到人间,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被大罗封天制住了,最后老死在人间,但临死前留下了子嗣,经过一代一代的演变……他的血脉也开始弱化。”
“凤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鹏。”
任天舒看向天弱圣君:“枟淼还有一个称呼——弱水之龙。”
“他的后代唤作鞶龙,食弱水,吞阴化毒,入海隐渊,洞观天罗,所过之处,如相柳行事,皆为泽国。”
天弱圣君咧嘴一笑。
“这是一个错误的故事,天神其实欺骗了所有神圣,他让枟淼坠入人间,其实是把枟淼斩了。”
“枟淼是云梦泽里的一棵树。”
任天舒同样一笑:“是的,所以鞶龙与其说是子嗣,不如说是寄生虫,但……这和我要让你当坐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五)
天垣大士望向李辟尘,他耳钟回荡起大钟的声音,悠远而浩大。
东皇钟高悬在天,苍天的云海都被净化,那汹涌的光芒普照大海群山。
“真是好兵器,何等绚烂。”
天垣大士看见了钟上刻印的东西,山川草木,群山万云,江河海流,日月星辰,仙魔神圣。
那仿佛就是一片真正的人间被烙印,封印在了钟身之上,化作恒古不变的画卷,铸成永恒。
“这就是美丽的人世,我们曾经拥有过,但后来失去了他们,连带着我们自己也坠入此间。”
“万万年过来,春秋都不再以千年来计算,我们成为了怪物,被大荒的血脉所改变,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天垣发出了无尽的慨叹,随后,定定的望向李辟尘。
“所以为了取回我们的东西,你必须要死在这里。这是为了新的人世间,在辉煌中泯灭,当是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
“我为你骄傲,年轻的后辈,你将以身为炉,化作灰烬,见证新的人间之诞生!”
其音宏大无比,李辟尘额前两缕白发上升起金色炁息,随后,化作苍天的火焰。
“既然是已经失败的人间,那已经不必再归来了,就此沉寂下去当是更好。”
没有再过多余的话了,其他的不过都是口舌之辨,如果李辟尘和天垣要就“人间”这个话题论起道来,那怕是能谈上百年岁月。
东皇钟升起,神冥大海被掀翻,高天也开始坠落!
巨大的门扉贯通天地,天垣大士伸出手去,傲然道:“这股气势不错!”
大手砸出,带着滚滚青尘道炁,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轻喝道:
“知天化法,鸿飞冥冥!”
这只带有青尘道炁的大手拍出,东皇钟所散发的人世光辉被击穿,那只大手宛如万法不沾,厉害非常!
天与海被东皇钟扭转,天坠海,海升天,但这只大手弄天化海,居然倒出天海阴阳,于是这一片世间都被割裂了,被如玩物摩弄!
李辟尘见到此景,捏个法决,于是东皇钟一转,当中飞出无数天锁,法链封印天地,唤来无边风雨!
在金风青雨之中,那大钟上刻印着的山川草木,日月星辰,江河湖海,仙魔众生,此时全部都活了过来!
度人经开始响彻,山海汇聚成八重天境,李辟尘背上风筝剑匣颤鸣,飞舞的草叶,伴随着尘埃,全部化作了惊世的仙剑!
漫天漫世,唯剑啸长存!
“八方山海,元来掌中有大衍。”
“剑引楼台,草斩星辰荡青天。”
万千草木俱成仙剑,雷化成了钟声,雨成为了鼓声,古老的战歌已经被奏响!
巨大的青尘炁手被锁住,草木化作的惊世剑雨落下,这一次它没有显化神异,被这万千的剑光于刹那绞得粉碎!
天垣目光中,感兴趣的神色越来越浓重:“丹冥投烽,青徼释警。”
南方的高天忽然隆隆而动,整个世间仿佛都被摧动,李辟尘感觉到一股急促的力量,如是惶惶,让人疑惑。
而后,这片天,开始摇晃。
天与海已经颠倒,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战场,那另外四位交战者已经离的极远,否则会有被波及的危险。
南天挤压着这片青空,那是之前东皇钟上的青天在示警,赤色开始淹没一切,这并非是火,亦不是血!
更不是云霞!
这是丹朱之天!
“参天录!”
天垣大士出手,赤色的南天镇压下来,流光溢彩,再塑玄黄世界!
新的规则,新的世界,新的秩序!
李辟尘的头上,三朵道花飞出,两朵实质,一朵虚幻,这表示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天仙,还是处于地境。
天垣大士头上同样飞出三花,但却皆是实质,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相比之下,李辟尘的三花便显得黯淡无比,而天垣大士的道花开始碾压李辟尘,三朵巨大无比的海棠花开满神冥海,在绽放的同时,也昭示着众生的凋零!
璀璨到极致的繁盛,所伴随着的,便是最可怕的灭亡!
他捏了一个印,是李辟尘从没有见过的印。
“死之极致便是生,从现在开始……你可要小心点了。”
“第一录,神冥寂海起棠梨。”
参天录,是他这门法术的名讳,分为四录,这第一录,讲述的海棠花开,正是寓意着“自寂灭到达新生。”
三朵巨大海棠把李辟尘包围,渐渐融合为一,东皇钟外,众生的影子依旧还在,李辟尘的气息被压下,万千草剑斩杀了那些海棠花。然而不到一个刹那,便又立刻新生。
一刹那有多快?
如来有言,一弹指便为三千刹那。
三花不灭,众花不毁。
这是“生”的极致力量!亦是真正的天仙手段!
李辟尘身再海棠花上,眼中群见,是神冥海中一片金华花海。
棠梨之盛,如冬灭春来!
天垣大士微笑,似已把李辟尘镇压,于是再起法来:
“不要死了,这也未免太过扫兴。”
“第二录,南天华彩化清都!”
巨大的丹朱之天降临,东皇钟转动,巨大的光芒铺满南天,从天之尽头延伸到神冥之海的消亡方位。
这是在对抗,然而天地之间的六炁在极快速的消亡,丹朱天下,不容有法诞生。
要打掉人的根本道行!
远方的诸多神冥地境,见到这一幕,俱都是倒吸冷气,有人则是拍手称快:“参天录出,所向无敌!”
“天垣大士威武!”
有一位君王语气激动:“据说大士在还没成就天仙之前,就以参天录镇杀了一位真正的天仙!”
“那可是一个狠人,不是传说,我知道,那是鲛人国的王,而且距离天仙第二重的至阳境只有半步之遥!”
远方,深水大君看向李辟尘位,露出遗憾,对龙女道:“可惜了,这个仙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海棠花开,他将成为大士足下的枯骨,纵然跪下叩首,也不得活命了。”
回应他的,是那柄凶猛的玉枪!
……
李辟尘看着周围的变化,忽然指尖上出现了一粒尘土。
梦幻的泡影与惊雷显化,此自尘埃此方诸尘中取来。
“上下四方唤宇世,古往今来曰宙光,这一粒尘土如大日天阳,其光可达至上下四方,亦照破过去未来。”
天垣大士笑:“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他负着手,用既傲然又挑逗的语气道:“看看,你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第三录,法光引世阴阳静。”
呼——
宛如有风吹过。
而后,整个世间的运转,在此时全都停下了。
浪停,霞止,雨定如玉石!
阴阳就此定住,随后……化为虚无崩散!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六)
世间的动消失了,万物在极致的静止之下崩溃成虚无,什么也难以留下!
“静的极致便是崩溃,没有阳的推动,阴,到最后只能走向自我灭亡的道路。”
“纵然是宇世与宙光亦是如此,没有了参照物,时空间便没有了意义。”
天垣大士看着李辟尘,后者手中的尘埃不曾落下,或许是因为已经不知道如何落下?
三朵海棠花已经汇聚为一,这尊仙人已经不能动弹,他将被法光接引,从动荡的阳世之中被摘除,落入崩溃的阴世之内。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正是因为要维持这世间的轮转,仙与神是自我的脱胎,消除了身躯中的另外一半,但这是修行,却不能应用在世间。”
天垣的声音无比古老:
“当极阴化为极阳,亦或是颠倒过来,就会造成万象的崩溃,世间不例外,你亦是如此。”
海棠花开,却在收缩,天地在消亡,这甚至是肉眼,八感都无法感觉到的变化,就是悄无声息,只能见到最后的璀璨光芒……随后……堕入寂灭之中。
天垣在关注李辟尘,然而却发现这尊仙人此时并不慌张,心中好奇之余,却是又升起一个念头来。
此人莫不是已经束手无策?
天垣在注视着那颗尘埃,忽的,李辟尘道:“这是一轮天阳。”
这是在指那颗尘埃。
于是那颗尘埃落下去了,在转眼之间,造化为了一轮熊熊燃烧的光球。
但是太小了,虽然炽烈,可也没有到能与真正大日太阳相比较的程度。
甚至还不如另外一处战场中,那个仙人呼唤出来的日月。
天垣大失所望:“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这种情绪不加以掩饰,却是在对李辟尘开口,大为叹息,道:
“太渺小了,你的法力终究还是难以挣脱,遇到第三……不,第二录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是我把你看的太高了!是了,一个修不到天仙,甚至连天空都不敢仰望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出现伟大的修行者呢?”
“所谓地祖,不过是窃取了原本属于天仙的造化,躲藏在人世间,见不得那漫天的星河,因为惧怕大罗的力量。”
他忽然兴致索然,原本准备施展的第四录没有造化出来,而是对处于海棠花中的李辟尘道:“罢了,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本事,虽然比起之前的人强大,但也有限,难以达到我的心理预期。”
“这大荒中胜过我的人少说还有几十位,不过你也没有遇见他们的资格了。”
“终究是蝼蚁,难以成大器。”
他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目光中带上毫不留情的蔑视与残酷。
“我玩够了,你也该上路了。”
声音落下,余波扩散,那朵巨大的海棠花突然凋零,这是璀璨的寂灭,纵然死去也如此的画意诗情。
把阳摘除,世间就只剩下静止的阴之极致,于是万象崩溃,李辟尘本身也化作了极致的阴与静止之影。
不存在真正的阳身,只剩下了拉长的倒影。
从根本上消灭一切。
天垣负手,他要看着李辟尘走向死亡,这个玩偶并没有让他满意,那么,对于不合心意者,自然要将他毁灭殆尽。
然而,就在那朵海棠花崩溃的只剩下一个花蕊的时候,李辟尘忽然开口,说出了一段话。
于是宛如天规被改写,这朵摘除了世间至阳的海棠忽然活过来了,凋零的花瓣再度显化,衰老的模样迅速褪去!
美丽而娇艳,李辟尘立身海棠之中,周遭的倒影全部消失,梦幻涌现上来,带着惊雷泡影。
极阴再度化身极阳!
“咦?你做了什么?”
天垣的神色微动,原本的失望之情消失了大半,那种蔑视也收敛了些许,随后,他便听到了李辟尘的一句话。
“招数不错,上乘的法,有可借鉴之处。”
李辟尘望向他:“我是在借鉴,观察,思考。但现在结束了,你说的对,到此为止了。”
天垣呵的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还有后手?有趣,使出来我看看,可不要让我失……”
李辟尘打断了他的话:
“天仙第二重至阳境,你的炁息还比不上真正的天门地祖,不过是刚刚突破第一重道虚,距离第三重的观世,差远了!”
“你终究也就只有这点水准!”
大片的梦幻涌动上来,金色的惊雷夹杂着绯色的泡影,带着五彩斑斓的琉璃梦境。
那轮“渺小”的太阳忽然变得无比巨大,浩瀚的八卦阵图在其中显化,阳四卦发出宏伟的光芒,驱散黑暗,压向整片神冥大海!
震卦发威,此时天垣的身躯忽然震动,六炁暴乱,随后,他的头颅轰然炸开!
被震卦印击中,帝出乎震,发与东雷,头颅所在,心智所住!
天仙血溅射,但下一刻,那些晶莹剔透的血液便汇聚回来,滴血重生,这是天仙最寻常的手段。
“有意思!”
他的头颅归位,目光眯起来,其中带上一丝狰狞与不可饶恕。
竟然敢让自己“死”了一次,当真是大罪孽!
李辟尘抬起手来,下一瞬间,那带着愤怒目光的头颅再度炸碎!
梦幻衍化真实,震卦对位脑袋,于是只需要想一想,便能让对方的头颅不断爆开。
这片天地规则已经被改变了,当真是便利,李辟尘只需要用天帝之法修改天规,再把梦幻铺满,最后用混元的力量造化万象,对方便已经没有了赢的可能。
“这个家伙,连醉花天子都比不过啊。”
李辟尘叹息一声,而后,在东皇钟上,那片南天丹朱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大荒之上夜幕中的璀璨星河!
