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桥】
作者:业余狙击手|发布时间:2024-06-29 03:04:07|字数:40448
第一节
在将受冻牺牲的那125名志愿军官兵简单遮蔽并做下记号后(严寒使得山顶冻土层深达2米,光凭人力几乎不可能将这些烈士完全掩埋),快反营出发了。
从快反营目前的位置到下褐隅里的距离大约为10公里,从下褐隅里至古土里的距离为18公里,从古土里至水门桥的距离为6公里,加起来总的距离大约是34公里,但这只是最理想伏态下即完全按照公路里程算出来的距离。实际上,从今天美军全力突围时的举动看,沿途的公路肯定是美军重点控制的目标。今天周卫国己经见识到了美军陆战一师全力攻击的火力强度(仅12月3日这一天,美军海军陆战队航空兵为陆战5团和7团撤退提供的空中支援就高达145架次)。在这样的火力强度封锁下,快反营可以走公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现在己经是12月3日傍晚,要在5日上午8时前赶到并炸毁水门桥,快反营剩下的时间己经不多了。
周卫国原本以为,由于美军的撤退,至少从这里到下褐隅里的道路还是应该比较通畅的。但出发没多久,周卫国就发现他错了。因为尖兵很快就发现了美军的后卫部队。
快反营在那个无名山岭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但一个多小时过去,由于志愿军沿途不断阻击,美军才前进了不到五百米距离。
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沿途山路上挤满了美军,这些美军一面行军,一面还必须应付来自两边山上的攻击。不过这些攻击绝大多数都只是来自轻武器,很容易就被美军自身行军队列中的大量自动武器所压制。顽强一点的火力点,则因为天气放晴,视野开阔,很快就被美军呼叫来的空中支援炸毁。所以美军的行进速度虽然很慢,但总体上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而且队形不乱,伤亡也并不大。
周卫国不由心中憋闷。其实以九兵团的战斗力,如果志愿军和美军在武器和后勤方面不是存在这么巨大的差距,这次战役肯定不至于打成现在这样被动。但反过来看,在如此绝境下美军陆战一师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制顽强的意志也让他不得不承认美军陆战一师的确是一支劲旅!
但从现在的情形看,快反营从公路走的想法是彻底没指望了。
在考虑再三后,周卫国决定带快反营离开公路,翻越山岭,先到下褐隅里再说。对此,快反营官兵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争取时间对他们完成任务的重要性。
好在从这里到下褐隅里虽然有积雪封山,山岭却不像赴战岭山脉那样难翻越,对于快反营来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12月4日凌晨3点,快反营终于超越了撤退的美军,赶到了下褐隅里。
此时,下褐隅里的美军兵力己经因为从柳潭里后撤而来的陆战7团一部和陆战5团大部的抵达而大大加强。58师再也无力维持对下褐隅里的包围,不得不放弃了外围防线。再加上美军为了保障撤退,加强了对下褐隅里与古土里之间道路的控制。快反营再次面临无路可走的困境。连夜翻越至少十几公里的积雪山岭(公路10公里意味着山路至少有十几公里)己经让快反营官兵很疲劳,如果从下褐隅里到古土里还要继续翻越山岭,那快反营就算按时赶到水门桥,恐怕也没有精力炸桥了。
有鉴于此,周卫国首先下达了部队原地休息的命令。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柳潭里方向撤过来的美军也越来越多。好在随着美军后撤,阻击他们被击退和追击他们而来的志愿军部队也随之增多,这才避免了58师孤军作战。
到后来,周卫国发现,在下褐隅里,除了58师,竟然还有另外三个志愿军师(59、79、89师)的番号!而不断来到的美军和志愿军也使得下褐隅里这块并不开阔的地域变得越来越拥挤。
好在这时候的美军只是忙着撤退和接应撤退,无论是炮兵还是航空兵都还腾不出手来,否则集结在下褐隅里美军基地周边的志愿军必将遭到难以想象的损失!
但美军一时腾不出手来并不代表他们会一直放任敌军在他们眼皮底下集结兵力。对此深感忧虑的周卫国决定先找到58师师长黄朝天,向他说明自己的担忧。
快反营和58师毕竟并肩战斗了几天,熟悉58师的部署,所以周卫国很快就找到了58师师部,见到了黄朝天。
黄朝天见到周卫国后,立刻埋怨道:“周营长,你们这两天三夜都去哪里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周卫国抱歉地说:“黄师长,真是对不起,部队连夜翻山越岭过于疲劳,所以我先让他们休息了,没先联系你。”
随后就将快反营这几天的情况简单说了。
周卫国最后说道:“黄师长,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实际上己经失去了在美军从柳潭里撤退至下褐隅里的路上歼灭他们的机会。而下褐隅里美军的防守兵力现在己经得到大大加强,我们目前也没有能力击破美军下褐隅里防线。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我军在下褐隅里的建制太乱!除了58师,我都己经发现三个师的番号了!但这些部队目前却缺乏统一指挥,要是下褐隅里的美军现在趁机发动反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黄朝天听后深以为然,说:“周营长,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卫国说:“第一,用最短的时间理清各师建制,统一指挥。第二,暂时根据最新敌情重新分配各自的作战任务并执行,首要目标是控制下褐隅里通往古土里的道路,断敌后路。第三,将最新敌情迅速上报,等待上级命令。第四,加强隐蔽,避免兵力过于集中,尤其避免暴露于敌炮火及航空火力视野下。”
黄朝天连连点头,说:“周营长,我觉得你的建议很好。我现在就派人和兄弟部队联络。不过我们师现在减员厉害,要控制下褐隅里通往古土里的道路,还要兄弟部队帮忙。具体情况我会向上级汇报。部队的隐蔽工作我也会加强。”
周卫国犹豫片刻后,说:“黄师长,我们营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黄朝天一愣之后,不由心中一动,说:“周营长,上级这回终于下决心用你们了吗?有什么需要我们师帮忙的请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
周卫国说:“谢谢黄师长……不过……”
黄朝天说:“不过什么?”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算了。”
他原本想让58师掩护快反营突破美军在下褐隅里以南公路上的防线,以便快反营能尽快赶往古土里。但想起58师惨重的伤亡,却又不忍开口。
黄朝天追问了几次,周卫国最终还是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黄朝天也只好作罢,但却依约向下褐隅里的其他志愿军部队派出了联络人员。
黄朝天的师部是半山的一个石洞,位置既隐蔽,视野又很好。所以在等待联络人员带回消息的时候,周卫国也没有闲着,干脆趴在洞口用望远镜观察下褐隅里敌情。
看了没多久,周卫国就见一架美军运输机从下褐隅里起飞。
周卫国不由大惊,放下望远镜后对黄朝天说道:“黄师长,下揭隅里美军那个机场建好了?”
黄朝天说:“是啊,前段时间我们发现美军在下褐隅里修机场后就开始对他们的机场进行骚扰性攻击,所以机场修建的进度还很慢。可后来我们兵力不足,只好放弃了对美军机场的骚扰,美军也增加了修建机场的人手,前天终于让他们把机场给修好了。从那天起,每天都有好几十架飞机起落。我们没有高射武器,迫击炮又够不着机场,只好看着美军飞机起降干瞪眼了!”
周卫国皱眉道:“美军现在有机场,这就麻烦了。”
黄朝天说:“怎么了?美军原来通过空投运送补给时,总有一部分落到我们手上。现在他们的飞机能够直接降落,也不过只是减少了一些空投损失,让我们少得到一些物资罢了。”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黄师长,下褐隅里机场的作用远远不止这些!有了这个机场,美军就不但可以给合下褐隅里运来急需的各种补给,还可以把下褐隅里的美军伤员运走。没有伤员,将大大方便美军今后的撤退,对美军的士气也是巨大的鼓舞(美军不但利用下褐隅里抢修出来的这个机场运走了全部四千多名伤员,运来大量补给,还运来了537名伤愈归队的陆战1师官兵,这537名生力军无疑在之后陆战一师的突围作战中发挥了骨干的作用)。必要的时候,美军甚至还可以出动大批飞机,将我们包围的这些美军全部空运走!让我们的包围彻底成空(实际上,的确曾有人建议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少将以空运撤出下褐隅里的全部被围人员。但却被史密斯师长断然拒绝,因为他不愿意放弃陆战一师的重装备,也不愿意放弃陆战一师留在古土里的部队)!”
黄朝天一呆,这些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黄朝天急切地问道。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没有重炮,我也没有办法啊!”
原本当初58师围攻下褐隅里的时侯,快反营的迫击炮还有能力对下褐隅里纵深进行射击,但现在下褐隅里美军将防线外推,快反营的迫击炮己经打不到下褐隅里纵深,更不用说美军的机场了。
眼睁睁看着敌人自由活动,自己却束手无策,这对于任何一个指挥员恐怕都是郁闷之极的事情,所以周卫国干脆收起了望远镜,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就在周卫国郁闷万分的时候,洞口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黄师长,你这个师部倒真是个好地方啊!”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一名58师派出去联络友军的师部人员后面进了山洞。周卫国定睛一看,发现进来的这人竟然是老熟人——鲁震明。
鲁震明进了山洞,适应了山洞里的光线后,也很快就看见了周卫国,不由惊喜道:“老团长,您怎么也在这里?”
周卫国说:“震明,你来了就好。我今天早晨就发现了你们师的番号,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你。”
黄朝天听了两人说的话后,不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对鲁震明说道“鲁师长,你刚刚叫周营长什么?老团长?”
鲁震明说:“是啊。抗战时,俺还在地方武装里的时候,周团长就己经是主力团团长了!俺一直就是他的部下。俺打鬼子也是周团长手把手教出来的。俺们师的很多干部还都是当初老团长的教导营里出来的呢!”
黄朝天不由听得目瞪口呆。
周卫国竟然是鲁震明的老团长!?竟然还是个资格这么老的老革命!?
要知道,20军和27军都是华野的头等主力,但偏偏又都编在九兵团,一山不能容二虎,互不服气再自然不过了。而分别作为20军和27军两个头等主力师师长的黄朝天和鲁震明两人自然就更是卯足了劲要为自己师争夺九兵团头等主力师这一称号了。但就算这样,黄朝天私底下还是很佩服鲁震明几年时间就将自己带的一个毫无资历的新编师硬生生打成了主力师的能力。鲁震明尚且如此,他的老团长那就更不用说了!可是,抗战时的主力团团长现在怎么才只是个营长呢?虽然这个营连陈老总都青眼有加,九兵团更是当成宝贝。
周卫国看见黄朝天看向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了,但有些事情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得清楚的,所以周卫国没有让黄朝天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直接对鲁震明说道“震明,你们师有多少部队在下褐隅里?”
鲁震明神情立刻变得黯然,头也低了下去,说:“老团长,俺们师现在全在这里了,前几天的伤亡太大,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人加起来还不满一个团!”
周卫国不由心中一痛。从新兴里,到下褐隅里,再到柳潭里,九兵团在整个战线上的作战都很不顺利,损失也很惨重。但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九兵团不能打,而实在是因为九兵团与美军在武器装备和后勤方面的差距太大!
周卫国拍拍鲁震明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黄朝天听了鲁震明的话后,眼圈也红了。没有人能比像他这样连续战斗在第一线又亲眼看着自己一支又一支部队梢耗在敌军优势火力下的指挥员更理解鲁震明此刻的心情了。但很快,鲁震明就抬起了头,坚定地对周卫国说道:“老团长,您在这里就好,接下来俺们该怎么打,俺听您的!俺相信您!”
黄朝天也看向周卫国,说:“周……营长,我们师……”
周卫国一摆手,阻止了黄朝天继续说下去,说:“我没有权力指挥你们。再说,兵团部也己经给我们营直接下达了作战任务。这个任务就是,在5日上午8时前炸毁古土里南面6公里的水门桥,断敌后路!”
鲁震明和黄朝天不由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水门桥的重要性他们都很清楚,急于撤退的美军想必更加清楚。美军陆战一师的战斗力这几天他们都见识到了。以美军对水门桥的重视程度,一个营的部队要想炸毁水门桥,这个任务周卫国平静地看向鲁震明和黄朝天,说:“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鲁震明立刻反应过来,说:“老团长,有什么要俺做的您尽管吩咐!”
