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巫道由来,以天换人开新世
作者:油炸咸鱼|发布时间:2024-06-29 04:31:34|字数:25150
闻人牧迷茫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这里是天帝云山之外,但好像又不是,那山,那水,那绚烂的生灵,传说中荒芜的常羊之土内,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吗?
这简直就是世外的桃源天境,与荒芜的,带着滚滚尘烟的元荒格格不入,至少在湟水的边缘,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地方,即使是巨大的荒林内,那些树木也秉持着巨大与巍峨的特性,只管粗犷,从不曾生长成这般美丽的模样。
云与雾,雨与风,但却又有太阳的细微光芒透过天云洒下,闻人牧在这里走着,他不明白,穹昊氏指引自己到达了这里,究竟为的什么?
自己是在做梦吗?
闻人牧不记得自己有睡过觉,但现在这种情况,他难以相信这里是常羊之土。
举目四望,忽然身躯一顿。
有一只九色的鹿出现了,蹦跳在山野之中,在川水与丘陵间来回,它的蹄子能够踏着波涛,它的身上,带着天边的金色云霞。
呦呦鹿鸣,它离开了这里,向着远方的,被云与雾,甚至雨水与光所遮蔽的山峦而去,闻人牧想要追上去,于是尝试呼唤穹昊的火与光,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人牧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里行走,寻找着,而天空突然晦暗下来,之前零零散散的细光也开始消失,那风与雨都停住了,于远方的山岳后,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撒开脚步向着那里跑去,这时候,穹昊氏的火与光出现了,它们载着闻人牧向那处而行,这让闻人牧感觉到了奇异且不能理解。
为什么之前的呼唤,穹昊氏不给自己回应,而现在,这些火与光却突兀的出现,自发的载着自己向远方而行?
他不能明白,而很快,那座山岳便被翻了过去。
孩子抬起头来,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片丘上站着那只九色的鹿,后者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闻人牧,那瞳孔中显化出一种惊讶的神情。
闻人牧还处于迷茫的状态中,但下一瞬间,远处,另外一片丘上的景色让他惊住了。
那是一个白发的年轻人,站在黄色的土台上,他的身边衍化着大千万象,无数的梦幻泡影在升起又破灭,无数的山河风雨在创造又崩溃,紧跟着,他戴上了通天的云冠,披上了青色的袍子,穿上了黑色的甲胄,缠上了金色犹如烈火又似云霞的绫罗。
仿佛是一位盖世的帝君下凡了,闻人牧惊住,揉了揉眼睛,却又是一愣。
并没有那恢弘的帝君身姿,仅仅是一个穿着古朴阴阳袍,满头华发的年轻人而已。
他的容颜并不匹配他的苍老,鹤发童颜正是形容他的词汇。
“活着的人,居然来到了浮黎境?你并没有迷失真灵,带着真界的清晰感,来到了朦胧的浮黎境?”
九色鹿蹦跳到一处水中露出的礁石上,对着闻人牧开口了,而老农也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他的锄头放了下来,此时闻人牧的身上,升起了火与光。
“你是……”
九色鹿看着那火光,此时渐渐扭曲汇成了人的形态,闻人牧见到这从自己身上燃起的烈火大圣,顿时吓得浑身一抖,然而那个人动手了,五指向着天上探出去,顿时阴沉晦暗的云雾被破开,辉煌到极点的光芒照破了浮黎境。
“穹……穹昊氏!”
闻人牧下意识就喊出了至高之圣的名字,然而九色鹿吐出的,却是另外一个,闻人牧从不认识的氏族之名。
“你是火帝连山氏!”
九色鹿的话语中带着惊奇:“连山氏陨落了,连带着太上之中的‘大赤’也坠入幽冥,你不是真人,仅仅是一道残留的念头?”
烈火的大圣不曾说话,只是把手轻轻的放下,随后在放到一半时,指向了远方的那位天帝。
他在指引闻人牧上前去,就如同当初在元荒时,他给所有的巫尊下的指引之令。
老农望向了这里,火帝的手放了下去,闻人牧感到有些胆战心惊,更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然而下一瞬间,那位“天帝”转过了头,他的脚下,轩辕台散开,随后看了看这位火帝。
是穹昊氏,亦是连山氏。
“过来吧,孩子,你不必害怕我。”
李辟尘对着闻人牧开口,后者动了下喉咙,紧跟着,硬着头皮,扛着心中的震撼与恐惧,走到了这位白发道人的身前。
闻人牧在小心翼翼的打量对方,而见到李辟尘的那张脸,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之前那神异的一幕景色。
“你是……常羊之土的那位天帝吗?”
闻人牧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或许自己身前的这位,就是一直以来存在于神话与传说中的那位仙道首领,也是那位天帝。
李辟尘记起了一切,包括这六十年来外面的变化,很奇妙,浮黎境中,李辟尘看见了很多的东西,这里面也自然包括这六十年沉睡时发生的事情。
“如果你指的是常羊山后的五重乐土,那么你口中的天帝,应该就是我了。”
天帝的法已经落在身上,并且由“浮黎无相”而化三归一,可以说,自己确确实实,成为了很多人,包括那位大圣都妄图得到的“天帝身”。
“有人的路不同,有人选择的东西也不同,譬如这位火帝,譬如那位人皇。”
老农望了一眼远方的火帝,同时在心中默默念诵。
龙师在古时候得到了天的威能,引出了巨阙剑,作为后来者的火帝,自然也得到了天的威法,但因为某件不可多言的事情,他放弃了天而化作了人,而原因与无何有之乡并无关联。
而这就是“巫”的由来!
所谓巫者,乃人顶天而立地,这是五仙中人所造化的“大道”!
巫道出自于人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五仙造化之道!
五仙者,藏匿于八十一化当中,而根据持有者境界的不同,所秉持理念的不同,从而会展现出“不同”的威能!
但五仙之根本,在于天之不朽,地之不堕,人之不屈,神之不灭,鬼之不死。
火帝做出了变革,他的理念与龙师不同,希望开辟新的道路,改变一片新的天地,而不像是龙师一般,把自己化作大劫灭世。
后来者,归藏是最为平和的,而代表未来的人皇有了新的抉择,他找到了火帝的路,并且认为可行,于是和无何有之乡做了交换,果断舍弃了“天”而换来了“人”,列圣瞬间便化为了人道极致的法,同时暴露在所有大圣的注视之中,而他想要开辟新的道路,这是与火帝的“人”不同的“道”!是要以人去代天,替天行道,可惜,最后依旧失败了。
归藏有过这种想法,可他最后放弃了,这四个人被镌刻在天书之中,三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这正是无数苍天,也是那位不知道名讳的“书写者”对于浑沦与太一的挑衅。
PS:关与无何有之乡的小脑洞联系: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是庄子提出的,是属于理想中,空空旷旷,是空洞而虚幻的梦境,更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地方,多指的是逍遥到极点的圣土;
而很巧合的,应该有很多人知道,FATE里亚瑟王的剑鞘名为“远离尘世的理想乡”,这在历史中的原型正是凯尔特神话中的圣地“阿瓦隆”,象征着来世与身后之地,是彼岸中的极乐净土,在湖中仙女居住的岛屿上,没有岁月与时间,一切都不会老去。
所以,梅林=庄子?
(开个玩笑,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啦!除非庄子真的成仙了差不多。)
第一千零一章 四圣同身,火帝之言论至尊
老农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尤其是在想到最后那无名的书写者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笑之音。
那个断掉的篇章是无数天意所写下的,但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位执笔之人,或者不由说,正是那位执笔人,书写者引导了诸多苍天,从而以尘世为墨,取天火为笔,写下了这流传亘古的篇章。
李辟尘看着那位火帝的虚影,对方连容颜都模糊不清了,正如那突然开口的九色鹿所言,眼前的火帝连山氏,仅仅是一道遗留的念头罢了。
李辟尘想到了龙皇,这对于祖先的祭祀,会诞生出不可思议的变化,而龙皇并没有太上之身亦不曾留下五仙,本就是从虚幻中来,到虚幻中去,聚合了无数魂魄与真灵而衍化的,此时这位火帝,他接受了整个巫道的尊奉,化为穹昊氏,而连山的本名早已被人遗忘。
但纵然如此,穹昊亦是连山,这样一来,众生的祭祀与礼奉为他留下了一道念头,这与龙皇的祭灵又是何等相似啊!