这片高天化出,照耀神冥之海,紧跟着被大钟收走,直接化作东皇钟的法影!
映照在天!
天之下,有剑鸣仙!
“大——!”
李辟尘捏起一印,巨大无比的天阿剑出现,随后,东皇钟敲响,南天上,浩如烟海的星辰光辉聚集而来,天河照亮人间,同样,那种可怕的炁息,这一剑上带着的伟力,已经达到了人间的极致!
这一剑,是李辟尘本身的全部道威!
其实还有更多的招数没有施展,但并没有必要用。
杀鸡焉用牛刀?
法力全开便足以镇杀!
天垣大士的轻蔑之色终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巨大的惊恐!
骇然呼喊,震彻八海四山!
福地地祖!
“你是天仙第三重,观世境巅峰!”
回应他的,则是那贯穿神冥大海,铺满梨花海棠的一剑!
宛如天河……坠向人间!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大荒·海外北经——神冥国(七)
神冥大海在天河的威势下分开,不论是天还是海,都不敢正面对抗这条星汉,那剑光击裂了世间,连尘土也不能幸免,若是有大圣的化身在此,见到这一幕,必然会惊呼出声来。
因为这个刹那,天阿剑落下的景色,与那柄惊动天上人间的湛苍刀,何等之相似?!
这宛如是模仿了湛苍的刀意!
观一法而得其根,看一物而知其源。
第四道参天之录没有机会施展出来,天垣大士从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等敌人,或者说,对方的炁息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而动手之迅速果决,其法之玄妙莫测,亦是压过了他的判断。
他被梦幻锁住了,就好像世间都定格,是的,之前他所对李辟尘施展的参天录法,到头来被梦幻记忆,重新用在了他的身上。
光芒将他淹没,而后摧毁殆尽,一位天仙坠落,落幕的竟然如此可笑!
他的傲然仿佛还留存在世上,但那具身体,却已经魂飞魄散!
李辟尘伸出手去,那在光芒中,三魂七魄被拘来,其中藏匿着参天录法,李辟尘神念扫过,将这法术直接学会,但紧跟着,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并没有看见真灵。
但这无所谓了。
远处的战斗被波及,深水大君见到天垣大士被斩,顿时面色僵硬下来,单手一晃,击出一道大浪,里面漩涡十道,各有雷鸣,把龙女击退半步,随后他化作一道水光直接遁入海流之中消失不见!
龙女丢了对手,顿时大恼,手中玉枪对着远方一指,万千黄天神雷砸落,可怜这神冥海糟了大殃,山岳崩溃,礁石成尘,海水波涛直接被蒸发殆尽,她狠狠的发泄了一通,直到是把这里彻底摧毁,才稍微消了气。
另外一方,天弱圣君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他也想逃遁,但眼前这个人似乎对他了若指掌,如今被日月光华锁住,十轮大日凌空,一轮银月在下,对方手捏道印,正在将他炼化!
“住手!我愿意臣服于你,饶我一命!”
他胆战心惊,真的是害怕到了极点,交手到现在,他的战意越发降低,对方的手段比自己厉害上太多,最可怕的一点,是自己的弱水无法触碰到身前之仙。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那是舟还是战车?但不论是什么,是他所变化出来的,那是至阳之威,时而又是至阴之炁,日月轮转,弱水不得近。
“你不是要我当坐骑吗,为何要杀我于此?”
天弱圣君眼中俱是惊恐,任天舒口中经文念诵,声音袅袅,那开口诵是黄庭,然而在此时,忽的声音一变,居然开始诵起度人经来!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任天舒不回应天弱圣君的话,他的眸子中一阴一阳,日月转动,此时居然和李辟尘一模一样,甚至其中光彩犹有过之。
枟淼的子嗣不需要让它们臣服,任天舒所从金乌大圣口中听闻到的古老故事,其中一则,关乎于枟淼子嗣,鞶龙们的降服之法。
弱水三千道,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鞶龙出弱水,弱水亦乃万水之源,水本利万物而不争,但弱水恰恰相反,故而辅以极阳之力量,自宇世十方将其包裹,进行炼化,可以把弱水化作天水。
鞶龙乃是至阴至恶至潮之物,可若是被炼化成功,则至阴化作至阳,至恶化作至善,至潮化作至干,则会成为“熠龙”。
熠耀其鳞,霄汉留影;光行火烈,泱泱鬼明。
度人经响彻,天弱圣君抱头惨叫,身子扭动显了原型,而远方的八千神冥兵马,其中那诸地境君王此时已经面色皆变,然而天垣死,那一剑斩了天垣大士的仙人还立身海上,自己这边要不要动手?
“怕什么!那人再强也不过一个人,天垣大士虽然威武,但要同时斩杀我们所有强者,还是不够,他与天垣相差不远,我们不必怕他!”
有人开口,大声呼喊,然而响应者寥寥,直至他还不曾冲出去,李辟尘抬指,一道昼夜光华凝聚在他的脖颈上,刹那之后,光华交错,昼夜扩散,瞬间把他吞没在其中!
永坠夜幕,死在黎明脚下!
“救我!”
天弱圣君显化鞶龙本相,痛苦的扭动,他的身躯上原本无鳞的甲肉已经开始变化,熠龙的特征出现,天弱圣君感觉自己的意志仿佛要被改变,扭曲!
他将不再是他自己!
太华山诸地仙炁息浩荡,漫天漫野,古往今来,仙人主风雨,此时这片神冥海上云霞汇聚,山溃水鸣,诸神冥大君中许多人已经转身离去,同时带着巨大的叹息!
“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恨,此仇来日必报!”
有大君开口,留下喝骂,紧跟着化虹光遁走,不少人直接显化本相,原本还是人形的众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走兽飞禽,俱都是神话传说中的怪物!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任天舒的声音浩大,度人经连诵四次,而后忽然经文再变!
“根源起处,四众生有;
精驻肉身,炁贯百窍;
神留圣影,木下三心;
得道明法,贪嗔痴恨;
七情难定,六欲不生;
五尘五静,五方五行;
真说假言,过去光景;
本意非言,当世难听;
道心坚韧,驽马不停……”
他的眼中,阴光俱都化作屡屡丝线,阳之光辉越发炽烈,鞶龙惨叫,而后整个身躯都被烈火燃上,十轮大日开始向他眉心中坠去,每有一轮大日坠入其中,他的神情便安稳一分,同样,也更迷茫一分。
“这是……炼化心神之法?消灭本我,斩去真我,用无情的道我代之,再重塑本我真我?”
李辟尘看见这一幕,立刻就窥破了其中的奥妙,同时有些惊讶,这是转换阴阳的妙法,是金乌大圣所传?
“善恶无定!”
有声音响起,随后,带起一声亢长的龙吟。
……
神冥国,第二州陆中央,大地天穹内的乐曲停止,那位国主坐在龙殿之中,突然面色一红,紧跟着喷出一口血来。
“我的半身,天垣大士被杀了。”
他的炁息一瞬间降低了许多,眼中出现了之前天阿剑坠下的光景。
“想不到,祭炼了如此之久的半身,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杀死。这一次的人间镇守者,有了不得的绝世人物。”
身边的一位女子娇躯颤了下,她端着果盘,听着这句话,浑身颤抖,这是巨大的秘密,她只是一个渺小的侍女,为什么国主要讲述给她听?这是要她去死的意思吗?
国主的容颜藏在卷帘之后,看不真切,只是依稀可以见得,仿若是一个极年轻的人。
“伊姬,你传我命令,让相国带祭祀的三个炉鼎前来见我。”
他呼出口气,用拇指抹掉了嘴角的血渍:“青女,白女,罗女,我要请三女出海,以三炉鼎为祀,这人间的镇守者不可能把山岳从荒海外北移到海内,这里是属于我们的领域。”
“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等了这么久,该用上的东西,就该全部拿出来了。”
看见身边伊人惧怕的神情,他便笑着,伸出手去勾住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放心,你不会有事情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大荒·海内南经——鲛人国(一)
……
“古老的天上,有地方叫做帝乡,那是众神居住的天宫,廖水的边缘沉眠着一头巨大的龙神,他号曰九华,那殷山的后方,住着一位英俊的君王,他唤作摩天,在帝乡的远方,天的尽头,云海之里,藏着另外一重天霄云汉,其中的那位大帝,自称无欲。”
“界海的上空,永远有一位强者镇守,分开了生死阴阳,雷池也因他而寂灭,不敢作乱,他叫做太元,而真正的名字已经无人记得;大荒的尽头有一座城池,它既是在天之边缘,亦是在人世的中央,唤作天墉城,它在天上有着道影,叫做万世青城,其中多剑仙。”
“朝云之国是残暴的,凌驾于诸天之外,以覆灭人世为乐,朝云国人,是四大众生内的非人众生……”
“大幽之土内住着不愿意醒来的众生,那是玄古之君,亦有玄古之民……”
“天冥之门内出现过人的影子,这让敲响灵钟的白骨异常愤怒,连太古圣人也惊惧……”
“人世与天上有八十一个不受束缚的人,他们被称呼为太上,所谓太上者,太为极致,上为无上,他们自四大众生而出,又高于四大众生,被不可知之境吸引……”
“有一只蝴蝶曾经到过天上,也去往人间,他自凡尘而飞来……就是我啦。”
海浪滔滔,声音潮潮,在水内悬浮的高山,海上漂浮的天岳,巨大的瀑布如天河垂落大海,有人鱼逆流而上,壮丽的宫阙绵延,下方亦有男女人形之灵遨游沧海之内,人身鱼尾。
水神宫,这里是大荒外海的另外一处国度,唤作鲛人国。
他们居住在遥远的荒海内南,这是八海之一,距离荒海外北有极遥远的距离。
小姑娘撑着胳膊,抵在石头上,听着身前那个白发童子的诉说,当他最后说道那只飞天的蝴蝶时,姑娘噗呲一下笑了出来,灵动且可爱。
她的身后,水浪拍打,露出一只尾巴来。
她是鲛人。
南海之中,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并非鱼人。
正如陨落在荒海外北的天垣大士所说,他们曾经也是人间的众生,但后来失败了,坠入大荒而无法归去,或是天域婆娑而重新衍化的全新生灵,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神话,那是另外一片人间口口相传的故事。
但是大荒的血脉把他们改变了,成为了怪物的模样,再也回不到纯血的人灵。
“又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传说……不过啊,你说的这些地方,真的存在吗?”
鲛人的尾巴拍打着海浪,她双手托腮,看着那个童子,而白发的小童笑起来:“当然是存在的,就如同大荒之内的各个国家,你们曾经也是人间的众生。”
鲛人姑娘嗯了一声:“我父王说过,鲛人以前也在大荒之外,确实是人间之一,但现在我们只是大荒中的一国罢了,这里太大了,从南海内到南海外,纵然是我们,也要游上三百六十个昼夜,这还是不眠不休,而要从南海外到达西海,或是东海,那需要的时间则是更长了。”
“朝云之国的故事,我也听说过的,人间和天上的战争,就是朝云之国开启的,它们是坏人,是大恶,应当全都诛杀掉。”
鲛人姑娘的上半身趴在了石头上:“对了,上一次你和我讲的,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啊!你不是给了我一幅画吗,上面是你的师父,当时的故事,他后来去了虞渊,紧跟着怎么样了啊,上次没听完,你说他和大圣打过?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圣那不是很厉害的吗?我听父王说,别看是他这样的天仙,纵然是第五重的人物,遇到大圣也不够一根手指打的,那已经超越了众生的想象,你师父难道也是大圣吗?”
白发童子摇头:“他是个地仙。”
“地仙?那不是很弱很弱?”
鲛人姑娘眼睛里皆是诧异,她嘟囔了一声:“都这么久了,你和我说的故事,都是几百年前的海历,这么久了,他还在地仙吗?”
“我生下来就是地仙,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一个地仙,怎么能和大圣对打呢?”
她一拍手,哼哼道:“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师父!”
