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国事、家事、天下事
作者:理想年代|发布时间:2024-06-29 01:40:19|字数:175139
第一节
公元一六八六年春,汉王林风起兵三十万,号称“五十万”,伐山西,逢漠西蒙古准葛尔部于忻州,是役,斩四万级,坑怯薛卒六千,俘一万四千余,葛尔丹仓皇北窜,仅以身免。
大战结束之后,苦战得胜的汉军整整修整了三天,方才勉强喘过气来。从年初大汉步兵第五军赵良栋部兵进代州开始,这场战争整整进行了四个多月,战火延及晋北、晋南十几万平房公里,战场北起长城,东至大同、西至绥德,南至太原,数十万大军星罗密布,拼死鏖战,直杀得整个山西哀鸿遍地、尸骸盈野,双方不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均是元气大伤。
战后经过统计,在这次战争之中,准葛尔大军除了葛尔丹率三千余骑勉强逃脱之外,几乎全军覆没,其中扈从准葛尔部出征的东、西两路大军全部被汉军歼灭,一共有三万六千余人被汉军斩杀,九千余人被俘虏后斩首、活埋,剩余一万五千多人被强行征入汉军部队;而汉军方面同样伤亡惨重,血战之后,其主力骑兵第六军马英部、近卫第一军瑞克部和步兵第五军赵良栋部伤亡过半,其中约一万三千余人当场战死,近九千余人受伤,损失战马一万一千余匹,枪械万余杆,大炮四十余门,此外,在胜利前夜的防御战中,随军助战的民兵部队亦伤亡两万余人,境况之惨,可谓空前。
五万多主力出征,伤亡近乎二分之一,自林风成军以来,伤亡如此巨大的战事,还是第一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成功击败葛尔丹大军之后,以张勇、王进宝为首的甘陕绿营率军归附,为大汉帝国又增添了数万精锐部队。为了表示对王进宝的信任和恩宠,在战斗结束之后,林风并没有立即回军京师,而是就地驻扎,一边给王进宝的骑兵第八军增拨战马和武器装备,一边就地整编部队,而这段时间汉王大营的警卫工作,就由新近归附的骑八军和近卫军共同负责。
当马英部将奔袭定襄的葛尔丹怯薛军斩尽杀绝之后,派往太原的那支运输队便不再绕道,经官道走直线将大批粮食运进太原,听闻葛尔丹战败,敌军尽去,山西巡抚于成龙立即赶赴播明大营晋见林风。
“罪臣于成龙,叩见汉王殿下!!”于成龙袒露着上身,背负荆条,在中军帅帐中朝林风直挺挺的跪倒,“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房内光线暗淡,林风上前几步,方才看清这位满清重臣的面容。此刻于成龙潦倒邋遢,根本没有半分封疆大吏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太原断粮的干系,他袒露在外的肌肤干瘪萎缩,既黑又瘦,背上荆棘尖锐,刺破皮肤,鲜血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情状凄楚可怖。
“先生请起!!”林风急忙一把将他背上的荆条取下,伸手将他挽起,拉着他的手,亲自将他按倒在一旁的座位上,自己却没有回到中央的王座上,径自在上首陪坐,“于先生乃北地名儒,清名誉满神州,自署理山西以来,勤恳俭勉,深得士绅推爱,寡人能得先生辅佐,实在是幸事!!”
于成龙感激万分。其实今天他之所以摆出这副可怜样,也是迫不得已,在汉军大举进入山西之前,他一直都非常仇视林汉军事集团,而更为可虞的是,他从去年写过不少大骂林风“无父无君”、“祸国殃民”的文章,因为他名身很大,文笔很好,这些文章在黄河以北流传甚广,为士林传诵争议,甚至这次伪清简亲王江苏喇布起兵攻汉的檄文都还引用了其中不少名句,所以这次来见林风,心中委实忐忑不安,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林风就算一刀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绝对不会有在史书上留下什么好名声。
见林风语调和蔼,丝毫不提昔日的那桩文字官司,他心中的那块大石登时落下,随即涌起一股酸楚,禁不住老眼通红,再次跪倒在地,哽咽道,“汉王……罪臣、罪臣真是……真是……”
林风大为头痛,到了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他现在不怕打仗也不怕杀人,最怕的就是这些儒生文人掉书包流眼泪,扭扭捏捏难受得要命,见于成龙又要开演,急忙将他拉起,“先生言重了、言重了,所谓各为其主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成龙吸了吸鼻涕,勉强镇定心神,赞道,“闻名不如见面,殿下果然大有王者之风!!!”
“呵呵,老先生客气了,自家人知自家事,那个什么‘王者之风’那是决计没有的,”林风笑了笑,朝东方拱了拱手(注,孔庙在山东),“不过圣人训导,却还是不敢忘却片刻——先生乃天下大儒,国家贤才,本王当然要礼遇嘛!!”
于成龙闻言,惭愧的道,“罪臣脑子糊涂,昔日盲信小人传言,竟以殿下为草寇一流,真死罪也!!”
“唉,你那时骂我得也不错,”林风指了指堂内众将士,微笑道,“那个时候咱们大汉基业草创,大伙办事都没什么规矩,你看看他们,原来不是山贼就是海盗,所以说我是个‘强盗头儿’也当真是千真万确,只是现在咱们有了法纪,才算是勉强有了点样子看,于老先生为老百姓写文章骂我,那也是应该的!!”
于成龙怔怔的看着林风许久,这次才真的服了,由衷赞道,“虚怀若谷,胸怀坦荡,难怪仅数年之间,已为天下雄主!!”他认真的朝林风作了一个揖,严肃的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主公莫以为老朽乃迂腐之人,臣虽无甚才干,但史书却也是看过的,昔年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哪个不是群氓侠少(注,这里的‘侠少’不是好话,地痞流氓的意思)出身,却因雄才大略,终成一代伟业,汉王如此人物,应可与之比肩!!”
“是啊,其实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林风端起茶杯,朝于成龙敬道,“先生请!——”小啜一口,笑道,“不过汉高祖、明太祖他们之所以能成就事业,倒也未必是靠他自己一个人,萧何、张良、刘基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当世豪杰?!只有把这些当世英雄汇集在一起,彼此齐心合力,方才能够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嘛!”他瞟了于成龙一眼,笑吟吟的道,“所谓‘以史为鉴’,所以孤以为,寡人若是有了先生,这大业定然也是事半功倍了!!”
饶是于成龙混了这么多年官场,这时听到林风哪他和萧何、张良相提并论,也禁不住羞红了面皮,当下连连摆手道,“主公过奖、主公过奖了!……臣何德何能,敢与如此人杰相提并论?!”
林风哈哈大笑,一旁汪士荣凑趣道,“于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自谦了!”
“如今本王击败葛尔丹,平定晋北战乱,先生以为,下一步咱们该做什么?!”
于成龙想了想,肃容道,“回禀主公,臣以为,应先劝百姓返乡,尔后拨付钱粮救济,趁着这春夏天气,再种上一季,如此方能勉强回复一些元气!!”见林风沉吟,他加重语气道,“此乃当务之急,亦是重中之重!!”
“山西战乱经年,人丁损耗巨大,恐怕就算劝农也劝不出什么来吧?!”
“主公此言差矣!!”于成龙拱了拱手,朝堂内一众大臣将领微笑道,“诸位大人亦是如此认为么?!”
众人面面相觑,王进宝忍不住插口道,“打仗嘛,那老百姓死得可真是海了去了,这几十万大军来来回回,恐怕还真剩不下几个人毛了,主公这下又没说错。”
“将军差矣!!”于成龙笑了笑,转头对林风道,“主公有所不知,这山西一地,却与其他地方稍有不同,晋地崎岖贫瘠、山陵起伏,故留下了一个习俗:若是天下大乱,兵戈一起,老百姓便会成村成庄的逃到山里去结寨自保,一边耕种山地勉强果腹,一边躲避战火,而等战事结束,他们又会回到平原丰腴之乡,安居乐业,所以诸位别看此次战事浩大,百姓死伤狼藉,其实死的人是不少,但大部分却还是逃到山里去了,所以若是咱们派人劝归,还是可以收得许多人丁!”
林风恍然,心下钦佩,于成龙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民政业务还是很好的,“那若是先生看来,晋北若要回复元气,得要几年时间?!”
“启禀主公,若是鄂尔多斯不在我手,蒙古伊克昭部不服我大汉,山西就永无宁日,更别说什么‘回复元气’了!!”于成龙苦笑道。
“这个……这个嘛……”林风转过头来,对幕天颜道,“鹤鸣,赵广元部不是追击葛尔丹么?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回禀主公,”幕天颜急忙答道,“赵蒙古今日凌晨派人回报,说现在已经过了长城,饮马清水川了!!”
“叫他找个机会,把伊克昭部敲打几下,然后派人劝降,”林风轻轻敲打着桌子,皱眉道,“北溟先生,虽然咱们这次打败了葛尔丹,但他在草原上还是有不少人马,而且这个蒙古各部一向桀骜不驯,你的这个要求很难办哪!!”
“只要他们不过来劫掠即可,”于成龙道,“若是蒙古铁骑时不时过来抄掠一阵,那百姓定然惊恐万分,如此,定然无法休养生息!”
“我看不如这样,我留一万多骑兵在晋西北,驻守保德、溯平,与大同连成一线,这样一来就安全多了!!——不过你这边现在养得起一万骑兵么?!”
于成龙苦笑道,“今年秋收之前,那恐怕还得仰照主公看顾了!”
“好罢,我这次带了不少粮食,暂时拨付一批出来救济百姓,其他银子嘛……”
于成龙急忙拱手,“启禀主公,咱们银子还是不缺的,太原藩库还有些银子,应付今次救济应该还是使得!!”
林风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对王进宝道,“进宝,你的骑兵第八军留驻朔平、保德,警戒长城一线怎么样?!”
“末将谨遵主公之命!!”万进宝单膝跪下,末了犹豫的道,“那陕西那边恐怕……”
“吴三桂现在可是我的老丈人,他那边杰书、郑经什么都还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跟我翻脸,你暂且放心罢!!”林风随意的摆了摆手道,“现在咱们的大敌是蒙古鞑子,山、陕老百姓几年没过安生日子了,你们这些当兵的可要把边关守好咯!!”
王进宝裂开嘴巴笑了笑,“是!!守边关那正是咱们的活计!!”
“若是有王将军在此,那山西就万无一失了!!”见林风布置重兵守护,于成龙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
“很好!——至于其他投降归附的地方乡勇、绿林土匪,我会诏令北京周培名,命他火速派员来晋,此类散兵游勇,对地方危害极大,北溟先生为我牧养山西,一定要多加留意,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积年老匪,一定要明典正刑;其他协从良民,要劝其回家;此后咱们再一步一步按照直隶模式,教山西士绅和宗族长老重建纲纪伦常,编练成地方民团,协助官府绥靖地方!!”
“主公所言极是,臣记下了!!”于成龙拱手道,“臣在太原还有六千七百余防军,还请主公示下!”
“哦,这个嘛就是你地方上的守土之军了!——比照宁锦都督府、奴尔干都督府故事,淘汰老弱,编为两旅四千卫戍部队,归你自行调派!!”林风想了想,“这里战马较多,等会拨你一些,我会派老练军官过去就职,将他们编为一旅火枪兵,一旅骑兵,军械粮秣随后……”
说道这里,大营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众人愕然回望,片刻之后,李二苟忽然匆匆走了进来,在林风耳边轻声耳语。
“什么?!……”林风吃了一惊,皱眉道,“蒲查小王子也来了么?!”
“回禀主公,”李二苟恭敬的道,“蒲查王爷没亲自来,只是派了使者贺书!”
“哦!……这个嘛……”林风犹豫不决,朝汪士荣瞟了一眼,欲言又止。
于成龙等人见状,急忙纷纷告退。待众人退下,汪士荣急忙问道,“敢问主公,是否宝日龙梅来贺?!”
“是啊!!就是她,他妈的,这不是给我上眼药么?!”林风一拍桌子,大骂道,“见了她,怕刺激布尔亚格玛这老杂种;不见她吧,人家还以为老子怕了科尔沁!——真是混蛋!!”
汪士荣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主公,这个宝日龙梅恐怕是算计好了,如今一营之内众人皆知,看来这次不见是不行的!”
“我也是这么想,”林风忿忿的骂道,转头对李二苟道,“叫宝日龙梅进来!!”
未及片刻,在近卫军上校李二苟的引领下,一名身着蒙装的少女昂首进帐,人影飘忽,光线骤然一暗,林风眯着眼睛,还未看清她的容貌,那少女看了他一眼,狐疑的道,“你就是林风?!”
林风微微一怔,愕然道,“你说呢?!”
“那你就是汉王了?!”少女面色郑重,她点了点头道,“我是宝日龙梅,土谢图部的宝日龙梅!!”
“哦……咳……咳,那真是……那个久仰!”
“我要嫁给你!!”宝日龙梅紧紧地盯真林风,认真的道,“我要做汉王妃!!”
“噗!——”林风喷出一口茶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汉王殿下,我要嫁给你!!”宝日龙梅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要做汉王妃!!!”
第二节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众人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看着宝日龙梅。
“砰……”的一声,汪士荣手中茶碗跌落,摔得粉碎,众人移目望去,他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朝林风作了一个揖,结结巴巴的道,“臣……微臣……那个……”
林风苦笑着摆了摆手。
汪士荣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深深一躬,“请主公恕罪,微臣告退!”转身大踏步出帐。
“汉王殿下,咱们草原上的人都说,您在中原是一位大大地英雄,就好比那天上的雄鹰,”宝日龙梅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讥诮的道,“难道现在连一句话不能说了么?!”
林风侧过头去,仔细的打量着这位闻名已久的草原美女,或许是因为审美观念的缘故,林风倒也不觉得保日龙梅有多漂亮,和自己的老婆阿珂比起来,宝日龙梅的皮肤稍稍黑了一点,脸蛋也似乎稍稍大了一点,但胜在身形颀长,挺拔优美,此刻一双大眼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一瞬不瞬,丰润的红唇倔强的抿在一起,棱角分明。
“咳……咳……”林风干咳一声,借着喝茶掩饰着自己的脸色,目光一扫,旁边左右卫护的武士纷纷转过脸去,不敢正视,“这个……这个嘛,咳、咳,我说宝日龙梅公主,我好歹也是汉王,你见了我怎么连礼都不行一个?!……”说道这里,他感觉自己占了有利位置,肃容道,“你怎么说也是堂堂公主嘛,要讲礼貌,知道不?!”
宝日龙梅嘴角一撇,不屑哂道,“我是蒙古人,不会你们汉人的礼节!”
“哦,这话你又说错了!”林风精神一振,马上进入政工角色,耐心的诱导道,“难道蒲查小王子没跟你说过么,其实蒙古人也是汉人一支,只是没有来中原种地罢了,那个放牧的和种地的那只是分工不同,大伙儿都是一家人!”
“哦!!听你这么说,那您也是蒙古人了?!”
“这个……”林风一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按照正规说法我是‘山越汉人’,当然,也可以叫‘山越蒙古汉人’,只是这么叫比较别扭。”
宝日龙梅睁大一双眼睛,失笑道,“那我就是‘蒙古汉人’了?!”
“聪明!!”林风大赞,树起大拇指道,“有前途!!”
“好罢,”宝日龙梅决定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做汉王妃,你答应不答应?!”
林风尴尬非常,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才好,眼角一瞟,旁边的李二苟急忙道,“臣……这个……臣出去巡视一下!!”伸手一招,“大伙跟我出去巡视一下!!”
待众人退出,林风登时松了一口气,堂下宝日龙梅讥笑道,“你们中原人就是这么虚伪!”
“这不叫虚伪,这叫‘礼’,是孔圣人传下来的规矩,咱们得遵守,就象成吉思汗在斡难河、在布尔罕山定下来的大札撒一样,你懂不懂?!”
“我不懂,也不想懂!”宝日龙梅摇头道,“你愿意娶我么?!”
“这个……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娶老婆了么?!”林风苦笑道,凭心而论,他自我感觉也算是想象力丰富的人了,却还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某个美女逼婚,真是祖坟上冒烟哪。
“这我知道,”宝日龙梅抿了抿红唇,胸有成竹的道,“在咱们大草原,不说汗王,就是首领、头人也可以有别妻,你们中原人不是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么?难道一个王爷只能有一个妻子么?!”
林风吃惊的看着她,“我还不是皇帝呢!”
“马上就是!”宝日龙梅严肃的道,“连葛尔丹这样的英雄都被你打败了,难道这天底下还有谁是你的对手么?!”
这倒难说,一天没踏平凡尔赛宫、没火烧伦敦塔,这话就讲不出口,林风心中想道,“这不是还有科尔沁布尔亚格玛么?!他兵强马壮,我未必打得过他!”
宝日龙梅神色一变,突然走上前来,抓住林风的袖口,“汉王殿下……你……您一定打得过他的!”
真是煞风景,林风忽然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扯出袖子,“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嫁我,我跟你说实话吧,现在我还不能和科尔沁开战!!”
“现在不打,以后也是一定会打的!!”宝日龙梅神色坚定,斩钉截铁的道。
林风怔怔的看着她,默然良久,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李二苟,牵两匹马来,”他转过头来,对宝日龙梅微微一笑,“我们去骑马!!”
大战之后,旷野之上苍苍茫茫,威风拂面,空气中尤带几分血腥,官道不远处,几个早已被荒废弃置的村落竟奇迹般的冒出了几点炊烟。林风骑着乌云盖雪,仰望着即将落下的太阳,对策马并行的宝日龙梅道,“你看到么?!”他指了指这茫茫旷野,“我和葛尔丹在这里打了一仗,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而布尔亚格玛的实力一点也不比他小,”他看着宝日龙梅,苦笑道,“你想再死多少人?!”
宝日龙梅黛眉微蹇,眺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原野,茫然道,“你知道么?!成吉思汗曾经对他的安答札木合说,草原虽大,却容不下两个英雄,你是英雄,布尔亚格玛也是英雄,你们是注定要死一个的!!”她随即笑了笑,“或许还有葛尔丹、还有吴三桂或者其他什么人,英雄从来都是死在马背上的,你们别无选择!”
林风默然无语。宝日龙梅继续说道,“我阿爸死了、我哥哥们也都死了,土谢图就只剩下一个女人,长生天要我们没有祭祀,我们只能象雏鸟那样,躲避在一只雄鹰的翅膀下面,才能在草原上放牧牛羊!!”
林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小姐,能不能说点别的话题?!老实说我觉得跟你谈这个不合适!!”他挥了挥马鞭,笑道,“说说你在草原上的事情吧,比如说小马驹、小羊羔什么的!”
“土谢图已经没有牧场了……”宝日龙梅眼睛一红,勉强笑道,“我倒愿意跟你说说你们中原的事情?!这次我从察哈尔来,听茶馆里的唱书人讲了你们汉军很多故事。”
“我们?!汉军?!”林风愕然,随即失笑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么?现在你们的事情不但整个中原都知道,连我们大草原的歌手也在唱呢!”宝日龙梅笑道,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显露出几分活泼来,“我听说故事的人讲,你们汉军有许多英雄好汉,他们还排出了位置来!”
林风大感兴味,笑道,“跟我说说!”
“他们说,大汉第一条好汉是马英马将军,传说中他是什么‘锦马超’的后代,绰号叫做‘一支花’,意思就是说他骑在马背上,从前面一下子就能射出三百六十五支箭,然后转过身来,反手又能射出三百六十五支箭,射在人身上正好是一个花朵样子,非常厉害!!……”
林风忍不住纵声狂笑,“……果然……果然厉害!!!”
“呵呵,还有马将军能力拔千斤,他的兵器是一把‘开山大斧’,重三百六十五斤,一斧头砍下去,能砍死无数的人!”
林风大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他拿斧头!……”
“大汉第二条好汉是周培公,大家说他是荆门人,小时候坐船掉到河里,被水冲到八卦阵里面,于是遇到了诸葛亮,被他收为徒弟,所以神机妙算,能驱使鬼神!”
“继续、继续!!……”林风脸色通红,喘气道。
“大汉第三条好汉是赵广元赵将军,他是‘赵子龙’的后代,能一箭射下高山上的小石块,手持一把‘混金点刚梨花枪’,就算几十里外,也能一枪刺杀敌人!!”宝日龙梅瞪着眼睛,手舞足蹈的描绘道。
林风已经直不起腰来了,他痛苦的俯在马背上,朝宝日龙梅连连点头。
“大汉第四条好汉是李光地先生,据说他和大明朝刘伯温的徒弟,能知过去未来,能教百姓安居乐业!”宝日龙梅忽然拍了拍手,补充道,“对了,他们还说这个李光地先生的表字叫‘晋卿’,和咱们大蒙古国当年的耶律楚才的字一样,意思就是楚国的人才晋国用,当年成吉思汗打败金国俘虏了耶律楚才,就让他当了自己的宰相,于是就打败了所有的敌人;所以当大汉兴起的时候李光地先生也就能象耶律楚才一样当宰相,所以说大清的灭亡是天注定的,是天命,谁也没办法改变!”
林风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宝日龙梅,不能置信的道,“这……这……简直……简直是……”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宝日龙梅睁大一对妙目,皱眉道,“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又没说错!”
“是、是……我没说你错了!”林风省过神来,试探着道,“那他们有没有说我忽然带兵从海上打进北京很令人惊讶,令人无法接受?!”
“嗨!没有呢!”宝日龙梅噗哧一笑,摆摆手道,“跟你说吧,你那次打进北京杀了皇帝,我父亲图门乌热台吉就没觉得奇怪。”
“为什么?!”
“你知道鳌拜么?!听我父亲说,他也是一位大大的英雄,既会指挥千军万马,又能象先生那样治理国家,聪明得不得了,他就像古时候的诸葛孔明一样,一个人就支撑起了整个大清国,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大大的英雄,居然就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用几个小太监害死了,”宝日龙梅微笑道,“当他被皇帝害死的消息传到草原之后,我父亲才是大大吃惊,象你打进北京和这件事情比起来,那可真是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林风失声大叫道,差点跌下马去。
宝日龙梅奇怪的看了他一样,“是啊,康熙小皇帝蠢得跟牛马一样,陷害忠良,自己把鳌拜害死了,所以灭国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她笑道,“你们汉人的书里不是都这么说么?!就像商纣王害死了比干、秦二世皇帝害死了李斯一样,这样的昏庸君王被灭国不是情理之中么?!”
林风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背过气去。这下好了,鳌拜是千古流芳的忠臣,是大清柱石,康熙变成一个昏君了。他昏昏然点了点头,附和道,“有道理!……咳……咳……果然有道理!!”
“是吧?!刚才说到哪里了?!”宝日龙梅想了想,随即欣然道,“是了,大汉第四条好汉是刘栳泗刘将军,据说这位刘将军是‘刘备’的后人,但是学的却是‘张飞’的武艺,样子长得很丑,说是什么眼睛象铜铃那么大,脸上象铁锅那么黑,嘴巴象个血盆子……”
“不对、不对,正确的说法是‘眼如铜铃、面如锅底,口若血盆、声若洪雷,手持一把丈八蛇矛,有万夫不当之勇’!!”林风笑嘻嘻的纠正道,他斜着眼睛撇了宝日龙梅一眼,笑道,“还有,他们说他是不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是啊、是啊!”宝日龙梅诧异的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没听说过这些事情么?!”
“哈哈!!”林风笑得前俯后仰,辛苦的道,“我……我是猜的!——那咱们大汉第五条好汉是谁?!”
“是杨海生杨将军,据说这位杨将军是杨家将里‘杨六郎’的后代,但是又有很特别的武艺,据说能够潜在水里三天三夜不换气,而且还能‘生食鱼虾,面不改色’!”说道这里,宝日龙梅摇了摇头,怀疑的道,“前面几位将军武艺高强我倒还能信一点,不过这个杨将军也真是太厉害了一点,”她推了林风一把,“你说,他真的能潜在水里三天三夜不出来吸气么?!”
林风这次真的算服了,他怎么也不能想象,杨海生这个狗熊样也能和风流倜傥的杨六郎拉上血缘关系,不过回头一想,哲学上也说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是普遍联系的,按照无产阶级唯物论,他们两个确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当下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老杨要还真能这么本事,我早就越过太平洋出兵曼哈顿,抢回来几百亿了!”
“原来是假的,呵呵!”宝日龙梅松了一口气,笑道,“大汉第六条好汉就是汪士荣先生,据说他是‘张良’的……”
“停、停、停!!你等一下!”林风忽然省悟过来,愕然道,“这都排到第六了,咋还没我呢?!——寡人身为汉王,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排得这么靠后吧?!”
宝日龙梅也呆了一呆,首次想起这个问题,不禁疑惑的道,“是啊……这可真奇怪,按道理你才是‘大汉第一条好汉’才对嘛……”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林风,忽然舒了一口长气,一指着林风的乌云盖雪,释然道,“你看你,连马都骑不好,看来骑射也肯定是很差的,那当然不能排在前面了!!”
林风哭笑不得,正要反驳,身后却忽然马蹄急响,回头望去,一名近卫军军官从大营那边策马奔了过来,远远地叫道,“启禀汉王,科尔沁布尔亚格玛王爷派来了使者!”
宝日龙梅顿时面无血色,银牙紧咬。林风瞟了她一眼,大声道,“不见!——对了,使者来这里有什么事?!”
“据汪大人言,布尔亚格玛王爷听闻我军大胜葛尔丹,特遣使携黄金一万两、战马五千匹来贺!!……”
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礼可真是不小,“他有什么要求没有?!”
“回禀汉王,要求倒是没有,他这次除了祝贺咱们大胜之外,还想跟您提亲!!”
林风一怔,看了看身边的宝日龙梅,忍不住想到,今天可真是大发桃花运了,朝那军官问道,“他提什么亲?!”
“使者说,布尔亚格玛王爷是替他的安答图门乌热的女儿宝日龙梅公主提亲!!”那军官偷偷瞥了宝日龙梅一眼,随即板起脸肃然道。
“你父亲和他居然是结义兄弟?!”林风不能置信的看着宝日龙梅,小声问道。
宝日龙梅眼中泛过一丝仇恨,缓缓点头,“去年咱们土谢图被准葛尔打败,父亲带我们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布尔亚格玛这头豺狼要和我父亲结为安答,我父亲答应了他。”
真是不可思议,林风倒很想问问宝日龙梅,既然布尔亚格玛和她父亲是安答,那怎么还想娶她做老婆?!不过话到嘴边,却终于没有说出口来,当下苦笑摇头,仰天长叹,自己本来也自认为算是心黑手毒、皮厚如墙的人物了,但和人家比起来,那可真不止差了一条街,这个布尔亚格玛简直不知道“羞耻”是个什么东西。
天真爽朗、率真可爱的蒙古好汉形象彻底崩塌,林风对那军官道,“你去跟科尔沁使者说,我这会很忙,就不见他了……”他偷偷瞟了宝日龙梅一眼,红着脸道,“咳……咳……至于他说的……这个、这个事情,你就说我谢谢布尔亚格玛王爷了!!”
第三节
大军翌日起程,王帐中军近卫部队自播明上船,沿滹沱河一路向东,自定襄、榆枣口进入直隶境界,经平山、正定府、保定府返回京师。
此次回军规模庞大,沿滹沱河一线水陆并进,可谓是一次浩浩荡荡的“武装大游行”,包括民夫、民团在内,总兵力竟达三十二万余,仅精锐的骑兵部队就有三万多人,大炮近三百余门,在中华大地上,如此强盛的武力,纵然纵观这百多年,也是屈指可数,而大军所行之处,铁蹄所向,诸侯战栗,天下恐怖。林风还只走到正定,南周吴三桂、河南杨起隆、台湾郑经的祝捷使者便携重礼,如同苍蝇一般循风而来,卑词厚币,极尽讨好之能事。
此次战役之后,士林舆论大转,大汉王朝政权在黄河以北的合法性终于得到了历史地承认,彻底摘掉了所谓的“反贼”帽子,而尤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大汉朝廷官方原来称谓的“伪清”也终于获得了全国学术界的认可,清廷被全国诸侯在政治上被判定为“非法政权”,而现今仍盘踞在江苏、浙江一带的,以伪清简亲王喇布、康亲王杰书为首的清军部队,被汉王殿下正式宣布为:“一小撮破坏和谐社会、破坏民族团结、顽抗国家统一的极端民族主义分裂分子”,为天下人唾弃。
在这样的政治形势下,大汉帝国军事上的巨大胜利,为山东问题的和平解决提供了客观条件。实际上就在回军之前,北京总参谋部周培公就给林风发过几分秘件,对如何解决山东问题提出了几个操作方案。
自汉军攻破京师,战犯玄烨等人被依法处决之后,整个中国就陷入了一片混乱,而与其他兄弟省份混乱的情形相比,山东的政治局势显得平静得多,这里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东巡抚和山东总兵都是汉人,相对于安徽等省地方大员的满汉对立来说,山东在政府团结方面要做得好得多。其实这也是一个令林风非常奇怪的地方,因为根据清廷的制度,山东行省是没有总督的,所以巡抚的权力就显得异常凸出,基本上无论文武他都还能节制得住,所以当京师巨变、皇帝被杀之后,他们的反应也颇为奇怪。
现在的山东巡抚是赵申桥,字慎旃,江南武进人,就林风的角度来看,这个名字绝对非常陌生,可以说在他哪个时空的历史上绝对属于小猫小狗一流,至少和于成龙这类名人不在一个档次,所以当他拿到这个资料的时候有点迷惑,因为就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个人的能力确实相当不错,当初清廷的中枢朝廷被毁灭之后,这个人便立即掌握了山东的文武大权,在很短的时间内初步形成了一个割据态势,而他手下的其他高级官员,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似乎都没什么意见,表现得相当服贴,虽然说就他的实力是没什么可能谋求进一步发展,但在这天下战乱、民不聊生的当口,他能够把山东一省和平安定的局面维持下来,这也就真的算是难能可贵了。
作为直接与汉军接壤的大省,汪士荣的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在很早的时候专门拨出经费成立山东情报站,派遣精干特务偷入山东各地潜伏下来,针对军政等各方面情报进行刺探,同时也尽量对当地官员、驻军进行收买,时至如今,汉军方面早已对山东积累了大量的资料,除了对各地地形条件、驻军兵力或者府库收获进行调查之外,甚至对地方各级官员的才能、嗜好、领军将领的能力威信等都有非常确切的了解,所以若是汉军出兵山东的话,虽然不至于能够做到“兵不血刃”,但势如破竹还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根据现在掌握的资料,山东全省的总兵力大约在五万左右,其主力几乎尽数驻扎在德州、临清、乐陵三地,其中以德州军力最为雄厚,驻防部队近两万五千人,装备十数门大炮,由山东布政司姚文然坐镇,总兵王承业亲自领军防守,赵申桥在短短两年时间,调集了大批物资,这座商业城市迅速要塞化,并且依托城市在河道两边修筑了大量坞堡联防,扼守运河要冲,彻底掌握了京杭大运河水道,而现在汉军领地内的商业集团若想从陆地上与南方进行贸易,就必须打通这个坚固的军事封锁。
起初在汉军政权刚刚鼎立的时候,山东巡抚赵申桥的态度相当谨慎,相对于图海、佟大纲来说,他对满清皇室的感情无疑差上了一个档次,所以在这个南北混战、大厦将倾的时候,他采取了非常保守了策略,甚至就在当时林风率军与图海生死鏖战的时候,面对直隶总督佟大纲的一封封紧急求援军报,他都尽可能消极回避,尽量介入京城方面的战争,此后,山东军队除了对因河南杨起隆大起义所策动的农民骚动进行小规模镇压之外,就一直按兵不动,就现在来看,这个做法确实太过保守,甚至显得非常愚蠢,他当时若是拼上老命动员山东的全部力量去支援图海大军,那么历史亦必将会改写,当年的清、汉大战,胜负殊难预料,而林风当然也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风光。
赵申桥的这种策略其实就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的大清版,可惜,这一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当林汉军事集团以雷霆万钧之势,血洗辽东、大败葛尔丹之后,山东除了拼死顽抗和投降汉军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所以这次当林风统帅得胜之师回军直隶之后,满清遗臣、山东巡抚赵申桥的使者便羞答答的混杂在河南杨起隆、台湾郑经等诸侯的使者团之中,携着赵申桥的亲笔书信,祝贺大汉王朝的“忻州大捷”。
林风这个时候倒还顾不上这个事情,因为某些不能启齿的理由,他有点不敢回家,一连几天,他借口军务繁忙住在总参衙门,而这个时候温柔娴熟美貌善良的汉王妃吴阿珂娘娘已经怀孕近七个多月了,据说肚子已经大到了不能弯腰的程度,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林风不敢回家的理由当然不是怕挨揍,依老婆眼下的身体状况,再和汉王动手动脚显然是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他不敢回家的原因就在于他知道孕妇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受刺激的,而北京这个地方却偏偏是信息传媒非常发达的地方,据林风观察,勤劳善良的北京人民的这一八卦爱好绝对是超时代的水准,就在刚刚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林风就绝望的发现,宝日龙梅早已成为北京茶馆的新宠儿,可以说在北京城里,只要是懂得汉语的,那就肯定就对宝日龙梅公主身材长相性格容貌身世脾气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据可靠消息称,目前已经有不少财团开始在为汉王殿下的婚事做准备了。
以汉王相李光地大人、大汉军总参谋长周培公等为代表的一批大佬对林风的心理感觉非常难以理解,因为就当今时代而言,主公身为一国之君,娶侧王妃那绝对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事情,抛开笼络蒙古各部促进兄弟民族团结等政治因素不谈,就单单从纲礼伦常角度考虑,这个小老婆也是非娶不可的,而且一个恐怕还不够,就现在汉军的发展势头来看,主公登基为帝恐怕也就这几年的事情,事实上现在不仅是大汉臣民,就是其他诸侯都明白,林风当皇帝这件事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了,那么根据传统来说,既然林王爷要当皇帝,那老婆当然就不可能只有两、三个,虽然民间传说中的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或者三千粉黛之类纯属扯淡,但百儿八十个倒也绝对是千真万确,若是林风殿下这辈子真的只娶一个老婆,那岂不是有辱国体?!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民什么都能忍受,但皇帝陛下如果因为一己之私,真的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那也是绝对不可能为人民所原谅的,这可是比陷害忠良投降卖国更可怕的罪行,所以说从现实角度来考虑,林风也是绝对要大力加强后宫建设,正宫侧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关系到全国人民的幸福,关系到国家的稳定,关系到民族的前途。
自从汉军鼎国立朝以后,随着各项国家机构的建立和完善,因为利益和权力分割关系,汉军内部的大臣们并不是很和睦,但这一回在对待主公的婚姻大事上却表现得空前团结,朝中的大员们按照各自的地位自觉的进行了分工,对汉王妃进行轮番轰炸,从上古时代的峨皇女英一直到崇祯的周后田妃,基本上一个不落,而周培公参谋长则好好温习了一下《孝女经》以及《烈女传》等重要典籍,每天给王妃娘娘讲解一番,试图从传统道德方面入手,从而攻破汉王妃的心理防线。
令人遗憾的是,尽管诸位大人非常努力,但效果却显然不尽如人意,当几位大人的说服工作才进行到第三天,阿珂再也忍耐不足,下令王府的太监们准备了一顶大轿,在近卫军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杀到总参谋部。
对于老婆的到来,林风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当阿珂怒气冲冲的坐下之后,他还一直保持在某种呆滞的状态中。
“阿风,听说咱们大汉国最近军务繁忙,就连你这个汉王也动弹不得了?!”阿珂哼了一哼,皱了皱鼻子道。
林风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她的大肚子,急忙陪笑道,“还好、还好!!……”
“哦?!还好?!”阿珂白了他一眼,“忙得家都不能回了,那还能叫‘还好’?!”
“哎呀,夫人您可不知道,”林风急忙走到案前,把奏折军报一揽,堆成一堆,“现在咱们虽然打败了葛尔丹,但安徽那边王大海将军这还不是和喇布开打么,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哦……原来是这样,”阿珂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道,“既然打得这么紧,那王爷为什么还不派宝日龙梅将军出征?!”
林风登时头上冒汗,尴尬的道,“咳……咳……这个……这个,夫人,那个宝日龙梅是咱们……是咱们大汉的盟友,是那个蒙古土谢图部的公主,不是将军!”
“不对吧?!我听说王爷这几天就和宝日龙梅泡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商讨军务么?!”
“苍天在上!!”林风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发誓道,“夫人,培公、晋卿他们都可以作证,我这几天都在忙公事,可没和宝日龙梅公主……那个……那个‘泡’……”
“得了吧!”阿珂瞥了他一眼,讥诮的道,“你那两个大臣这几天尽跟我讲三从四德、什么戒妒、什么七出啊,好像你夫人我是个悍妇,我看你们这几个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那还能做什么证?!”
“夫人当然不是悍妇!……”林风陪笑道,“谁要是乱讲话,本王砍他的脑袋!!”
“哎,你别七扯八拉,那个宝日龙梅呢?!”阿珂左右四顾,在衙门后院梭巡了一遍,“听说这小狐狸精很媚么,我倒想亲眼看一看!”
林风额上冷汗淋漓,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的身子,“宝日龙梅公主住在贵宾馆,没在咱这儿!”
“哦,原来是金屋藏娇!!”阿珂冷笑道,“王爷您这回可真是长进了!”
“夫人……夫人说笑了、说笑了!……”林风满脸傻笑,结结巴巴的道。
阿珂走了一圈,重新在上首坐下,慢吞吞的道,“我说阿风,我跟你说实话,这俩月我身子重了,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怎么说嘛,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三妻四妾很平常……”
“不敢、不敢……我在外面老实得很,绝对没什么事,您放心,”林风抹了一把冷汗,陪笑道,“夫人言重了!”
阿珂没有理他,“这几天李相爷和周将军也老跟我起哄,虽然话是难听了点,那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你堂堂一国之君,娶几个妾那确实也是应当的!!”
林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您此话当真?!”
“哼!!”阿珂眼睛一瞪,伸指戳了他一把,恶狠狠地道,“怎么样?我口风这么一松,你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不是?!”
“哎呀,我……我是开玩笑!!”林风大惊失色,急忙补救道,“我顺口说说……不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唉!……算拉!”阿珂发了一会狠,但心中却也明白,这件事情势成定局,不论她怎么折腾也是白搭,她幽幽一叹,“其实你们男人哪,就是这副德行,当初甜言蜜语,百依百顺,可这心一转眼就会变,当年我父皇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
林风摇头苦笑,举起一只手掌,指天发誓道,“夫人,您放心,我今天在这里跟你发誓,本王一定对你有始有终,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情义!”
“再看罢!”阿珂撇了撇小嘴,不屑哂道,“你这架势可差远了,当年我父皇跟我娘亲发誓的时候,那可是拿把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到了后来,那些个什么‘八面观音’、‘四面观音’一来,他该怎样还不就怎样,谁还能把他怎么了?!”
林风尴尬万分,拿谁比不好,却偏偏拿那个大汉奸老乌龟和自己比,真是晦气,当下苦笑道,“我和你爹不一样的……”
“一样不一样咱们走着瞧罢!!”阿珂费尽的站起身来,“今晚回家,再要推三拉四,小心家法!——我累了,先回去歇歇!”
“是、是,夫人您放心,今晚一定准时回家!!”林风点头不迭,腰杆弯成虾米一样,卑躬屈膝的把她送出大门,方才舒了一口长气。
转身回到大堂,刚刚坐定,门口当值的李二苟忽然走了进来,对林风躬身道,“启禀主公,工部曹军械督造总管戴梓戴大人求见!!”
林风微微一怔,随手翻了翻最近的奏折记录,工部曹兵工厂那边除了日常报告之外,并没什么其他事情,要知道戴梓是常年待在矿山和冶炼场那边的,不是在遵化就是在鞍山,并不时常回北京,今天忽然求见,真是有些奇怪。
见林风错愕,李二苟低着头道,“启禀主公,戴大人好像还带了几个洋人,他跟我说这几个洋人也要和他一起晋见主公!!”
“洋人?!”林风呆了一呆,“叫他们进来罢!”
第四节
就林风这个角度来看,戴梓确实不能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如果说需要评价的话,那从他身上可以看到儒家典籍里对“贤德之士”的诸多记载:务实、勤恳、认真负责、淡薄名利,甚至还有那种对君王近乎粗暴的耿直,但实际上他在当今的士林中却是一个另类,现在的儒家官员早已不是书本上的那种东西,基本上一个个都聪明乖巧、善解人意,说起谎话大话、拍起马屁来滔滔不绝面不改色,而官场规则里若是要栽培一个官员,那就必须“磨砺棱角、历练纯熟”,贬义来讲要变成官僚油子,褒义来讲这个要求也可以理解为“慎独”,林风也不知道儒家子弟的这种转变到底是进化还是倒退,不过无论怎样,他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了。
“臣工部曹军械督造总管戴梓,拜见主公!!”戴梓依旧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木呐的给林风行礼道。
“哦,云开免礼,来,来,先坐下说话,”林风这时的倒一时间顾不上戴梓,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的戴梓身后的几名西方人身上,“这几位是?!……”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好!”出乎意料,打头的老外汉语流利非常,而且满带着粤语腔,只见他熟练的理理了衣服,一本正经的跪倒在地,叩拜道,“汉王陛下,我是耶稣会传教士Ferdinand VERBIEST,当然,您可以称呼我为南怀仁……哦,对了,按照中国规矩,我也有小名,我有一位文学家朋友送给我的,叫‘敦伯’,所以您也可以叫我南敦伯!”
“免礼、免礼!!……”林风哑然失笑,看来这个老外还不知道表字和小名的区别,要知道中国人的小名大多都是乳名,平民百姓叫阿猫阿狗,豪门大户叫阿富阿贵,这玩意和表字可真是拉不上太多关系,当下笑道,“好吧,那敦伯先生也请坐吧!”
“谢谢陛下,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他躬着甚至,微微侧过身去,指着身后的同伴道,“这几位先生分别是汤姆逊、葛礼、蒙可多和布兰西斯,都是耶稣会传教士,我们受您的大臣戴梓阁下邀请,现在正在大汉王国的兵工厂担任顾问!”他指着那几位传教士,介绍到谁,谁就一本正经的按照中国礼节跪下磕头,规规矩矩,竟与大汉官员们的做派一摸一样。
原来如此,林风心中了然,突然热情起来,“哦,那幸会、幸会!——几位先生请坐!”他转过身去,对李二苟招手道,“来人,上茶!”
待众人坐下,林风微笑道,“云开,我看你这次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正是如此,”戴梓刚刚坐下,此刻听主公问话,又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启禀主公,此次晋见主公,正是为了改进咱们大汉火枪的弹子,”他指了指南怀仁,“顺便也要为南怀仁、汤姆逊几位先生于主公身前请功!”
“改进子弹?!”林风一怔,“怎么个改进法?!”
戴梓也不答话,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轻轻打开,“主公请看,这就是微臣在南怀仁等诸位先生协助下,改进的新式火枪弹子!”
林风侧过脑袋看了看,之间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纸卷,看上去倒很有点象香烟,只不过短了一点,当下不禁愕然道,“这……这个就是‘新式子弹’?!”
“然也!!”戴梓点了点头,“主公有所不知,自上次臣奉命改进燧发枪之后,咱们的军械不论射程还是精度都精进甚多,但唯独射速却依旧不尽如人意,而且于‘避水’、‘防潮’一道,亦缺陷甚多,此次主公回军之后,臣曾听参谋部言,前日主公大战葛尔丹时,天降暴雨,火药弹子尽湿,而我军万千火枪大炮,竟不能燃发一矢,实乃大憾,此外,南方王大海都督往征江苏,江南地理炎热,水土潮湿,火器亦多有无用者,故臣这段时日多方设法,今在南怀仁等先生襄协下,终于略有小成!”
“那,这个……这个子弹……”
“主公请看,此弹外部为油皮纸包裹,内置火药弹丸,其药量、弹丸均已测量妥当,即装即发,方便之极,除射速提高之外,亦能防潮,可屯聚储存,可千里转运,好处自然是极妙矣!”戴梓笑道。
“哦,”林风心下恍然大悟,看了看戴梓和南怀仁,皱眉道,“做过试验没有?!”