黄朝天也说道:“需要我们怎么做周营长请直说。”
周卫国说:“我希望你们的部队能够掩护我们营突破美军在下揭隅里南面通往古土里方向公路上的防线,帮我们争取时间。”
鲁震明和黄朝天立刻点头道:“没问题。”
上午10点左右,快反营隐蔽接近了下褐隅里南面公路上的美军阵地。
这个美军阵地位于通往古土里的公路拐角,并不在下褐隅里美军的直接视线内,通过望远镜观察,周卫国发现这个阵地的守军大约为一个连的美军,设有两道防线,防线之间问隔约30米。
周卫国并没有将这个阵地仅有一个连的守军看作是美军的托大,相反,根据这段时间和美军作战总结出的经验,周卫国判断,美军在这个阵地里,肯定配备有火力引导员和陆空联络员,而在足够的炮兵和航空兵火力的支援下,一个连的兵力己经足以守住这块阵地。
随后,鲁震明师一个连向美军阵地发动了一次试探攻击,遭到美军阻击,并在随后的十几分钟内遭到美军炮兵和航空兵的连番打击。
好在及时撤出,这个连才没有遭受过大的损失。
同时,这次试探攻击也让美军的火力引导员和陆空联络员暴露在快反营狙击手的猫准镜中。
接下来,鲁震明和黄朝天的部队又分别对这个美军阵地发动了十几次连排级规模的骚扰进攻,每次进攻的间隔时间不一,但都是一触即退。
到最后,守卫在阵地上的美军都懒得再呼叫炮火和空中支援,直接用连里的迫击炮和重机枪招呼一顿就笑哈哈地看着志愿军撤退了。
下午1点整,周卫国终于下达了快反营攻击的命令。
攻击的命令一下达,快反营一连的四个狙击小组就首先击毙了美军的火力引导员和陆空联络员,并摧毁了他们的步话机,又狙杀了美军重机枪射手。
随后,快反营炮兵和重机枪就对美军阵地展开了压制射击。
最后,快反营一连和二连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低姿接近了美军阵地。
在一连和二连离美军阵地第一道防线仅有15米时,快反营的压制火力开始了延伸射击。刚刚从猛烈的火力压制下抬起头来的第一道防线的美军立刻看到了让他们极度恐怖的一幕——端着枪的中国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第一道防线上的美军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快反营官兵就干净利落地用手中的美制汤姆逊冲锋枪和M1卡宾枪解决了他们。
在快反营官兵沿着战壕向美军阵地渗透后,快反营的压制火力停止了射击,而这个美军连覆灭的命运也己经注定。
十分钟后,战斗结束,快反营以12人伤亡的代价全歼了这个美军连。
第二节
整个战斗过程可以说非常顺利,战斗的结果也可以接受,但这都不是周卫国现在想要的。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尽快率快反营赶到水门桥,完成炸桥任务,堵住美军撤退的道路!从下褐隅里美军机场飞机起降的频繁程度,他己经有了紧迫感。他有预感,一旦柳潭里的美军完全撤至下褐隅里,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尽快突围。
而以近段时间志愿军和美军交手的情况看,仅靠目前伤亡惨重的20军和27军要想拦住这批美军的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炸毁水门桥的重要性就更加凸显了。
无论如何,快反营必须尽快赶到水门桥!
这次战斗的确很顺利,但快反营要赶到水门桥,就算走公路也至少还有24公里的距离要走。而美军在这24公里的距离上像这样的阵地肯定不止一个。难道快反营就这样一个个打下去?难道鲁震明和黄朝天的两个师就一直这样掩护下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美军在古土里还有一个基地。以决反营的实力要攻破美军在古土里的基地显然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水门桥还在古土里以南6公里。
周卫国正在苦思,就见几名快反营战士押着十余名美军俘虏走过。
当见到俘虏里夹杂的两名南朝鲜俘虏时,周卫国立刻眼前一亮——快反营接触过的美军第7步兵师第31团所属部队里有大量的南朝鲜士兵,而美军31团大部目前还被27军80师围困在新兴里,如果快反营化妆成美军31团所属部队,在短时间内想必也不会被识破。
周卫国的脑子飞快运转,很快就有了一个初步计划。
随后,周卫国找到了鲁震明和黄朝天。由于时间紧迫,也考虑到保密的要求,周卫国没有向他们做更多的解释,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新要求:“请习最快的速度帮我们搜集尽可能多的能开动的美军汽车,如果可能,再帮我们搜集一批炸药。”
以美军的机械化程度,一支徒步行军的“美军”想要不引起其他美军的注意都难,所以决反营要化妆成美军首先就是要找到足够的汽车,让快反营也机械化起来。快反营战士人人都能开汽车,司机的问题反而不是问题。至于炸药,快反营虽然自己就携带有一定量的炸药,但经过几天的战斗,己经消耗了不少,而且周卫国并不知道水门桥究竟有多大,为了炸桥,准备的炸药自然是多多益善。至于美军的军服,从过了鸭绿江第一次和美军交手开始,周卫国就开始有意识地储备保留部分美军军服,再加上下褐隅里周围激战时志愿军毙伤俘和现在歼灭的这一个连美军,获得足够的美军军服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鲁震明和黄朝天虽然不知道周卫国的计划,但还是根据周卫国的要求迅速向自己的部队下达了搜集美军汽车和炸药的命令。
好在美军在作战和撤退时虽然尽可能破坏无法带走的一切武器和物资,但总会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半小时以后,鲁震明和黄朝天还是为快反营找到了14辆还能开动的卡车和2辆吉普车。尽管这16辆汽车对于四百余人的快反营来说显得少了些,但对于24公里的行军距离来说,挤一挤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汽车上挤满人显然更能说明“突围”的艰难。搜集到的炸药更是令周卫国满意,足有好几千公斤。最后,周卫国决定带上一千公斤炸药,并由两百名快反营战士分开携带,这既保证了炸药总量,又不至于过多增加战士们的负载。
在兄弟部队帮陀搜集汽车和炸药时,快反营己经全部穿上了美军军服。但在周卫国的再三强调下,快反营官兵并没有脱掉志愿军军服,而是将美军军服直接套在了志愿军军服外面。而且周卫国还命令快反营战士,在与美军发生正面交火后,必须尽快脱掉身上的美军军服。为此,孙大胆还不解地问周卫国:“营长,俺们既然要化妆成美军,为什么还要穿着自己的军服?和美军打起来为什么还要脱掉美军军服?”
周卫国这么做自然是考虑到国际法中对于交战双方必须明确身份的考虑,当年在德国为斯科尔兹内辩护时,他的罪名之一就是在突出部战役中使用了美军军服,违反了国际法。但要对快反营官兵解释清楚打仗为什么还要遵守什么国际法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周卫国在想了想后,回答道:“如果你在战斗中牺牲,你是希望被当作美军中的南朝鲜士兵,还是中国军人被埋葬?”
说完,周卫国不由有些后悔,虽然他并不迷信,不过部队还没出发就说到牺牲,也不知道算不算犯了,忌讳?
孙大胆大声道:“营长,俺明白了,俺们这次炸桥本就是九死一生,你是要俺们明白,俺们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
周卫国一愣,孙大胆这么理解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很快,周卫国浑身的血液就被孙大胆的话激得沸腾了起来,用力一点头,大声说道:“对!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我们既然选择了当军人,就绝不会害怕牺牲。即使我们决反营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完成任务,炸毁水门桥!”
周围听到两人对话的快反营官兵也大声说道:“誓死完成任务,炸毁水门桥!”战前动员,就这样在不期然间完成了。
在快反营稍作休整时,周卫国简单审讯了一下这次战斗中俘虏的美军。
审讯结束后,周卫国立刻决定对自己的计划做些修改,随后召集了快反营各连排长,还叫上了快反营唯一的朝鲜语翻译金永泰。
人到齐后,周卫国向他们低声吩咐了一番。这些连排长们和金永泰虽然个个都听得脸色古怪,但还是按照周卫国的吩咐各自安排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周卫国才命人将这次战斗中俘虏的一名美军中尉带到快反营的临时营部。
这名美军中尉名叫Coennie Brown(科尼·布朗),今年才23岁,2年前从西点军校毕业,现隶属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第7团第2营直属连,周卫国在刚刚的审讯中就注意到,他的衣着在所有美军俘虏中最为整齐,从他佩戴的瑞士手表和使用的高档钢笔看,显然出身富裕。不过,布朗到现在还没有从刚刚战斗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所以精神有些萎靡。
布朗被带进临时营部后,周卫国立刻微笑着用英语对他说道:“布朗中尉,请坐。”
布朗对于这个会说流利英语的中国军官倒有些好感,所以勉强一笑,说:“谢谢。”依言坐下。
周卫国又将一杯冲好的咖啡递给他。
布朗再次说了声:“谢谢。”
又机械地接过咖啡,轻轻地喝了几口。
尽管被俘虏,但布朗的举止还是显得很有教养。
周卫国说道:“布朗中尉,你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单独叫来。”
布朗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周卫国笑笑,说:“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而且我相信我们己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布朗立刻摇头道:“我们没有合作,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情报的。”
周卫国淡淡地说:“不,我们会有合作的。我坚信这一点。”
布朗抬头看向周卫国,但很快就受不了周卫国的逼视,低下了头,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周卫国说:“你放心,我们不需要你提供任何情报。”
布朗听了不禁松了口气。
周卫国继续说道:“简单说吧,我们要将一批南朝鲜战俘押送到我们在赴战湖的战俘营,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布朗说:“你们押送战俘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卫国说:“你知道,长津湖和赴战湖之间被陡峭的赴战岭山脉所阻隔,根本没办法翻越,我们要将战俘押送到赴战湖,就必须先到海岸,再折返向赴战湖,而这一路上,我们必然要经过你们的防线,所以需要你和我们一起走一趟。”
布朗狐疑地抬起头,说:“就这么简单?”
周卫国说:“是的。”
布朗说:“我和你们一起又能有什么作用?”
周卫国说:“因为你是美军军官,你的脸孔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布朗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周卫国说:“很简单,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只好将这些南朝鲜战俘全部处决。”
布朗霍然抬头,激动地说:“你这个刽子手!”
周卫国一摊手,说:“我有什么办祛?你以为我想冒险跑这两百多公里路吗?我其实就是希望你不愿意,这样我才有借口处决这些南朝鲜战俘!”
布朗手一抖,把小半杯咖啡都给倒了出来。
周卫国站起身,说:“看来我们的谈话己经结束了。这样也好,我现在就汇报我的长官,由于没有美军军官愿意合作,所以我无法将这批战俘押送到战俘营。”
说完假装要走。
布朗急道:“你等等。”
周卫国停下脚步,说:“怎么了?”
布朗迟疑道:“你真的只是要我和你们一起押送韩国战俘?”
周卫国说:“是的。”
布朗说:“你们为什么只把韩国战俘押送到赴战湖的战俘营?美英军的战俘呢?”
周卫国说:“这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不过……你现在反正是俘虏,告诉你也没关系。昨天,我们在赴战湖那边遇上了大量南朝鲜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虽然很差,但还是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所以长官命令我们将尽可能多的南朝鲜战俘集中到赴战湖战线,给南朝鲜军队压力。至于美英军的战俘,当然是留在这里,给美英军制造压力了。”
布朗将信将疑地说:“真的?”
周卫国说:“你己经是我们的俘虏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布朗沉默片刻后,说:“我需要考虑一下,你能不能让我先见见这些韩国战俘?”
周卫国说:“可以,你先等等。”
说完起身出了营部,正遇上等在外面的金永泰。
周卫国低声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金永泰说:“都准备好了。”
周卫国对门口的两名快反营战士说:“把那个美国人带出来吧。”
两名战士进了营部,很快就把布朗带了出来,随后,一行人就由金永泰带头往附近的一个山坳里走去。
进了山坳,布朗立刻见到数以百计的“韩国战俘”或坐或躺在草地上,有些“受伤的韩国战俘”还不断发出咒骂、吃语和呻吟声。布朗只知道他们说的都是朝鲜语,具体是什么意思却听不懂。
在这些“韩国战俘”的周围,是大批荷枪实弹,满脸凶相的中国军人。
一名“韩国战俘”看见布朗,立刻向他跑过来,嘴上还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大声喊道:“长官救命……”
很决,那名“韩国战俘”就被一名中国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
那名中国士兵显然不解恨,还继续用脚踢那“韩国战俘”,那“韩国战俘”吃痛不过,不断发出一声声惨嚎。
布朗忍不住大喊道:“住手!”