不,应该说,龙皇本身的出现,或许正是参照了巫道祭祀穹昊氏的办法!
莫名的,似乎又有线串联起来了,李辟尘看向那个少年人,闻人牧此时听闻了李辟尘的真身,他眼中出现了不可思议与惊诧,过了约有十几个呼吸,闻人牧问道:“我听部族中的强者们说,仙人们的首领天帝已经重伤垂死,可你现在……并不像是受伤的模样。”
李辟尘笑了下:“他们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重伤垂死,只是这里并不是元荒,你在元荒之中,难道见过九色鹿吗?”
闻人牧摇摇头,又道:“这里确实不是元荒,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穹昊氏指引着我,他让我上前来,可我……并不知道他的意思。”
闻人牧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团火焰汇成的大圣,而后看向李辟尘:“天帝会杀了我吗?”
李辟尘:“我为什么要杀一个无辜的人呢?”
闻人牧:“这里或许是你的行宫?亦或是一处自己开辟的世界?我已经成年了,知道很多仙人拥有的手段,而我到了这里,只是想看看仙人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我认为大庭圣部即将发起的战争是不义的,所以我才想看看,如果仙人都是饮人血肉的存在,那么参战杀了,也不会在心中产生愧疚。”
李辟尘看着孩子:“你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闻人牧点点头:“嗯。”
李辟尘:“那么现在,你说服了你自己吗?”
闻人牧:“我认为……大庭……是不正确的……嗯,应该吧。”
李辟尘笑了一下:“你看见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更是来到了这里,被穹昊所指引,那么,这位火帝,我与你不曾见过,老前辈,您又想和我说什么呢?”
火帝的容颜与样貌依旧模糊不清,这仅仅是一道祭祀出的念头,太古老也太残破了,真正的火帝已经回不来了,他泯灭于岁月的长河之中,被光阴所斩杀,连太上之法也坠入了幽冥之中。
故而,太上之中,“大赤”到底有没有被人继承,或者继承了几代,他是都不知道的。
火帝静静的注视着李辟尘,而九色鹿从川水之上踱蹄行来,它望着火帝,也就是这位穹昊,亦可称呼为连山氏。
“我在重复他的话,他说你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但前途也依旧是未卜,选择了天的同时真的可以兼顾到人吗?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四圣,同时被四位太上所选中,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情。”
九色鹿在开口,并且对李辟尘言明这是在重复火帝的话。
她突然能够听见了,能够听见火帝的声音,而这些话出口之后,老农的神情便有些不对劲,他晃了晃脑袋,拍了下耳朵,眼中出现了惊奇。
“纵然逝去了无数岁月,也能够让我听不见你的话吗?连山归藏,真是可怕的两个人啊。”
“归藏是从浮黎境中离去的,他本身就是不可言语的仙圣,而连山氏却恰恰相反,他最初,是这天地苍茫中,第一个‘人’。”
“因为弱小,所以经历过苦难,故而更知晓天上天下的霍乱,在后来登临苍茫,真正把连山之名化为火帝之尊,这也是为什么舍弃了‘天之仙’而选择‘人之仙’的结果。”
“仙者,最初并非是仙道,而是存在与尘世。”
“人的意义,最初指的是无名之君,他是存在的,但后来不存在了,故而出现了尘世,这是太一对于‘仙’之一字的解释。”
李辟尘与九色鹿在对话,后者复述着火帝的声音。
“古时候,也曾经出现过二圣与三圣,这并不值得惊奇,虽然八十一法,八十一道,都是不同的东西,但是太上的道是根据太上的法而衍化出来的,是传人在选择太上之法,但亦是太上之法在选择传人。”
“但是四圣,这便不可思议了,三种道路已经成型,为什么还能容得下第四道的声音与光芒?这是自太古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九色鹿的眼神变得有些虚幻与缥缈,她似乎短暂的失去了自我一般,而火帝的话与她的声音从口中不断被吐露出来,化作天乐萦绕在此。
“至人,神人,圣人,这是万物最后都要走上的道路,一切的大道在此三道之上衍化,你知道的,最古老的时代,道生一,这个一是为无名之君,一生二,这个二,是太一与浑沦,二生三,这当中,便涉及到太一传法三天尊。”
李辟尘开了个玩笑:“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
火帝不回应李辟尘的话,他似乎只是为了诉说而来:“三生万物,故而三大天尊之后,便有了一切众生,有情众生,无情众生,半情众生,非人众生,此为四大众生相。”
“是故,三之一字,根本之大道不过三,凡事万物亦不过三,你打破了这个数字,成为了众生之后的‘四’。”
李辟尘:“那么,是好还是坏?”
九色鹿(火帝):“并不明白,并不知道,没有人走过,自然没有人懂得。”
“或许是回归到最原本的无名之君,也可能成为新世的开辟者。”
李辟尘忽然询问:“火帝,您如今还能看得清楚,我是哪四位太上吗?”
九色鹿(火帝):“三个看得清楚,一个无法窥见,因为我终究只是一道残念,不是真正无缺的连山氏……不,我已经不是连山氏了,从来到元荒,我就仅仅是连山氏念头化作的穹昊氏,甚至诸位太上也在我的记忆中开始消失……这第四道法,超脱了常理,那就是你打破枷锁的关键所在吗?”
“是它选择了你,不对……是你选择了它。”
第一千零二章 祝融血骨,光照人间衍云烟
李辟尘:“一切源自于偶然,属于未来的偶然。”
九色鹿(火帝):“那便是必然,属于未来,便是太一给予的必然。”
“从未来到过去,偶然本就是必然,无数的未来,无数的巧合,不断的变化,但当这些变化定格,它们也就成为了过去。”
“这就是浑沦和太一争执的东西,这苍茫寰宇,存在的东西,不论是有情众生,还是无情众生,还是半情众生,亦或是非人众生,他们所‘存在’的‘地方’,充斥着的,到底是岁月还是光阴?”
“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死循环,他们两个人在无何有之乡内,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故而众生都悲苦的居住在他们的争执之中,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圣们也是如此,他们也是可怜人,被浑沦与太一的争执所波及,只能在其中困顿的流利往返。”
李辟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大圣们说的如此“可怜”,不由得笑了一下。
是的啊,这样看起来,那些自称掌控了无数人间,更是诸多天域之主,连苍天青天都要叩拜的大圣们,事实上也同样都是一些可怜人。
“古往今来,没有人能找到浑沦与太一吗?无何有之乡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李辟尘:“真的想寻到入口,看一看啊。”
九色鹿(火帝):“没有这个必要,那是众生沉沦的地方,亦是过去与未来纠缠厮杀的位置,更是空空荡荡的众生故乡。”
话语之中的晦涩之词很多,李辟尘还难以理解其中的真相,只是笑了一下,道:“真的没有必要吗?众生沉沦之所,莫非连天尊也会迷失吗?”
九色鹿(火帝):“天尊自然不会,他们已经超离了这个世界,事实上,也只有天尊能够在无何有之乡内来去自如,剩下的,就连至真也达不到。”
“但是至真境是一个奇怪的境界,事实上,在亘古以前,并没有至真的存在,是直到我逝去之前,才出现这个境界。”
李辟尘:“至真境中有什么秘密吗?”
九色鹿(火帝):“会死,强如大圣也会死去,如果无法活过来,那就真的死了。”
李辟尘:“不明白,死了便是死了,难道还能自己活过来?那幽黎天岂不是威严扫地?”
九色鹿(火帝):“大圣的死,和凡人的死不太相同,你知道的,大圣们在过去的道影停止了,故而死去的是未来,而非过去。”
“光阴在向着前面奔跑,大圣们的过去不可更改,故而他们把‘当世’保存下来,死去的是未来的影子,也是未来的自我,杀掉了未来,但当世依旧存在,故而又能创造出新的未来。”
“可大圣要化至真,这就是把自己的‘当世真身’投入生死之间,如果这时候死了……过去不能复活自己,未来更是直接崩溃成虚无。”
“即彻彻底底,在这个世上不复存在。”
这就是大圣化至真必死的秘密,李辟尘明白了全部,这涉及到了岁月与光阴,果不其然,大家还是在浑沦和太一的争执中,在夹缝里求得生存。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所以有遁去其一,至真这个境界,就是遁去的一?