“已交付参谋部多方测试,近卫第二军的兵士和马庄武学的生员都说是极好!故今日方敢呈现主公!”
“那就好!!”林风舒了一口气,仔细的看了看这种纸包装弹药,心道看来这玩意应该就是后世子弹的雏形了,这个戴梓也还真了不起,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搞出这个超时代的东东,转头看了看戴梓,指着子弹问道,“云开,你这回可是立下大功,这玩意若真能列装咱们的军队,那战力可是大大提高——对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主公谬赞,臣愧不敢当,”戴梓口中谦逊,面上却是得意洋洋,“是爆竹!!——主公不知,那几日臣想破了脑袋,却总是没什么进展,于是和南怀仁先生出去踏青,忽然于路上遇到一队出柩的丧队,其纸钱飞舞,爆竹轰鸣,南怀仁先生问我说,为什么咱们中国人办红白喜事都喜欢用火药来点缀?!然后又问,那个爆竹又是如此制造出来的!……”
林风哈哈大笑,一拍大腿道,“原来是受鞭炮的启发?!”
“正是如此啊!!”戴梓和南怀仁对视一眼,一齐大笑,“主公明鉴,那日臣恍若醍醐灌顶,回去之后就拉着这几位和工场里的几位同僚日夜勘研,历十数日夜,终于把这个新型弹子造了出来!”
“虽然如此,但若不是云开聪明敏锐,这新式子弹我看也是造不出来的,”说道这里,几名侍从走上前来,为客人一一奉茶,林风举起茶碗,“来,来,也还要多谢几位先生大力协助,今日寡人以茶代酒,敬几位了!!”
“多谢陛下,”南怀仁轻轻啜了一口,“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请陛下准许我们在您的领地里传教!”
“哦?!……”对于他的请求,林风并不感到意外,不过却也没有立即应允,只是沉吟不语。
见林风不置可否,南怀仁不禁苦笑,转过头来,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戴梓。
“咳……咳……启禀主公,除了这新式弹子的研发之外,南怀仁等几位先生对咱们大汉军械铸造还有其他助益,”戴梓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主公可知,咱们中华对于大炮发射一道一直多有欠缺,平日里训练炮手兵士,多是死练眼瞄,尽凭经验操炮,故炮手多难练成,亦多有不准,而自南怀仁先生相助之后,现在咱们的大炮都有了照门准星,炮手可以依此瞄准,此外,南怀仁先生还和臣一齐编写了一本《操炮要典》,阐述大炮发射之算术及几何概论,日下经马庄武学高士奇大人认可,为我大汉武学生员必读,此功当不在研制弹子之下……”
林风噗哧一笑,对戴梓道,“云开的意思是……要我做什么?!应允敦伯的传教请求么?!”
按礼制,臣下是绝对不能允许持功挟上的,戴梓当下瞠目结舌,面红过耳,呐呐的道,“微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
林风没有理他,转头对南怀仁等人道,“好吧,诸位传教士先生,你们跟我说说,你们了不了解中国?!”
一众传教士人面面相觑,南怀仁稍稍犹豫,回答道,“国王陛下,我虽然是比利时人,但很早就来到中国了,这很多年来,我可以说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中国人,难道您还对我们不放心么?!”
“没有,没有,敦伯误会了,”林风摆了摆手,“我知道天主教是不理会俗人的事情的,我并不担心你们会对我的统治构成威胁,事实上这个想法相当无稽,我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您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在您的王国内传教呢?!”南怀仁呆了一呆,不解的道。
“我有说过我不准你们传教了么?!”林风愕然道。
“噢!感谢上帝!!”南怀仁和一众传教士登时站起身来,在胸前交替着划着十字,激动的道,“您果然象明朝皇帝那样仁慈,您不知道,自从鞑靼人建立政权之后,他们出尔反尔,害死了汤若望老师,还把我们关进监狱凶狠折磨,上帝无所不知,现在已经惩罚了他们!!”
“别急、别急,”林风双手虚按,止住了他们的庆贺,“我说敦伯先生,你在中国也混了这么久了,那你的传教大业到底搞得怎么样了呢?!现在信教的老百姓很多么?!”
南怀仁当即呆了一呆,红着脸道,“虽然……虽然……不过我会坚持我的理想,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是吧?现在你的教民应该很少吧?!”林风点了点头,“其实我刚才犹豫,倒不是在考虑准不准你们传教,我是在想,你们给我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只赏赐你们传教权应该是不够的,你们应该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喔!!万能的上帝……赞美您……”南怀仁差点昏了过去,念念叨叨的磨蹭半晌,忽然省过神来,转头怔怔的瞧着林风,大惊道,“难道……难道国王殿下已经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将要成为上帝的信徒么?!”
林风翻了一个白眼,急忙推辞道,“不、不、不,你误会了,虽然我个人对上帝以及耶稣和他妈妈玛丽亚是非常尊敬的,但倒也没有受洗的打算,你知道的,我统治下的王国信仰很复杂,除了有你们之外,还有佛教、有儒教、有道教,还有伊斯兰教和萨满教等等,所以说为了对百姓公平,我只能保持在中立态度,什么教都不信任,什么教都得保护,什么教都不偏袒。”
“我的上帝!……”南怀仁大大泄气,苦笑着划着十字。
“南怀仁先生,现在我准备给你一个建议,我相信这个建议一定会对你们的传教有很大帮助!”
南怀仁怔怔的看着林风,不能置信的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愿意听从您的教诲!”
“哎,什么教诲不教诲,敦伯太客气了,”林风笑嘻嘻的摆了摆手,“你们应该在北京开办一所福音学校,培养很多对上帝有好感的学生——你说我的主意怎么样?!”
“当然……这当然是非常好的!!”南怀仁惊讶的道,“虽然我们可以从广东和东南亚召集很多传教士来充当教师,但现在可能还没有那么多金钱,或许还要进行长时间的筹备才能开办学校!”
“唉,敦伯你又把我当外人了不是?!”林风一哂,亲切的道,“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准备好好赏赐你,所以这个学校我帮你出钱!”
“哦,感谢上帝!”南怀仁惊喜若狂,朝林风连连鞠躬道,“感谢国王陛下,您知道么,在不久的将来,这或许是东方的第一所神学院,他们会把您的塑像放在学院里让后代永远铭记的!”
神学院?亏你想得出,林风差点笑出声来,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你们的信徒太少了,是有点不公平,所以你们得在学校里多多努力,多为上帝培养一些忠实的仆人!!”
“国王陛下,您的仁慈和开明整个东方无人能及!!”
“敦伯客气了,”林风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个学校的课程还是要有待商榷的,”看着南怀仁惊愕的神色,林风双手一摊,“你应该要明白,我虽然是国王,但象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需要征求大臣们的意见的!”
“当然,可是……”南怀仁疑惑的道,“可是大臣们会反对么?!”
“我要做出这个决定,他们反对当然是不会反对的,不过他们肯定会要求学校里添置一些中国儒家学术的课程,比如四书五经什么的,”林风笑道,“这个是中国的国情,我虽然是国王,但是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这个……这个……”南怀仁转过身去,和身旁的同伴小声商议,一阵激烈的争论之后,他转过身来,对林风道,“这是可以接受的,陛下,您的要求应当被尊重!!”
“那就好,”林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听说你们欧洲那边最近出了不少反动人士,说是要求什么‘天赋人权’、‘男女平等’,甚至还有什么‘社会契约’之类,这些罪大恶极大逆不道的反动思想绝对不可以在学校里传播!!”
南怀仁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我的陛下,这些邪恶的思想会被上帝和人民唾弃的,我们绝对不会传播它!”
见他们如此上路,林风禁不住露出笑容,“很好,所以这所学校就要培养出:绝对效忠于我、维护大汉王国统治、尊重上帝、以及懂得东西方科技文化的人才,是不是这样,南怀仁先生?!”
第五节
把葡萄架稍稍安定之后,林风把注意力转移到南线战事上来。相对于前几个月来说,目前汉、清双方在江苏、安徽一带的战争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战争行将结束,实际上这场战争打到现在两边显然都没有什么妥协余地,更没有什么和平的可能,而现在之所以保持这么一个相对平静的态势,只是两军都有些精疲力竭,不得不暂时停止一些军事行动,大口喘息,为下一步的大规模战争进行准备。
因为亲征葛尔丹的关系,林风在今年上半年并没有对南线投入过多的精力,这个道理倒是不难理解,相对于葛尔丹那十几万精锐铁骑来说,伪清在江浙的那几十万半残不废的部队确实还不够分量,而且就军事角度来看,即算汉军在安徽的战争失败了,那对大汉王朝的根基还是不能造成根本性的威胁,相反,清军就算把汉军除出安徽,占领了两淮之地,那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一次垂死挣扎的反击,怎么可能挽救一个早已倾覆的王朝?!
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伪清简亲王喇布奋起余勇,在南京集结近八万大军,同时调唆江西原安亲王岳乐残部,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合击安徽,其中江苏一路由喇布亲自统帅,自南京出发,循长江西进,连续攻破和州、太平府、芜湖等数个边境要地;而江西的那一支雇佣军则自江西都安、德昌等地循鄱阳湖北上,十数日之内,攻克了黄梅、宿松数城,意图进犯安庆。两支大军一齐行动,合计兵力近十三万余,其势汹汹,安徽全省震动,大汉安徽巡抚袁公懋、建威中郎将刘栳泗、周球一面分兵迎击,一面快马飞报北京,请求增援,时值葛尔丹兵犯山西,林风无力倾主力南下,只能委平辽将军王大海率大汉步兵第二军、大汉步兵第四军分别南下,增援南线战场。
其中步兵第四军孙思克部自直隶出发,借道河南进入安徽,直奔太湖前线迎击江西军,而步兵第二军王大海部则别出心裁,竟自宁锦觉华岛上船,乘海军舰队循海路南下,采取“围魏救赵”的战略,企图在喇布的大后方登陆,削弱江苏军的战争潜力,调动、疲惫敌进攻安徽的主力,迫其回援大本营,从而达到间接支援安徽战线的目的。
如果从中国军事史来看待的话,汉军的此次行动应该算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大规模两栖登陆作战,一六八六年三月初,大汉平辽将军、权安徽都督王大海统帅本部步兵第二军一万四千余人自辽东誓师出征,在伏波中郎将施琅将军的海军第一舰队卫护下大举南下,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一月之后突然出现在江苏北部沿海,当地卫戍部队猝不及防,汉军一日夜之间就攻克了竹岛、东西连岛,控制了整个海州湾,翌日,大军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对海州府连云港发起攻击,不到两个时辰便登陆成功,连云港守军六百余官兵尽数投降。
而在此之前,伪清简亲王意气风发,连连攻克安徽数镇,以优势兵力进攻汉军步兵第三军刘栳泗部,两军混战多日,因春季梅雨潮湿,汉军火器威力大减,兼之兵力薄弱,故清军屡屡获胜,刘栳泗部队被迫不断朝东回缩,利用熟悉的地形,在太平府新峪河一带与喇布大军缠战,而就在此时,听闻汉军大举来援,战局登时发生逆转,孙思克部与周球部汇合于太湖,当即挥军进攻江西军,五日之内连胜数仗,夺回了徽南重镇宿松,迫得江西军连连后撤;而王大海部的掏心战术更是令喇布痛入心肺,当汉军大队登陆江苏,海州府沦陷的消息传到前线的时候,伪清数万大军全军哗然,自本地征发的绿营汉奸部队几乎一夜溃散,数名游击、参将甚至连夜率本部人马不辞而别,而就是喇布最亲信的八旗部队也失去了胜利的信心,眼见大军士气全无,喇布迫不得已,只得派出亲信部队拦住刘栳泗,自己率大军撤回南京,迎击扫荡后方的王大海部队。
当林风击败葛尔丹,凯旋回京的时候,安徽的战局已经基本上稳定了下来,在孙思克部队在周球的安徽地方军的配合下,已经逐步遏制住了江西军的攻势,在汉军凶猛的反击下,原本就军心不齐的江西部队一哄而散,多数狠狠地抢了一把便撤回江西老巢,少数部队则干脆投降了汉军,摇身一变成为‘大汉王师’,反过手来残杀昔日同僚;而袭扰喇布后方的王大海部因为在海上漂泊多日,兼之连续奔袭作战,部队补给艰难,士卒疲惫非常,此刻见战略目标已然达到,便避过回乡急切的清军,先一步乘船自沐阳转进安徽。
眼下虽然敌军未灭,但安徽战局却也是早已转危为安,现在汉军总参谋部内部就正为下一步的战争计划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些老成稳重的军官主张维持安徽现状,汉军应集中精力彻底解决山东问题,如此一来打通了京杭大运河水道,贯通南北;二来山东富庶宁静,兼有良港,同时也是直接威胁直隶北京的大省,可以说是一个汉军身边的一个巨大隐患,应当越早解决越好。而那些出身马庄武学的少年激进派则认为此次喇布冒犯“汉王虎威”,悍然入侵安徽,是可忍孰不可忍,为朝廷威望计,必须立即追加安徽军力,倾权力踏平江苏,如此一来,必定天下震慑、诸侯恐怖,不但山东会兵不血刃归降天朝,而且江西、湖北的那十多万残余汉奸部队也会在汉军的军威下归顺,此后,除河南草寇外,中原、江南膏腴之地尽为我大汉所有,放眼天下,谁人还敢与我大汉一较短长?!
经过仔细斟酌,林风倒有点拿不定主意,老实说他真的不大想用军事手段来解决山东问题,要知道山东可是现在唯一没有打仗的大省,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若是真是搞僵了几十万大军杀进去,那就算拿下来了也肯定是一地废墟,所以不论从道义角度讲还是从经济角度看,这都是不大合适的;不过他也不大相信激进派的“震慑论”,要知道山东清军和陕甘绿营是截然不同的,陕西、甘肃地方贫瘠,而且自明末开始还打了几十年仗,地方早已民不聊生,甘陕绿营的那支大军之前都是由康熙政府千里迢迢的输血补给方才可以维持生存,所以当林风一举推倒清廷之后,这支军队在严峻的生存压力下只能投靠某一方。但山东部队却没有这个困难,凭借着富庶的地方,他们完全可以实现军辎自给,所以说若是当汉军扫平江西喇布大军之后他们还硬是顶着脖子不投降,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最初回京的时候,他也曾接见过伪清山东巡抚赵申桥的使者,也看过他的那封亲笔信,老实说林风现在也不知道赵申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使者除了一再恭贺汉军“安定北疆、卫护百姓”之外什么都不说,一个劲的胡扯一些套话空话,而赵申桥的所谓亲笔信则更是离谱,居然通篇不提军政,只是一个劲的恭维林风,另外就是在四书五经里摘取了不少名句来发表个人看法,而就是这些个人看法还都只是局限在儒学学术范围之内,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说赵申桥要提些投降条件倒是好办,林风当然也有心理准备,实际上他也打算妥协,他和他的部下不论是原职留任也好还是进入中央也好,那都是可以商量,但赵申桥却偏偏关紧了大门,一个缝隙都不露,确实有点令人无可奈何。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非常迫切的事情,现在大汉政府可以说是南北两线均获得重大胜利,政权的根基已经完全巩固下来,而且在各个战场上也占据了主动位置,不论是山东赵申桥还是江苏喇布、甚至还是江西的那一票杂牌军,现在也都没能力来进攻汉军,而汉军政府经过上半年的这一次大规模战争之后,除了精锐部队伤亡惨重之外,原本所囤积的粮食军械都损耗严重,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舔一舔伤口,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坐下来慢慢研究商讨,找出一个最佳的解决办法。
把这件烦人事情丢给周培公之后,林风便开始审阅前端时间积累下来的政务。因为大汉政府一直采取自由经济政策的关系,尽管在战争时期,帝国领域内工商发展依然非常迅速,很多在原来看来荒诞不经的事物纷纷出现,比如晋徽财团两月之前,就在天津、保定一带连续开设了两个刺绣工场,当然,开设刺绣工场本身是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这个企业却堂而皇之在城市里大肆张贴告示,宣布只招收女工,这个东西在林风看来当然不觉得有什么毛病,但在本地士绅看来却是大逆不道之极,要知道根据传统来说,女人的活动范围那只能是“厨房和卧室”,正经的“良家妇女”连出门买东西都是会被人鄙视的,所以一般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而且就是这些老婆婆也被归类为“三姑六婆”一类社会败类,在中国文化里充当光荣地反面角色,不论是武松打虎还是什么其他曲目里都是死得相当之凄惨。
可以想象,晋徽财团这一次是惹下了多么大麻烦,以他们在大汉的财力和权势居然都压制不下群众的怒火,被N多“德高望重”的大儒捅到林风的案头上了,真是令汉王殿下有点哭笑不得。
当然,晋徽财团的这个行为肯定是进步,林风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为他们摆平这个麻烦。经过充分的思考,林风亲自接见了几个大儒,与他们在这一问题上进行磋商。
“汉王殿下,晋徽商会的那些奸商伤风败俗,坏我大汉民风士气,实在是最大恶极,天津、保定一带士民群情激奋,若朝廷还不断然处置,我等恐有不测之事矣!!”为首的老头须发浩然,神色激愤,这番话一说出口,身后的一众老头纷纷点头附和,“所以还请大王早日决断!!”
“不错、不错!老先生真是见识高超,真为士林翘楚啊!!所以寡人从您身上就能看得出,咱们大汉治下民风淳朴,学风日胜,真是令人欣慰!”林风点头微笑,一众大儒纷纷怡然自得,口中却是推辞不迭,“本来寡人那天看到几位老先生的申诉之后是怒不可遏,当场就要下令发兵把那些败坏我大汉风俗的奸商抓起来,为首者剐,协从者腰斩,然后再将他们抄家灭门……”
“咳……咳……汉王果然大有古风……”老先生打了一个冷战,呆呆的道,“不过此事虽然恶劣,但如此惩处,是不是也还过于严厉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他们违背了圣人训示,按道理来说那可是罪大恶极,你们知道的,本王这辈子最尊重的就是孔老夫子,谁要是违背他的训示那就是跟寡人过不去、跟大汉几千万百姓过不去!!”林风严肃的道,“所以不能因为这是小事就放过他们,一定要从严惩处,杀鸡儆猴、警示人心!!!”
“那是……那是……”老头满头大汗,连连点头道。
“不过就在寡人写诏书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事,”林风忽然转过头来,朝老先生问道,“圣人是不是说过,咱们大汉子民要尽孝道,凡事要以孝义为先?!”
“那是自然!”老头吃惊的看着林风,汉王一口一个‘圣人训示’,难道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啊,当时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说是你们保定府有个孝妇的老公死了,和婆婆相依为命,家里很穷不能过活,别人劝她改嫁,她硬是遵从圣人之训不肯变节,最后婆媳两个都活活饿死了!”林风转过眼去,神色沉重的道,“当时地方官给我发了个奏折,要求给她修贞节牌坊——你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老夫等一众乡绅,还曾在给大王的奏折上联名!!”老头得意的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道,“张王氏贞洁孝义,确实难得,应当资以彰显!”
“是啊,所以我当时忽然就想,如果这个孝妇去工场做工挣钱,那是不是就可以养活她的婆婆,两个人都不会饿死?!”
一众乡绅面面相觑,为首老头愕然道,“这个……这个……大王恐怕想的岔了?!此事焉能相提并论?!”
“哦,原来本王想得就是岔的,你们想得就是对的?!”林风微笑道。
“不、不、不……草民岂敢?!……大王恕罪!!”老头吓了一跳,当下惊恐万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草民君前失言,请汉王恕罪!!”
“哎!你看你,这象什么话,难道本王象那种暴虐之君?!”林风笑吟吟的将他扶起,“人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思、必有一得,’就是本王想错了,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是!!……谢汉王宽宥!!”老头抹了抹冷汗,颤抖着爬起身来。
“哦,刚才说到哪里了?是了,说到这个孝妇作工的事情了!”林风笑了笑,“所以本王想了又想,你说有什么办法能既让大家遵从了圣人之训,又能让那些孝妇得已成全孝道呢?!”
“那……大王想出来没有呢?!”
“天可怜见,本王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折衷的主意!!”林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些工场要招收女工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要按照圣人的训导严加管制!!”
一众老儒脑中昏昏然一片,结结巴巴的道,“……这个……还请殿下明示!”
“其实也很简单,咱们把工场修得象监狱就可以了!工场修起来之后,再要当地士绅派遣德高望重之士监察,当然这些监查人都得是宗族里的老人,最好有个七八十岁的,比如……比如……”林风偏过头来,对一众老头道,“比如各位老先生就可以嘛!!”
“……”
“当然,几位德高望重,自然是不会让各位去守门的,你们只是要警示威慑那些宵小就行,寡人会叫那些商人招聘一些健妇,四处严密把守,若是有哪个胆敢跑到女工工场去伤风败俗,你们就去报官,叫官兵衙役把这些混蛋抓起来游街示众!!——你们觉得怎么样?!”林风看了看一众老儒,敛起笑容,认真的道。
“这个嘛……”士绅们心下虽然大是惊讶,但也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也不是什么不可以实行,众人交换了几个眼色,看来汉王殿下明退暗进,如此煞费苦心,那是铁定要为那些奸商出头了,不得已之下,为首老头苦笑道,“如此……如此,那就谨遵汉王之命好了!!”
第六节
不得不承认,西方人在效率方面确实相当不错,自从在林风得到“鼓励传教”的承诺之后,南怀仁等一票神棍当即马不停蹄奔赴澳门,将这个消息大肆宣扬,鼓动大批传教士北上传播上帝的福音。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讯息虽然在澳门一带比较新鲜,但却还未造成那种轰动性效应,因为就历史来看,中国以往几个王朝对西方文明都还是表现了相当的兴趣,至少不是象后来的那么极端排斥,这里可以从红夷大炮、八音盒以及自鸣钟等商品的销售业绩看得出,而就文化交往上看,明清两代政府虽然对西方的道德伦理嗤之以鼻,但对他们的冶炼、化学、数学以及天文学方面的成就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羡慕,不少士子还难能可贵的放下了架子当了学生,所以在近来一百多年里,传教士们的事业变得非常之具有讽刺性,因为就他们的传教本行来说,所取得的成果真的是微乎其微,但就个人前途来说那可算得是飞黄腾达,其中尤以利玛窦、汤若望等人为代表,两人甚至在中国政府里混到了正厅级高官。
不过这次南怀仁带回来的消息显然更为特别一些,因为就林风的许诺来看,这次教会方面在中国可谓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实际上就他们原来的打算,能够让中国政府保持在公允的态度,不歧视、不排挤、不压制天主教那可就真的是上上大吉了,而现在忽然听到中国北方政府首脑忽然决定在官方给予教会支持,真是令人有白日做梦的感觉。所以当南怀仁回到澳门大肆赞美林风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很不以为然,以为“那个北方的统治者”只是要找一些会编写历法、铸造火炮的学者罢了,不过当南怀仁、汤姆逊等人把开办“东方神学院”事情用商业布告的方式粘贴出去,并且开始大规模召集天主教传教士北上时,留驻澳门的各大商会才突然象被集体K了一棒似的省悟过来,意识到这里面的巨大商业机遇,于是大票欧洲商会一窝蜂的跑到本地的天主教堂,企图在南怀仁那里捞一章船票。
林风对于这个历史上的第一个“东方神学院”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为了表示大汉朝廷的诚意,南怀仁等传教士的船票是由大汉政府包干,由大汉海军第一舰队率两艘战舰护航,由天津出发直航澳门,负责指挥的是大汉王国一名叫苏茂的海军上校。所以这些商会代表很快就发现他们似乎在这里就能和大汉官方进行沟通,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在众多商人的强烈要求下,葡萄牙王国驻澳门总督维特拉不得不发出信函,邀请大汉海军对澳门进行友好访问。
苏茂是福建人,与施琅一样,他原来也是在台湾舰队中混饭吃,是施琅的亲信部将,后来因为与上级关系过分密切的关系,当施琅与郑成功翻脸之后,为怕株连丧命,于是就跟着施琅老大一同投降了清廷,此后一路辗转反复,就成了今天的大汉海军上校。因为是将军的心腹,所以此次的这个重大护送任务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因为租借地的特殊性,澳门一直在中国的内战中保持着中立地位,所以尽管晋徽财团等在此前与澳门商会有着许多商业往来,彼此并不是很陌生,但为怕引起台湾舰队的忧虑,汉军方面除了商船之外,海军战舰还不是很方便的开进澳门,而且即使是混进去也不可能,除了无法封锁消息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式的方块头福船和西方式的多桅舰船在外形上区别太大,人们一眼就能判断得出,所以为了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当护送舰队行使到澳门海域之后,苏茂便把船开到黄埔港停靠补给,等待南怀仁等的消息。
这次接到澳门总督的邀请之后,苏茂表现得相当犹豫,当然,这里并非是他不敢去澳门“单刀赴会”,葡萄牙和大汉王国不是敌国,而且从信笺上看,这次会晤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性可言,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自我感觉军衔太低,象这类外交事务根本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而且尤为危险的是他还是一个高级军官,象这种事情若是一个文官来干倒也没什么,大可看成一个意外收获,但作为一个军人那可就难免有瓜田里下之嫌,要知道若是哪一天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小人,在汉王那里奏一本“居心叵测”或“里通外国”之类,那乐子可就大了。所以经过仔细斟酌之后,他收下了澳门总督的礼物,但委婉的拒绝了他的邀请,当然,根据中华上国历来的规矩,为了表示“天恩荣宠”,他也给澳门总督回赠了一些丝绸瓷器以示友好。
虽然因为汉军军官过于谨慎而关闭了官方大门,但这并不能抑制广大商家对金币的追求。因为就目前中国的外贸形势来看,南方沿海的一两个通商港口简直令人郁闷得发疯,欧洲商会们现在做梦都想打开中国的门户,与这个人口世界第一的庞然大物进行全方位的贸易,于是在众多商会的联手施压下,南怀仁等人不得不连夜赶赴广州,向苏茂上校传递了澳门商会代表随船北上的请求。
欧洲商会在此事上确实表现得盛意拳拳,为了讨好林风的欢欣,一众澳门、荷兰、英格兰商人除了奉送大批“进贡”之外,甚至还有不少人表示愿意为国王陛下的“传教大业”贡献一份力量,为正在筹备中的“东方神学院”添砖加瓦。
这个要求还是可以考虑的,苏茂上校在广州连续找了几个老儒,终于在大明王朝的历史上找到先例,据说原来的三宝太监也干过同样的事情,而且明成祖陛下听到这个“威服四海、外夷来朝”的消息之后也是立即“龙颜大悦”,所以在苏茂看来,这简直就是天上砸馅饼的事情,不花钱的买卖谁不愿意干?!
南下时的三艘舰船大大扩充,在天津进港时候已经变成了六艘,待一众传教士和大批商人赶到北京的时候,“东方神学院”经过近两个月的日夜施工终于竣工,而林风则亲率一众大臣出席这个学校的落成典礼。
这所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同时教授东西方文化的学校在命名上倒是经过一番波折,按照南怀仁等人的意思,这所学校应该叫“圣约翰神学院”,不过当他们一提出这个名字就遭到了以李光地为首的汉军大臣的激烈反对,其实对于主公要开这个劳什子什么西人学堂,绝大多数大臣都觉得有点莫明其妙,要知道咱们中华乃天朝上国,人文荟萃精华无数,自己研究自己的都还忙不过来,那还赶着学蛮夷一套岂不是有点匪夷所思?!有这功夫还不如把钱财花到国子监、律算学堂等国立大学上,不过想法归想法,既然林风一定要办,他们也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这个时候林风打的是“赏赐功臣”的旗号,那按照燕王“千金市马骨”的历史教案,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自从瑞克将军屡立大功、深为主公宠信之后,现在在大汉朝堂里倒也再没有人敢拿什么“红毛蛮夷”之类说事,所以在这个趋势下,大部分都愿意把传教士为林风服务理解为主公“德行深厚、威名远播”,从而导致连番外人才都“四方来投”。孔圣人都说了,治理国家贤才是第一的,君王要以优抚人才、善于用人为第一美德,而且象南怀仁先生这样为我大汉立下大功,不求赏赐只要求办个学校教书育人的品德简直只能在“三代之治”那种背景下才能找的到,如此淡泊名利真是不能不让人钦佩。时下建州蛮夷乱我中华,世风日下,这种风骨不鼓励一下真的是说不过去。
饶是有了很大的民意基础,但这么多老外突然出现在北京,其观瞻效应也是轰动性的,广大百姓除了对欧洲人的外貌服饰惊叹万分之外,也对他们携带来京的商品产生了浓厚兴趣,所以当这一队乱七八糟的欧洲商会代表团招摇过市时,万人空巷,勤劳善良热情似火的北京人民在大街两旁集体列队欢迎。
这种场面令大汉朝廷一众官员大感得意,要知道象这种活动就算在历史上都不多见,几千年来,有过这个记录的那可都是威名赫赫的盛世王朝,国家强盛、君主贤明,大臣能干,所以此次大规模蛮夷来朝虽然和他们拉不上什么关系,但也不并不防碍他们享受这种成就感。
听闻南怀仁等人来京,而且还有许多商会代表随行,林风立即派人传诏,在中南海汉王府内接见这些国际友人。
出于礼仪方面考虑,能够得到汉王接见的只有一些商会的头面人士。林风高坐在王座上,看着这些老外排成队伍鱼贯而进,心中真是得意非凡,要是还在那个时代,自己恐怕连去外资企业打个工都没资格,哪里有可能象现在这么风光?!
“拜见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是葡萄牙澳雷商会代表!……”
“……我是葡萄牙欧姆商会……”
因为澳门总督铺路的关系,排在最前的都是葡萄牙人,这些人一一按照中国礼节对林风跪倒磕头,两跪六叩,极为合拍。
待到葡萄牙人走完过场之后,两名身材高大的商会代表走上前来,却没有跪下,只是右手抚胸,深深一躬,用荷兰语说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是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
未等说完,侍立一旁的李二苟当即怒声喝道,“大胆蛮夷,还不下跪?!……”
林风摆了摆手,转过头来,朝南怀仁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
“是荷兰语!!”南怀仁有些吃惊的看着林风,据他所知,这位国王陛下极为聪颖博学,连英语都讲得非常流利,怎么连荷兰语都听不懂?!他指着堂下的两人道,“他们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
“英国?!东印度公司?!”林风呆了一呆,差点笑出声来,这回可是撞见老仇家了,当下摇了摇头,看着两个英国人,用英语说道,“你们是英国人?!”
“噢!!上帝……”为首的英国人呆呆的看着林风,一副心脏病猝发的表情,不能置信的道,“您……噢,不,陛下,您居然会说英语?!”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林风笑嘻嘻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智慧令人惊叹,”他渐渐回过神来,微微躬身道,“我是沙林?纳尔逊勋爵,东印度公司代表,”他回手指了指同伴,“这位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少校杜兰朵!!……”言罢,两人再次一齐抚雄躬身,“在此,谨代表大英帝国……”
“停、停、停!——”林风摆了摆手,笑吟吟的道,“好吧,沙林勋爵,你知不知道你们作为外交代表,这么干不合礼仪。”
沙林愕然道,“为什么?!”他耸耸肩膀,“尊敬的陛下,在英国,我们即使是觐见詹姆斯二世陛下,也是这种礼节!!”
“不对、不对,你这么想肯定是错误的嘛!”林风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道,“这里是中国嘛,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入乡随俗’,意思就是离开故乡,到了别人的土地上,就要尊重别人的风俗习惯!!”
“但是……但是……”沙林面红耳赤,和杜兰朵上校对视一眼,抗声道,“尊敬的陛下,难道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外交使节,这种礼节过于屈辱了么?!”
“哎!我说你这是什么逻辑?!”林风摇了摇头,耐心开导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好吧,那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伊斯兰教徒你们见过没有?!”
“当然!尊敬的陛下,在亚洲的沙漠里,他们成群结队,”沙林点了点头,疑惑的道,“而且印度也是!”
“哦,你知道就好——那么,你知不知道他们有个奇特的习惯,那就是不吃猪肉,如果您在他们的领地里吃猪肉,那一定会被猎杀,你相不相信?!”
沙林定定的看着林风,他根本不觉得两者有什么联系,“陛下,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威胁我么?!”
“不、不!当然不是!”林风摆摆手,“我前段时间下达了命令,在我所统治的区域里,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许在伊斯兰教徒的聚居区吃猪肉,您知道为什么么?!”
“您的宽容和仁慈无与伦比,国王陛下!”
“是吧,其实在北京,在这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的居民是不信仰伊斯兰教的,但是我们依然划出了一小片地方,不允许大家在那里吃猪肉,”林风严肃的道,“这个就叫尊重,因为这些回民在那一小块地方生活了很多年,那是他们的家,我虽然是至高无上的国王,但也必须尊重他们的习惯!!”
沙林和杜兰朵面面相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沙林勋爵朝葡萄牙人看了一眼,犹豫的道,“……陛下,您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过……这个跪拜磕头……”
“是的,这正是我们习惯,就和你们单膝下跪,和英国国王用长剑赦封骑士一样,属于宫廷礼节的一种,而且这是几千年文化沉淀而成,它代表恭顺、和平与尊重,不是某一个暴虐的君王欺凌人民的产物,”林风神色严峻,紧紧盯着这两个英国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你身边的葡萄牙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去过日本——日本现在的生活和礼仪方式跟我们千年之前非常相似,在这种东亚文化体系中,跪拜不是屈辱,他只是人们表达谦虚和尊重的一种方式!!”
沙林愕然回望,旁边的一位葡萄牙人点了点头,“是的,勋爵阁下,我的船去过日本,是这样的,在日本,人们普遍跪坐在地板上休息、交谈,而就算普通朋友见面,也是互相跪拜磕头,”他耸耸肩膀,斜着眼睛看着沙林,幸灾乐祸的道,“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我们葡萄牙人才不认为这个礼节是屈辱的,相反,我们用它获得了主人的尊敬,也向我们的亚洲朋友展现了欧洲的绅士风度!”
沙林面红耳赤,在葡萄牙人鄙夷的目光中,他忽然感觉自己象是某块田里爬上来的乡巴佬,真是丢人现眼,大英帝国的温文尔雅、英伦三岛的绅士传统在此暗淡无光,他狠狠地的瞪了一眼这些该死的葡萄牙人,他们应该是因为不久之前英国舰队侵犯澳门的事件而落井下石。
“当然,如果英国朋友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礼节,你们也可以不必行礼,”林风转过头去,对葡萄牙商会代表道,“先生们,这是可以理解的——不久之前我曾征服了辽东的原始部落,他们没有文字、没有历史,穿着野兽的皮毛,吃着血淋淋的生肉,所以当他们不肯接受礼仪和文明的时候,我们只能秉持宽宥,要知道让野蛮人明白博大精深的文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们说呢?!”
众人一齐大笑,葡萄牙众人之中突然有人高声笑道,“您真是仁慈而睿智,伟大地陛下——我们对粗鄙无文的海盗亦是如此!!”
这些该死的葡萄牙人,上帝啊,您为什么不把他们统统打下地狱,沙林勋爵阁下心中恶狠狠地想到,急忙和杜兰朵跪倒在地,模仿着葡萄牙人的样子,对着林风一板一眼的两跪六叩,抬起头来,“尊敬的国王陛下,原谅我们的无礼——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我们对东方文明缺乏深入地了解,以致于造成误会!”他苦笑道,“请务必相信,我们绝对是接受过教养良好的贵族,大英帝国是一个先进的文明国家!”
“当然!!我了解这一点,所以我懂得英语!!”林风优雅的抬了抬手,“请坐吧,尊敬的勋爵先生!”他转过头去,朝葡萄牙人笑道,“先生们,也请坐下吧——我这里有的是好茶叶,而且绝对不是你们船上的那种地摊货!!”
轰然大笑之中,气氛友好而热烈,众人纷纷落座。
“谢谢陛下!!……”一名葡萄牙商人站了起来,对林风躬身道,“尊敬的陛下,这次我们来北京,是想获得您的允许,能够让我们与大汉帝国进行贸易!!”
“当然可以!”林风端起茶杯,环敬道“诸位请!——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大汉帝国是如此的重视商业和贸易,而且在法律上也是有着诸多便利。”他笑了笑,“当然,诸位还是要缴税的!”
林风亲切而幽默的态度显然极具亲和力,那名葡萄牙人原本还有几分紧张,此刻显然松了一口气,“陛下,其实我就是葡萄牙欧姆商会的……那个……”他想了想,在中文中挑选了一个词汇,“……那个‘掌柜’欧姆——请原谅,伟大地陛下,我想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说要求的通商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
“哦?!请说!”
欧姆微微低下头来,以示恭敬,“我们希望您能够多开放几个港口城市!”
“当然,这根本不成问题!”林风点头道,“天津、旅顺、觉华岛、大连、秦皇岛,甚至在不久的将来,青岛、烟台也可以开放贸易!!”
“噢!上帝,您的光辉照耀东方!!”欧姆激动的抚了抚胸膛,他看了林风一眼,“那么,我们的船只是否可以在您的领海内自由航行?!”
“商船可以,不过为了本国国防安全,帝国海军有权随时命令你们停船检查——另外,按照国际习惯,你们的海军未得允许,不遵在本国领海内出现,否则帝国海军将视为侵略!”
听到这里,沙林惊讶的看了林风一眼,常听人说中国的君主勤奋聪颖,看来真是千真万确。只听林风继续说道,“此外,与本国贸易的商船亦必须在帝国政府内备案登记,申请通商凭证,依法纳税,在出港之前,本国海关人员将依法登船检查有无走私、偷运,检查商船的武装度是否超过标准!!”
“可是……陛下,”欧姆皱眉道,“不知道在您看来,商船的武装度到底在什么状况才算标准呢?!——您或许不知道,现在亚洲海域上海盗很多,如果无法自卫,航行是非常危险的!”
“这个问题你可以和施琅将军商讨,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承诺,帝国海军将不遗余力的打击海盗,在本国海域内,任何合法商船受到海盗侵害,均有权向大汉海军求援!!”
“噢!很好!谢谢陛下!”欧姆微微躬身,满意的坐下。
林风转过头去,看这端坐一旁的沙林勋爵,“葡萄牙朋友的事情谈完了,那沙林勋爵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陛下!”沙林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谨代表英国国王陛下向您致意!——我们东印度公司希望能与大汉帝国加强贸易,希望陛下能够给予方便!”
“当然,”林风笑道,“那你说你们想要什么方便?!”
“陛下,葡萄牙人能够在澳门设立租借地,而我们大英帝国不能,您不觉得这很不公平么?!”沙林指了指旁边的葡萄牙商人,傲然道,“我们大英帝国是如此的强大,就鄙人看来,相对于葡萄牙来说,您应该要获得皇家海军的友谊!”
林风吃惊的看着他,愕然道,“勋爵阁下的意思是贵国皇家海军要向我宣战?!”
沙林吓了一跳,急忙否认道,“当然不是,尊敬陛下,我们希望能与贵国和平贸易,成为大洋两岸的友好国家,您怎么会这么想?!”
“我当然要这么想,寡人身为一国国王,要友谊也只是和你们的詹姆斯二世友谊一下,和皇家海军友谊干什么?!”林风皱眉道,“沙林勋爵,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你是一位贵族,而你面前则是一位国王!!”
沙林猝不及防,狼狈不堪,躬身道,“抱歉,我刚才失言了!”
“算了,回头我给你们詹姆斯陛下写一封信,你们大英帝国是怎么搞的,难道不知道贵族要有贵族的样子么?!”林风皱眉道,“詹姆斯陛下身为国王,看来对臣民的礼仪教育缺乏努力,作为一个友好国家的国王,我觉得我要给他一点善意的提醒,再这样下去,大英帝国的颜面真是值得忧虑啊!!”
第七节
“是、是!”沙林苦笑道,“感谢陛下善意的提醒!”
“好吧,刚才说到哪里了?”林风想了想,“对了,说到友谊和便利,那么勋爵先生要求我国给予你们什么便利呢?!”
“我们希望陛下能给予我们大英帝国一块租借地,就像葡萄牙人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林风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你们要租借地做什么呢?!”
见林风居然应允,沙林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解释道,“是的,陛下,我们希望能与伟大地大汉帝国进行深入的、长久的贸易,所以这样的话我们可能就会有很多侨民聚居再贵国境内,所以我们想在贵国租借小块……”他伸出上首,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子,“……只要小小地、小小地一块块土地,用来安置我们的侨民!!”
“很好啊,没有任何问题!”林风点了点头,“我回头就在天津城内划一块地方给你们住,然后派兵严格保护他们安全!”
沙林大吃一惊,和杜兰朵少校对视一眼,急忙道,“尊敬的陛下,这倒不用麻烦大汉帝国忠勇的士兵先生了,我们大英帝国的军队能够保护自己的臣民!”他脱下帽子,深深一躬,“感谢您的仁慈!”
“哦,你们自己派兵?!”林风微微一笑,“那可是一件麻烦事,而且开支也不小哦!”
“这种开支是无可避免的,英国军队的使命就是保护她的臣民,”杜兰朵脸上浮起一丝骄傲的神情,“我们会在租借地修筑墙壁和工事,让帝国臣民置身于无比的安全之中!”
“原来是这样,好啊!没有任何问题,”林风点点头,亲切的道,“不过我们国家的人口很多,您知道的,象这样人口众多的大国是很难管理的,所以难以避免的会出现一些匪徒,你们人数不多,我恐怕就算驻扎军队也会有些意外,所以为了我们英国朋友的安全,我决定在你们的租借地的小城堡外面再修筑一个大城堡,把你们的小城堡围护起来,进行严密保护!!”
上帝,这不是监狱么?!沙林和杜兰朵面面相觑,急忙推辞道,“尊敬的陛下,我们能够保护自己,还是不用麻烦贵国忠勇的官兵了!”
“哎!你看,这是什么话?!咱们亲爱的英国朋友就是这么客气!!”林风和蔼一笑,大气的摆了摆手,“没什么,我是这里的主人,为客人提供保护是我的义务,你们就不用推辞了!”
沙林和杜兰朵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哦,对了,按照我们中国的规矩,朋友之间要‘礼尚往来’,既然大英帝国的朋友这么看得起咱们大汉,那咱们大汉也应当有所回报才是,”林风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对了,不如我们大汉帝国也向大英帝国派出一些侨民居住吧?!”他一边说话,一边点头赞叹,显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大有面子,当下欣然道,“我回头叫海军派一些船只去英国,然后在英国找块地方租借一下,然后修建城堡驻兵保护,咱们大汉国和英国一定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沙林勋爵目瞪口呆的看这林风,“我的上帝!……陛下,英国距离这里非常遥远!!”
“没什么、没什么!”林风摆摆手,庄重的道,“为了两国人民的伟大友谊,不论距离有多远,我们都要去的!!”
“可是……可是……”
“呵呵,勋爵阁下,你这个人就是太客气了,请不要为我们担心!”林风笑嘻嘻的道,“你回去给你们国王说一下,这个在英国的租借地随便在哪都行,什么伦敦啊、伯明翰、曼切斯特都可以,荒凉一点也无所谓,反正咱们只是为了友谊嘛!!”
沙林勋爵感觉自己快要昏迷过去,他战战兢兢的问道,“不知道……不知道陛下打算派多少军队去英国驻扎?!”
“唉,那也不用多了,反正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关键还是在传递友谊嘛!”林风终于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派个两、三万龙骑兵就行了,分成几趟走,五、六年功夫也就过去,多了我怕难得运输!”
沙林勋爵感觉这种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他摇了摇头道,“陛下,您派这么多军队去英国,难道是想向我国宣战么?!”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林风愕然道,“我只派出了我的军队之中的很小一部分嘛!”他指点着旁边的葡萄牙人道,“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我至少有一百多万军队,区区两、三万人难道算多么?!”