白发的童子道:“那是你的血脉优秀,鲛人国的王族之血,又怎么能和凡人比较?人间的人,是受过苦难的,大家都要修行上去,自生来,是原初的,不含有其他的外物,是最纯粹的血。”
鲛人姑娘不服:“所以人间才弱啊!最纯粹就是最弱,我生来就是地仙,他们才是凡人,还要花费千年的时间来修行。”
白发童子笑起来:“可你千年还是和出生时一样,没有半点长进,但凡人已经化作地仙,再过千年,他们就和你父王一样了。”
鲛人姑娘摇头:“不可能的,天仙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修炼成的呢?父王说的,带上一个天字,那就是很了不起的了。”
白发童子依旧带着笑:“师父有一柄剑,是天缺了一角而化成的,从古到今,他是第三个引动过这柄剑的,你的父王应该知道它的名字,它叫做巨阙。”
鲛人姑娘顿时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然而就在她准备听着童子讲述故事的时候,她身上的海灵镜发出光华,其中带着古老的沧海笛声,是在呼唤她赶快回去。
“呜……又来打断我!”
鲛人姑娘很不高兴,她恋恋不舍的道:“南华,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白发童子笑着点头,鲛人姑娘转过身,从古老的天瀑一跃而下,顺着那巨大的海流坠入南方的大海,如同一道璀璨的光华自穹冥之上坠下。
那是流星。
咕嘟嘟——!
海水的气泡覆满全身,鲛人姑娘摆动尾巴,来到了水神宫,门前出现了她的老师。
“太子太傅,是你在呼唤我?”
鲛人姑娘的语气并不高兴,而那位老鲛人点头,先是行了一个礼,鲛人姑娘注意到他带着一个匣子,刚要问些什么,此时太子太傅已经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幅画。
“公主,这是什么?”
老鲛人的语气带着质问,鲛人姑娘没好气道:“你又乱翻我的东西!”
“这是南华的师父,是他画给我的!”
鲛人姑娘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噘着嘴巴嘟囔:“不过这个师父肯定是假的,哪里有地仙能和大圣打的呢……巨阙?拿了一柄剑,就有这么厉害吗?”
她想要相信南华的话,毕竟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嗯,还带有一点点的喜欢。
但是这实在是太离谱了,所以鲛人姑娘也只是半信半疑。
太子太傅的目光动了动:“南华……那个白发的小老头吗?”
鲛人姑娘听见这话,顿时生气了:“他很年轻!那是雪发,不是你这种苍白的老头发!”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去揪太子太傅的胡子,后者慌忙拍手,打掉鲛人姑娘的五指,面色严肃的很:
“这幅画很危险……上面的这个人……已经来到了大荒。”
鲛人姑娘愣了下:“啊?”
太子太傅平息自己的炁息:“他是人间的镇守者,已经有海神前来告诫诸王,他出现在荒海外北,斩杀了神冥国主麾下的大士国师,第一场人间之战已经结束了。”
“这个人很危险,同样……你的朋友也很危险。”
鲛人姑娘怔了怔,随后面色一变:“是……父王要去捉南华?可为什么……”
太子太傅:“因为惧怕画卷上的这个人,而且……我们知道了一些消息,你的朋友,那个白头发的孩子,是他的弟子,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们也要面对人间,陛下已经准备聚集大军,而你的朋友,就是这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人间的镇守者,和另外一片人间的镇守者,借助我们的力量,不如借助另外一片真正人间的力量,所谓古老有语……驱虎,吞狼。”
鲛人姑娘已经没有再问,而是转过身去,立刻就要从水神宫离开,然而一转头,那四面八方,鲛人的军队已经围拢了上来。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惨白,定定的浮在水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大荒·海内南经——鲛人国(二)
大瀑坠在南海,波涛覆盖万里方圆,此时,无数的影子从南海的水面跃出,巨大的泉水喷涌上天,他们冲上了瀑布,数万披覆战甲的鲛人士兵逆流而上,向着无数的悬天高岳的其中一座……冲锋。
他们手中的骨叉是龙的骸骨所制成,混杂了南海中独有的定水铁,放置在深渊咆龙泽内打造而出,斩金截铁不足以道其全威,做个比较,大概相当于第五境的人仙重宝。
这些是精英的兵刃,并非寻常人可以弄到的,这数万强兵渡过垂云大瀑,而当他们来到之前鲛人姑娘听故事的海石边,却没有见到那个预想中的白发少年。
“搜!他一定就在这里,南海八十一天岳,四十三水岛都已经封锁,纵然他有上青冥渡碧落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去!”
一位鲛人大将开口,士兵们分散出去,他们是鲛人国最精锐的战士,白水精军出现在此,绝不容有失手这种话说。
他说的很对,现在鲛人国已经把所有的出入之地都给封锁,顺着天河的索道,已经将这片天与海全都定住,任何的飞鸟也休想从这里离去,更不要说能够化作虹光的仙家。
这太明显了,仙人的炁息是不会被认错的,鲛人公主和南华在一起呆了这么久,其实她一直都被鲛人国的王所注视着。
那毕竟是一位天仙,手段不可揣度。
一个国度之中,最多只能支撑两尊天仙,格外强大的,或许有第三尊,第四尊出现,但天之下,天数不过五,他们还不是真正的人间,称不得九五至尊。
去九而说五,故,天子驾六,假王驾五,这仿佛是在谩骂,说那些天仙,不过都是马和狗罢了。
胯下的马,足边的狗。
鲛人国,上溯数代之前,有一位格外强大的王,格外年轻的王被斩杀,这也是和神冥国的恩怨由来,但两个国度距离太遥远了,南海与北海中间隔着四山,二天,一城池,只有从外海去绕,但这需要极长远的岁月才能抵达。
穷地搜天,数万鲛人精锐对天瀑之上的悬天高岳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有见到,那个白发的少年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不应该说是凭空消失。
“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白水精军的大统领呼出一口炁来,他的鱼尾早已变化成双腿,踏足在地上,除去眼角处留下一些深青色的鳞片痕迹外,他与人灵并无二异。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荒诸国的众生,本来……都是人。
他们的变化是大荒所赐予的,是血脉带来的改变,并不是他们的本愿,但只能被动的去接受,大荒之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纯粹的人灵。
因为那是属于真正人间的众生,他们已经失败了,不再是纯粹的人。
……
“在遥远的玄古,人灵拥有伟大的力量,这是只有纯血才能激发的强大之力,但随着玄古的断裂,玄古之君与玄古之民们离开了那里,于是人灵分崩离析,再也没有了前行的法。”
“这种力量,就是血脉。”
“人间的众生开始修行其余的道,太一与浑沦的路,而玄古的路已经断裂,血脉消失,纯粹的血无法再衍化出强大的力量。”
“大荒做出了改变,天墉城试图再造化玄古之民,正好,那些覆灭的天上与人间,已经成为了烟火与余烬,于是他们变成了天墉城的试验品,身上开始衍化各种奇异的古血。”
唇齿开合,南华踏足在波涛之中,鱼儿为他引路,飞鸟在天上盘旋做他的向导,海水中的蛟龙若隐若现,在为他护航,他如此的走着,那些悬天的高岳上,白水精军搜遍了这里的天与海,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南华,却无法看见他。
“锦绣,你不懂我,亦不懂你父王,再见了,我说真的,因为我们或许会有再见的时日,这是不固定的,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我见到你,是最后一面,也可能,还有第三次相见的时日。”
“我该去寻找师父了,你的父王要把我作为质,然而师父怎么会对你的父王妥协呢?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你们所信奉的昆仑神,正是师父要斩杀的人。”
“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整个大荒都是敌人,没有朋友。”
南华行在波涛之内,远方的海水出现了波动,有幻境衍化,当中出现一条黑色的大鱼。
“我们该走了。”
南华向大鱼招手,这家伙摆动着头颅,它的身体两侧长着翅膀,上面居然还带着羽翼。
“要……终于要去北海了吗?我等了好久好久……”
黑鱼吐着泡泡,南华笑着:“是的,我们去大荒的北方外海吧,很快就会到了。”
“听说很远的,凭我的话……要游几百年……”
“不需要,因为有我在。”
南华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鱼开口,吐出声音来:
“你觉得我……这个造型怎么样?我以前做过一个梦啊……梦到有一条比我还大……好大,好大,好大好大的鱼!他就长着这种羽翼!在一个暴雨的天,他出现在银河上,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暴雨天会有银河,但那是梦啊!”
“他的背上,带着无数的生灵,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奇怪人坐在那条鱼的脑袋上。”
“我和他说了我叫做鲲,那条鱼很诧异,问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咦?为什么他也叫做鲲?”
“他说他叫做鲸鲲,然后……然后,说我只能叫鱼鲲!因为我太小了!他因为巨大,所以才有鲸的前缀!”
“鱼不好听……所以有人,那个带斗笠的人叫我雨鲲……”
南华轻语:“是的,他叫骑鲸客,他是青世的九位至尊之一,青世是梦幻中的地方,所以你也是在梦中才能见到他。”
童子成为了少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华相比以前,似乎长高了一些。
这其实是不正常的,虽然妖仙本身的变化确实漫长,但一千年岁月,无论如何也该成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才对。
可南华没有。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去师父那里,这是最后一个千年了。”
少年抬起了头,额前白发飞扬起来,在这一刻,他的容颜,居然隐隐有些像是李辟尘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说?话说……之前你出现的,也好奇怪啊!”
雨鲲开口,吐着泡泡,南华则是笑着:“我飞到了一扇门里,并且看到了不能说的事情。”
他笑着,无比阳光灿烂。
“我要死了。”
第一千零九十章 大荒·海内南经——鲛人国(三)
“没抓到?”
威严的声音自御座上传来,白水精军的大统领躬身:“恳请王上责罚,臣已经派遣八万精兵穷海搜天,但……确实是没有找到。”
“并非是寻不得,而是类似不存在……”
他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情况俱都完全道来,讲述的一丝一毫,半点细节也不敢漏下。
鲛人王呼出水流,整个水神宫仿佛都开始结冰,巨大的寒潮蔓延开来,那大统领顿时躬的更低:“微臣有罪!”
“呵……不存在?难道锦绣公主这么多天都是在和海螺闲谈不成?”
鲛人王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但大统领却是听得有些惶恐:“微臣绝不敢欺瞒王上!”
“好了,我没有怪罪你,去吧,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得了赦令,大统领顿时暗出口气,虽然王上并非嗜杀之人,但伴君如伴虎,这话放到哪里都不差。
尤其是,当这个君王本身的实力远超自己的时候。
大统领不过是地仙,他可没有胆子去挑战一位天仙。
鲛人王在思索。
“有点门道,这个家伙接近锦绣的目地何在?他的师父,杀死了天垣大士,八海虽然距离极其遥远,但天仙之死,却是能立刻就知道的。”
“海神传讯,他们是天墉城的神灵,大荒的侍卫,这个蝴蝶妖的本事不小,他不是人灵。”
“完全消失,宛如不存在……没想到他的来头还不小……现在没了,我的计划落空,要做出改变了……”
……
大统领从王宫中退出,此时前方有一道水流行来,他眼睛微微眯起,上前见礼,拦住了对方。
“公主何去?”
锦绣被阻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当看见阻拦者的时候,那怒火顿时消失,忙是拽住大统领道:“锦瑟!你……你们抓到了南华没有?”
大统领目光一动:“没有,我们没有抓到,他仿佛消失了,不存在一般,公主,你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在套话,在试探,而锦绣听见这个结果,顿时呼出一口气:“那还好……”
“公主?你说的是假话,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你欺骗了王上。”
锦绣公主顿时瞪着他:“我才没有说谎!这不是父王出的兵吗,要骗也是他骗你们!”
大统领面无表情:“那他从哪里来……人呢?”
锦绣翻白眼:“呸,我才不上当,我怎么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她话撂下,转身就走,而大统领又把她拦下:“您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而拒绝告诉我们?我们才是您的族人。”
锦绣盯着他:“我的族人背叛了我,要抓住我最好的朋友。”
大统领面色严肃:“他并不重要,您是鲛人国的公主,顺位第一,亦是将继承大统的人,您要为了鲛人国的未来着想。”
锦绣愤怒了:“他很重要!”
大统领目光一眯:“难道您……”
锦绣哼了一声:“我喜欢他,怎么着吧!”
大统领:“看出来了,不过这不可能,您是高贵的鲛人之王族,他是什么,连人灵都不是!”
“我就是喜欢他,和你无关!让开!”
锦绣很生气,虽然面上有些潮红,但却让她显得更可爱了。大统领似乎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当然不会让她离去。
但就在这时候,鲛人王出来了,开口制止了大统领的行为。
“父王。”
锦绣见到了鲛人王,顿时也不敢生气发火了,而鲛人王看着她:“我应该让你和他走的更近一点,这样就能把他骗到这里来了,可惜了,现在他走掉了。”
“不过,锦瑟有一句说的不错,你是鲛人的公主,他……不过是一只低劣的妖罢了。”
“若是纯血的人族倒也可以考虑。虽然没有了玄古之民的力量,但好歹也是正统后裔,可他是妖,这会污染鲛人的血脉。”
锦绣公主顿时反驳:“南华是仙!他不是妖!”
