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身陷基里城

　　伊拉龙骑在马上，肋骨上的伤钻心刺骨地痛，速度也就和步行差不多，每一次深呼吸都是一次折磨。但他不愿停下。蓝儿就傍着他飞，意念与他相连，给他安慰和力量。
　　穆塔轻快地随坐骑上下起伏，信心十足，卡多克走在他旁边。伊拉龙把穆塔那匹灰马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马真俊。叫什么？”
　　“托奈克，用的是我师父的名字。”穆塔拍拍他的马，“刚给我的时候，他还是匹马驹儿。要论勇敢和智慧，全阿拉加西亚也难找到能与他匹敌的动物，当然啦，蓝儿不算。”
　　伊拉龙赞道：“这家伙真了不起。”
　　穆塔笑了：“是啊。不过，雪焰也不错啊，我看他们不相上下。”
　　那天他们没走多远，但终归是上路了，伊拉龙心里稍舒坦一点。这样他就能少想些阴郁的事情。他们专挑没人的地方走，通往雷欧那城的路就在他们左侧几里格。他们要远远绕过雷欧那，北上基里，路程和到卡沃荷差不多。
　　他们在一个小村子里给卡多克找了个买主。新主人把马牵走，伊拉龙把卖马得来的几文钱揣进口袋，心里很难过。他骑着卡多克走过了半个阿拉加西亚，甩掉过巨人，自是不忍分别。
　　他们几个在荒野中行走，日子一天天悄然逝去。伊拉龙发现自己和穆塔情趣相投，甚是开心。两人一谈起射箭和打猎便滔滔不绝。
　　但有一件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提，那就是他们的过去。伊拉龙从不说他如何找到蓝儿、遇上布鲁姆，或家住何方。穆塔也从不提帝国为什么追捕他。这事并不难，而且于双方都有利。
　　但两人朝夕相处，也就逐渐了解了对方。穆塔谙熟帝国内部的权力争斗和政治，对每位贵族和宫廷侍从以及他们之间的瓜葛都了如指掌。伊拉龙用心听着，疑窦丛生。
　　第一个星期过去了，蛇人无影无踪，伊拉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不过他们夜里仍轮流放哨。伊拉龙原以为一路上会遭遇巨人，可至今连影也不见一个。他暗想，还以为这荒郊野地满是巨人呢。不过，任他们到别处去倒也好。
　　他再没梦见过那女子，几次想用千里眼看她，却只见一间空牢房。每到一个城镇，他就打听那里有没有监狱。所有的监狱他都化装进去过，却仍是不见那女子。各处都贴着悬赏抓他的告示，赏金颇不低，伊拉龙便格外注意乔装改扮。
　　他们既是向北走，就无法绕开都城乌鲁邦。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被人发现。路上和桥头都有士兵把守。他们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总算挨过了那几天。
　　出了乌鲁邦便是一片大平原。伊拉龙出了帕伦卡山谷曾穿越这片平原，只是他们如今在平原的另一边。他们顺着平原边缘，沿拉莫河继续北上。
　　这期间，伊拉龙过了十六岁生日。若是在卡沃荷，他进入成年定有一番热闹，可在荒野之中，伊拉龙连穆塔也没有告诉。
　　蓝儿快半岁了，已然长大不少。她的翅膀宽大，为了托起健壮的身躯和粗大的骨骼；她的獠牙粗大如伊拉龙的拳头，锋利如萨若克的锋刃。
　　那天，伊拉龙终于可以拆绷带了。他肋骨的伤已痊愈，只有蛇人皮靴踢到的地方留下一个小伤痕。蓝儿在一旁看着，他慢慢活动身体，不疼，于是更用力地动了动。他绷紧肌肉，满心欢喜。若是从前，他定会笑了，可自打布鲁姆去世，他就难得有笑容。
　　他套上外衣，走近他们那一小堆篝火。穆塔坐在火旁，用刀削一根木棍。伊拉龙抽出萨若克，穆塔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紧张起来。伊拉龙问道：“我现在好了，咱比比剑如何？”
　　穆塔把棍子扔到一旁：“用有刃的剑？要出人命的！”
　　伊拉龙道：“把你的剑给我。”穆塔迟疑了一下，把自己那把一拃半的短剑递给伊拉龙。伊拉龙学着布鲁姆的样子，用魔法封住剑刃。穆塔接过剑，细细地瞧瞧剑刃，伊拉龙道：“等比完了我能解开。”