周卫国对那名战士摆了摆手,那名战士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罢手。
布朗叹了口气,对周卫国说道:“我可习环口你们合作,但你们必须保证不虐待战俘!”周卫国说:“我答应你。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布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周卫国一挥手,说:“准备出发。”
周卫国话音刚落,“韩国战俘”周围的中国军人就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了美军军服,随后就将这些军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就连周卫国也接过身后的战士递过来的美军军服穿了起来。
眼看着这群中国军人在穿上美军军服后立刻就变得和那些“韩国战俘”几乎一模一样,布朗不由大吃一惊,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周卫国不屑地说道:“布朗中尉,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总不能穿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军服从你们美军的防线上走过吧?”
布朗吃吃地说:“你们……你们怎么能穿着美军军服?你们这样……这样是违反国际法的交战原则的!”
周卫国一脸鄙夷地说道:“布朗中尉,你没看到我们在里面还穿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军服吗?一旦和美军交战,我们自然会脱下身上的美军军服表明自己身份的。”
布朗说:“可是……可是……”
周卫国打断他的话,说:“布朗中尉,我己经答应了你在路上不虐待这些南朝鲜战俘,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布朗一呆,说:“哪两个条件?”
周卫国说:“第一,从现在起,不准和我们押送的南朝鲜战俘说话,你记住,你和谁说话,我们就处决谁!”
布朗说:“这是毫无道理的!为什么不准我和他们说话?难道我和他们聊聊天都不行吗?”
周卫国白了他一眼,说:“你会说朝鲜语吗?”
布朗老实地说:“不会。”
周卫国说:“那你和他们怎么聊?”
布朗说:“我可以和他们用手势交流。”
周卫国说:“交流什么?交流怎么在路上发动暴乱杀死我们是吗?”
布朗脸色都变青了,说:“绝对不会!”
周卫国说:“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难道真等你带领战俘暴乱后再后悔?”
说完,不等布朗说话,就继续说道:“你如果要聊天,就和我聊好了,我的英语可比你的朝鲜语好多了!”
布朗听得直翻白眼,只好说道:“好!我答应你不和他们说话就是!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周卫国说:“第二,一路上,如果遇上美英军,你必须掩护我们的身份,对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是美国陆军第7步兵师第31团3营所属部队,历经艰辛突破了中国军队的包围,运送伤员前往后方。而你呢,就是陆战1师派给我们的联络官。如果你泄露我们的身份,我们就只好先把这些南朝鲜战俘全部处决,一个不留!最后再杀死你。”
布朗心里一颤,说:“我答应这个条件,但你要保证不伤害战俘!”
周卫国说:“那当然!我们是很讲信用的。”
布朗无语,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好强迫自己相信周卫国“很讲信用”了,要不然,眼前这数以百计的“韩国战俘”马上就将面临极为悲惨的命运。
临行前,周卫国想起从下褐隅里往古土里的路上还有20军60师的阻击部队,又叫来电台操作员,低声对他说道:“给兵团部发报:我部拟化妆成美军南朝鲜部队前往古土里,请20军60师阻击部队对一支四百多人,16辆汽车的美军车队放行。切切。”
电台操作员依言发出了电报。
兵团部显然一直在等着快反营的消息,所以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发来了回电:“己通知20军,你部责任重大,祝一路顺风!”
周卫国心中稍安,和布朗一起坐上了打头的吉普车,想了想后,又在金永泰的翻译下连笔带划地对“韩国战俘”们说了一大通话。布朗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从“韩国战俘”们脸上惊恐的表情和周卫国“砍头”的手势,布朗也猜到了,这个能说流利英语,自己曾经对之抱有好感的中国军官肯定又在威胁那些可怜的“韩国战俘”了。
表演结束后,周卫国大声命令道:“出发!”
就这样,满载着快反营官兵的16辆汽车大摇大摆地向古土里开拔了。
第三节
一路上,车队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有了兵团部的专门关照,20军60师的阻击部队自然不会对这支“美军”进行拦阻。而美军的盘查也是快到古土里时才开始遇到,不过都在布朗出面略作解释后顺利通过。
就这样,快反营无惊无险地就在下午4点左右抵达了古土里。
由于战事吃紧,美军在古土里的戒备明显加强了,在古土里外围设立了警戒线。车队要前往水门桥就必须先通过这道警戒线。
在警戒线前,车队毫不意外地被拦下了。
车队停下后,一名美军士兵走了过来。
周卫国向身后的两名战士使了个眼色,这两名战士立刻看似不经意地微微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但布朗注意到,其中一人己经将枪口对准了自己,另一人则将枪口隐隐对准了走过来的那名美军士兵。更让布朗心惊的是,他看见距他最近的那辆卡车上的中国士兵甚至将枪口对准了卡车上的“韩国战俘”——看来眼前这位中国军官之前所说的如果自己不配合他们就将处死那些战俘的话的确是真的!
这时,那名美军士兵己经走到了吉普车前,向布朗敬了个礼后(虽然周卫国也是军官装束,但那美军士兵显然在心底里不愿意向周卫国这个“韩国人”敬礼),说:“长官好。”
布朗回了个礼,又看了眼那名美军士兵的军衔标志后,说:“下士,你好。”
美军士兵说道:“长官,请问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布朗说:“我叫科尼。布朗,陆战7团第2营营部连副连长。”
说着递上了自己的证件,又一指周卫国,说:“他们是陆军第7师31团3营所属部队,今天早晨才从新兴里突围出来,要运送伤员前往咸兴的陆军总医院。我是师部派给他们的联络官。”
这样的话布朗在之前遇到的美军盘查时己经说过不止一次了,所以倒是纯熟得很。根据之前遇到的几次盘查的经验,一般在布朗说完这些话后,盘查的人都会立刻放行,这次似乎也不例外。那美军士兵听了布朗的话,又简单查看了布朗的证件后,立刻向后面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放行。”
布朗在失望那美军士兵没有看出破绽的同时,却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激怒眼前这些中国军人从而危及那一两百名“韩国战俘”的安全。
周卫国也松了口气,他原本还以为快反营通过美军古土里防线将大费周折,甚至都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利强行武力通过的打算,如今能够顺利通过古土里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一半了。
这时,就见警戒线后的美军开始搬开路障。
在几道路障搬开后,周卫国突然发现,露出的通道是前往美军古土里基地的。而从20军先期侦察的结果看,前往水门桥是不需要进入美军古土里基地的。
周卫国脑筋迅速转动,随后低声对布朗说道:“告诉他,我们不需要进入基地。”
布朗一愣,但还是依言说道:“下士,我们不需要进入基地。”
那美军士兵一呆,说:“长官,这里距真兴里基地的公路里程为10英里(约16公里),现在己经是下午4点多,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们不在基地休整一晚,难道想连夜赶路?要知道,这段路可全是山路,车队在夜间行车可是很危险的。”
周卫国低声说:“告诉他,我们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后方。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哪怕一分钟!”
布朗耸耸肩,对那美军士兵说道:“下士,我也想在基地里休整一晚。可是,你知道的,我们这些陆军同僚们可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靠近前线的地方多待。对他们来说,只有回到后方才是最安全的。”
说着,布朗还夸张地向那美军士兵眨了眨眼睛。
那美军士兵立刻恍然大悟,脸上不觉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说:“明白,长官。陆军唯一强于海军陆战队的就是他们的撤退速度!”
说完,转身向后面大声说道:“弟兄们,我们的陆军同僚们想尽快回到后方,所以要连夜赶路,就不进基地休整了。弟兄们动作快一点,我们可不能耽误陆军同僚们宝贵的时时间啊!”
警戒线上的美军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随后就搬开了通往水门桥方向的路障。又夸张地将通往基地的路障搬了回去。
周卫国本以为车队拒绝进入古土里基地连夜赶路多少总会引起美军的怀疑,还为布朗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却没料到美军这么容易就放行了,心里不免还有些惴惴。于是暗中示意战士们加强戒备,随时准备战斗。但直到车队通过美军古土里防线,再将古土里基地远远地抛在后面都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不由让周卫国心里直呼侥幸。
周卫国不知道的是,自从美军下褐隅里机场完工,开始用空运的方式后送伤员后,假伤员就开始连续不断地出现。一名军医甚至发现,他管辖的卫生所里原本有450名伤员,可当天他运走的伤员人数却是941人,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从机场回来发现竟然又有260人躺在卫生所里。而在众多谎报伤情的士兵中,陆军尤其是第7师人员占了绝大多数,陆军第7师怕死的“名声”因此遍传陆战1师。所以,对于这支陆军第7师第31团的溃军如此急于回到后方,陆战1师上下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怀疑!这才让快反营误打误撞顺利通过美军古土里防线。
车队转了一个弯,古土里消失在了视野里后,一直回头看着古土里基地的布朗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对周卫国说道:“我们真的要连夜赶路吗?这一路上都是山路,路况很不好,摸黑赶路的话很危险的。”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布朗激动地说:“我说的不是我个人的安全,而是整个车队的安全!就算你一点也不在乎那些韩国战俘的安危,但一个称职的指挥官总该关注自己部下的安全吧?”
布朗这回说的话倒让周卫国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于是对他解释道:“布朗中尉,你放心,我们不会真的连夜赶路的。过了水门桥我们就宿营。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减少麻烦。你也清楚,我们这么多人如果真住进了你们的基地,难免会露出破绽,到时候被你们的人看穿了不就糟了?”
布朗愤愤地说道:“我是你的俘虏,当然只有听你的了。”
周卫国笑笑,不再说话。
车队离开古土里快有6公里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水声。周卫国立刻命令车队停止前进,随后向前派出了尖兵。
很快,尖兵回报,前方是一座横跨峡谷的大桥,宽约10公尺,桥两头均有美军至少一个连兵力把守。
终于要到水门桥了!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后,对驾驶吉普车的二连连长田大海微一点头示意。
田大海立刻从座椅下方取出一根像皮管跳下了吉普车,打开吉普车引擎盖,找到水箱,打开水箱盖,将橡皮管的一头伸入水箱,用嘴用力一吸橡皮管的另一头,随后,将橡皮管的这头垂下。由于虹吸作用,水箱里的水立刻顺着橡皮管流了出来。
估计水箱里的水流得差不多后,田大梅才拔出了橡皮管,盖上水箱盖和引擎盖,随后发动了吉普车。
布朗满脸狐疑地看着田大海做完这一切,忍不住问周卫国:“他这是在做什么?”
周卫国严肃地说:“布朗中尉,请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问的问题也不要乱问。”
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后面卡车上的“韩国战俘”。布朗一惊,立刻低下了头。
车队继续前进了几分钟后,一座横跨峡谷的大桥——水门桥——终于映入众人的眼帘。周卫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向身后的快反营官兵打出了“准备战斗”的手势。虽然不明白周卫国打出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但见到周卫国脸上异样的神情,布朗的心情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车队继续驶向水门桥。
周卫国己经可以看见桥头全神戒备的美军守卫。
只是简单观察后,周卫国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光是这边的桥头就密布着十几座钢筋棍凝土结构的碉堡,足以形成完善的交叉火力完全封锁桥头,而在碉堡中心的4处半开放式工事里还各有一门双管40mm高炮,其中两门高炮的炮管己经打平,炮口正对着这边的路口,美军的第一道警戒线则更是布在了离桥头足有300米的距离!
车队这时距离美军的第一道警戒线己不足100米,田大海低声向周卫国请示道:“营长,要不要加速冲过去?”
周卫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减慢车速靠过去,不要硬来。”
随后低声向后传达命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桥头前是300多米的开阔地,以桥头美军守卫的兵力和火力,快反营强行冲过去无异于自杀!何况快反营的任务是炸桥,又不是消灭桥头的守军。
车队缓缓驶向桥头,最后在美军第一道警戒线前停了下来。
车队停下后,一个美军士兵立刻拉开路障,跑了出来,跑到布朗面前后停了下来,敬了个礼,说:“长官好。”
布朗回礼后,将之前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布朗本以为这次桥头的守卫也会像之前遇到的美军那样立刻放行,却见那美军士兵面露难色,说道:“长官,很抱歉,你们恐怕必须返回古土里基地了。上头有命令,天黑后水门桥严禁通行。”
布朗说:“为什么天黑后不能通行?”