鲛人王冷声:“妖就是妖!学了两手仙法,就敢自称是仙了吗?下贱粗鄙之物而已!!那我还会两手神术,难道我就是神了吗?”
他不容鲛人姑娘反驳,直接对大统领道:“把锦绣送回去,这段时间,出行身边必须要有四个地境统兵随行,而且不许出鲛人国的范围。”
锦绣很生气:“你……你……”
鲛人王不耐烦:“我什么我,我是你爹!没把你禁足就是好事情了!去!”
锦绣抿着嘴巴,闷闷不乐的被大统领带走,鲛人王浮在水中,忽然,远方有一位传讯鲛人游来。
“王上,海神传讯,说是南海正天神要驾临了!”
鲛人王顿时惊讶无比:“南海正天神?不廷胡余?他怎么突然来了?”
他一拍脑袋:“莫不是为了北海的事情?还是为了之前的蝴蝶精?”
“是了,我纠集大军,这家伙恐怕是来询问的,神冥国刚死了天仙,人间镇守者们踏足大荒,这家伙是看看我的情况来了。”
传讯鲛人道:“不止是南海正天神,南海神部,巨盗神与蕸神,还有洪神,宁神,俱都来了!”
鲛人王顿时一惊:“这怕不是捅了神窝!不廷胡余是准备带着这四个家伙砸了我的水神宫?”
话落下,鲛人王口上骂骂也就算了。但去迎接还是要去的,名义上,之前给各国传讯的海神,也是属于八海四部之内的。
八片海,四大神部,南海正神不廷胡余,其麾下有八尊大神,这八人又统帅无数海神,听令于天墉城。
等鲛人王到达悬天群岳下的时候,远方大海上有巨大的神影显化,那高有十万八千丈,耳垂两条青蛇,足踏两条赤蛇,有巨大的红龙相随!
南海正天神,不廷胡余!
天神第四重,道圣!
他身边还跟着另外四尊大神,形态各不相同,等到了近前,鲛人王见礼:“不知正天神前来,有失远迎,且不知所谓何事?”
不廷胡余开口,其中弥漫金色烟火:“我开门见山,鲛人王,你知道北海的神冥国,有天仙陨落的事情吗?”
鲛人王点头:“知道啊,天垣么,死的好,大快人心。”
不廷胡余:“……”
南海正天神摇摇头:“好吧,这对你来说确实不太重要,毕竟是世仇……”
他正了正神色:“我来这里,一是看看你对于人间之战的反应,其二……我得了天令,说你这里有天冥余孽。”
鲛人王一愣:“天冥余孽,那是什么东西?”
不廷胡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听。
“还有一个事情……我要你找一个人,找到他,把他杀死。”
他说着,从手中抖出一副水画,烟火在水上燃烧,蒸炁中冒出美轮美奂的景色。
那是一个白发的道人。
不廷胡余看着鲛人王:“找到他,随后杀了他,我会通知所有的国度来寻找这个人,注意,他可能是人间镇守者。”
鲛人王面无表情:“无冤无仇,我干嘛要对付他?”
不廷胡余有些头痛:“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才没有这么闲……”
“可你不能违背,我也不能,因为这是……西王母的意思。”
鲛人王的神色瞬间……僵硬下来。
“西周天的……意思?”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大荒·海内南经——鲛人国(四)
八海四山,二天一城,这就是大荒的神系构架。
所有的荒神、天神、海神,俱都听命于天墉城,即使是昆仑也不敢在天墉城之下造次,他同样要遵守大荒的铁律,因为这里是最强、最古、也是最为庞大的“人间”。
八海四山中分布着无数的国度,天仙几乎是以万来计算,只不过因为太过广袤,所以在一片地域,很少看得见有数十位天仙聚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荒海内东,荒海内西,荒海内南,荒海内北,荒海外东,荒海外西,荒海外南,荒海外北。
东方群山,西方群山,南方群山,北方群山。
随后,便是二周天的统治者,所有的荒神、天神、海神,在天墉城不曾传递法旨的时候,他们次位尊奉的,便是这二周天。
东方周天,建木大椿所在,其中有海,曰银霄碧海,有神人,主人间至阳,号木公,尊称东王公!
西方周天,蟠桃瑶池所在,其中有山,曰铜岳崑山,有神人,主人间至阴,号金母,尊称西王母!
二周天之主,平素极少显化大荒,居与碧海崑山不出,纵然人世激战,鏖斗至天墉城池,他们也不会出面干涉,而这二位,被所有的仙神忌惮,人间之中,大圣不出,无人可敌之。
甚至,古老有语,东王公与西王母,本身就是大圣下凡,是奉了某位天尊的谕令,在此监管人间诸事。
鲛人王面色变幻,突然对不廷胡余道:“不对,即使是西周天的意思,西王母统领群山,我们八海归东王公所管,她凭什么给我们下命令!”
不廷胡余摇头:“东王公并不曾反对,事实上,东周天的银霄碧海已经很多年没有法旨传出来了,我们天神,海神,荒神,事实上都已经归属西王母统领。”
鲛人王闻言更是面色纠结,他看着那道法旨,内心中天人交战,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任务,因为鲛人王认出了那个白发道人是谁。
会死,虽然天垣被干掉了,自己很开心,但这个法旨一下来,这不就是告诉鲛人王,你也去死吧?
开玩笑,自己虽然不待见天垣,但是这家伙可是实打实的至阳境,自己不过是道虚,哪里来的本事能够和观世对打?
鲛人王不相信不廷胡余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家伙都已经说出了可能是人间镇守者这种话,他下属的海神都已经把讯息传遍了八海诸王,这个关头西王母下法旨,命令所有的国度之主去杀掉这个人,无异于送死而已。
但银霄碧海居然没有反对?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但我不会一个人迎战,我可不想去死。”
不廷胡余开口:“届时请告知八海四部所有正神,我们也不想做这些事情……”
鲛人王忽然沉默下去,好半响后,才开口,对他道:“然后呢?你们八海四部所有正神就在一旁看着?”
不廷胡余叹息:“如果舍了四部神位,我倒是可以帮你……但这样……”
“神堕?我知道你不敢这样做,你们也只是负责监视,到头来,斩杀对方的事情,还是要由我们来做!西王母好大的神威啊!”
鲛人王怒哼一声:“正天神,那这件事情便如此定下来了吧!”
不廷胡余:“若不是西周天下令,我也不会做这些麻烦事情,不过还有一件天冥余孽的事情,你之前,这里有没有外来的家伙?”
他问到了重点,鲛人王的目光内微不可查的闪过一道隐光,“冷笑”道:“没有,我鲛人国八十一天岳,四十三水岛,其中早已点齐了兵马以应对此次人间之战,外来的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正天神是质疑我水神宫白水精军的战力?而且,你说什么余孽,好歹也要有个模样什么的,这才好找。”
不廷胡余皱眉:“模样……倒还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你说这事倒是糟心的很,西周天只顾着下命,苦的还是我八海四部的正天神。”
他说着,忽然面色冷下来:“找不到,怕是回头北海正天神要大肆嘲讽于我,一想到要见到禺疆的臭脸……当真是晦气!”
鲛人王嗯了一声:“北海正天神做事皆以二周天为准则,尽力尽心……正天神,我这里没有,不如去其他国家找一找?”
“南海内海就有百国,外海之国更是繁多,既然这什么冥的余孽还在南海,那么动用所有海神,不怕找不到他。”
鲛人王说着,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不廷胡余道:“对了,这什么冥的余孽,有多强?”
不廷胡余:“……不知道。”
鲛人王顿时一愣,而后“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找个鬼的人?”
南海正天神老脸一红,顿时哼了两声:“既然没有,那我就走了,去其他地方找一找,因为上面说天冥余孽在南海鲛人国范围之内,我才来到这里的,特意先和你通知一些事情……”
他话撂下,而后带着四大神离去,只没走了几万里,四大神中,巨盗神回头望了一眼,对不廷胡余道:“上神,这鲛人国王当真不知道天冥余孽吗?”
洪神皱眉:“上神,我怀疑此人有些问题……他说集结了全部兵马,但西周天的谕令不可能有错误,这普天之下,除去昆仑神尊,其他谁人能避开二周天的法眼?”
“昆仑神尊……是昆崚那位……”
他们说道这里,顿时住口不言,仿佛在避讳一般,而四大神不说话,身为南海正天神的不廷胡余则是冷哼一声:“昆仑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们惧怕被西周天听见?诵他真名又如何?我尊奉的是二周天主,可不是他西极昆崚!”
正天神如此开口,然而四神中有人低声道:“那您也不是只叫他昆仑,不敢说真正名讳?”
“……就你事多!”
不廷胡余瞪了他一眼,随后说完,对四神道:“巨盗神,你听我命令,监视鲛人国的动向,锦素华此人心里必然有小九九,我怀疑他可能已经找到了什么问题,但是心有疑惑正在调查,你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回头向我回报。”
巨盗神领命而去,不廷胡余呼出口气,十万里的大海都泛起波涛。
“走,我们去下一个国度,列人国。”
他话落下,然后开始嘟囔:“狗老子的,怎么这帮人都喜欢拆我台……”
……
鲛人王送走了不廷胡余,他身边有数位鲛人近卫,此时一位地位尊崇者上前,低声道:“王上,正天神口中所谓的天冥余孽,怕不是……”
“有可能……”
鲛人王眯起眸子:“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天冥余孽,但是二周天,西周天的大动作让我有些不安,南海正神不会放弃调查我,但老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查去吧,反正那只蝴蝶我也没逮到,管他去哪了。”
“我本来抓他的本意,就是借助人间的力量去占领另外一片人间,我可不想得罪那位镇守者,远交近攻么,很浅显易懂的道理。”
鲛人近卫道:“那……不找了?”
鲛人王摇头:“不,这事情烫手,谁愿意当马前卒谁就去吧,当年我们国度死了老王的事情难道忘了?二周天都是喜欢让我们去送死,凭什么?他诸神就安安稳稳?”
“四山中那么多巨神,再说了,西王母鸠占鹊巢……呵呵,银霄碧海还没干,建木还没衰老,大椿也没有倒下,谁说东王公就死了?听调不听宣就完事了,我不相信,这一次人间之战不会出问题。”
鲛人王如此说,好似明白什么内幕一般,但很快隐去,立刻把话锋一转:“不过,对于这个白发道人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查,向死里查,还有小蝴蝶,也要查,越详细越好,但找到了,但我们不要动手,让……其他人去。”
“如果找到了,尽量去宣传,一定要到位,嘴巴越大越好,最好让全大荒都知道,这个人出现在哪里。”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大荒·海外北经——武罗国(一)
天仙陨落之事震动荒海外北,北海外部,足有八十余国收到讯息,天仙陨落时的动静惊天动地,海浪升起八十万丈,神冥之海几乎天水颠倒,最后璀璨的天河坠下,带着漫世震霄的星辰,让无数众生胆寒!
人间的镇守者出现了,第一战便斩杀了一位震世的天仙!
地祖,这个名讳终于重新被那些国王记起,这是人间为了对抗天仙而衍化出的至高地仙,他们在真正的人间内不能抬头仰望青空,故而很久以前的故事里,写着地仙们都是一些惧怕高天的蝼蚁,因为大罗永远压在他们的头上。
但如今,他们来到了大荒,于是限制解开了。
天仙虽然三花聚顶,五炁朝元,但一对一,却只能和地祖平分秋色。
古怪来哉,许多人不解,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事实上,正是因为地仙自有妙法,本来天仙归天,地仙归地,天与地互相辉映,人间对于地祖进行压制,在压抑的环境中突破的地仙更为强大与坚韧,而大荒没有限制,所以天仙们不曾修行到地祖的境界。
大荒中,他们在天桥第八步,其实就能够飞升了。
这凝聚起来的,自然是无比弱小的,要花费数千年,乃至数万年来巩固,大荒的血脉让他们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同样,也舍弃了一些东西。
那就是真正人间众生所特有的“潜力”。
“强大的地仙啊……地祖么,传说人间之中,如果地祖能踏过天门,立地便可化作观世境,这确实是无比厉害的,纵然是同一境界,因为对于道与法的领悟深度不同,故而战力亦是不同。”
有人出声,这里是武罗国,说的是国,但百姓却很少,起码和其他国度比起来,这里的众生,显得并不繁盛。
武罗国人,生下来,男子英俊,女子秀美,降世便是半神之躯,操纵风霜雨雪,亦能养蚕吞桑,抽丝化衣,其中锦罗织布,水火不染,刀兵不伤,这是三女神君赋予他们的血脉力量。
“青女神君,司掌风霜雨雪,天时;白女神君,司掌海地火雷,地难;罗女神君,司掌春秋草木,万物生发,人之生死。”
神冥国之主亲自到访武罗国,那座琼霄大岳上升起滔天霜雪,蔓延开来,直接把方圆六千七百里的海域全都冻结。
这仅仅是一道念头而已。
“青女神君,别来无恙?”