“可是……可是……”未等沙林说话,海军少校杜兰朵气极败坏,一指那些葡萄牙商人,怒道,“可是他们现在在澳门设立了租借地,您为什么不派兵去葡萄牙呢?!”
“你们和葡萄牙那是不同的嘛!”林风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杜兰朵。
在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下,杜兰朵一时间感觉无比愤怒,他勉强压抑着怒火,沉声道,“那请问陛下,为什么我们英国人和葡萄牙人会不同呢?!”
“他们最先来的嘛!”林风摆了摆手,耐心的解释道,“葡萄牙有一位伟大的航海家,叫做麦哲伦,你知道不知道?!”
“这……当然!国王陛下!”
这时林风换了一副神气,满脸严峻,“把澳门租借给葡萄牙人,正是为了表彰葡萄牙人这种伟大的探索精神,以及他们在航海事业上的伟大贡献,”他冷冷的看着杜兰朵,“为了全体人类的幸福与未来,伟大的葡萄牙人,麦哲伦船长以无比的勇气和献身精神,毅然冒险远航,为东西方的交流开辟了航道,所以为了表彰这位葡萄牙人的伟大功绩,我们中国人把澳门租借给了他们!”他怜悯的看着杜兰朵,“大英帝国有这种贡献么?!有这种伟大的英雄么?!”
杜兰朵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用智慧和勇气去挑战大海、去征服自然,这种功绩不单单属于麦哲伦先生,也不单单属于葡萄牙王国,而是属于全体文明国家,属于全人类,属于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中国作为世界文明国家之中的一员,当然应当对葡萄牙人进行表彰!!!”林风指着这位海军少校,“如果你们英国人有同等贡献,那就不妨说出来,让寡人和诸位商人朋友听一听!!”
“陛下万岁!!”一番话下来,葡萄牙人激动万分,纷纷站起身来,大声齐呼,“大汉国王万岁!……该死的英国姥,你们怎么能和麦哲伦先生相比?!……”
欧姆恶狠狠地道,“你们除了在海上抢掠,难道就不知道该作些别的事情么?!——真是欧洲人的耻辱!!”
林风伸出手来,虚虚按下,止住了激动的葡萄牙人,“请安静,先生们!我不允许你们这样侮辱我的客人!!”转过头来,对沙林和杜兰朵欠了欠身,致歉道,“我很抱歉,两位先生,或许在陈述事实的时候,对您和您的国家有些伤害!”
沙林和杜兰朵无言可对,默默的对林风躬身还礼。无论如何,作为君王,林风的谦抑和风度都是无可指责的。
接见到此结束,李二苟在林风目视下,走上前来,大声宣布退席,一众商人纷纷行礼退去,不一会全部走出大门,见他们离开,林风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不了一名近卫军军官突然匆匆走进大厅,单膝跪倒,抱拳道,“启禀汉王,有一位葡萄牙商人留了下来,说想单独告诉您一件事情。”
“哦?!”林风微微一怔,稍稍犹豫,随即点头道,“叫他进来!”
居然是那个叫欧姆的葡萄牙商人,林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哦,欧姆先生,听说你还有事情要和我谈!”
“是的,我尊敬的陛下!!”欧姆微微躬身,点了点头道,“您是一位仁慈而有远见的君主,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想应该要告诉您!!”
“哦?!——那谢谢你!”林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是这样的,陛下,您是否知道,您的国家在东南亚一带有很多侨民?!”
“当然,”林风点头同意道,“是有很多华侨在那边,而且大多是广东、福建人。”
“是的,陛下,您知道这件事情那就太好了!”欧姆忽然叹了一口气,“陛下,您知道为什么这次来北京有各个国家的商会,却唯独没有西班牙人,您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是有点古怪!”经他提醒,林风才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刚才的盛会,欧洲在东南亚的大多数商会都已到场,虽然荷兰等国的商会没有过多的发言,但毕竟都还是到场了。
“陛下,是因为他们害怕您会报复他们!!”欧姆低下头来,沉重的道,“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但我必须要告诉您——今年二月,那些该死的西班牙刽子手在吕宋岛大肆屠杀您的侨民……”
“什么?!”林风吓了一跳,忽然腾身站起,“他们居然敢这么做?!”
“是的!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了!”欧姆摇了摇头,“西班牙人就是如此凶残卑劣,当年他们还想奴役我的国家,幸好我们葡萄牙人独立了——您不知道,吕宋岛的中国人很多,在当地有很大影响,西班牙人怕这些侨民影响到他们的统治,于是就发动了血腥的大屠杀,我的商会有一名船长去过吕宋,听说今年的这次大屠杀贵国有三万多侨民遇害……”
“混帐东西!!……”林风登时怒不可遏,砰的一声踹翻了身前的案几,愤怒的道,“好吧!!……个狗日的西班牙杂种,老子马上要他们好看!!……”
欧姆摇头叹息,眼见林风怒发如狂,他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如此多的侨民被他国屠杀,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国家来看,除了宣战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选择了。
发泄半晌,林风走下台阶,一把握住欧姆的双手,“欧姆先生,大汉帝国几千万人民记得您的功绩,请放心,我马上给官员下命令,从今往后,您的欧姆商会就是我们的朋友,将享受到减少关税的待遇!!”
“感谢陛下!”欧姆躬身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待欧姆离开,林风立即转头怒喝道,“李二苟!!——备马!!!”
“是,主公!”李二苟躬身请示道,“回府么?!”
“不!——去总参谋部,叫李光地他们都过来,朝廷将有战事!!”
第八节
出得门来,跨上战马,在凉风的冲击下,林风被愤怒搅乱的大脑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从冷酷的军事和政治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来自后世,也玩过一些大航海时代之类的策略游戏,但游戏毕竟是游戏,他实际上对当代的欧洲列国的军事力量缺乏了解,同样,对地球那边的那块大陆的政治形势也缺乏了解,唯一记得的就是:现在这些来自欧罗巴的殖民者已经在东南亚占据了众多据点,把持了东西方的海上通道,相对于自己的国家来说,他们拥有的海军非常强大,而自己的大汉海军,离开了中国近海之后,绝对很难击败他们。
虽然如此,但这件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就此放过。数分钟之前,自己就已经对这些海洋强国表达了走出国门的意向,同时用尖刻的语言阐述了自己的政治观点,但是数分钟之后,有人突然告诉自己,自己的同胞——换个词汇,也就是吕宋岛的海外华侨,忽然被某国屠杀了数万人。
而且是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的、没有任何依据的,象杀猪杀狗一样被当成畜生的杀了。
站在这个时代的观点来看,如果林风装作不知道,或者象明、清朝廷一样,发个“天朝弃民不守田园陵墓死有余辜”之类掩饰过去,相信中国绝对没有谁跳出来指责他,广大士林甚至还会有人跳出来支持赞赏这个主意,而自己则可以得意洋洋的在国内作威作福,或修养生息,或出兵山东江浙之类扫平敌人,之后找几票象纪晓岚之类的无耻文人篡改历史写本《四库全书》之类,然后再选个好日子登基当皇帝,娶他妈几百个美女好好过享福。
这个主意再妙不过。林风骑在马上,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竭力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他忽然感觉有些迷茫,因为他就他自己看来,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之理智的人,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在北京拆过紫禁城、在辽阳屠过城、在山西一次性就活埋了上万俘虏,而就在去年冬天,他还曾冷冷地看则边境上数百万饥寒哭号,死在他手上的人成千上万,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没有理由为这万里之外、孤悬海上、与自己无亲无辜的陌生人生气,而且,自己这个满手血腥的军阀政客,又有什么资格悲天悯人的去愤怒呢?!
可这次他却真的愤怒了,没有任何理由的愤怒,在此之前,他是一个很无所谓的青年,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他喜欢PC游戏,喜欢性感辣妹,从上大学到现在,他一直对身边的那些愤青敬而远之,对前世一八四零之后的风风雨雨也没什么愤怒感,他有时候甚至会嘲笑那些喜欢吵架的家伙,都百年前的东西了,还吵个屁?!所以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会如此超脱,无论办什么事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不论什么民主进步不论什么民族前途国家兴亡,统统都是狗屎,人这辈子不过几十年,死了都是一堆蛋白质——谁能分清中国蛋白质和日本蛋白质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很在乎这些东西的,而且他还深深的感受到了那种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的灌输教育的威力,虽然他曾在心中竭力排斥它、嘲笑它,但内心深处,它依旧根深蒂固。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愤青,只不过掩藏得很好罢了。
“吁——”李二苟一声轻喝,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住了缰绳,抱拳道,“主公!!……主公!!……”
“恩?!”林风惊醒过来,茫然抬头道,“怎么了?!”
“咳……咳!”李二苟有点尴尬,小声道,“总参谋部衙门到了!!”
林风摆了摆手,跳下战马,这时周培公早已得到通知,和早已赶到的李光地远远迎候,望见林风的声音,一众官员纷纷跪下行礼。
总参谋部位于北京城西,这篇建筑原本是清廷的睿亲王府,位置比较偏僻。其实最开始总参谋部衙门的办公地点是原原清廷的兵部衙门,后来因为拆卸紫禁城的关系,周培公接口太过喧闹,便率人搬到了城西,把原王府的牌子拆下,然后挂上衙门的招牌就算完工,相对于原来庞大的官署来说,这篇王府建筑群虽然规模不小,但到底还是逊色很多,不少参谋军官对此表示不解,不明白总参谋长为什么会突然从那个交通便利庭院宽阔的地方搬到这么一个小地方,不过大多数老道的军官还是明白了这里面深刻的政治蕴意。
现在在大汉帝国的政治制度中,总参谋部作为国家机构的一部分,是与李光地的文官政府同起同坐的军队中枢,相对于以前历代王朝的体制来说,她并不受文官政府的节制,而是直接对汉王负责,所以现在李光地宰相的政府内各部俱全,却唯独没了兵部,而若是总参谋部还在原来清廷的兵部衙门旧址办公,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诸位爱卿免礼!”林风扫了一眼,只见门前跪满了文武大员,均是各个部门的重要大臣,刚才林风愤怒之下没有交代清楚,侍从武官李二苟上校一听“朝廷将有战事”几个字,惶恐之下把事情说得很紧急,李光地周培公等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又有哪个方向发生大战,于是便以朝会的规模召集了在京官员。望见李光地和周培公疑惑的目光,林风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诸位散去罢,”反手一指,“晋卿、培公、纪云,你们三个跟我进来说话!”
走进内厅,林风偏过头去去,对李二苟道,“去,在外面警戒,二十丈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光地等人面面相觑,周培公上前数步,试探着问道,“主公,何事……何事需如此紧张!!”
“大事!!”林风阴沉着脸,冷冷的道,“寡人刚才得到消息,咱们在吕宋岛的侨民,有三万多人被西班牙人杀了!”
李光地愕然道,“吕宋岛?!……”他茫然道,“莫不是海外地的那个吕宋岛罢?!”
“不错,就是那个深处海外的吕宋岛,”林风满脸严峻,点头道,“目前这个海外大岛被西班牙人管治,而咱们不少百姓在那边讨生活!!”
周培公愕然半晌,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不能置信的道,“难道……难道……主公适才说的这个‘战事’……是咱们要和西班牙人开战?!”
“不错,就是要和这个西班牙开战!!”林风郑重的道。
李光地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了林风半晌,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周培公和汪士荣亦是张大了嘴巴,他费尽的吞了一口唾沫,“请主公恕罪!!……如今神州未靖,战火四起,咱们大汉一统天下尚力有不逮……此事、此事……当真那个有些‘虚妄’了……”
汪士荣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这时他脑中一片空白,虽然他平日里也算自诩“见识过人”,可这会却根本搞不清这个所谓的“吕宋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死死的盯着林风,难道主公今天忽然发疯了么?!
林风面无表情的道,“晋卿,你跟我说说,咱们的海军舰队一共缴了多少银子上来?!”
李光地想也不想,脱口道,“从前年七月开始,截至现在,水师第一舰队施琅将军缴银二百五十万两,第二将对杨海生将军缴银一百七十余万两!”他顿了顿,“除此之外,我大汉各个财团经海路与江南、朝鲜、日本贸易,过往金银亦不下千万,仅去年一年,我大汉海关厘金尽收白银二百二十七万两千余两!!”
“哦?!”林风笑了笑,转头对周培公道,“培公,按道理说,海军也在总参谋部麾下,你说说看,咱们的海军还有什么成绩?!”
自林风筹建海军开始,海军便不是一个独立的军种,而是以陆军的附庸存在,所以在大汉诸位官员的心目中,这支海军与那些内河水师没什么区别,很多人都认为他们的存在除了是为赚银子之外,更多是为日后南下扫平台湾、南周所用,而大汉海军的人事工作便由总参谋部负责管理,各级军官的升降考核都得由周培公签印方才有效,所以周培公对这支海军的活动虽然比不上对陆军那么关切,但也还是很上心的。周培公想了想,“主公恕罪,海军活动飘忽,数月方才传回一讯,故总参谋部衙门亦非了如指掌,据臣所知,施琅将军所部这几年分别在天津、旅顺、大连、秦皇岛等各地开辟了港口,此外还在琉球、海南等烟瘴蛮夷之地设营立寨,我水师将士甚至还四处搜罗土人开垦土地之类;此外,杨海生将军所部更是四处漂泊,以……以……这个……”忽然之间,他满脸通红,低下头来,小声道,“……以这个‘缉拿海盗奸人’为业,没收了不少……不少这个‘匪资’……”
林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三位爱卿,现在你们是否明白了,这海路商道,对我大汉社稷有何助益?!”
李光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岁入数百万,为‘国之膀臂’亦不为过!”
“你们明白就好,”林风瞟了他们一眼,“所以寡人才屈尊和那些蛮夷商人打交道——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商业利润,如果咱们大汉能够在商路上多赚一两银子,那咱们的百姓就可以少缴一石赋税,你们明白不明白?!”
三人对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咱们的海路被威胁了,西班牙人这次根本没把寡人放在眼里,一声不坑的就杀了咱们三万子民……”林风阴沉沉的道,“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咱们中华天朝,也不在乎咱们汉人的生命,今天他可以随便杀咱们的人,明天就可以随便打沉咱们的商船、抢劫咱们的货物,若是咱们还无动于衷的话,他们或许还要打到咱们家里来,象鞑子那样攻城略地,杀人放火!!”
周培公吓了一跳,心中实在是不以为然,主公这话真是毫无根据,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当下苦笑道,“启禀主公,适才您也曾言道,日下吕宋岛为西班牙蛮夷管治,那这些居住在海外的……百姓,恐怕也不算咱们中华子民吧?!子曰:……”
林风眼睛一翻,冷笑道,“参谋长大人果然好大方,就寡人所知,这些百姓不是广东人就是福建人,本王也有不少乡亲在里头,原来竟然不是咱们中国人了?!”他眯了眯眼睛,干笑道,“周大人这么说,那本王这个福建人岂不是也不是中华百姓,看来这个‘汉王’我是居之有愧嘛!您看是不是也应该要退位让贤?!……”
周培公登时屁滚尿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惊恐的道,“臣……臣……主公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
林风没有理他,转头对李光地道,“晋卿,你怎么说?!”
李光地轻轻瞟了浑身颤抖的周培公一眼,不禁眼皮乱跳,当下连连点点头道,“回禀主公,蛮狄视我天朝为无物,擅杀百姓,侮我国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甩官袍,跪倒在地,慷慨激昂的道,“臣请主公发兵严惩之!!”
“臣附议!!”汪士荣亦跪倒在地,附和道。
“呵呵,起来罢!!”林风换了一副神情,抬了抬手道,“培公也起来罢——你怎么看呢?!”
周培公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中懊悔无比,千算万算,怎么没算道主公也是福建人呢?!口中急忙道,“请主公恕罪!!臣适才一时糊涂,圣人有训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吕宋岛虽悬居海外,亦是我大汉之土,百姓亦为我大汉之民,卑职适才一时居然忘却古训,真罪该万死,幸得主公天之聪颖,深明大义,善言开导,臣方才明了此中关节,于此……”
“行了、行了!”林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说咱们该不该打?!”
“回禀主公!!教化蛮夷,扬威于国门之外,此乃圣人之训,当无不打之理!!”周培公肯定的道。
“好吧,其实今年咱们连场大战,百姓劳苦府库空虚,依着本王的意思,还是休养生息、不动干戈的好,不过既然几位先生都说要打,那本王也不能不听劝谏一意孤行,看来这场海仗还是不打不行了!”
三人相视苦笑,当下无奈的道,“主公从善如流,当真开明之至!!臣等钦服!”
“好吧,既然要打,那就得好好琢磨出一个方程来,大伙参详参详!”林风笑吟吟的道,“培公,你懂不懂海战?!”
“这个……”周培公有些难堪,“不敢欺瞒主公,这个海战一道,臣不甚了了!!”
“你们参谋部现在有懂海战的人么?!”
“回禀主公,施琅、杨海生二位将军虽然此刻不在京师,但水师还有几员官佐此刻就长驻总参谋部衙门,以为舰队与京师联络通达之用,”周培公躬身道,“臣以为,叫他们过来咨询一二,或许会有些裨益!!”
林风点了点头,“好,你马上叫他们过来。”
第九节
林风看了看官谱,随手放到一边,朝堂下两名军官望去,“苏茂上校??!”
“是,卑职大汉海军第一舰队提督伏波中郎将施琅将军麾下勇毅校苏茂,”苏茂单膝跪倒,叩首道,“拜见汉王,吾王千岁、千千岁!!——”
“钱四苟?!”林风忍不住笑了笑,朝旁边的李二苟望了一眼。
“在,卑职大汉海军第二舰队提督伏波中郎将杨海生将军麾下果毅校钱四苟,拜见汉王,汉王千岁!!……”
“两位爱卿请起,”林风朝左边的苏茂望去,“苏茂上校是施琅将军从台湾带出来的老人罢?!你做这个船上的营生有多久了?!”
“是,回禀汉王,臣九岁出海随父亲打渔,十二岁家里遭了灾,爹娘过世后就跟着郑芝龙老大人做买卖,后来又随了国姓爷……啊、不!……”他恍然省悟,急忙改口道,“是跟了郑成功王爷,其间一直在施军门帐下效命,后来施将军与郑王爷闹翻了,又随施将军投了大清,最后汉王进了北京,咱就在汉字旗下效力了!!”
林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人是典型的军人,说话干净利落不隐不讳,很实在。转过头来看着钱四苟,“钱爱卿呢?!”
“回主公的话,咱和老苏头差不多,也是自小打渔,和杨老……杨军门一个村,后来他扯旗放炮做买卖,咱也跟着混口饭吃,后来主公到了临济县,咱就跟着杨老大投了您了!!”钱四苟面色黝黑,肌肉结实,看上去异常彪悍,他笑嘻嘻的看着林风,满不在乎的道,“咱是跟您的老人了,从福建到北京,杀康熙小鞑子、打图海老鞑子回回有份,有什么差使您发话,水里来火里去,咱皱一皱眉头就不是汉字旗下的老人!!”
林风微微一怔,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旁的李光地和汪士荣亦相视而笑,周培公脸色通红,上前呵斥道,“混帐东西!!有你这么回话的么?!真是匪性不……”
林风抬了抬手,止住了周培公,老实说这个钱四苟虽然非常粗鲁,不过他倒很喜欢他这个性格,“老钱,看来你也是老子的老家底了——怎么样?现在过得如何?老婆孩子在哪里?!”
“是、是,回禀汉王……”钱四苟偷偷看了周培公一眼,畏畏缩缩的道,“这个……这个臣的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蒙主公恩典,现在咱在天津安家落户,小日子还过得!!”
林风微笑点头,心道上校军官的日子过不得,那还有谁的日子过得?汉军里面可没有多少上校,他看了看堂下的两名海军军官,和颜悦色的道,“这次叫你们两个过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
苏茂和钱四苟面面相觑,禁不住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林风。林风挥了挥手道,“是,本来此事是应该要与施琅和杨海生商议的,奈何两位爱卿眼下都不在京师,所以只好找你们说说了。”
“谢大王恩典!!”苏茂和钱四苟心中欣喜若狂,一齐跪倒在地,大声道,“愿为主公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别——起来、起来,”林风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想问几个事情罢了!”
“汉王垂询,卑职言无不尽!!”
“很好!!”林风稍一思索,“你们和欧洲人联系得多不多?!”
钱四苟脸上一片贸然,苏茂却皱眉道,“主公的意思是……您是说红毛鬼罢?!……”
“呵呵,以后别叫什么红毛鬼红毛番了,知道么?!”林风摇头笑道,“要是让羽林将军听到了,非抽死你不可!!——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叫欧罗巴的大洲,地方可也不比咱们中华小了,和咱们中国、罗刹、大食、天竺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大国!!”
苏茂惊奇的看了林风一眼,肃然起敬,躬身道,“没想到主公竟然知道他们的事情,平常内地的读书人都不屑和他们交往,咱们还以为只有咱们这些跑船的知道呢!”
这个马屁很有水准,林风怡然自得,微笑道,“寡人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回禀汉王,臣在这东南海面上也跑了大半辈子,和这些……这些欧什么的外国人打过几回叫道,”苏茂躬了躬身子,抱拳道,“汉王,诸位大人,几位或有所不知,这些外国人其实也不是一伙的,其中原来占据台湾,被郑成功将军赶走的是荷兰人,而在广东租借澳门的是葡萄牙人,除此之外,南海烟波千里之处,还有占据吕宋岛的西班牙人!……”
“苏大人,”汪士荣截断了他的话,微微躬身道,“这些咱们都知道了,还请大人说说他们的势力和军备!!”
“好,”苏茂朝汪士荣回礼道,“汉王、几位大人,这些外国人的本国离咱们中华很远,据说有数万里地,此辈蛮夷秉性凶残、视钱如命但又极其虚伪狡诈,臣原来在台湾时和他们打过很多交道,当年郑芝龙老大人甚至还领着我们和他们打过一场大战,最初时候他们彬彬有礼,仿佛都是好人,低声下气的请我们和他们贸易,或者给块地方补给歇脚,但稍稍一站住角,修了几个炮楼围子之后就凶性大发,一边掳掠当地人给他们做奴仆,一边到处抢掠财物,稍有不从,他们便大队出动,将反抗的村庄杀得鸡犬不留……”
李光地和汪士荣不能置信的看着苏茂,愕然道,“天下竟然有如此猪狗不如之辈?!……”李光地上前一步,皱眉道,“他们真的是欧洲朝廷的官军么?!苏上校,你莫要搞错了?!他们不是流窜至此的土匪流寇罢?!……”
苏茂苦笑一声,转身抱拳道,“回相爷的话,卑职怎敢欺瞒主公?!您久在内地,或许不知,此辈蛮夷手段之卑劣、秉性之凶残,连咱们这些海盗都自愧不如,咱们未被招安之前,最多也就抢点财物罢了,但他们却连人都不放过!!他们的战船到处流窜,若是地方势力强盛,他们便开埠贸易;若是地方势力弱小,他们便抢劫杀人,掳掠人口奴隶;而要是某处港口岛屿地方无力抵抗的话,甚至还要强占了地方,转身当起主人来,统治原来居住在此的百姓,委实狡诈到了极点!!!”
李光地满脸诧异,不能置信的道,“苏上校,你莫要危言耸听,刚才主公还接见过他们的商会代表,本相也接见过一些,据本官看来,此辈人物虽然和咱们中华风貌大为不同,但也还算得上是温文尔雅了。”
苏茂摇了摇头,“李相爷,您不知道,他们一贯便是如此,现在咱们大汉海军有船数百条,士卒上万,军力强盛,而且还可有台湾舰队为援,他们不敢和咱们动手,所以不得不低头礼遇;您看罢,假如咱们势力弱小,他们一定会趾高气扬,找咱们威胁凌迫,勒索无度!!”他苦笑道,“这些人简直毫无廉耻可言,在南海诸岛作出许多人神共愤之事之后,往往还自称‘绅士’或‘文明人’,把那些老实本分的百姓叫‘土著’和‘野蛮人’,对别人说他们奴役欺凌当地人是正义的,是传播文明,是对他们好!!”
李光地沉下脸来,刚才他被迫同意出兵与西班牙开战,心中还不甚情愿,这时听苏茂一说,看来真的是有必要和这些海上流寇打一场了,“苏大人,实话与你说了罢,刚才咱们大汉朝廷收到消息,吕宋岛的西班牙蛮夷杀了咱们数万子民,这回主公叫你们过来,就是打算与他们开战!!”
苏茂和钱四苟闻言一怔,面上却毫无诧异之色。钱四苟叹了一口气,“宰相爷,西班牙人在吕宋岛杀咱的百姓爷不是第一次了,在原来大明朝的时候,他们就杀过几次!!”
李光地大惊道,“竟有此事,本相竟然不知?!”
这时一旁的汪士荣忽然道,“启禀李相,卑职昔年读书时,倒也看过一些前明笔记,其某吏部郎官曰,西班牙人有使至大明,为缉拿斩杀吕宋海寇之事为朝廷请罪,说是误杀了不少大明百姓,内阁批示曰:天朝弃民,不管。遂遣使者回。”
林风点了点头,左右四顾道,“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动手了吧?!——这些王八蛋是杀上瘾了,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够三次,吕宋岛没得杀了,那就要到福建广东来杀了,”他一拍桌子,怒声道,“孤身为大汉之主,为天下黎民仰望,眼下他们被外国人欺凌屠杀,寡人不保护他们,谁来保护他们?!若是咱们连大汉子民都不能保护,那还要这个朝廷干什么?!还要我这个汉王干什么?!”
周培公闻言跪倒,请罪道,“卑职糊涂,身为大汉本兵,居部院之首执朝廷锐利,鼠目寸光,竟不知海外子民受如此荼毒,辱中华之威,致祖宗蒙羞,实乃死罪!!”他伸出手来,摘下冠帽,“臣请去!!”
林风皱了皱眉头,随即走下台阶,拾起冠帽替他戴上,温言道,“培公你开什么玩笑,这件事情若你有罪的话,那本王和晋卿都有罪——所以现在咱们君臣都得戴罪立功,替咱们冤枉被杀的子民找回公道!!”
“主公宽宏!”借着林风的搀扶,周培公就势站起,躬身道,“谢主公恩典!!”
转过身来,对苏茂和钱四苟道,“你们都听到了,咱们大汉朝廷这次要下决心和西班牙人拼命,若是这个场子找不回来,我看你们海军也没必要虚费粮饷了,统统给寡人回家种地算了!”
苏茂和钱四苟单膝跪倒,抱拳道,“卑职明白,大汉海军与西班牙人不共戴天,日后海战征伐,一定要为吕宋岛子民报仇!!”
林风点了点头,肃容道,“苏茂,你久在台湾,见识比四苟强些,你说说,现在咱们的大汉海军能不能打赢西班牙人?!”
苏茂闻言一怔,他偷偷的看了林风一眼,犹豫半晌,不敢开口。
林风怒道,“你刚才不是说咱们有几百条船只,上万人马么?难道区区一个西班牙人都打不过?!”
苏茂苦笑道,“臣死罪,启禀汉王,臣刚才的意思是说,若是那些欧洲人到咱们中华近海来打仗,咱们海军大有胜算,但若是远征的话,那可就胜负难料了!”
“这话怎么说?!”出乎苏茂的意料,林风竟毫不生气,只是看了看旁边的三位大臣,笑道,“你给这几位大人说说这个道理!”
“是、是!”苏茂躬身道,“回禀汉王、回诸位大人的话,几位有所不知,自咱们大汉海军开港建军以来,蒙主公训示,一直以扩建舰队、训练人手、保护商队为主任,故几年以来,咱们除了打一打海盗之外,几乎就打过什么仗,您知道的,这个打仗的事情,光训练是没用的,当兵的没见过血,那打起仗来还是悬得很!这个是第一个缘由。”
“第二个缘由就是,咱们大汉海军虽然自‘号称’是几百条船,但实际上真正能打海战的战船,两支舰队加起来,或许也只有六、七十条,其中真正能出海远征的或许就二十多条……”
汪士荣大惊道,“此话……此话从何说起?!……”
钱四苟叹道,“这位大人,咱跟你说吧,现在咱们海军看上去虽然船多,但里面很多都不是打仗用的,甚至还不算是咱们海军的船,那都是晋徽会馆、北京商行的商船,只是这几年由第一舰队带着望江南跑,受咱们管辖保护而已,许多船上的水手只会开船,不会舞刀弄枪,甚至连大炮也就只装一两门,用来吓吓小舢板;就说这次咱们运王平辽都督去江苏打仗,很多商船一开始就都不愿意去,还是咱们连哄带骗,强行拉过去运兵,幸好鞑子没得海船,没在海上交战,若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这么说……”李光地沉吟道,“你们到底有多少船能打仗?!”
“回相爷的话,咱们第一舰队规模大些,八百料以上大兵舰有十五艘,其他扈从中等舰只二十二条,小船经不得风浪,不敢计算!”
钱四苟躬身抱拳道,“咱们第二舰队在外海做买卖,大船少些,其中八百料以上的大舰只有五艘,五百料等中等船只有三十四艘!”
林风对这些什么舰队的技术数据一无所知,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你们说的这个大船……哦,寡人的意思是,这个大船可以装多少大炮,多少士兵?!”
“回禀汉王,装备多少火炮和士卒得看是做什么,”苏茂耐心解释道,“现在咱们的舰队少有战事,同时兼运货物,为省舱位,故炮位没有装备齐全,另外载员也不满,一般来说,大船装备火炮三十余门,其中红衣重炮五至十门,其他舰炮二十余门;士卒一百五十余名。”
“哦,那是战争之时,全面备战呢?!”
“也不好说,得看将军的命令,后勤辎重的战船火力和载员就小些,前面主战的舰只就强些,”苏茂笑道,“这么说罢,以施琅将军的旗舰为例,他的旗舰是一艘一千二百料的大舰,若是全部装满的话,可装备大小火炮六、七十余门,士卒五百多,象个小城似的,桅杆高到十数丈,隔着十几里地就能把敌舰打沉了,那也是厉害得紧了!!”
林风倒抽了一口凉气,点头大赞道,“这几年你们海军可真发起来了!!”
“托主公洪福,”苏茂躬身道,“海军为汉王卫护海疆,誓死效命!!”
“是啊,”李光地和汪士荣对视一眼,朝苏茂道,“既然你们的船这么大,又这么能打,那区区西班牙蛮夷,岂不是手到擒来?!”
“人家可不是软柿子啊!”钱四苟搔了搔脑袋,苦笑道,“他们的船可一点也不比咱们的小,而且船上装的大炮更多一些,您不知道,他们的战舰一般都有六、七十门大炮,侧舷上的炮门一翻,乖乖我的天,打起来跟着了火似的,真的是下雨差不多。”
“不仅如此,”苏茂脸色肃然,补充道,“启禀汉王、诸位大人,除了火力强劲之外,他们的船也比咱们造得好,更结实耐打,更经得起风浪,而且舱位也更大,卑职见过西班牙人的大战舰,最大的比施琅将军的旗舰还大,块头重,吃水深,很厉害!!”
“那你们知道吕宋岛有多少西班牙人?他们有多少战舰么?!”林风皱眉道。
“回禀汉王,”苏茂道,“卑职原来在台湾那边时,曾负责巡视南海,据臣所知,西班牙在吕宋岛设有总督即各官署衙门,驻兵约四千余人,此外,还有数千殖民百姓,这些来殖民的男丁也个个强壮彪悍,若是打起仗来,一定会备征召入伍,加起来的话他们就有五、六千人;至于海军舰队,他们也为数不少,大小战舰最少也有三、四十多条,而且他们的商船很厉害,跟战舰差不了多少,可谓‘兵民一体’,只需总督一纸文书,把货物放下装上大炮就是战舰,那可就难得计算了!”
“这么说的话,咱们现在过去打吕宋,未必能打赢?!”
“不敢欺瞒汉王,”苏茂惭愧的道,“除非偷袭成功,把大批陆军运送上去,和他们打陆战,否则若是按部就班的打过去,那可就真难打哪!”
“那就偷袭他们!”林风转头看着钱四苟,“你们不是擅长干这个么?”
钱四苟苦笑到,“我说主公,您这不是开玩笑么?他们刚杀了咱们那么多百姓,这会心虚得很,一见到咱们的舰队远远地就围上来了,那还怎么偷袭?——若是小船队还有混过去的可能,但吕宋岛可足足有几千敌军,而且还有城堡工事,咱们远征大军没个万把人根本打不下,您说这么多人千里迢迢送过去,不说人马兵器,就但说这粮食辎重都得要许多条船,那还如何偷袭法?!”
“是啊,大军远征,钱粮也未必支撑得住!”李光地一听要万人远征,当下吓了一跳,急忙劝谏道,“主公,这也不急于一时吧?!月前刚刚大战准葛尔,我朝粮饷耗费巨万,虽然咱们暂时银根不紧,但时下还未夏收,粮食匮乏啊!!”
“说得是!”林风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道,“人家是老牌帝国,咱们确实还是嫩了点……”
“主公!!”汪士荣忽然道,“臣有一计!!”
林风愕然转身,呆呆的看着汪士荣,据他所知,汪士荣虽然足智多谋,但对海战却一无所知,难道他会有对策么?!
汪士荣笑了笑,朝李光地和周培公躬身致歉,转身对林风道,“主公恕罪,臣委实不同海外之事,但此事重大,臣亦不敢不言,”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仿佛有些犹豫,抬头望去,在林风期盼的眼神下,终于说道,“臣以为,其实不论海战还是陆战,其皆为国家兵戈之事,虽然形不同然意一贯,卑职闻苏茂上校言,曰吕宋岛敌兵戈严整,实力雄厚,不可轻晦,但兵法有云,曰:‘避实就虚’,咱们是否可以避敌锋芒,击其软肋?!”
“击其软肋?!”林风愕然,失笑道,“纪云快说,依你之见,咱们怎么个‘就虚’法?!”
“咱们不打吕宋,直扑他们的本国!!”汪士荣脸色郑重,一字一顿的道,转过头来,朝苏茂问道,“敢问苏大人,你知道从中华去欧罗巴洲,要走多少海程?!”
苏茂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汪士荣,喃喃的道,“听说……听澳门的洋夷说,要足足走上万里,一路过去要六到八个月!!”
“那就走六到八个月!!”汪士荣挥手道,“他们能过来,咱们就能过去!!”
听到这里,林风砰然心动,情不自禁的赞叹道,“纪云好气魄!!”
苏茂哭笑不得,无奈的道,“汪大人或许想得容易了,这一路过去,可不止是他们西班牙人一家的地盘,几万里海程,港口几十上百,也不知道要过几大洲、几大洋,处处都要盘查讦问,稍有不慎便会败露,而且咱们中华的船只从来没走过那么远,您……您这可不是开玩笑罢?!”
汪士荣神色肃然,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苏大人,本枢密使自然知道,不过咱们也未必要用自己的船!!”他转过身来,朝林风躬身行礼道,“启禀主公,臣听说此次主公与澳门葡萄牙人结下关系,所以臣的意思是,咱们跟葡萄牙的某个商会打商量,用金银买通他们,然后用葡萄牙商会的名义,聘请他们的船匠指引,直扑欧罗巴!!”
林风怔怔的看着汪士荣,不知所措的道,“这……这能行么?!”
“千里行商只为财,只要舍得金银,商人绝对不会拒绝!!”汪士荣肯定道,“臣久在江南,见多了商贾,此辈见利忘义,只要有钱可赚,即使杀人放火、叛国投敌都无甚干系,何况这区区小事?!”
林风狐疑的看了看汪士荣,“纪云有所不知,这路上实在太远,而且还要不停的进港补给,咱们这一支舰队摇摆招摇,恐怕还未出南海,就被别人发现了罢?!”
“主公误会了,咱们中华兵法博大精深,如此大事,岂能没有后着?!”汪士荣微微一笑,昂然道,“前一招叫‘避实就虚’,那后一招,自然就是‘瞒天过海’了!”
“‘瞒天过海’?!——”林风呆呆的看着汪士荣,忽然大笑道,“愿闻其详!”
“正是,”汪士荣点头道,“咱们买通某个葡萄牙商会,然后挂上他们的旗帜,装上正规的茶叶、丝绸、瓷器等货物,正儿八经的一路做生意做过去,凡出头贸易、交涉,尽由葡萄牙商贾买办来做,咱们的兵士就是葡萄牙普通水手……”
“纪云说笑吧?!”林风苦笑道,“虽然葡萄牙人形貌和一般欧洲人有些差距,但和咱们中国人还是差得太远了,咱们要伪装成他们?!你这不是开玩笑么?!”
“主公差矣!”见林风驳斥,汪士荣毫不气馁,“臣在泉州见过葡萄牙商船,其实他们商船上许多人也并非全是葡萄牙人,其中许多水手形貌各异,有红毛人、有大食阿拉伯人,有漆黑的昆仑奴,甚至还有不少南海诸岛的土人……”
“不错!”钱四苟突然出声附和道,“这些欧罗巴蛮夷凶残得很,很喜欢到处掠夺人口,充当他们的奴隶,这许多年下来,南海诸岛就有很多混血人,有的一头黄毛,脸皮却是当地人,有的红胡子绿眼睛,头发却是黑色的;象啥不象,古怪得很!!”
“你们的意思是……”林风一时恍然,愕然望去。
“正是如此!”汪士荣点头道,“只要舍得花功夫、下本钱,此事亦有何难,叫咱们的兵士把头发染了,然后乔装打扮成南海土人或者大食阿拉伯人,难道不成么?!——除此之外,咱们还有聘请葡萄牙商人协助,还可以去澳门购买昆仑奴隶(黑人)上船,摆在船上充当水手,如此一来,谁敢说咱们不是‘葡萄牙商船’?!”
“那这一路上过去……”
“做正当生意!!”汪士荣提醒道,“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贩运货物,一路贸易过去,别的商船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哦?!……”林风呆呆的看着汪士荣,“那到了欧洲之后呢?!”
“到了欧洲就带着货物进入西班牙本国的港口,然后待夜深人静,突然发难,攻入城市杀人纵火,为吕宋岛被杀子民复仇!!!”
众人一齐动容,李光地忍不住道,“那……依汪大人的意思,这支船队咱们要派多少人才够啊?!”
“回相爷的话,依卑职看来,兵在精不在多,两千人足矣!”汪士荣心中默默盘算,随即点头道,“三百骑兵、五百炮兵,一千二百名火枪兵,乘六至八艘商船,分两批出发,至欧洲某处……譬如葡萄牙本国汇合,然后攻击西班牙!!”
“三百骑兵?!……”苏茂愕然道,“人倒罢了,马可装不下啊!”
“只带人,不带马,战马靠缴获,若是实在没有,那就是火枪兵!”汪士荣肃然道,“我大汉陆军强盛,精兵悍卒不计其数,参谋长大人可精选两千死士,于辽东某处港口训练数月,然后上船出发!”
周培公呆呆的看着汪士荣,不能置信的道,“纪云,你……你可知道,若是如此奔袭,这两千军士不论胜负,那都无法……”
“所以叫死士!!!”汪士荣阴沉着脸,咬牙道,“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沉默半晌,众人默然无语。林风转过头来,朝苏茂、钱四苟望去,“两位爱卿,如此凶险之战,你们可有胆出航?!”
苏茂和钱四苟对视一眼,彼此神色沉重,听闻林风询问,当下一齐跪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风点了点头,“很好,周培公!!!”
“臣在!”
“火速传召施琅、杨海生回京,调集相关参谋军官,成立远征司,拟定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要多找澳门洋人询问,把细节搞清楚,包括一路上的港口、水文、天气、语言、文字等等,计算出确切的作战经费!!”说到这里,他沉吟半晌,郑重的道,“此事毋庸再议,此次作战,不求攻城掠地、不为掳获财物,专以杀人为主,远征军若是成功抵达,尽量不要与西班牙军队交战,要多杀敌国平民,主要屠戮十二岁以下儿童,其次青壮妇女,再次成年男丁!……”
众人情不自禁,一齐噤若寒蝉。林风两眼望天,冷冷地道,“本王心意已决,定要血洗直布罗陀!!!”
