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胜败关键


  陈应良与蔡王杨智积见面同一天下午,杨玄感亲自率领的叛军主力也深入到了崤函道中,抵达了卫玄军驻扎的渑池战场边缘,十分小心的在二十里外安扎下了行营。而与此同时,从几千里外回援到了洛阳战场的屈突通队伍,因为兵马过于疲惫的缘故,才刚刚开始着手渡河,来护儿也被易守难攻的虎牢关暂时挡住了脚步,洛阳隋军有心无力,全都没有来得及把叛军主力堵死在崤函道外,眼睁睁看着杨玄感争取到了这个最后的垂死挣扎机会。
  大兴军队的斥候将叛军队伍的动向飞报到了卫玄面前,卫玄知道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和最后的考验同时来了,二话不说马上就召集了军队中够资格的文武官员,宣布自己决定将发起夜袭,乘着叛军主力立足未稳的机会,于深夜十分偷袭叛军营地,先给杨玄感一个下马威,也打击一下叛军队伍的嚣张气焰。
  和樊子盖一样顽固霸道的卫玄做出的决定,西都大兴的文武官员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加上卫玄这个以逸待劳突然偷袭的战术也符合兵家正道,大兴众文武自然更加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但也有例外,隶属于东都的右武卫虎贲郎将刘长恭就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卫尚书,此举是否过于冒险?崤函道位于谷中,易守难攻,也最容易遭到伏击,杨逆叛贼又素来诡计多端,冒险夜袭,倘若遇伏,后果难料啊。”
  “打仗本来就是冒险,如果你怕,可以不用去。”老顽固卫玄冷冷说道。
  “卫尚书,能否再考虑一下?”刘长恭坚持道:“樊留守和陈记室他们都怀疑你的身边可能藏有杨逆奸细,夜间偷袭这么危险的战术,一旦被内奸泄露给了杨逆叛贼,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到刘长恭这番话,中军大帐中的大兴众文武难免都是脸上微微变色,卫玄却是勃然大怒,拍案咆哮道:“胡说八道!老夫的身边只有忠贞之臣,没有什么杨逆内奸!别以为你是东都将领,我这西都留守就不敢治你,再敢红口白牙污蔑老夫的麾下文武,休怪老夫军法无情!”
  好心没好报,脾气本来就大也意志本来就不坚定的刘长恭当然是满肚子窝火,拱拱手就退回了班列,任由卫玄自己折腾。而卫玄也没有犹豫,马上就安排了左武卫虎贲郎将张峻率军两千担任偷袭任务,又比较小心的安排了得力助手斛斯万善率军一支于后接应,同时卫玄也多少听进了一点劝,仔细吩咐了麾下众将对士兵保密,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允许对基层将领和士兵泄露行动计划,以免自军之中真的藏有叛军内奸。
  刘大将军的乌鸦嘴不幸言中了一大半,叛军内奸虽然已经在上次邙山大战后就已经离开了卫玄队伍,但是卫玄这个连夜偷袭的战术,却是早已在老谋深算的李子雄和诡计多端的李密预料之中,为了预防万一,兵力充足的叛军队伍早已在官道两侧埋伏下了伏兵,另外还有一支叛军队伍直接埋伏在门前,时刻准备迎击卫玄军的偷袭队伍,同时崤函道的特殊地形也注定了卫玄军的偷袭难以成功,张峻率领的作战队伍差不多是刚刚进入到了地形狭窄处,就马上被一向都比较争气的叛军斥候发现,并且以最快速度的飞报到了杨玄感面前。
  碰上了有备而战的敌人,张峻队伍当然不可能讨到半点好了,刚潜伏到了叛军营地正门前,张峻甚至还来不及下令发起突袭,叛军营地中就已经是战鼓如雷,早有准备的叛军队伍立即迎面杀来,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叛军也左右杀出,张峻队伍三面受敌,顿时为之大败,仓促退兵间在狭窄地形上你推我搡,自相践踏,死者降者不计其数,如果不是叛军准备不够完全充足,没能安排一军切断张峻退路,如果不是斛斯万善率领的后军及时入谷接应,张峻队伍几乎注定就是全军覆没的命。即便如此,当斛斯万善接应着张峻撤回渑池大营时,张俊带去偷袭的两千队伍还是已经十仅存三,同时算得上骁勇善战的张峻本人也被谷上落下的滚石砸伤,几乎当场送命,暂时无法继续为卫玄冲锋陷阵。
  偷鸡不着蚀把米,还险些赔进去重将张峻的小命,本来就是由残兵败将重新编组成军的卫玄军队伍难免士气更是低迷,军心也难免更是沮丧,早就已经是颜面扫地的卫玄本人也是更加怒不可遏,咬牙欲碎。但是事情还没完,天亮时分,大约两百余名偷袭被俘的张峻麾下士兵,竟然被杨玄感大大方方的当场释放,重新回到了卫玄大军的营中。