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而如今的岁月,对于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的解释也很有意思。
因为浑沦和太一的争执,故而岁月与光阴开始变化,大道就是他们争执的根本答案,当中有一道缝隙就是至真,通向天尊的道路,而天衍四十九,这个天,指的就是浑沦和太一。
“所有人皆在天之下,凡超脱天者,必仍在道之下!”
“若能超脱于道之上,闻所未闻,见所不见,得所不得,无所不能,此为真正超脱!”
“然——!”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响,似乎是李辟尘自己脑海中划过的灵光惊雷,又好像是附身在九色鹿身上的火帝在说话。
“我们本依靠道而生,若超脱道之上……我们还真的存在吗?”
“或者……道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
这是一个极其高深的问题,任再是强大的人也会答错,因为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更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对于道,妄下论断,所有的解释都是基于自己本身所处的高度来回答的。
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山一重,水一重,谁看到的又是真的呢?
谁又敢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定是存在的呢?
修道修至如今,却修了个不存在的东西?
那我们,修的是什么?
李辟尘脑海中的声音在回荡,可以确定了,那正是火帝的自问自答,而此时,九色鹿眼中的火光开始散去,这位古老的至尊终于消失,但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不过,李辟尘感觉到了,他的消失仅仅是对话和显圣力量用光了而已。
“终于结束了吗?在浮黎境中,用人间的力量,居然能支持如此之久啊,纵然是连山氏也不可能在此久待,若是归藏,倒还另言。”
“传说连山氏曾经把自己的血洒落在乾坤之中,遗留了无数的血脉……”
老农开口了,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李辟尘的耳中,这时候,李辟尘才想起来,这浮黎之境内,一天便相当于人间的十年。
而十年积攒的力量,并不能激发一位太古时代的影子,故而用上八千年,亦或是八万年来所获得的伟力,才不过能在这浮黎境中呆上八百个呼吸罢了。
九色鹿恢复了正常,她晃了晃脑袋,而身边的那束火光开始黯淡,连山氏的容颜变得无比的虚幻,最后化作轻烟散尽。
闻人牧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此时李辟尘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又是同时一刹那,最后的一缕轻烟落下,转入闻人牧的眉心之内。
神烈的战名出现了,在这一刻被扭曲,在浮黎境中被转变,李辟尘望向那两个字,此时神烈二字已经成为了新的名讳,代表着光明与火焰。
老人讶异的看着闻人牧,开口道:“误入浮黎境的小子,原来如此,你正是连山氏遗留的诸血之一啊,难怪难怪,怪不得能够被指引,随后来到这里。”
有宏伟的钟声响起,传遍了浮黎万象之境。
闻人牧处于懵逼的状态,他摸了摸自己眉心,那里面印刻了新的名讳,是穹昊,也是连山赐予的名字。
唤作“祝融”!
PS:大庭氏,为古中国上古七十二帝之一,炎帝本部,曾经出过数位炎帝,连山,大庭,共工,祝融,皆是从炎帝部落(大庭氏)中走出来的,包括最广为人知的炎帝神农氏(所有的炎帝都被称呼为神农氏,这是世号)。
《左传》昭公十八年疏也称先儒旧说,皆云“炎帝号神农氏,一曰大庭氏”。
东汉王符《潜夫论·五德志》:“有神农首出常羊,感任姒,生赤帝魁隗,身号炎帝,世号神农也,代伏羲氏。”
第一千零三章 初血洒世,玉山禾亦御山河
火帝的余光已经消失,那位烈火化作的大圣身影也终究无踪。
老农对着闻人牧在笑:“你的先祖给你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你是他所遗留在世上的诸血之一,被赐予了恢弘的战名,或许通过你,在你这一世,很多连山氏曾经洒落的血都要沸腾起来了。”
闻人牧不解,他的神情中带有疑惑:“我是祖先的诸血?可穹昊……不,连山氏先祖,难道整个大庭圣部之下,凡我等尊奉您的,不应该都是您的血脉延续吗?”
李辟尘笑了,与老农对视一眼,于闻人牧道:“错了,你的血是特别的,依照老人家的话,你是最初时,火帝连山氏洒落在人间的真血,换而言之,你也是所有尊奉穹昊氏之人的‘祖先’,你是‘初血’。”
“获得了共鸣,唤来了上古之时的真血,这已经不是血脉延续者,而是成为了另外一位新的‘祖先’。”
李辟尘:“这是一种意义上的返祖。”
闻人牧眉心中的战名在熊熊燃烧,发出璀璨的金与赤之光,紧跟着,浮黎境中的高天开始变得七彩斑斓,那大千万象都衍化出来,伴随着这个战名而释放属于自己的光华。
老农的锄头立在地上,望着变化的大千高天,万象衍化烟云,他对李辟尘道:“连山氏遗留的真血们要苏醒了,祝融出,光耀诸世,有人被连山氏亲自点化,故而因为冥冥中同源的联系,其他的人也会被唤醒初血。”
李辟尘负着手,点点头,随后望向闻人牧:
“又是一个继承者的时代,我要离去了,孩子,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闻人牧抿了抿嘴:“如果我和天帝一起出现,那我会不会被判为叛族罪?”
他有些担心,而李辟尘笑了一声:“那我便让他们都开不了口就好了,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做自己的事,让旁人去说,你心中有自己的道路,这是十分高贵的品质,不要被他人影响,亦不要被他人所蛊惑,时时刻刻认清自己,才不会陷入迷茫与怒火之中。”
闻人牧从这两句话之中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不容置疑”,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道:“天帝……是要对大庭圣部进行惩戒吗?”
“我……我能否恳求您,不要发动战争呢?”
孩子的语气带着斟酌,闻人牧从这位天帝的身上所看见的,是从不曾感觉过的可怕,纵然是圣部之中的天人,纵然是那位天秦部的龙首巨神,也从没有给过闻人牧如此浩大与不可及的感觉。
太高渺与强大了,简直不应出现在人间,似这位仙道首领这般强大的存在,不应该早就飞升了才对吗?