神冥国主笑着开口,他坐在一驾战车上,有六只龙头牛身的神兽给他拉车,这是天子驾六的规格,身边还有神冥国的大相国、大将军、大司农。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可带了祭祀之物?”
青女神君的声音从琼霄峰上传出,风霜雨雪相伴,神冥国主笑道:“这自然是带了的,我开门见山,有人情不用,这不是傻子吗?”
“依照约定,我带来祭祀之物,你便要还了我当年的人情,我助你找到了玲珑仙药,你武罗国三君,便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青女出现了,她自琼霄峰上走来,风雪化作十头龙蛇缠绕,她的头发是青与雪白的混合,这源自于她的权柄,本身就是掌雪的神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到做到,白女和罗女,也会帮你,只要祭祀之物带来便好。”
神冥国主笑起:“用三祭祀之物作为代替,才能让你们三人短暂出海,不过时间要掐的准确,我来这里,是请三位帮我镇杀一个人。”
青女目光微动,歪头道:“人间的镇守者?”
神冥国主笑起:“不错,看来各位已经知道了。”
“呵,莫说武罗和北海,你天垣大国士被斩杀的事情,怕是都传到了南海边上!当真丢人!”
神冥国主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道光华:“确实是丢人,所以才想找三位帮我,其余国主不一定会听从我的请求,而且万一失败,我怕是名声臭了,故而只能请三位来,这样,便万无一失。”
“对了,话说……白女神君为何不在?”
他的目光转动,青女面无表情:“看来你的心思,还有一部分在白女神君的身上啊,动机并非完全为了人间镇守者。”
神冥国主微笑:“青女神君说笑了,既然到了这里,自然要看一看白女,人间镇守者,当然是首当其中的目标。”
青女并不假以颜色,纵然知道神冥国主动机不纯,包括刻意接近白女这种事情,两个人在五千年前好上,可在青女看来,不过是神冥国主刻意接近的缘故。
但她并不做出表示,因为没有必要。
她是无情的,本是上苍无意中坠入人间的一道神性,是草木化成的精灵,后来有了血肉之躯,被大荒的力量改变,投在东王公麾下。
她曾经的师父,是姑射神人。
而白女不同,她的司掌神职,注定了她的性格是跳脱的,欢快的,是有情至情的,会被情感左右,青女认为这是错误的,而且她居住在大荒这么久远,从没有人能够打动她。
或许,这也和三女不能踏出武罗有关?
但青女认为,七情这种东西,本就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白女出海,应夸父国的邀请而前去升起大地火山,不日便会回来,神冥国主暂且在武罗歇息,我稍后便告知罗女,请她前来共商此事。”
神冥国主笑着:“还劳烦青女神君,话说西陵罗女也不在此?还需要青女神君多走一趟?”
青女开口:“不碍事,她很快就会回来,前一段时间,去了东周天觐见东王公,后来又去西周天觐见西王母,此时正在回来的路上。”
神冥国主仿佛想到了什么,道:“是为了新的衣裳?春蚕冬蚕,青桑赤桑,罗女当真劳累,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进贡,那宝衣又有什么强大法力?”
他说着,露出一种艳羡,青女冷漠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罗女的事情,我只负责看护众生,司掌四时天候,其余一概不管。”
PS:真正的武罗国原型是“青要之山”,武罗是神女,并不是国家名字,这里只是引用借用,而青要之山在《中山次三经》,也就是整个山经世界的中央群山(昆仑在西山西海),然后,青女是我国神话中司掌霜雪的神圣,她就居住在青要之山上。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大荒·海外北经——武罗国(二)
神冥国主名叫通望,而他们的代代国主皆是此名,这意味着仰望人间之说。
从人间坠入大荒,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再回到当年居住的地方,但这终究是一种奢望了,人间的镇守者们并不弱小,而且,在国度之中,也并非人人都能修到天仙。
总有那么一些时代是黑暗的,天仙难以显化,大荒的气运衰落时,天墉城不显,二周天不允许外来者进入,于是八海四山中没有出现天仙,仿佛大罗降临一般,众生的求道变得艰难。
天行有常,天道无常。
起起落落,甚至地裂天崩,随后再是众生繁盛,人间总是这样,如果没有了这种变化,便不能称呼为人间了。
“陛下,白女神君已经回来了。”
在武罗国暂休的第三天,白女神君回归的消息便传到了他的耳中,神冥国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从竹椅上站起了身,搂着伊姬的手也松开,后者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退到后面,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凌乱的衣衫。
“我已经等不及见她了,对了……罗女呢?”
他望向大司农,后者拱拱手:“昨日已得青女神君传讯,罗女已至荒海外北,依照异兽春影雷蛾的速度,今日未时便能抵达武罗国海域。”
神冥国主淡淡的笑了下:“劳烦这二位神君多走,不过三女出海,人间的镇守者便不可能通过神冥国界,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等了这么久远,山也化成了尘土,海中的鱼虾都翻了千世,我怎么可能放弃这片人间的入口?”
大司农:“国主英明神武,必统治人间千秋万代,亦可为天垣大国士报仇雪恨。”
神冥国主的目光闪了闪,随后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白女是我的棋子,青女这个家伙,虽然无情至智,但却不必担心,无情众生最好欺骗,她以为窥得天下很多事情,但却难以明白有情众生的算计。”
“唯有西陵罗女,需要警惕。”
大司农疑道:“国主要做何等大事?”
神冥国主笑了一声:“不觉得乘着这个机会,能够一箭双雕,把武罗国也收入囊中吗?”
大司农顿时皱眉:“过河拆桥,臣也想过这个机会,但……三女合一,纵然陛下有白女助阵,也不见得能胜过琼霄青女,西陵罗女。”
“你又错了,武罗属于神冥,而我个人要的是完整的三霄秘法,三霄秘法在手,武罗国便在手中……你觉得为什么三女被限制在武罗国内?可不单单是因为半神的缘故,更大的,则是因为三霄秘法啊……”
“走吧,随我前去,你很快就明白了,无情的青女会告诉你一切的。”
他很快便去见了三位神君,白女归来,正在与青女通告此番夸父国升海蹈火之事,但一见到神冥国主通望,她的眼中顿时露出欣喜,张了张口,但强自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乖乖的和青女把一切汇报完毕。
“神冥国主还请稍等片刻。”
青女听完白女的汇报,对神冥国主点了点头,后者笑了笑,示意无妨,而就在此时,远方有天雷电闪,而后便是春风与冬雪纷至沓来。
“西陵罗女。”
来者是谁已经不用多言,青女目光微动:“提早回来了……”
现在时间还是午时,确实是提前了两个时辰。
“听闻神冥国主到访,有失远迎,罗女晚来,还望国主莫要见怪。”
这位素衫长裙的女子自春影雷蛾的背上落下,那只大蛾化作正常大小,脖颈上的绒毛晃了晃,两只巨大的复眼看向神冥国主,如是监视,而它自己就这样趴在罗女肩头,貌似是不想动了。
“白女。”
青女无情的声音响起,白女本来要向神冥国主那边走过去,但此时被呵斥了一下,顿时抿着嘴,她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左臂上缠绕着一条火蛇,宛如烟霞所化,飘忽不定。这姑娘是典型的乖乖女类,对白女来说,青女如长姐,所说之话,不敢不听。
罗女走来,青女向她颔首,随后白女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神冥国主,这才端正态度,向着青女行去。
琼霄峰上武罗宫,三女坐下,身后各有山石童子持翠竹芭蕉而立,神冥国主坐在客位,正是娓娓而谈,将他所希望得到的帮助,一一道来。
大概听了个明白,三女互相对视,白女小声道:“我同意……我愿意……”
她有些胆怯的看了另外两人一眼,罗女依旧微笑,而青女则是望向那三个年轻的祭祀炉鼎。
那是三个女孩,是神冥国中挑选出来的,其中一人的眼内含着一种死寂,但让青女感觉不太好的是,这个女孩的眼中深处,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疯狂?
她对此并不在意,情感对于她这位无情众生来说,是不必要的东西。
疯狂也好,疯癫也罢,对于即将成为消耗品,去死的存在,对这生之一字失去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确实是上好的炉鼎,可以短暂成为代替我们的东西。不过,运转武罗可并非容易的事……”
青女看向那个女孩:“你们做好死去的准备了吗?”
这句话问的宛如刀子,若是有情众生必然不会如此开口,这天下间,没有人会愿意无缘无故去死。
神冥国主看了她们三人一眼:“从我开始培养她们的时候,这个结局已经注定,青女神君不必顾忌什么,还请赐名便好。”
赐予其名,赋予神性,可以短暂替代三女的存在,可以让三神君出海,踏出武罗。
青女指向为首那个女孩:“既然神冥国主准备周全,那么这件事情我们便应下了,当年有恩,今日还掉也是正理!你,从今日起,便唤作云霄。”
紧跟着,白女开口,点向左侧的那个女孩:“你唤作碧霄!”
罗女呼出口气,目光微闪,望了一眼神冥国主。
“怎么,罗女神君有什么……还是在下有什么问题?”
神冥国主笑了笑,罗女摇头,点向第三个女孩:“你唤作琼霄。”
三名被赐予下来,三个女孩顿时感觉到身躯内的变化,眼中闪烁过无数的云霞光景,而后,三魂七魄仿佛升入天界,见到五光十色的山河。
她们三个人的身躯开始变得虚幻,最后摇摇晃晃升起来,化作烟云消失无踪。
武罗宫上空,有三朵云花显化,其中便是三个女孩的样子,随后,冥冥中一股封印被破开,青女站起身来,对神冥国主道:“事不宜迟,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神冥国主感应到那三朵云花,惊叹道:“这便是姑射神人的三霄之术?”
青女开口,语气冰冷:“我师之师,则为我之师祖,曾为太上之一,后来故去,太上离开,但那一炁三清之法,被我师模仿,自号三霄灵躯,替死之术。”
“真正的一炁三清,合该出终南山,熊耳山,太行山三山出三圣人,这才是一炁三清之法,过去未来现在皆为化身,是一种让自身虽然分分合合,却稳固不堕的妙法。”
神冥国主再是赞叹,而后目光动了动,对青女道:“这三朵云花还没有绽开,一旦绽开,各位枷锁便立刻去了,半神之体便是这点不好……我这方已经在监察福地,包括各位海神同样如此,那几位人间的镇守者不好对付,故而,我们了解到,不过数日之后,将有地仙显化福地之外,对荒海外北的地域进行探查,届时便是出手的良机。”
“他们如果找到了离开荒海外北的路,必然便要前行,我神冥国起大军围困后方,三女出手,将关隘封死,定住四方上下,我们可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和三神君仔细的商议了之后,此时已是第五日的黎明,他带着众人离开,和三女约定好了,而前脚刚刚离开武罗,此时神冥国主对大司农道:
“你明白了?三霄之秘,因为没有三山,所以要用武罗国代替,作为‘躯’,而三女自己将化成‘三我’,这可是姑射神人的绝技……武罗国是,活的……谁学会完整的三霄之秘,谁就是武罗之主。”
他手中摩挲着一团光芒:“而且,那座琼霄峰下,可藏着不得了的东西呢,我当年之所以去找玲珑仙药,也是为了这一次让她们还我人情,包括白女……”
“一万九千年了,该是时候了……”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大荒·海外北经——武罗国(三)
……
渺远的天上,有一座神山,当中有一位司掌天穹霜雪的至尊,她被称呼为姑射神人。
风与雪,风会迷了众生的眼睛,让众生看不见前方的道路,雪会把痕迹彻底抹去,万事万物都不会留下影子,再深邃的脚印也会被后来的雪花彻底盖住。
师父,自有记忆以来,或者说自己被点化以来,所能清晰记得的,最多的场景,便是那道寂寥的背影。
师父永远坐在山峰上,霜把她的头发冻住,雪落在她的肩头积起,风吹过,带起漫山遍野的白芒,那些冰渣滚动起来,宛如河流般,又似是白色的大蟒、巨龙。缓缓的,在姑射之山内的万林中……游走不定。
“师父,您是在等人吗?”