  杨玄感自然不可能白白大方,联手劝说杨玄感这么做的老滑头李子雄和瓦岗之狐李密也不可能无的放失,两百多隋军俘虏回到了营中,禀报了卫玄具体情况,说杨玄感是要求自己们回到卫玄军中带话,带话给卫玄说弘化留守元弘嗣已经起兵反隋,与杨玄感叛军结成了同盟,杨玄感这次进兵关中也是为了与元弘嗣会盟。还准备带话给隋军将士,说是叛军主力打到弘农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常平仓放粮,不管是百姓军民,都可以任意到储藏有上千石粮食的常平仓中取粮,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叛军队伍绝不阻拦。
  李子雄和李密联手使出这招攻心战术收到了最为满意的效果,得知元弘嗣谋反又不明真假,性格急躁的卫玄当然是又惊疑又愤怒又担心,方寸为之大乱。同时两百多被释放回来的隋军士兵也给了卫玄出了一个大难题,重新归队肯定会影响军心,全部宰了的话更加伤士气和动摇军心,所以犹豫了许久后,卫玄还是只能怒吼咆哮着让这些士兵归队,同时要求他们务必不得传播叛军的反动宣传,以免动摇军心。
  至于这么要求,是否真的能够杜绝这些士兵散播叛军的反动宣传,卫玄自己也不知道了。
  刚打发走了这些俘虏,不等卫玄平息胸中怒气,帐外突然又有传令兵飞报,说是叛军主力已然重新向西开拔,杨玄感还亲自率领前军向西而来,看模样是打算直接向着卫玄军营地发起进攻了。得闻消息,卫玄更是怒不可遏,跳起来就大吼道:“传令全军,出营列阵,和杨逆叛贼决一死战!”
  “卫留守,慎战啊!”斛斯万善大吃一惊,赶紧拱手劝道:“我军昨夜新遭大败,军心沮丧,不利决战,不如依靠工事据营而守,抵挡叛贼进攻。我军在渑池驻扎多日,营地坚固,正利坚守啊。”
  “这道理老夫能不懂?”好歹还是前检校右御卫大将军的卫玄大吼,“可是杨逆叛贼绕过我们的营地直接西进怎么办?我们除非不要关中了,否则还不是得出兵追击,到时候仗更难打!”
  斛斯万善仔细一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便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领命,当下卫玄军紧急吹号升帐,召集军中众将发号司令,决定让最后的四千多大兴军队倾巢而出,由卫玄本人亲自率领了出营列阵,准备迎接杨玄感主力的正面进攻。同时因为形势危急到了极点的缘故,并不打算接受樊子盖好意的卫玄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调动了刘长恭的四千援军出营,与东都援军联手御敌。
  准备充足的叛军队伍来得很快,卫玄这边才的八千军队才刚刚布下阵势,杨玄感亲自率领的叛军前锋就已经抵达了渑池战场。卫玄挖过杨玄感的祖坟,杨玄感这段时间来屡屡把卫玄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命,让身为大隋重臣的卫玄颜面丧尽,彼此皆有切齿入骨之恨,所以两军刚刚列阵完毕,一场惊天动地的殊死血战,也就立即为之展开。
  首先发起进攻的当然是急于西进的叛军队伍,在身先士卒的叛军重将杨玄挺率领下,叛军队伍直接冲击卫玄军中军正面,为了鼓励士气和振奋斗志,通议大夫斛斯万善也亲临阵中,以文职之身亲自操刀杀敌,率领麾下战兵队伍奋力迎战,两军队伍刀来枪往激战不休,喊杀声有如雷震,久久不分胜负。
  激战多时,叛军主力大队也已抵达战场,在仔细观察了敌情的老滑头李子雄指挥下,王仲伯与杨万硕各率一军左右杀出,迂回包抄去攻击斛斯万善的左右两翼,诱使卫玄也增兵阵中。结果卫玄也果然中计,担心爱将斛斯万善安全之下,果然立即派军接住了两翼杀来的叛军队伍。
  卫玄的应变手段完全落入了李子雄的圈套,因为卫玄忘了一件事,斛斯万善的队伍之所以能够与杨玄挺僵持不下,是因为斛斯万善麾下的隋军士兵,是当初保护着他卫玄从邙山战场逃到渑池的核心队伍,战斗力和凝聚力都是最强,再加上有身为文官却武勇过人的斛斯万善率领,身先士卒的带动,这才把士气和斗志给激励了起来,硬生生抗住了叛军精锐的进攻,彻底忘记了其他的隋军队伍,无论士气斗志还是战斗力凝聚力,都无法与斛斯万善麾下的隋军精锐相比……
  战局的发展完全落入了李子雄这个大导演的掌握,卫玄将生力军投入战场后,不仅没有继续稳住僵持局面,左翼队伍还迅速落入了下风,在杨素留给杨玄感的叛军老将王仲伯率领下,叛军队伍把卫玄军的左翼队伍打得节节败退,砍得鬼哭狼嚎,不到片刻时间就出现了崩溃苗头。
  见此情景,卫玄当然是心急如焚,赶紧又安排生力军增援左翼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手中都是已经没有大兴军队可用,被迫无奈之下,卫玄得命令隶属于东都的刘长恭队伍上前增援,要求刘长恭派军一千上前增援左翼,重新稳住战场均势。