比大巫更强,但强出多少,闻人牧心中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或许圣人也拿不下这位天帝?不,从地位上来说,这位天帝在神话中的位格与诸圣部的圣人是相同的。
李辟尘看着闻人牧:“如果大庭氏想要发动战争,那么我自然会出手,这要看你们那位圣人,与我同为太上的那位‘玉皇’是怎么想的了。”
浮黎境中,万象衍化,李辟尘得四圣身,天帝苏醒,瞬间便查明了一切。
故而能感觉到那位太上,亦能知道他如今到底是“谁”。
天帝观世,而李辟尘,曾经亦入过“观世”境。
闻人牧的面色又些哀愁与困扰,李辟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一座云山的来历,你想听吗?如果想的话,我会和你仔细的讲讲,这可是一个十分恢弘与壮阔的故事。”
闻人牧:“天火部的大巫尊曾经从帝山中得到了许多传说,湟水的两侧,诸多人部听着您的故事长大,我知道您曾与那常羊山的无名巨人争夺至高天位,那位巨人败了,故而被斩去了头颅,天火部的人们敬佩他的勇气,故而称呼他为刑天。”
李辟尘笑了:“刑天吗?可那个石头人,根本不配这个称呼,他确实很强,也确实与我争夺过至高的天位,这当中的纠缠要说上很久,所以我不会和你讲,我是正义的,他是邪恶的,这没有意义。”
“当你听完整个故事,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李辟尘吸了一口气:“天帝云山啊,这是你们的称呼,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片悲惨的乐土,从大圣的手中落下,最后因为纷争而崩溃。”
“第五重乐土,这是它曾经的名字。”
东皇钟升了起来,恢弘的钟声再一次敲响,老农双手搭在锄头上,那锄头的铁脑袋拄着地面,泥土被捣的凹下去一块,李辟尘和闻人牧讲着过去的故事,这并不遥远,仅仅是六十年前的一段岁月罢了。
但对于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或许称得上是一段往古的神话。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六十年已经足够漫长,纵然他生来便有千年寿命,但不论是什么样子的生灵,在最初的二十年岁月中,都是一样的。
万年的神龟也是从小时候开始成长,千岁的蛟龙亦是从蛇开始衍化。
岁月在过去铸造出了历史,而历史渐渐成为了传说,传说最终化为神话,而神话又被光阴笑着说了出来。
李辟尘在人间渡过了四百多年,在苍天的意志中渡过了一千年,再于元荒沉睡了六十年,如今也活到了一千五百岁了。
大钟悠悠,道尽百年来的故事;洪音浩浩,说着千载的春秋。
“这个拿去吧。”
老农指了指水边的玉山禾,李辟尘道谢,此时又听老农道:“玉山禾,亦唤作‘御山河’,古往今来,能查天者为帝,今来世去,唯帝可御山河。”
那琉璃般的玉禾带着一片稀疏的禾苗升了起来,被李辟尘拿住,泥土滚落到朦胧的白水之中,随后,天帝与孩子消失了,在浮黎境中彻底失去了影子,连一点遗留的东西都没有落下。
只有那洪钟大吕还在回响,从丘上传入水中,自水中影响着群山,自群山再升入七彩斑斓的高天之内。
于是整个浮黎万象,大千之境,全都开始回荡起这道钟声。
老农哈哈的笑,九色鹿低下头来饮着水,七色的蝶飞回来了,停留在九色鹿的鹿角上。
“浮黎境中有九座大丘,而轩辕丘不在这里,亦不属于九丘之一,众生想要寻到前路,必然要去往轩辕丘,很多古老者都是这样做的。”
老农自言自语,随后开始用锄头刨地,那一锄头落下,便是一千年的岁月被埋入了土中。
没有人知道老农的名字,只有连山氏与归藏氏知道。
他没有世号,也没有尊讳,甚至连姓名都是合一的,极其的简单。
他叫做“周”。
自浮黎境开辟以来,他就一直在这里了,而九座大丘上,原本是有九个人的,可如今,只剩下了三个人。
归藏是其中之一,但却属于消失的六个人,而周亦是其中之一,但却属于留下来的三个人。
……
连山氏点化了祝融的血,故而很多大洲,寰宇内外,全都开始了变化。
有人眉心中同样升起烈火,却是带着一种温和与高贵。
有人眉心中出现了七色的光,那貌似是来自浮黎境中的力量?
而还有人,必如在一座名为云原的大洲上,唤作太华的仙山之中,有两个年轻的修行者忽然脑袋一昏,眼中出现了青与绯的光华。
变化让数位地仙赶来,而这源自最古老初血的造化,同时让两个年轻的修行者成为了另外一片大世的“祖先”。
那当中衍化的战名,在眉心中跳动,一为“伏羲”,一为“女娲”。
第一千零四章 共工之乱,大庭天外听钟响(上)
轰——!
大庭氏中发生了变故,被囚禁的山崖突然炸碎,紧跟着滔天大洪水被呼唤出来,那红发的年轻人站立起身,击倒了数位看守他的强者,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连山氏的血在他的身上演变,成为了新的祖先,他的眉心中闪耀着碧色的光华,衍化的则是“共工”二字!
“陈道生!”
囚禁他的山崖轰鸣着炸碎了,这种变故自然惊动了无数强者,有大巫瞬间踏天而来,那种盖世的炁息震动天上地下,万灵都惊恐的匍匐,不论是龙兽还是大蛇,全都战战兢兢,盘踞在一起不敢擅自动作。
“四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撕碎镇天崖,在此作乱!”
大巫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意,浩荡到摧山崩岳,整个大庭氏,凡镇天崖处,那些滚下的山石尽数炸开,连同大地都开始悲鸣着颤抖。
四阕看向那位顶天立地的大巫:“溟涬!你这个背叛者,不忠于前代圣人,是陈道生座下的野犬,也配在此说我作乱!”
大巫面色严肃,巨大的身影压盖苍天:“四阕,前代圣人是禅让给玉皇氏,你没有资格质疑前代圣人的决议,这是大庭氏,主事者是当世大庭尊主,不是你四阕的天下!”
“你终究是年少气盛,不和你意便要造反吗,还是说,几百年的修行,让你觉得这大庭氏中已经没有你的敌手了?”
四阕:“也就在你们之下吧!若不是你们这些叛变的大巫抓了我,区区一群蝼蚁,怎么挡得住我四阕!”
他说的是真话,没有做作,在大庭圣部年轻一代中,不,甚至已经是年长的许多高手,都难以在比试上胜过他,可以说,大巫之下第一人的称呼实至名归。
大巫溟涬:“你认为,前代圣人不该传位给外来者,应当给你,是不是?”
四阕:“陈道生不过是外来的流浪之辈,何德何能,可掌我大庭圣部!这自古以来都没有外人掌权的道理!”
大巫溟涬:“这是圣人下的命令,你心中纵然不服,也不该再次作乱,如今压了你有这么长的时间,你居然还不悔改!”
四阕:“多说无益!让陈道生出来见我!不然我水淹大庭圣部!”
滔天的洪水不知道从何而来,大巫的目光眯了起来,刹那凝聚到对方的眉心处。
那当中,一股古老的气势在散发,在酝酿,当中带着的,是他无比熟悉的炁息!
穹昊至尊的炁息!
“那是……名讳……不对,是战名!”
“共工……共工氏,穹昊氏赐予的名讳?”
这位大巫无比的惊讶,而四阕带着一种傲然和愤怒,对大巫溟涬道:“你看清楚了!我现在就是穹昊氏所指定的传人!如今,我要为大庭圣部拨乱反正,把那个外来者彻底从这里驱逐,甚至杀死!”
声音浩大,此时已经又有大巫出现,大庭圣部在诸天寰宇内堪比仙道七十二福地,巫道祖庭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仅仅才几个大巫。
当然,巫道难修,并且当中除去圣人外,没有其余的,真正天桥九步的高手,这是一种自古以来的掣肘与限制,成圣人者,不论资质如何,凡成当世圣人,必有望巫道巅峰,而其余人皆是要差了一筹,被压制的无法更进一步。
故而只能无限接近,也就是所谓“比肩”,但却并非真正的天桥九步。这样的人,大庭氏中只有三位。
所以当初大庭圣人说,想要攻伐帝山,是可以打下来的,但肯定会出现流血与牺牲,对方有一位天桥九步的无上人物,第九步与第八步,在仙道之中,就是云泥之别。
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
足足有四十位大巫到此,那种庞大的气势几乎压垮万古诸天。
而同时,四十位大巫也都看清了四阕眉心中的那两个字,带着穹昊氏独有的炁息,名为共工的战名!
“穹昊氏赐予的名字?!”
“不可能,之前并没有祭祀,穹昊氏的威能不曾降临在此,怎么会让这个叛逆突然觉醒血脉?”
“不对……他或许是另外一种情况……”
“祖先之血?你说他复苏了祖先之血?”
大巫们露出惊容,而四阕站在大地之上怒吼,四周的大水蔓延过来,其余的在他身后汇聚,凝成两只巨大蟒龙的模样。
脚步声响了起来,大巫们感觉到了一种天生的压制,顿时心中一震,纷纷让开道路,变化成七尺人身,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这种场景十分的熟悉,是大庭圣部的圣人驾到了。
四阕的眼中带着滔天的杀意,红发飞扬,死死盯着那个从远处走来的家伙。
木仗落在地上,药篓已经放下,陈道生望向四阕,高天法神跟随着他,半步不离。
“陈道生!我要挑战你,开生死斗!胜者为圣,败者,死!”
“你如果不接下,我便水淹大庭部!”
他放出狂言,四周的大巫面上颜色十分不好,有人甚至准备在此动手,然而却被一些老资格的大巫拦下了。
“他拥有穹昊氏亲赐的战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炁息确确实实是穹昊氏的……”
这些老大巫的态度忽然有些暧昧了,但却没有表明立场,因为以前的话,圣人最大,前代圣人传位时,他们虽然也有不服,但这百年以来,跟着新的圣人,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也算是认可了对方,但如今,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带着穹昊氏亲赐的名讳,这让他们有些傻了眼睛。
能有穹昊氏亲赐的名讳,又本来就是大庭圣部中的人,再加上四阕是因为反对玉皇氏而被囚禁的,故而,这种种联系,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揣摩着,莫非是穹昊氏也不愿意让外人掌权,这才送来了这么一个“正统的继承人”?
