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穆塔

　　不知过了多久，伊拉龙只觉软肋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痛苦万分，仿佛短刀刺中的是他而不是布鲁姆。他完全没有了时间感，也不知过了几星期还是几分钟。他渐渐恢复知觉，睁开双眼，不解地盯着离他几步远的一堆篝火。他双手仍然捆着，但药效显然已过去，头脑清晰了。蓝儿，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可你和布鲁姆都受伤了。她蹲在伊拉龙身旁，张开双翅护着他。
　　蓝儿，这火不是你生的吧？你自己也打不开锁链。
　　不是。
　　我想也不是。伊拉龙挣扎着跪在地上，见篝火对面坐着位少年。
　　那人衣衫褴褛，却神态自若。他手持弓箭，身挎一拃半的剑，腿上一支嵌银号角，靴子上方露出匕首的把柄。他神色严肃，目光炯炯，两鬓垂下几缕棕发，显得比伊拉龙略长几岁，也略高一点。他身后拴着匹灰色战马。那陌生人警觉地看着蓝儿。
　　伊拉龙吸了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握紧了弓箭：“穆塔。”他声音低沉平静，却异常生动。
　　伊拉龙双腿穿过双臂，将手放到前面。软肋剧痛，他不禁咬了咬牙：“你为何要救我们？”
　　“你们不是蛇人唯一的敌人。我在跟踪他们。”
　　“你知道他们？”
　　“知道。”
　　伊拉龙把思想集中在缚住他手腕的绳子上，正欲使魔法，却发觉穆塔在瞧他。他稍一犹豫，低声念道：“基尔达（碎）！”绳索应声脱落，他搓动双手让血脉流通。
　　穆塔倒吸一口气。伊拉龙试图站起来，但肋骨一阵剧痛，重又倒下，咬着牙直吸凉气。穆塔欲帮他一把，但蓝儿出声制止了他。“我早想帮你，可你的龙不让我靠近。”
　　伊拉龙只说：“她叫蓝儿。”然后对蓝儿道：让他过来！我一个人不行。再说，他救了咱们的命。蓝儿又低吼了一声，收翅退到一旁。穆塔白了她一眼，走上前来。
　　他抓住伊拉龙的手臂，轻轻拉他站起来。伊拉龙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穆塔扶他到篝火旁，布鲁姆仰面躺在那里。伊拉龙问道：“他怎么样？”
　　穆塔扶伊拉龙坐下，道：“不好。短刀从肋骨间刺了进去。还是先看你的伤吧，过会儿再看他不迟。”他帮伊拉龙脱去衬衣，不禁“噢”了一声。
　　伊拉龙也小声“噢”了一声。他整个左胁一片青紫，红肿的皮肤破了好几处。穆塔伸手在伤处轻轻按了一下，伊拉龙疼得大叫，蓝儿立刻发出警告的低吼。
　　穆塔朝蓝儿瞥了一眼，拉过一条毯子。“你断了肋骨。说不好几根，至少两根，或许更多。还算幸运，你没吐血。”他把毯子撕开，替伊拉龙包扎。
　　伊拉龙穿上衬衣，说道：“是啊……算我走运。”他吸了口气，转身去看布鲁姆。穆塔已划开布鲁姆长袍的一侧，替他包扎了伤口。伊拉龙双手颤抖着解开绷带。
　　穆塔提醒道：“别解绷带。他会失血而死。”
　　伊拉龙没理会，伸手揭去盖在伤口上的布。布鲁姆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鲜血汩汩地流。有加罗上次受伤的经验，他知道蛇人留下的伤口很难愈合。
　　他扯下手套，脑子飞快地搜寻上次布鲁姆教他的疗伤咒语。蓝儿，来帮我，他向蓝儿求助，我一人功力不够。
　　蓝儿蹲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布鲁姆。我来了，伊拉龙。他们意念相接时，伊拉龙感到有新的力量输入体内。他将两人的内力一齐送向咒语，颤抖着把手放在伤口上，说：“怀瑟黑尔（愈合）！”他手掌发光，布鲁姆皮肤开始愈合，转眼间完好如初。穆塔把一切看在眼里。
　　事情很快做完。伊拉龙手掌按下去。他坐在地上，一阵眩晕。这事我们从没做过。
　　蓝儿点点头：我们同心协力就能发出更强的咒语。
　　穆塔看了看布鲁姆的身体，问道：“他全好了？”
　　“我只能治外伤，不会治内伤。现在要靠他自己了。我已无能为力。”他闭眼歇了片刻，疲惫地说，“我……我好像腾云驾雾。”
　　穆塔道：“你可能该吃点东西了。我来做汤。”