  得到卫玄的命令,身上藏着干粮时刻准备逃命的刘大将军简直都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既不敢不听卫玄的命令,又害怕一旦陷入混战泥潭,自己就将无法完成尽可能掩护卫玄败军撤往弘农的真正任务,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还好,长期与陈应良搭档的刘大将军运气一向不错,关键时刻,早已经是摇摇欲坠的卫玄军左翼队伍突然全线崩溃,大量的隋军士兵扔下武器旗帜撒腿就往后跑,哭着喊着往后逃命。见此情景,根本不想和叛军主力硬碰硬的刘大将军当然是大喜过望,果断下令全军放弃出击,以方阵阻拦叛军和隋军败兵冲击,还毫不客气的下令对着隋军败军士兵人群放箭捅枪,以免被友军败兵冲乱队列——与报国军搭档多次,刘大将军已经亲眼见识了最危险的敌人就是自家败兵队伍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自然不愿亲身体会这个倒霉场景。
  与此同时,刘大将军还比较细心的派人联络卫玄,建议卫玄率领已经所剩不多的中军队伍向自军靠拢,以便自军保护——保护着逃命。
  处于狂暴状态的卫玄当然不可能接受刘大将军的好意,结果卫玄也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接受这个好意也不行了,因为随着左翼队伍的崩溃,军心士气大受影响的右翼队伍也很快支持不下去了,被身先士卒的杨万硕带着叛军队伍打得节节败退,同样迅速出现了崩溃迹象。
  很快的,随着右翼队伍的彻底崩溃,卫玄军的再次大败加惨败也不可避免了,也随着杨玄感的亲自率军冲击,斛斯万善队伍再是骁勇善战也扛不住来自三个方向的猛攻了,即便斛斯万善本人还在苦苦撑,可是他麾下的将士却一个接一个的加入了逃命的队伍。被迫无奈下,为了不让爱将斛斯万善白白送死,也为了不至于让自己落入敌手遭受奇耻大辱,卫玄也只能是嚎啕大哭着命令斛斯万善后撤,同时率领已经所剩不多的中军队伍向刘长恭队伍靠拢,并且接受了刘长恭队伍的好意,进入了东都隋军的方阵内部安全地带。
  大兴军中唯一能打的斛斯万善也开始败退了,叛军队伍的乘胜大追击也开始了,死活不想与叛军主力硬碰硬的刘大将军也毫不犹豫的下令战略大转进——向西面逃命了。同时刘大将军还不顾卫玄的强烈反对,硬是派了自己的亲兵牵住卫玄的战马,贵挟着卫玄战略大转进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叛军队伍的上上下下才口吐鲜血的发现,他们所追击的刘大将军队伍,简直就是天生为了逃命而存在的队伍!当叛军队伍杀到刘大将军队伍的面前,用刀就能砍到刘大将军麾下将士时,才刚举起刀,刘大将军的麾下将士就已经转身跑到了只能用长矛刺到的距离,叛军将士放下刀刚操起矛,刘大将军的队伍又已经逃到只有弓箭才能射到的距离了,叛军将士再含着眼泪放下长矛拿起弓箭,刘大将军的队伍居然已经逃到只有床子弩才能射到的位置了,再然后目瞪口呆的叛军将士,也就只能看到刘大将军队伍屁股后高高升起的滚滚黄沙了。
  刘大将军再怎么能跑能逃,叛军主力队伍也必须得死追到底,因为让刘大将军逃得小命不要紧,让刘大将军带着卫玄逃到了潼关,那叛军主力可就是大势去矣了——就潼关那悲剧的地形,光凭刘大将军的队伍躲在关墙上往下砸石头,也很可能坚持到隋军主力彻底合围叛军队伍!所以那怕刘大将军展现出了无比惊人的逃命本领,杨玄感仍然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令紧追不舍,还亲自率领战兵队伍发起追击,无论如何不给刘大将军队伍逃命的机会。
  喜欢身先士卒的杨玄感带兵追击去了,打扫战场和率领后军尾随的工作自然被交给了李子雄和王仲伯等叛军文武重将,老于军事的李子雄迅速安排了各项工作,刚想与副手李密商量是否在崤函道中布置一军据险而守,尽最大力量迟滞隋军主力的追击速度,却愕然发现一向忠于职守的李密难得不在身边,赶紧一问身旁亲兵时,亲兵答道:“副军师审问俘虏去了,他刚才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急匆匆的去了审问俘虏。”
  “这个李法主,战局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口供需要审问的?”李子雄笑笑,然后李子雄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赶紧跳起来大吼道:“法主在那里审问俘虏?快带我去!”