那,到底是听从前代圣人的命令,还是遵循当世圣人的话语,亦或是……尊奉穹昊的“指引”?
这些老资格的大巫有些进退两难了。
陈道生的木杖在地上触了一下,望着四阕,又把目光在四面八方环绕了一圈。
不少大巫眉宇之间有着忧愁,还有些带着怒意,亦有一些低下头,轻叹而不敢直视玉皇氏。
“我接受你的挑战,就如你所言。”
陈道生拄着木杖:“胜为为圣,败者唯死,一对一。”
“既然你带着穹昊氏的战名,那今日我诛除了你,大庭氏便彻底稳定下来了。”
第一千零五章 共工之乱,大庭之外听钟响(中)
“世圣,圣部中的生死斗,是不可以动用大巫级道行的。”
高天法神出生谏言:“以四阕的身份,他是不配和您进行一对一较量的,我愿意代替您出手,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四阕的眼中满是杀意,此时冷笑:“玉皇氏,陈道生,你不敢和我比试?不动用大巫级的道行,你就是个废物吗?”
高天法神的眼神带着杀机,而陈道生的木杖在地上轻点了一下。
“你不用激将我,即使不动用大巫级的道行,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话说着,已经向崩塌的镇天崖走去,高天法神还想说什么,但被他制止了,便也只能住口不言,而四周的大巫则都退开,把这里留出空地。
四阕冷哼:“在这里吗?我们两人的战斗,可能会把这一片大地都毁掉,还是去湟水南极进行决战吧!那是伊水所在的地方!”
陈道生摇了摇头:
“不需要焚香祷告,亦不需要祭礼奉天,更不必前去伊水,那太远了,就在这里,速战速决吧。”
陈道生身上的炁息开始降低,被压制下去,而四阕目光冰冷,看向四周:“狂妄自大,你果真是外族之人,不顾大庭众生的死活……还有你们!溟涬,你们不出手进行封印吗?”
那些大巫皱起眉头,陈道生看向他们:“下手,封掉我的道行。”
“世圣……”
有人话语中带着犹豫,但最后还是称了一句得罪,于是四十位大巫齐齐出手,把陈道生的道行封掉,这一下,他是彻彻底底掉下了大巫级。
“很好,你还算有点种!”
四阕眉心中,共工的战名越发辉煌,这场生死斗开始了,他身后的两只水蟒巨龙咆哮起来,化作滔天的大洪水盖压过去,里面带着赤色的血与雷霆,如能摧毁万物众生!
水龙水蟒噬咬,陈道生被吞噬,化入漩涡之中,而四阕踏步,身躯突然变成七丈高大,当中一只大手化出,排山倒海,直向着水流漩涡拍打而去!
这一掌的气势澎湃到了极点,四周大巫有人面色微变,惊道:“几乎比得上大巫的力量了,他的道行……”
“确实是还在大巫之下,但于力量上已经不弱寻常大巫,诸位,你们之中有人,说不得仅在力量上还不如四阕共工氏。”
有人沉声开口,于是便看的有几位大巫的面色严肃下来,而那漩涡轰然炸开,当中伸出一只玉手,稳稳当当的把那一掌挡了下来。
是的,琉璃玉手,此时陈道生身边的所有水雾尽数散去,滔天的大洪水宛如遇到了什么不可抵挡的天敌一般,四阕眼中露出惊容,但下一刻,那些咆哮的洪水忽然调转矛头,直接向着四阕处杀去!
洪水成为了倒戈者,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四阕被自己的大水吞没,火红的头发飞扬在其中,四阕在水中哼出了声音,刹那,无数的赤色火光浮动,水火交织,一尊九头的巨兽蓦然踏地而出!
“恶神九婴!”
这头九婴是被四阕造化出来的,并且是摹刻了古老时代的某头九婴之影,自然比曾经在云原上的那只九婴要强大的多,那一只还属于婴儿,这一只则已经算作是青年了。
九头吞吐水火,整个大庭圣部的山岳上突然都迸发出大水来,无数的皮帐中发出震惊的声音,四十位大巫同时出手,把整个大庭圣部所在的高山直接抬到了天上!
约莫有三千座山岳升天,连绵不绝,而陈道生与四阕仍旧在大地之上,那些水自山发,从高天坠落,宛如天河瀑布,四面八方,无数九婴的影子都出现了,水火同舞,纠缠爆裂!
陈道生看着这一幕,而四阕的狂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同时,那还带着一种极其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是恨自己夺去了圣人位,还是恨自己夺去了他本来应该得到的东西?
还是真的,为前代圣人而伤感,故而报复?
似乎哪一个都有,但在陈道生感觉中,四阕此时的恨意来源,更多的,是前面二者吧。
但穹昊氏赐予了他战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道生自嘲的笑了一下:“难道真的是那位至尊在天上注视着大庭氏,识破了我的意图吗?”
“为了不让我取得你的火与光,故而弄出了这么一个‘继承者’?可惜,他并不是我的对手。”
陈道生看向对方:“四阕,现在你在这里认输,我还给你一个水正的位置,如果仍不悔改,那你便只能被我流放。”
四阕:“流放?不,败者只有死!”
陈道生注视着他,随后叹了一声:“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叫做天根,他同样也是施展水火的好手,你的这水火之法,和他比起来简直如同小巫见大巫。”
“古老相传,光阴与岁月的交界处,有一株树,这树上长着两根枝桠,一个伸出去探向光阴,一个伸出去探向岁月,前面的叫做茂,后面的叫做酸,而光阴之前的是南海,岁月之后的是北海,南海的大帝叫做倏,北海的大帝叫做忽。”
“倏忽之法,形容水火纠缠之快,犹如光阴斩之岁月,故而明为此言,你的水火实在是太慢了,难以形容成光阴斩岁月,故而太弱,太弱。”
四阕不知道陈道生在讲什么东西,但其中的嘲讽还是听得懂的,故而大怒道:“我太弱?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玉皇氏,有多强!”
“死吧!你这混……”
他话不曾说完,然而下一瞬间,陈道生突然出手,那只巨大的琉璃之手蓦然伸了出去!
天地寂静,万物归去,返本还源!
一掌推出去,所有的水全都消失了,被四阕以共工之名唤来的洪水寂灭下去,水的身躯被大地吞没,剩余的炁息则交还给苍天。
玉手抓住了四阕的脖颈,琉璃的光华萦绕其上,陈道生的右臂此时有不老的辉光。
“怎么会……”
那只琉璃大手消失,陈道生单手抬着,扣住四阕的脖颈,这场战斗极其的儿戏,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天威居然被对方一巴掌打的散了个干净?!
“无法理解吗?”
陈道生开口:“你们称呼我是玉皇氏,可你知道这玉皇二字代表什么吗?”
“玉要千年才会老去,但老去的玉却更加的美丽,皇者乃是至高无上,因惧怕皇者威严,即天规地矩不能锁我身,凡因玉难老,老而更辉,故欲杀我身者,须得施展三千二百劫难同时斩我,否则便是伤不到我分毫。”
“人劫有七十二数,天劫有三十六数,这当中,七十一道人劫斩不得我,三十五道天劫不能伤我身,若要以此一百零六劫杀我,须得如此反复,共计三千二百劫难,方能伤我身魂。”
“人劫之中有一劫可伤我,天劫之中亦有一劫可伤我,可你的水火之法不入诸劫,自然伤不到我半点。”
“凡我玉手琉璃所触之处,【道】不如我者,凡发任何劫难皆归天地而去,四十七个昼夜之内,再不得临尘。”
第一千零六章 共工之乱,大庭之外听钟响(下)
“我本来欲留你一命,但现在,看来还是把你诛杀了好一点。”
陈道生此时已经定了念头,不论穹昊氏到底是怎么想的,眼前这个带着敌意的,狂妄无边的年轻人四阕,是必须要斩掉的了。
四阕的双眼中充斥着血,他感觉到共工的战名在颤抖,却没有办法呼唤出水来,自己本身的法都被镇压了,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就是玉皇氏独有的力量吗?