　　穆塔做饭时，伊拉龙暗自思忖，这陌生人是谁？他的剑和弓精美绝伦，号角也很讲究。他若不是贼，便是生在有钱人家——非常有钱。他为什么要追击蛇人？他们怎会与他结仇？他会不会是沃顿国的人？
　　穆塔端来一碗肉汤，伊拉龙一勺勺喝下去，问道：“蛇人逃跑多久了？”
　　“几个时辰。”
　　“我们得赶紧走，免得他们带了援兵回来。”
　　穆塔道：“你能走。”他指指布鲁姆，“他却不行。肋骨间挨了一刀，任是谁也不能起身就走。”
　　伊拉龙问蓝儿道：我们做副担架，你用爪子带着布鲁姆，就像你上次带加罗一样，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落地时难一点儿。
　　能落下就行。伊拉龙对穆塔道：“蓝儿能带他飞，可是得有副担架。你能做一副吗？我做不动了。”
　　“等着。”穆塔拔剑离开营地。伊拉龙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包裹跟前，拾起蛇人扔掉的弓箭，上好弦，背上箭囊，然后拾起躺在暗处的萨若克。最后，他拿出一条毯子，打算放在担架上。
　　穆塔砍了两棵小树回来，并排放在地上，把毯子捆在两根树干之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布鲁姆放在临时担架上，蓝儿抓住树干，费劲地飞上天。“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得见此景。”穆塔喃喃道，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蓝儿消失在夜空，伊拉龙走到卡多克身旁，勉力上马。“谢谢你救我们。现在你该走了。尽可能离我们远一点儿。如果帝国发现你和我们在一起，你会有危险。我们保护不了你，我不想连累你。”
　　穆塔踩灭篝火，说：“说得好。可你们有什么去处？这附近有安全的藏身之所吗？”
　　伊拉龙老实道：“没有。”
　　穆塔摩挲着剑柄，目光闪闪地说道：“那我还是跟着你们吧，直到你们脱离危险。我也没地方可去。再说，我若是和你们一起，说不定能早点儿遇上蛇人。骑士身边总免不了各种趣事。”
　　伊拉龙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他心知自己身体虚弱，凡事勉强不得，甚是郁闷。如果穆塔靠不住，反正蓝儿能随时赶走他。他这么想着，便耸耸肩道：“你若是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穆塔点点头，上了他的灰色战马。伊拉龙牵着雪焰的缰绳走出营地，进入荒野。一轮弯月洒下微光，伊拉龙想，月光只会让蛇人更容易找到他们。
　　伊拉龙很想再问问穆塔的身世，却没有出声，只是全力以赴地骑马赶路。天近拂晓时，蓝儿道：我须歇息了，翅膀很累，布鲁姆也需照看。我见一好去处，就在你前面两里格远处。
　　他们找到蓝儿时，她正伏在地上，身旁是一块小山一般的砂岩，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岩洞。这样的岩石在地上星罗棋布。蓝儿很是得意。我找到一个大岩洞，从地面看不见，能容下我们所有人，加上马匹。她用利爪抓着砂岩，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马钉了马掌，抓不住砂岩，煞是费力。伊拉龙和穆塔连推带拉，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它们都送进岩洞。
　　岩洞煞是宽敞，前后足有百英尺，左右二十余英尺，仅有一小口进出，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避人耳目。岩洞深处一片漆黑，壁上的阴影如一片片柔软的黑羊毛。
　　穆塔道：“极好。我去拾些柴来生火。”伊拉龙赶忙走到布鲁姆身旁。蓝儿已将他安顿在岩洞里头一小块石板上。伊拉龙握住布鲁姆绵软的手，看他面色蜡黄，焦虑万分。过了片刻，他叹口气走到穆塔生起的火堆旁。
　　吃饭时谁也没说话。他们喂了点水给布鲁姆，可老人一口也喝不下。他们一筹莫展，只得摊开铺盖，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