小女孩的声音是空灵的,亦是近似无情的,而师父的回应,则是带着笑,但那其中,似乎还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失落还是寂寥,是悲伤还是孤独?
师父教导自己,不要有情,只有成为了无情众生,才能见到至人的道路。
故而自己斩去了七情,彻底断掉了归路,但女孩认为,这是正确的,师父所说的,一定是她所经历过的,所以不可能有错。
“是,我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师父的声音是落寞的,小女孩的声音依旧无情:“这是错误的,如果他不会回来,那么还有等待的必要吗?”
师父回应了女孩的话:“有的,他永远不会回来,因为光阴是向着未来而去的,但他会从过去传来话语,我在这里倾听,等待,生与死是一场修行,而等待则是其中最痛苦的修炼。”
女孩不明白:“从过去传来话语?我不明白这个意思,那么,师父所等待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师父沉默了,随后开口,却让女孩怔住。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真实还是虚幻,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我只是感觉,或许有这么一个人……他会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山峰。”
师父吐出了话语,却是令人震惊的,女孩亦是如此,虽然没有了七情,但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与荒谬。
“什么也不知道,那师父只是在幻想?幻想有这么一个人?”
“或许是的,我只是感觉,会有一个人在这里,他会对我说出一句话,而这句话,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师父的脸上露出笑意,那温暖的几乎能把千万年的冰雪都融化,这是不可思议的,师父是掌风霜雨雪与雷霆的神人,生平最是无情,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美丽笑容?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乘云炁,驭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
冥冥中的赞誉之声响起,女孩抬起头来,看见了远方山岳下的那些芸芸众生,他们之中有仙,有神,但每一位都仰慕着姑射神人,但却不敢向前方踏来半步,纵然姑射之山,距离他们极其的遥远。
“懦夫。”
女孩是如此下的评定,并且产生了明为厌恶的情绪,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的这种情感杀死。
无情众生,不带有任何的喜怒哀乐厌恶欲。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师父,您只是为了一个幻想吗?一个美丽的梦?”
女孩向师父谏言:“您应该把时间用在更为有意义的事情上。”
师父摇头:“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已经是第三十九个元会了,一元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我确实不知道他是不是存在,什么也不知道,可我总是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遗忘了,而他,如果真正出现的话,能够帮助我想起……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就是为了那一句话,我能够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人在念着我,想着我,对我诉说……可我看不见他,无法明白,闻之不得,求之不得……只能有一点点的感应,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亦或只是自然对我的反馈与感谢?”
女孩摇头:“师父,您这个梦,做的有些长了,应当醒来!”
师父同样摇头,但这一次,终于转过身来,笑着看向女孩,对她道:“我一直教导你,要让你成为无情众生之一,因为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被这种莫名的感觉牵引……从而难以放下一些事情。”
“你不需要有牵挂,这或许才是正确的路,从古至今,至人都是如此的。可我希望你,如果你真正功成正果,能够实现一个愿望的话,你应该回到有情众生之间。”
女孩皱起眉头:“有情,七情六欲皆是不必要的垃圾而已,那只会干扰我的判断。”
她话说完,离开了姑射神人。
眼前的景色变化,在那落满飞雪的山道上,她见到了一位老人。
后者,似乎只是在赏雪,但他并不是姑射山的神灵。
“你知道吗,以前的姑射之山,其实是两座,一座在南,一座在北,南天那一座,司掌天诫与光明、万军、山河、枯荣生死;北天那一座,司掌风霜与雨雪、雷霆、降世轮回。”
老人坐在山石旁,雪已经把他的胡子都遮盖,女孩皱起眉头,然而下一瞬间,老人忽的从那块石头边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孩陡然怔住,随后,一种巨大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
画面破碎,紧跟其后的,则是一副青色与黑色纠缠不休的太极图。
青色的是熊熊的仙火,带着五色的泡沫琉璃,而黑色的,则是不断有蠕动触须的恶水,里面甚至出现了狰狞的口,无数只,发出刺耳的鸣叫。
这种可怕的,完全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就这么出现了,女孩整张脸恐吓得煞白,她忽然又有情感了,于是哆嗦着准备斩去,但就在这一刻起,她见到那副可怕的东西前,居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有些疯癫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袍,头发是梳起来的,宛如那些自诩高洁的仙神公子,然而女孩见到他的侧脸,他注视着这面可怕的太极图,神情越发的疯狂与狰狞。
他在笑,但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怖。
“哦,有人?有意思,谁啊?”
这个人忽然转过了头。
“我是鬼雨。”
四个字,但那张脸孔却突然变成了巨大的黑幕,两只眼睛眯起宛如镰刀,嘴巴成为了豁口,向着两侧延伸出去,遮盖了整片天与海!
……
轰——!
琼霄峰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庞大的风雪一瞬间把大海冰冻,诸多半神惊讶万分,感到些许恐惧,正是此时,这是青女醒来了。
她绝美的面色略有苍白,瞳孔还处于缩小的状态,一只手定定的拍在地上,身躯就这么僵硬着,好半响才恢复过来。
恐惧的情感迅速被冰冻,而后粉碎,化作虚无散去。
“一个噩梦而已。”
她脑海中关于那个黑袍人的事情很快消退,紧跟着,便是之前出现的师父背影。
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对话,还在脑海中回响不定。
“七情六欲?”
青女的声音冰冷至极。
“渣滓而已。”
第一千零五十章 大荒·海外北经——武罗国(四)
“青女?”
温柔的声音传来,青女转过身去,见到了罗女。
“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青女摇头,声音依旧冰冷,罗女看向她,微笑着:“你会做噩梦,这是好事情。”
“能做噩梦,说明你晓得了恐惧,既然晓得了恐惧,那么你便会明白七情。”
青女看着她:“我不需要,我是求道之人,为了至人,七情是阻碍一切的东西。”
罗女依旧在笑:“你知道龙师吗?”
“知道,师父和我讲过,他也是曾经达到过至人的三位至尊其一。”
“是的,但是龙师无情,故而至人无情,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正是关于龙师。”
“请讲。”
青女对于至人,或者说道上的问题,一向很虚心,她不会去打断别人,即使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她的考虑是绝对冷静的,不存在意气用事。
罗女微笑:“龙师引动了龙汉大劫,天上天下,无数大圣惨死,很多人都不知道,龙师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些人是说,龙师走错了道路。”
“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走错,因为至人的前方,本就没有路。”
罗女抚了下头发:“一切要靠来者自己摸索,前人走过的道路,后人不能踏上,因为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众生。”
“至人,要求无情物欲,不落凡尘,万法不沾,诸世不染,达到至高的忘情之境,大逍遥大自在……故而,要求最高的……正是放下二字。”
“或者说……舍。”
“那么如何去放,如何去忘?”
青女在听,她把之前脑海中师父的话尽数抛弃了,此时只是在听着罗女的话语。
罗女笑着,声音无比温柔:
“逢天杀天,逢地杀地,逢师父杀师父,逢徒儿杀徒儿,逢父母杀父母,逢亲人杀亲人,逢至友杀至友,逢敌杀敌,逢恶诛恶,逢善灭善,逢光阴杀光阴,逢岁月断岁月,故是逢一切……斩一切。”
“杀到天上地下什么也不剩了,就是真正了无牵挂。”
“这才是无情!”
青女震动,但这种情绪只出现了一刹那,下个瞬间就被心中无情的冰雪掐灭。
罗女看着她,二人之间,久久无言,罗女知道,青女在思考。
有情众生,无情众生。
青女抬起头,看向罗女:“有点意思……我要去四寒潭参悟,这里交给你了。”
她的身躯化作虚幻,渐渐成为风雪消失。
“四寒潭吗……那是武罗边界啊,青女,无情众生并不是一条好路,你的师父错了,你应该回到有情众生之内。”
罗女喃喃自语,而后望向天外,仿佛在这一刹那,透过了无数的天和海,见到了一片绵延在沧溟之上的仙道群山。
有流光坠出,遥遥入海。
……
神冥国外,白女显化出来,拦在了刚刚回到神冥国的国主身前。
这已经有数日的光景了。
“你干嘛走的这么急?!”
白女有些生气,神冥国主看见了她,眼底有光华微动,随后便笑着上前,很自然的挽起她的手来:“你姐姐那么冷,弄得我也浑身不自在的,再说了,等这件事情开始,你我自然就能相见,现在双方都有要事要处理,我这个国主,可不能翘掉国事太久啊。”
白女被他这样把手一挽,顿时一腔嗔怒之意都化了绕指柔情,她面色瞬间变得通红,从原本的母虎成了小鸡,只是嗯嗯的点头,那神冥国主再多说了些情话,只看白女这早已是神魂颠倒的模样,分不清上下四方了。
她迷迷糊糊,忽的是脱口道:“对了,你向我要的碧霄之炁行法,我已经把口诀告诉你,你会了没有啊……”
神冥国主目光一闪,笑道:“我早已经学会了,你放心,等到这件事情结束,我再向青女与罗女谏言,请她们把三霄行炁全法告诉我。”
白女哦了一声:“通望……你真的能帮我们完全踏出武罗吗?我不想在被困在武罗之中了,我想离开,我想出去,我想和你一起走。”
神冥国主微笑:“可以的,我对碧霄行炁之法进行了研究,已经有了些许眉目,除去这次,下一次的祭祀,将会是你们最后一次以活人祭祀,你们……可以从武罗之中离去了。”
白女欣喜无比,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神冥国主道:“那……太好了……青女姐姐不允许我有这种想法,我和她说过了一次,她居然大发雷霆,甚至把我禁足……”
“她不愿意踏出武罗,还不允许我踏出去……这一次应邀请去夸父国,即使就在边上,还献祭了一个武罗的子民,倒是罗女姐姐,因为是二周天召,她是去上贡的,故而有法旨加身,可以完全离开武罗。”
她说着,有些委屈,而神冥国主忽然问道:“那你恨她吗?”
“……不恨。”
白女摸了摸脸,露出一丝怀念:“我是姐姐点化出来的……没有姐姐就没有我……我不能恨她的,也不愿意恨她,姐姐是为了保护我。”
神冥国主叹息:“不,白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姐姐,很可能对你有所图谋。”
他这么说了,而后立即就捂住了白女的嘴,制止了她的询问:“别问,把我的话记在心中,但是要在脑中忘记。”
“你始终要记得,青女是无情众生,你和罗女都是有情众生,你们生来就是对立的。”
白女的眸子如同秋水,映照着神冥国主的英俊面孔,她低下头,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发现,神冥国主的那只手抚过她的秀发,却在脖颈侧方微微停顿了一下。
一道灵性之种悄悄的被注入心神深处,在白女不知道的情况下,坠入心中镜湖。
这会潜移默化的愚弄她的心神,白女完全不知道此事,而神冥国主完成了计划,这颗种子已经种下,就看什么时候生根发芽。
“不要和青女多言,等此次杀死了人间的镇守者,我会和她一一解释清楚的。”
白女点头,答应此事,二人相伴而走,神冥国主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你从武罗离开,想要去哪里呢?”
“我……想去天的尽头,海的边角看一看,再看一看,真正的……人间。”
……
数日之后,天海分光。
山林破开,一口大寒潭前,有白发的少年蹲着,他静静的看着前面,直至那个浸没在寒潭中,把四周的赤水俱都冻结成赤蓝相间寒冰的女人,抬起了头。
青女看着庄周,吐出冰冷的话语:
“小妖,你看够了没有?”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大荒·海外北经——赤水寒潭(一)
南华蹲着,抱着膝盖,他身前的水岸边趴着小黑鱼,远远望着青女,颇有点担惊受怕的感觉。
赤色的寒潭,这里是四潭之一,白水黑水赤水黄水,象征着喜悲怒哀。
正如神冥国主人所说的一般,武罗国是“活的”,而这四潭,正是武罗国众生情感寄托的地方。
青女借助武罗国众生的情感来淬炼自己,让自己更加的无暇,那些霜雪会把这里彻底冻结,武罗的众生不去思考七情,就会一直处于忘我的境界之中。
“姐姐,你的修行是错误的,你只是想着去冻结这些情感,但却不敢真正的接受它们,这四周红枫的叶子落下,在半路就被冻成冰尘,想要明白这种情感,就必须要先去了解它们。”
南华开口,声音清脆空灵,青女无情的望着他:“错,我用最理智的形态去观望,如在浸入冰中看水,怎么会看不真切?”
南华笑起来:“水本折光,冰亦折光,如此目光不至,已经扭曲,还能看的真切吗?”