他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找不到能杀他的办法,而他用琉璃之手打散了自己的道与法之后,在四十七个昼夜之内,自己再也不能施展这些招数了。
道不如他者,也就是说,他的道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如果没有比他更强的意志与决心,无法凝练出更高的道,便会被他直接镇下。
可这个更高,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呢?
四阕心中的怒火依旧不曾减少,愤怒的几乎咆哮出来,然而喉咙被掐着,不能说出半句话,对方的力量同样巨大到不可思议,甚至比自己更强。
巨大的羞辱,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胜过自己!自己是穹昊氏亲自赐予战名的勇士,是引导大庭圣部走向辉煌未来的领军者,居然被一个外来者打成这副模样!
对方自降境界,结果自己仍旧不敌!
穹昊氏的辉光,四阕的眼中几乎喷出血火,他眉心中的战名在发光,而初血的力量同时在震荡着他的肉身与真灵,就在那只玉手即将捏碎他喉咙的一瞬间,四阕忽然化作一道水光飞了出去。
这是不可想象的,连陈道生也懵了一下,毕竟对方的法已经被镇下,怎么可能还可以施展妙术?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战名在发威,穹昊氏终究显化了一点神圣的力量,救下了他的这个子孙,那道水光向着远方飞去,陈道生看着那道水光,存了试探的念头,忽然再度伸出手来。
玉光华盖从天压下,盘踞这片古老的天穹,那道水光被从天拍落,重重砸在地上,而眉心中的战名开始黯淡下去。
四阕灰头土脸,眼中带着怨毒与恨意,陈道生向他走过去:“先祖的魂在庇佑你,这就是拥有穹昊氏战名的力量吗?”
“不错!”
四阕迎着陈道生开口,依旧带着不服与冷笑:“像是你这种外族人,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穹昊氏的威严,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穹昊氏的火与光!”
“你只是一个外来者,一个区区的……”
当——!
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有钟声不知道从何处响了起来。
浩荡,高渺,辽阔,寂扬,悠远。
好像是自很远很远的天外传来的,又想是从神话中的某处大丘,某座大海,在那大丘的尽头,在那大海的彼岸传来的声音。
第一响,天地之中,荒原之上开满鲜花。
第二响,乾坤内外,扬起的尘土开始落下。
第三响,寰宇上下,万灵众生都听到了声音。
陈道生略有惊疑,他望着高天,四下观看,而四阕也是不断转头,寻找着这道钟声的源头。
第一百响,惊人的情景出现了,那就是破碎的山河忽然恢复,死去的白骨也变作了泥团,芸芸诸生同时开口,在诵唱古老的歌谣。
有人的声音出现了,陈道生与四阕同时向着一处土地望去,那有两道影子出现,是虚幻的,似乎不是凝实的,而一条土路歪歪扭扭,路的两侧,开满万紫千红的花。
碧落称天,却化而为叶,青尘万世,只聚散成烟。
穿着古朴黑白袍的道人,鹤发童颜,他走着,说着古老的神话,而边上跟着一个孩子,只是一眼,陈道生就认出来了,那是大庭圣部下辖人部中,崇阳部中人的炁息。
这是一个属于大庭的孩子,而他跟着那个道人,毫无疑问,对方是一位“仙”。
两个人在土路上走着,歪歪扭扭,完全无视了外面的两个人,似乎对于天帝与孩子来说,陈道生与四阕都是不存在的人。
火与光在跳跃,陈道生看见了那孩子眉心中燃烧的东西!
亦是毫无疑问,那是穹昊氏的炁息,并且相比自己正要诛杀的四阕,这个孩子身上带着的穹昊之炁,是如此的炽烈,如此的耀眼!
就好像明月与之萤火,不可同语!
“这……怎么会……穹昊氏还选择了另外的人……怎么会这样……”
四阕感觉到了那股炁息,同时甚至,感觉到了来自真灵深处的震动!
那是一切的根源,是的,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初血觉醒,是因为穹昊氏选择了这个孩子,他觉醒了,故而所有带着初血的人,都觉醒了。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他粗重的喘息着,而陈道生则也明白了一切,顿时带着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四阕。
四阕的牙咬的咯吱作响,陈道生转过头,注视着那孩子眉心中的火与光。
名为祝融,带来了自己最希冀得到的力量。
真正属于穹昊的火苗就在那个孩子的眉心中,这也是自己计划了三百年希冀得到的东西。
陈道生向着那片花海,向着那片土路踏出了一步,然而那位黑白袍的道人转过了头,他满头的白发已经扎起来,额前还有两缕发丝,被转头的风吹得动了一下。
双眸之中带着极其莫名的情感,不知道是笑,还是怒,亦或是疑问?
他的脚步停下来了,闻人牧也停下了,但孩子依旧沉寂在神话故事之中,唯有天帝转过头,注视着那位玉皇。
天帝,玉皇。
从权柄上,从过往上,从最初被无名之君遗留下来时,二者都是极为接近的。
但也只是接近,可从道路上,如果仔细探寻,会发现根本不同。
天帝,统御的是寰宇一切众生,这代表这无名之君中的那个君字。
而天帝能查诸尘,所制定的天规地矩之中,纵然是大圣也必须匍匐,可唯独玉皇,是不被影响的。
因为他同样拥有统御天地的权柄,可这统御的,却是自己本身。
人身便是天地,便是乾坤,这与混元的根本两条路中,其中一条,是殊途同归的。
但玉皇与混元,又有巨大的冲突,因为混元无相却掌造化,玉皇虽知造化却不掌。
二者相悖,不可相融。
故而玉皇者,一百零八劫只有两劫可伤,若不以此两劫为根本,其余诸劫必须重复上三千二百次方能伤到他,玉皇之法,自诞生起便已经靠近万劫不磨,故而能不听天帝调遣,因为他的皇者,是自己之皇,天帝之帝,为众生之帝。
皇者乃是本身无上,帝者乃是天与众生的至尊。
第一千零七章 天帝之邀,玉皇斟酌赴帝山
很久以前,一位叫做欺天子的太上化身,也就是神巫,曾经说过,得玉皇之人,当时与九玄论道期间的李辟尘,二人法力在伯仲之间。
但如今,对于李辟尘来说,已经渡过一千四百年的岁月,而对于陈道生来说,他在元荒待了三百年,而他本身修行了两百年,再加上曾经在某几处“它世”之中渡过了三百年,故而到如今,已经是八百岁的人了。
二者的法力真的还如同当年那样,不分伯仲吗?
岁月如刀,光阴似剑,这是最不可抵挡的两柄兵器,所有人的脑袋上都悬着这两柄刀剑,被斩中者,亦是散落在人间无数。
李辟尘看着陈道生,后者在此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他居然不能再踏出一步,这让他感觉到惊奇,注视着这位“天帝”。
“你如果想要和我说什么,那么就自己前来天帝云山吧。”
李辟尘的声音落下去,随后转身继续行走,虚幻的影子变得黯淡,这时候,陈道生才明悟,原来这出现的万紫千红,和那条歪歪斜斜的土路,居然并不是存在于元荒的景色。
他们在从什么地方归来?
天帝应该是在云山中,为什么会出现在其他的尘世?
陈道生没有去过浮黎境,那也不是谁都可以去的地方,原本是不可言之处,是因为归藏氏从其中离去,这才让浮黎境出现在诸尘之中。
“我想说什么……我想要那个孩子带着的火。”
陈道生面色变化了,他注视着对方的消失,而四阕此时站起了身子,他的身躯在颤抖,随后突然咆哮起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穹昊氏!您居然选择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我是大庭圣部中最强的年轻者,论出生何等高贵!这个孩子……他只是人部崇阳氏族的……”
“为何……为何……”
他明白了一切之后便不愿意接受,此时人都有点疯癫,而陈道生转过身去,此时天外,那四十位大巫早已看见方才出现的一切,皆是惊的不能多言,在这位玉皇世圣的注视下,缓缓落地,躬身称礼。
陈道生言:“四阕有共工之名,诸位,包括我在内,原本都认为此乃穹昊之意,但现在看来,四阕不过是被影响到的觉醒之人,他确实是有初血,但如果要凭此来选择大庭氏的下任圣人,我不坐此位,那也当是之前那个少年。”
“各位要拨乱反正吗?也可以,我退位让贤,但这圣人位,还轮不到他四阕坐。”
“况且如今,共工氏已败了。”
诸位大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只能低头称是。
陈道生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做出了判断,自己一直想见的人正是那位天帝,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崇阳部的,方才伴随着天帝离去的少年。
战名是祝融吗?真名是什么呢?