　　穆塔拿起剑比画了两下，非常满意：“挺好。”伊拉龙封住萨若克，略一弯膝盖，挥剑刺向穆塔肩头。两人的剑在空中相遇。伊拉龙挺剑再刺，穆塔举剑隔挡，伊拉龙迅速回刺，然后跳开。
　　好快！他暗想。
　　他俩又斗了几个回合，都想赢过对方。有几招格外险，穆塔忽然笑起来。他俩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上风，连体力消耗的程度也一样。他们对对方的剑术报以微笑，直练到胳膊酸痛，汗流浃背。
　　终于，伊拉龙喊了声：“好了，停止。”穆塔的剑走到一半，倏然收招，气喘吁吁地坐下。伊拉龙倒在地上，胸脯急促地起伏。从前和布鲁姆对练从没这般激烈。
　　穆塔边喘边道：“你真行！我从小习剑，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对手。只要你愿意，准是国王手里的王牌。”
　　伊拉龙也尚未喘定，应道：“你也不错啊。教你的那人，托奈克，若开一家剑术学校，准能赚大钱。全阿拉加西亚的人都会来拜师。”
　　穆塔只说道：“他死了。”
　　“对不起。”
　　从此以后，他们每晚对练一阵，身体精壮，如一对刀锋。伊拉龙身体复原后，又开始练习魔法。穆塔很感兴趣，伊拉龙很快发现穆塔虽不懂细节，也不能使魔法，但对魔法原理知道得不少。伊拉龙每次练习古代语言，穆塔都安静地听着，不时打听某个词的意思。
　　在远远望见基里城的地方，他们双双勒住马。上路已近一月，春日终于赶走了残冬。在路上的这些日子，伊拉龙发觉自己在变，更强壮也更镇定了。他依然怀念布鲁姆，和蓝儿谈论老人，但更多的时候只将那段痛苦的回忆埋在心里。
　　从远处望去，基里城相当粗陋，房屋都是圆木盖的，狗汪汪乱叫。城中央的石头堡垒杂乱无章，空气中浮着一层蓝色烟雾。这地方不像城市，倒像一处临时的集贸市场。城外五里格的地方，伊森斯塔湖隐约可见。
　　为安全起见，他们决定在城外两里格处宿营。晚餐快好的时候，穆塔道：“我觉得你不能进城。”
　　伊拉龙道：“为什么？我能化装呀。再说，多姆纳要看过亮掌，才能相信我真是骑士。”
　　穆塔道：“没错。但你我相比，帝国更想捉你。我若被捕，总能脱身。可你若被捉了去，定会被送到国王那里，他会把你慢慢折磨死——除非你答应和他一伙。况且，基里城是屯兵的要塞，那边的房子不是住家，那是兵营。到那种地方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伊拉龙征求蓝儿的意见。蓝儿用尾翼裹住腿，坐在伊拉龙身旁。不用问我，他说得有理。我告诉他几个词，多姆纳会信他。穆塔说得对，若是有可能被捕，还是该让他冒这个险，他有法子脱身。
　　伊拉龙撇撇嘴。我不想让他为我们冒险。“行，你去吧，”他不情愿道，“一有麻烦，我马上就到。”
　　穆塔乐了：“这倒像故事了——龙骑士独战国王大军。”他站起身，又笑了一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伊拉龙小心问道：“要不先休息，明天再去？”
　　“为什么？夜长梦多。这位多姆纳若是能带你们到沃顿国，就该尽快找到他。我们在基里城最多只能停几天。”
　　蓝儿干巴巴地道：他又说中了。她告诉伊拉龙见了多姆纳应说些什么，伊拉龙又一一交代给穆塔。
　　穆塔整整剑，道：“那好，若无意外，我两三个时辰就能回来。给我留点吃的。”他挥挥手，跃上托奈克，扬长而去。伊拉龙坐在火堆旁，紧张地敲打剑柄。
　　过了好几个时辰，穆塔仍未回来。伊拉龙握着萨若克在篝火旁踱来踱去，蓝儿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朝基里城里望，只有眼睛间或一转。他俩谁也没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但伊拉龙已暗自做好准备，一旦基里城的士兵向营地过来，他们立刻离开。
　　蓝儿忽道：看！
　　伊拉龙立刻警觉地转向基里城。只见一人一马出了城门，朝营地的方向飞奔。他骑到蓝儿背上，道：事情看来不妙。准备起飞。