那美军士兵说:“长官,您可能不知道,水门桥己经被中国人炸过两回了!幸亏都被我们的工兵营给及时修复了,但修复之后的桥面只能单向通行。为了保证安全,上头才命令必须在光线良好的条件下通行。”
布朗一愣,本能地就要看向周卫国。突觉腰间一痛,不由猛然警醒。看了眼那美军士兵的军衔标志后,突然举起两根手指,问道:“上士,这是几?”
那美军士兵莫名其妙地说:“是2,长官。”
布朗脸一板,说:“上士,你既然可以不借助灯光就看见我的手势,那就表明天还没有黑,既然天还没黑,为什么不许我们通行?”
那美军士兵顿时语塞。
布朗继续说道:“上士,我们的车队可习返回古土里基地。但是,车上还有很多重伤员,如果不能把他们及时送到咸兴陆军总医院,他们就完了!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那美军士兵犹豫片刻后,说:“长官,请稍等,我请示一下。”
说完立刻转身跑回路障后方的岗亭,向里面的守卫说了几句话。里面的守卫立刻拿起了电话,看来是向上头请示了。
过了一会儿,打电话请示的守卫放下了电话,对开始的那名美军士兵点了点头。那美军士兵如释重负,赶紧跑了出来,对布朗说道:“长官,上头同意你们通过了,但请你们通过的时候小心一点。”
布朗“嗯”了一声,示意田大海开车。
车队重新启动,在通过重重守卫后,终于驶上了水门桥。
周卫国这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水门桥。
这是一座横跨峡谷的单车道钢梁桥,桥下,是四根坡度很大的巨大管道,而水门桥的桥墩,就架在这四根巨大的管道之间。桥面距桥底至少有十余米。管道的尽头此时正有巨大的水流流出,周卫国他们刚刚远远听见的水声就由此而来。
实际上,水门桥横跨的峡谷是长津湖水库的一座水力发电站。长津湖水库里的水就通过这四根管道流经四座水力发电机组,最终流向峡谷深处。近几天,美军为了降低水库的水位,正在开闸放水。
由于天色渐黑,桥面距离桥底较远,又由于角度所限,桥墩的结构等情况周卫国看得并不真切。
这时,周卫国乘坐的吉普车己经驶过了桥面一半,发动机突然发出“吭吭”两声噪声,随后就在振动几下后停了下来——吉普车熄火了。
由于吉普车熄火,后面的车不得不跟着停下,很快就将桥面堵了个严严实实。田大海和周卫国对视一眼后,跳下了吉普车,打开了引擎盖。
一股黑烟立刻随着揭开的引擎盖飘了起来。
车队停下后不久,就有一队美军从桥的那头跑了过来,领头的美军军官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桥上停留?”
周卫国手一摊,说:“吉普车抛锚了。”
美军军官狐疑地看了眼周卫国,走到车前,检查了起来,很快,就大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是水箱没水了。”
周卫国说:“哦,那就好。”
说完,指了指桥下,用朝鲜语对田大海说道:“你到下面打点水上来吧。”
田大海用朝鲜语应了一声,从车上取下一个水桶,随后就有些无措地看向美军军官。美军军官微一皱眉,只好说道:“我让人带你去打水。水箱加满水后立刻离开桥面!”说完,对身后的一名美军交代了几句。
那名美军立刻对田大海说道:“跟我来吧。”
田大海看向周卫国,周卫国点了点头,一指那名美军,用朝鲜语说道:“你跟他去打水。”
田大海这才跟着那名美军往桥头走。
目送田大海跟着那美军从桥头下到峡谷下方取水后,周卫国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地笑容。
不久,田大海拎着一桶水回到车旁,给吉普车水箱加满了水,随后放下引擎盖,发动了吉普车。
车队再度启动,这回没有做任何停留,驶过了水门桥,又驶过了桥那头同样森严的守卫。
令周卫国暗暗心惊的是,车队过桥后不久,就遇到美军的一个检查站。随后,竟然每隔500米左右就有一个检查站,直到离开水门桥足足3公里才没了检查站。由此可见美军对水门桥的重视。
车队驶经一个山坳时,周卫国命令车队停止前进,并驶入山坳宿营。这时,天色己经黑了下来。
在周卫国指挥着快反营官兵“押”着“韩国战俘”宿营时,布朗突然脸色大变,指着周卫国说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周卫国平静地看向他,说:“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要干什么?”
布朗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炸水门桥!”
布朗叹道:“你真是太狡猾了!吉普车水箱里的水根本就是你让驾驶员放掉的,我早该想到的,你让吉普车恰巧在桥面上熄火,就是为了试探水门桥守军的反应。如果守军反应不及时,你就获得炸桥的机会了!”
周卫国不置可否地笑了。
布朗耐心地说道:“可是,你也看见了,水门桥的守卫有多森严!你刚才没有机会,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炸桥的!所以,放弃炸桥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完成你原本的任务,把这些战俘安全押送到战俘营吧!”
周卫国说:“布朗中尉,我早就说过,车队过了水门桥就宿营。现在,请你还是休息去吧!”
说完,一挥手,立刻有两名战士不由分说就将布朗带走了。
布朗被带走后,周卫国立刻面色一紧,低声命令道:“全营排以上干部立刻集中开会。”
第四节
10分钟以后,快反营所有排以上干部都集中在了临时营部。
人到齐后,周卫国开口道:“我们营的任务大家都清楚,今天大家也近距离看到了水门桥。田连长还下到了桥底。接下来,由田连长介绍一下水门桥尤其是桥底的情况。然后,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说一说该怎么炸这个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这里十几个臭皮匠,总不成连半个诸葛亮都顶不上吧?”
周卫国说完,大家都笑了。
周卫国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冲田大海点了点头。
田大海清了清嗓子,说:“根据下午的近距离观察,水门桥长大约10公尺,目前能通行的桥面宽不足三公尺。这座桥共有三个桥墩,依托桥下四个大引水管中的三个建成。桥墩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桥墩底座的直径大概有一点五公尺,高大概有十二公尺,根据桥墩的结构、数量和桥面强度估算,整座水门桥的承重大概在五十吨左右。如果要破坏水门桥,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炸毁中间的桥墩,而炸毁一个桥墩只需要一百公斤左右的梯恩梯炸药就够了。”
孙大胆接口道:“那不就结了,等天黑透了俺带上十几个人,背上一百公斤梯恩梯炸药,摸到桥底下,在中间的桥墩下安放好炸药,等炸药这么一爆炸,水门桥不就完了吗?”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下午美国人也说了,水门桥已经被我们的人炸过两回,但都被他们的工兵给修复了。我想,在我们之前炸桥的兄弟部队肯定也明白要破坏水门桥,炸毁中间的桥墩是最简单的方法,相信他们也这么做了。但既然美国人都能很快地修复,就可见这个方法不可靠。”
田大海想了想,说:“对了营长,我在桥底下看到中间的桥墩有修补过的痕迹,看样子还真有可能被兄弟部队炸过又被美国人给修好了。”
周卫国说:“这就是了。”
孙大胆说:“炸一个桥墩不行,那就三个都炸!”
周卫国说:“为了彻底破坏水门桥,三个桥墩肯定都要炸毁,而且桥面也要炸毁,反正我们带的炸药足够多。但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怎么接近桥墩和桥面?趁天黑摸到桥底吗?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水门桥已经被兄弟部队给炸过两次,美国人现在明显加强了水门桥的防卫。我不认为美国人会把桥底这么个明显的薄弱点留给我们。水门桥长只有十公尺,并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长,美国人只要在桥的任何一边安装探照灯,就可以把桥底看得一清二楚,我们根本就没办法隐蔽接近!”
孙大胆说:“那就让狙击手把美国人的探照灯给打掉!”
周卫国说:“探照灯可以打掉,但如果美国人用照明弹呢?”
孙大胆顿时语塞。
其他人也沉默不语。
这几天他们在旁观20军和27军在夜间强攻美军时,都见到了美军大规模使用照明弹的情景。既然美军这么重视水门桥,没道理守桥的美军会连照明弹都不配备。
过了一会儿,一个排长说道:“营长,从桥下不行,那能不能从桥面接近呢?反正我们都化妆成美军了。”
周卫国想了想,说:“这恐怕也不行,我们俘虏的那个美军中尉布朗已经猜到我们要炸桥,如果回到水门桥,他恐怕未必会配合我们。没有他的配合,我们是很难接近水门桥的。而且,下午那个美国兵也说了,水门桥夜间是不允许通行的。就算能通行,从下午我们车队刚在桥面停下就有人过来盘查看,我们即使上了桥面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在美国人发现之前安放炸药。”
另一个排长说道:“营长,干脆让我开辆卡车装上炸药冲到桥上引爆,拼着这条命也要完成炸桥的任务!”
周卫国脸一沉,说:“胡闹!今天我们经过水门桥时,大家都看到了,桥头每一侧的防守兵力都不下一个连,还有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工事和高射炮,你怎么冲过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冲上桥面,在桥面引爆炸药,那最多也只能炸掉一段桥面,却没办法炸毁桥墩,美国人可能连半天时间都不要就能把桥重新修好。你这么做除了逞强,又有什么意义?”
那排长不由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另一个排长开口道:“营长,要不俺们就用迫击炮炸桥?”
周卫国笑了,说:“以我们营八一公厘和六零公厘迫击炮的威力哪里能威胁到像水门桥这样的钢梁桥?要是有美军的一五五公厘重炮还差不多。”
说完,周卫国心里不由暗自感慨,要是志愿军有美军的一五五公厘重炮,在快反营的抵近引导下炮击,那炸毁水门桥还真是轻而易举!
那排长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想了想后,又说道:“营长,俺想起俺们在淮海战役用过的‘飞雷炮’,就是把汽油桶锯掉底做成的简易大炮,把炸药包当炮弹,炸药包下再放火药,用火药把炸药包抛出去,最远能抛两三百公尺呢!那威力可不是吹的,逮什么炸什么(‘飞雷炮’最早由中野4纵工兵连发明,在淮海战役中推广使用。最初的炸药包装药是黑火药,但淮海战役中使用的‘飞雷炮’由于炸药包的装药采用黄色炸药,威力剧增,被国军称为‘没良心炮’)!用这个炸桥行不行?”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炸药包的杀伤力主要靠冲击波和炸碎物体的碎片造成的弹片样杀伤,如果不是很靠近桥墩,爆炸方向和爆炸时间又正好,恐怕很难对水门桥这样的钢梁桥造成实质性威胁,而且两三百公尺的射程也远远不够,就算撇开威力和射程不说,精度怎么保证?我们的目标可是一座长不过十公尺宽不过三五公尺的桥!”
那排长想了想,也觉得以“飞雷炮”在安全距离击中水门桥有难度,就算击中威力也不够,所以沉默了下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田大海突然说道:“营长,您看我们能不能从水下做文章?”
周卫国眼前顿时一亮,说:“怎么从水下做文章?”
田大海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画了几笔,勾勒出水门桥的草图,随后指着草图说道:“营长您看,水门桥的三个桥墩分别依托桥下四个大引水管中的三个建成。当初这么建造的原因可能是为了增加桥墩的强度,同时也可以帮助固定引水管。但现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点把足够的炸药通过引水管送到桥墩的部位再引爆。这样既可以保证炸毁桥墩,又可以做到隐蔽。”
周卫国想了想,说:“首先,炸药怎么防水?还有,你怎么保证炸药分别进入桥墩依托的那三个引水管?又怎么保证炸药正好在桥墩的位置爆炸?”
田大海说:“炸药放进汽油桶里就可以防水了。不过要让炸药分别进入桥墩依托的那三个引水管,就要靠人推了。我会带两个水性好的战士完成这个任务。至于炸药爆炸的位置,我们可以用一根绳子,一头栓在汽油桶上,一头拴在引水管入口的地方,只要保证绳子留出的长度恰好是引水管入口到桥墩之间的距离就可以了。”
周卫国沉吟着说:“引水管现在正在放水,你们靠近引水管入口时很可能会被水流吸进去,太危险。”
田大海说:“营长,您放心,下午我下到桥下打水的时候就发现,引水管出口的水流量并不是很大,和引水管的口径根本就不相称。这应该是因为美军最近一直在放水,导致水库的水位下降了很多,所以水压变小了。说不定水位现在已经到了引水管入口的位置,那引水管入口水流的吸力就不会太大了。我们靠近引水管入口应该是安全的。”
说完,田大海就一脸期待地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沉思片刻后,说:“隔了一层引水管和汽油桶引爆,炸药的威力够不够?”