要得到穹昊氏的火与光,同样要寻找天威,故而不论是天帝还是那个少年,自己都要去见,那么帝山一行在所难免,何况对方已经向自己发出了邀请。
传位,真的要传给那个少年人吗?
如果能得到穹昊的火与光,那传位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因为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成为玉皇氏,统领大庭,不过是附带的产物。且这个少年上位,坐的必然要比自己稳固,对于巫道来说,祖先的指引比起后天的努力,要来的更加正统一点。
且对方还是巫道中的“初血”,他本身就是一位“祖先”。
穹昊氏的血衍化了无数的战名,故而衍生出无数的“祖先”,这是惊人的,同样,很多大巫也想到了这点,陈道生不认为他们想不到,这次四阕失败,而他们见到了方才的一幕,必然要回去寻找还没有其他的“初血”。
“如果能得到穹昊氏的火与光,让我窥见天的威能,哪怕给那个天帝打下手,尊他千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陈道生心中自有决断了,此时转头,看向半痴半疯的四阕,严声道:“四阕共工氏,生死斗终止,我以玉皇氏之名问你,如今你可认输吗!”
“若是不服,可以继续打过!”
陈道生单手负着,而四阕抬起头,几乎要把牙都咬碎,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法,共工氏的战名已经比之前更加黯淡,他再怎么动手,也只有失败一条路。
然而此时,他心中已经被愤怒与疑问充斥了,为什么穹昊氏选择了那个下部的少年,而不选择自己作为真正的“先贤”?
“我……输了!”
他几乎咬碎了牙,而紧跟着,陈道生开口:“我改变了主意,你认输了,很好,那么我不杀你,只是如之前第二次所言,将你流放,至于去哪里……”
高天法神此时开口,进谏道:“玉皇世圣,可将共工氏流放到南极伊水,那是湟水的南方尽头,少有人烟。”
有两位大巫叹息,陈道生点了点头,于是那二位大巫出手,把四阕镇压下去。
四阕被两位大巫镇压,但忽然抬起头来,对陈道生开口,几是一字一顿。
“自我开始,共工氏自成一族,虽礼穹昊,但却不遵任何一处圣部,我在即族在,我亡即族亡,大庭必有衰落之时,今日我被流于南极伊水,待大庭颓落,届时共工必然北来,夺大庭而代之!”
陈道生看向他:“若有此日,你有此本事,能取当世大庭圣人性命,那你自然可代大庭而成圣部,因若至此时,便是意味着大庭已经腐朽不堪,早当变革,若自己斩不下刀来,不若借你之手北入。”
“若到此时,你有此本事,那也是圣部之幸,穹昊氏在天,必然也是同意的。”
陈道生:“我等着你北来的那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便永远居在南极伊水,与那滔天的洪流为伴,若你真有圣德,自可将南极伊水治理,再造众生。”
四阕死死盯着陈道生,直到他被二位大巫彻底镇封,此时陈道生解开自我封印,地仙巅峰的炁息显化,单手压世,聚拢天地之威,压泥土而起,化作一尊浩荡神山遥遥而去,经过三十六个昼夜,轰然落在南极伊水。
只有一道声音浩大,吓坏了无数的南极生灵。
“陈道生——!待你退位,我必北上大庭,掀天而杀——!”
第一千零八章 浮黎锄土,共工怒触不周山
在很久以后,另外一个神话之中,大庭氏玉皇消失,祝融氏带领诸巫走上新道,然而共工氏误打误撞,因穹昊之火而踏入浮黎境的边角,从而截取了一段火帝残留的烟。
浮黎境中,那位名为“周”的老农,他所在的大丘上,忽然有一日,有一块小石头不知道怎么的,无风自动,滚落到了川水之内。
老农把目光看向了大千万象中的某一处,于是哦了一声。
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元荒之中,当年玉皇所布置的巨大神山被掀翻,炸开了一角,共工氏裂天而出,举起反旗,而大庭氏圣人亲征,祝融与共工战于伊水之畔,那座神山被他撞倒,整个伊水大地上的天穹都开始摇晃起来。
大地也被掀翻,得到了穹昊真传,两位顶尖的大巫打到天地都失去了色彩,而元荒之中的大战,那座神山倒下,对应着的,就是浮黎境中那坠落川水的小石头。
是的,另外一片天宇中,神话内写,共工与祝融战,共工败而怒触不周之山,故导致天柱折断。
而在这一片天宇,或者说……这一片“未来”的神话之中,还有女娲与伏羲的影子。
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伏羲杀巨鳌支撑天之四极。
不周山,在周丘之上,而周丘又称神民之丘,这自然就是浮黎境九丘之一。
老农每次耕地,那锄头一挥,便有一大片的不周山倒塌,事实上,所谓的不周山,仅仅只是浮黎境中的一些石头罢了。
满地都是。
距离周丘不远处的赤望丘上,有一团小小的残烟升了起来。
这不是火帝的烟火,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人的。
不周山在哪里?是周丘上的一块小石头?
真正的不周山?是浮黎境中,闻人牧曾经见过的,那若隐若现的山影?
无人知道,但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
共工氏被流放,大庭圣部彻底稳定下来,当然,很多大巫开始准备着手寻觅,看看还有没有拥有“初血”的传人。
钟声消失了,浩大的天音仙乐也终于寂静下去。
陈道生对诸多大巫开了口:“这是自天帝云山中响起的钟声,各位,仙道首领已经苏醒了,并且……我要去拜会他一下。”
这句话出口,高天法神顿时一惊,还不待其余大巫开口,他便立刻出言,可却不是劝阻,而是道:“此事危险,还请世圣务必带上我一起去。”
他的话很直白,边上有的大巫面色一变,立刻道:“胡乱言语,世圣,您说天帝对你发出了邀请……您千万不能前去,这等若大庭圣部之主前去对方的居处,您会陷入危险之中!”
诸位大巫又有人开口,谏言道:“俱明氏说的不错,您确实不能以身犯险,如今我们已经明白了,穹昊氏指引了新的先贤,但是那少年却在天帝的手下,您是要去把他换出来吗?”
“可那人再是尊贵,如今共工之乱刚刚结束,我们还是稍作休整,等诸多人部与龙部集结完毕,再联合天秦圣部,一举攻下帝山便可!现在您何必一人独自前往,这明显就是陷阱。”
这位大巫言语之中带着一点杀气,他的意思,是直接强攻帝山,不计代价。
陈道生失笑:“我不过一个外来人,诸位何必如此紧张我?”
这句话说的数位大巫面有愧色,纷纷拱手称罪,而陈道生摆了摆手,随后道:“我必须去见他,并不是攻伐帝山,说实话,现在我们虽然兵力齐聚,但对方那位天帝已醒……我个人认为,攻不下。”
他的声音落下,而有人张了张口,准备反驳,却突然似乎被人扼住咽喉一般。
因为忽然又有一道钟声打响,这一道钟声落下,整个元荒仿佛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
就好像在昭告什么,大巫们顿时哑了火,这难以想象,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种盖世强者出现,面对一个仅有一尊地仙巅峰的势力,居然还需要从长计议,甚至现在被惊的不敢多言?
实在是那位天帝苏醒时的景色太过骇人了,万物复苏,白骨化泥,春雷鸣颤,众生诵读歌谣,这简直从不曾有人见过!
谁见过没有灵的顽石突然开口,念诵着赞美的诗歌?
谁见过海中的游鱼突然长出翅膀,飞上高天化虹光?
谁见过苍凉的白骨忽然笑,化作白泥落地为瓷娃娃?
谁见过天音传唱,钟声响彻八荒,万紫千红春华放?