  在亲兵引领下急匆匆来到李密审问俘虏的现场,刚一见面,李子雄立即劈头盖脸的问道:“法主,陈应良小贼那支白袍兵,现在在那里?为什么今天没出现在渑池战场上?这个重要情况问出来没有?”
  “禀老将军,晚辈已经问出来了。”李密脸色严峻的答道:“战俘交代,陈应良小贼不是来增援渑池战场的,而是已经在前天正午直接去了弘农,增援驻守在那里的蔡王杨智积。”
  李子雄张口结舌,半晌才顿足大吼,“樊子盖,你这个老滑头!老狐狸!竟然算计得这么精明,知道卫玄老匹夫一定会和我们决战报仇,也知道卫玄拦不住我们,就先把你精锐队伍派到了后方,随时准备助守潼关!算计精明到了这一步,你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还有刘长恭这支队伍,也肯定是樊子盖安排的伏子。”李密脸色阴郁的说道:“刘长恭的队伍明显没有和我们决战的意图,卫玄的帅旗刚转移到他们的队伍里,他们马上就西面迅速撤退,很明显这支队伍就是樊子盖安排了给卫玄擦屁股的,既可以保住卫玄老顽固的性命安全,又可以为坚守潼关提供充足兵力。我们都大意了,前几天我们应该不惜代价的阻拦樊子盖救援卫玄才对。”
  “老狐狸啊!”李子雄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又稍一盘算,马上就大吼道:“法主,这里的事交给老夫,你去追上楚公,把情况告诉他!建议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全力追击刘长恭的败兵队伍!如果有机会,马上就分出一军单独向前,扼住弘农和潼关之间的道路险要,不给陈应良小贼和刘长恭匹夫增援潼关的机会!”
  “老将军,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李密到底还是缺些经验,担心的问道:“陈应良那个小贼,是否会已经直接赶往潼关了?”
  “不可能!”李子雄斩钉截铁的答道:“第一,潼关是关中第一重地,没有卫玄的公文允许,就是樊子盖派去的队伍,也没有资格进入关城驻守!第二,潼关距离渑池太远,刘长恭再是能跑,也没把握带着卫玄一口气逃到潼关!所以陈应良那个小贼,一定会在已经废弃的函谷关和弘农之间接应刘长恭的队伍,然后与卫玄一起撤往潼关,我们的生死存亡,能否顺利杀入关中的胜败关键,也在这个战场上!”


第五十四章(上) 一丘之貉
  “放开老夫!你们放开老夫!放开我,这是命令!老夫是刑部尚书!是大兴留守!你们是樊子盖派来增援老夫的队伍,必须听老夫的号令!停下!停下!全部撤回大营坚守!全部给老夫撤回大营!刘长恭,你这个匹夫!你这贪生怕死的匹夫!放开老夫!老夫要参你!老夫要参你!”