田大海说:“营长,我算过,只要把装药量提高到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公斤梯恩梯,在桥墩位置的引水管里爆炸的话,威力足够炸毁桥墩!”
周卫国扫视了一遍其他连排长,说道:“大家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孙大胆说:“大海最擅长爆破,他既然说这样可行,俺觉得就可行。”
其他连排长也纷纷同意田大海的方案。
周卫国用力一点头,说:“好!就用大海的这个方案。时间紧迫,今晚十点就开始行动。大胆,十点以后,你带上一连,负责肃清从这里到水门桥的所有美军检查点。最后在距离水门桥五百公尺左右的制高点隐蔽待命,稍后我会和你会合。大海炸桥成功后一连负责掩护他们撤退。大海,等大胆肃清一路上的美军检查点后,你就带二连乘汽车出发,准备好汽油桶,带上足够的炸药,按照你的方案炸桥。三连留在这里,警戒待命。注意看好那个美军中尉,尤其不能让他看穿‘南朝鲜战俘’的虚实!”
三连长忍不住问道:“营长,我们今晚炸完桥就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要注意不能让那个美军中尉看穿‘南朝鲜战俘’的虚实呢?”
周卫国淡淡地说:“我还有别的计划。”
三连长“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反正快反营上下对周卫国都是绝对信任的,刚刚他这么问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周卫国有别的计划,那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会议结束后,快反营立刻分头休息,做咱斗准。
晚十点,孙大胆带着快反营一连出发了。
从快反营的宿营地到水门桥共有5个美军检查点,但每个检查点不过只有一个班的美军驻守。对付这种身在明处的小股敌人正是快反营的拿手好戏,所以不过四十分钟,快反营一连就传回了肃清通道的信号。
周卫国立刻带了一个作战分队和田大海的二连乘坐两辆吉普车和五辆卡车出发了。
几分钟后,车队就已经顺利抵达美军最靠近水门桥的那个检查点。
汽车如果再往前开,肯定就要被水门桥的守军发现了,所以将汽车停在路边后,众人都下车。
周卫国交代了田大海几句后,就带那个作战分队跟着孙大胆留下负责联络的战士和孙大胆会合去了。
田大海则带领二连携带炸药和汽油桶翻过了一座山岭,来到了长津湖畔。
田大海举起望远镜朝远处的水门桥看过去,见水门桥上桥下果然都是灯火通明,看来周卫国的估计没错,美军绝不会在水门桥连续被炸两次后还留下足够的漏洞给志愿军钻。
田大海放下望远镜后,立刻率领二连沿着长津湖向水门桥隐蔽前进。一路上虽然没有遇到美军,但前进了不到一百米,前面就都是高达数百米的峭壁了。看来美军不在这里设防也是有原因的。
二连要想带着足够的炸药和汽油桶在短时间内翻越眼前的峭壁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想从这里抵达水门桥,唯一的方法就是走水路。
这里距水门桥的直线距离虽然不足五百米,但实际距离当然更远。这两天气温虽然有所回升,但还是有零下十几度。照理说这样的严寒长津湖的水早该冻住了,但偏偏在这一带长津湖的水是流动的,所以没有上冻。这就给二连带来了麻烦——他们没有冻住的冰面可供行走。而在这样的严寒下,恐怕全连都下去,游到水门桥下的引水管处最终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所以田大海当机立断,命令战士们在岸边砍树扎木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过了午夜十二点。
终于,在全连战士的努力下,在花了一个多小时后,两艘木筏终于扎好了。
田大海立刻指挥战士们将携带的炸药分别装入六个汽油桶,其中三个汽油桶每个装了一百八十公斤炸药,另三个汽油桶则每个装了一百公斤炸药。
将六个汽油桶桶盖拧好又绑上绳子后,田大海让战士们把六个汽油桶都搬进水里,再把绳子拴在木筏上,这才挑选了七名战士,拿着简易木浆,分乘两艘木筏沿着长津湖畔向水门桥出发了。
幸亏汽油桶本身就有一定浮力,每艘木筏各拉着三个装了炸药的汽油桶前进虽然有些吃力,毕竟还不至于沉没,否则仓促之间捆扎的木筏根本就无法承载四百多公斤炸药和四名战士的重量。
渐渐的,水门桥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越是靠近水门桥,田大海等人划桨的动作就越是轻柔,生怕一点点稍大的声音就引来两边桥头美军的注意。
木筏就这样悄无声息而又缓慢地前进。
田大海抬起头,一边紧紧盯着这边桥头的动静,一边机械性地轻划木浆。
木筏距离水门桥越来越近。
一百米。
九十米。
八十米。
……
突然,田大海感觉到木筏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不由心中一凛——木筏肯定是快要接近引水管入口了,这才受引水管水流的影响加快了速度。
前方是一道堤坝,堤坝的上方不远就是水门桥。
长津湖的水位果然已经很低了,以至于从水门桥上照下来的灯光被堤坝挡住后,在堤坝的底部形成了一片阴影区,那四个引水管的入口,正是在这片阴影区内。而这片阴影区,就是桥两头美军的视觉死角!
这就意味着,只要木筏能够安全抵达那片阴影区,就可以不受桥两头美军的干扰完成炸桥。
这听起来是个天赐良机,可是,问题的关键是,水门桥上照下来的灯光虽然在堤坝底部形成了一片阴影区,但在这片阴影区的前方,却也有一片被灯光照亮的水面。
木筏现在还在湖岸的阴影中前进,不虞被桥头的美军发现,但再有十来米就要离开湖岸的阴影驶入这片被桥头灯光照亮的水面。虽然这片水面距离堤坝底部的阴影区不过只有二十几米,但这二十几米才是真正的生死距离!
只要木筏在驶过这二十几米距离时,桥头有一个美军往水面看,两艘木筏就将暴露无遗!而暴露在美军火力下的两艘木筏根本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
田大海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只好赌这一把了!
木筏继续前进,终于驶离了湖岸的阴影,进入了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水面。
田大海的心跳骤然加快,双眼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桥头。
虽然他无法看见桥头美军的动向,但唯有这样做,他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心。
偏偏在离美军这样近的距离,为了避免发出任何过大的声响,他又不能加大划桨的动作来加快木筏前进的速度。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木筏也仿佛停止了前进。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
一米。
两米。
……
木筏离堤坝底部的阴影区越来越近。
终于,木筏驶入了堤坝底部的阴影区。
田大海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发觉木筏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直接撞上堤坝。
木筏直接撞上堤坝虽然不至于引爆后面汽油桶里的炸药,但巨大的撞击声却很有可能会引来桥头美军的注意。
所以田大海示意木筏右边的战士停止划桨,和另一名战士加快了在木筏左边划桨的频率。木筏逐渐向右转向,终于在撞上堤坝之前成功转为横向,速度也减了下来。
木筏在靠近堤坝时,田大海和另一名战士都举起了手中的木浆,先木筏一步抵上了堤坝随后两人手肘渐渐屈曲,最终,木筏安全地靠在了堤坝上。另一艘木筏的战士也依样而行,把木筏轻轻地靠在了堤坝上。
木筏停稳后,田大海长出一口大气,放下了木浆,下意识地摸了下脑门,这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第五节
在将两艘木筏都停在堤坝阴影区靠这边的湖岸后,田大海立刻指挥战士们将六个汽油桶都收拢固定到另一般术筏上。随后就和其他三名战士划着自己这艘木筏开始寻找四个饮水管的入口。
由于美军连续不断的开闸放水,长律湖现在的水位并不高,再加上水流的引导,田大海很快就用术桨找到了四个引水管的入口。
根据记忆确定了有桥墩依托的那三个饮水管后,田大海回到湖岸,先挑出了那三个装有一百八十公斤悌思梯炸药的汽油桶。之后将第一个汽油桶上绑着的绳子在留出从饮水管至桥墩的长度后把另一头绑在了木筏上携带的一根木头上。木头的长度早已根据田大海的要求被修成了比饮水管入口直径稍长一些。接下来,田大海又依法准备好了剩下两个一百八十公斤装药的气油桶。这次对爆炸点位置要求高,所以这一切都由田大海自己完成。
在粗略估计放置汽油桶炸弹所需的时间后,田大海准备了六根燃烧时间为两分钟的导火索,接在六捆炸药上,找了两名水性好的战士,向他们交代了几句,三人—起脱了衣服,为了防止水流过大,三人相互之间都绑了根长约3米的绳子,其中一名战士将绳子留出足够长度后绑在了木筏上。接着。三人顺着木筏下了水。同时点燃其中三捆炸药的导火索,分别放进了那三个一百八十公斤装药的汽油桶里又拧好盖子。随后三人就推着各自负责的汽油桶迅速游向那三个有桥墩依托的引水管。这时候完成任务最重要,三人已经顾不得湖水的冰冷了。
三人里,田大海游得最快,所以他直接游向了离木筏最远的那个饮水管。
长律湖现在的水位虽然很低,但靠近饮水管入口的水流还是很急。好在有汽油桶挡在前面,抵捎了不少水流的吸力,所以田大海和其他两名战士都顺利抵达各自负责的引水管。在水流的饮导下,没费多大劲三人就让汽油桶进了引水管。
汽油桶进了饮水管后,三人都是双手拽住绳子,双脚用力抵在饮水管入口边上,一段段将绳子放下去,直到最后绳子末端拴住的木头已经抵达饮水管入口,这才将木头横着架在了饮水管入口上。由于水流的冲力,绳子很快就绷紧了,木头就这样被固定在了引水管入口。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田大海最早完成,立刻往回游。经过其他两名战士负责的饮水管时也顺便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和这两名战士一起往木筏游去。
不久,三人都先后游回了木筏,在木筏上其他战士的帮助下爬上了木筏。
三人离了水,被寒风一吹,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木筏上的其他战士赶紧给他们裹上棉衣,又递上一个装有烧酒的小瓶子。田大海让其他两名战士都喝了,才接过烧酒喝了一口,又裹紧棉衣,这才渐渐感觉到一点点暖意。
这时,时间己经过了—分半钟,炸药很快就要爆炸了。田大海指挥战士将两艘木筏紧紧靠在湖岸边。焦急地等待着那关键一刻的到来。
周卫国和孙大胆会合时,才刚过晚十一点。
众人趴在距水门桥五百米左右的山岭上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水门桥上下还是灯火通明,桥两头的美军也是平静如常。
孙大胆忍不住低声对周卫国说道:“营长,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大梅他们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周卫国抬腕看了眼手表,平静地说:“别急,再等等。大海他们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桥两头的美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了。”
孙大胆“哦”了一声,但还是嘀咕道:“大悔他们到底怎么了?真是急死人!”
周卫国低声说:“掩护的火力都准备好了吗?”
孙大胆说:“都准备好了。只要桥一爆炸,炮排和俺们连的追击炮就会开火,压制住美国人,不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狙击手也会干掉桥头的两盏探照灯。”
周卫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虽然也有些着急,担心田大海那边遇到了麻烦,但终归还是相信田大海的。
就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水门桥底突然腾起了三团火光,随后就先后响起了三声先是沉闷而后剧烈的爆炸声。
周卫国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望远镜看向水门桥底,就见随着爆炸声响起,水门桥下四个饮水管中的三个在有桥墩依托的地方被硬生生炸成了碎片,而依托在这三个引水管上的桥墩底座连着桥墩的下部也在瞬问分崩离析。长律湖水很快就顺着炸开的饮水管奔流而出。
随后,失去支撑的水门桥面也在发出几声刺耳的“吱吱咯咯”声后断裂下坠,正好落在了引水管炸碎的地方。
周卫国立刻激动地一拳捶在了身边的地上,随后放下望远镜,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是十二月五日零点二十三分——水门桥被炸毁了!快反营的任务完成了!
周围的—连官兵也是个个喜形于色。
好在孙大胆还没有得意忘形,立刻下达命令:“火力掩护二连撤退!”
田大海在心里默数到“十八”时,突然感到—阵强烈的震动,随后就是三声巨响传来。由于被堤坝挡住。爆炸的亮光反而看不见。但巨响过后,三股水流却突然从放置了汽油桶炸弹的那三个引水管里倒涌而出,但没过多久,水流又以更快的速度回流入引水管。
又过了一会儿,在一阵“吱吱咯咯”声之后,传来了几声重物坠落后的撞击声。
田大海松了口气——炸药成功爆炸了!