第十节
今天天气很好,堪称风调雨顺,大汉领地再次获得丰收,之后短短的半个月之内,新近收缴的赋税填满了原本因为战争亏空的府库。自林风入主北京以来,这是第三次大丰收了,而且基本上没有什么旱涝灾害,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因为据林风所知,中国这块地方就生存条件来讲算不上很好,自然灾害非常之频繁,而就在他八旗入关前十多年,这块土地就像发了疯似的降灾,最后把垂拱两百年的大明江山活活灾掉,但林汉帝国鼎立之后,气候却忽然一下子温和下来,抚慰着这个庞大的农业帝国。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并不妨碍老百姓由此产生的安全感,自丰收入仓之后,基本上黄河以北的士林都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十七世纪虽然还有些科技进步,但黑暗愚昧到底还是主流,所以说气候、天象很容易和国家的统治机构拉上关系,照古老的传统来看,林风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真命之主”了——虽然从军事上林汉朝廷已经达到了这个效果,但就一个国家政权来讲,她的合法性和人民的接受程度是随着时间不断加深的,并非因为一时的军力强大就等于这个政权的合法性,而这种连续的农业丰收就弥补了这一点。所谓“君权神授”,那绝对不单单只是几个名望大儒红口白牙就算数,归根结底,还得看老百姓家里的米缸。
与丰收喜讯同时到来的是,大汉帝国数千万臣民终于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公元一六八六年夏,汉王妃终于为汉王殿下产下一子,过程顺当,母子平安。之前林风从来没有想到,某个孕妇的影响力居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就在吴阿珂临产的前天,大汉宰相李光地、汉军总参谋长、巡检都御史陈梦雷等一大批文官武将居然放开政务,齐聚汉王府外,等候小王子诞生的消息,而更令林风惊诧莫名的是,李光地这个道学先生居然会一本正经下令挑选名气大的接生婆,而当小王子顺利生产的消息传到前堂之后,在李光地的提议下,林风坐在上首,群臣三呼万岁,仿佛赢得了一场战争。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不得林风拒绝了,李光地大人当场泼墨挥毫,起草了改元诏书,同时大赦天下。
汉军的此项举措对中国政局产生了巨大影响,河南杨起隆闻讯后第一个派遣使者道贺,之后东蒙古科尔沁布尔亚格玛、台湾郑经、朝鲜李朝的使者亦接踵而来,出乎林风的意料,葡萄牙王国驻澳门总督以及英格兰王国、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也赶来助兴,虽然这帮老外的东南亚老板根本不知道林风生儿子这件事情,所谓的“使者”大多是驻天津办事处工作人员的凑趣,至于是否真的能够代表一个国家,在法律地位上还值得商榷。
就当今时代的林汉帝国的外交圈子来看,还没跑来表达政治立场的只有南周吴三桂王朝、西蒙古准葛尔汗国以及俄罗斯帝国,就以上三个国家来分析,葛尔丹那是敌国,来不来根本无所谓,而俄罗斯帝国与大汉帝国签订过友好条约,可以说在对待东北地区事务上结成了半军事同盟,现在没来多半是因为地方太远、路不好走,所以耽搁了;所以真正值得认真揣摩的就是南周吴三桂政权。
据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可靠消息称,南周皇帝陛下吴三桂现在已经卧床半年有余了,去年的那一次对广西的大规模战争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当南周大军正式剿灭伪清叛匪的残余势力、将整个广西省纳入囊中之后,这位著名的军事统帅就立即倒了下来,健康状况不断恶化,虽然他的宫廷太医悉心治疗,而且还有许许多多人参何首乌之类的名贵药材进补,但这也仅仅只是让他苟延残喘,并不能让这个老人的身体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好转,自从去年十月以来,吴三桂陛下已经有八个多月没有临朝听政了,每天保持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他所能担负的全部工作也仅仅只是听听近臣朗读一两本奏章,然后用摇头或眨眼表示是否用印盖章。
于是在这种状况下,南周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没有进行过什么大的军事行动,朝廷里面因为皇帝宝座的关系,分成了丞相夏国相和上国柱大将军马宝两个派别,分别拥护吴三桂的两个孙子,各方招兵买卖拉拢大臣,就等着林风的岳父大人咽气。
因为皇室的直接姻亲关系,女婿生儿子这种大事那是绝对不可能不跟岳父打个招呼的,所以当小王子哇哇坠地之后,汉军朝廷的亲使就立即乘船出航,走海路去长沙通报这件喜讯。
尽在意料之中,当吴三桂陛下听到外孙落地的消息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表示,使者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记得有个女儿嫁到了北方,而夏国相和马宝两位大人着与皇帝冷淡的表现截然相反,对汉军使者表示了高度的热情,分别向林风传达了一些模糊不清但异常亲热的讯息,同时皇帝的两位孙子也给没见面的“小叔叔”赠送了大批礼物。不过亲热归亲热,使者在南周大臣哪里却受到了冷遇,以至于建交的任务无法达成。
众所周知,在一年以前,汉王殿下曾经接受过大周朝廷的赦封,所以按规矩来讲林风应该是皇帝陛下的女婿兼臣子,对于这个概念南周的几位饱读诗书的大臣给出了两个解释,一个解释是“外藩”,大概的意思就是吴三桂相当于历史上的中原皇帝,林风属于匈奴单于或者突厥狼主之类;第二个解释就是外戚宗室,如果从史书上找教材的话可以和梁冀或王莽相提并论,反正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现在汉王在大周皇朝“如日中天”之时居然还敢建元改号大赦天下,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反行径,理应严惩。
这个言论得到了南周朝廷大多数大臣的赞同,虽然其中大部分人对把林风当成“蛮夷”,把中原地区称为“化外之地”感觉有点匪夷所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立场,要知道这个问题就是中国皇权的“正统”之争,属于最最核心的原则问题,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的,众位大臣虽然久受儒家学术熏陶,但毕竟也还是政治家,要知道对于政客来说,良心和学术本身就是用来出卖的,利益才是真正决定判断的准绳。
不过言论归言论、立场归立场,就现在的形势来看,马上与汉军翻脸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就军事上看,虽然南周的将军们一贯比较自负,但到底还是没有那个胆敢拍胸脯保证能打败汉军,自林风大败葛尔丹之后,汉军的“骑射”名声就天下皆知,连女真和蒙古都被汉军阉了,很难想象还有谁能在战场上讨到什么便宜;而就经济来看,南周治下的各大行省都在之前的战争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目前财政紧张,连安抚流民、劝农开荒都够呛,而唯一的招牌商品茶叶贸易也被汉军的晋徽商会垄断,虽然之前南周也不是没想过自行组织商业活动,但在台湾舰队、伪清残余势力的压迫下,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成效。所以这件事情在让南周朝野举棋不定,而更为可怕的是,这件本来是很正当的国家大政很快演变成夏国相和马宝派别攻讦的导火索,到了后来,随着辩论和争斗的扩大,这件事情本身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完全成了两派相殴的靶子。
象皮球一样被踢了几个回合之后,可怜巴巴的大汉使者只好回到北京,随同他回来的只有一纸半诏书半私人信笺的外交文件,不可否认,江南地区确实是生产文人的地方,这封信笺就写得非常之有最准,辞藻优美、平仄公正而且篇幅很长,围绕着汉王以及汉王妃、小王子和睦美满的家庭生活进行了热烈歌颂和赞叹,对于林汉帝国和南周皇朝渊源流畅的友谊进行的极大地祝福,此外就是一些模糊不清的感叹,真可谓八股典范,不过唯一可惜的别人读了之后根本不知道写文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这种小小的伎俩当然不可能难道大汉宰相李光地大人,这封半公文半信笺的东西立即被大汉朝礼部存档,并且抄送各部,进行一番删减加工之后,在许多场合公示给前来祝贺的使者阅读,按照李光地大人的官方解释,这封口吻亲切的“国书”是南周皇帝陛下承认大汉王朝改元建号的合法性,并且表达了林汉朝廷与南周朝“翁婿一体”的亲密关系,所以说这封国书与诸位诸侯使者一样,表达了全体中国人民对林汉帝国的承认和祝贺。
外交上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汉军上下人人皆知,汉王登基称帝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而如果一旦林风登基为帝,那绝对不可能象史书里的那种窝囊废那样关起门来称老大,按照林汉军事集团此刻的军力和国力,如果林风一旦称帝,那就至少要让东蒙古科尔沁以及河南杨起隆、山东赵申桥臣服,将整个黄河以北纳入大汉帝国的直接统治之下。
这是一件复杂而难以测度的事情,虽然杨起隆的农民起义军一向与汉军关系良好,但这并不意味他会臣服林风,乖乖的当一个大臣,之前杨起隆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野心,而且公开打出的就是“大明皇太子复国”的旗号,可以想象,现在林风称王应该就是他所能够承受的底线了,若是称帝的话,恐怕大有可能会举兵相向;此外,东蒙古科尔沁也与帝国咸淡不清,时好时坏,眼下准葛尔丹未灭,双方还暂时不会展开大规模战争,但这也仅仅只是暂时,现在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到,大汉与东蒙古科尔沁迟早一战,而且相对于其他战事来所,还是最为残酷的、不死不休的种族战争。
鉴于如此,林风现在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现在大汉朝廷之内大大小小的民政琐事几为李光地一人决断,除了象夏收、科举、赈济、河工之类大政之外,其他折子林风根本看都不看,完全委以李光地的宰相内阁。现在夏收刚刚结束,总参谋部就立即开始着手进行军队的整编和扩军。
去年在山西的战争之中,汉军精锐主力伤亡惨重,尤以破虏将军马英部、寇北将军赵良栋部和羽林将军瑞克部为最,其中最惨重者马英部队的伤亡甚至超过了二分之一,因为马英下令屠尽降虏的关系,葛尔丹的怯薛军在定襄一带困兽犹斗,负责追歼的骑六军历一昼夜苦战,终于在近卫骑二军的增援下将所部一万一千余人全部斩首,这个辉煌战果的背后,就是马英的骑六军死伤一半以上,失去了大批有经验的军官和老兵。
所以林风回军之后,这些伤亡惨重的部队立即被拉回驻地修整,马英将军几乎没有在北京停留,骑兵军径直绕北京撤回辽东,在本地征发辽民和其他部族的士兵入伍,补充战争损耗的军力,除此之外,在山西俘获的一万数千俘虏兵也被分拆遣散,编组到个支军队中去,不过血战之后,这些俘虏兵大多对汉军大有敌意,未经过长时间感化洗脑,自然不能放心使用。
在这次大整军的过程之中,林风再次抛出了新的扩军计划,即汉王的直属近卫军部队由原来的三个军扩编为五个军,分别为两个步兵军、一个炮兵军、和一个骑兵军,兵力由原来的三万余扩充到五万八千余人,将整个直隶省纳入王室近卫军的防区,除天津等几个港口和长城防线之外,其他各支部队一律移驻在其他省份。
此外,安徽原绿营降军在此次南线作战中被证明忠诚可靠,颁发大汉步兵第九军番号,任命扬威中郎将周球为军长,从马庄武学抽调军官,对该部进行改编;另成立甘陕都督府,任命安西将军张勇为大汉甘陕都督,指派原礼部曹曹官张英转任陕西巡抚,所部两万八千余步兵被编为大汉步兵第七军和大汉步兵第十军,拨给战马六千余匹,火炮一百二十门,补充参谋军官五百余人,且抽调步兵第五军赵良栋部划归张勇辖下,在陕西西北筹建数个要塞军营,以应付四川马鹞子和葛尔丹的西蒙古军。
故值此整编之后,汉军的陆军正规部队被编组为十五个军,连同各地地方驻军在内,总兵力二十二万五千余人,其中骑兵五万余人,炮兵三万余人,火枪步兵十四万余人,而地方民团部队自直隶延展开来,东起鸭绿江、西至玉门关,北至长城塞外,南至江苏、江西,领地三千六百万人口之中十丁抽一,按大汉军制,农时种地,闲时训练,派遣军官掌握部队装备,至清点之后,总参谋部登载在册共计一百二十四万六千余人,所以,时至如今,林汉王朝不论是在兵力上还是训练、装备上,都已是东亚第一军事强国。
第十一节
接到总参谋部的紧急命令,施琅和杨海生半月后赶回了北京,回京之后未及歇息,立即率领手下的海军参谋军官等拟定出征计划。因为涉及极端机密的军事计划,所以两位将军的回京举动显得非常低调,并没有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北京乃至内地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很重视海军这个军种,许多官员甚至部分大臣都一直把他们当作昔年漕运的“运输队”看待,认为朝廷之所以重视海军,是因为当前漕运切断,不得不倚靠海运的缘故,并非是重视他们的战斗力。
林风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方才把直隶周边的几个兵站巡视完毕,在这次大整编行动中,陆军除了增编数个野战军之外,还另外开设了数个训练基地和军官学校,现在直隶境内,除了原来的丰台、滦州兵站之外,还增设了保定兵站和大同兵站,就地训练新兵补充部队,另外根据武学学督高士奇的建议,马庄武学分出一部师资力量,在保定府筹建了一所新的武学,按照这个培训计划,日后大汉军官的培养将正式进入正规化程序,其中保定武学以培养士官和营级以下军官为主,而马庄武学则升格为高级军官的进修学院,在地位上与“国子监”同等,由林风亲自掌握毕业安插事宜。
刚刚回到北京,林风就接到周培公奏报,总参谋部的远征计划已经大致拟定完毕,就等自己会商敲定,林风对这件事情一直非常重视,所以接到消息之后立即赶赴总参衙门,与周培公等人商议。
从今年正月算起,施琅和杨海生已经有多半年没有和林风见面了,实际上自从海军建军之后,这两位汉军元老大将的大部分时间都漂泊海上,而就算上了陆地,也不是去开拓港口就是去找戴梓崔发兵器,所以相对于汉军一众大将,他们的名声很小,按照茶馆里的传奇序列来看,杨海生作为与赵广元等一齐起兵的重将,居然才勉强排列到第五、六位,由此可见他们在朝野之中的地位。
不过这种荒谬的看法很快就会得到改变。
草草参拜,林风径自坐在上首,对周培公问道,“培公,计划这么快就做完了?!”
“是,启禀主公,臣自从领命之后,即派遣细作赴澳门聘请数十名葡萄牙客商、船长、水手来京,为总参衙门客座赞画,于诸位同僚一齐,草草拟定了一个方略,”周培公低着头,将奏折呈过头顶,恭谨的道,“现呈于座前,请主公定夺!”
这本札子很厚实,一眼望去厚厚一垛,林风随手翻了翻,放下札子,“太厚了,我回头再看,”转头望着施琅和杨海生,笑道,“不如你们给我大概说说——施琅,你先来!!”
“是,请主公稍坐!!”施琅躬身应命道,“启禀主公,臣等拟的计划,大概可以分成四个步骤,第一个计划,便是船只和人手的筹备。经过数月沟通筹备,咱们总参谋部在军统衙门的大力辅携之下,已与葡萄牙塔泽雷商会和欧姆商会达成协议,他们愿意将商会出售……”
“什么?!……”林风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把他们的商会买下来?!”
“是,臣擅做主张,请主公恕罪!”施琅微微皱眉,解释道,“臣和诸位大人商议多时,以为只能买下他们的商会,方才不会露出马脚——主公有所不知,一直以来,咱们华商的贸易路线大体都只在国内数港,最多也不过日本,南洋委实去得很少,而此刻若是突然说要买许多条大商船,准备直接去欧洲贸易,那些西夷会怎么想呢?!——即使他们不知道咱们是去打仗,那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广为流传罢?!”
“不错!”林风恍然道,“理当如此,你们做得很好!”
“主公谬赞了,臣愧不敢当!”略略谦逊,施琅笑道,“所以咱们就与塔泽雷和欧姆两位会长秘密商议,达成协议:即咱们大汉政府在他们的商会里秘密参股,由咱们掌握八成股份,而掌柜职位却依旧委任两位葡萄牙会长,此外,在内地的货仓、会馆以及船只的旗帜依旧挂葡萄牙国旗,此种秘密,不许外泄!!”
“欧姆商会?!……”林风呆了一呆,终于想了起来,“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他似乎对咱们大汉很有好感!!”
“不错,主公贤明,文成武德,泽被四方——咱们此次收买葡萄牙商会,这个欧姆先生可是居中本走,为咱们出了很大力力气!!”周培公赞叹道,忽然双膝着地,跪倒叩首道,“臣在此事上还些鲁莽之举,实乃死罪!!”
“哎!——我说培公,你跪来跪去,左一个罪又一个罪的烦不烦嘛,能不能少来这套?!”林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咱们君臣是什么关系?!犯得着么?!”
“是、是,谢谢主公宽宥!”周培公尴尬的站起身来,“这次收买葡萄牙商会,欧姆先生与我大汉朝廷通力合作,其实也不是没有条件……”他偷偷看了看林风,小声道,“欧姆希望能够加入咱们大汉国,另外还请主公赦封他为‘贵族’什么的……”
“‘贵族’?!……”林风愕然道,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他希望我封他什么爵位?!”
“这个倒没说,臣跟他说明白了,咱们中华的规矩是公、侯、伯、子、男,各享本分尊荣,不过他似乎听不明白,跟臣说了许多西夷的规矩,他们那边的……‘贵族’似乎和咱们中华大为不同……”周培公看上去有点恼火,“不过事急从权,臣答应为他于主公面前讨封,另外,他还说既然他是中国贵族了,所以他的两个儿子应当加入大汉军队,去马庄武学受训,为主公效命!”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林风此刻笑得前俯后仰,摆摆手道,“这个没一点问题——这个西夷爵位你不懂我懂,就按他说的办,回头叫他把家族谱系交上来,在咱们的宗人府衙门存档,我回头下个诏书,册封他为大汉男爵,嗯……就在辽东赫图阿拉那块地方划两个村子,作为他的封地!!”
“主公威加四海,四夷来投,真乃国家幸事,”周培公叩首道,“臣以为,此次于西夷战端一开,我恐英格兰、荷兰、西班牙等诸般蛮夷都会搅风搅雨,为瓦解分化计,我大汉应把欧姆……这个‘欧姆男爵’大人之事列为典范,以示我大汉泱泱上国,胸怀坦荡,凡愿效力者,皆可以瑞克将军与欧姆男爵为楷模,我主不吝封疆之赏,如此,方才能威服人心,以收兵不血刃之效!!”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么?!”林风想了想,郑重的问道。
“大有必要!!!”一旁的施琅突然插口,末了省悟过来,急忙向上官周培公拱手请罪,对林风躬身道,“启禀主公,臣在海上多年,与西夷交往极多,故明了此辈所思所想,主公有所不知,西人之地,一国有王,百姓却为分为贵族与平民两种,贵族父子相传,尊荣无比,平民多艳羡之,故百姓人家多有家训,与我中华一样,以振兴家声、列足贵胄为己任,以为后世子孙资本!”
“这个我知道,其实他们的所谓贵族和咱们中国的区别不大,我觉得似乎不能让他们叛国投敌罢了?!”林风皱眉道。
“或有不同,臣听人言,西夷的规矩古怪离奇,据说他们的爵位和朝廷关系不是很大,有时候甚至朝廷灭了,他们的爵位还被新主认可!”
“你的意思是……”周培公大惊道,“施琅将军的意思是……好比伪清击灭前明,开国立朝之后,明朝所封赏的爵位还被清廷承认?!”
看着周培公一副震惊莫名的表情,施琅大为尴尬,实际上他也是道听途说,心中也不是很有底,“大人明鉴,末将也是听西人流言,也不知真假!!”
“好吧,不管是真是假,姑且试之!”林风点点头道,“此事就按培公说得办——扯太远了,继续军议!”
“是,启禀主公,如此有了葡萄牙商会的掩护,咱们现在就有了九艘西式海船,”施琅拱手道,“这些商船臣去看过了,按西人的式样规矩,这些船只都叫‘西班牙帆船’,其中有一艘是西班牙大帆船,另外八艘是中型帆船,若是出海的话,大帆船可满载载员四百六十余人,中型帆船三百二十余人……”
“不能多载些人么?!”
“回禀主公!!”施琅苦笑道,“刚才臣说的就是满载了——一般这些船只出海,若只是贸易而不是海战的话,大帆船一般只有一百四、五十水手便绰绰有余,而中型船只更少,只要六、七十人便够了,商船以贸易为主,当然要尽量节省舱位载货啊!!”
“那这可就难办了!!”林风呆了一呆,摇头苦笑道,“两千大军,这点船咱们根本运不过去嘛,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开舰队过去?!——那还能叫奔袭么?!”
“启禀主公,也还有办法!!”杨海生沉默已久,这时突然上前道,“周参谋长、老施和咱几个倒也想了个办法,不过得委屈咱们的将士了!!”
“什么办法?!”林风转头看这杨海生,“你跟我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叫咱们的兵士打扮成奴隶!!”杨海生笑道,“主公您不知道,那些红毛鬼子就喜欢到处掠夺人口当奴隶,数以咱们这次就来个鱼目混珠,把咱们将士打扮成奴隶,和那些黑人、南洋混血土人什么关在一起,在进港临检时就跟他们说是咱们是贩卖奴隶的,到了海上面再出来透气,另外再搞点茶叶、丝绸等一些请便的货物充样子,如此一来,那运兵的事情不就解决了?!”
“除了港口临检之外,在海上也会有他国海军要求停船检查的!”林风犹豫的道,“这一招风险不小,而且很容易露出马脚!!”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杨海生收敛嘻笑,首次露出慎重的神情,“此去欧洲,行程万里,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不论成功失败,咱们的将士都难得活着回来,反正是拼命,那还怕什么风险?!”他恶狠狠地的道,“就是这个卖命活,没风险要上,丢老命也还他妈要上!!”
沉默半晌,众人一时无言。林风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老施,你继续说!”
“是,启禀主公,以上便是第一个步骤,此外就是人的事情了!”施琅偏过头去,看着杨海生道,“偷袭劫掠,正是杨将军的擅长,还是请他来说罢!”
“老施客气了!”杨海生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对林风道,“主公,咱们这次奔袭欧罗巴,拟定派两千精锐死士,而这两千精锐却并不是去打海战,是要在别人的港口城池里打巷战,所以我的手下不太合适干这个,咱们要选精锐的陆军士卒!!”
“这个我知道,那天我就交代周培公着手去找了!”林风转头看着周培公,“培公,此事办得如何?!”
“回禀主公,此事已办妥,”周培公点头道,“臣及总参衙门各位同僚精挑细选,以三大条为主:第一,宗族在我大汉境内,且家有产业,有父母兄弟,可为朝廷密切控制;第二,精悍勇敢之士,至少是经过辽东之战和葛尔丹之战的老兵,训练有素,忠诚果敢;第三,本人以报效大汉、效忠主公为己任,皆为慷慨赴难之士,自愿离家万里杀敌报国!——总参衙门绝不威胁强迫,亦不隐瞒,此次出征,必然有去无回,出发之日便是出殡之时,咱们文武大臣会仿效昔日燕太子送荆轲故事,在港口设酒戴孝,为将士送行,此外,大汉朝廷厚恤,荫泽功臣子孙,必不薄待!!”
“很好!”林风脸色阴沉,缓缓点头,“人征齐了?!哪位谁领军?!”
“回禀主公,已征召两千四百二十二人,骑六军慕容鹉上校自愿领军出征!!”周培公低头回答道,“此外,海军也征召了四百余将士,孙茂上校和钱四苟上校支援领军出征!!”
“人是不是太多了?!”林风算了算,“这么说就有三千多人,如果加上随军的葡萄牙商人水手和那些黑人、南洋土人奴隶的话!”
“主公想岔了!”杨海生摇头道,“咱们已经在辽东秦皇岛设立兵站,这些人得在那边训练六个月,如此方可勉强上船出海——您想想罢,这些人都是陆军军士,骑马打仗那是本行,但坐海船的恐怕就不行了,卑职在这里估计,就算朝好的想,这两千四百多陆军士卒能有七成合格就是万幸了!!”
“六个月?!”林风愕然道,“不会太久了点罢?!”
“至少要六个月!!”施琅摇头道,转眼看着林风,神色坚定之极,“启禀主公,这便是第三个步骤了,那就是练兵备战——臣十余岁便出海作战,不敢妄自菲薄,自以为于海战一道还算了然,就臣的经验来看,这些士卒自幼生长陆地,多数还不会游水,所以要让他们习惯风浪漂泊,最少也得六个月!!”
“六个月……”林风摇头苦笑,“六个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启禀主公,正是如此,”杨海生上前补充道,“您不知道,此去欧洲,这些士卒至少要在船上过八个月,如此长途漂泊,除了习惯风浪之外,还得强健体魄,习得海气,不然的话定然会有痢疾瘟疫之类,其实就臣来看,这次远征臣不怕敌国临检也不怕海盗袭扰,最怕的就是将士水土不服,若真是如此,未等部队开到欧洲,弟兄们就在船上病死了!”
“说得不错,要带一些有经验的郎中!!”林风点了点头,忽然省起,对施琅道,“还要多带蔬菜、黄瓜、桔子之类东西,不然肯定会得病!”
施琅愕然道,“主公您也知道此类土方?!”
“什么土方?!”
“橙子黄瓜啊!”施琅用钦佩的眼神看这林风,“主公果然渊博,其实咱们福建广东在海上跑的人都知道,出海远行一定要多带蔬菜水果,不然光吃米面腌肉就一定会得‘妈祖病’,全身酸软脱力而死!”他微笑道,“这可是三宝太监传下来的法门,灵验得很!!”
什么妈祖病,林风摆摆手,懒得和他解释,“还有什么?!”
“是,回禀主公,在六月训练之中,士卒除了习惯风浪,在近海试航之外,还得向随军的葡萄牙人学习西人语言,以为后计!”施琅告一声罪过,走上前来,翻开那本札子,“主公您看,咱们还得在秦皇岛一地大兴土木,仿照西班牙港口修个‘假城’……”
“什么?!……”林风吃惊的道,“什么叫‘假城’?!”
“这就是第四个步骤了,”周培公接口道,“主公明鉴,咱们这次在澳门找了不少有经验的客商,他们之中很有几个去过西班牙而且精擅西洋绘画的,于是咱们就让他们给咱们话了几个草图……主公您看——”
林风循声望去,之间札子中间折叠着一副西洋画,分别描绘着两个充满欧洲风味的城市草图,这时周培公将它慢慢展开,解释道,“启禀主公,西人的城防和咱们大不相同,咱们的许多兵士和将领从来没打过这样的城池,若是到时候因为敌情不明误了大事,岂不冤哉?!”
“哦?!……”林风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咱们就按照这个草图自己修个模型,然后叫军队在这里进行演习训练?!”
周培公呆了一呆,刚才林风说的几个名词他都不是很懂,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明白了,当下点头道,“正是如此,主公明鉴。”
“那这些……”林风指点着油画道,“这两座城市叫什么名字?!”
“这个小一点的叫‘拉科鲁尼亚’,”周培公稍稍皱眉道,“主公恕罪,因为咱们军力不多的关系,臣此次尽量挑选城防较弱的城池攻打,主公原先所说的那个什么‘直布罗陀’实乃西班牙第一军机要地,扼地中海之咽喉,故西班牙在那处驻扎了不少军队,此外还在附近的岛屿建有炮台,大队战舰巡防严密,一般普通商船实在无法轻易靠近,所以臣等以为,既然以报复杀戮为主,那自然不必去碰敌军大军为好!”
“有道理,呵呵,培公过滤了,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具体打哪个港口不重要,重要的是杀多少人!”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能杀死几万西班牙妇孺百姓寡人就心满意足了,管他是哪个城市!”
“是,主公圣明!”周培公点头道,“所以臣选择了两个城池,一个就是这个‘毕尔巴鄂’,另外——”他手指移动,指着油画另外一边道,“这个城池叫‘萨维利亚’!”
“为什么选择这两个当目标?!”林风笑道,“西班牙是海上强国,我想港口一定不少罢?!”
“是,回禀主公,据葡萄牙客商称,西班牙一共有二十几个港口,臣在其中仔细盘算周详,方才定下这两个!”周培公点头道,“这个拉科鲁尼亚驻防军队约莫四千多人,大型战舰六、七艘,城池里有六、七万百姓,咱们之所以选择它,一个是因为它防御不强,咱们成功的几率大一些,另外就是和葡萄牙很近,咱们可以借着葡萄牙商会的人脉和关系便宜行事,进退两安,方便用兵!!”
“那这个萨维利亚呢?!”
“回禀主公!!”周培公肃然道,“若要拼死一击,震骇西班牙全国,咱们就去打萨维利亚!您看——”他指点这油画上的城市道,“这个萨维利亚并非沿海港口城池,而在西班牙内地的一个内河港口——此去欧洲,行程三四万里,其中军情繁复,变化多端,咱们远在中华,岂能料到,若是情况一切堪好,带队将官有绝死拼杀之意,便以葡萄牙商会的名义,循西班牙瓜达尔基维尔河而上,深入帝国腹地,在敌军眼皮底下屠灭他们的第二大城池!!”
“第二大……城池!!……”林风倒抽一口凉气,呆呆的看着周培公,他本来以为自己万里偷袭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这批手下一个比一个胆大,偷袭不算,还要偷袭敌国的第二大城市,他不能置信的道,“这……两千人打得下么?!——那个什么‘萨维利亚’有多少人?!”
“回禀主公!!”施琅拱手道,“据葡萄牙客商说,大概有六至八千余士卒,另外还有些内河水师小船,为缉拿盗匪之用!”
林风缓缓定下心神,皱眉道,“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我恐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回主公的话,”周培公镇定的道,“咱们这次远征欧罗巴,本身就是冒险,既然是冒险,那就索性冒得更大一点,又有何妨?!您看——”周培公俯身上前,指点着油画道,“听西人言,这个城池繁茂异常,大洋那边什么‘新大陆’的地方来的船都走这里贸易,往来人等极为复杂,黄金、象牙、丝绸、茶叶、瓷器、香料、奴隶等都在此处集中贸易,咱们正好可以借此混入,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此处明为险地,实则却为灯下之盲,安全得很哪!!”
“据谍报言,萨维利亚有居民、商客等近二十余万人,且久无战事,太平久矣,若我军突袭成功,依咱们大汉精锐的战力,猝不及防之下,敌军那几千城防军大有可能一战崩溃,如此,我军四处劫掠,散步海盗来袭或大食国来攻等谣言,把奴隶释放出来,发给武器,然后再四处纵火焚烧,把几个城门堵死,不准居民逃离,若是布置得当,一切顺利,这二十余万敌国百姓,应该可以全部屠尽!!”施琅沉声道,“臣是就在军中,依卑职的经验来看,要是在太平时节突然受袭击,不命敌军身份兵力,临近的援军若要作出反应,至少也得十二个时辰,而若是兵营分驻较远,就集结兵力也很麻烦,那时间就拖得更长了,所以只要击破当城守军,那以后的屠戮妇孺之类,便大可从容行事!而把萨维利亚那二十万人全数烧死之后,我军便弃船上岸,全军化为骑兵,肆虐西班牙腹地,避过敌大军锋芒,走村落集镇,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可撤往葡萄牙一带,也可朝法兰西等方向钻进,慕容鹉上校马贼出身,此种战法娴熟非常,定可胜任……”
“全军化为骑兵?!”林风失声道,“哪里来的马啊?!”
“启禀主公,西夷那边惯用马车,萨维利亚是个大城,贵族应该不少,所以城破之后,咱们应该可以缴获大批驯良的马匹!”
“撤往葡萄牙恐怕不行,屠城这种事情一干下来,恐怕举国震惊,大军围剿,葡萄牙就算不协同西班牙围剿咱们,也是绝对不会让咱们过路的!”林风摇头道。
“主公有所不知,”周培公上前道,“臣听说西班牙国内也不是很太平,据说他们国土西北方有一个异族,就很想当年建酋努尔哈赤与大明的关系一样,明着是受西班牙人统治,其实心中不忿,常思反叛,所以咱们要是能够利用轻骑穿插,撤到那里,再想办法收买当地人心,结为盟好,西班牙围剿起来恐怕也不是很容易罢!”
听到这话,杨海生嘿嘿怪笑道,“最好真的象努尔哈赤那老鞑子一样,那些子西夷借着咱们这股东风,挑起西班牙内战才好!!……嘿嘿……”
“哦!!……”林风沉吟半晌,转头道,“这个就让带队将官便宜行事,大军在外,不可把计划定得很死,不然那就是掣肘了!!”
见林风应允,周培公趁势翻到最后一页,奏报道,“主公,此次远征,耗费巨大,经总参衙门仔细计算,买船、办货、购买奴隶、修筑假城、训练损耗、随军军费、出征补给以及士卒抚恤等,共计需白银一百七十四万余两!!”
“不妨,只要能给欧洲一个教训,再多几百万两老子也认了!”林风摆摆手,大气的道,“此去万里,跨越几大洲、几大洋,你们一定要计议周详,一切物资需要,都要给将士们准备妥当,此外……”
正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怒喝,“李上校!!——请让开,我要见陛下……”
“咳……咳……回羽林将军的话,主公正在内堂商议军机,还请……”
听到这里,林风不觉皱了皱眉头,大声喝道,“李二苟,是不是瑞克?!”
李二苟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回禀主公,羽林将军求见!!”
“知道了,叫他进来!”林风点了点头,转头对周培公三人道,“三位爱卿先下去罢!!”
第十二节
“好了陛下,请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瑞克满脸涨得通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神色愤怒之极。
林风端端正正的坐在大椅上,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大厅内一阵沉默。
“……羽林将军瑞克·拉歇尔,拜见国王陛下!!”瑞克一阵尴尬,随即省悟过来,单膝着地,俯下身来。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大汉国的将军,寡人还以为你忘记了!”
“是的,我是大汉国的将军!!”瑞克抬起头来,执着的道,“那么,为什么要去远征欧洲,您能告诉我么?”
林风皱了皱眉头,这个计划万分机密,他事前早已向周培公等人交代,不许透露出去,也不知道瑞克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远征欧洲?!”
“不……不,我不是说我们不能与西班牙开战……”瑞克很快发现了自己的语病,急忙纠正道,“我是想请问您,陛下——您为什么要命令军队去屠杀平民,您为什么要下达那种卑劣的命令?!”
“你怎么知道我下达了这种命令?!”
瑞克勃然大怒,腾身站起,大声道,“噢,上帝,您难道还要欺骗您的将军么?!——两个星期之内,周培公将军在我的部队里调走了大批精锐的士兵的军官,他们都是我忠实的伙伴,您以为我会不知道么?!”
“原来如此!”林风心下了然,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着满脸怒色的瑞克,平静的道,“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陛下!”瑞克大声叫道,“我们是军人,不是野兽,他们的武器只会对准敌人,而不是无辜的妇女和儿童,是不是这样,陛下?!”此刻瑞克神色复杂,愤怒中混杂着一丝悲哀和失望,眼巴巴的看着林风,哀求道,“请回答我,陛下——请告诉我,这是一个无耻的谣言,您是仁慈的、勇敢的……您不会这么做的,对么?!”
林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就是要这么做!!”
“……”瑞克瞪大了眼睛,“但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义务这么做,我也必须这么做!!”林风冷冷地道,“我是大汉国王,我必须庇护所有中国人——西班牙人在吕宋岛上屠杀了三万中国侨民,中国妇女和儿童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南海,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所以您就去屠杀西班牙人的平民?!”瑞克咬了咬牙齿,“这是不对的,我知道,吕宋岛的那些西班牙人全是无耻的刽子手,凶残狠毒,无恶不作——但这与那些西班牙平民有关系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手抚胸,躬身道,“我愿意率领军队,替您消灭那些无耻的罪犯,但是,请您收回您的命令,不要将愤怒发泄到无辜的妇女和儿童身上!!”
林风怔怔的看着瑞克,忽然哑然失笑,饶有兴味的看着瑞克,“将军,您的意思是——‘您替我去消灭他们’?!……”
“是的,陛下,如果您愿意!”
“好吧,瑞克先生,我问你,你现在住在哪里?!”
瑞克吃了一惊,愕然道,“城东柳树胡同……”
“你的邻居尊敬你么?!”
“当然——我是王国的将军,”瑞克皱眉道,“按照大汉国的礼节,他们见了我,要下跪问候!!”
“很好,那他们歧视过没有,或者有没有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
瑞克想了想,断然道,“没有,虽然我是外国人,但大汉国的人民都尊敬我,我听说北京的茶馆里有很多传言和故事,我在那里是英雄人物,勇敢而忠诚!”
“那你的部下呢?!他们有没有对你阴奉阳违,不服从您的命令?!”
“没有,这不可能!”瑞克昂然道,“近卫军全体军官和士兵都是我的伙伴,他们信任我、尊敬我,彼此象兄弟一样友好相处,我的命令无人违背——就像在山西和鞑靼人交战那次一样,即使我命令他们在黑暗中去死,亦无人犹豫!”
林风点了点头,“是了,那我现在问你,有人要屠杀大汉国的百姓,侮辱你的部下,你会怎么做?!”
“那就是我的敌人,我会击败他们、碾岁他们,让他们统统下地狱去!”瑞克慷慨激昂,“毫无疑问,即使是战死在战场上,我依然毫不犹豫!!”
“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那些尊重您的人民,有三万人被无耻的杀害了,”林风沉重的道,“他们是如此的善良,他们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但是他们被西班牙王国的总督,被西班牙的正规军屠杀了!!”
“这……”瑞克猝不及防,呆了半晌,“这我知道,所以我愿意替您去讨伐那些恶棍!!……”
“不是替我!”林风突然截断了他的话,指着瑞克的鼻子道,“是替你自己——大汉国的百姓尊敬您、爱戴您,大汉国的军人信任您、服从您,您觉得你没有义务去保卫他们么?!先生?!”
“是!……”瑞克怔怔的看着林风,缓缓点头,“是的,我必须保护大汉国的人民!!”
“我亦如此!”林风沉声道,“所以我下达了远征命令!”
“但是……可是……”瑞克猛的省悟过来,急忙辩解道,“但是您的命令不是讨伐犯下恶行的西班牙军人,而是无辜的平民!!!”
“无辜?!”林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瑞克,“你认为那些平民真的是无辜的么?!”
“当然,我的陛下!”瑞克毫不犹豫的道,“这毫无疑问,战争是军人的事情!”
“那好,我问你!——假如某个罪犯,他用双手杀掉了很多无辜的人,然后用下身强奸很多可怜的妇女,你认为,我们应该对他处以什么样的刑罚?!”
“绞死他!”
“是么?!”林风失笑道,“我的将军,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杀人用的是双手,强奸用的是下身,所以我觉得他身体上其他的部位是无辜的,比如脑袋、眼睛、鼻子、大腿、脚掌什么的——你说要绞死他,这肯定是不对的,因为手和下身犯罪而牵连到无辜的脖子和脑袋,您不觉得这非常残忍么?!”
瑞克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觉得我的理论是正确的么?!”
“当然不,噢,我的陛下!”瑞克摇头道,“请饶恕我的无礼,您的这种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
“很好,其实我也不认为这种说法是正确的,看来我们在这一方面达成了共识!”林风点头道,“这正是我远征西班牙的,去报复敌国百姓的理由!!”
“陛下……这……”瑞克此刻显然有点想不明白,结结巴巴的道,“这……不是一回事!!……西班牙人民……”
“这就是一回事,是同一个道理!”林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些犯下罪行的是什么人?!是他们国家的正规军队,而下达命令的是政府任命的合法官员,他们用他们国家的意志来屠杀我们无辜的人民——他们的军队是哪里来的?是西班牙平民中征召而来;他们的战舰、武器是哪里来的?!是西班牙平民替他们制造出来的;他们在吕宋岛屠杀抢掠的财产哪里去了?!运回了西班牙国内让平民分享!——好吧,将军阁下,请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关系?西班牙平民是哪个器官无辜了?!是眼睛还是鼻子?!”
“……”
林风提高声气,脸上怒色一闪而瞬,大声道,“西班牙是一个什么国家?!那是一个无赖国家,马德里是一个什么地方?!它是欧洲的邪恶轴心!!——还记得新大陆的玛雅人么,当西班牙人到达哪里的时候,马雅人把他们当成尊贵的客人,捧出了美酒佳肴,热情的招待他们,但是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酒足饭饱之后,掏出武器对准善良的主人,说:嗨,你们这些傻瓜,我们是来抢劫的!——让全世界善良和平的人们作证,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西班牙人更卑劣的种族么?还有比恩将仇报更无耻的行径么?!”他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瑞克,冷笑道,“这样一个卑劣无耻的国家,这么一群丧尽天良的杂种,你认为我不应该去惩罚他们?!”
“但是……”瑞克涨红了脸,纳纳的道,“他们……他们都是……都是野蛮人……”
“狗屎!!”林风突然怒发如狂,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瑞克将军,我警告你,你现在是一个光荣的中国人,是受高贵的中华文明熏陶的大汉将军,你要把自己和那些无耻的欧洲强盗划清界限,抢劫、杀人、强奸、欺骗贸易、掠夺人口、贩卖奴隶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不论是伊斯兰的真主、佛教的菩萨还是天主教的上帝,都是明令禁止的,是被全体文明的人类唾弃的!”林风忽然腾身站起,指着瑞克的鼻子道,“瑞克将军,你告诉我,上帝是不是叫你去欧洲贩卖黑奴?!耶稣有没有让你去抢劫别人的财产?!圣母玛丽亚有没有允许你强奸妇女?!——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你告诉我——请回答我!!”
“……”瑞克满脸惭愧,他抬起双手遮掩着自己的表情,尴尬的道,“没有的……万能的上帝,我有罪……”
林风怒气渐消,缓缓坐下,“现在,欧洲已经堕落了,这个世界进入了黑暗和血腥的时代,以前绚烂的欧洲文明已经堕落,地球上唯有伟大而光荣的中华文明照耀着全体人类——瑞克将军,你放开眼睛看一看,我们的人民漂洋过海,给当地人带去的是尊重和和平,而欧洲人——包括邪恶的不列颠、无耻的西班牙、罪恶的荷兰、虚伪的法兰西以及血腥的俄罗斯,他们到了哪里,灾难和死亡便笼罩哪里,这是所有神明都不能宽恕的,这是一切爱好和平、信奉善良和公允的人民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作为光荣伟大的中华文明的代表者,我必须纠正这一切,让朝深渊堕落的欧洲清醒过来,回到文明的世界!!”
瑞克不能置信的看着林风,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耗费了巨大的资金,忍受了痛苦的牺牲,两千名肩负着正义与文明使命的勇士奔赴万里之外,就是要让欧洲从麻木中省悟过来!!”
“上帝……我的陛下,您的意思是……用屠杀妇女儿童的手段来……”瑞克结结巴巴的道。
“是的,这很无奈,但也是唯一的方法,鲜血和悲伤才能让人清醒,您知道么,每当我想起欧洲人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我的心就在流血!!为了全体欧洲人民的利益,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瑞克呆呆的看着林风,“陛下,请恕我直言……您即将面对整个欧洲的怒火!”
砰的一声,林风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怒发如狂的道,“欧洲正在面对整个中国的怒火!!”
“虽然很不恭谨,但作为您的将军,我必须提醒您,”瑞克严肃的道,“这或许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大汉国的人民将因此蒙受苦难!”
“我正在准备一切,以便让全体人民迎接这场战争!!——现在远征军需要训练六个月,然后出征欧洲,也需要八个月,当战争爆发之后,消息从西班牙伊比利亚半岛传到东南亚至少也要六个月,所以我有两年的时间来准备战争!”林风肃容道,“我会统一中国,整顿海军和陆军,发动六千万人民来与欧洲决战!!”
瑞克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战战兢兢的道,“这……值得么?您希望达成什么目的?!……”
“为了正义和文明,为了全体人类的利益,我们中国人愿意付出一切,”林风义正严词的道,“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欧洲已经被黑暗笼罩,由文明世界堕落为野蛮人的聚居地,以杀戮为己任、以抢劫为荣耀,泯灭人性、丧失了善良的本性,先生,您是从欧洲来的,这一切还需要我说明么?!——欧洲的人民被贵族和教士肆意欺凌,土地被他们霸占、财富被他们勒索,一层又一层不公正的法律束缚着他们,然而这还不够,这些邪恶的贵族和教士还想把他们罪恶的统治的扩散到全世界,他们逼迫平明组成军队,驱赶他们走上军舰,去掠夺和杀戮其他无辜和善良的人们,并且无耻的宣称是‘传播文明’——上帝作证,您认为我是不是在编造谎言,是不是无中生有?!”
“是的……有时候是这样的……”瑞克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似是而非,皱眉道,“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这都是事实,正如你,瑞克先生,你是一位具备骑士精神的军人,勇敢、忠实、怜悯,但是他们是怎么对待您的?!——贵族欺凌你,然后国王站在不公正的那一边,整个社会排斥您,您被迫逃亡,被迫去非洲做一些您不愿意做的事情,这都是不公正的,这说明欧洲的正义堕落了,社会的秩序被扭曲了,我们必须为此努力,让欧洲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林风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殷红,挥舞的双手道,“现在欧洲所有的政治制度、伦理道德、社会精神乃至所有的科技都堕落了,滑到了邪恶的那一边,必须全部被摧毁,然后用中华文明来改造他们——整个西方世界必须东方化,让被摧残压迫的欧洲人民获得幸福和自由!!”
瑞克怔怔的看着林风,皱眉深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南怀仁先生建立一所大学么?!”林风朝瑞克问道,旋即自己给出答案,“我希望欧洲有更多的有识之士省悟过来,向中国派出留学生,接受光荣而伟大的中华文明的熏陶,摒弃邪恶血腥的欧洲习惯,来东方学习我们先进的学术——包括哲学、人文学、社会道德、先进的政治制度等等,我希望那些麻木不仁的人们能够从东方学到‘礼义廉耻、忠孝仁义’,改造他们野蛮而落后的风俗和习惯,朝文明世界靠拢。”
“噢……上帝!”可怜的瑞克渐渐从一连串打击中清醒过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的陛下,您所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的欧洲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我们不是野蛮人,这毫无疑问!”
“是么?!”林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瑞克,“举两个例子:欧洲的贵族是不是流行戴假发——就是那种用野兽的皮毛编织而成的那种恶心玩意?!还有在脸上涂抹许多颜料?!”
“是的……”
“好吧,那你见过象印第安或者非洲丛林部落里的人们?!”林风大笑道,“他们是不是也是头上戴上许多猪头狗头之类的东西?然后脸上再画上什么花纹之类?!”
瑞克马上明白过来,心中仿佛受到沉重一击,颤声道,“是……是的……”
“另外再说饮食习惯,欧洲的贵族是不是流行吃牛排,而且必须不能烤熟,要半生不熟,要血淋淋的才叫好吃?!……”
“是……有的地方是这样……”
“所以……”林风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我亲爱的将军,这一切还不能证明些什么么?!——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官员去干那种无聊的蠢事?!”
“……”
“其实我们中华文明里也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但比起欧洲来,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林风微笑道,“在这里,即使是最最低贱、最最穷困的农民,只要他愿意努力,刻苦学习知识,然后参加科举考试,他就有可能成为国家的宰相,成为除皇帝之外的第二号权力人物,绝对没有任何人因为他就是穷人、他父亲或者祖父不是贵族就歧视他,你说是不是这样?!——欧洲能做到么?!”
“……暂时……暂时还没有,我的陛下!”瑞克黯然神伤,却依然坦然承认。
“这一切都必须要改变,人民需要自由和幸福,欧洲现行的伦理道德和社会秩序都是罪恶的,都必须东方化!!瑞克,为了全体欧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必须向欧洲的邪恶势力宣战!!”林风恶狠狠地道,“正如你原来跟我说的,象骑士那样,为正义和人民去战斗!”