  艰苦卓绝的临阵大撤退开始了,刘大将军和他的麾下队伍再是能跑能逃,在两军激战之际想要尽可能保全力量的撤离战场,摆脱叛军队伍的追击,也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不过这一点对于刘大将军而言还只是小事,最麻烦的大事还是如何摆平比樊子盖还要顽固几分的卫玄卫老顽固——因为坚固营地还在隋军手中的缘故,卫玄死活不肯就此放弃营地向西撤退,说什么都要刘长恭队伍撤回大营,凭借营地工事继续与叛军队伍抗衡。
  逃命经验相当丰富的刘大将军傻了才会再回大营——叛军主力一直在屁股后面紧追不舍,刘大将军这时候撤回大营,在没有精锐队伍接应保护的情况下,光那道狭窄的营门就足够让刘大将军喝一壶的,到时候隋军队伍为了活命在大营门前自相践踏不说,你推我搡之下,卫玄军之前挖掘的壕沟,埋设的尖桩和拒马鹿角,还有防范敌人偷袭的营旁陷阱,可就全都得被刘大将军提前享用了,叛军队伍再往屁股后面一冲,刘大将军真的是想不伤亡惨重也不行了。
  所以,不管卫玄如何的大吼大叫,如何的以大隋重臣身份呼喝下令,刘大将军就是充耳不闻,领着队伍只是拼命西逃,率军逃命间快而不乱,在敌人近在咫尺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基本上做到整齐有序,有条不紊,尽显右武卫首席逃命大师的凛凛威风,让叛军队伍追得再紧再快,也无法杀入刘大将军队伍中大开杀戒。
  还好,卫玄的身边虽然还有一些来自左武卫的队伍,但这些左武卫的友军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兵一卒愿意去听老顽固卫玄的送死命令,只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刘长恭队伍逃命,没有一个人自找不痛快,去阻止刘长恭亲兵裹挟卫玄向西逃命。
  与此同时,当刘长恭的队伍越过卫玄军营地继续西进时,留守营地的少量隋军早已打开了营地后门,提前跑到了刘长恭军的前面,扔下了空荡荡的坚固营地与无数军械辎重给叛军当战利品。见此情景,之前被卫玄骂得狗血淋头刘长恭也终于有了话说,指着那些逃得飞快的大兴隋军向卫玄说道:“卫尚书,你骂末将是贪生怕死的匹夫,末将再是贪生怕死,也最起码是保着你撤退,你的队伍呢?他们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危存亡?”
  卫玄彻底的无话可说了,继续又放声大哭了,嚎啕大哭道:“老夫丧师辱国,有负皇差!老夫丧师辱国,有负皇差啊——!”
  “斛斯万善,你自求多福吧,本将军实在救不了你了。”回头看到斛斯万善的队伍没有跟来,没胆量杀回去接应友军的刘长恭也只能为值得尊敬的友军这么祈祷一句了,然后拔出横刀来大吼,“传令全军,全速向西转进!告诉弟兄们,告诉每一个弟兄,白袍兵在前面接应着咱们,只要逃到了白袍兵那里,咱们就可以活命了!跑!撒开腿跑啊!”
  其实也不用刘大将军浪费力气下令,他麾下那些逃命经验同样丰富的将士早就已经全速西逃了,有经验的扔下除了武器干粮之外的所有不必须负担,步行逃命间跑出了战马才有的速度,有经验的躲避从后来砍来刺来的刀枪,有经验的在逃命过程中自行调整队伍,避免自相践踏,还更有经验的扔下负伤崴脚的同伴大步行进,那些被扔下的伤兵也是不哭不闹,马上连滚带爬的滚到路边先避免被活活踩死,然后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大喊大叫,“我投降!我投降!楚公万岁!打倒暴君杨广!投降!我要加入楚公的义师——!”
  就这样,即便是带着痛哭流涕的卫玄和一些友军队伍,以步兵为主的刘大将军队伍,楞是在战略大转进间跑出了骑兵才有的逃命速度。结果这么一来,也苦了在后面追杀的叛军队伍,从上到下明明都已经把速度发挥到了极限了,跑得双腿如飞和战马吐沫了,却是说什么都追不上前面的刘长恭队伍,弄得亲自率领叛军队伍追杀的杨玄感都是莫名其妙,“前面这些官兵,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怎么一个个步兵,楞是比我的战马还跑得快?”