听刚刚的动静,桥墩应该已经被炸毁了。
但这时的他却没有心思去高兴。而是立刻脱掉身上裹着的棉衣,指挥着另两名战士再次下了水,又点燃了剩下三捆炸药的导火索,分别放进了剩下三个一百公斤装药的汽油桶里拧好盖子。随后三人又每人推着一个汽油桶游向原本各自负责的引水管。
三人游出没多远,就听见天空传来两声尖锐的呼啸声。随后从桥两头各自传来一声爆炸声。这两声爆炸声比起之前的三声巨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田大海却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正是是美制八十一公厘追击炮弹的爆炸声。
三人马上都意识到这是周卫国在指挥火力掩护自己这些人撤退了,于是都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抵达了各自负责的引水管。
这回三人都没有用绳子,直接将汽袖桶推进各自负责的引水管就开始往回游。
在三人往回游的时候。桥头已经响向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和美军的叫喊声,而天空中也连续不断地传来尖啸声,桥两头则不断传来爆炸声。从爆炸声里分辨。既有美制八十一公厘追击炮,也有美制六十公厘迫击炮。在追击炮弹连续爆炸后,又响起了美制·50英寸重机枪特有的射击声,但在爆炸声和重机枪射击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清脆的枪声。
随着这几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桥两头的探照灯齐齐熄灭,水门桥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而这时,田大海等人也已回到木筏上。
田大悔刚裹上棉衣,就一把拿起木浆,命令道:“撤退!”
炸桥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带领七个兄弟安全撤退了。田大海可不会低估美军的反应速度,还傻乎乎地躲在堤坝下。现在水门桥上下—片漆黑,正是撤退的好时机。否则一旦美军反应过来发射照明弹,再对桥下和堤坝下进行搜索,自己这八人就插翅难飞了!
其他七名战士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立刻拿起木浆,和田大海—起划了起来。
由于引水管被炸断,水流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两艘木筏这时已经是逆水而行,即使八人不再顾忌发出声响拼命划桨,速度也无法快起来。但在八人的努力下,木筏还是渐渐离开了湖岸。往回驶去。
这时,身后又传来三声剧烈的爆炸声,随着这三声爆炸声。一股水流从后方捅来。一下子将两艘木筏推前了好几米。
田大海明白这是刚刚放下的三个汽油桶炸弹又爆炸了,知道水流很快就要回流,却是不敢怠慢,加快了划桨的频率。
果然,木筏再前进了没多久后,就遇到了回流的水流,这时的阻力却比单纯的逆水而行阻力要大上许多,众人拼命划浆也不过前进了数米。
好在第二次爆炸的威力不如第一次爆炸,所以倒涌的水流影响很快就消除了。两艘木筏才得以继续缓慢前进。
这一天,是美军陆战1师第1团第2营D连下士Hensen Hill(汉森·希尔)终身难忘的一天。
几天以前,原本驻守在古土里的希尔下士就随所在的陆战1团2营D连和防空炮兵连随军工兵营一起被派了出来,负责修复并保卫被中国人炸过2次的水门桥。
工兵营的效率真不是吹的,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恢复了被中国人炸坏的水门桥。不过修复后的水门桥只能单向通车。据希尔认识的一个工兵营上士说,之所以修复后的水门桥只能单向通车是因为工兵营的M2车辙桥都在前期的作战中用光了,只剩下—些钢梁和枕木。那位工兵营上士还开玩笑地说,幸亏中国人只炸了两次桥。而且这两抚炸桥的重点都是桥面,对桥墩破坏较小,否则光凭他们手中的这些钢粱和枕木根本就没办法修复水门桥。如果中国人再聪明一点,派人来个第3次炸桥,而且把桥墩炸毁了,那工兵营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希尔对于工兵营上士的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当玩笑听的,要知道,他们连之所以在水门桥修复后还和防空炮兵连待在这里就是为了守卫水门桥,防止中国人第3次来炸桥。
希尔是零点换的岗,他的岗位是最靠近桥头的一座钢筋混凝土碉堡。在这样的严寒下离开睡袋跑到一个四面透风的碉堡里站岗自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希尔还是严守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双手紧紧握住M2勃朗宁重机枪的握把,灯光监视着桥面和桥底。他知道,桥对面也有一名士兵和他做着一样的事情。
虽然作为军土的他无法知道新兴里、柳潭里、下碣隅里的战况,但从上司的字里行间,他还是能够猜到部队目前的作战并不顺利。而且据连长透露,营长sutter(萨特)中校甚至在最近某一次聊天中还提到了“撤退”。仅仅“撤退”这一个词就够希尔震惊的了,要知道,陆战1师自从组建以来,就从未打过败仗。在希尔的记忆中。陆战1师从来只有“进攻”,而没有“撤退”。这也正是希尔为自己身为陆战1师的一员而感到骄做的原因。
假如陆战l师真的因为种种原因需要将进攻方向调转一百八十度,那么卡在这个险要隘口的水门桥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这么考虑,那么希尔就有足够的理由打醒精神做好站岗这件看似无聊实则意义重大的工作了。
当然,这里已经是水门桥防守的最内圈,桥的每一侧外围至少还有三组人在值守。相信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威胁到水门桥的安危。退一万步说,就算中国人真的来了。也肯定会先遭遇外围的阻击,等到中国人冲到自己这道防线的时候,估计桥两头两个连的守军早就全部投入作战了。而在这样的地形,两个连的美军绝对可以挡住中国人至少3个钟头,3个钟头,已经足够空中支援、炮火支援和古土里的步兵支援全部抵达这了。所以虽然保持若警隅,但希尔并不认为自己今天这个班真的会遇上什缩况。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本应平静度过的夜晚,却出事了!
当水门侨下腾起火团,目睹桥墩被炸般,桥面断裂坠落,自己被剧烈的震动振倒在地好一会儿,希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门桥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被炸毁了!?
直到一发发迫击炮弹在离自己碉堡不远的炮兵阵地爆炸,凄厉的警报声和同袍们撕心裂肺的“敌袭……”声响起,希尔才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他的第—反应就是:“一定是中国人干的!”
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希而就破口骂道:“操!中国人还真第3次来炸桥了!”
骂归骂,希尔还是迅速起身,握住重机枪的握把,借着探照灯的灯光将枪口指向了桥下,试图发现中国人的踪迹。
但桥下此刻早已是一片狼籍,哪里还有什么中国人的踪迹?就算曾经有什么踪迹,也肯定被爆炸给消除了。
希尔狠混地骂了几句。一压扳机,将心中的怒气借着射出的机枪子弹向桥下发泄了出去。
希尔射击了没多久,就听见几声清脆的枪声。随后,桥两头的探照灯—起熄灭,水门桥上下顿时陷入—片黑暗中。
希尔又骂了几句,终于停止了徒劳的射击。
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追击炮弹仍然陆续落下。有一发炮弹甚至就落在了希尔的碉堡顶上。虽然追击炮弹的爆炸威力还炸不穿钢筋混凝土的碉堡顶,但近距离的爆炸声还是把希尔吓出—声冷汗。
希尔立刻就死死趴在了地上,再不敢乱动了。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不知过了多久,希尔再次感觉到脚下传来了剧烈的震动。震动过后,又是耀眼的光芒和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随后,就有无数的混凝土碎片飞溅而来,有些打在了碉堡外壁,发出连串“噼里啪啦”的撞击声,有些则通过射击孔飞进了碉堡里。幸亏希尔已经趴到在地,否则光这些飞溅的混凝土碎片就够他好受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虽然追击炮弹的爆炸声还是连续不断响起,但终于不再有混凝土碎片飞进来,希尔这才大着胆子探头看了眼桥下。虽然没有探照灯的灯光,但借着桥下燃烧的枕木。还是可以看清桥下的情况,只见水门桥的三个桥墩都被炸毁,而桥面此刻也被炸成了碎片。即使以最不专业的眼光来判断,希尔也知道,水门桥这回算是彻底毁了!
希尔不由自主的紧握了重机枪的握把,但却只有茫然地看着桥下,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过了不知多久,希尔终于听到连长的声音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乱,各就各位!”
希尔不由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时候不该慌乱,但现在的问题是,敌人的确炸毁了水门桥,袭击了桥头的守军,可敌人究竟在哪里却没有知道,这叫大家如何不慌乱?
好在下久以后,桥头两侧的守军就根据预订的作战计划行动了起来。
随着碉堡里的战位上逐步满员,不卸是谁喊喊了一句:“长律湖里有声音,探照灯!”
另一个声音吼道:“蠢货!探照灯已经被打坏了,快发射照明弹!”
耳边听着桥头传来的爆炸声、美军的大声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田大海心急如焚,不由再次加快了划桨的频率。
其他七名战士也意识到了危险,拼命划动木浆,木筏的速度再次有了些微提高……
湖岸转角已经近在眼前。
这时,就听桥头传来两个美军的叫喊,接着,就听见几声沉闷的射击声传来。
随着这八声沉闷的射击声,几丝亮光在身后升起。
田大海心中一紧,压低声音喊到:“快!快!快!……”
八个人已经没有一点退路,都是拼尽全力划动木浆,终于将木筏划入了湖岸转角。
而这时,天空骤然耀起了几团亮光,长津湖水面立刻就被亮光照的一览无遗。
随后,连串的射击声从桥头传来,子弹几乎是贴着湖岸转角射进了术筏后面的湖水中。
田大海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众人相视一眼,都是傻笑不已——终于安全了。
第六节
众人当然也知道,现在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所以傻笑归傻笑,手上却没有停下,还是继续划动木桨。
果然,在木筏划出一段距离后,美军的第一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了离木筏刚刚停留的湖岸转角不远的水面上。
炮弹爆炸后,田大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美军的战术素养的确不是吹的。
其他人也都是心中一紧,加紧划动木浆。
之后的几分钟,美军的迫击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点离田大海等人越来越近,到后来几乎是追着田大海等人不断落在木筏后面不远的水面爆炸,直到众人将木筏划过了湖岸的另一处拐角,炮弹才因为被峭壁挡住而不再落到他们身后。
又划了一段距离,出发时的湖岸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而等在湖岸边的二连官兵也发现了他们。
岸上的官兵立刻向八位勇士低声欢呼了起来。
将木筏划到岸边时,八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在岸上官兵的帮助下才上了岸。
在众人安全上岸后,二连官兵的欢呼声也达到了高峰。虽然他们都刻意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但内心的兴奋却是压抑不住的——虽然离得远,他们还是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水门桥的塌陷,自然知道田大海等人完成了炸桥的任务。相比之下,田大海等人反而是在得到岸上官兵的证实后才确定自己完成了任务。
不过,得知完成任务后,八人的表现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再次傻笑了。
好在田大海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所以立刻叫来通讯员,命令道:“赶紧去找营长,告诉营长我们已经安全返回。”
在水门桥头美军照明弹发射升空的一瞬间,周卫国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田大海他们到底有没有安全撤退?
之后美军朝湖面方向的射击也让周卫国猜到美军可能发现了田大海他们的踪迹。
周卫国立刻命令炮排和一连的迫击炮加快射击速度,以对美军阵地进行火力压制。无奈美军桥头两侧的工事大多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迫击炮对这些工事并无法造成实质性威胁,所以躲在这些工事里的美军还是连续不断发射照明弹和迫击炮弹。
意识到对桥头美军的火力压制几乎毫无效果后,周卫国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
孙大胆疑惑地问:“营长,咱们不掩护大海他们了?”
周卫国低声说道:“大海他们如果在照明弹亮起之前没有安全撤离,那我们再怎么掩护也没用了。”
孙大胆说:“营长,大海他们一定安全撤离了!”