“您……您要入侵欧洲么?!……”
“入侵?!……”林风哑然失笑,摇头道,“不,我入侵欧洲做什么?距离上万公里,您认为我可以有效统治那里么?!——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欧洲人民的利益,为了全体人类的光荣,我不需要欧洲的一寸土地,亦绝不掠夺欧洲的一丁点财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看着瑞克,大声说道,“我只希望所有的欧洲人都能以和平和善良为美德,不再去掠夺和杀戮,向往先进的文明世界,每一个欧洲人都以说中国话为荣,能明白礼、义、仁、智、信,能背诵孔孟圣贤流传下来的训诫,尊崇宽容、仁慈、怜悯等高尚情操,然后大家一起努力,砸碎那些无耻的桎梏,抛弃那些代表贵族和教士等吸血虫的习惯,不再吃血淋淋的牛排,吃精心烹饪的食物,穿丝绸衣服,住进温暖的、结实的、漂亮的中华式房屋,和我们携起手来,一齐在大地上幸福和生活!!”
瑞克动容道,“您的伟大和仁慈无人能及,我的陛下,我为能在您的领导下战斗而感到光荣!!”
林风点了点头,严肃道,“我正在这么做,西班牙只是一个开始,为了拯救整个欧洲,血腥和杀戮是无可避免的,正如宽容和怜悯的骑士也要装备利剑一样,为了整个欧洲的觉醒,西班牙人民也必须为此作出牺牲!!”
瑞克垂下头来,迟疑半晌,抬头朝林风问道,“陛下,若是……若是欧洲的那些邪恶的贵族和国王不能接受文明,您打算怎么样?!”
“那还能怎么样?!”林风毫不犹豫的道“战斗,我们必须战斗,我相信正义终会战胜邪恶,我们会击败他们、碾碎他们,光荣属于欧洲,孔子照耀世界!!!”
第十三节
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俄罗斯帝国远东行省三等文官伊霍诺夫斯基一行再次抵达北京。没有任何意外,他们肯定是迟到了,当俄罗斯使团递上国书的时候两国的外交官员都不免感到有些尴尬,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当林风生儿子的消息传到尼布楚的时候,事情已经都过去个把月了,但是就大局着眼看,远东总督依然还是派出了祝贺的使节,按照计划来看,使团如果加快速度的话,从黑龙江流域赶到北京或许只要个把月就成了,但没料到在路上遭到了东蒙古部落的骚扰,一路上打打停停躲躲藏藏,竟然走了两个多月,所以当他们到达北京的时候林风满月酒都摆了几个月了,所以外交文件上的措辞就未免显得有些古怪了。
伊霍诺夫斯基此行的任务是重新修订两国的军事条约。自从上次与汉军结盟之后,俄罗斯帝国在远东捞到了不少好处,因为清廷的辽东政权被林风彻底消灭,俄罗斯人在远东的开拓进度加快了不少,虽然在这个结盟过程之中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就长远利益来看,显然是可以接受的。
俄罗斯帝国本来以为,开拓远东的唯一障碍就是清廷政府,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可能太过乐观,当八旗势力覆灭之后,新兴的东蒙古科尔沁很快就填补了这一空白,目前远东的殖民政府遭遇到了东蒙古骑兵部队的阻击和围攻,而且更令人头痛的是,相对于之前的八旗军队来说,科尔沁的部队居然装备了不少先进的火器,尤其炮火十分猛烈,隐隐对坚固的城堡工事构成了威胁,除此在外,他们还惊恐的发现,这些“野蛮的鞑靼人”居然还拥有许多火绳枪,虽然不至于全体列装的程度,但这也不是势单力孤的殖民者所能匹敌的。
万般无奈之际,殖民者们终于想起了他们亲爱的盟友汉王殿下,与此相对的,他们目前的处境简直与几年前同出一辙,甚至更为糟糕,所以按照历史经验来看,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当然还是在北京。不过这一次殖民者们显然谨慎了许多,不象第一次那样鲁莽,到底俄罗斯帝国的力量主要集中在欧洲,相对来说作为一方军政势力,不论东蒙古科尔沁和是他们的北京盟友,只要他们愿意,任何一个都可能把开拓者们碾得粉碎。
幸运的是汉王殿下的记性实在是非常之好,要知道作为一个独裁者,他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事务,接触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伊霍诺夫斯基不敢奢望国王陛下还能记得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而这次他显然非常走运,因为在中国语言的发音来说,“一伙懦夫死鸡”实在是意蕴深长,汉王殿下居然还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一听说老朋友再次出使中国,马上就传诏礼部曹,在中南海王府里接见了他。
“这位不是鸡大人么?!——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才一见面,未等伊霍诺夫斯基行礼,林风便亲热的叫道。
伊霍诺夫斯基尴尬非常,经过一年多的刻苦努力,他总算是对汉语这门高深学问略窥门径,据他所知汉王殿下的这种称呼是绝对错误的,不过作为外国使节来说,纠正一位国王的礼节性错误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当下只得苦笑着行礼道,“俄罗斯帝国滨海行省三等文官伊霍诺夫斯基·霍诺维茨,拜见大汉王国陛下,敝国大小沙皇及长公主苏菲亚殿下谨祝国王陛下……”
“客气了、客气了!”林风打断了他的唠唠叨叨,摆摆手,笑嘻嘻的道,“鸡大人就是这么客气,来来来,请坐、请坐!”
“谢谢国王陛下!!”
“我听礼部的人说鸡大人这次是来给我儿子捧场的,按规矩来说我得摆酒请客——您说吧,想吃什么尽管说,甭客气!!”
“国王陛下,您真是太慷慨了,”伊霍诺夫斯基略略谦逊,随即正色道,“国王陛下,其实这次我来大汉国,一是为了祝贺小王子的诞生,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加深两国的友谊!!”
“那是,您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中国和俄罗斯帝国是什么关系?!——那可是一……山带水,血肉兄弟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您说话,咱们中国兄弟一定两肋插刀!!”
“噢,您真是一位仁慈的君王!!愿俄罗斯帝国和大汉王国世代友好!!”伊霍诺夫斯基作出一副感动的神情,动容道,“能有大汉这样的邻国,真是上帝对俄罗斯人民的恩赐!!”
“嘿嘿,鸡大人就是鸡大人,说话贴心得很哪!!”林风眉开眼笑,端起茶杯道,“来!——请喝茶!!”
“谢谢国王陛下!”伊霍诺夫斯基浅浅啜了一口,“其实我这次来,是奉了沙皇和苏菲亚公主的命令,希望能与陛下修订军事条约!”
“这是好事情嘛!”林风笑道,“怎么个修订法?!”
“是的,正如我们两国原来约定的那样,现在的远东地区生活着不少野蛮人,他们对抗文明,同时又拥有相当强大的武力,所以同为文明国家,为了维护公正的社会秩序,我们必须携起手来,将他们消灭掉或者纳入正常的秩序当中!”伊霍诺夫斯基慷慨激昂的道,“经过初步的合作,我们终于将盘踞在辽东地区的野蛮人政权消灭了,但是北方草原之上依然还有不少类似的家伙,所以我们希望大汉王国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为一切向往文明和秩序的人民而努力,与我们一齐剿灭那些鞑靼人部落!”
“哦?!”林风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鸡大人,你到底是在说什么?!——别侃来侃去的,老实说吧,你们这回想搞哪个?!”
伊霍诺夫斯基脸上一红,干咳一声,“咳……咳……我国政府的意思是,这个希望能与贵国进行军事合作,一齐剿灭盘踞东蒙古科尔沁汗国!!”
“嗨!原来是要搞科尔沁不是?说明白不就结了?!哎,我说鸡大人,您别一口一个正义啊人民什么的,其实本王是个粗人,向来只会行军打仗,你说深奥了我听不懂!”林风摇头一笑,“我说老鸡啊,虽然咱们两国交情深厚,但这个事情实在是有点难办哪!!”
伊霍诺夫斯基皱起眉头,急忙问道,“请问陛下,您到底有什么难处呢?!”
“咱们大汉国和东蒙古科尔沁部的关系也不错啊,你不知道,其实科尔沁汗王布尔亚格玛这个人也很够朋友,我看你们之间应该是有点小误会,要不本王给你们做个和事佬,把这点小麻烦摆平如何?!”
伊霍诺夫斯基目瞪口呆的看着林风,苦笑道,“这个……这个我们之间的矛盾很大,恐怕是很难和平相处的!!”
“那可就真不好意思,”林风摇了摇头,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你不知道,前不久科尔沁王还给我送了五千匹战马一万两黄金,而且还要把他的干女儿送给我做夫人,这交情可真不浅哪!!”
伊霍诺夫斯基闻言笑道,“陛下恐怕是有点健忘了,我听说前不久您就亲自统帅大军,和西方的准葛尔汗国大战一场,杀了几万鞑靼人吧?!”
“没错啊,”林风点头道,“所以我才和科尔沁关系好嘛——老实说吧,就是这么一档子事,所以我们大汉国才和科尔沁结盟了,现在他不就已经率领大军出征,去土尔扈特那边痛打落水狗了么?!现在咱们就是在给他看住后门,要不科尔沁王怎么会给我送这么重的礼呢?!”
“噢,我的陛下,您知道么?!”伊霍诺夫斯基急忙道,“鞑靼人一向野心勃勃,无论东蒙古还是西蒙古,同样野蛮而粗鲁,你想过了么,若是他们之间有一方统一了草原大漠,那咱们俄罗斯帝国和大汉王国将面临同样的危险!!”说道这里,他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苦笑道,“陛下,难道您忘记成吉思汗了么?!”
“唉,鸡大人不要危言耸听,咱们和科尔沁可是亲密盟友,向长生天发过誓的!”林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我相信我的蒙古朋友,他们不会作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
见林风如此鼠目寸光,伊霍诺夫斯基连连摇头,感慨的道,“唉,我亲爱的陛下,难道您不能垂询一下您的大臣么?!我不相信这么一个国家,这么多睿智的长者,会连一个有远见的人都没有?!”
“哦?!”林风眼睛一翻,森然道,“鸡大人的意思是我本王没有远见啰?!”
迎着林风凶狠的目光,伊霍诺夫斯基昂然不惧,点头道,“是的,国王陛下,我认为您对此的确缺乏长远目光!!”
“嘿嘿……果然好胆色!!”林风冷笑道,“不过还请给我一个理由!!”
伊霍诺夫斯基摇了摇头,“陛下,我没有太多的理由——一个国家的国防安全,必须由自己来掌握,而不是去基于对某个过去的所谓‘盟友’的信任,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个人之间的感情或者友谊之上,国家安全高于一切!!”
“哦,似乎有点道理!!”林风点了点头,有所意动,“听你这么一说,蒙古人要是真统一了,几十万骑兵一下杀过来确实难以抵挡!!……”
“是啊!!陛下,您太英明了!!”伊霍诺夫斯基急忙接口道,“所以我们必须趁他们内战的时候,把这些骑马的野蛮人的侵略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嗯!!有道理啊!……”林风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忽然又皱眉道,“不过这样本王不就是背信弃义了嘛?!——当初我和科尔沁汗王布尔亚格玛可是指天盟誓,要永远和睦相处的!现在却突然翻脸,别人岂不是要说闲话?!……”
伊霍诺夫斯基差点晕了过去,这时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林风才好,当下苦笑道,“陛下!!——我亲爱的陛下,您知道么?!您可是一位国王啊,有成千上万的人民需要您来庇护,您不能为了自己的个人名誉,来拿整个国家的人民来冒险啊!!……”
“……是啊!……”林风苦恼的拍了拍脑袋,“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啊!!……我不能拿百姓的身家性命来冒险哪!!……不过……不过寡人的名声也很要紧嘛……”
“是啊!一点没错!”伊霍诺夫斯基趁热打铁,急忙劝道,“陛下,您应该要决断,到底是人民的利益重要,还是您个人的名誉重要!!——其实我认为,象您这样为了人民而牺牲自己的诺言,人民绝对不是批评您不守承诺,而是会赞美您,就像赞叹那些为国家英勇战斗而牺牲生命的英雄一样,这都是非常高尚的事情!!”
林风皱着眉头,沉吟不语,神色之间犹豫不决。
见林风犹豫,伊霍诺夫斯基又劝道,“陛下!……”
“嗯,鸡大人你说得有道理,”林风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为了人民的利益,寡人这回就豁出去了!”他转过脸来,紧紧盯着伊霍诺夫斯基,严肃的道,“说吧,你们打算怎么搞他?!”
“太好了!!赞美您,您真是一位伟大的国王!!”见林风终于应允,伊霍诺夫斯基大喜道,“是这样,我们在北方吸引他们的兵力,然后您在南方出兵直捣他们的巢穴,就像上次打击辽东的野蛮人那样,在决战中歼灭他们!!”
“嘿嘿……”林风斜着眼睛看了看伊霍诺夫斯基,点头微笑道,“这主意还真不错啊!!”
“您太客气了,陛下!!”
“哪里、哪里,我这回可说得是实话!”林风笑道,“不过咱们大汉国刚刚和准葛尔部打了一仗,军队很疲惫,而且物资补给也很窘迫,我恐怕会误了大事!——我看不如这样,我派遣一直精锐部队去骚扰他们,把他们的主要兵力吸引过来,然后你们再趁势出击,在决战中消灭这些野蛮的鞑靼人!”
伊霍诺夫斯基呆呆的看着林风,愕然良久,方才枯涩的道,“陛下……咳……咳……”
“哎!鸡大人不必担心,如果你们缺乏粮食物资什么的,咱们大汉国虽然穷了点,但也是一定会支援的!!”
“不是这样的!!……”伊霍诺夫斯基尴尬的道,“亲爱的陛下,咳……咳……其实……坦白的说,敝国在远东的军队兵力有些不足,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林风吃惊的道,“贵国的火枪手和哥萨克骑兵勇猛精锐、全球无敌,搞死这点野蛮人难道还有困难么?!”
伊霍诺夫斯基更为窘迫,干笑道,“陛下过誉了!其实大汉王国的军队忠诚勇敢,绝对不会逊于敝国官兵……”他看了神色疑惑的林风一眼,尴尬的道,“其实……其实我国现在在远东的军队只有七千多人……”
“只有七千人?!……”林风大惊失色道,“您不是开玩笑吧?!东蒙古科尔沁汗国光汗帐直辖的精锐铁骑就有四万多,如果一旦开战的话,各地的游牧民还会汇集起来,加起来恐怕不有十几万人?!”他摇了摇头,脸上一派敬佩的神色,“俄罗斯的火枪手和哥萨克果然强悍哪,七千人就能击败十几万人——强就是强,寡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闻此言,伊霍诺夫斯基一张脸顿时涨得发紫,“咳……咳……陛下误会了,其实我国在贝加尔湖以及滨海、西伯利亚等省还有许多守备军队和青壮男子,若是真要打仗的话,只要总督大人发出征召令,我们可以集结到四至五万军队!!”
“哦?!”林风意外的看了看伊霍诺夫斯基,“那还等什么?!赶紧发出征召令啊!”他微笑道,“我说嘛,俄罗斯帝国伟大强盛、国力雄厚、举世无双、全球无敌……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七千军队呢?!”
伊霍诺夫斯基勉强笑道,“是啊!陛下,……咳……咳,本来是要征召的,不过我国政府认为此事与大汉王国有关,为考虑两国传统的友好关系,我们还得征求您的意见!”
“说得好!既然贵国这么有诚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林风一拍桌子,昂然道,“我马上派兵骚扰他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派出大军,直扑他们的老巢,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伊霍诺夫斯基大吃一惊,急忙道,“陛下……咳……咳……其实、其实……”
“哦?!寡人说得不对?!”林风怔怔的看着伊霍诺夫斯基,茫然道,“难道你们打算单干?!”
“唉……”伊霍诺夫斯基犹豫半晌,终于垂下头来,颓然苦笑道,“陛下,其实以敝国在远东的力量来看,暂时无法独自击败鞑靼人!!——还请陛下帮助我们!”
“哦?!……”林风登时放声大笑,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早说嘛,我说你兜来兜去累不累嘛?!——鸡大人!……哈哈……”
“所以……所以总督大人授权给我,希望能与贵国修正新的军事条约,以便相互协作,一同剿灭邪恶的鞑靼人!!”
“这么干的话,似乎寡人很吃亏哪!”林风微笑道,“鸡大人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这个我们可以象上次那样,在金钱和物资上给予您援助!!”伊霍诺夫斯基显然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道,“另外,剿灭鞑靼人之后,将根据贵国的贡献,分配到更多的土地!!”
“这么说你们叫我们大汉王国当雇佣军?!”林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当然不是!!”伊霍诺夫斯基当即否定道,“自从上次尼布楚和雅克萨遭到野蛮人的围攻之后,我国已经调整了兵力,所以如果战争一开始,我们可以出动一批军队,在北方策应您的大军!!”
“你们能出动多少?!”
“……至少……”伊霍诺夫斯基想了想,“一年之后,我们至少能够出动一万两千人精锐的军队,其中包括四千英勇的哥萨克骑兵!!”
“嗯,这么说,双方的条件就是:你们至少出动一万两千军队,另外再补偿我国一批军费,然后大家一齐剿灭东蒙古科尔沁,平分土地?!”
“是这样的!亲爱的陛下!!”
真是卖国求荣啊!!林风心中感慨的想道,当下点了点头,“很好,就这么办,不过这个计划务必要绝对保密,为公平起见,我建议双方都派出使节,彼此长驻对方的首都,以便相互沟通!”他想了想,“另外,象展开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一年的准备时间也太少了,你们的兵力还可以再增加一些,我建议双方准备两至三年,然后再发动战争!!”
伊霍诺夫斯基微微一怔,不禁犹豫的道,“长驻使节是应该的,这一点绝无问题!不过……至于战争时间和增加兵力等等,我恐怕还要回去请示总督大人!”
“也好,军费问题也需要谈判!”林风点点头,微笑道,“另外,这件事情我希望得到莫斯科的答复,而不是某一个小小的总督,所以我准备派遣一个使团和你一起回去,到莫斯科进行具体的磋商!!”
第十四节
新改的年号叫做“元兴”,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六八六年就是“元兴元年”,中国开始进入林汉王朝的元兴时代,本来林风对这个年号不太满意,虽然他一向不太注重这些东西,到底在他出生的那个年代这套东西早就过时了,但现在却是比较流行,不留心也不行。
他之所以不太满意,是因为他认为元兴的这个“元”字不太好,总能令人想起当年蒙古人入主中原那档子事,不过最后还是被顾炎武这帮老儒说服,听他们这么一解释,林风才知道原来这个元字还真是大不简单,居然在《易经》里还有典故,明目叫做“浩然无穷”,意思就是:大,无穷大,N大;总之“元兴”的意思就是那个永远的、非常的兴旺,按照这个说法朝下走,林风统帅大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大汉的第三次伟大复兴,所以这就说明就算那些蒙古、女真等野蛮民族能猖狂一时,但却都是不能长久的,汉王林风的成功属于天命所归那一类,在精神上是无敌的,这个年号属于承上启下,有暗蕴古意的意思,说明这片土地的最终控制权还是牢牢的掌握在汉人手上,并且还会永远的兴旺下去。
针对这次改元,相配套的措施就是“建制”,咋一开始,林风还真的被李光地这些人唬到了,因为他以为这种事情比较简单,至少不会很麻烦,也就是发个公文,告诉老百姓换本皇历就得了,分分钟的事情,结果没料到手下这帮人接到改元的王诏之后却象吃了枪药一般,个个兴奋无比。在大汉宰相李光地大人的提议下,新接任的礼部曹官李绂被任命为此次大典的负责人,丞相府、总参谋部、都察院三部派员会同商议建制事宜,而名望大儒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则担当“拾遗”工作,负责此次林汉王朝的大改革。
如果算上杀康熙那次,这回已经是大汉小朝廷的第三次官职改革了,林风回望前事,不禁感慨万千,如今的自己,手控雄兵百万,辖地上万里、民数千万,势力雄厚可谓全球第一,想当年初到福建的时候,自己还琢磨着去买几亩地去干土财主,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朝皇帝这个位置奔了,真是跟老刘、老朱有得一拼,真是事实无常啊。
因为是在为不久之后的登基事宜大好基础,李绂等人接到命令之后自然不敢怠慢,实际上他们的工作也不算太复杂,所谓的“改革官制”听上去非常吓人,但以他们这区区几个官员来说,却也没有什么胆子去碰林风手下的任何一个利益集团,所谓的改制也就只是两个目的:一个是将跟随林风起兵的各个功臣利益合法化——中国是以礼治国,礼就是法律,所以在这个“大礼”上通过了这些文官武将也就大都安心了;另外一个就是在承认现实,将汉军小朝廷现行的运作系统固定下来,形成林汉王朝的既定制度。所以最终把这些套路搞清楚了林风也就明白那些官员为什么会这么兴奋了,所谓的“改元建制”,不就是权力大瓜分嘛,林风得了一个皇帝预备队的名义,坦白讲其实也就一空头人情,而手下的这帮混蛋却是个个得了实利。
相对于历史上的历代王朝,大汉小朝廷的运作方式可谓是最为特别,照权力分配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体系,排名第一,为政府权力代表的是李光地领导下的大汉丞相府,下辖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及其他相关部门,主持对政务上的管理;而原本隶属于朝廷系统内的兵部职能却单独分离出去,并且无限扩大,成为了一个单独的系统,名义上叫做“大汉行兵事权掌总参谋部衙门”,由周培公中将出任大汉总参谋长,单独对汉王负责,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衙门的权力大得可怕,除近卫军之外,各处驻军的编制、给养、武器装备、人事任免以及调动驻扎全由他们掌握,除此之外,两支海军舰队和琉球、海南等殖民地港口和各省民团编练也为总参谋部掌控,而从理论上说,现在的两所陆军军官学校和汪士荣的“大汉军械粮秣统计衙门”也是周培公的下属,只不过因为林风是开国君王,威望极高,所以现在两所武学和谍报系统为林风越俎代庖,直接掌握了,但若是林风突然挂掉,换了他没满周岁的儿子上台,总参谋部即可名正言顺的接管两个重要部门。
第三个权力执有者是巡检都御史陈梦雷辖下的“大汉都察院”,下辖职方司、巡检司、谏言司、地方监察司、狱案司和都察院武备司,相对于以往历朝,这个监察系统可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胎,就职能上看,以前的都察院、大理寺的权力全为他们接受,另外还夺取了刑部的部门权力,将原来的“三法司”融为一体,兼有御史台职能,从法律上说,都察院对林汉王朝包括林风在内的所有人进行监督,而最令人感觉意外的是,除了各处安插的大大小小的间谍之外,他们还拥有一支编制为五个旅,兵力过万的直属部队,而且时不时奉命出动,四处追捕“前朝战犯、革命乱党”(注:“革命”这个词汇出自《易经》,有“汤武革命”典故,故可以理解为对现政府不满),而就在不久之前,大汉境内的数个工人暴动和农民骚动就遭到了都察院的血腥镇压。
除了这三大体系之外,林风的皇权势力也在改制的范围之内,关于这一点大汉与前朝相比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皇权仍然是至高无上,而且还有越发扩大的趋势,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林风亲自掌握的精锐近卫军部队就有五个军的编制,包括配属单位总兵力达六万余人,整个直隶省都是近卫军的驻防范围,未得汉王诏书,驻外的各支兵团甚至不得开进直隶省境内。在这支汉王直属亲军内部,一切补给、装备、人士任免事宜全部超脱在政府管辖之外,由林风亲自掌握,而北京城的城防更是由近卫第一军接管,瑞克将军担任着类似于“九门提督”的角色,负责汉王的外围保卫,中南海汉王府则由郎中令李二苟上校率一旅精兵充当王府侍卫,在各处要从修筑炮台、箭楼,如群星拱月一般将汉王府邸围在中央。
这次改制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些现行的制度确定下来,编制成《大汉官典》,颁行于世,以便士民咸闻,为万世遵行,另外就是由李绂主持编练好祭奠的礼仪彩排,把什么祭奠物品、舞蹈队、瑞祥以及应时诗词什么的梳理清楚,以便在各方使者面前炫一炫大汉的实力。
就这次活动的贡献上讲,顾炎武老先生在此事上出力甚多,虽然新任的礼部尚书李绂也算是以为资深大儒,在南北士林都还算有点名气,但若是和人家老顾比起来不论是学识上还是人望上都差了许多,之所以没让顾炎武先生主持大典,只是碍于他的半臣子、半客卿的身份,虽然现在他名义上担任大汉国子监祭酒,但实际上却不怎么理会应属政务,一门心思的散布他那些“工商、学校”什么的反动理论,偶尔空闲下来,也是把自己关小屋里写什么《考当今汉王之治》,虽然因为涉及政治问题实体上出版困难了点,但他老人家却毫不气馁,依旧笔耕不缀,平时若是有什么官员慕名来访,他甚至都懒得接见,而且除了陈梦雷之外,象李光地、周培公、汪士荣等一干大佬都好像在顾老先生的门卫大人面前丢过人,所以宰相等人一提起顾炎武来就难免有些尴尬,为了避免再次在主公面前集体出丑,宰相和总参谋长不约而同的一同选择了遗忘。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当林风试探着请求他担任拾遗监督职务时,顾炎武先生欣然应名,并且干得非常积极,经常提出一些非常之有建设性的意见,比如在各地衙门设立“乡老议政”,或者鼓励在野士人参政议政什么的,不过可惜是林风虽然内心非常赞同,但却毫无例外的一一婉言谢绝,不过这个决定很快为他招来一个“拒谏”的名声——这件事情就是挽留顾炎武的副作用之一。
自从林风把顾炎武这块金子招牌放在北京之后,的确在全国各地造成了巨大影响,起码“贤德之士,闻风来投”这个效果是出来,遗憾的是把那些清流也招过来了,现在北京城里文人诗会、文会多如牛毛,这帮子士人大多什么职业都没有,却偏偏都还有钱,每日里酒足饭饱之后就去嫖妓,顺便再写两首歪诗,同时大发牢骚抨击朝政,虽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也并不同意顾炎武和黄宗羲的观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自己“怀才不遇”境况的痛心,于是给汉王和一些朝廷大员找毛病就成了这些人的主流爱好之一,本来林风在最开始的时候还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因为就当代的社会条件来看,这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社会舆论”了,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可能产生了错觉,坦白的讲,这些人若是作为一个个的个体,都能吟诗作画舞文弄墨,培养一下或许能当个好官员,但他们纠合在一起却简直象一群疯子,感觉不可理喻,不论林汉王朝做什么决定,他们总有人跳出来反对并且大肆攻击,同时端出大条圣人语录作为旁证,而且旁边还有不少人不管懂不懂统统大声叫好,最后林风终于总结出一条道理,这些人根本就是不可能讨好的,他们的立场非常简单,那就是不论什么事情,不论什么政策,凡是朝廷作出的决定,他们就统统反对。
原来都察院的还准备处理一批过激的狂妄分子,不过后来很快就宣告破产,因为这些人大多不逃避追捕,恰恰相反,不少人听说自己上了黑名单之后纷纷自豪无比,以当年东汉的“党人”自诩,所以作为一个在野的小人物,能够遭到“朝中奸人”嫉恨,那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情,于是当都察院的密探上门缉捕的时候,这帮人个个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在气势汹汹的“奸党爪牙”面前大放狠话,一派“死了XXX,还有后来人”的气势,最后将他关在监狱里之后,往往引发轰动,于是众人奔走相告群情激奋,最后终于惊动某一位人士,而这个人往往不是象顾炎武黄宗羲那样的龙头老大,就是还能在林风面前说得上话,于是该案当事人在大牢了转了一圈之后,英雄一般的凯旋而归,众人大喜,于是一齐去青楼喝酒嫖妓,以示庆祝。
对于这样既不怕死,又胡乱说话的家伙,林风简直不知道怎么镇压才好,这个时候他开始有点理解当年清廷大办《明史》案的缘由了,这帮人根本不知所谓,或许鳌拜当年也并非要干掉那么多人,只是因为这个案件自身缘故,这帮子清流确实非常团结,往往办了一个立马又跳出来一群,朝廷不得不越办越大,而鳌拜这个笨蛋却又偏偏是军人出身,头脑简单不懂得妥协,于是成为文字狱运动的先驱。
老实说现在林风确实对“民主”这两个字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对于那些搞歪门邪道的反动人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这也只能想想罢了,虽然他也自认为心黑手毒厚脸皮,但大砍大杀知识分子这种事情他还是作不出来,要知道他可不比人家满清,人家好歹还有自己的八旗小圈子可以依靠,再拉拢一批汉奸,拿民族主义出来扯幌子,所以在文化政策上的本钱反而比林风厚实一点,但林风却是一向以“孔圣人当代继承人”自居,这回镇压士人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而且就算采取了严厉的手段,除了把这些人赶到南方吴三桂那边去之外,难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幸运的是大汉朝廷内的各级官员们都深深地理解这一点,说来也非常奇怪,本来这些官僚之中其实有不少人当年也是清流一份子,但一当官之后便马上就适应了这个角色的转变,坚定不移的站到了林风这一边,而且不论是在心里上还是行为上都显得非常之自然,同时也没什么人出来大骂他们当了叛徒,对于这种双重人格林风确实有点诧异莫名,以致于苦苦思索却仍然得不出什么科学结论,看来这也算十七世纪的时代特色了。
不过观点归观点,关系归关系,虽然林风对顾炎武的许多政见不以为然,但这并不代表他讨厌这个人,抛开两个人立场上分歧,林风甚至还非常欣赏这个老人。与同时代其他人相比,顾炎武无疑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作为一个儒学大家,他简直不知道“尊卑”为何物,一般两人在谈话的时候,顾炎武除了最开始给林风行个礼,到后面基本上是平等对话,很少有什么“荣宠”的作态,这一点真是令林风感到兴奋,自从他坐了这个位置之后,手下的一帮大员,就算是高如李光地、周培公者,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说句话都得想半天,实际上许多人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却并非如此,比如周培公,当年临济县时大伙谈酒论势,彼此意见不合还要争论,而自从北京事变,他入股汉军喊了“主公”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现在企业越办越大,事业蒸蒸日上,两人的关系反而越来越生疏,彼此交谈时不是磕头就是下跪,各自戴上一张面具,把自己牢牢的遮掩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种虚伪的“君臣之交”。
顾炎武的特点就在这里,他能无视这种地位上的差别,也不大理会所谓“君臣”之间的规矩,他口才很好,思维敏捷,诙谐风趣,而且气量很大,有时候他的提议被林风当面回绝,但他也绝对不会生气,而会继续另想办法,去旁敲侧击,去孜孜诱导,他从来也不以为君主会因此对自己有什么偏见或者看法,不担心日后的仕途地位,更不怕会因此得罪汉王会被下狱抄家什么的,如果在林风内心来评价的话,他更愿意把顾炎武当成一名科学家,睿智、执着、胸怀坦荡正直无私,就好像戴梓一样,只是两人的专业领域大相径庭。
对于这次他在改制这件事情上热切,李光地等人大感意外,但林风心中是心知肚明,不过虽然他很喜欢这位可敬的老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按照他说的去做,而顾炎武在这种事情上却是非常坚定,一个方案被否定了,隔了不久,他就又会拿出另外一个方案,在这个过程之中,林风不得不再一次改变了对儒生的看法,实际上在与顾炎武的交往之中,他发现这些大儒确实还是有些本事的,绝对不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只会大谈风俗气节的道德先生,这个顾炎武的学识之渊博、知识面之宽广,实在是令人惊叹。
为了推行他的改革计划,最开始的时候,顾炎武以为林风遵从圣人之训,于是企图用周礼渊源来说服林风,逐字逐句给林风讲解古籍,不过林风在这方面等同文盲,计划立即破产;于是他马上改变方案,翻出《史记》和《资治通鉴》来论证,从盐酒铁说到茶砖烟叶,反复论证所谓“农本商末”的关系,但是他又立即发现林风在这方面的认识绝对不在他之下,而且似乎有了很深的看法,自己的意见在他看来很“书生气”,所以顾炎武又断定林风是一个追求实际的人,恐怕多半不会被自己空口白牙说倒,于是最近就跑出去拜访商家,广阅民情,企图从林汉王朝的现实问题入手,一点一点的实现自己的理想。
在传统的看法之中,商人是受上层社会歧视的,象顾炎武这样身份的大儒去晋徽财团等地方去登门拜访,许多人听说之后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就他们看来,象顾炎武这样的人和商人们根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上门去谈什么?谈《尚书新解》还是谈韭菜多少钱一斤?!这个消息很有轰动效应,顾炎武毫无一个全国性名人的自觉,许多外地的朋友听到传闻后不得不来信询问,大汉朝廷是不是在钱财上亏待老先生了,以致于让他七旬高龄晚节不保。
这次接到顾炎武的求见通报,林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现在北京城里,知道顾炎武在做什么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黄宗羲,另外一个就是汉王林风,所以听说顾炎武去走访大汉治下各大财团之后,林风就知道这个老头又在准备给自己出难题了。
这倒是一个值得期待的难题。
第十五节
林汉小朝廷的官服很有点复古潮流,据说当初为了设计这种工作服,李光地等人也确实费了一番苦心,本来按照林风的意思,汉军上下文武官佐应该以“复兴大汉伟业为己任”,那么在这个精神指导下,林汉帝国的官服应当象西汉、东汉的服饰式样靠拢,不过这个设想很快就被实际打破,因为当裁缝们真的把那种什么“峨冠博带”弄出来的时候,文武百官包括许多大儒在内马上就被镇住了,虽然这里面有不少人开口闭口圣人古训复古崇礼什么的,但这也都仅仅只是说说而已,所谓“三代之治”更象是共产主义社会之类,口号是口号,并不意味着大伙就真的打算这么干,所以当样品一摆出来,大伙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众人纷纷上书,要求汉王殿下“谨思量、应时迁(注:意思是适应时代变化,跟神偷无关)、考人情”,换一种更合适的工作服,以彰显大汉官威。
老实说林风当然不觉得传统的汉服很丑,实际上他觉得这种大袖宽袍确实是非常之雍荣华贵,不管怎么说,那都比那个什么燕尾服更有贵族味,但可惜的是好看归好看,若是穿着它上街或者上班那就可能有点不合适了。
于是在这种心态下,原本就对汉军军服非常之向往的文官们就跳了出来,嚷嚷着要“驱胡易俗,为一代之先”,大条道理讲了一箩筐,最后的意思就是大汉的文官要跟武官一样,穿那种非常之眩目的工作服。
这件事情到了后来就变得很有点意思,本来在林风心目中,换套衣服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实际上中国人对服装也是相当之重视,所谓“衣食住行”,这个穿衣戴帽可是排在第一位,所以无论大汉朝廷在服饰改革上作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必定会对治下几千万百姓产生重大影响,这一点其实就可以在当初伪清统治时期可以看出来:一条命令一下,全国几千万人立马秃脑袋留辫子,清一水长袍马褂瓜皮小帽,紫禁城每天早上朝会,几百号官员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僵尸大聚会。
现在的大汉文官制服就是新创造的式样,和前朝比起来,很有点承上启下的味道,因为受军服的影响,原来甚为宽大的官袍被收束得较为紧张,胸前一排钮扣自肩膀延伸到肋下,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冠帽则仿照前明,以乌纱为记,腰带上佩戴玉石,按照级别大小各自区分,而原来象征中国特色的补子也被有选择的保留了下来,文官右胸着飞禽,武将绘走兽,这里的等级区别自然也十分严格,若文官混到李光地那个级别,补丁上的飞禽就是仙鹤,而武将若是升到了上将军衔,则就可以缀上麒麟。这种等级上的荣誉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叠父母和妻子,比如最赠、封荫以及诰命之类,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被视为光宗耀祖的事情,君王如果利用得当,绝对可以令人心甘情愿慷慨赴死。
现在这种服饰在大汉领地内广泛流行,深得广大士绅、百姓推爱,实际上就式样来讲,这套衣服与传统的汉服相比并没有什么很大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创立了金属钮扣这个概念,再就是腰身和下摆被拉短,做起事情来更加爽利而已,如果一定要说非常之“美观、大方”那绝对是屁话,人类的审美观念区别甚大,蒙古人以穿皮袍为美,满人喜欢穿旗袍踩花盆底,而就算中原内地,各省的审美区别也不小,现在这种服饰之所以流行,只是因为林汉帝国兵戎强盛,中国老百姓习惯性崇威畏权,又喜欢盲从,跟着仿效罢了。
唯一令林风感觉有点不愉快的是,出于封建等级制度的惯性,当新汉服刚刚出台不到两个月,大汉朝的礼部官僚们就以令人惊叹的效率,火速炮制了一份关于对老百姓穿衣的限制,对老百姓的衣服作出了种种限制,详细列明“除了官员及有功名在身者”,老百姓的衣服不得用什么质料、钮扣不得超过多少、帽子上不许装饰什么东西之类,明确宣告了官员们在这一领域的特权。
顾炎武的补子就是一只孔雀,时下他于林汉朝廷之中司职国子监祭酒、礼部拾遗、汉王府侍讲,衔从三品,看着是有点不起眼,但就依品衔而言,他在北京城中却绝对是一位数得上的大官。在新的官职改革中,原本的宰相府被撤销,以内阁取而代之,首辅大学士李光地位高权重,执掌民生钱粮,而级别也不过是正二品,巡检都御史陈梦雷纠察天下,为乾坤司母,品级也只是从二品。所以说顾炎武在新朝鼎立之初,就能够得授到三品高官,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君恩深重”了。
不过官位归官位,关于这一点众位大汉文武倒也没什么人敢说三道四,顾炎武老先生名满天下,人所共钦,论起学问辈份来,百分之九十五的大官见了他都得下跪磕头,然后自称“晚生”,汉王卑词恳切的求他留在北京,明着看是客卿,但按照传统习惯来说,更合适的说法那得叫“帝师”——如此牛人,谁敢不服,即算是李相爷、周司马(注:按十七世纪的社会习惯,其时以溢美兵部尚书,这里是汉军总参谋长别称)等大人物,想不甩他就不甩他,想给脸色就给脸色,谁还敢拿他在怎么样?!不过顾炎武的品级虽然确实不低,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实权,实际上现在大汉排在前几名的实权人物之中有一位军统枢密使,论品级不过从四品,看军衔不过一陆军上校,但汉王于他言听计从,宠信非常,朝中人望直追李光地、陈梦雷等一众大佬,由此可见权力和级别有时候不一定是统一的。
与往次一样,顾炎武见了林风,草草行礼道,“臣,国学侍讲顾炎武,拜见汉王殿下——汉王千岁!!”
“先生请起!!——这边坐!”待顾炎武坐下,林风笑道,“老先生今天来,恐怕又有大条道理要讲吧?!”
“恕臣不恭!”顾炎武没有回答林风的话,大大咧咧的从靴筒里抽出一根烟袋,啪嗒点上火,自顾自的吞云吐雾,“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老臣忽然来了兴致,想和殿下聊聊!”
林风哑然失笑,现在这个世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忽然跑来对自己说,没啥事情,就找你扯扯。不过他就是喜欢顾炎武这个脾性,脸上却皱眉道,“哎,我说顾老,您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寡人日理万机,时间紧张得很哪!——您这回想说什么?!”
顾炎武嗤之以鼻,他身为礼部拾遗,对这事可是最为清楚不过,最近朝廷改制,满朝文武都忙疯了,就他一个汉王一天到晚没事晃荡,现在内阁班子才刚刚搭好,文档都才理会清楚,他汉王接不到奏报,那怎么忙得起来?!他持着烟管,在桌缘上轻轻磕了磕,“汉王您想听什么呢?!”
这可就奇怪了,不是你要找我么?!林风失笑道,“老先生想说什么,那寡人就听什么!”
“那好!”顾炎武点了点头,“臣听说咱们大汉要铸造大汉新钱?!”
“是有这么一回事!”林风点头肯定,转头朝顾炎武望去,讶然道,“您老人家不会不知道罢?以前咱们大汉朝军政紧张,多有战事,所以这个内政就有点不修了,现在咱们治下的百姓都还在用顺治通宝或者康熙通宝,听说辽东及朝鲜、东瀛等边远地方还有人用崇祯钱——如此荒谬之事,自然不得听知任之,而今我大汉顺天应名,改元称制,当然要铸造‘元兴通宝’,以为万民流转!”
“这是自然,”顾炎武笑道,“难为殿下一代天骄,居然于次小事留心,老臣佩服之至——不过殿下打算如何铸造铜钱呢?!”
林风疑惑的看着顾炎武,这话有点莫明其妙,他到底是说铸造铜钱的冶炼方法还是指行政上的操作手段?!
“哦,失语、失语!”顾炎武见林风错愕,当即省悟过来,摆摆手道,“老臣是想请问,你是打算让那所衙门来操办这件事情?!”
林风愈加奇怪,他根本不相信顾炎武连这个都会不知道,随口答道,“当然是户部派员督察,工部出工匠人丁了?!”
“呵呵,是啊,这倒是老祖宗穿下来的法子,历朝历代都是如此!”顾炎武笑吟吟的点了点头,朝林风笑道,“汉王如此遵行,也不算令人意外!”
他到底想说什么?!林风当下打起精神,定定的看着顾炎武,“老先生,您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不同的方略罢了?!”
“正是如此!!”顾炎武果然点了点头,随手把烟袋搁在桌子上,正色道,“敢问殿下,如今我大汉财力如何?!”
“财力?!……”林风微微一惊,随即大笑道,“我大汉财力一向丰裕!——先生何出此言?!”
“丰裕?!”顾炎武摇头笑了笑,不屑的哂道,“不见得吧?!”
林风咳嗽一声,“顾老——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好罢!”顾炎武微笑点头,“臣得殿下关爱,在京久矣,故我大汉往事,倒也还听得一些,这里久给大王算算银子罢!”
他咳嗽一声,振奋精神道,“我大汉起兵之初,夷灭伪清朝廷,收其国库、内帑,据言,折合白银约莫四千余万两,对否?!”
林风稍稍犹豫,随即点头道,“不错!”
“此后备战、扩军,收降、赏赐有功人等,大战图海,仅半年时间,就用掉了将近一千二百万两,是吧?!”
林风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头痛,这军队果然就是大投资,真是烧钱的东西啊,当下闷着脸道,“攻下天津、保定得了六十余万,不过为了整肃人心,绥靖地方,安抚投降官员,遣散俘虏什么的,又花了不少,总数是一千三百五十余万两!!”
“是了,汉王殿下于此事上做得极好!古往今来,许多揭竿而起的英雄豪杰,就有不少在黄白之物上吝啬,结果失尽人心,而汉王于数月之间安息地方,收拢人心,一载之内及举兵四向,人人效命,除了大义人心在外,这白银可是帮了大忙!!”顾炎武笑嘻嘻树起一支大拇指,“许多人都说汉王鼎立之初太过鲁莽,银钱散发太过泛滥,真书生之见也,须知乌合之众乃令行禁止,除恩威之外更无他法——殿下您可知道,您就是在此数月之间得了兵士归心,于是伫立不败,呵呵,由微知著,汉王真是做大事的人!!”
“哪里、哪里,”林风心中好受多了,当下笑道,“先生太客气了!”
“得直隶之后,汉王又做了三件大事,一件是开港天津,起大船,走海路通南北,此事听说殿下亦耗费巨万,是也不是?!”
“不错!”林风点头承认道,“明面上的账不到两百万两,不过那是给施琅和杨海生零用的,实际上的大头是在戴梓那边,火炮、蒙冲、甲胄、兵刃以及士兵训练安置等等陆陆续续投入不下四百万两。”
“另外两件那就更为骇人听闻了!”顾炎武大笑道,“以新立之朝收流民数百万,毁皇宫禁地为百姓冷暖,如此英雄豪气,顾某其实虽远在江南,亦不得不钦佩得五体投地!!”
这回不待顾炎武说明,林风便自己交代道,“好吧,老实说那几百万流民可差点逼得我上吊,光买粮食就花费了两百多万两白银——您也知道,糟运一断,那时候粮食布料贵得离谱,此后为了安置他们,咱们又差点和马英将军开仗,最后虽然招抚了他们,但后来收编部队、遣散老弱、更新装备又花费了三百多万两。”
“汉王仁义,”顾炎武笑道,“那一年您可是只有支出没得进项,直隶一省的钱粮您可是都免了!”