  一口气追杀出了二十来里,眼见还是无法追上刘长恭的队伍,杨玄感都已经绝望得想要放弃追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密快马追上了杨玄感的队伍,把自己和李子雄的分析判断告诉给了杨玄感,杨玄感脸色大变下也不敢怠慢,赶紧喝令队伍继续全速追击,没有追上敌人前绝不允许停下休息!李密也留在杨玄感身边协助指挥,同时建议杨玄感安排一支队伍在后接应,时刻准备越过隋军队伍抢占弘农以西的险要隘口,堵住隋军继续西进增援潼关的道路,杨玄感立即采纳,马上安排杨积善率军尾随侯命。
  超大规模的田径比赛开始了,这是一场距离比马拉松还要长上一半的耐力比赛,奖品则是生存和胜利,叛军队伍如果能够在抵达目的地前追上刘长恭军,那么就可以轻松干掉战斗力为五的刘长恭队伍,大大降低杀进潼关的难度与压力,也彻底避免被隋军主力歼灭在崤函道内的厄运。刘大将军的队伍如果能在获得接应前不被叛军追上,就可以获得生存的希望,赢得战后的奖励和赏赐,活着回到家里去继续老婆孩子热炕头。
  双方都是为了活命,双方都是为了生存的希望,这场田径比赛的激烈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为了节约体力,叛军队伍放弃了无用的呐喊吆喝,默不作声的只是大步向前,拼着命拉近与隋军队伍的距离。呼喊口号大吼鼓劲这些动作对刘大将军的队伍更是无用,刘大将军的队伍同样也是不做声响,一言不发的大踏步向西前进,拼着命拉开与敌人的距离。数量超过一万的追逃两军一前一后,除了脚步声马蹄声外几乎没有多余声音,只有大兴留守卫玄的绝望哭喊,一直在狭窄的崤函道中回荡,“老夫丧师辱国,有负皇差,有负皇差啊——!”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赛程的推进,让叛军队伍气炸肚皮的情况发生了,准备充足的刘大将军队伍竟然拿出了干粮和水袋,一边比赛一边吃喝进补,队伍中数量不多的骑兵也解开了马背上的包裹,拿出炒熟了的豆饼,用手捧了喂到战马嘴边,一边喂马一边前进,一些准备得更充足的骑兵还拿出了钵盂盛水喂马,让自己的战马能够保持体力充足,上上下下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而事先没有想到要进行这场比赛的叛军队伍却准备严重不足,不管将领士兵还是胯下战马,全都只能是饿着肚子口干舌燥的大步前进,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
  杨玄感的叛军队伍对此是气炸肚皮,好不容易停止了痛哭流涕的卫玄也是莫名其妙,一边接过了刘长恭大将军亲自递来的干粮和水袋,一边疑惑问道:“你们东都队伍,怎么准备得这么充足?老夫记得在开战前,没有让你们准备干粮啊?”
  “卫尚书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刘大将军学着樊子盖的语气笑道:“假是巧合,我们恰好准备了。真话你可别生气,其实我们东都军队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次渑池大战,知道这次大战基本上是稳输,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干粮和饮水,方便在撤退时路上吃喝。”
  “你们都不看好这次渑池大战?”卫玄的脸色重新开始难看了。
  “事以至此,末将也不瞒你了。”刘长恭如实说道:“其实我们在来增援你之前,就已经料定渑池这一战凶多吉少,因为卫尚书你太急着报仇了,肯定不会甘心被动防守,肯定要急着决战报仇。杨逆叛贼那边呢,他们除了西进关中这一条路,也没有什么活命的希望了,为了活命肯定是上下齐心,拼死而战,你的队伍又都是邙山大战中剩下来残兵败将,古话说败军之师何以言勇,卫尚书你以败军之师去迎战杨逆叛贼的死战求生之军,能有几分胜算?”
  事情到了这一步,卫玄再是怎么的顽固不化,怎么也能听进一些刘长恭的话了,也正因为如此,卫玄才突然发现,这次惨败完全是自己的顽固所致,如果自己之前能够多少听进一些樊子盖和刘长恭等人的好言相劝,又怎么会有今天?
  惭愧之下,卫玄不由垂下花白头颅,刘长恭看出他的心思,便又安慰道:“卫留守,你用不着担心,我们不会有危险,潼关和关中也不会有危险,应良兄弟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只要我们和应良兄弟会了师,然后我们马上就打退杨逆追兵,联手退守潼关,有应良兄弟在,杨逆叛贼就是兵力再多,也休想越过潼关一步!”
  “陈应良?”卫玄重新抬起了脑袋,惊疑问道:“你就这么对他有信心,他的队伍才七百来人,能挡得住这么多杨逆追兵?”
  “何止是末将对应良兄弟有信心?”刘长恭大笑,大声问道:“弟兄们,你们对陈记室和白袍兵有没有信心?信不信他们能挡住杨逆追兵,让咱们停下来休息?”
  “有信心。”“相信。”旁边的东都隋军将士七嘴八舌的答应,一边大步前进一边叫嚷,“只要有白袍兵在,有再多的叛贼也不用怕!”
  “卫留守,看到没有?”刘长恭自信的说道:“应良兄弟打仗不仅勇敢,还非常会用脑子,末将还敢打赌,杨逆叛贼不把我们追到和应良兄弟会师处便罢,只要他们敢追到那个地方,应良兄弟就一定能让他们吃够苦头!”