　　早准备好了。
　　来人越骑越近，伊拉龙认出正是穆塔。他毛腰伏在托奈克背上，后面并无追兵，他速度却丝毫未减。他冲进营地，跳下马拔出剑。伊拉龙问道：“怎么了？”
　　穆塔皱眉道：“有人追我吗？”
　　“我们没看见。”
　　“太好了。先吃再说。我饿死了。”他端起一碗饭便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几大口饭，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他才道：“多姆纳答应明天日出时在基里城外见我们。他若能确定你真是骑士，而不是圈套，就带你们去沃顿国。”
　　伊拉龙问道：“我们在什么地方见他？”
　　穆塔一指东方：“路对面的小山上。”
　　“刚才出什么事了？”
　　穆塔又往碗里盛了点饭，道：“其实也简单，但越简单越严重——我在街上遇见个熟人。我只能赶快走开。可他已经认出我了。”
　　这事够倒霉的，但伊拉龙不能确定它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不认识你的朋友，因此想问一句——他会告诉别人吗？”
　　穆塔干笑了一声：“你若见过他，我就根本不用回答你的问题了。这人嘴大，像个漏勺，什么都挂在嘴上。问题不是他会不会告诉别人，而是他会告诉哪些人，闹不好我们就会有麻烦。”
　　伊拉龙道：“估计他们不会连夜派兵出来搜。至少到明天早晨之前，我们不会有危险。若一切顺利，明天一早咱们就和多姆纳一道走了。”
　　穆塔摇摇头：“你们和他一道走。我说过不去沃顿国。”
　　伊拉龙不悦地看着他，很想让他留下。他们走了一路，已成朋友，伊拉龙不愿分手。他刚想反驳，蓝儿轻轻阻止了他：明早再说吧，现在不是时候。
　　他闷闷道：好吧。他们一直聊到繁星满天才睡下。蓝儿放第一班哨。
　　伊拉龙醒来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手掌刺痛。万籁俱寂，伊拉龙却感到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挎上萨若克，站起身来。蓝儿瞪眼瞧着他，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伊拉龙道。他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蓝儿诧异地抽动鼻子，轻轻从牙缝里吐了口气，抬头道：我闻到马的气味，很近，但不动。有股异臭。
　　伊拉龙蹑手蹑脚走近穆塔，摇了摇他的肩膀。穆塔一惊，从毯子下抽出短刀，满面疑问地看着伊拉龙。伊拉龙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低声道：“附近有马。”
　　穆塔无声地抽出剑，两人分立在蓝儿两旁，准备战斗。这时，晨星在东方升起，一只松鼠叽叽喳喳。
　　忽然，背后一声吼叫，伊拉龙蓦地转身，把剑高高举起。一个高大的巨人站在营地边，手里的战斧大得吓人。伊拉龙心想，他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路上怎的没见一点儿蛛丝马迹？巨人边吼边舞动手里的兵器，却兀自站着，不往上攻。
　　伊拉龙高喊一声“布里星格（火）”，发出魔法。巨人惊恐万状，在一阵蓝光中粉身碎骨，污血溅了伊拉龙一身，一团浊气飘散开来。这时，蓝儿在他身后连连倒退。伊拉龙转过身子，就在他对付第一个巨人的时候，一群巨人从侧面包抄上来。中了他们的奸计！
　　穆塔上前迎战巨人，兵器猛烈相撞。伊拉龙被四个巨人围住，无法靠近穆塔。第一个巨人举剑刺向肩头，他毛腰躲过，使魔法杀了巨人，然后挺剑刺中了另一个巨人的咽喉，使劲一搅，结果了他。第三个巨人被他一剑击中心窝。这时第四个巨人舞着大棒朝他扑来。
　　伊拉龙见他过来，欲举剑格挡，却晚了一步。大棒带着风声照头上砸下，他只大喊一声：“蓝儿快飞！”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