“可不是么?!”林风苦笑道,“您看我容易么我?!好吧,好容易和晋徽商会达成协议,帮忙把流民屯垦安排妥贴了,那边满洲八旗又来折腾,没得办法,咱们又得去辽东打仗,嘿嘿,一场大战打下来,人死了几万,银子花了五百多万!”
“不是攻取辽东,殿下收缴白银一千五百余万么?!”
“那时咱们大汉粮荒啊,本王差点都没得戏唱了,为了找粮食甚至和朝鲜撕破了脸面!”林风无奈的道,“有银子有什么用?能吃能喝么?买东西都没地方买去!”
“不过老臣听说晋徽商会从山东、江南买来了一批粮食救市!”顾炎武笑道。
“屁!!那是高价粮!”林风忍不住骂道,随即摆摆手,“算了,在商言商,这个也没什么说的,到底把东西从南边运过来也不容易!”
“是了,当时又恰逢葛尔丹南下,喇布进犯安徽,大汉两线猝起战火,不得已,于是大汉又得调兵出征?!”
“是啊,本来咱们大汉官府也不至于没粮食养兵,光吃饭还是有点红薯土豆的,不过这不是又要打仗不是,难道真的不储备一点粮食?!于是没得办法,还是得斟酌着买进了一批!”
“所以此次南北大战,咱们大汉又耗费白银上千万,粮草四百多万石?!此外还背上了山西、陕西两个大包袱,”顾炎武眯着眼睛,微笑道,“所以老臣这么一算,咱们大汉自起兵一来,向来都是开支远远大过进项,而殿下却怎么说得了‘宽裕’二字呢?!”
林风尴尬万分,当下面红过耳,转头道,“咳……咳……寡人的意思是说……这个眼下……这个虽然花费大了点,但银子还是储备了一些的,暂时不用着急!”
“恕老臣不恭,”顾炎武肃容道,“为长远计,难道殿下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殿下会有着急的一天么?!”
林风默然不语,沉吟半晌之后,忽然问道,“顾老先生,请问这件事情和铸造元兴新钱有什么关系?!”
“自然大有干系!!”顾炎武笑道,“老臣这几日走访了不少商家,与此辈商贾纵论经济,倒也是大有裨益!”他看了看林风,“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数年之前,您曾亲自下过诏令,委晋徽商会会长许淡阳为‘大汉商税委员会’总知事,以为朝廷与官府上呈下达之用?!”
林风定定的看着顾炎武,严肃的道,“老先生,咱们别再在绕来绕去了——老实说罢,您今天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顾炎武毫不退却,正正的和林风对视,昂然道,“老朽一生治学,兼有游历天下,知天下人,晓天下事,今日之来,正为大汉百年计!!”
“愿闻其详!”
“汉王一代豪杰,器宇宽广,诚数百年来之未有也,故顾某亦敢冒死劝谏,”顾炎武朗声道,“臣想请汉王开万世之先,将国家财事,委于商贾之家!”
林风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儒,不能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要我让商贾们高居庙堂?!”
“商贾儒者,无非门户之别而已,有何高下之分?!”顾炎武不屑的道,“儒生能出将入相,那商贾就不能么?!某为利国利民计,岂为儒家一宗为偎犬之吠?!”
我的天,这还是“大儒”么?!林风的脑袋进入了真空状态,疯了,真是疯了,看来这个时代的儒生真的都是疯子,怎么和自己所了解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呆了半晌,林风方才呐呐的道,“……老先生,您的意思是,让这些商贾做什么?!”
“象今日之‘大汉行兵事权掌总参谋部衙门’一样,将户部衙门从朝廷里分离出来,单列为一部,然后委以商贾事之,同为国家鼎足,”顾炎武坚定的道,“如此,我朝必定物埠兴旺,国库充盈!!”
“将……将户部从朝廷里分离出来?!”林风怔怔的看着顾炎武,结结巴巴的道,“……还单独成为一个部门?!……”
“不错,”顾炎武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此事定然多有阻力,急则定欲速不达,故为权宜计,老臣以为,可在数年乃至数十年之间逐步推行,所以而今第一步,便可从铸造元兴新钱开始!!”
“第一步……”
“正是,”顾炎武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老臣及太学总知学事黄宗羲大皆以为此事可行,前日就曾与许淡阳等人多次详谈,言谈之间,许会长就曾言道,愿为殿下效力,为大汉总揽票号钱庄事!!”
林风有些疑惑,“总揽票号钱庄?!……”
“不错,晋徽商会财力雄厚,人脉宽广,兼之信用卓著,可以任事!”顾炎武解释道,“所以现下大可以借此次铸造新钱之事,将此大政委任与大汉商税委员会,然后开设一所‘大汉钱庄’,放下户部之权力,既为流通之便,又以监管天下钱财,如此以商贾盈衡之道理财,岂不胜过户部老蠹甚多?!”
林风恍然大悟,云山雾里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原来是要搞国家银行,这个主意真是疯狂。
第十六节
理所当然的,顾炎武的施政建议遭到了朝野臣工的激烈反对,不过,虽然是激烈反对,但这件事情还是完全按照中国传统的政治步骤来走的。
群臣的第一个顾忌就是林风的态度,林风在此事上的态度颇为令人捉摸不透,就中国的政治传统来看,关于将铸币以及管制天下票号钱庄的权力下放给晋徽财团的政治提案堪称“乖戾荒诞”,很多人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所以出于舆论考虑,虽然是顾炎武提出来的,汉王殿下并没有对此进行表态,但是众人都很清楚,此事如果汉王心中没有一定的想法,那么无论它如何只好都只能永远在中南海上书房挂着,但现在这些东西既然已经通过朝廷邸报公而示之,那就说明汉王一定是对这件事情有了非常的兴趣。
在朝廷风评之中,林风是一位“雄主”。什么是雄主?站在历史典故的角度来看,这个词是褒多于贬,在很多场合下被认为是一种佳称,这种君王的特征就是有作为,善于驭下,政治能力很强,而且同时大局观念非常清醒,为人往往非常固执,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见,其他臣下一般非常难以改变,这是好的一面,而坏的一面就是心思莫测,喜怒无常,而且最令人畏惧的是,雄主是最不怕杀人的。
这个评价确实算不上什么错误,就当今林汉帝国的情形来看,自从林风剿灭伪清,入主中原以来,驱逐鞑虏,恢复衣冠,崇敬礼教,赈抚流亡,劝农扶桑,鼓励工商,历经数年努力,中国北方地区大体上已经从战争状态中走了出来,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个情况的出现,就已经证明了林风的政治能力——但是,附着在这个表象背后的是北京城的数次大屠杀和大清洗,辽阳屠城、山西坑俘,数十万阻挠他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经过这么多的风雨之后,林风现在已经变得对生命相当之漠视,这种人格上的扭曲不是一天两天的结果,应该算是这个政治环境下必然,所以现在如果为了争取政治上的成功,再杀一个几十万、上百万人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很在乎。
大汉官员们的顾忌也就在这里,在中国社会,揣摩上意是做官的第一要务,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在这个大背景下,什么清官、爱民之类都只能是成功官僚的政治作秀——试想如果官都做不下去,还怎么有条件去照顾自己治理下的人民?!所以当没有明白林风的意图之前,李光地、陈梦雷等一众中央大佬在第一时间之内保持了缄默。
第一个有分量的声音来自辽东奴尔干地区。这也是一件非常之令人奇怪的事情,顾炎武上奏,林风朱批转发邸报发出去将近一个多月,北京、直隶以及临近山西都没有发言,反而是最为遥远的边塞省份对此质疑,这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在这个时候并不是整顿这种潜规则的时候,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关乎大汉帝国国家走向的政策上来。
上奏驳斥顾炎武的奴尔干巡抚张书玉。张书玉是江苏镇江人,字素存,号润浦,伪顺治十八年进士,原本是伪清康熙朝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林风入京之后被俘,八个月之后投降效命。这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自从林风击败图海、彻底铲除满洲八旗之后,原来的心存观望的许多清廷官员都意识到“天命更替、乾坤易转,非人力可挽回”,于是纷纷投降大汉朝廷,因为林汉朝廷开国之初,本朝科班大多还都在州县上转悠,所以现在帝国的主流官员都是这些“反正”的伪清官员。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官员们还心存忐忑,因为就传统来看,“前朝遗臣”不论怎么能干,不论作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都能够被“贰臣”这个字眼一棍子敲死,很少有能讨到好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的投降背主行为。
他们和周培公、李光地、陈梦雷等人是完全不同的,李光地和陈梦雷投靠汉王的时候都是微末小吏,默默无闻,按照规矩来说这种状况可以被认为是“大隐隐于朝”,所以当与林风君臣际会之后,便立即忠心效矢志不疑,作出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后“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没有人说他们是气节有亏。
中国人的气节观念也是有一个潜在的度量衡的,责任和义务在此锱铢分明,小吏造反不是卖主求荣,所以萧何不是坏蛋,但反过来说,做官做到巡抚、布政司等,那就是“君恩深重”,不能轻易背叛,否则就一定会受到舆论谴责,而就算百年之后,青史之上也必然被史官责难。
张书玉就是属于这种情况,他在投靠林汉朝廷之前就是伪清大臣,庶吉士出身,历任内阁学士、经筵讲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吏部侍郎,正正经经的朝廷大员,而且清廷对他也确实仁至义尽,他的官仕之路就是非常之传统“宰相之路”,清廷两代皇帝都是把他当成预备宰相来培养。所以在这个时候社会背景下,他的背叛是很受人诟病的,他做人应该压力很大。
但是他现在跳出来第一个质疑林风转批的奏折,这很反常,林风初一看到奏折的时候,心中的确实感觉非常古怪,平心而论,林风对待这些前清降臣也是非常不错的,就现在来看,清廷留下来的而又愿意投降的官员,只要是有本领,基本上都已经是位高权重,最近的朝廷改制小组,领头的李绂就是降官,除此之外,现在的户部尚书陈廷敬、礼部尚书徐学乾等大员也是降官,更有甚者,象张英、张书玉等能力较高,有地方施政经验的还被授为封疆大吏,信之任之,毫不疑虑,礼遇恩宠到这种程度,纵观整个中国历史,也是非常罕见的。
当仔细浏览全文之后,林风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确实想得岔了,张书玉之所以敢于上这封奏折,确实还是有所持仗的。张书玉是奴尔干巡抚,而众所周知,奴尔干地区地方贫瘠,民风刁悍,少数民族部落名目繁多,就现在帝国的疆域来看,可谓是第一难以治理的地方,本来按照林风想法,这个地区历来就是中国的战争策源地之一,他是打算把汤斌这员干将调过去大干一场的,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倾入大量的白银进行边疆建设,但当前国家还未统一,这么干情况不允许,所以在群臣的劝谏下,他把这个计划暂时搁浅,选派了一个干练的老派大臣过去好好招抚恢复。
张书玉的巡抚就是这么来的,他的辖区情况很复杂,而又因为是边疆行省的关系,他的权力也非常之大,因为战乱未靖,奴尔干将军马英经常奉命调兵出征,所以基本上一省之内的文武大员都得受这个巡抚节制,现在他除了管理一省的民生政务之外,还可以指派三个旅的精锐部队出去剿匪,可谓文武兼备,是名副其实的“藩镇大臣”。如此荣宠信任,张书玉感激之至,所以上任之后办事非常用心。
他本人被称为老派大臣,这里是有缘由的,自从林风入主北京之后,推行了一系列解放工商,推经地方交流的政策,陆续取消了很多路引、路条、官照等束缚人口的政策,所以在林汉帝国的统治区域,商业活动兴盛无比,人口流动频繁,在很大程度上活跃了地方经济的同时,也招来了大批读书人的批判,对于林风的这种政策,中国南北士林看法不一,中原北方的老百姓在这个政策下得到了许多好处,所以北方士林大多褒多于贬,认为“圣人治世,凡民利者,我利也”,这个意识就是说,虽然有悖传统,但是圣人的思想博大精深,不是一个人两个任参悟得透彻的,但是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只要是老百姓得到了利益,国富民安,那就是符合儒家圣典的要求,是“得其神而不拘其形”,这种看法得到了林汉帝国官方的大力提倡,很有现实主义色彩,重在承认和实践。
但是南方士林就对此不以为然——这也是林风心中感觉很奇怪的地方,在他的认识之中,中国南方,特别是江浙一带在这个时期是商业氛围最为浓厚的地方,教科书中大吹特吹,自我标榜的所谓“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在这里搞的,从物质决定意识的角度来看,南方的读书人应该比北方儒生更加开放和激进才对,怎么反而更加保守呢?!这个疑问他至今还未找到答案,不过通过对舆论的关注,他还是了解了一些南方士林对他的评价。
南方士林认为这么林汉帝国这么搞属于违反圣贤教训的行为,属于“崇末抑本”,使中原地区的老百姓和读书人“追名逐利,世风日下”,从而令原本纯朴的村夫民妇“言必较锱铢,争必为银钱,”导致“我名教数千年教化之功,一夕尽丧,痛哉痛哉”,对数千年来中国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耕为食,织为衣的行为规范进行犯罪,令他们痛心疾首。
这两种观点被人分出了派别,北方士林这派以顾炎武等为首,被称之为“新派”,而南方士林那一派则以昔日的“复社”老人为骨干,被称为“老派”,自从间隔纷起意见不一之后,两派儒生经常口诛笔伐,进行大规模论战,不过至今为止,倒也没有分出什么高低胜负,各有各的道理,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张书玉就是属于老派阵营,非常仇视新派思想,自以为站在传统而正义的一方,顾炎武那派忘宗背祖的儒生在他眼里跟卓尔精灵没什么两样。就林风来看,他就是特别推崇“自己自足的小农经济”的那种官员,反对大搞商业,反对人口流动,反对对“士农工商”四字排行进行任何形式的改变,非常固执,有时候甚至显得不可理喻,这种精神上的执着甚至超过他作为官员对于官场法则的尊奉,为了自己的立场,他甚至不惜和自己的上司李光地争执。
当然,观念上的不统一并不妨碍林风对他提拔和使用,作为官员,他的行政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之所以调任他为奴尔干巡抚,则是有另一方面的考虑。
众所周知,奴尔干地方贫瘠,部族繁多,在整个大汉帝国境内,是最为偏僻也是最为贫困的省份,生产力尤为低下,大部分部族不是游猎为生就是刀耕火种,缺乏粮食、缺乏衣物、缺乏食盐缺乏知识总之什么都缺,林风希望能够对这种困窘进行某些改变,当然,这里一半是出于对自己治下的各族人民负责,也是出于国防安全考虑,因为就历史先鉴来看,这些少数民族之所以兴风作浪发动战争,背后的动力不是别的,就是正是一件衣服、一口食物。
所以林风把张书玉调到了奴尔干,他认为这个岗位非常适合这个老派大员,林风信奉工商救国,但到底也知道小农经济虽然比较落后,但无论如何也总是比游猎和刀耕火种先进得多,所以把张书玉调到那边去,一个朝廷中枢少了个碍眼的,二个让张书玉教那些部族去种田开垦,把基本经济狠狠地抓一抓,有了财富积累、有了市场条件之后好去摘桃子。
因为汉军战斗力举世第一,马英将军暴戾残忍,在前一段时间各地部族亦是惶恐万分,所以张书玉几年日子也很好过,经过马英的努力之后,现在奴尔干地区的绝大多数都非常听话,基本上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不服就纠集臣服的部落出兵,一齐把造反的部落灭掉,男人杀光,女人和儿童分掉,在这种恐怖主义政策下,巡抚大人的各项命令基本上都落到了实处,没有哪个酋长和头人胆敢多话,实际上他们也并不反对种田,虽然这里面有一小撮傻瓜推崇祖先制度,讲什么XXX族是XXX山或者XX河流的儿子,不能象汉人那样去种地,但这种声音基本上都被无视了,因为对于帝国政府来说,现在的情况很简单——要么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么就去死,而且因为林风重视的原因,朝廷户部对奴尔干地区多有倾斜,两年来为了屯垦和开荒调拨了不少钱粮,所以这件事情的阻力就便得很小,因为站在部族的角度来看,有钱粮种子可分,那为什么不去种一下地敷衍?而且张书玉也并不是一味禁止部落迁移,只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按照各个部族的人口和势力,给他们划分了地盘,进行最初步的变相定居而已。
在军事上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前提下,张书玉在这两年取得相当不错的政绩,汉军征服辽东的第一年,奴尔干还是山头林立战乱不断,粮食布匹都无法自给,到了第二年,各种反叛就都被镇压下去,多数潜伏在山林中的部落被在封山、搜捕、围困、猎杀等血腥手段逼出大山,按照官府的命令屯聚开垦,而到了今年大汉建元改制的时候,奴尔干地区连流浪、逃亡的游牧民都被肃清了,所有的部族都拥有了红薯地、山坡玉米地和麦田,粮食基本上实现了自己自足,许多部族的妇女学会了木织机,能够对麻和棉进行加工,外省商队通行便利,本省出产的药材、皮货、牲畜、木材等特产换取了许多财富。
张书玉的收获当然不小,吏部每年考绩为优,而林风甚至在表彰诏书中亲切的称他为“国士”,在大汉朝廷的广泛宣传下,张素存大人因为“三年定辽”而传遍大江南北,连他在江苏的老父亦焉与荣焉,他的朋友,著名诗人吴梅村甚至为他写了一首长词,称奴尔干这个地方是“白山黑水,朔风烈,千古英雄,空束手……”而张书玉却能够“轻袍缓带,谈笑间,靺鞨俯首,乾坤定……”,其词句恢宏,文采飞扬,直追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天下人争相传诵,时人无不惊叹,张书玉亦得享大名,从而与汤斌、汪士荣齐名,并称为“兴汉三杰”。
鉴于如此,他上奏折反对林风朱批的邸报既然令人大感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此人是伪清降臣,按道理来说要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第一个跳出来“触逆龙颜”;而理所当然的是,他本人就是老派官员,而且誉满神州,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著名政治家,有足够的本钱对抗顾炎武的名望,同时他奉行的政策在奴尔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这个实践成果绝对可以成为他验证自己政治理念的基石。
所以,当张书玉的奏折自奴尔干八百里加急抵达京师之后,如同点燃导火索一般,经过一个多月的蓄势屏声后,政治风暴终于爆发。
第十七节
自从朝廷决定建元改制之后,工部就获得了一大笔经费,开始对中南海的王府和各大官署进行改建,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现在汉王府建筑群的规模和面积都有了相当大的改变,而帝国也终于有了一个相当气派的朝会场所。
比起昔日的紫禁城来,这座宫殿显然有些逊色,虽然工部衙门也是按照皇宫的模式进行建设,但大汉立国尚早,根基浅薄,与昔年明清皇宫几百年的积累相比,到底还是差了很多。实际上每次朝会的时候,不少前清官员看到新宫殿都有点物是人非的戚戚之感,对汉王昔日悍然拆卸紫禁城的“胡说非为”颇有怨言,私下里也有很多不好的言论,但感情归感情,言论归言论,回到现实中之后,任谁也不敢在公开场合诋毁林风的行为。
新宫殿的名字叫做“乾元宫”,规模很大,正殿之上能够容纳近百名官员和相应的侍从武士列班,殿外是一片青砖铺就的广场——这是应对朝会的需要,根据传统制度中的帝王大典,虽然平日里的小型朝会只需要中央各部的高级官员到场,一座大殿可以满足需求,但大型朝会就不行了,按照规矩,大型朝会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在乾元宫报道,然后按照各自的品级排列“议政”,老百姓通俗的说法也就是“文武百官”,但实际上在大型朝会中,在乾元宫议政的文武官员远远不止一百两百,各部官署的正职官员以及有资格露面的驻京军官,文文种种加起来恐怕有五、六百不止,往往将宫殿外面的青砖广场排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议政”当然就不是汉王和几百上千号人一起开大会,实际上这许多官员之中,真正能够远远的看到君王,和君王搭上腔的只有从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而小于这个等级的官员都只能在殿外等着,未得允许,不准随意说话,不准随意走动,不准迟到早退,言行举止都有相当详细的规范,这就是所谓的“朝会班仪”,由礼部官员以及都察院的御史进行监督和纠弹。
林风执政之后很少进行这种大型朝会,作为一个后来人,他比较反对这种纯礼节性的、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在林汉朝廷不长的历史中,几个大型朝会都能数得上明目,一般一年之中,这种许多人的到场的朝会只有年度官考、科举中的殿试以及年终的百官赐筵和祭祖、祭天,除此之外,经常性的朝会都只有三品以上的文官以及近卫军少将级以上的将领,而且就是这种小型的朝会也进行得不多,虽然理论上作为一个“勤政”的君王必须每天朝会,但林风显然不会因此而放弃睡懒觉,所以现在的朝廷制度中,这种会议是每月五次,也就是说,维持大汉朝廷运转的中枢要员,平均六天开个碰头会。
但这种情况不适宜有重大情况发生的时期。自从奴尔干巡抚张书玉的奏折送至御前之后,日下满京骚动,除了朝廷之中的文武百官之外,连那些流连于青楼酒馆的儒生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京城之中议论纷纷,稍有政治触觉的人都知道,朝廷将有变故。
林风竭力将事态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之中,虽然外边议论纷纷,不少言官上奏要求大型朝会,以便令林风“广开言路”,但这个建议却一直没有得到林风的应允,直到现在,关于朝廷财政制度的改革的讨论一直在中枢要员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林风希望官员和士林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愿望落空了。
接到张书玉吹响的号角之后,李光地无疑是反对者之中分量最大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在朝廷改制之前,李光地就是汉王相,号称汉军第二号首脑人物,总揽民生财政,所以不论是从官秩上还是业务上,他都有资格对这个政策进行最终评价,但是,尽管他资历深厚,朝野仰望,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一个臣子,虽然他在接到邸报之初就深具不满,但却一直没有出声,恰恰相反,在明白林风的用意之后,他的大学士府立即关门闭户,不接待任何访客人,对满城风雨似若未闻。
林风知道他的想法,将铸钱以及钱庄票号信用业务委给商人,这种做法是绝对违背先贤教训的,而李光地不说话,是因为他是文官之首,执掌户部,现在林风要将户部的权力分出去,他反而越不好说话。若是同意,必将让自己手下的官员失望,为众臣唾弃,而若是反对,则就有“专权”之嫌——在林风这种强势君主面前,专权无疑是找死。
虽然如此,但在朝会之中,林风第一要找的,还是李光地,“晋卿先生,这次顾宁人先生谏我改尚财政一事,你怎么看?!”
“此事非比寻常,非臣之才可以预测!”
林风微笑,李光地说这种话很可笑,说道才华,难道谁能盖得过李大学士?!——这里绝对不是说笑话,就林风所知,李光地的成长历程堪称传奇,据说,他五岁发蒙,半年时间便通三经习百文,私塾老师惊呼“弗能教也”,轰动乡里,神童之名远近闻名,至如今,不少人评价李光地,仍要习惯性的加上前缀“幼颖异”,他十三岁读通群经,十八岁编《性理解》,十九岁撰《四书解》,二十岁著《周易解》,二十四岁辑《历象要义》,此外还通晓吕律,懂声韵,琴棋诗画无一不精,多有名篇为人传诵,当年进京赶考,囊资羞涩,不得已谱曲做歌,至今仍为京城青楼传唱,可见才华惊人(注:不是YY,历史真实,李光地确实有这么天才)。
听见李光地的推诿,林风环顾众臣,笑道,“连晋卿先生都不能预测,那本王听谁的去?!”
“启禀汉王,臣以为,此事或有鲁莽!”礼部尚书徐学乾上前道,“不敢欺瞒殿下,如今朝廷改革财事,北地咸问,江南亦多有风评,皆曰‘荒谬’,而京城之中,也是多有驳论,我主天资聪颖,称雄天下,望广纳贤言,不可为小人所惑!”
徐学乾是伪清降官,江苏昆山人,是当今的著名理学家,在士林之中很有些名望,为人直爽,一向敢说话,按照他这个脾气,原来林风是想要他去都察院当御史都监,帮忙监察百官,不过他却看不惯陈梦雷四处安插间谍的“小人做派”,认为御史要堂堂正正不可“苟且”,所以拒绝了这个任命,在礼部任职,这次朝廷改制,他便接任了礼部尚书的职位。
因为家乡在江苏,他早年受“复社”学派的影响很深,所以和奴尔干巡抚张书玉一样,他也是大汉朝廷里的“老派”中坚,一贯鼓吹“崇礼复古”,对林风倡导的开工场,励商贾政策深恶痛绝。这次顾炎武提出财政改革建议之后,他就是少有的公开大肆抨击的高级官员之一,所以这时对林风亦是毫不留情。
他这番话很伤人,顾炎武却毫不生气,微笑捻须,不和他辩驳。
“小人?!谁是小人?!”林风奇道,“你的意识是顾宁人老先生是小人?!”
“然!”徐学乾毫不畏惧,凛然道,“顾炎武身为三品大员,不顾官体,与晋徽商贾交相接纳,后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求商贾之晋身,陷王上于不义——如此居心叵测之大獠,诚千古之未有也,”他转过头去,对顾炎武怒目而视,大声道,“臣请诛此大獠,为朝廷除一大害,如此,朝廷兴甚、天下行甚!!!”
顾炎武愕然转头,对徐学乾稍稍拱手,微笑道,“我本布衣,原就无意官场,做官是不懂的——徐大人言重了!”
见顾炎武如此轻描淡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徐学乾愈发愤怒,指着他的鼻子道,“顾炎武,你久有名声,旁人都道你为‘天下大儒’,怎能这般无耻?!”
林风脸色一变,陈梦雷急忙上前道,“徐学乾君前失仪,臣弹劾!”
“好了,徐学乾,你说话注意点,”林风摆摆手,“说事情就说事情,别扯到人身上,都是朝廷大员,什么无耻不无耻,难道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今天就免你失仪之罪,以后注意点。”
“谢殿下不罪之恩!”徐学乾脸上一红,“臣以为,将户部之权委与商贾,诚数千年来之未有也,顾炎武之议,荒谬已甚,望殿下三思!”
林风没有理他,招了招手道,“陈廷敬,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说!”
“臣以为不可,”陈廷敬是个老实人,本分官僚,从不沾惹是非,一心一意混资历往上爬,不过这个时候涉及本部利益,也容不得他退缩,当即大声道,“臣为王上信任,忝掌户部,按君臣之礼,臣本不该与殿下辩驳,不过此事确实有些鲁莽,自圣人治世以来,铸钱、融通皆为社稷之根本,岂能轻易与人?!——非臣在此与商贾争权,殿下可知,若是商贾执掌国家财政之后或有异心,殿下将何以为之?如此太阿倒持,恐有不忍言之事!”
“你的意思是,商贾们掌握财政大权之后会造反?!”
“咳……咳……这个……”陈廷敬呆了一呆,定了定神,干咳着道,“臣也是就常理推测而已!”
“嗯,我明白了!”林风点点头,转头看着李光地,“晋卿,你是咱们大汉文官之首,寡人还是想听你说说!”见李光地面色犹豫,林风脸上一沉,不悦的道,“不要推推托托,难道寡人的肱股之臣都不敢说话了么?!”
李光地沉默半晌,缓缓道,“依臣来看,徐大人、陈大人所言颇有理,不过也稍嫌谨慎,臣以为,此事倒还有些商榷的余地。”
林风看了看顾炎武,愕然笑道,“怎么个商榷法?!”
“就咱们大汉从前的政事来看,商贾们于我朝助益甚多,昔日稳定物价、招抚流民、辽东垦荒、乃至而今的开海关、通江南贸易,晋徽商会、京城商贾都是出了大力气,故此,主公还特开恩典,与他们一个‘大汉商税律令委员会’的名义,彼之意见可与此上达天听,故虽不算朝廷官吏,其实也是参政了,沿至而今,也没有出什么大差错,所以臣以为,咱们大汉的商贾对主公还是忠心的,若是委以大政,或许还值得商榷,但提拔任用,与诸公一殿为臣,却是无甚大碍!”
徐学乾冷冷的看着李光地,忍不住道,“李相,我华夏天朝,千年来皆以‘士农工商’总首万民,莫非大人要开此先例?!”
李光地反驳道,“徐大人,先秦韩非有云,‘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地有南北之分,时有变迁之道,拘泥章句,裹足不前,岂是万民福祉?!”
“李相三思,”陈廷敬皱眉道,“而今我朝尚未一统天下,北有蒙古科尔沁肆虐,南有吴三桂苟安,下官以为,纵有改革之道,亦大可至我朝统一华夏之后方好实行,如若不然,我怕天下人对此议论纷纷,届时士人离心,贤德之士遁于山林,诺大天下,将何以治之?!”
“陈大人言重了,”李光地偷偷瞟了林风一眼,好整以暇的道,“科尔沁蛮夷,无关大局,吴三桂跳梁小丑,与我朝大政何干?!——本官以为,今日之事,必将为万世之表,所谓时不我待,故可以试行、可以慢行,却唯独不可以缓行!”
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李光地微微一笑,收口不言,侧过头去,瞥了周培公一眼,周培公会意,上前道,“诸位大人不知,日下我朝如朝日东升,天下英雄尽在一堂,正为鼎盛之时,故一统天下只在朝夕之间,而今之难,难在军需粮秣——我主宽仁爱民,不忍盘剥百姓,下官斗胆猜测,今日之议政,名为管制铸钱之事,实为日后征战粮秣之需!”
徐学乾怒道,“鼠目寸光、鼠目寸光!!!”转过身来,对着林风跪倒在地,“启禀殿下,臣以为,不论有千万好处、万般好处,咱们华夏之所以为天朝,其根源尽在一个‘礼’字尔,岂可轻易更替?!——望殿下善处!”
林风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实际上他现在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说财政就说财政,冷不丁就扯道礼制什么的,在他看来两者真是风牛马不相及,真不知道这个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好罢,徐大人请起,你看咱们这不正在商量着不是,我当然会善处的,你放心!”林风安慰的道。
徐学乾依旧不依不饶,“殿下,昔日王莽便是由此衰亡,可见背行逆施定无甚结果,望切切三思而后行!!”
饶是林风这么好的脾气,这回也有点上火了,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指着自己说王莽,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他腾的站起,对徐学乾怒目而视,瞪视良久,方才勉强压抑怒火,干涩的道,“徐尚书,你先回列,听听诸位先生怎么说!”
众人噤若寒蝉,殿内一片寂静。李光地目光低垂,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周培公仰头上望,凝视着御座上方,林风手书的“民生为本”牌匾,尽皆一言不发。
“宁人先生,”林风侧头点将,“委任商贾是你提出来的,你给大伙讲讲如何?!”
“是,”顾炎武拱拱手道,“臣以为,此事根本算不上甚么大政,诸位大人恐怕是多虑了!”
“哦?!”林风左右四顾,微笑道,“愿闻其详!”
“臣早年游历四方,多知民情,其实这个铸钱的事情,难道诸位大人会不知道?!”顾炎武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我华夏铜贵,历朝历代,乡里豪强为牟取暴利,多有私租铜钱者,此公闻尔,历朝历代屡禁不绝,户部臣僚毫无办法,所以臣上奏王上,干脆就把这个铸钱的行当移交给商人,他们才是行家,才知道如何才能铸好钱,禁绝私钱!”
“那设立朝廷钱庄一事呢?!”陈廷敬脸色发黑,追问道。
“此事便更为无稽,”顾炎武失笑道,“晋商票号名闻天下,难道朝廷不设钱庄,他们便会关门倒闭么?!”
“既然如此,那顾大人为何要上奏殿下,请设大汉钱庄呢?!”陈廷敬步步紧逼,连连追问。
“为公利尔,”顾炎武侃侃而谈,“今时不同往日,而今我大汉治下物埠兴旺,处处通商贾,城城兴店铺,铜钱不敷银根吃紧,庶民为经营之利,三、四倍之高利贷亦忍而从之,黑心商人多有得暴利者,故某以为,长此以往,必将不利社稷朝廷,官府必定要明令管辖之,以为商人制约!……”
徐学乾冷笑道,“原来大人将朝廷大权委任给商人,竟然还是要制约商人的!”他转头四顾,嘿嘿笑道,“——高见!!果然高见!”
“正是如此,”顾炎武毫不生气,反问道,“好吧,敢问徐大人,您可知道怎么从商、怎么营运货物?如何才能既保护了正当商人又能惩治黑心刁民?!”
“本官不行,难道商人就行么?!”徐学乾轻蔑摇头,“某读圣贤书四十载,尚是头回听此妙闻!”
“四十载?老夫读圣贤书读了六七十年了,还不是照样不懂。”顾炎武失笑道,“我说徐大人,咱们儒生的老毛病就是当官之后喜欢不懂装懂,自以为读了四书五经就明了万事万物——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圣贤先师还老老实实的承认不懂‘田园之技’呢?难道你徐大人的学问比孔圣人还高?!”
徐学乾满脸通红,抗声道,“某学的是治国之技,岂是自盈生利,往来盘剥的商贾可比?!”
“不错,”顾炎武讥诮的道,“所以您现在是吏部尚书,朝廷大员,而商人若是想得点芝麻小官,还得看您的同意与否!”
林风轻轻磕了磕案板,“好了,两位稍歇,不要意气用事!”话说道这里,感觉功夫已经做足了,没必要再走过场,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先生的意思,寡人已经明白了,听陈大人、徐大人的意思是这个新政还是不要搞的好,不过寡人的意思和晋卿先生、培公将军的看法差不多,”他笑了笑,“新东西嘛,不试试怎么行呢?!……”
“殿下……”徐学乾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道。
林风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其实宁人先生跟我说得很实在,咱们大汉朝廷开设钱庄官署,管制天下票号钱庄,主持乾元通宝铸造一事,并非是要动摇‘士农工商’的传统,圣贤教训嘛,那是一定要尊重的,不过现在华夏屡遭劫难,先是李自成、张献忠等草寇乱国,后是伪清八旗分裂叛乱,所以很多事情都变了,所谓世事无常,咱们得学会变通——以前哪朝哪代有总参谋部衙门?咱们大汉不是设立了么?而且这个东西也不是本王独创,昔日明太祖朱元璋废三省宰相,单设大学士内阁治国,不也是独创?!所以寡人以为,一个朝廷新创,肯定是有新的东西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顿了顿,想着给这次朝会定个基调,口中言道,“诸位都是寡人的肱股之臣,所以咱们就不说假话,现在咱们大汉治下的商贾兴盛,为朝廷大助,咱们能假装看不见么?从前年到现在,从北方各省流入我大汉的流民多发往辽东垦荒,这些人安身立命的本钱多是商人借贷,除此之外,我朝廷大军所使用的军火器械、军服衣棉等都是他们提供,所以商人有大功于国,对寡人亦是忠心耿耿……”
“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此般财货,皆是大王所有,商人之财亦是大王之财,商贾效忠朝廷社稷亦是应有之份,岂能容他借此卖好邀功?!”徐学乾辩解道。
林风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本王没那么大本事,寡人的财产是寡人自己的,商人的财产就是商人自己的,若是本王要钱用,自有其他的办法,绝对不会去商人那里去干强盗,”他脸色郑重,提高声气道,“诸位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什么‘天下之财货都是皇帝私产’的不许再提,本王不是朱元璋这个乞丐山贼,也不是爱新觉罗那票匪棍,大汉治下,私有财产不容侵犯,任何人不得无故剥夺!!此一条为我大汉铁律,后世子孙永世不得更替……”他转过头去,对旁边撰写起居注的史官道,“记下来,明日起草诏书,发给各级衙门和朝廷邸报!”
众人大惊失色,不能置信的看着林风。
林风沉着脸,“我大汉根基尽在与此,没有商会财团,咱们连军队都养不活,诸位先生都是我大汉英才,千万莫要被古书蒙蔽了,要睁开眼看清形势,若是谈什么‘天下财尽属本王’,不待敌军打来,咱们自己就得先内战一场,本王发此诏令,正是要安定人心,让天下人为我大汉效忠!”
李光地结结巴巴的附和道,“主公……主公英明!”
“好,”林风笑着看了看李光地,又看了看殿内群臣,“既然晋卿都同意了,那这件事情就不用商议了,翰林学士——”
翰林院掌院大臣张伯行呆了一呆,忽然听见林风口谕,急忙上前应道,“臣在!”
“拟诏:即日起设铸钱司署,设大汉皇家钱庄,拟命通商侍郎一员专责,秩从三品,设郎中两员辅之,归隶内阁。此诏!”
口述完毕,林风一边看着张伯行草拟润色,一边笑道,“据闻,晋徽商会的那个许淡阳颇有才德,为人干练,可以重用,寡人以为,这个通商侍郎不妨让他试一试。”他转过头去,左右四顾,微笑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第十八节
从一介草民直接提拔到政府高官,这种事情历来非常少见,就林风所知,历史上这种东西往往都属于传奇一类,比如百里溪商鞅或者三顾茅庐,过程一般大同小异,都是某君王听说某某奇人才高德厚深具雅望,为乡里推崇,于是就简化了办公程序,直接把他拉出来,委以重任,依为左右臂膀,为社稷百姓谋福利,从而在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
这种事情是存在的,但是很特殊,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违背了中国传统的人才使用程序,也不符合官场规则,要知道做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升官则更不容易,很多人熬了大半辈子,往往在进棺材的时候还在六、七品之间徘徊,更有甚者,读书读了一辈子,连秀才头衔都没混到,所以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将一个原本与他同一起跑线的人突然提拔成高官,无疑是一件极端之不公平的事情,这样做的副作用很明显,那就是所谓“小人侥幸,主上识人不明,庙堂又余一妖孽矣,”——很明显,许淡阳就属于这个范畴,对于林风的任命,汉军朝廷的大部分官员的态度都是“捏着鼻子认了”,这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作为一名臣子,他们只有劝谏的义务,但主公执意要这么做,那到最后也只能服从。
这件事情很悖逆他们的思维方式,也不符合传统规范,要知道中国传统中的政治精英从来就不包括商人,在历史上从商人职业混成大佬的人的确不多,数来数去似乎也只有吕不韦算是一号人物,而且中国人也大多数都把他的职业算成政治家而不是商人,在官员们看来,这种人才简拔的方式不是不可以,但是得需要几个条件:第一,这个人必须学识渊博,最起码圣贤书得倒背如流;第二,这个人必须很有名望——当然这种名望绝对不是指金融寡头的名气,而是指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中地位;第三,在学术上得有一定的建树,得有一两件值得称道的大功劳。简而言之,在传统社会中,要速成高官,那就非得如此不可。这里在历史上的可以找到许多先鉴,文官类比如诸葛亮孔明,他在提拔之前就是名誉荆襄的吟游诗人,而且还是非常罕见的风系魔导师和炼金术士,精擅木牛流马等构装魔偶,同时自身也是官宦后代耕读传家身世清白,所以提拔他是众望所归;武官类比较知名比如周处,在出人头地之前就是著名的屠龙勇士,名闻中华大陆,照规矩来说,提拔他也无可非议。
这些条件许淡阳一条也挨不上,不过如果真要算的话,从“勋旧”类倒可以考虑一下,因为当年汉军起兵之初时,他也算立过一些功劳,算是“从龙旧臣”,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掌握实际权力,历史上搞政治投机的商人很多,刘备起兵的时候就有两个军火商赞助,而曹操起兵的时候也有一个房地产公司帮忙,但是后人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商人拉到过什么好处,更别说掌握国家权力了。所以按照传统的眼光来看,林风如果感念旧情,不妨给他一个好点的爵位,赏赐一些钱财,那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许淡阳在接到汉王诏书之后非常激动,实际上不仅是他,整个晋徽会馆都相当哄动,消息传出,直隶一省大大小小的商人纷纷拜望,连他远在平遥的老家都被惊动了,几名老头不远千里,抬着祖宗牌位过来助兴。不过有趣的是,在最初的激动之后,许淡阳就立即觉察到了这种地位秩序的改变,马上关门谢客不再和普通商人往来,并且辞去了晋徽商会会长职位,把关于家族生意的一切事宜移交给他的儿子。他本人则高薪聘请了几个老夫子,一本正经的拜望上司,四处递帖子接纳同僚,同时努力学习柏粱体诗和联句技巧,力图融入汉朝朝廷的官僚圈子。
与那些祝贺的商人们截然不同,大汉朝廷的官僚圈子用一种冷淡甚至蔑视的态度接纳了他。按照官场传统来说,中央中枢部门的新官就任,在京的一些大员不论识与不识,交情好否,那都得过来走个场,以表示同僚亲近,一统为国效力,效忠汉王,而通商侍郎许淡阳大人的就任就显得异常冷清,甚至连他的直接上司户部尚书陈廷敬都只派了一个主事官走过场,相反他手下的两个从五品郎中就任倒比较热闹,过来祝贺的同年、同乡、文友一大片,诗画对联收了无数,比他这个三品侍郎还风光,两相对比本末倒置,这种情况无疑令人非常愤怒,事实上许淡阳本人也曾预料过这种情况,不过却还没想到真实情况会这么糟糕,当通商衙门开光之后,许淡阳的几名夫子以及衙役显得情绪低落,全北京城老百姓马上意识到了这块笑料,衙门外边每天都有不少闲人远远地观望,等待看笑话。
就任之后,侍郎大人在北京城内四处碰壁,老实说他自己有时候也感觉非常郁闷,许淡阳并不是不擅长交际的人,恰恰相反,在出仕之前,他在北京城内的人缘相当不错,几乎大多数实权部门的官员都和有点交情,不是一同喝过酒就是一起嫖过妓,但是这回却彷佛都商量好了似的,每次一上门拜访,帖子一投进去不是病了就是公务繁忙,而更令人恼火的是,这些官员往往品级不高,绝大部分都比自己这个从三品侍郎小一大截,但却不知道在那里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对着三品大员拿架子。
倒是户部尚书陈廷敬还给点面子,这里许淡阳还是相当佩服这个老官僚,虽然他知道这个老家伙或许是北京城里最痛恨自己的人之一,但相对于其他官员来说,这个家伙的态度倒是最好的一个,一投帖子就开了中门,接待级别很高,说话也非常客气,不过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说两句就端茶送客。
林风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和许淡阳一样,对于这些官员的私下反弹很没有心里准备,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根本没有结束,或者更确切的说法是“事情才刚刚开始”,在这次改革之中,林风有林风的法宝,他可以乾坤独断,强力推行他的理念,但官员们有官员们的法宝,那就是“非暴力不合作”,所以当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林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就表面上看任谁也挑不出这些官员的错处,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贵为汉王,也不可能下一道诏书叫别人和许淡阳交朋友,然后融洽相处,因为和许淡阳搭不搭腔到底大部分属于私人的事情。
但是,令林风感到恐怖的是,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国家大事都属于“私人的事情”,没有交情,不是同乡,没有年谊,不是师生弟子,凡事“公事公办”,那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
出现这种状况,顾炎武也束手无策,这次他的政治提案虽然获得通过,但按照权势均衡法则,为了表示避嫌,他上表请辞国子监祭酒的一职,林风照例不准,官秩不变,但本人却调到翰林院编写《明史》去了,当知道许淡阳的窘境之后,他也非常意外,这一点倒也不奇怪,虽然顾炎武学识渊博,名气很大,但却没什么官场经验,所以碰到这种阴招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无奈之下,走投无路的许淡阳只好跑到中南海求援。
“臣,通商侍郎、权大汉钱庄事许淡阳,拜见主公!”自从许淡阳当官之后,他很难见到林风,而原来当商会会长的时候倒相对容易一些,因为没当官之前他可以算到客卿一类,林风接见他是私人的事情,但现在有官职在身,那就需要注意“君臣之仪”了。算上这次,这段时间两人只碰过两次头,而上次则是就任侍郎之后,循例拜谢“天恩”。
“请起,请起,”对于他的到来,林风并不意外,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等臣下挑明,“我说老许,你不在衙门办公,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许淡阳在此屈膝跪倒,俯首道,“臣负主公信任,自臣上任后,铸钱司、皇家钱庄诸事不利,臣今日来,是为请罪!”
“请罪?!”林风故作惊讶,“请什么罪?我听说你们已经把新的‘元兴通宝’样品做出来了嘛,”他摆摆手,“不急、不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咱们做事情得慢慢来!”