  卫玄不再说话了,既惊奇于东都隋军将士对陈应良的绝对信心,也在心里疑惑纳闷,“陈应良?这名字老夫怎么以前好象听过?等见了他,老夫一定得找机会问问这件事。”


第五十四章(下) 一丘之貉
  此时,太阳渐渐偏西,后方的叛军追兵队伍因为饥饿疲惫体力下降的缘故,也逐渐被隋军队伍拉开了距离,见此情景,刘大将军当然是欢天喜地不断喝令全军加速前进,后面的杨玄感却是气得哇哇大叫,直接下令督战队用刀子和皮鞭驱逐队伍全速追击,还颁布了停步者立战的严令。李密则是又心急又担忧,不断盘算继续追击下去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寻思应变之策。
  盘算了许久后,李密重新追到了杨玄感身边,献计道:“楚公,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函谷关了,那一带的官兵虽然驻军不多,但山高路窄适合拦截,只要有几百官兵守住函谷关就能挡住我们一段时间。好在那一带的小路颇多,为谨慎起见,我军全力追击的同时,楚公可以让杨积善将军抄小道去袭取函谷关背后,如果那里真有官兵拦截,我们就可以马上迂回包抄,把守关的官兵和刘长恭队伍一起包饺子。”
  “好主意!”杨玄感一听大喜,赶紧派人传令后面的杨积善队伍,命令他率军走小路奔袭函谷关背后,时刻准备包抄守卫函谷关的隋军队伍。
  就这么,在杨玄感的严令驱使下,叛军队伍虽然逐渐被刘长恭军拉开了距离,却也始终紧紧咬住了刘长恭队伍的尾巴,没让刘长恭的队伍消失在视野之外。对此,刘大将军再是擅长逃命也难免也些心慌,暗道:“麻烦了,这里距离弘农可还是有些距离,如果杨逆叛贼继续这么追下去,我的队伍未必有把握能逃到弘农啊?”
  越是担心就越容易出毛病,随着天色渐渐黑,刘大将军这才大惊失色的发现自己摆了一个大乌龙——没有准备火把照明!同时今天恰好不是什么晴朗天气,晚上很可能连月亮都没有!发现了这点,刘大将军赶紧下令前军砍伐沿途树枝,尽可能收集点火器具,但是刘大将军行进这条路乃是东西官道,路边低矮灌木也是早被路人砍伐殆尽了的,剩下一些遮阳树木也是又高又大,匆忙逃命间隋军将士也那来时间去砍伐裁剪?所以刘大将军的命令自然得不到有力执行,同时还因为夜色将临的缘故,行进速度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隋军队伍没时间准备火把,在后面追赶的叛军队伍却有的是时间去砍柴点火,见天色渐黑,杨玄感果断分出人手去砍伐树木制造火把,以便连夜追击,同时李密也猛的发现了这个天赐良机,顿时就欢呼大吼了起来,“刘长恭这个蠢货没准备火把,天色一黑,他肯定跑不了这么快了!楚公,请把这个情况告诉全军将士,天色一黑,咱们就能追上前面的官兵了!干掉了前面的官军,我们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李密的判断通过传令兵和基层将领之口,很快就传遍了叛军队伍,成功鼓舞起了叛军队伍的士气,已经疲惫不堪的叛军将士为了尽快结束战斗停下了休息,全都是拿出了最后的体力亡命飞奔。刘长恭队伍则因为没有照明工具和道路不熟的缘故,在傍晚中逐渐速度放慢,逐渐被叛军队伍重新拉近了距离。
  察觉到这个危险,刘大将军当然是面无人色,与他一路货色的麾下将士也是个个心惊肉跳,可是又一起的束手无策,只是借着最后的光线拼命向前,同时因为心慌意乱的缘故,原本整齐有序的逃命队伍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混乱。
  在杨玄感和李密的期盼中,也在刘大将军的诅咒声中,天色终于昏暗到难辨道路的程度,还果然是一个没有月亮夜晚,在没有照明工具的情况下,刘大将军的队伍自然是速度大减,队形混乱,多少点上了一些树枝柴草的叛军队伍却受影响不大,更加快速的拉近了与隋军队伍之间的距离。
  “卫尚书,这里距离函谷关还有多远?”刘大将军向卫玄问道。
  “大概,大概还有十来里吧,天太黑了,老夫也无法判断道路远近。”卫玄答道。
  “必须做些牺牲了!”刘长恭一咬牙,转向自己身边的几个部将问道:“你们,谁敢带一千军队留下来阻击叛贼,给我们的主力争取撤退时间?”
