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骑士的遗产

　　伊拉龙，醒醒！他翻身哼了一声。
　　来帮帮我。事情不好了！伊拉龙不愿理会那声音，只想回到梦乡。
　　快起来！
　　走开。他嘟囔道。
　　伊拉龙！这一声震得岩洞嗡嗡作响。伊拉龙一下子弹起来，伸手去摸弓箭。布鲁姆已从石板上翻落在地，抽搐不止。蓝儿正伏在他身旁。他紧握双拳，脸扭得变了形。伊拉龙连忙冲过去，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伊拉龙紧紧抓住布鲁姆双臂，朝穆塔喊道：“快帮我摁住他。他会伤着自己！”老人抽搐的时候，伊拉龙觉得自己软肋处疼痛难忍。两人合力按住布鲁姆，直到他不再抽搐，才小心地将老人抬回到石板上。
　　伊拉龙伸手一摸，布鲁姆额头滚烫，隔着一英寸就能感到皮肤的热度。他忧心忡忡，道：“给我水和布。”他用穆塔递过来的水和布给布鲁姆擦脸，替他降温。岩洞里恢复了安静，伊拉龙发现洞外已是艳阳高照，便问蓝儿：我们睡了多少时候？
　　很久。我看着布鲁姆。他一直挺好，刚才却突然抽起筋来。他摔到地上，我这才将你唤醒。
　　伊拉龙伸了个懒腰，肋骨却疼得他一哆嗦。突然，一只手抓住他肩膀。布鲁姆睁开双眼，无神地看着伊拉龙。“你！”他喘息着说，“拿酒袋来！”
　　“布鲁姆？”伊拉龙忽听布鲁姆开口说话，心中一喜，“你不能喝酒，对你的伤不好。”
　　“拿来，孩子……快拿来……”布鲁姆喘了口气，搭在伊拉龙肩上的手滑落下去。
　　“等着，我这就拿来。”伊拉龙冲到马鞍褡裢旁，一通乱翻，边翻边大声道，“我会找到的！”
　　“拿我的吧。”穆塔递过一个皮袋子。
　　伊拉龙一把拿过来，回到布鲁姆身旁。他跪在地上，道：“酒来了。”穆塔走到洞口，让伊拉龙单独和布鲁姆在一起。
　　布鲁姆的声音变得微弱含糊：“来……”他微微动了动手臂，“来……用酒洗我的右手。”
　　“什么？”伊拉龙问道。
　　“不要提问！我没时间了。”伊拉龙一头雾水。他打开酒袋，把酒倒在老人手掌里擦拭，接着又擦洗手指和手背，“再来点儿。”布鲁姆低声道。伊拉龙又往他手上倒了点酒，用力擦洗。布鲁姆手上一块棕色印记渐渐变浅，伊拉龙停下来，惊得张大了嘴。布鲁姆手掌有一块闪灵符。
　　伊拉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问道：“你是骑士？”
　　布鲁姆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从前是……现在不是了。我小时候……比你岁数还小的时候，骑士选……选中了我。接受训练时，师兄弟中有一人……名叫莫赞，我和他交上了朋友。那时他还不是变节者。”伊拉龙吸了口气——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后来，他背叛我们，投靠了加巴多里克斯……再后来，我们在多鲁阿里巴——那是威洛恩加的地盘——交上了手，我的龙还小，被杀死了。她名叫……蓝儿。”
　　伊拉龙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布鲁姆笑了：“因为……没必要。”他顿了顿，双手攥拳，急喘几声，“我老了，伊拉龙……太老了。我的龙被杀了，我却比大部分龙活得长。活到我这个岁数，回头看，往事如烟；向前看，长日无涯，你不明白这种感觉……这么些年了，我一直思念蓝儿……我恨加巴多里克斯，恨他毁了我的生活。”他咬牙切齿，双眼仿佛要把伊拉龙刺穿，“别让这事在你身上重演。千万不要！你要用生命保护蓝儿，没有了她，活着也没意义。”
　　“不要这么说。蓝儿不会有事。”伊拉龙不安地说道。
　　布鲁姆偏转了头：“我也许开始说胡话了。”他目光茫然越过穆塔，又落回伊拉龙身上，提高了声音，道，“伊拉龙！我活不长了。这……这伤太重，把我拖垮了。我扛不动了……我走之前，你愿意接受我的祝福吗？”
　　伊拉龙热泪盈眶，道：“事情都会好起来，你别这样。”
　　“这是天意……我没办法。你愿意接受我的祝福吗？”伊拉龙点点头，低头靠近布鲁姆。布鲁姆一只手颤抖着放在伊拉龙额上：“那我祝福你。祝你今后年年幸福。”他做了个手势，让伊拉龙再靠近些，随后轻轻吐出七个古代词语，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出这七个词的意思，“我只能给你这些了……不到迫不得已，不要用它。”
　　布鲁姆空洞的目光投向洞顶。“现在，”他喃喃说道，“我要去做那最伟大的探险了……”
　　伊拉龙抽泣着握住布鲁姆的手，尽最大的努力安慰他。他就这样不吃不喝地守在布鲁姆身旁。挨了几个时辰，布鲁姆脸色开始发灰，目光渐渐黯淡。他双手冰凉，身体四周笼罩着一层不祥之气。伊拉龙万般无奈地看着蛇人造成的创伤一点点耗尽布鲁姆的生命。
　　当暮色初降，影子拉长时，布鲁姆忽然挺直了身体。伊拉龙唤着他的名字，叫穆塔过来帮忙。可毫无用处。枯寂在空中弥漫，布鲁姆长长地与伊拉龙对视一眼，显得心满意足，唇间吐出最后一丝气息。说书人布鲁姆就这样去了。
　　伊拉龙用颤抖的手替布鲁姆合上双眼，站起身来。蓝儿在他身后仰天悲鸣。伊拉龙感到一片空虚，热泪滚滚。他喃喃道：“我们必须安葬他。”
　　穆塔提醒道：“我们可能被人发现。”
　　“我才不管。”
　　穆塔犹豫片刻，拿上剑和其他东西，抱起布鲁姆的尸体走出岩洞。蓝儿也随他们出去。伊拉龙指指砂岩山顶，闷声道：“到顶上去。”
　　穆塔道：“岩石上如何挖墓穴？”
　　“我能。”
　　伊拉龙忍着肋骨的伤痛，费劲地爬上光溜溜的山顶。穆塔将布鲁姆放在岩石上。
　　伊拉龙擦擦眼睛，盯着岩石，伸手道：“莫阿斯腾（石头，变）！”岩石表面竟起了一层涟漪，如水一般流动，在山顶形成一个一人长的洞穴。伊拉龙用软泥般的砂岩在洞穴四周垒起一道齐腰高的围子。
　　他们将布鲁姆放入尚未定型的砂岩墓穴中，又把他的剑和遗物也放进去。伊拉龙后退一步，再次使用魔法合上岩石。岩石覆盖了布鲁姆毫无表情的面庞，再向上塑成一座棱角分明的尖塔。最后，伊拉龙用古代字母在岩石上刻下几行字：
　　这里安息着布鲁姆
　　他是骑士
　　对我情同父子
　　愿他的名字与日月同辉
　　做完这些，他低下头，任由哀伤淹没自己，像尊雕像般一直站到夜晚。
　　那天夜里，他又梦见囚牢里的女子。
　　看得出那女子遭逢了不幸。她呼吸不匀，深深颤抖——伊拉龙不知她是冷还是痛。在昏暗的囚室里，唯一被照亮的是她垂在床边的手。一种暗色液体顺指尖滴落。伊拉龙知道，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