许淡阳的情绪看上去相当激动,跪地上膝兴数步,急切的道,“此事非臣不肯用心,实在是户部、吏部、工部以及顺天府等同僚诸多刁难,臣寸步难行,故新钱……”
“停——”林风急忙截断他的话,“好家伙,户部、工部、吏部、顺天府都和你过不去?!你可真有本事来着!!”
“正是,启禀主公,新钱铸造,必有专备匠师、杂役,而且为防止模具外泄,此等人亦需报备衙门,给他们官身,咱们铸钱司衙门还得出力安置他们的家人——主公不知,臣为此曾多次发文吏部衙门呈请报备,以便发给官照,无奈吏部终是推诿,既不说可,也不说不许,如此竟有一月有余,臣无可奈何,还请殿下做主!!”
“哦,”林风点点头,“吏部尚书杨名时学识过人,处事也很干练,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缘由,回头我问问他!”他转过头来,仿佛漫不经心的道,“你的工匠是哪里来的——原来清廷的工匠没有留用么?!”
“回主公,清廷的工匠技艺平常,亦多腐朽,臣在从商时候,就得知他们交通……交通这个外人,倒卖铜钱,坐地分赃牟取暴利(注:古代中国铜价很贵,多有不法商人收集铜钱融化做器皿,然后高价出售)——殿下明鉴,做咱们银钱这一行,最得讲究手脚干净,所谓‘千万手中过,指间无一毫’,这类蛀虫,臣的铸钱司衙门是万万不敢留用的,所以臣上任之后,厉行裁撤,把杂役和铜匠师傅都换了!”
“这个我听说过,”林风笑道,“我问的是你换的是什么人?!”
“是……”许淡阳稍稍犹豫,低声答道,“是原来随我在山西票号铸银的老人……咳、咳,启禀主公,臣以为……”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我知道,”林风和蔼一笑,点点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放手去做,回头我跟杨名时说话。”
许淡阳低着头,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叩头道,“谢主公体谅。”
“是啊,在咱们朝廷里,各人的看法是不同的,比如说你,还有培公、晋卿他们,和原来的清廷降官不一样——他们管我叫‘汉王’,你们管我叫‘主公’,有朝臣和家臣之分,所谓内外有别,想法也自然不同,”见许淡阳吓得脸色发白,林风轻声安慰道,“所以你也别辜负了寡人的信任,要好生作出一番事业给他们瞧瞧!”
“是,主公大恩,臣必竭死以报!”
“好了,不扯这个——你刚才说诸多衙门和你过不去,除了吏部之外,其他各部是怎么个刁难法?!”
“是,”许淡阳跪在地上,直起身子道,“工部供给铜料不利索,往往要三推四请,管事的主事官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和臣说话还阴阳怪气,此外,他们还想在铸钱司里安插人手,臣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如何!”
许淡阳说出这种话来,几乎就等于和整个工部衙门撕破脸了,实际上他开始接任的时候雄心勃勃,准备做一番大事,不料同僚四处刁难,铸钱不给铜料,简直就等于掐死了他的咽喉,这些工部官员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行贿都不行,由此许淡阳确实极为痛恨。
工部尚书是戴梓,不过他这个工部尚书干得大违常例,常年不在京师,老在遵化、鞍山、大同等一些矿厂之间转悠,所以这个官职几乎只是挂名,真正在京城主事的是两个侍郎。
林风觉得以戴梓的政治头脑,应该不可能搀合这种事情,看来应该是他手下的两个侍郎的主意——这个事很简单,谁给戴梓当副手都幸福之至,因为这个工部尚书大人虽然智商极高,但在政治上却近乎白痴,随便找个什么“军需紧张铜料不够”的借口,就可以在戴梓那里拿到手谕,然后再回头狠掐许淡阳,干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没别的,出了事情林风责问下来,两位工部侍郎把手谕一晃,满脸无辜的道:“冤枉啊殿下,下官都是奉命行事!”,然后戴梓这个白痴去背黑锅。
“算了、算了,”想都想得到这帮混蛋的嘴脸,林风无奈,心想戴梓看来还是不是适合做官,想来也是,牛顿当年做科学大臣也总出漏子,看来科学家就是科学家,不能错位,口中敷衍道,“好吧,回头下个手谕给工部——不过你自己也得检省,仅此一次,寡人也不可能总给你擦屁股!”
“谢主公!”
“好了,你起来吧——坐!”林风一指旁边的太师椅,“户部找你什么岔子?这事有些不对嘛,按道理说你们铸钱司属户部管辖,陈廷敬找你毛病做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他难道有什么好处?!”
“主公不知,”许淡阳苦笑道,“户部同僚与我在钱庄一事上意见不合。”
“哦?”听到这个,林风倒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合法?!”
“户部诸位大人的意思是,大汉皇家钱庄应该是户部以下设的一个衙门,委任的掌柜、掌库、签事、二头、伙计等人,都应是朝廷官吏!”
“这没什么不对啊,”林风奇怪的看着许淡阳,在他看来,国家银行的作用人员当然就是政府官员,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难道爱卿以为不妥?!”
“正是不妥,”许淡阳正色道,“主公以为,时下我朝的官吏之法是否得当?!”
“什么跟什么?!”林风一怔,愕然道,“什么当不当?!”他猛地回应过来,大惊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的官吏制度不好?!”
“地方治事好与不好,原本不该臣下可以过问,不过既然主公有问,臣焉敢藏私,”许当阳略略谦逊,试探着道,“主公可知,在乡里阡陌,读书人和老百姓都管官府衙门叫‘师爷衙门’!”
这个林风倒是知道,当下点了点头,“不错,不少官员不通政务,确实有这个弊病。”
“是啊,主公明鉴,其实自从前明数百年前开始,我华夏的地方政事大多都由这些师爷把持了,而官员们大多只是充在台前,与泥胎木偶无异,主公可知为何?!”
“科举制度嘛,读书人抓着几本书死啃,然后做八股,中了科举就急急忙忙放出去做官,遇到复杂的政务,当然会闹笑话。”林风拍了拍脑袋,无奈的道。
“此事天下皆知,但主公可知,既然流弊已久,为何无人更改?!”
“这倒是个问题,”林风点点头,“朝廷里的官都是科举上来的,要改的话恐怕会阻力很大,大伙都觉得不好下手!”
“此其一也,”许淡阳摇摇头,“臣看法不同!”
“哦,那你说说!”
“是因为朝廷觉得这么这种制度很合理!”许淡阳苦笑道,“庙堂里的大人们都以为,读书人只要品行好、德望高就行了,至于有没有才干,那是不重要的!”
“不错!”林风大笑道,“这帮混蛋确实这么想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官员最大的作用是管住人事权,然后以身作则,训导百姓,其他的什么刑名钱粮,大可交给手下的‘庸庸小吏’去办,所以在地方上,不论知县也好、府台也好,最大的作用是监督手下人办事,而不是自己去办事!”许淡阳摇头叹道,“所以读书人只要自身品行好、养得一身‘浩然之气’,即便是什么事也干不了的废物,也是不要紧的!”
“呵呵,很有道理!”林风点头同意,现在的情形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跟大汉皇家钱庄有什么关系?!”
“臣以为,大汉钱庄与其他衙门不同,干系民生,维系营运,绝对不可象一般衙门那样唯唯诺诺,然后让小吏上下其手,大饱私囊!”见林风有些疑惑,许淡阳解释道,“主公不知,所谓钱庄,其实与票号一样,除了监督天下银钱之外,大体上的业务也只是寄存与借贷而已,而若要操办下去,非得有信用不可,若是象一般衙门那种做法,依臣看来,恐怕不出三天,这钱庄就要倒闭!”
坦白的说,林风虽然是后来人,但也确实不大懂这个东西,当下禁不住皱起眉头,疑惑的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大汉钱庄要象民间经营票号那样去管?!”
“正是如此,”许淡阳点点头,“其实就臣看来,大汉钱庄,其实也就是一间大一点的票号罢了,与民间的当铺、票号相比,只是股东的来头大一点,权力大一点而已,并非是一座衙门官署!”
“有趣、有趣!”林风一怔,随即大笑道,“你说、你说!”
“所以臣的想法是,大汉皇家钱庄准备设置两套人马——一套是管公事,即:监督全国的票号营运,其他票号若要营业,则勒令入存其本金之十分之一,以备信用,拆借往来,必须与我备案,巨额银票之汇兑、贴现,也必须由我大汉钱庄约定标准,银票面额、式样亦然,而除此之外,每一年,或两三年,我大汉钱庄衙门则派出统查官员,与各票号总号查账,有信用不敷、有账目不清、有黑钱往来等违背朝廷律法者,则发文公示,勒令倒闭,如此,便可‘系天下于一身,护商埠之安康’!”
“嗯,很好!”林风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许淡阳,“这一套班子就是官员了,由科举上来的进士接任!”
“正是,”眼见主公青睐,许淡阳心花怒放,“而另外一套人马,则大可招募民间人士,不委官职,无有权力,完全按照民间票号、钱庄运作之法行事!”他笑了笑,补充道,“其实在臣看来,咱们大汉皇家钱庄是‘天下第一号’,经营之业务应以巨额银钱为主,可为大工场、大商会借贷,可为民间的票号、钱庄同行拆借,少于纹银十万两者,则不予受理,如此,可免‘与民争利’之嫌!”
“你的想法很不错嘛,寡人听着很受用,”林风沉吟半晌,转头问道,“好罢,陈廷敬大人是什么意思?!”
“与臣意见不合者多位其他同僚,陈大人倒没说什么话,一问起来,就笑眯眯的吩咐下官放手去做,一切有他作主,”许淡阳暗暗损了一把,“说起态度,倒和主公差不多!”
林风失声大笑,啧啧叹道,“看看,你得多学学,人家陈廷敬那才叫做官,别看你纵横商场,说起做官,还嫩得很哪!”
“是,谢主公教诲!”许淡阳笑道,“其实在臣心里,倒还另外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讲!”
“放屁!”林风笑骂道,“你几十岁的人了,老大不小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难道自己不知道,这也要本王教?!”
“是、是,”许淡阳碰了一鼻子灰,尴尬的道,“臣以为,咱们的大汉钱庄还可以换成另外一种做法!”
“什么做法?!”
“仿昔日汉朝制度,以少府为例!”许淡阳低头躬身,小声道,“照朝廷商议,咱们大汉钱庄本金为一千二百万两,户部两年内按月拨付完毕,此后,大汉皇家钱庄即为国家外库、社稷财源!……”
“别吞吞吐吐的,说下去!”
“是,但是臣以为,咱们的这个皇家钱庄可以不动用朝廷的钱,由……由……”许淡阳偷偷看了看林风脸色,小声道,“由……主公自筹!!”
林风一震,大惊道,“什么?!”他腾的站起,不能置信的道,“你说什么?!寡人哪里有那么多钱?!”
“咳……咳……”许淡阳躬身道,“敢问主公,您现在能调支多少内帑!”
林风摇了摇头,“我是个穷王,”他指着座位的桌子椅子道,“除了这座汉王府之外,寡人还真没什么财产,如果说私人产业的话……”他托着下巴想了想,“我在一家军火商行还有四成股份,当初是四万银子,现在越做越大,滚上去应该有一、两百万两纹银了罢!”
许淡阳呆了一呆,他本以为林风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会很富有,却没想到手边没银,不禁由衷的道,“主公清廉,微尘钦佩之至!”
“钦佩什么?!”林风无所谓的道,“你说我还要银子做什么?我要什么东西还需要用银子买么?!”
“当然、当然!”许淡阳附和道,话锋一转,“臣的想法是,大汉皇家钱庄之所以为‘大汉皇家钱庄’,那是因为这座钱庄是汉王的产业,如若不然,恐怕有名不符实之嫌!”
“哦,”林风失笑道,“那按你的说法,又待怎样?!”
“所以臣以为,这座钱庄应该不是朝廷的产业,而是汉王您的私产,”许淡阳微笑道,“臣其实为秉公而论,帝王无家事嘛,这座钱庄不应归隶户部,应该属宗人府下辖,运作所积也为汉王之内帑,非国库之公银!”
林风不置可否,沉吟不语。
“臣一介商民,蒙主公不弃,简拔重用,信任不疑,此恩此德,纵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许淡阳突然站起身来,跪倒在地,“若主公有开源内帑之念,臣愿耗尽家资,捐纹银八百万两,为主公之本金!!”
“哦?!……”
见林风犹豫,许淡阳急忙解释道,“主公明鉴,大汉钱庄原定本金为一千二百万两,分两年交割,依臣来看,若是正常运作不出意外的话,库存三、四百万两白银即可开张,所以臣把泰丰票号本金全数并入大汉皇家钱庄,主公再拿出一些银子襄助,那又缺得了什么呢?!”
林风心中矛盾万分,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主公放心,今日之大汉钱庄,臣只要三成股份……”许淡阳伸出三更手指,激动的道,“主公只要点头俯允,大汉皇家钱庄七成股份尽为大王所有,天下第一票号,就是大汉的少府监!!”
林风冷冷的看着许淡阳,直看得许淡阳毛骨悚然,心中感慨万分,商人就是商人,哪怕官至侍郎,还是商人,做生意做到国王这里,确实本事不小。
“……咳……咳……”见林风不语,许淡阳畏畏缩缩的道,“既然主公不愿,那臣……”
“很好!!”林风挥了挥手,从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就按你说的去办!!!”
第十九节
偷偷给当值太监塞了一张银票,大汉军械粮秣统计衙门枢密使大人汪士荣顺利的获得了通传。
实际上按照他的权势和地位,根本无须对这些阉人稍假辞色,而且就汪士荣所知,汉王本身对太监这种职业似乎有着某种先天性的反感,而现在之所以留用这些残废,一个是因为朝廷大臣的坚持,汉王不愿意在这种小事情与大臣搞得不愉快,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太监之中确实有不少人有着相当的手艺——这种手艺与民间普通工匠的技能大异,是指伺候人的本事。
作为林汉帝国的秘密警察头子,汪士荣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实际上出于好奇,他甚至还亲自去见识过,清廷遗留下来的太监们中确实有许多奇人,和普通人相比,他们恭顺异常,绝对乖巧伶俐,善于察言观色,更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他们有一整套揣摩女人心理变化的理论,很容易讨得女主人的欢心,除此之外,他们之中也有非常严格的职能划分,虽然这个群体普遍不大识字,但他们之中却有技艺高超的厨师,有味蕾敏锐的美食家,有精擅辨别的丝绸专家,有精通钟表、珐琅、鼻烟壶内画等制作工艺的工匠,甚至还有人善于捕蝉、善于养花、善于化妆梳头等等,林林总总奇形怪状,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所以经过一番周折和波转之后,中南海汉王府最终还是决定和原来的明、清王朝一样,留用了大批太监,作为伺候汉王一家人的仆役,当然,限于王室人数,现在大汉朝廷的太监制度,和原来的紫禁城相比,不论是在规模上还是质量上,无疑都大大逊色,人数从数千人锐减到四百多人,而且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有技艺的太监,至于其他普通老弱,早已发配顺天府充任杂役,在城市里干一些肮脏的清洁工作。
鉴于历代王朝的例子,汪士荣虽然权势很大,但也绝对不敢对汉王府之内的太监掉以轻心,虽然此刻他们不被主公重视,地位也是卑微之至,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们被忽视的理由——昔日的魏忠贤等人,难道不也是卑微得象一条野狗么?!
当汪士荣看见林风之后,立即敏锐的发现主公的气色不是很好,头上的发簪稍显散乱,眼中也若有若无的横过几道血丝,见他掀帘进来,躬身俯首,却不回头招呼,手中把玩着几道奏折,翻来覆去,眉头紧锁。汪士荣暗叹倒霉,知道这时主公一定心情大坏,这时候见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触到霉头。
“臣,军械粮秣统计衙门枢密使汪士荣,见过主公!!”
“嗯……”林风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招呼道,“纪云来了?!来,坐这边!”
汪士荣是亲近的宠臣,所以林风是在内室接见他,这间屋子并不是正式的办公场所,而是花园旁边的小憩之地,一张大炕横过室内,占据了大半个空间,没有书桌板凳,这时林风就坐在炕沿上,依靠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随意堆叠着一叠奏折和文房四宝。
顺着林风的招呼,汪士荣恭敬的磕了一个头,侧身在对面的炕沿上坐下——这套动作他做得很平常,但实际上在现在的大汉朝廷之中,这种接见规格非常之高,可以说除了他汪士荣之外,只有李光地、陈梦雷、周培公、瑞克或者出镇外地的亲信大将如马英之类,才可以享受到,普通大臣不论官秩如何,威望如何,即算是顾炎武那样的牛人,也是无法享受到的。
没有让汪士荣挖空心思去猜测,林风随手把奏折抛开,主动说道,“纪云,你知道这几封奏折是谁的么?!”
“回禀主公,臣不知!”
“是奴尔干巡抚张书玉,吏部尚书徐学乾和户部尚书陈廷敬,”林风伸出双手,使劲的在太阳穴附近按摩,摇头道,“他们一齐上奏,说是身体不好,请乞骸骨!”
汪士荣默然,这三名大臣之中,徐学乾年纪最大,今年六十二岁,另外两人不过四十多岁,基本上属于仕途上的黄金岁月,这个时候请求辞官,当然是因为某事不满意,给林风脸色看。
“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事情么?!”
“回禀主公,臣知,应该是为通商侍郎徐大人更大汉钱庄之政而为,”汪士荣点点头,坦承道,“此事外边物议非常,说法很多,似乎闹得不小!”
“嗯,我知道!”林风苦笑道,随后一字桌上的一大堆奏折,“这些都是议论,一小半是辞官的,另外一大半是劝谏的,其中不少老先生很激动,说我中了蛊,要抬着棺材来中南海,还有人要我杀许淡阳,不然的话他自己就去砍了他……”
汪士荣愕然望去,怔怔的看了奏折半晌,默然良久,苦笑道,“此事……此事……此事当真……”他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纪云,你一向聪颖睿智,是我的肱股左右,”林风转过头来,朝汪士荣望去,诚恳的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这个……咳、咳……”汪士荣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干咳的道,“臣卑鄙小吏,此朝廷大政,非臣可以过问……望主公乾纲独断!……”
真实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想当年君臣初见,他还是吴三桂的使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凭着三寸之舌,将林风和大臣们损得一无是处,那是何等的雄姿英发,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林风心下叹息,摆摆手,“无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汪士荣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忽然问道,“敢问主公,李相(注:李光地现在已经不是汉王相,是首辅大学士,所谓‘李相’,是客气的说法)怎么说?!”
“晋卿没说话,”林风摆摆手,“他是朝廷柱石,不要怪他,他有他的难处,夹在我跟群臣之间,是不好说话的!”
“主公宽宏!”这次倒不是顺口恭维,林风如此体谅大臣,汪士荣确实是由衷感动,“臣以为,主公在此事上或许是有些……有些……那个鲁莽了……”
“是有点。”林风点头同意,虽然有所预料,但反弹如此猛烈,却也是所料未及。
“诸位大人都是怎么说的?!”
“他们在奏折中说我是明神宗,许淡阳是那些到处圈占土地矿产的太监,祸乱社稷,是小人,要诛杀!”林风忽然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寡人象明神宗么?!”
汪士荣摇头笑道,“主公雄才伟略,自然不是明神宗之类昏庸之主所能比肩,”他想了想,“其实依着臣来看,主公这次该了钱庄之政,是不是要把财权拿到皇家手里?!”
这句话问得非常突兀大胆,林风禁不住怔了一怔,转头瞪了汪士荣一眼,犹豫半晌,却终于缓了缓脸色,点头承认道,“没错,其实本来开钱庄的意思是为朝廷社稷,让国家商业营运便利,不过后来听许淡阳一说,倒也动了点心思。”
“主公倚臣为心腹,臣必不敢隐讳!”汪士荣脸色深重,“其实臣也大体明白,主公应该是为日后打算,免得为群臣所制。”
“嗯,”林风缓缓点头,“你知道的,我的近卫军不算朝廷之军,是寡人的王家军团,虽然那些人明面上都说近卫军和大汉军彼此兄弟,军需不给不分高低,可融为一体,但谁能知道以后的情形呢?!”他叹了一口气,“此外,就算以后登基为帝,君临天下,那又如何,修一座宫殿,做一点事情,都得受臣下制约……”
他苦笑道,“我可不想象明朝皇帝那样,在深宫大院里当一个窝囊废。”
汪士荣理解的点了点头,实际上自从担任秘密警察头子之后,他老早就把自己定位成林风的家仆,而不是朝廷大臣,听见林风的忧虑,他也是感同身受,“其实臣亦如此之想——不过主公也必须忧心,依臣看来,主公为开国之君,如此之威势,就此一朝应该是不会有此非难!”
“谁知道?!”林风看了汪士荣一眼,“齐桓公威势不威势?他怎么死的?!——这种例子还要我一个一个的找?!”
“主公的意思是,您于朝廷国库之外,当有财权、和军权?!”汪士荣想了想,“莫非您想用内帑给近卫军发饷?不受朝廷之命?!”
林风眯着眼,含笑点头,“现在用国库的钱没问题,近卫军还是我的,但时间一长,谁能知道?等我老了、死了,那又怎么办?!”
“臣明白了,”汪士荣点头道,“其实诸位大人也未必会反对这个您的……这个主意,他们反对的应该是许大人,其次……”他偷偷瞥了林风一眼,“其次,非微臣再次构陷大臣,通商侍郎是有私心,朝中诸位大人不服!”
“我知道——谁没有私心?!”林风一哂,“他不过一个商人而已,做了官也还是商人,想在我这里赚钱——不过我也想要钱,寡人和他可以合作!”
“主公恕罪,饶微臣直言,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贸然而行,臣恐有不测之祸!”汪士荣郑重的道,“其实臣以为,主公之忧实有些过于谨慎,如今大汉蒸蒸日上,一统天下,只在朝夕之间,这天下万民、世间万物,甚么不是您的,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嗯,”林风苦笑道,“按道理说是这样,或许是有些过虑了——不过听许淡阳的说法,大汉皇家钱庄一开,寡人便可越过内阁,越过户部,越过朝廷,自身直接掌握一大笔财源,实在是有些不舍啊!”
“主公好生糊涂啊!”汪士荣忍不住叹道,“如果您真这么想,那和明神宗可真是相去不远了!!”他脸色通红,拱拱手,微怒道,“您是大汉之王,日后便是华夏之帝——您还要钱做什么?!”
林风犹豫不决,默然半晌,转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应允了许淡阳。”他咬牙道,“我做事情,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个财源,我是要定了!!”
汪士荣摇头苦笑,“主公太过固执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您真要如此行事,那就还得费一番周章!”
“怎么个周章法?!”
“朝廷里诸位大人的靶子在许淡阳,而不是您,所以主公还得堵一堵他们的嘴巴!”汪士荣沉吟道,“其实他们应该不是反对朝廷开钱庄,亦不会太反对您抓财权,而人心之不平,应该在泰丰票号一家!”他笑了笑,伸出三根指头,“量国家之财力,与许氏三成,如此洪福,他许淡阳何德何能,能消受得起——难道他就不怕,风口浪尖上站得久了,会被抄家灭门的么?!”
林风心下一凛,愕然望去,“纪云的意思是?……”
“其实除了诸位大人愤怒之外,外间其他票号、钱庄、财团等于许淡阳独占鳌头,亦多有不忿,如此主公大可利用!”汪士荣微笑道,“主公早年不是许了商会财团,命他们筹备了一个‘大汉商税律令委员会’么?据臣所知,这里面可有不少富商大贾,所以臣以为,若是主公定要于国库之外另掌财源,大可把许淡阳的主义变上一变!”
林风呆了一呆,转头看了看满脸笑容的汪士荣,会意的道,“你的意思是——利益均沾?!”
“正是如此!”汪士荣点点头,笑道,“钱庄本金一千二百万两,主公一两也不要拿,拟一道诏书给‘大汉商税律令委员会’的商贾们,跟他们说明白,您在钱庄里占七成,而原本给许大人的三成,就让全天下的商人去分吧!”他抚了抚下巴,得意的道,“借鸡生蛋——这一着就叫‘无中生有’!!”
林风大感满意,点头赞道,“好一招无中生有,纪云不愧是寡人的智囊!——不过我恐怕张书玉这些人还会不同意!”
汪士荣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道,“这也得主公花心思了!”他摇了摇头,“咱们大汉官制仿自前明,虽然厚遇贤才,但官员俸禄却也不高,依照臣的意思,主公大可将您的七成受益中拿出两成,命为‘养廉银’,恩遇之下,遍及朝野,如此一来,既可以收服人心,又可以整顿吏治,缓解官场贪污之风!!”
确实是好主意,把网撒出去,把皇帝、商人、官员全部绑在一起,大家伙儿站在一条线上,按势力大小坐地分赃,真是美满不过。林风连连点头,心结顿开,当下大笑道,“本王早有此意——纪云果然知我。”
汪士荣连连拱手,逊谢道,“不敢不敢,主公聪明睿智,微臣献丑了——以上两着若是施行,那这座大汉钱庄就应该是各方共管了!”
“共管?!”
“那是自然!”汪士荣点点头,正色道,“通商侍郎许大人是朝廷大员,理应忝居正职,其次,户部衙门指派干练官员坐镇,再次,大汉律令委员会的股东按股权大小,派出熟练的帐房、朝奉、伙计帮闲,如此一来,方可令人心悦诚服,以示主公天恩浩荡,一视同仁,公允方正!!”
“好!就这么办——再有什么麻烦,那就叫许淡阳去琢磨吧,”林风拍拍手掌,门外侍从立即挑开门帘,跪禀道,“请殿下吩咐!”
“传翰林院,拟诏,批回张巡抚、徐尚书、陈尚书等人的奏折,请辞不准,给假一月,好好养病,”林风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个台阶好像还不够,当下干脆光棍到底,“另外去太医院跟太医说说,开几个方子,孤的几位大臣为国事操劳,乃至病患,赏赐人参、鹿茸、何首乌,给他们进补!”
待侍从退下,林风尚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看着汪士荣,“纪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大汉钱庄的事情吧?!”
“不敢、不敢——臣是甚么人?焉敢妄测朝廷大政?!”汪士荣急忙起身,跪倒在地,从袖子中抽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回禀主公,臣今日来,是为山东兵事!!”
第二十节
“哦?!”林风微微一怔,随手接过札子,掂了掂,册页不薄,便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皱眉道,“太厚了,我晚上看——你给我大概说说。”
“回禀主公,这几个月以来,赵申桥又增兵了!!”汪士荣拱手道,“当初主公大胜葛尔丹回京的时候,山东只有五万多兵,现在是七万!”
“嗯?!”林风不置可否,转言问道,“这么说……这么说赵申桥是准备和咱们打一仗?!”
“不知道!”汪士荣想了想,“不过理应如此,如今赵申桥明面上虽为一省巡抚,其实内地里不亚于一国之君——山东富庶,丁口一千余万,想来他还是要以求一逞的!”
林风叹了一口气,指着那本奏折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唉……”他苦笑摇头,“这个赵申桥……”
“是,冥顽不明,抗拒天威,着实可恨!”
“他兵力部署如何?!”
“前线倒没什么大的变化,”汪士荣道,“重点还是在德州、临清、乐陵,其中最精锐的部队都驻防在德州,扼守运河水道,兵力约三万上下,与我大汉近卫骑二军和近卫第三军对峙!”
“你不是说他增兵么了?!”林风抬了抬手,“哦,纪云不必如此,来——坐着说话!”
“是,谢主公!——回禀主公,是增兵了!”汪士荣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恭敬的道,“今年五、六月间,山东就在征募青壮男丁,拟编为新军,不过据臣的军统衙门探知,这批军队训练不足,武器不整,另外也缺乏军官和老兵,故赵申桥和山东总兵王承业不大敢用,所以把他们放在垦利、登州、青岛等沿海一带驻防,一边就地训练,一边整补兵器!”
“嗯,明白了,”林风笑道,“看来他是借了喇布的先鉴,怕咱们搞两栖登陆作战——真是可笑,两万新兵就能保证后方?若寡人真要登陆山东,直捣腹地,两万新兵能顶什么事?!”
“只是聊以人事罢了!”汪士荣附和着笑道。
“那咱们的军情如何?!”林风曲起中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你说,若是咱们要拿下山东,击破赵申桥的部队,需要动用多少部队?!”
“回主公,奉王诏,现直隶之内只驻主公的近卫大军,其中德州前线的一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兵力约两万四千余人,另外,天津还驻防有近卫第四军、北京驻近卫第一军和第五军——主公明察,其近卫第四军和第五军都是新近组建的部队,训练只有五个多月,而且第五军还是纯炮兵部队,不可单独作战。”
林风轻轻点头,抬起头来,对门外侍立的武士大声喝道,“来人,拿地舆图来!”
待侍从应命,汪士荣继续补充道,“除了近卫军之外,直隶省内还有都察院的两旅都卫军,分驻北京和保定、天津等地方,拱卫衙门,维持治安,”他露出一丝笑容,摇头道,“不过都卫军多未经实战,也没有装备大炮、没有马匹,全是火枪步卒,用来搜捕乱党、剿灭流寇倒是无碍,打仗可不行!”
“没叫你算上他们!”林风摇了摇头,“他们是内务部队,我从来没想过让这些老爷兵上阵!”
都卫军是林汉朝廷的一支非常独特的军事力量,隶属大汉都察院管辖,编制有五个旅,其中四个火枪旅和一个骑兵旅,配备有少量的野战火炮,这支部队原本脱胎于北京城“从龙反正”的“民间义士”,后来汉军改制之后,这些“民间义士”因为许多方面的原因被踢出了正规部队,划拨给巡检都御史陈梦雷指挥,作为王朝的内务部队存在。起初兵力不多,只有两千多人,后来随着帝国的扩张的强盛,统治区域不断扩大,为了镇压帝国内部的反抗和叛乱,以及维持司法系统的运转,编制一步步庞大,直到现在发展成一支万人大军,单就人数上来看,几乎和一支野战军相等。
这支部队的职能复杂,既负责镇压百姓,又可以追捕要犯,平日里在市井巡逻,绥靖地方巩固治安,所以在林风的心目中,这支所谓的“都卫军”,其实就是林汉帝国的武装警察部队罢了。
不多时侍卫将地图呈上,林风随手铺开,口中道,“山东有七万敌军,按你说,咱们要出动多少部队,才能获胜?!”
“回禀主公,”汪士荣想了想,正色道,“其实臣以为,山东之事,军力倒在其次,应以昔日马稷之谏诸葛为先鉴,正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嗯?!……”林风颇感意外,情不自禁过回过头去,惊讶的道,“怎么说?!”
“回禀主公,如今我大汉国势强盛,汉军威武,移兵四向,八旗、蒙古皆不能敌也,诸侯无不恐惧,而赵申桥何人?胆敢以一隅之地抗中原之主?!”汪士荣看着林风,“主公可知为何?!”
“讲!”
“钱帛动人心,实利尔!”汪士荣斩钉截铁的道,拱手告罪,从林风身前拉过地图,指着京杭大运河道,“主公请看,山东官吏之所以冥顽不明,尽在此河矣!”
“运河?!”林风呆了一呆,忽然反应过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南北漕运?!”
“正是于此,”汪士荣点了点头,“自我大汉破袭北京,伪清崩塌,天下从此各自为政,故南北漕运断绝,已有数年之久——漕运,天下之命脉,京师之咽喉,数百年来,南方之粮米、茶叶、丝绸、布匹、食盐等多由此而北上,辗转四散,山西、河南乃至辽东亦多有仰仗,绝非直隶一省所需,可谓名副其实之‘黄金水道’!……”
林风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纪云哪,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感情山东的官吏在我主政这几年发了大财?!”
“正是!”汪士荣别过头去,有些尴尬的道,“据臣所知,自我大汉鼎立之后,赵申桥即设关卡数十道,至运河流域各府、州、县委任有司,专责过省厘金征收,名目繁多,不胜枚举,美其名曰‘河工钱’或‘清淤捐’之类,过往商贾叫苦不迭,故江南一物终至中原,往往身价暴涨,其实商贾所盈并步甚多,这些钱财,可都是被山东一省的官员们刮去了!”
“嘭……”的一声,林风一拍桌子,怒道,“我说呢,这个赵申桥跟我玩什么名堂,现在北方大事已定,他既不说降,也不言战,只知道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奉承话,我还以为他玩韬略,想不到居然是为银子?!”
“咳……咳……”汪士荣忽然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个……主公恐怕误会了,据咱们军统衙门多方探查,这个赵申桥其实还不是个贪官,真正要钱的是他的手下!”他苦笑道,“比如德州知府鲁一山,禹城令粱栋家等等,这些伪清官吏,在山东窃据一方,搜刮起来肆无忌惮,以鲁一山为例,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官,现在吃一顿饭竟费百金,席面山珍海味设奢侈不提,还要奏乐、唱戏、杂耍等助兴,府第内亭台楼阁假山花水,穷尽深幽,不说别的,就说唱戏的优伶,他一个人就养了四个班子专用,臣安插了一名习作在他府上充任管事,据报,今年四月间,他为了纳一名戏子为第十二房小妾,挥金如土,整整花了八千多两白银!!……”
林风呆呆的看着汪士荣,忽地哑然失笑,“你看看,看到没有,瑞克家乡那里有句明言,所谓‘上帝叫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是啊!”汪士荣苦笑道,“他这个知府真是疯狂透顶,若说起派头来,恐怕主公是万万赶不上的,就算是昔日的玄烨,也未必能比得上!”他叹了一口气,“臣当初接到密报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回头翻了翻他们在伪清吏部的存档,这些官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哪,原来在康熙手下的时候,这个官也做得很收敛,哪里象现在,简直象一群疯狗!!”
“寡人哪里敢和他们比,”林风哈哈大笑道,“这可是老实话,别看我是汉王,其实过得简单得很,上月内务府总管一算帐,我这个汉王连吃饭穿衣通共花费不过八十六两六钱,抵不上他德州知府鲁一山大人一顿饭。”
“主公贤德!”汪士荣笑道,“恐怕他们也是心里明白,咱们大汉军迟早就得打过去,这种日子是过一天少一点,有一天是一天!”
“嗯,”林风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赵申桥不是贪官?!”
“是,臣打探得很明白,现在山东吏治全省糜烂,上至藩司,下至师爷衙役,可以说没有一个不贪污的,唯独有两个人没要钱!”
“哦?!”林风惊讶的道,“哪两个?!”
“山东总兵王承业,山东巡抚赵申桥!!”汪士荣肃然道,“一个是第一文官,一个是头号大将,居然都不要钱,臣原本也甚是怀疑,不过经过实查,倒是确有其事!”
见林风满脸怀疑之色,他肃容道,“总兵王承业,字应光,陕西人,行伍出身,没读过书,是个老粗,现在山东割据,他为武官之首,每月及各处官吏孝敬无数,但他却分毫不取,把这些银子分成两块,小头赏给了麾下士卒,大头花费在军中伙食和兵刃甲胄上,清廉自守,山东一省文武官员大小数百员,除赵申桥外,不论贤德与否,不论贪与不贪,尽心悦诚服,大凡官场往来,凡有他在,众官无不惕惕,不敢有一言放浪!”说道这里,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叹道,“将军威武,臣虽是他的敌人,却也不禁肃然起敬!”
“是一员良将!”林风也点了点头,“这个人得想办法招纳过来。”
“是,臣记得了!”汪士荣躬身道,“另外巡抚赵申桥,也是一个清官,生平唯一的喜好就是种竹子……”
“什么?!”林风愕然的道,“你没弄错?——种竹子?!养花吧?!”
“回禀主公,臣没有弄错,是种竹子,不是养花!”汪士荣摇头道,“现在他府上的管家,就是咱们大汉军统衙门的细作!!”
“管家?!”林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汪士荣,据他所知,这个时代官员的亲信仆人百分之一百都是老乡或者家丁,有些甚至还是子侄亲戚,儿子老子用了几代人了,大多忠心耿耿,别的小官仆人也就罢了,赵申桥身为一省巡抚,他的管家,岂是能够轻易买通?!
“回主公的话,赵申桥是江南镇江人,他的管家就是他的表叔,”汪士荣笑道,“不过他的这个表叔可不一般,年轻时奔波在外,在江湖上很吃得开,身份也有好多个,现在摆在名面上的一个是山东巡抚赵大人的叔叔、管家;一个是漕帮的长老……”
“漕帮?!……”林风皱眉道。
“是啊,除了这个明面上的身份之外……”汪士荣稍稍压下声音,小声道,“他还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另外,也是咱们大汉朝廷军械粮秣统计衙门的密探,官拜知事郎,中校军衔,秩从六品……”他微笑道,“这个官可不小哪,比起我这个枢密使,也差不了多少了!”
愕然良久,林风方才苦笑道,“世事难料、真是世事难料,”他转言问道,“他是怎么投效我大汉的?!”
“荒诞之至,”汪士荣尴尬的道,“臣给赵申桥家里派了数名密探,充任仆役,这个赵管家是老江湖,没几天就有所察觉,顺着蛛丝马迹一追,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抓住咱们的人之后,一不送赵申桥严办,二也没有杀人灭口,而是主动和咱们的搭线,递过话来,说是愿意为大汉效力!!”
这件事情更加离奇,林风瞪大了眼,叹道,“好一个老赵管家!”
“是啊,臣也琢磨不透,”汪士荣摊开双手,尴尬的道,“但是人家主动上门,咱们也没有道理朝外边推不是,于是将错就错,登记备案,发给官身,委任这位‘义士’为大汉官员!”
“嗯……”林风想了想,看了看汪士荣,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这也是赵申桥的一张牌,咱们得接好了!”
“是,主公圣明,臣亦做如此是想,”汪士荣恭声道,话锋一转,“另外,臣也接到密报,现在赵申桥府上也热闹,各方人物骆绎不绝,有南周吴三桂的人,有江苏喇布、浙江杰书的人,杨起隆就不必说了,甚至连台湾郑经、科尔沁的布尔亚格玛都和赵申桥眉来眼去,当真是有趣得很!”
“正常、正常,咱们也不是正和他眉来眼去么?将心比心嘛,”林风大气的挥了挥手,“你刚才说赵申桥他不是贪官——既然他不要银子,那他还为什么和我犟脖子?!”
“主公明鉴,”汪士荣惊异的看了林风一眼,心道主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忽然连这个都不明白了呢,口中却老老实实的答道,“启禀主公,他虽然不贪,但是他手下却要贪——而且是几乎所有的手下都要贪,您知道的,依着这帮蛀虫的心思,谁要不准他们贪、不让他们贪下去,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别说区区一个巡抚,就是玉皇大帝恐怕也不行!”汪士荣转头问道,“主公,您说——若是咱们大汉得了山东,这些人还有这等好日子过么?!”
林风冷笑道,“好日子?!若是山东归顺,他们的好日子就不由我管了,那得阎罗王的心情如何!”
“主公诙谐!”汪士荣笑道,“其实赵申桥的情势便是如此,他虽然不贪,但是却不能不给贪官作主,不然的话,他不但当不了山东巡抚,甚至连身家性命都难得保全——他这个巡抚现在可吓不住人,清廷都垮了,他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再激起手下的‘公愤’,那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林风点了点头,俯下身体,拉开地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山东的事情,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拉也得拉!”他直起身体,抚摩着地图上的‘德州’二字,“打一仗——狠狠地打一仗,打烂他们的侥幸,打掉他们的拖延之心!!”
“主公圣明!”
“你回去之后,要加强和赵申桥的联系,这个人是个人才,咱们大汉还是可以用的!”见林风站起身来,汪士荣见状,急忙拜倒叩辞,仔细聆听,“至于那员良将……那个王承业,就由本王亲自去会一会他,能用就用,若是不能用嘛……那就让寡人送他一程罢!!”