  一丘之貉的几个部将都不吭声,刘长恭大怒,咆哮道:“没有带把的?谁留下来阻击,活着回来本将军给他请功,死了的本将军为他向朝廷请赏!是爷们就吭一声,谁敢留下来阻击杨逆叛贼?”
  还是没人吭声,几个部将都象没听到一样,拼命只是向前逃命,刘大将军更是大怒,怒吼道:“他娘的!都哑巴了?如果不是本将军要保护卫尚书,本将军自己就留下来阻击叛贼了!”
  “刘将军有令,他亲自率军阻击杨逆叛贼!弟兄们,咱们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几个部将眨眼之间就逃得没了影子,还连撞翻冲倒了前面的士兵都不理不睬,其他的士兵也是争先恐后的拼命逃离刘大将军身旁,隐约还能听到叫喊,“刘将军,你太伟大了,我一定记住你!”
  “你们这些王八蛋——!”
  “咚咚咚咚咚——!”
  正当卫玄翻白眼和刘大将军放声狂吼的时候,路旁的山顶之上,突然之间战鼓如雷,喊杀声四起,紧接着,无数的滚石擂木从两旁山顶上冰雹雨点般砸下,劈头盖脸的砸到了叛军追兵头上,同时还滚落了几个柴草制成的巨大火球,也都是滚向叛军队伍的头上,都已经快要砍到隋军屁股的叛军队伍顿时为之大乱,惨叫声惊天劾地,“有埋伏!我们中埋伏了!”
  “哈哈哈哈哈!”刚刚还在大骂胆小部下的刘大将军放声大笑,“应良兄弟来了!应良兄弟终于还是来了!应良兄弟,你太够意思了,竟然在函谷关外就来接应我了!认识你这个兄弟,是我的命好啊!”
  “陈应良,他在那里?”卫玄左右张望,只看到两旁高山上不断砸下滚石落木,还有扔下火球火把,却始终没有看到半个身披白袍的报国军影子。
  “刘将军,你先撤!末将来断后!”无数的隋军将士又重新跑回了刘大将军的身旁,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担任断后送死任务。
  “滚你们娘的蛋,老子怎么会带出你们这帮子不要脸的王八蛋?”刘长恭一边抽打几个部将,一边扭头向卫玄大笑说道:“卫留守,不用急,他马上就会出来!打埋伏,那可是应良兄弟的拿手好戏!这个埋伏,也肯定是应良兄弟亲手布置的!”
  与此同时的叛军队伍中,李密也把杨玄感硬拉下了战马,一边把一套早已准备好的隋军士兵军衣塞给杨玄感,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楚公,快,快脱铠甲,换衣服,我们快上山,我们中埋伏了,陈应良那个小贼,马上就要杀出来了!”
  “放屁!陈应良那个小贼在那里?我怎么没看到?”杨玄感把李密推开大吼。
  “他肯定就在这里!”李密带着哭腔说道:“用滚石落木和火球切断我们的队伍,这么狠毒的主意只有陈应良那个奸贼想得出来!他不光想接应刘长恭,还想干掉我们的前军啊!现在我们的队伍已经累得不行了,打不过他生力军啊!我求求你了,快换衣服吧,如果让陈应良小贼知道你也不幸被切断了和后军的联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还有你们,把楚公的帅旗放下来,放下来!”
  看看山上不断滚落的石头檑木,还有已经生起烈火浓烟的来路,以及已经彻底大乱的自军队伍,杨玄感怒吼了一声,还是一把抢过了李密递来的衣服,然后杨玄感又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会准备好了替换衣服?”
  “知道陈应良那小贼已经先到了弘农后,我就小心的准备了一套,和那个奸诈无匹小贼交手,不做准备不行。”其实早在叛军离开洛阳向关中挺进时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套衣服预防万一的李密鬼扯,又咬牙骂道:“我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小贼会在函谷关的关外就布置下了埋伏,还会想出切断我们前后联系,乘机歼灭我们前军的毒计!这个小贼,太歹毒了!”
  被好基友刘长恭与死对头李密料中,同一时间的刘长恭队伍前方,道路两旁突然火把四起,无数的报国军将士手持火把出现在了路旁,同样身披白袍的陈应良也出现在火光之中,向欢呼雀跃的隋军将士大声笑道:“弟兄们,不用客气,到前面去休息吧,剩下的事,就让我们来解决了。”
  “陈记室,我和你们一起杀贼!”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的隋军将士掉头向东,高举着刀枪回头杀向来路,人人口中呐喊如雷,“杀啊!白袍兵来了!弟兄们,杀贼平叛!杀啊——!”


吴老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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