周卫国说:“我也希望这样。大胆,留下狙击小组继续监视敌情,其他人都撤吧。让狙击小组在天亮前也撤回来。闹出这么大动静,天亮以后美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宿营地也不安全了,必须连夜转移。”
孙大胆应了一声,立刻把命令传达了下去。
随后,一连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在撤退的路上,一连尖兵遇上了二连的通讯员。周卫国等人于是知道了田大海等人安全归来的消息。众人自然都是大喜。不久,田大海率二连前来会合,众人一起挤在来时乘坐的汽车上回到了临时宿营地。
留守的三连官兵都听到了刚刚从水门桥方向传来的剧烈爆炸声,不过因为离得远,无法得知水门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待消息传回来。
这时见到一连二连官兵,他们自然纷纷围了过去打听,在证实水门桥已被炸毁后,三连官兵都开始欢呼了起来。
周卫国任由大家庆祝,找来电台操作员,让他把炸桥成功的消息发给兵团部。
不久,兵团部发来回电:“热烈祝贺你部完成任务!命你部在古土里与真兴里一带隐蔽待。”
周卫国看完电文后,下达了全营连夜转移的命令。
当布朗上尉被押上吉普车时,惊讶地看着周卫国,说:“不,你们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
周卫国笑笑,没有说话。
布朗上尉突然张大了嘴,吃惊地说:“你们不会真的炸毁了水门桥吧?”
刚刚他自然听见了水门桥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三连官兵的欢呼声,但出于对水门桥森严守卫的信任,一时却没想到水门桥真被炸毁了,此刻见到周卫国和边上几名中国军人脸上的表情,他终于猜到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周卫国淡淡地说:“你猜对了。出发。”
他的第一句是对布朗说的,第二句却是对顶替田大海充当驾驶员的一名战士说的。
直到车队出发,布朗还是满脸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水门桥被炸毁,这怎么可能?怎么可……”
凌晨1点,美军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少将被副官从床上叫醒。
无论是谁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都不会有好脾气,所以史密斯少将被叫醒后心情显然很不好。
就在史密斯要发火时,副官赶紧说道:“长官,水门桥被炸毁了!”
史密斯立刻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一把拉住副官,沉声问:“说什么?”
副官苦着脸说:“长官,水门桥被炸毁了!”
史密斯放开副官,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突然浑身冰凉——水门桥被炸毁了!陆战1师撤退的必经之路竟然被炸毁了!
过了好一会儿,史密斯才强自镇定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副官说:“大约在半小时以前,我也是刚得到1团2营的汇报。”
史密斯说:“1团2营?对了,他们不就是在古土里吗?难道他们不知道水门桥的重要性?不知道派兵守卫水门桥?”
副官说:“1团2营已经派了两个连守卫水门桥,但还是被炸毁了。”
史密斯低声骂道:“一群蠢货!知道桥是谁炸的吗?”
副官说:“估计是中国人。”
“估计?”史密斯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副官说:“据守卫水门桥的1团2营D连连长汇报,现场没有遗留任何足以证明炸桥人身份的东西。但估计是中国人干的。”
史密斯愤怒地说:“那桥是怎么被炸掉的?”
副官说:“据初步估计,是被水里的炸药给炸掉的。”
史密斯冷笑道:“又是估计!水里,难道中国人用了潜水艇吗?”
副官不敢说话了。
史密斯深吸一口气,说:“命令师属工兵营,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修复水门桥!”
凌晨1点10分,美军陆战1师第1工兵营营长John H Partridge(约翰·日特里奇)被从睡梦中拎起来。
帕特里奇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清了把自己拎起来的人是1团2营营长Allan Sutter(艾伦·萨特),不由苦笑道:“艾伦,你这是干什么?”
萨特也苦笑道:“约翰,师里来任务了。”
帕特里奇说:“什么任务?”
萨特说:“修复水门桥。”
帕特里奇讶道:“我们前几天不是才刚刚修复了水门桥吗?”
萨特说:“水门桥今天凌晨又被炸毁了!”
帕特里奇痛苦地拍了拍脑门,说:“这群天杀的中国人,他们可真有毅力!这回他们又把水门桥给炸成什么样了?”
萨特说:“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守卫的D连汇报说毁损严重。所以我认为你该亲自去看看。”
帕特里奇愤愤地说:“反正桥都已经被炸了,天黑也没法修复,为什么不能等天亮再通知我?”
萨特苦笑道:“约翰,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半小时后,萨特和帕特里奇一起出现在了水门桥边。
“上帝啊!”看到水门桥的惨状后,帕特里奇忍不住惊呼出声:“中国人做得也太绝了吧?”
萨特紧张地说:“怎么样约翰?这还能修复吗?”
帕特里奇说:“现在还说不准,等天亮后我坐直升机再看看。”
萨特无奈地说:“你是专家,听你的。”
天亮以后,史密斯少将在下隅里等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美军远东战地空运司令部指挥官Willam H.Tunner(威廉。塔纳)少将。
对于这位比自己年轻13岁,在陆战1师最艰难的时候给予陆战1师最大帮助(从12月1日后,战地空运司令部每天给下隅里和古土里的空投、空运物资都超过了150吨)的传奇少将(塔纳曾先后指挥过抗战时印度至中国的战略空运即“驼峰航线”和1948-1949年的柏林大空运),史密斯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尊敬,亲自在自己的指挥部接待了塔纳少将。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后,塔纳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史密斯将军,我这次来是受阿尔蒙德将军之托。他希望我们能够确保陆战1师成功撤退。”
史密斯立刻说道:“塔纳将军,您说的并不确切,陆战1师并非是要撤退,而是换个方向进攻!”
塔纳摆了摆手,说:“史密斯将军,我不在乎这些文字上的描述。我来只是要告诉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运输机,足以把您和您的部下全部空运走!”
史密斯说:“您的意思是只把人运走还是把人连物资装备全部运走?”
塔纳说:“当然是只把人运走。史密斯将军,我认为,人员远远比物资和装备重要。我之所以愿意集中我手头的所有运输机来空运陆战1师,就是因为觉得陆战1师值得我这么做!”
史密斯说:“塔纳将军,感谢您对陆战1师的厚爱,但如果我们就这样不战而退,那陆战1师今后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塔纳说:“您认为是面子重要还是士兵的生命重要?”
史密斯说:“那您认为一支失去了斗志和荣誉感的军队还能称之为军队吗?陆战1师之所以是陆战1师,就是因为陆战1师的每一个人都把陆战1师的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就我个人来说,与其苟活,不如轰轰烈烈战死!还有,我们在古土里和真兴里的部队现在还处于中国人的包围之中,他们还在等待我们的救援。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无法逃脱被中国人杀死或俘虏的命运!难道我可以丢下他们不管吗?不!陆战1师从来就没有丢下同伴逃跑的先例!我想您也听说过前几天我让运输机运走我们阵亡人员尸体的事。我们连战友的尸体都不会放弃,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还活着的战友?所以,陆战1师不会从空中撤离,而是要从地面杀出一条血路,和古土里和真兴里的同伴会合。再一起回到咸兴!”
塔纳说:“对于您的固执,我深表遗憾。但我仍然会保证给予陆战1师尽可能多的空投补补给。”
史密斯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您对我们陆战1师的帮助。”
塔纳苦笑了一声,告辞离开。
陪着帕特里奇坐在直升机里绕着水门桥转了十几圈后,萨特终于忍不住喊道:“约翰,这桥究竟能不能修复?”
帕特里奇说:“你认为呢?”
萨特透过机舱玻璃再次看了眼下面支离破碎的水门桥,吞了口口水,说:“你是专家,我想听你的意见。”
帕特里奇说:“艾伦,其实这根本就不需要专家的意见!水门桥无法修复。至少在一周内无法修!”
萨特几乎要跳了起来,说:“那怎么办?”
帕特里奇说:“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修复它。我的意思是,如果有M2车辙桥,我完全可以新架一座桥,而不需要修复它!”
萨特说:“那你还说这么多,赶紧干吧!重新架一座桥要多久?”
帕特里奇说:“半天时间就够了。”
萨特松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
帕特里奇说:“一点也不好!”
萨特说:“为什么?”
帕特里奇说:“因为我们已经没有M2车辙桥了。”
萨特说:“你们营没有,那陆军第10、73和185工兵营呢?他们有没有?”
帕特里奇说:“没有!我指的我们就包括他们。据我所知,我们所有的M2车辙桥都用光了!没有库存!”
萨特说:“那最近的M2车辙桥在哪里?”
帕特里奇说:“咸兴。”
萨特倒吸一口冷气,说:“咸兴?!”
随后,萨特就苦笑着说:“等陆军把M2车辙桥从咸兴运过来,估计我们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已经做了中国人的俘虏了。”
帕特里奇说:“我从来就没对陆军的那些家伙抱有指望。”
萨特奇道:“那你的意思是?”
帕特里奇说:“目前看来,获得M2车辙桥最快的方法就是空投。”
萨特说:“为什么要空投?而不是直接空运?”
帕特里奇说:“艾伦,你知道1个M2车辙桥的标准构件有多重吗?”
萨特说:“有多重?”
帕特里奇说:“2900磅(约3吨)!”
萨特说:“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重啊。”
帕特里奇说:“没错,的确不是很重。但据我所知,我们美国目前还没有载重超过2900磅却能够在古土里那条长度只有1700英尺(约520米)的跑道上起降的飞机!”
萨特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咕道:“下隅里的跑道不是更长吗?”
帕特里奇鄙视地说:“你以为下隅里机场的跑道有多长?不过才2900英尺(约880米)。以下隅里的海拔,跑道至少要现在的三倍长才足以让能够运送M2车辙桥构件的飞机安全起降!就算飞行员脑子进水执行了带着车辙桥构件在下隅里降落的命令,运气又超级好安全降落,把车辙桥构件运到了下隅里,难道你觉得让5团或7团的人千辛万苦地从15英里(24公里)以外把车辙桥构件运到这里来很划算?”
萨特连连摆手,说:“好好好,你是专家,你说了算。那你空投要用多少架飞机?”
帕特里奇说:“8架C-119运输机,每架空投1个M2车辙桥构件。”
萨特吃惊地说:“8架?这么多?!”
帕特里奇说:“以水门桥的跨度,架起一座车辙桥至少需要4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考虑到空投损失,我们还要有备份,所以我需要8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每架C-119运输机只能空投一个车辙桥构件。我要8架飞机有什么奇怪的?”
萨特苦笑道:“不奇怪!不过你一下子要8架飞机我可做不了主,回基地后我得向师长汇报。”
不久,直升机降落在美军古土里基地,萨特也赶紧将帕特里奇的要求汇报给了史密斯。
史密斯的回复是:“只要帕特里奇能修复水门桥,无论他要什么,我都给他!”
而在对战地空运司令部提出要求的时候,史密斯师长的语气可没这么和善,他几乎是吼着对稍显犹豫的战地空运司令部的一名主管说道:“8架入119运输机,8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必须在2天内空投到古土里!否则,你就是在亲手谋杀陆战1师和陆军的2万多名小伙子!你现在就告诉我行不行?否则,我就直接联系塔纳少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位主管再也不敢怠慢,立刻同意了史密斯师长的要求。并在挂了电话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将12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他们也需要备份)从咸兴调至连浦机场。当然,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车辙桥构件准备好并运到连浦机场也花了一天时间。
可问题是,战地空运司令部此前从未空投过这么重的单一货物。于是,12月6日的上午,1架入119运输机装载了1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在机场附近进行了一次空投试验。
试验的结果非常悲剧——系有两个直径24英尺入1型降落伞的车辙桥构件在空投后,以远超安全速度的速度坠地,最后摔成了一堆废铁。
第七节
正当战地空运司令部上下一筹莫展时,一个陆军降落伞技术小组的技术人员想起来,国内最大的G-5型降落伞似乎在日本的横须贺基地内有库存,那种降落伞的直径足有48英尺,也许能够承担M2车辙桥构件的重量。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战地空运司令部立刻将这一信息反馈给了驻日美军横须贺基地,很快就被告知,基地内的确有G-5型降落伞的库存。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11套G-5型降落伞(已经有一个车辙桥构件被摔坏,不需要再空投了)和专门的操作人员在当天下午就被从日本横须贺空运到了连浦机场。
新降落伞刚一抵达,战地空运司令部就安排了第二次空投试验。
这一次,试验的结果很是令人鼓舞,系着G-5型降落伞的M2车辙桥标准构件终于安全着陆。于是,空投8套车辙桥构件的准备工作立刻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了。
此时,快反营正隐蔽在距水门桥约5公里的山岭间。
快反营之所以没有在炸桥成功后远离水门桥,除了因为兵团部要求快反营在古土里与真兴里一带隐蔽待命外,还因为5日早晨狙击小组返回后带给周卫国的一个信息:“天亮后我们见到了美军那种像大蜻蜓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围着水门桥转了足有十几圈。”
虽然对直升机知之不多,但近段时间美军直升机出现的频率并不低,周卫国好歹也见过,知道这是美军的一种飞行器。这样的一个飞行器围着水门桥转了十几圈,自然是因为飞行器上的人对水门桥很感兴趣。而一座炸毁的桥又有什么能令人感兴趣的?