青女蹙眉:“七情如洪水猛兽,亦是无用渣滓,我想要参悟它们,未必就要去真正感受,那反而会陷入迷障,干扰我的判断。”
南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何以真身入妄境?”
青女先是不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冷哼道:“你在说,无情是错误的,是妄境?你在嘲笑我?”
她从寒潭中发出话语,声音如千年的寒冰。
南华忽然转过头去,那目光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同样,青女也忽然望向那方。
有声音突兀响起,插入进来。
“鱼不生翅,只以一目观之,怎能尽知天之高渺?鸟不入水,只以一喙啄之,怎能尽知海之浩瀚?”
有虹光天而坠,从地升起,尘埃落定,当中走出一尊白发道人。
……
李辟尘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能见到南华。
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是这般情景,南华的气数一直没有断掉,反而越发旺盛,原来是因为,他提前进入了大荒吗?
他来了多久?八百年?五百年?还是三百年?
“南华?”
李辟尘看向庄周,后者直起身,白发的少年带着温柔的笑:“师父。”
果然是庄周。
李辟尘莫名的呼出一口气来,这其中的情感,甚至李辟尘自己都无法说明白。
人各有缘,人当远行,只有站得高,走的远,才能望遍天下人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数百年不曾再见了,而当李辟尘出现的一瞬间,那条黑鱼便蹦了起来。
“仙人!上仙!”
它从水中跳上岸,落在地上,变成一个穿着黑色长服的小童子,个头比庄周矮了很多,连蹦带跳的向着李辟尘跑去。
“你是……”
李辟尘看见这“孩子”叩在自己身前,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终于从久远的画面中找到了这条鱼儿的影子。
“鲲?”
黑服童子抬起头来,激动道:“是我,上仙,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李辟尘笑着叹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是……缘法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童子站起身,听见这话,此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上仙,我知道北冥是什么地方了……我哪里能去那里啊……太远了,也太高渺了。”
“倒是……我做梦时候见过另外一条大鲲,它的羽翼遮天蔽日,背上承载着无数的生灵,太是广大了,它简直有一个世界那么大!”
他咧嘴,对李辟尘道:“那鲸鲲的背上还有个人,他叫做骑鲸客。”
李辟尘听得一愣,随后心中掀起朵朵涟漪。
“是吗……骑鲸客啊……他们前往了彼岸,离开了青青世界……月王终于化作了太阳神,永远照耀着新的人间,青世的各位至尊分崩离析,终将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李辟尘喃喃自语,而此时,不远处潭水中的青女则是开口了。
“有情众生,何等可笑,缘聚缘散,本如日升月起,天地循环往复,这正是属于人世的普通道理之一,有什么需要感慨,有什么可以感慨?”
“生死无常,自有天定,万世循环,自有道说。”
李辟尘望向她:“你说的对,生死无常,但众生要对生死怀有敬畏,有知者有畏,无知者……才是无畏。”
青女盯着李辟尘:“这就是有情众生的缺陷之一,你心中存在敬畏,便存在壁障,我无所畏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故而前路一片坦途。”
她说着这句话,却是顿了顿,心中豁然响彻罗女的那番话。
逢天杀天,逢地杀地,逢师父杀师父,逢徒儿杀徒儿……
这不是无情,青女是如此想的,但这也确确实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情。
无情,在青女的理解中,应该是不为外物所动的,但是龙师挥剑了,在剑抬起的一刹那,他应该就已经不是无情的才对。
如果不为外物所动,为什么会挥剑?
她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李辟尘忽然一笑:“请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青女蹙眉:“只要游的够远,飞的够高就行了!”
李辟尘:“天的外面还有星辰,鸟儿难以触及;海的尽头还有大地,鱼儿不能越过。再请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如果绝对无情,在见到火山的时候就会停下,如果绝对无情,在天空之上难以呼吸的时候,便不会再继续振翅。”
青女忽然冰冷道:“你的意思是理智使我怯懦?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愤怒,仿若是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心中的冰雪便正在化开,这是不可思议的,仿佛被影响一般,冥冥中,似乎见到了天地规则在眼前?
她感觉到李辟尘不对劲,但很快,便是微惊,那种愤怒开始蔓延,这是被赤水寒潭沾染的情况,于是她立刻冰封了自己的心灵,再度回到了绝对冷静的状态。
她好看的眉头蹙着,注视着李辟尘,忽然整个人从寒潭中站了起来。
“哇,非礼勿视!”
庄周一把抓住鲲童子,五指向他脸上一拍,然后自己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情景。
“你抓我干什么!”
鲲童子拍打着庄周的手,后者则是注视着青女,眼中却是升起一种看好戏的神情。
李辟尘的眼帘在此时顺势垂下,并没有直视前方。
“呵!”
青女的声音响起来了,她光华的脊背映照在寒潭之中,身躯宛如琉璃与冰雪雕铸的绝美艺术品,这是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工艺。
冰雪的渣化为溪流,从她身上的每一寸冰肌玉骨之上流淌而下,晶莹剔透,在太阳的光辉下闪耀着水晶般的辉煌。
玲珑婀娜,正乃是人世绝响,让人窒息,更陶醉其中,然而众生惊艳,却不敢贸然看上一眼,仿佛是巨大的亵渎。
“有情众生,何等卑劣?你看,现在我只是站起来,而我不过是一个女子,你因为有情感所以不敢看我,可连一个女人都不敢看,又有什么资格能见到大道呢?”
李辟尘无奈:“你的意思是情感本身就是懦弱?可你这也是偷换概念。”
青女仿佛有些得意,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种微妙的感觉,反而是“嘲笑”了一句:“彼此彼此罢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大荒·海外北经——赤水寒潭(二)
她忽然感觉心情很好,这是以前从不曾出现过的感觉,但这同样让她再度惊醒,她发现,自己在这短短时间内,居然两次进入到有情众生的状态之中。
这甚至让她有些欢快,而在感觉到这种变化后,欢快立刻就变化成惊恐。
要从根源上掐断这一切!
好心情瞬间降低至冰点,那些霜雪弥漫上来,再度将她的心灵冰封,在内心深处,那面众生都存在的石碑被冻住了,镜湖也化作千里的冰镜。
青女的身上散发出寒炁,迅速的便冻结出了一副雪白衣裳。
“看样子,这论道是我胜了,无情众生高于有情众生,你们两个都不如我。”
青女的声音变得没有波澜,而后注视着李辟尘:“你不是大荒的人,你的炁息和这里的众生不一样,所以你必定是人间来客,但今日我不想杀生,因为你之前的一些观点很有意思,我很喜欢,所以,你虽然输给了我,但现在……”
她忽然抬起手,但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我可以当做是没看到你,你走吧,离开武罗国,机会只有这一次,没有下一次,再见面,你会被我杀死,我说到做到。”
青女看着李辟尘:“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这武罗国三君之一的青女,只要我放下了话,这武罗国内便没有人敢动你,放心,若是有谁拦你,报我名号便好,不过下不为例。”
她话落下,身躯化作风雪飘散,那些雪花缠绕,当中飞出一缕冰绫罗。
南华这才收回目光,其中若有所思,随后突然轻笑一声,对李辟尘道:“师父,这青女神君,是个妙人啊。”
没有人知道,南华方才看见了什么。
纵然是李辟尘也不可能知道,即使是动用嫁梦也难以窥视。
在刚刚那一瞬间,南华看见的,是青女的一切过去。
在最开始的时候,南华注意看的,是青女的无数未来。
这里面有很多条,都指向了死路。
但天无绝人之路。
“冰雪美人,白骨红粉,只是骨中生,棺中客……确实是个妙人,她以前并不是无情众生,是自己修炼成这般样子的。”
李辟尘叹息:“可惜了,草木精灵,却变得如此模样。”
南华笑道:“青女法力与师父相比较,如何?”
李辟尘思索一番:“若一对一,切磋试探,我不如她;若一对一,生死之比,她远不如我。”
南华显得很高兴,但很快,又对李辟尘道:“可她还有两个姐妹,法力与她不相上下,最多只是差了一线而已。”
“她们有一种秘法,叫做三霄行炁之术,又作三霄灵躯,替死之术,分为云霄、碧霄、琼霄,而这种法门,来自于太上之一。”
李辟尘听着,忽然感觉有些熟悉,脑中一转,如有灵光回忆,顿时道:“一炁化三清?”
“是的,正是一炁化三清,那位青女神君有完整的三霄法,她的师祖,也就是太师父,是曾经的‘太上三清’。”
李辟尘嗯了一声,心中记得,现在的“三清”是白玉玄,他是另外一片洞天下辖福地的弟子,而那三清之法,是他摸尸得来的。
“其实,我也有一门类似的招数。”
李辟尘看向南华,后者有些诧异:“师父也有类似的绝技?是说的三灾道人吗?”
“三灾道人?他们已经消失了,化为了三我的本源,使我不受风火雷劫的困扰,这是他化自在大圣的人情,我说的,是另外一种法门。”
李辟尘开口,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有些不完全,浮黎无相,天帝唤神,那天上帝乡的三位大圣,还不能全部回应我的呼唤。”
“尤其是,其中……还有我的一位‘仇人’,哦不对,应该是我,我是他的‘仇人’。”
这说的,自然就是当初被巨阙砍了一剑的无欲大帝。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辟尘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东西。
他在完善一种法,是当初呼唤九华上帝的法,而这法如果完善,天帝的力量,可以把三位帝君尽数呼唤到人间来。
如果成功,那该是何等恢弘……与恐怖的景色?
“这片赤水寒潭不错,既然青女离开,我便在此借炁修行一番,这是个灵泉眼啊,福地众人出来探寻,我独一人向此方行来,此时看来,倒也是好事情,貌似可以多耽搁一些时日。”
李辟尘竖起一根手指,此时眼中阴阳转动,瞬间显化出无数地仙的影响。
每一位外出探寻的地仙,身上都带着一道昼夜的光芒,这让李辟尘可以见到他们的身影,如有危难,这道光辉可以召唤东皇钟助战,在第一时间到达战场。
眼中的光辉映照着三十位地仙,此三十位皆是三人并行,共分十方散开,每一位皆有天桥第四步以上的道行,最高者已达到天桥第九步,甚至犹有过之。
这说的,自然是任天舒了。
“师父,青女神君的师尊,是天上的姑射神人。”
南华突然冒出一句,而李辟尘的眼中,那些金光顿时抖了一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
但其实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李辟尘沉默,许久没有开口,南华与鲲童子也没有开口,直至很长时间之后,李辟尘走到赤水寒潭内,这才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知道了。”
只是眼角余光莫名的看了庄周一眼。
李辟尘忽然感觉到有些熟悉。
此时在李辟尘的眼中,庄周显化了原本的模样,那是一只蝴蝶。
是的,自己本来就见过庄周的本尊,正是自己点化的这只蝴蝶。
可现在,却有一种……非常古怪,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李辟尘的眼中闪烁过一些碎片,当初执笔人把他丢入书中,他看到了一切,却又忘记了一切。
但好像,有一个画面在眼前一闪而逝。
那是一只蝴蝶?
“南华。”
李辟尘突然唤了一声,四周的赤水开始泛起涟漪,李辟尘踏足在湖水上,卷起阵阵清风。
“师父?”
南华依旧在笑,李辟尘的余光收回去,心道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应该是自己最初点化南华时的场景。
……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大荒·南山经——金沐山(一)
西方之海,北云之岸。
有盖世的炁息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那通天的昆崚轻轻颤动了一下。
于是北云之上的天国也破碎了,海中的万灵四下逃窜,惊骇欲死。
……
“昆仑动了!”
灵威宫中,白衣少年虚幻的身影显化,他的眸子中映照出那尊盖世神人的背影,同时对着南宫灵漪和仲子光开口:“你们有事情要做了。”
“做事情?!师父,难道是……”
南宫灵漪略有惊诧:“可这不应该,现在人间众仙神还没有抵达四山,依旧在八海徘徊,虽然隶属于昆仑,尊奉昆仑的众神已经苏醒,但是昆仑不可能从四山离开,冲向八海……”
“有个傻子进来了!”
白衣少年眯起眸子,打断了南宫的话:“是‘正一’,他这个傻子,贸贸然的进入了大荒四山内,昆仑动了,要除掉他,你们必须把他救回来!”
南宫灵漪听见是正一,顿时起身,二话没说,带上黑豹就要向外面跑,仲子光顿时一惊,对南宫灵漪道:“我们要制定一个计划,你……”
“来不及了!”