改天换地的手段,大巫们也有,但仅仅凭借几百下钟声,便让整个元荒都变成如此模样,这种手段,说实在话,已经不是地仙的能力了。
如今的李辟尘,可以说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境界,让人无法理解,但放眼看向过去,却是有一人可以参照。
那就是“太渊”。
他同样是几乎接近于天仙,而天遥宫的圣贤,王度也曾经惊诧过,为什么太渊跨入外道之海归来,被斩了数千年的法力,又在千年的时间内重新修回了巅峰?
太上之身,入地仙便有诸多神异,李辟尘汇聚苍天之意,此时,是既有太渊的特征,又有……部分天罡老祖的特征。
即太渊曾经说过,天罡老祖不能以正常的天仙来看,此时的李辟尘亦是如此,不能以寻常的,乃至于一般的“太上化身”都不能解释这种境界。
但陈道生感觉不出来,故而此时做出的决断,只有是前去面见一番。
见过了,才知道虚实,才知道自己能对他提出什么要求。
大巫们的劝阻没有效果,玉皇氏一意孤行,故而很多人便回去,要求诸多人部与龙部,集结无数兵力,立刻聚集到天帝云山之处!
“圣部派遣接引使者,同时给你们七天七夜的时间,不论是在湟水何处,必须要在第八日之前,被接引使者带着,赶到常羊之土汇合!”
大庭圣部感到了一股压力,仅仅是一位天帝而已,这整个局面似乎瞬间就不一样了。
而遥远的天秦圣部同样得到了一股指引,那是秦中鬼的指引,同时吐出了所谓“秦火”。
“以此为筹,天秦圣部派遣九位大巫出面,远赴常羊之土云山觐见天帝。”
秦中鬼所想要得到的,其实和玉皇氏,是一样的东西。
第一千零九章 云山之中皇请帝
歪歪扭扭的土路走到了尽头,常羊山之后,帝山之中,熊熊的苍天烈火终于散开,那钟声早已震彻这片广袤古老的天地,同样,那一群翘首以盼的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山巅处,这座巍峨的宫阙。
神话中的故事中断了,没有继续讲下去,闻人牧也恍然回神,他转过头去,看见了聚集在一起的仙人,而他现在,正站在那座最至高无上的宫殿前。
诸位“仙人”在注视着宫殿,同样在注视着他,这让少年有些惴惴不安。
有身影从宫殿中走了出来,李辟尘显化了真身,站立在此,而诸多仙家哗然拜倒一片,口中俱高称天帝二字。
山呼海啸,天音回荡,对于第五重乐土的修行人们来说,当初庇护下他们的,正是眼前的帝君。
他们的乐土化作了帝山,大圣再也不能把他们当做肆意宰杀的牛羊,这无关乎对于错,因为,若要是说对,他们等于造物之子背叛了造物之主,若要说错,这世上又有谁是不渴望自由的呢?
若是身在无欲天帝的角度,自然怒不可遏,毕竟这九重乐土都是我所铸出,若没有我的法力,又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如蝼蚁般的生灵?
故而蝼蚁群起而叛之,必然愤怒无比,除非是先行就已经准备好进行另外的观察,否则,换做任何一位大圣,都会是暴怒的反应。
但蝼蚁渴望自由也是真的,凡有情众生,皆不外如是。
依照火帝所言,众生为四相,一为有情众生,二为无情众生,三为半情众生,四为非人众生。
这茫茫寰宇,大部分的存在,还是当属有情众生。
诸仙见礼,李辟尘扫过诸人,还了一礼,这让诸多仙家诚惶诚恐,而当中小道姑出现,恭恭敬敬的称了声师父。
“六十年修行,我不曾仔细引导你后续修炼,却不曾想你自己化作了人仙。”
李辟尘看着这女孩,当初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得水灵,六十年的光阴飞逝,再见其余诸修行之人,其中几乎还是原本的修炼体系,不曾更改。
这是自然的,他们不敢改换无缺仙道,那是因为后面的修炼之法并不明晓,这帝山中,洛云莜只晓得前面的修行法,而南乡子本身并非修行之人,而是镜灵化剑,自有天威,本身作为镂青银手中人间镜的另外一面,孕育了数万年,在青青世界覆灭之后,重归人间,自然有等于地仙的法力。
然而她并不知道如何修行,这里的修行体系,也都是无欲天帝所传下的残缺之道。
“诸位护帝山六十载,贫道先行在此谢过诸位,此番贫道苏醒,当可兑现当年于各位许下的诺言了。”
“当传无缺仙道于此。”
李辟尘言罢,诸多修行人皆是欣喜,躬身而拜服,口诵天帝之名。
这是当初答应的事情,如今众生在此,自然当传真正仙法。
云山三日,经声不绝,光照天宇,普落地坤。
第四日,玉皇氏至,登山而来。
陈道生持着木杖上山,来到宫殿之中,见李辟尘高坐,前方下位坐着一个少年一个少女,那少年的眉心中有火光跃动,毫无疑问,正是当初在土路花海中,见过的那个孩子。
“元荒之洲,大庭圣部,圣人玉皇氏,陈道生,参见天帝。”
陈道生微微躬身,李辟尘望向他:“讲。”
正如当初二人在土路边缘的对话,若是玉皇有什么想要说的,则自入云山之中与天帝言。
“下圣直言,此来云山,有三请,这第一请,恳请上圣天帝将这个崇阳部的孩子归还巫道。”
陈道生指向闻人牧,且直言自己是“下圣”,那相对的,李辟尘自然就是“上圣”。
闻人牧听到大庭圣人提到了自己,少年人有些紧张,此时他所面对的,是这一生中所见过最强大的两个人,而这两位,都是可以被称呼为“圣”的存在。
李辟尘:“可,我带着这孩子,只是在教导他一些东西,并不曾让他修炼成仙,这是改换他的道路,人的道路,当有自己决定,天上天下,寰宇之中,有情众生,皆是如此。”
陈道生行礼:“大善,玉皇氏谢过天帝,那么,第二请,恳请天帝借我‘天意’一观。”
“下圣愿以至宝引为交换。”
借天衍法,这才是陈道生的目地之一,穹昊氏的火与光代表了撕裂黑暗天幕的伟大力量,依照陈道生的想法,祝融氏闻人牧眉心中的火,可以让他见到最远处的天威,而李辟尘同样带着另外一种天的威能。
李辟尘注视着陈道生:“我之前听闻,大庭圣部之中有人曾经放言,说是天帝云山内有巫道至宝,且来源之人正是大庭圣部之中的一位大巫,唤作高倱,不知道玉皇氏对于此事,何以教我?”
陈道生拱手:“是下圣所遣的命令,罪在下圣而非大庭,上圣既为太上,当也知晓天威之事,下圣统领大庭圣部,曾得一面天碑,若是上圣欲观之,下圣可献碑于前。”
李辟尘倒是有些失笑:“天碑乃是天意崩溃之后所化之顽石,承道载法,玉皇氏甘心把如此宝物放于我手掌之中?”
陈道生言:“上圣天帝大德,下圣观天碑已有百年,苍天之念已尽得知晓,我所做一切,皆为寻天,此乃五仙之天而非寻常之天,若能得‘天’一观,纵然散尽一切至宝,也在所不惜。”
痴狂之人行痴狂之事,但陈道生并非痴狂之人,他只是一个寻天者,求道明法者,在寻找天的同时,也在寻找穹昊的火与光。
李辟尘望着他:“你想要见五仙中的天意,但我却不能给你,因为我也无法再一次的引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所以你要的第二个请,我无法给你,且你说以天碑来换,其实我也并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陈道生面色不变,对李辟尘道:“上圣谬语,这面天碑之中,所封存之物,乃是完整的高天,并非残破之体,而它曾告诉与我,您引动过一柄名为巨阙的剑。那么,还请上圣明晓,下圣的第三请。”
李辟尘示意他继续讲,陈道生言:“昔年上古,穹昊之氏燃起火光,击碎黑暗的天幕,为元荒开后世无量天地,如今穹昊氏再燃火光,引诸祖显化,我观祝融氏为可托之人,愿引他为下任大庭之主,而我退位,愿于上圣身侧侍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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