周卫国想不明白。正因为想不明白,他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妥。
为了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妥,周卫国在5日晚向水门桥派出了5个侦察小组,他需要随时了解水门桥的敌情。
6日上午,侦察小组陆续传回的消息表明,美军除了增加了水门桥的守军数量外,并无异常。
这并不是周卫国想要得到的情报。为了防止侦查小组暴露,周卫国要求他们在天黑之前如再无异常情况就不必回报了。
这样一来,直到天黑周卫国都没有得到侦察小组的回报。
难道水门桥真的没有异常情况?
周卫国不相信!
不过白天在快反营的宿营地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引发这个小插曲的人是快反营的那个美军俘虏布朗中尉。
事情的起因是布朗中尉强烈要求见周卫国。
周卫国左右无事,便满足了他的要求,来到软禁布朗中尉的那个小山洞里(之所以要把布朗关在山洞里也是周卫国的特别要求。如果让布朗住在帐篷里,就算他不能自由行动,但总归会有机会观察周围的,这样一来,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所有扮成南朝鲜战俘的志愿军战士都需要时时提防他,无形中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见到周卫国后,布朗显得很激动,说:“指挥官先生,你太不讲信用了!”
周卫国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不讲信用了?”
布朗说:“你明明说你的任务是押送这些韩国战俘前往赴战湖,可是,你却炸了水门桥,还停留在这里超过一天两夜,你究竟想干什么?或者说,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周卫国说:“布朗中尉,我请你抛开对我的成见,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想一想,发生了水门桥被炸这么大一件事,你觉得我们还能够顺利利通过真兴里你们的人的盘查吗?”
布朗怒道:“这还不是怪你炸了水门桥!如果你没有炸水门桥,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到赴战湖了。”
周卫国一摊手,说:“这怎么能怪我呢?水门桥的重要性对你我双方都是显而易见的。换成你是我,如果有机会,我想你也会毫不犹豫就炸了它吧?其实真要怪也只能怪你们的人太没用,明知道水门桥这么重要还让我们给炸了!我想以水门桥这样的守卫,就算不被我们炸掉,肯定也会们的其他部队炸掉的。”
布朗顿时语塞。
他可不知道快反营炸桥的惊险过程,还以为真像周卫国说的那样是因为水门桥的守军在夜间的守卫太松懈才让这些“临时决定炸桥”的人得手。不管怎么说,在自己人的守卫下桥被炸了这都是件丢脸的事,布朗也不准备为那群蠢货辩解了。
又过了一会儿,布朗忍不住说:“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周卫国说:“等啊!等到哪一天你们的人松懈下来,我才能继续完成我的任务啊。”
布朗不由打了个冷战,松懈一次就被这疯子抓住机会炸了水门桥,要是再松懈一次,又会发生什么呢?
布朗不敢想下去了,立刻问道:“如果我们的人一直不松懈呢?”
周卫国说:“那我就没办法了。”
布朗说:“什么叫你也没办法了?”
周卫国说:“我想你也承认,这两百多名战俘对我的部队来说是一个拖累。我和我的部下都渴望战斗,都不想做押送战俘这么无聊的事。如果没有机会把这些战俘押送到赴战湖,我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甩掉这个拖累,然后和你们美国人面对面地作战!”
布朗脸色大变,说:“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屠杀所有战俘?!”
说到第二句话,布朗简直就有些声色俱厉了。
周卫国一脸的无辜,说:“你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没办法把这些战俘押赴赴战湖,还不如就地地把他们都放了。”
布朗不由听得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意思是,释放所有战俘?”
周卫国说:“是啊!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像南朝鲜军队这样没有战斗力的军队,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对手。对付他们,我们根本就用不着什么计谋。不过我还是没你狠,还能想到把他们全都杀掉!”
布朗急道:“我可没说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周卫国索:“可是你刚刚已经说了啊。”
布朗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没有!”
周卫国耸耸肩,没有再说话。但他脸上分明写着的“你就是说了”的表情却让布朗异常恼火,他握紧拳头说道:“就算我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也只是因为担心你做出这种事!你在前天出发时还威胁过要把他们全部处死的!”
周卫国平静地说:“我那时候是骗你的。”
布朗几乎要抓狂了。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语言上他是绝对无法击败眼前这个可恶的操着耶鲁腔英语的中国指挥官的——他恨耶鲁!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天黑以后,侦察小组又传回了消息:水门桥守军戒备如常。
恰恰是这个消息,让周卫国嗅出了一丝异样——水门桥都已经被彻底炸毁了,还需要这么严密的守卫吗?
于是,周卫国决定亲自走一趟。
当晚10点,在夜色的掩护下,周卫国带着2个狙击小组和5个轮换的侦察小组潜入了距水门桥仅三百多米的一座山岭。在这个距离,在桥头两岸明亮的灯光下,从高倍望远镜里看过去,甚至连桥头两岸美军的脸都清晰可见。
现在的水门桥,不但桥头两岸灯火通,而且连桥下水位已经很低的长津湖水库的水面都完全覆盖在了探照灯灯光下。
美军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周卫国在仔细想了想后,决定越过水门桥,再往古土里附近探一探。
当然,周卫国还不会傻到就从戒备森严的水门桥硬闯过去,而是各带了一个狙击小组和一个侦查小组从水门桥下游数公里的峡谷涉水了对岸,随后又辗转回到了公路附近。
就这样,周卫国等人沿着公路附近的山岭一直来到距古土里约1公里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
周卫国不死心,干脆决定就在这里过一夜,等天亮后再看看美军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与此同时,美军的空投行动也有条不紊地展开。
12月7日早晨,第一批3架C-119运输机各载1个系有G-5降落伞的M2车辙桥构件从连浦机场起飞了。
上午9点30分左右,3架运输机抵达古土里上空。
在地面引导下,第一架运输机在两百多米高度投下了第1个M2车辙桥构件。
在离开货仓后,这个车辙桥构件的降落伞成功开伞,并在数十秒钟后(空投的降落速度约为5米/秒)安全落地。
尽管第一个车辙桥构件安全落地,但为了保证更多的缓冲时间,剩下2架运输机开始小幅爬升,到三百多米高度才投下了另两个车辙桥构件。
这两个车辙桥构件也是顺利开伞并安全落至美军古土里基地。
远远看着三个巨大无比的降落伞落下,跟随周卫国的几名战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战士忍不住低声向周卫国问道:“营长,那是什么东西?”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三个降落伞落地,周卫国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
当天下午,又有5架运输机飞临古土里上空,空投下了5个车辙桥构件和4套木制车辙板。
这回的空投就没有上午顺利了。其中1个车辙桥构件和1个木制车辙板的降落伞没有打开,直接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堆废铁和木片。还有一个车辙桥构件虽然开伞成功,却被一阵突然刮来的风吹离了美军古土里基地,最后,落在了距古土里约有2公里的山岭间。
且不说将这个车辙桥构件从山里运回古土里的难度,光凭它距离古土里2公里的距离,就没有人愿意出去寻找它——大家都知道撤退很快就要开始,何况现在已经有了足够重建水门桥的6个M2车辙桥构件和3套木制车辙板,似乎也没有必要为了1个车辙桥构件就冒着遇上中国人的危险离开相对安全的古土里基地。
不过,这却给了周卫国一个天赐良机。他毫不犹豫就冒险带着四名战士离开了潜伏地点,寻找那个降落伞。
将近1小时后,周卫国等人在山里发现了那顶醒目的降落伞。
在确认降落伞附近没有危险后,周卫国率先来到降落伞边,开始扯动降落伞。随着降落伞最终被扯开,一根钢梁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周卫国的眼前。
光看这根钢梁的样子,就知道它的分量很重。在抓住钢梁一头用力搬动了一下后,周卫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根钢梁至少有一千多公斤重!
而在仔细研究了这根钢梁的构造后,周卫国不由大惊失色——这分明就是一个简易桥梁的组成部分,两根这样的钢梁连接起来就足以超过水门桥的跨度。四根这样的钢梁,就足以搭起一座跨越水门桥宽度的简易桥梁的框架。而现在,美军已经获得了至少六根这样的钢梁。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获得了重建水门桥的材料。原来这两天美军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些钢梁!
至此,周卫国对美军的后勤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心中更是震撼不已——美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8根这样的钢梁本身并不算什么,但他们能将这8根重量超过一千公斤的钢梁全部通过空投这种最快的方式送到古土里,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美军不愧是自己所遇上的实力最强的对手!
相信到目前为止,九兵团乃至整个志愿军从上到下都不会想到,被彻底炸毁的水门桥还有修复的可能。
而现在,美军通过空投获得那6根钢梁后,却使得短时间修复水门桥成了可能。
想明白这些后,周卫国立刻率其他四名战士往回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个情报迅速向兵团部汇报,否则,必将误战机!
至于眼前的这根钢梁,则既无破坏它必需的炸药,也无破坏它的必要,自然是置之不理。
好在古土里附近美军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关注在这次空投行动上,所以周卫国这五人小分队有惊无险就循老路越过了峡谷回到了快反营宿营地。
回到宿营地,周卫国立刻找来电台操作员,命令他将美军空投修桥器材的情况向兵团部汇报。
很快,兵团部就发来回电:“各部目前正在重新集结整补,命你部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敌修复并通过水门桥。切切!”
九兵团各部目前都在重新集结整补,那么现在最靠近水门桥而又保留着战斗力的成建制部队就剩下快反营了。也就是说,快反营是整个九兵团目前可以用于阻击美军的唯——支部队!
快反营自成立以来,接到“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这还是第一次,由此可见这个命令的分量!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战役发展到现在,水门桥已经变成了成败的关键。
如果在九兵团追击部队抵达时,美军还没有通过水门桥,那么这次战役志愿军就有可能实现至少全歼美军一个师(还是陆战1师这支美军王牌)的目的!而如果美军在九兵团追击部队抵达之前通过水门桥,那么这次战役就会由预定的歼灭战变成击溃战。对美军这样机动力和后勤能力都极其强大的军队来说,击溃战的意义实在有限,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元气。相反,经此一役,九兵团已是元气大伤,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返战场了。
说起来很复杂的事情,其实到最后都归结到了一点上,那就是快反营必卡住水门桥这个咽喉!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在留下足够的警戒力量后,周卫国将全营官兵召集了起来开会——快反营接下来将要执行的几乎就是一个有死无生的任务,他有责任至少让快反营的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牺牲的价值。
首先,周卫国向全营官兵简单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并把美军已经得到修复水门桥器材的情况告诉了大家,接着,周卫国宣布了兵团部的命令。
讲完这一切,周卫国略作了一下停顿。
他想要知道全营官兵的反应。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官兵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非常激动的神色。
相反,所有人都显得很平静。
就在这平静之中,一连连长孙大胆首先开口,他淡淡地对周卫国说道:“营长,您下命令吧!快反营没有孬种!”
二连连长田大海也说道:“营长,美军陆战1师号称王牌,好嘛,咱们快反营打的就是王牌!这仗打下来,大不了就是个死,当兵的不死在战场上,难道还死在婆娘肚子上吗?我田大海话先放在这里,只要我田大海还有一口气在,美国鬼子就别想前进一步!”
三连连长何兵也操着湖南腔说道:“营长,快反营都是有卵子的男人,没有一个怕死。要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搞死美国鬼子!”
周卫国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知道,自己之前错了——这是一群真正的军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动员!
周卫国默默地举起右手,向全营官兵敬了个军礼,全营官兵也举起了右手,向周卫国回礼。
会后,周卫国向全营下达命令:每连抽调两个狙击小组,前推至距水门桥五百米处;炮排前推至距水门桥2公里处;全营前推至距水门桥3公里处,并在从那里开始,直到真兴里为止的这段公路两旁的所有山岭构筑工事,准备战斗。
如果能够阻止美军架桥,把美军卡在水门桥这个咽喉部位,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但面对火力强大,空地协同完善的美军,却更需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以快反营四百多人的兵力,要想挡住数以万计的美军,就必须依靠地形,而长津湖地区的最后一片山地,就到真兴里为止。
所以,如果说水门桥是快反营阻击的起点,那么,真兴里就是快反营阻击的终点!
【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