她神色有些急切,而白衣少年亦是开口:“不错,来不及了,正一之法,能够虚空画符遣箓,符箓本就是天地之间对于规则的至高运用之一,这道法门来自于无名之君所刻下的第一个文字,嗯……或者说符号更为贴切一点。”
“这是一门十分麻烦的法,却同样也是渡过昆仑劫的关键,所以昆仑此时是在不计一切代价斩杀他,所谓天穹有路不走,幽黎无门来投。”
仲子光顿时一惊,此时面色一变:“居然如此厉害?那这么说,正一是否可以连施虚天大遁符?可这样,昆仑根本抓不住他啊。”
白衣少年叹息:“境界与法力的差距不可逆转,他太弱了,而且昆仑是神,这个神……是五仙之神。”
“你会见到他的可怕的,但现在为时过早。”
他看向南宫:“必须尽快,危机已近。”
一只红蝶自灵威宫中飞出,化作长虹离去。
……
作为许多人讨论的主角,这位名叫张陵的少年,他此时确实是已经出现在南方群山之内了。
一路上连续施展虚天大遁符箓,化炁为符,捏尘为箓,这对于他的消耗是巨大的,可为了自己的宗门,他必须要先行前来,行到这里看一看,了解一个大概。
山鬼在数百年前找过了他,但是“正一”虽然胆小,但可不认为仅仅凭借昆仑就能抓到他。
尤其是,这数百年,他把符箓的招法,巩固的更为炉火纯青之后。
这里是金沐山,越过此山,便是南方群岳。
“我已是地境真人,堪比天桥八步,一个昆仑罢了,顶了天不过第九步,他又有什么招数能抓得到我?难道还能撕裂虚天不成?”
张陵嘀咕着:“山鬼想的太多了,八百年前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八百年后,他还不得被我们打的跪下来叫爹?人间顶峰撑死了,到了这里最多不过天仙,但是山鬼说昆仑这么久远的岁月都是地仙,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他是自傲的,但事实上也是如此,文字之中蕴含着辟地开天的力量,而作为文字载体的符箓,更是拥有着重开地水火风的伟岸力量。
“都是太上,谁还能比谁弱了?虽然打不过他,但是难道还跑不过他吗?”
之前有一位海外的天仙要出手镇压他,就被他当着面戏耍,最后借用天地规则击伤了他,等到山门地祖赶到,直接将那尊天仙打的濒死而逃。
虽然那天仙只是一重道虚,但自己可是连九步的天桥都还没到呢。
连天仙都伤不到自己半根毫毛,昆仑再强,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实在不行,就迅速退回八海,这家伙貌似不能杀出四山,这对于自己,是大为有利的事情。
敌攻我退,敌退我进。
看着巍峨的南方群山,这里面又有多少国度与人间?
张陵心潮澎湃,自二海行来,已经探索无数地域,这样一来,此次必然可以为宗门奠定“胜机”,这些破损的人世与失败者们,休想通过入口抵达真正的人间。
只要天墉城中的气数被斩掉,自己的宗门就会第一时间折返,退回人世,把入口关闭。
至于最后谁成就天仙,那自然是自己了,斩了那道气数,第一位直接立地化作天仙第五重的真君。
化天仙便飞升入苍穹,自大荒而上,那高渺的天外混沌,正在等待着自己。
大道在前,光明万丈!
他是如此想着的,然后想着那片茫茫的,巍峨的,宏伟的群山……迈出了第一步。
后方的光辉淹没了这片山海,云也震开,天也坠下,大地上山火爆发,乾坤都在震颤!
巨大的变故席卷了这片山岳大海,北云之岸,巨大的浪潮覆盖了天霞,连太阳都被挡住!
有一尊束发的至尊从其中走出,他的身后出现了无数神灵的幻影,那些无情的目光俱都定在正一的脸孔上。
张陵浑身僵硬,他感觉到一股让自己几乎难以喘息的压迫感,当转过头去的时候,眼中所见到的,便是那个陌生的人。
或者说……神?
“当踏入群山的一瞬间,你应当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昆仑看向正一,语气如千年的冰雪,难以化开。
而因此响应的,北冻结的不仅是天地,还有人心。
“我敬佩你的勇气,蔑视你的无知,嘲笑你的愚蠢。”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巨大的力量已经席卷了整个南方群山,无数的神与仙被惊醒,这种震动甚至直接抵达了二周天!
张陵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昆仑说的没有错误,自己太愚蠢了。
大错……大错!
惊骇,惧怕,胆寒,战栗!
无可匹敌!
“这不是……可以凭一人能够敌过的对手!”
“你就是……太上……昆仑?!”
山鬼说的亦是没错!
这是一场针对所有太上的绝世大劫!
炁息被镇压,那种压迫感甚至让自己差点匍匐在地!
如遇见了不可反抗的……至高“神灵”!
要跑,要跑!不跑就会没命!
张陵猛然捏出一道尘箓,虚天大遁显化,扭曲天宇,然而昆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等着正一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忽然向着东方探出了手掌。
整个乾坤被定下,宛如一面铜镜,正一逃遁的身影被定格在其中,他被锁住了,这片虚天被剥离,甚至已经不与人世勾连!
何等伟力!
张陵神情惊恐,几乎疯狂,手掌中符箓升起,然而一刹那就被一种庞然的力量定格,让他的道法无法施展!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骇然欲死!
“一切源自于无何有境,如今,以正一为首,终于又要有人回归其中了。”
昆仑看向他,而后把手掌攥了起来。
轰——!!!
璀璨的光华铺满乾坤大地,巨大的震颤让虚天崩毁,云霞卷起化作庞然的龙卷,雷霆肆虐,犁遍彼岸!无数巨大的尸体自四山之中站起,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声!
血洒苍穹!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大荒·南山经——金沐山(二)
南宫灵漪被红蝶送来,眼中所见到的,就是这无比可怕且惨烈至极的一幕。
一位太上被斩,而且就在面前,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宛如巨大的阴云覆盖在南宫的心神之中,但红蝶的声音响彻冥冥,很快把她从恐惧中唤醒。
“正一的真灵还没有离去,太上之法仍旧在身上,动用你曾经从河伯之处得来的秘法,速速救下正一,我在此接引你们离去。”
红蝶在提醒,这是师父的声音,南宫灵漪顿时回神,她的眸子中,青山绿水尽数化作黑灰二色,巨大的死寂感铺满乾坤,这是一种“天目道”,是山鬼之法独有的力量。
在死寂之中寻找新生,在一刹那之后,南宫灵漪见到了一束辉煌的白光。
那是张陵的真灵,三魂七魄即将消散,他眼中透出迷茫,似乎是神智正在离去,而南宫灵漪清晰的看见,他头顶上三花皆裂,胸膛中四炁近似全无!
而昆仑此时,似乎正要出手,把他的太上之法从真灵中剥离。
昆仑一掌,便打了三花,斩了四炁,纵然那三花不全,二实一虚,但也说明这个人的修行到了地仙的顶峰,然而就是这样的盖世高手,也敌不过对方一招。
现在张陵还留在人间,正是因为太上之法不愿离去,可如果昆仑出手,那么张陵立刻就会魂归冥海。
事不宜迟,不能再多做考虑,南宫灵漪出手,那些死寂拉扯的炁息本来向着张陵涌去,此时皆被定住,而后迅速的向着外面逃窜。
“嗯?”
昆仑发出轻咦,他的目光动了一瞬,下个刹那,便见到了天之远方的南宫灵漪。
“山鬼吗……”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莫名起来,忽然踏出一步,而就是这一步落下,那种巨大的危机感顿时盖地铺天!南宫灵漪大惊,但强自镇定,手中显化一道灵光,化为混洞,把张陵的真灵吸了进去。
昆仑呵了一声,似乎很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向着前方落步,一瞬间就来到了南宫灵漪的身后。
那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而后如同烈火暴雷突起,南宫灵漪顿时发出惨叫,自天坠入南山,砸碎了七八座峰头,弄得浑身上下皆是尘土与血渍。
“天霄有路难走,幽黎无门来投。”
昆仑负手,出现在山鬼身前,那头颅俯视着她,发出最漠然的嘲讽。
南宫灵漪的头低着,单手支撑在地,只能见到昆仑的赤足,她眯起眼睛,呵了一声:“你对我们就有这么大的仇怨?”
她一边说着,同时心中开始念诵一种法诀。
那是曾经河伯交给她的一种秘法,即使是在天上,也少有人能施展,而且这种法门要得到某位大人物的认可,南宫灵漪很幸运,那位大人物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看在河伯的面子上?总而言之,认可得到了,故而这门秘法才可以进行修炼。
昆仑并不知道山鬼心中正在做什么,他听着她的话,缓缓开口:“并非仇怨,我与这天下间的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我只是劫难,胜了我,葬下我,你尽管离去,如那鸿蒙,如那窅冥,如那暴人,如那愚圣,如那混元。”
南宫的嘴角有血渍:“太上鸿蒙乃天地混一之前所出,自降世便有肇判之力,能胜你毫不奇怪……”
昆仑忽然一笑:“那你便错了,当年他们和我对战,其实其中有些秘密,那些所谓的‘昆仑’并不是我的真身,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昆仑,也不是真身。”
“这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南宫灵漪心中一震,差点把那默默念诵的口诀都停下:“那你的真身……”
“你不需要知道,更不需要探寻,因为这个秘密,知道了,只会让你绝望。”
昆仑的神情恢复冷漠:“自古往今来,我的真身苏醒,所派遣出的化身内,便是此世力量最全,这具身体代我而行事,当年他们胜了,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全。”
南宫灵漪咳出一口血:“我听说过……是的,你的力量不全……”
她的那只手抓住泥土,忽然松开,向着前面拍了一下,打在了昆仑的赤脚上。
“可力量全的,也毕竟只是一个化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秘密!”
她的嘴角咧开一道笑容,昆仑眯起眸子,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瞳孔便陡然一缩!
【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
【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
冥冥中,那似是南宫的声音,又似是天上传来的喝骂!
一道剑炁自大荒的天穹深处衍化,而后……撕裂了大罗降下!
轰——!
璀璨的光芒自南山的起点金沐山覆盖到尽头,此时的这座山,当真是应了景色,那道剑光压盖了青天,震骇了苍天,毁灭了冥天,扭转了云霄九汉!
直直而落,直杀昆仑!
太上昆仑在瞬间遁开,然而纵然他一刹那能遁出三十三万三千三百里,一弹指为三千刹那,如此可见昆仑一瞬能走多远,但纵然此般厉害,在第二刹那出现的时候,那道剑光已经穿过了他的天灵!
昆仑的眼角余光见到了自己的赤足,在那上面,有一柄小小的剑印!
被算计了?!
“请上清通天诛仙剑!”
南宫站起身来,身边红蝶环绕,白衣少年的声音传出:“快走,这诛仙剑炁虽然厉害,但还杀不掉昆仑,撕裂了大罗归撕裂,人间之中能发挥的力量有限,这终究不是真正的诛仙剑。而且昆仑身具五仙之神,有‘不灭特征’。”
她同样知道这个道理,红蝶饶了南宫一圈,而后她的身影开始破碎,化作红霞散开,但下一瞬间,那道通天剑光中便有一只大手压来,直至金沐山在这座大手的压力下炸得粉身碎骨!
“定——!”
弘大的声音把那些红霞扭转,连红蝶也开始震动,南宫灵漪的眼中露出惊恐,同时大声的咒骂了一句!
“师父,我完蛋了!”
她深吸口气,再捏剑决,对红蝶道:“师父,走不掉了!我要请通天教主下凡!”
她的黑发飞舞起来,带着一种决绝,四周的空间在扭曲,金沐山崩溃成尘,无数万千生灵化作光雨灭去,仿佛它们本来就不存在一般!
这种灭世景色,震动天上人间!
然而千钧一发,突然远方有道宏伟的炁息出现,一柄大斧劈开混沌,碎裂光明,紧跟着,有一位独臂仙人出现,单手一转,把南宫灵漪丢入虚天之中。
这柄大斧阻挡了昆仑的攻击,而后这位独臂仙人迅速离去,消失无踪,掩盖了自己的炁息。
通天剑光散去,诛仙剑炁也消失,昆仑的衣衫破碎,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当年李辟尘所见过的复原景色再一次的出现,只不过比起那一次,更加的辉煌与可怕。
“有意思,有意思,果然是劫啊,我越是强大,我所面对的太上们便越是强大,这是循环往复,阴阳流转……诛仙剑落,盘古斧出,还有谁……偷偷溜了进来?”
他负着手,望着远方的群山万岳:“可只要在大荒之中,不论你们走到哪里,都不可能避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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