第二十一节
就在整个北方因为大汉朝廷的财政改革沸沸扬扬的时候,林风派往俄罗斯的外交使团悄悄出发,本来按照预期的计划,他们应该在一个多月之前就上路,但因为朝廷改制的原因,朝廷各部门在初期的工作中协调得不是很好,而礼部尚书李绂更是和徐学乾、陈廷敬站在一条线上,三番两头闹辞职,所以部务耽搁了不少,直到最近林风接受汪士荣的建议,在政治改革中作出了相当的妥协,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下来,大汉朝廷的运作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因为瑞克将军掌握实权、林风大张旗鼓引进西方教士开办“东方神学院”的关系,现在大汉朝廷内大多数高官都对欧洲的情势了有粗略的了解,不是象原来那样不论什么东西一概祭出“蛮夷”二字了事,虽然大体上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轻蔑,但架子好歹还是拉下来不少,至少还知道俄罗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没有把它归纳到什么高昌、龟兹等靠进贡骗赏赐二杆子之流——这个概念理解起来倒不是很复杂,朝廷的各位大佬并没有仔细去琢磨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随便找个传教士一问,这个国家居然是“带甲百万,屡败蒙古”,而且隐约还是葛尔丹的后台老板,那就足够说明一切,而大凡政治家在战争时期都比较实际,虽然大家平日里把诗书什么挂在嘴上,但内心里却都非常清楚,这些什么礼仪纲常都是虚的,真正算数的还是铁骑大炮,谈起判来第一条就是大伙先把队伍亮一亮,队伍比大汉多的那就得“怀柔”、就得“招抚”;队伍比大汉少的那就少废话了,直接开过去“教化蛮夷”,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普天之下”,什么叫做“率土之滨”。
所以这次带队使者的人选颇为令人头痛,出使象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当然不能草率从事,根据林风的意思,这个的目的地是莫斯科,而且是直接和对方的皇帝说话,那这个官品等级自然就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太低了的话权力太小,很多事情无法作主,而太高了的话似乎也不太合适,显得有些“卑躬屈膝”,折了大汉的脸面。
经过一番争执,最后林风拍了板,这个使者的等级在四品和三品之间,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能够拿一些主意,但也不算很高级的官员,这个指示精神泄漏出去之后在北京引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吏部尚书徐学乾、礼部尚书李绂都显得有些难过,因为就当时而言,从东亚地区长途跋涉万里迢迢奔赴莫斯科,在某种程度上就几乎可以算作生离死别,可谓“东出山海无故人”了,这种情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前不久的铸钱和钱庄风波,而这桩事件中许多大臣都不是很给汉王面子,所以若是这个时候林风要搞打击报复,那任谁也没有什么办法躲过去。
令人感觉意外的是,当林风征询朝野,寻找志愿出使的大臣时,文武百官几乎集体失声,之后一些五、六品的小官慢慢摸透了内情,抓住机会慷慨激昂,纷纷上奏表达了忠君爱国之心,但符合条件的大员却默然不响,唯独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明史》编修顾炎武老先生表示了一定的兴趣——这种荒谬的请求林风当然不能同意,虽然他知道顾老先生这辈子就是喜欢到处跑来跑去,而且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去西伯利亚,虽然林风没有仔细研究过地理学,但西伯利亚和华北地区的区别还是明白的。
帝王权术和官场法则在这一点有一些共通——象出使俄罗斯这种事情,让张庭玉、年羹尧这些年轻人干,那是关心爱护,是提拔、是镀金,但若是派顾炎武、徐学乾等老大人去,那就是赐死或谋杀了。
最后接到这个差使的人是慕天颜——这个人选也是有些出人意表,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出人意表的是按照传统来说,干使者的人大多是文官,因为大伙儿很难想象当八十万曹军下江南的时候,张飞能够只身渡江舌战群儒,要真是如此的话恐怕孙权手下能写字的大臣都会倒在丈八蛇矛之下,所以让慕天颜这位近卫军少将去干使者确实非常之令人吃惊;清理之中的是按照现在的看法,大汉满朝文武没有谁认为慕天颜将军是武将,所以当人选出台之后,众人先是大吃一惊,尔后便又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从慕天颜将军的经历上看,当年也是追随主公血战辽东的——恰好老毛子的老家也在辽东那边,所以从直觉上看,慕天颜大人能够摆平八旗,俄罗斯蛮夷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与其他文武大臣不同,慕天颜倒是知道俄罗斯人的老家和辽东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一点他也没对别人说。这个使者的差使他并不是很排斥,因为就他目前的处境来看,虽然在近卫军系统中位高权重,但论起身份名位,不论怎么风光那都是瑞克的副手,管管什么粮草、军械、编制什么的杂务,总之前途黯淡无光,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辈子恐怕就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死了,就算运气再好,最多也不过提一级军衔,退休之后抱着一个中将的牌子进棺材。而出使俄罗斯就是一个转机——出使番邦,这万里迢迢之外,北京城里能知道我怎么做么?出使成功那就不用说了,大功一件,而就算交涉失败,回来朝廷里自然也会对中华子民宣传“慕天颜大人风骨非常,怒斥敌酋,扬我中华天威”,总之大有好处,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近卫军系统,或者晋为实权将军,驻扎在外开府建衙,或者干脆转为文职,混个巡抚或者布政司玩玩,届时可就一呼百诺,威风八面了。
他这次出使俄罗斯的任务主要可以分为两大块,一大块是正式和俄罗斯帝国建立国家级外交关系,一大块就是在对待蒙古事务上达成两国共识,而林风的意思是要求俄罗斯摒弃暗中支持准葛尔汗国的立场,在日后大汉帝国与葛尔丹的战争中保持中立,其次就是在对待科尔沁汗国的问题上缔结亲密的军事同盟,一同将这个新近崛起的游牧民族政权铲除,作为回报,大汉帝国在西域(注:今阿富汗哈萨克斯坦等地区)以及辽东西伯利亚等地方的领土问题上将保持和平和友谊的立场,与俄罗斯帝国进行磋商。
就林风来看,这次出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就目前的局势来估计,大汉帝国如果战胜葛尔丹和科尔沁之后,和俄罗斯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但这并不能抹杀此次外交行动的意义,要知道打归打,谈归谈,两者都是不能或缺的。
送走使者团之后,北方的蒙古内战也暂时高一段落,当林风看到军统递交上来的军事情报时禁不住大吃一惊,因为就情报上说,科尔沁虽然趁着葛尔丹落难的时候痛打落水狗,战机选择得非常之好,但不知道是东蒙古的大爷们集体阳痿还是西蒙古的勇士们突然爆发,最后的结果居然是科尔沁还吃了一点小亏。
今年五月间,林风亲自统帅三十万大军,自从大同攻入山西,与西蒙古准葛尔汗国会猎渭水,大破敌军,斩首四万,俘虏一万五千,几乎歼灭了西蒙古的一半军力,葛尔丹狼狈不堪,带着三千残兵败将被赵广元的骑一军沿路追杀,几乎脑袋都丢在山西,布尔亚格玛审时度势,立即在那达慕召开东蒙古诸汗会盟,祭奠成吉思汗之后发誓一定要杀掉葛尔丹这个“破坏草原安宁的恶狼”,在科尔沁大军的马刀铁蹄下,东蒙古诸汗“欣然同意”,于是东蒙古科尔沁部、卓索图部、锡林郭勒部、乌兰察布部、昭乌达部等部落一齐斩羊头、喝血酒,指天盟誓,出兵一十一万五千骑,共推布尔亚格玛为诸部之首,讨伐准葛尔的“擅侵之罪”。
就是那个时候,林风接到了布尔亚格玛的一万两黄金和五千匹战马的厚礼,还有宝日龙梅这个活宝——从明面上看,这个意思就是东蒙古大汗祝贺汉王林风大胜准葛尔,赞颂了两国“源远流长”的友谊,同时为了保持这种友谊,布尔亚格玛王爷建议两国联姻,所以在此提议汉王迎娶他结拜兄弟的女儿宝日龙梅,这一万两黄金和五千匹战马就是他老人家的陪嫁。
按照这个模式推算,林风如果迎娶了宝日龙梅,往后就得管布尔亚格玛叫“干爹”——这个称呼倒和昔日石敬塘有得一拼,看来布尔亚格玛很有可能没有读过《资治通鉴》,这种搞法简直就是玩火。
这当然是个笑话,就现在来看,布尔亚格玛的真实意思就是:关于汉王收留科尔沁的仇敌宝日龙梅的事情,我布尔亚格玛已经知道了,但是无所谓,汉王您喜欢您就留着,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咱们两国的友谊,直管放心;另外,咱们准备集结人马去打葛尔丹,后方就交给咱们科尔沁最最亲爱、最最仁慈的盟友汉王殿下,希望不要出什么漏子。
这个提议非常好,符合两国的利益,林风当然没有必要为葛尔丹出头,而这个时候汉军虽然战胜了葛尔丹,但自身也是伤亡不小,也没有什么余力趁机和科尔沁开战,于是本世纪最大规模的蒙古内战就这么打了起来。
公元一六八六年六月初,东蒙古诸部会盟,集结骑兵十一万五千余,自呼伦贝尔那达慕会场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由科尔沁大王子统帅,兵力近三万余,擦着察哈尔的边界,循黄水河南下,抵达四子河之忽然转向,直扑呼和浩特;另外一路则由布尔亚格玛亲自统帅,兵力约九万左右,自长水而上,越伊林、二连浩特进入乌里雅苏台,连续攻破图古里克、慕呼尔嘎顺等聚落,一路西进,兵势犀利之极,沿途各部族纷纷惊骇万分,或改旗易帜臣服科尔沁,或全部落一齐西迁,以避战火。
历经一个多月的试探和接触之后,东蒙古联军主力和准葛尔大军终于在诺莫浑山一带正面接触,出乎布尔亚格玛的意料,虽然葛尔丹在山西吃了大败仗,并且在草原上威信大跌,但西蒙古诸部依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背叛,葛尔丹逃回草原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就内集结起了一支七万余人的大军,与科尔沁的东蒙古联军进行会战。
这一点确实令人感觉非常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象葛尔丹这样原本位置就不甚牢固,而且还吃了大败仗的大汗,应该是很难号令诸位草原豪强的,但是这个时候却稍稍有些不同,一个是准葛尔部并没有在山西输光所有的本钱,昔日劫掠山西的蒙古大军虽然有六万之众,但相对来说也只是一支偏师,为了防备科尔沁、土谢图部的反攻以及震慑草原各部,葛尔丹依然在包头、呼尔浩特、鄂尔多斯、土尔厄扈特以及咯尔咯等地区驻扎了相当的部队,总兵力堪堪六、七万,而更为重要的是,布尔亚格玛在吞并土谢图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做得非常失败。
昔日的土谢图强大非常,统辖着广大的地域,与准葛尔、科尔沁并列号称蒙古三雄,现在的伊克昭、土尔厄扈特乃至三音诺颜和车臣部等从属于他,现在虽然为准葛尔击败,逃遁东蒙古,但百年以来的威信,却也不是一日之间就能抹杀,土谢图台吉图门乌热才具不高,不论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没什么建树,但他为人确实不错,性格宽宏,对属下的部族很好,担任汗王以来,曾多次减免从属部落的贡赋,甚至在灾年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草场让出来给弱小的部族放牧,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老好人”,实际上现在扈从于葛尔丹的许多部落虽然背叛旧主,但也只是迫于形势,内心里倒是对土谢图仍有感情,这次土谢图兵败逃亡,托庇于科尔沁帐下,布尔亚格玛却趁势吞并——吞并也就罢了,问题就是吞并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难看,手段残忍不说,还让土谢图跑了一个继承人,确实是令人有些看不起,同时也令这些部落的汗王寒心——若是科尔沁战胜葛尔丹之后,会不会以他们曾是土谢图从属部族的借口,从而大肆吞并呢?!
这次葛尔丹聚集兵力就有一个口号,因为蒙古语发音复杂的关系,军统衙门的特务听得不是很懂,但大概的意思倒也明白,就是说葛尔丹号召各部,为土谢图汗图门乌热复仇,说要夺回被布尔亚格玛吞并的部众,还给著名的美女、“草原之月”宝日龙梅公主殿下,重建土谢图。
老实说这个口号让葛尔丹喊出来确实显得非常荒谬,但这个世界上大多事情都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行了,于是布尔亚格玛的西征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经过五天的激烈战斗,三万多蒙古勇士永远的躺在了诺莫混山下,与千百年来无数次草原争霸战一样,双方根本没有因为大家都是同族的而手下留情,恰恰相反,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外战争,每役不留降卒,而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战争双方都大规模装备了火炮和火枪,东蒙古联军惊讶的发现,准葛尔汗国的部队之中,除了本身的蒙古骑兵之外,还有西藏达赖的雇佣军、从青海、柴达木征募的回回兵以及西亚的自由哥萨克,这些部队在战斗中都表现得非常坚韧勇猛,尤其是那些白皮肤大鼻子的哥萨克骑兵,更是拥有相当的技战术水准,尤其擅长使用火器,同时白刃战也非常出色,经常在战局的关键时刻进行出色发挥。
在葛尔丹的坚决阻击下,布尔亚格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不得不承认了失败,东蒙古联军丢下两万具尸体,沿着沙漠边缘逐步南撤,返回到图古里克一带,而南下企图攻取呼和浩特的偏师也未能取得成功,葛尔丹的留守部队装备了不少火炮和火枪,借着城市拼死抵抗,而科尔沁联军虽然是进攻一方,但因为技术装备不如对方,尤其是缺乏大口径火炮,故迟迟不能打开缺口攻陷城市,围城一个多月之后,不得不黯然退走。
两败俱伤的战局自然让林风大为高兴,不过这种过于理想化的情报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有所怀疑,老实说当林风看完报告之后甚至有“布尔亚格玛故布疑阵迷惑我军”的想法,这种忧虑持续了大约十来天,当后续的第二波情报人员把核实情况送回北京之后,林汉朝廷的一种大佬方才安下心来。
山东问题的最后一重障碍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十二节
林汉帝国朝野上下关于山东问题基本上算是达成共识,这种情况就帝国的现状来看,确实是有些反常,因为前一段时间林风作出姿态“广纳天下贤才”的关系,朝廷在对民间的言论自由方面口子开得比较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京城里还出现了一批由士人组成的“清流党”,一贯以“忠义”自诩,这批人基本上有钱而且空闲,而且许多人都和帝国上层拉得上关系,如果要排查的话,随便找个在茶馆里对朝政大放厥词的家伙一审,七拉八扯就能在大汉高官里找出靠山来,不是顾炎武学生的学生,就是徐学乾门生的门生,而且这些人本身也大多有个举人功名在身,之所以长年呆在京城并且能够理直气壮的找家里要钱,也是举着“待时应考”的由头——在中国社会,年青人祭出这种法宝对于父母来说具有无敌效果,所以尽管知道这些人在北京花天酒地,大多数老爸还是得乖乖掏钱。
按照原来的规律,凡是朝廷作出的决定,他们肯定是要反对的——说“反对”这个词应该不算准确,正确的说法是“挑刺”,总之鸡蛋里找骨头的批判一下,顺便再骂一骂朝廷的某位大人物“无能”、“昏聩”,当然,按照个人的喜好和地方出身,这位倒霉的朝廷大员可以帝国任何三品以上的官员,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门道,比如祖籍福建的士人自然会对陈梦雷和李光地网开一面,而江苏士子若是听见有人大骂张书玉,自然也会挺身而出。
这次朝廷进攻山东的决定得到了广大士人的拥护,基本上没什么唱反调,包括出身山东的举子,实际上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因为垄断运河漕运的关系,山东几乎成了北方诸省的公敌,就利益上讲,现在北方人吃大米、穿丝绸的成本比起原来要高出许多,这中间的差价都被那些山东官僚掳夺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什么人跟他们说好话;而就大义上分析,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山东这个省份也是没什么道理独立在中央政权之外的,割据一方不得人心。
与以往几次的军事行动不同,这次大汉王朝针对山东的调兵遣将搞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这边兵还没出,直隶一省都知道要开战了,临近山东的几个州府不免有点人心惶惶,消息传出,对面的山东部队立马整顿起来,关闭道路彻查行人修整工事,摆出一副决战到底的架势。
其实这个时候形势还远没有这么紧张,因为在这个时代打一场大规模战争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虽然此刻大汉朝廷已经放出了风声要大举攻取山东,但实际上就这出兵的事情还没有商量妥当,现在摆在林风面前的难题就是派谁为将,另外调动多少部队。
攻取山东和出兵驱除准葛尔当然大不相同,就现在的政治状况来看,蒙古和大汉基本上属于两个国家,所以和葛尔丹开战那就属于“国战”,从这一点来说林风御驾亲征是很有道理的,但若是打山东都还要林风亲自出马的话,那就很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如果这么做的话在政治上也会有很大的负面效应——一方面是林汉帝国承认山东赵申桥是同等级的对手,而在此之前大汉朝廷的官方宣传中是认为山东政权是和直隶、奴尔干等地方一样,属于地方政权,不能和北京相提并论,而山东方面自己也默认了也个说法;而另外一方面,如果林风真的御驾亲征,那这次出征就是“帝王之狩”了,不论是声势上还是军队数量上都恐怕不能太小,如此一来军费开支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更为令人担忧的是,这种“杀鸡用牛刀”的做法很可能激发山东军民的恐惧,逼迫他们拼死抵抗。
现在盘踞在鲁地的敌军约莫七万出头,其中算得上能打的精锐部队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五千人左右,大多驻防在德州一线,照这个敌情来分析,根据总参谋部的估算,出征的部队大概控制在三个军左右就足够了,当周培公的奏章递上去之后,林风拟定圈选的是近卫骑二军、近卫第四军和第五军,总兵力约三万六千余人,步、骑、炮一应俱全,而且因为近卫第五军是纯炮兵军种的关系,火力可谓是空前强大,估计攻克山东境内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碉堡要塞不成问题。
但是领队出征的主将人选却成了难题,这里当然不是汉军之中缺乏良将,实际上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纵观整个中国,若说到哪一个势力名将最多,大汉绝对是高举榜首,其中马英、瑞克·拉歇尔、赵广元、王大海、赵良栋乃至远在山西、陕甘的张勇、王进宝等,无一不是名号响当当的王牌大将,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见谁灭谁,但可惜的这些将军大多不在京畿直隶,其中王大海任权安徽大都督兵镇两淮,赵广元驻防察哈尔、承德防备科尔沁,王进宝统帅骑兵军团驻兵榆林,警戒西蒙古诸部,而赵良栋、张勇则在陕西防备马鹞子和王屏藩,同时也和准葛尔汗国对峙。
现在能够调动的大将只有马英和瑞克。不过马英的骑六军在上次和葛尔丹的战争中力拼准葛尔怯薛军,伤亡惨重,这回虽然补充的兵力,但到底也还没有完全回过气来,所以这个时候再调他出征显然有些过于苛刻,而且就朝廷的许多大佬来看,让这位大爷去打山东恐怕也不太合适。
这里当然不是说马英将军打仗不行,实际上虽然朝廷里的多数大儒都不太喜欢这位将领,但说起统兵作战这方面,倒还没人说马英不行——这位马贼出身的大爷擅带强兵,能克强敌,来去如风,挡我者死——听上去气壮山河,充满了浪漫主义英雄色彩,但实际上这种风格就是原汁原味的“蛮族战法”,凡是他马蹄踩过的地方,不论仗打得怎么样,百姓城池大多都会玉石俱焚,而这次朝廷拟定的山东战略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是让马大爷在山东走上一圈,恐怕什么都没得攻了。
所以眼下唯一够分量的将军就是瑞克将军,不过当林风把这个主意说出来之后,却意外的遭到了李光地、周培公等人的反对。
羽林将军瑞克在大汉帝国之中也算是一位奇人,如果说一说他的经历的话,恐怕立即会在欧洲引起轰动,实际上随着南怀仁等传教士的宣扬,现在他的名声也传得很远,基本上东南亚活动的老外,可以说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手握重权瑞典佬。在欧洲人看来,现在的瑞克将军就是不折不扣的中国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在中国人看来,瑞克将军却仍然是一个外国人。
这一点东方人和西方人的想法倒是大相径庭,就林风来看,他对瑞克的忠心倒是没有任何怀疑,实际上根据欧洲人的传统,就算这个时候中国和瑞典开战,瑞克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举刀相向,为中国而战,而且就算他的祖国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废话,但在中国人的观念里这就不大一样。
尽管瑞克现在尽力的融入中国社会,而且成果斐然,他现在在北京娶了一个小脚夫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萝莉,说起话来满嘴京腔,时不时还会蹦出几句“子曰、诗云”,而令人震惊的是,他现在居然能够正确的操作毛笔这一技术性器械,同时还能看懂水墨画,而且水平不低,谈起话来温文尔雅令人肃然起敬,同时细节上也做得尽善尽美,他甚至将满头卷曲的金发都按照汉人的模式挽了发髻——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活计,中国人黑色直发挽来挽去问题不大,但瑞克完成一点就非常不容易,其中的痛苦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这些努力似乎并没有获得李光地、周培公等人的承认,虽然平日里大家见面照例都是称兄道弟亲热无比,但内心的隔阂到底还是存在,老实说林风一开始倒不明白李光地他们在顾忌什么,但一听周培公扯扯安禄山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这种想法固然有些荒诞,但也决不能说没有道理,现在瑞克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为近卫大军之首将,官至近卫第一军军长,军衔中将,按照原来清廷的说法这个职位就是九门提督、领内侍卫大臣,但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虚的,明面上看羽林将军大权在手风光无比,但实际上他所有的权势都是依托于林风,若是林风不在的话朝廷一道诏书就能让他去奴尔干戍边。
李光地和周培公的看法是林汉帝国朝野的公认,就这些大臣看来,瑞克将军与其说是朝廷大员,不如说是汉王的家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风任命瑞克将军卫戍京城是可以的,指挥内班宿卫也没问题,甚至跟随汉王指挥大军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放他出去独领数万大军,那就是万万不行。
其实林风一开始倒想用一些盛唐典故比如李仙芝等来说服手下的大臣,但可惜的是收效甚微,基本上所有的大臣都是守口如瓶,既没有当面顶撞,也绝不会点头。
如果林风一定要用强势通过这个主意,估计一众大臣也没什么办法,但这么做肯定又会象上次钱庄风波那样引发君臣冷战,所以这种做法无疑相当愚蠢。无奈之下,林风只好在剩下的几位将领之中挑选。
近卫军系统之中,除了瑞克之外,能够有资格领军出战的军官倒也不多,一位是近卫骑二军的军长,赵应奎准将,一位是近卫第三军军长马进良上校。
其实这两位军官原本在军衔上是平级的,不过赵应奎显然比较走运,这次他跟随汉王征伐山西,虽然表现得不是很出彩,但也好歹立下了不少军功,所以回来之后总参谋部一评,将就着就给他升了半级,好歹也算是晋身到将军的行列——这一点令马进良大为恼火,要知道就汉军的军事制度中,将官和校官那是有质的区别,虽然上校军衔已经不算很小,但纵观整个帝国几十万军队,带上“校”字的军官至少也有上千号,但将军就不同了,掐指算了算,连带上赵应奎这个准将,总共也才十来个人,可以说在当今阶段,一旦晋升为少将以上的军衔,那就意味着进入了帝国的最高阶层,除了地方上耀武扬威之外,就算北京城里的大佬也会另眼相看。
而且除了个人前途方面的原因之外,这个“将军”军衔的含金量也绝对是大得可怕,按照朝廷沿袭下来的惯例,若是朝廷有战事,基本上只有少将以上的军官才有可能自领一军独当一面;而就算和平时期,也只有少将以上军官才能“建府开衙”,兵镇一方,人前人后大模大样的自称“本座”,一应军务事由,大多比拟封疆大吏,先处后报——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令人十分眼热,要知道象赵应奎、马进良这些近卫军系统的军官,做梦都象放出去当外官。
仅以昔日坐镇大同的寇北将军赵良栋为例,论官职不大不小,论辖地不过大同一府,论兵力不过一万余人,但战事一起,朝廷一发兵就不得了,除了单独指挥本部一万两千人之外,还有两万民团麾下听命,同时还可以动员数万民夫,泾县一战过后,山西的汉奸兵一投降,算算人马,竟然有十多万人,赵良栋将军露个笑脸山西出太阳,咳嗽一声山西降风暴——没有中郎将这个头衔,他就留在大同喝风吃屁去吧。
近卫军虽然待遇好、俸禄高,但就军官而言却没什么前途,比如瑞克将军,虽然贵为中将,但也没什么脸面自称“本座”——天子脚下,只有汉王一座,他能座什么?!
而上校则更为不堪,虽然只差了一个级别,但却注定了只能在别人手下唯唯诺诺,呼来喝去东奔西走,别说什么威风不威风,不受气就算是祖坟上烧了高香。
这次赵应奎赶了个狗屎运,升了个准将军衔,恨得马进良眼睛出血,实际上这两个人倒有点象昔日的施琅和杨海生,王八对绿豆铆得很紧,原来大伙平级倒没什么,见了面冷嘲热互相揭短,但现在赵应奎一升官就麻烦了,照规矩马进良一见赵应奎就得行礼问好,不然就是藐视上级,赵应奎可以趁机拿他做法,所以自从大军撤回北京之后,赵应奎没什么事就骑上马去天津一带转悠,而马进良则一天到晚忙碌不堪,听到风声就四处“巡视”,绝对不给赵应奎见面的机会。
作为近卫军中的高级军官,虽然还不是将军,但好歹也是独领一军,朝廷里还是不少人卖马进良的面子,所以林风在出征将领的人选上举棋不定的消息恨快就落到了马进良的耳朵里,坦白的说马进良上校为等这一天可真是憋得太久了,所以一听到朝廷有这么一回事,不论是真是假就立马割了手指头,写得封“血书”,快马流行飞递北京,代表近卫第三军向汉王请战。
看到这封隐约散发着腥臭味的“泣血上奏”,林风禁不住恶心了一把,不过这也给了他一个启发——实际上在解决山东问题上,政治手段倒占了七成,军事行动并不太关键,所以这么说的话汉军是不是没有必要大规模调动军队打大仗?!之前几位大臣在朝会中都认为要调动大军,作出声势给山东施加压力,实际上如今汉军之强天下皆知,而一开战结果绝对没什么悬念,所以施加什么压力是不是也没什么必要?!
马进良的这封“血书”大概也是这么一个意思,当然,他倒没有说什么政治手段之类,血书意思就是他拍胸脯保证,山东德州的那几万菜鸟根本不需要大汉出动大军攻打,就他近卫第三军的就可以搞定,所以如果汉王不嫌弃的话,微臣马进良当效犬马之劳,如不能拿下德州,当提头来见。
这种说法当然是有点意气用事,实际上他和赵应奎的那点子破事林风也是一清二楚,之前西征他留守京畿其实也算是功劳,但比起浴血沙场来到底还是有些摆不上台面,所以这次有点急躁也是清理之中。就现在两军的态势来看,德州一线山东驻军三万有余,由良将王承业领军,背靠大城要塞,运河补给源源不断,且不论山东军的战斗力如何,单就这个地理优势就很有点难办,而近卫第三军战斗兵员不过万许人,要拿下德州还是有点困难的。
出于这个方面的考虑,林风下令召见近卫第三军军长马进良上校。
“微臣近三军马进良,叩见主公!”虽是汉王的近卫之军,但马进良一向驻防天津一带,少有进京,而这时又心有企盼,故不免有些忐忑,他跪倒行礼道,“汉王千岁!……”
“哦,进良来了,”林风随口招呼道,“咱们都是老熟人,别那么拘束,来这边坐,我有事要问你!”
“谢主公赐座!”马进良不敢放肆,在下首侧着身子坐下,抱拳道,“主公问话,微臣言无不尽!”
“没什么,就你这个请命打山东的事情,”林风拾起马进良的那封血书,微笑道,“军长忠于王事,寡人甚是安慰,不过你说你用一个军就能拿下德州,寡人是有点不相信哪!”
“回禀主公,臣确有方略,可轻取德州!”马进良脸色胀得通红,拱了拱手道,“而且不用劳烦朝廷大军,只要臣的第三军就行!”
“哦?!……”林风看了他半晌,忽然失笑道,“我说进良,你可是咱们大汉的高官,这种兵事上的事情,可不兴随口乱说,就我所知,德州由王承业据守,兵力雄厚,工事牢固,你若说第三军和他们打野战能赢,我倒是愿意相信,但若说是攻城,那可就胜负难料了!”
“是,主公圣明!”马进良并不气馁,坚持的道,“回主公的话,其实臣攻取德州的方略,并非是要打德州!”
“哦?!”林风一怔,“愿闻其详!”
“回禀主公,其实臣也知道德州城池坚固、防备森严,若是要明着硬打,那咱们第三军是很难吃得下的,所以臣就想,咱们得绕开这个硬壳!”
“你的意思是?!……”
“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既然敌军在德州严阵以待,那咱们就别去吃这个亏!”马进良看了看林风,昂起脸道,“臣的想法是,咱们第三军自天津出发,沿老漳河南下,过青县、沧州、盐山,直扑乐陵,若是行动迅速,最多三、五日就可拿下武定府,这样一来,山东门户大开,德州守与不守,那都不太重要了!”
“嗯,这个说法也有道理,不过我听说敌军在乐陵也驻有重兵,急切之中,恐怕难下吧?!”
“回禀主公,臣在天津,久与乐陵敌军对峙,其中敌情自然了然,”马进良神色肃然,抱拳道,“乐陵的守将是一个叫张长的参将,手下兵丁不过七千余人,这个人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也是喜好酒色,贪财忘事,手下部队管制松驰,决计不是咱们大汉军的对手!”
林风看了看信誓旦旦的马进良,却并没有仔细去打听这个叫张长的敌将的信息,实际上就军事上而言,山东毗邻直隶,土地交接数百里,破绽可谓处处皆是,若是真打的话,拿下来根本没什么困难,但现在的问题却是林汉帝国的目的是想平稳的、相对和平的接收山东,而且是接收一个没有发展良好,社会秩序稳定,没有遭受战火蹂躏的山东。
见林风沉默不语,马进良有点着急,他自认为自己的方略绝对万无一失,怎么主公还这么迟疑,当下补充道,“请主公放心,若乐陵一下,咱们只要派出一个旅两千人直入山东腹地,德州后方必定大乱,如此再趁机攻取,必定事半功倍!”他站起身来,拜倒在地,“若主公允微臣出战,一月之内,拿不下德州,微臣提头来见!!”
“哦,进良请起!”林风抬抬手,命马进良起身,笑道,“说笑话,我要你的头干什么?!”见马进良有些尴尬,他转口问道,“好罢,进良,你说按照你的方略开战,会不会影响山东的民生?!”
马进良惊讶的看了林风一眼,大军出动攻城略地,怎么可能不会影响民生?不说两军交战的战场破坏,就是败兵作乱、土匪肆虐也是理所应当,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除了扶老携幼逃出家园躲避战火,那还能怎么样?!
军事上的事情,只有胜利和失败,没有其他的因素,马进良倒是从来没怎么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在他看来,大军胜利,地方评定,然后招徕流民安定人心自然有朝廷派地方官来管,和他这个近卫军军长有什么关系?!
见马进良愕然无语,林风走上前来,拍了怕他的肩膀,“我说进良哪,要打下山东,咱们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没有半点困难,但现在咱们想既要拿下山东,又要山东老百姓不遭罪,这可就有点难了!”
马进良呆呆的看着林风,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朝廷的意思就是……拿下敌军守备最强的德州,那其他地方就不敢抵抗了?!”
“嗯,不错,反应很快!”林风嘉许道,“所以咱德州虽然硬朗,但咱们也非打不可——他赵申桥也是吃准了这一点,不然你以为人家会在乐陵这个重地上放个废物参将?!”
马进良恍然大悟,随即满脸颓丧。若是要强攻德州的话,那至少也得出动两个军,而且多半还是第五军这个炮兵军,以他的上校军衔,估计是没什么资格指挥这支大军的。
林风笑了笑,马进良的这点心思并不难猜,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准备给这个心思火热的军官一次机会,当下笑道,“这样罢,我说进良,这次你写了血书请战,而且又进京一趟,寡人也不好意思让你空手回去……”
马进良愕然抬头,满脸惊喜。
“这回德州战役,就由你的第三军牵头,我把第五军的两个重炮旅拨给你指挥,你说你能不能把那个王承业给本王揍趴下?!”
马进良兴奋异常,随即肃容道,“若不拿下德州,微臣提头……”
“又是提头来见?!我说你能不能换个词?”林风一哂,摇头道,“话跟你说明白,你的第三军在前头,后面赵应奎的骑二军随时应援,若是你拿不下德州,也不用提什么头了,自己去想想赵应奎将军的脸色好了!”
马进良神色一变,抿紧了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默然良久,方才郑重的道,“请汉王放心,卑职明白了!”
第二十三节
领受任命之后,马进良立即快马奔回天津,近卫第三军火速开拔,就近上船,沿运河南下向德州方向运动。
就编制而言,近卫军系统较其他地方部队无疑要完善得多,按照这几年沿袭下来的习惯,汉军之中的“军”这个编制是有大小之分,而所谓“大”和“小”则又要认领军将军的军衔而定,如扬威中郎将刘栳泗的第五军,他的军虽然是林风起家的老部队,但因为领军将领军功不卓,所以屡次错失了扩编的机会,编制和规模一直维持在四个旅左右,全军作战兵员不过八千人许,加上其他非作战人员如幕僚、郎中、文吏等总数也只有一万一千多人,而一个中将率领的军,如平辽将军王大海的第二军,他的部队则兵种齐全,编制庞大,作战兵员计有四个火枪旅、一个骑兵旅和一个炮兵旅共一万两、三千人,若是再算上军中的后勤、文职和野战医院的话,恐怕不下一万五、六千人,所以同为“军”这一级别的作战单位,相互之间的战斗力也是相差很大的。昔日寇北中郎将赵良栋在汉、准战争中独部挺进,力歼西蒙古东路军,军功如此卓著,而仅仅只领受一级军衔就心满意足,也就是这个道理,中将与少将的区别不仅仅是荣耀和官位,同时也代表着麾下部队的实力,含金量几不可等同而语。
近卫军与外镇军队的区别就在这里,因为是汉王的亲兵部队,就编制而言无视领军将军的级别,在大汉朝廷之中,近卫军领军军官一般被视为中央政府的官员,具有很大的临时性和流动性,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将其调走,就先例来看,比如近卫第一军少将参谋长慕天颜,本是军中将领,但也可以领受政务派往他国出使,也正是这个原因;而其他外省军队的军官,则被视之为地方官员,少将级别以上的高级军官一般都可以算得上是封疆大吏,所以就官僚制度的角度来看,他们可以被称为“藩将、外官”,而职位一般也相当稳定,如果不是出于非常危险的理由,中央朝廷是绝对不会突然进行撤换的。
林风授命马进良指挥此次德州战役,基准也因缘于此。马进良本人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上校,但他指挥的部队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中将领衔的大军,近卫第三军的实力相当雄厚,共编有四个火枪旅、一个炮兵旅和一个骑兵旅,另外还有特拨的两个重炮旅,实际作战兵员超过一万六千人,同时还有直隶三府数十州的民团作为辅助工兵和辎重部队,沿运河机动往返,补给无虞,军力不可谓不强大。而他面前的敌军不过三万人许,而且一旦打起来的话,还未必能够得到济南方面的增援,说就战场形势而言,汉军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时在德州前线于敌军对峙的是赵应奎的近卫骑二军和王忠孝的近卫第四军。
赵应奎和王忠孝关系很好,从两人的经历上来,赵应奎和王忠孝都是出身于马英部队的辽东马贼系,在辽东战争中表现很好,于是经林风特旨简拔跳入近卫军系统,在近卫骑二军任职,此后又领军西征葛尔丹,一个在忻州蒙古大营亲冒矢石围攻葛尔丹,一个率铁骑增援骑六军力歼怯薛军,因为风格硬朗、敢于拼命,于此役一战成名,成为汉军之中威名赫赫的悍将,所以在回军之后,林风就立即将两人调到河间府和广平府一带驻守,警戒王承业,威慑杨起隆。
有了两位著名的悍将卫戍边界,这段时间边界上显得相当平静,其中这种太平也并非全是有“名将”坐镇的原因,如今的大汉朝廷兵锋咄咄,实力强大,山东军和河南农民军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求战欲望,就老百姓的生活来看,现在的三省边境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自从北方战事消弭之后,流民陆续返乡,各个省份都显得很太平,所以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三方诸侯都没什么封锁边境的打算,老百姓和商人的过往都没有收到太多的留难。
这种情形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其他国境线不同,不论是直隶、河南还是山东,原本就是一个国家的人,同文同种,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互相排斥,实际上在广平府和大名府一带,不少村庄就在军事分界线之上,老百姓早上起来拾粪,抬腿就去了河南,上午耕田,马上又到了山东,回家吃饭,又回到了大汉治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强令老百姓严守边界无疑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而且除此之外,许多边界的村镇之间关系非常密切,稍微一盘算不是七大爷的儿子就是九大婶的表侄儿,既有血亲又有姻亲,就中国的传统国情来看,阻止老百姓的这种亲戚往来本身也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而且老百姓也不可能因为汉王殿下不喜欢赵申桥大人而拒绝走亲戚。
现在边境上纠纷最多的一般都是两种事情,一种是村庄之间因为农田浇灌问题而发生械斗,第二种是各自官府为部分地方的税收权而发生纠纷——这个问题很复杂,就案例来看,比如不少老百姓人住在大汉境内,但田产却在山东或河南,所以哪个官府有权收税就成了问题,不过这种纠纷基本上也不会引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一般都是双方百姓自行武力解决,就以往的经验来看,汉军方面的村庄接受过一些军事训练,同时还有民团组织,所以打起来往往占优势,而且因为民团和军方关系密切的关系,有时候吃了亏还可以找汉军里的熟人帮忙,虽然不至于出动骑兵和大炮,但在军官的默许下,派几个士兵穿便衣参战,或者弄两杆燧发枪进行战略威慑还是可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汉军各地的驻军和老百姓的关系还算不错,当然,所谓秋毫无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汉军的部队组织相当落后,内部等级森严,士兵的日子也不好过,新兵入伍基本上一进营不论对错先得挨上一顿,然后就是残酷的军事训练,同时伴随着一系列的体罚和人格侮辱,比较以往朝代的军队而言,除了伙食和军饷还算公平之外,改变程度不算很大,但幸运的是,这些缺陷并没有消弭广大青年参军的热情,有时候这种情况简直令林风很难想象,要知道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如果哪个解放军军官胆敢向汉军军官靠拢的话,除了上军事法庭没有第二条可走,之后花费了很长时间林风才明白这个道理,汉军士兵之所以能够忍受这种不公平是因为他们也有发泄的渠道,因为新兵干了一年之后就成为老兵,于是在军营里就基本上有了一些地位,反过手来殴打新来的菜鸟,除此之外,还可以借训练民团的关系殴打地方团丁,同时还可以时不时出去偷鸡摸狗、在街上对着大姑娘小媳妇吹口哨说下流话,而且当事人一般敢怒不敢言,因为这属于中军人特权的一部分。
这个时代老百姓堆军人纪律要求可谓相当宽松,假若一支军队,不胡乱杀人、不奸淫抢劫,不勒索财物,那基本上就可以算做是“岳家军”,公允的说,汉军在这几个方面基本上还算合格,就林风所知,汉军士兵在地方上偷鸡摸狗那是普遍现象,摇骰子赌博是正当行为,还有什么寻衅滋事、和地方上的不良少年打架斗殴也不是什么很少见,军官和宪兵部队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杀人、强奸以及勒索却是非常少,因为犯上了绝对死路一条,没得什么情面可讲。
就各支部队的纪律而言,近卫军内部纪律最差的是骑二军,基本上隔上几个月就得搞一次运动,拉几个倒霉蛋出来亮相;其次就是近三军,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在天津城外近卫第三军驻地周围,原本是家家养鸡户户有狗,但经过第三军持续一年的努力之后,现在老百姓已经杜绝了养狗的坏毛病,同时也习惯在自家的卧室里饲养鸡和鸭,唯一值得表扬的是,驻地周围绝对没有什么游手好闲的少年四处游荡,任凭什么背景的黑帮分子都非常之低调,广大官兵对治安问题一向非常慎重,一般发现有看不顺眼的家伙,立即群起而攻之,为地方官府绥靖治安。
倒是新近组建的两个军纪律最好,尤其是马庄武学出身领军的炮兵第五军,可谓是军民关系的典范,唯一可惜的是,近卫军系统之中,这两个军的战斗力是最差的。
对于部队的纪律问题林风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幻想,不过后来一系列现实却实在是令人情形,与他充满理想主义色彩不同的是,并非是纪律越好、与老百姓关系越好的部队战斗力就越强,或者说事实刚好相反,在大汉军事集团所有的武装力量之中,纪律最差的是骑六军——这支部队若是用“疯狗”来称呼那是绝对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在他们的防区奴尔干行省,这支部队的名声比恶鬼还差,属于可以治疗小儿夜啼的良药,别的地区的士兵打架斗殴用的是砖头、木棍,他们打架斗殴可以全副武装骑兵冲锋,如果对手是某个部族而且比较团结的话,甚至还会顺手拖出几门野战炮,而就算出征之后,对待友军也是凶神恶煞,就在不久之前的山西战役之中,这支部队甚至还有过殴打军需官,抢劫友军物资的现象。
其次第二号大爷是赵广元的骑一军,这支部队的名声虽然没有骑六军那么响亮,但在蒙古大草原上也算是威名赫赫,同时胆子也大得出奇,平日里出去巡哨就是收取保护费,凡是在防区之内的各个蒙古部落必须按天缴纳牛羊给诸位军爷打牙祭,凡是经过防区的汉人商队也必须在缴纳商税之外,另行上缴一些岗哨费、带路费等给诸位大爷用以赌钱,尤其令人耸人听闻的是,昔日东蒙古科尔沁汗布尔亚格玛给汉王林风送礼,一共一万两黄金五千匹战马,经过骑一军防区时,一位蒙古察哈尔部落出身的少尉军官死活硬要“抽一点”,不然就拦着不许放行,幸亏当日某个汉人连长及时赶到,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笑话。
但是,令林风感到泄气的是,这两支纪律最差的部队,确是汉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强弓硬弩,凶狠异常,不论是打八旗铁骑,还是准葛尔怯薛,一向都是只攻不守,硬打硬拼,昔日忻州一战,骑六军火拼准葛尔怯薛军,一万铁骑上去,奔袭一百三十华里,鏖战一夜半天,葛尔丹怯薛左营一万一千六百四十二颗脑袋从将军到喂马奴隶一个不少,自身打到最后阵亡四千六百,重伤两千余,全军上下包括马英在内无人肉体完整,却无一人退缩畏战、无一名逃兵,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求援信号。
赵广元的骑兵第一军则连夜追击葛尔丹残部,全军一万二千余名官兵,人不下马,马不松鞍,从忻州战场出发,四昼夜内追击近两千里,越过长城边境,将伊克昭部剖为两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铁蹄所向,计有十六蒙古部落躲避不及,无分男女老幼牲畜牛羊全数杀死,鄂尔多斯、阿拉善厄鲁特连同西蒙古准葛尔留守驻军,近十余万蒙古铁骑,无一人胆敢当其锋锐,葛尔丹风声鹤唳,率领三千残部从忻州一直逃到乌兰巴托,不敢留驻一刻。而赵广元统帅大军,一直杀到了包头附近,在准葛尔包头守军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样的扎营歇息,睡了一大觉,顺便还抽空给成吉思汗陵上了一炷香,然后才施施然收军回撤。
威名之下,两支军队上上下下不论是将军还是厨子,向来习惯两眼朝天走路,撞着谁谁倒霉,军纪败坏得无以复加,如果说他们还有底线的话,恐怕就只是:不胡乱杀人,不随意奸淫妇女罢了。
与他们相比,一些纪律比较好的部队却战绩不令人满意,比如孙思克的第四军,在驻守直隶时纪律极好,出去打仗却没有什么亮点,在安徽转了几圈,和伪清遗留下来的江西乱兵打了几仗,虽然打退了敌军,但也很难说占了什么便宜,总之官话报告上就是:功劳小小,苦劳不少,高风亮节,但无圈可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风倒不大想去刻意整顿什么军纪了,老实说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有点糊涂,到底是要一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少爷兵好呢,还是要一支凶神恶煞的强盗兵好?!
现在的近卫军风格就属于这种矛盾思维的产物,部队纪律算不上好,但也不是很差,仗能打,但要象马英部或赵广元部队那样去拼老命,各人也不是很有信心,当然,这种心态是针对那些塞外民族而言,在中原内战之中,林风对于近卫军的战斗力还是充满信心。
也正是这个原因,马进良率领一万六千军队,去进攻一支人数超过三万,拥有要塞、补给便利的敌军,军方上下也没有什么人觉得不妥。
实际上就整个战场态势而言,参与德州战役的部队是包括了赵应奎和王忠孝的两个军,虽然这两支部队并没有参与攻击,但却驻守在攻城大军的后方,隐隐充当着战略预备队的角色,令德州敌军不敢轻举妄动。
按照规矩,马进良在经过埠城的时候顺便去拜望了下赵应奎和王忠孝,虽然这个时候他见赵应奎依然得按下级晋见的礼节来行礼,但好歹腰杆子也是硬朗了不少,到底这回德州战役是汉王亲自点将,马进良算得上是半个“钦命大帅”,赵应奎纵然有什么脾气,那也是发不出来的。
虽然有点憋气,但赵应奎还是很给面子的进行了接待,率领一众军官亲自在河边迎接。在此之前,林风给他的命令也比较详细,隐隐点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作为一名高级将领,他还是不至于这点大局观都没有,敢在两军阵前玩花样,要知道这种事情上上下下几万双眼睛看着,就算有什么花样也玩不出来,而且京师就在后方几百里,出了什么问题只要一天一夜就足够来诏书下狱砍头了。
“下官近卫第三军勇毅校马进良,参见赵大人!”出于某个想法的原因,马进良是死活不肯称核赵应奎为“将军”的。
“哎!马大人请起、请起!”赵应奎满脸堆笑,朝马进良拱手道,“大人此次上达天听,简拔为帅,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嘿嘿!……不敢、不敢,那也是仰仗大人提拔爱护嘛!”马进良笑了笑,“下官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话说得如此通透,赵应奎脸上还有点挂不住,其实武将出身,玩这套虚的并不太习惯,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
马进良站在岸边,并没有进城的意思,对赵应奎和王忠孝拱了拱手,“今日下官奉汉王之命,攻取德州,恐力有不逮,有负王上信任,故请两位大人日后多多襄协……”他笑了笑,对着北京方向拱了拱手,志得意满的道,“……这也是为朝廷出力嘛!”
这次林风突然点马进良为将,赵应奎确实感觉突然,本来他以为这个差使不是瑞克就是自己,不论如何也落不到其他人头上,所以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简直有点不能接受,不过虽然他对官场之道不是很懂,但好歹身边还是有一些幕僚清客,一经点醒就明白了汉王的意思——现在辽东军出身的武将有两个担任了一军之长,如此一方独大,肯定是非常不妥当的,而汉王稍稍扶一扶马进良,自然也是情理之中,明白这个关节之后,本来这口气就顺了许多,但这时见马进良如此装模作样,也忍不住心里窝火。
当下禁不住冷笑道,“这是自然,马大人放心,老子一向光明磊落,背后捅人的事那是决计不会干的。”
王忠孝亦是脸色难看,板着脸道,“马大人,兄弟听说这个王承业也是一位名将,德州被他经营数载,城池坚固兵精粮足,老兄可要好自为之了!”
马进良傲然一笑,朝赵应奎和王忠孝稍稍拱手,回手命令手下扬帆,转头笑道,“两位大人大可把那点心思放进肚子里,只管睁着眼睛看捷报就是!”
第二十四节
隆隆的炮声镇肃着整片大地,远在半月之前,德州一带就再也没有飞鸟出现,大军进驻,火枪营、骑兵旅、炮兵营,地方民团,无穷无尽的辎重队、粮秣队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道路,河流上船行如梭,人头汹汹,一艘接着一艘甚至排到了天津,艄公和纤夫玩命的吆喝着口号,火把彻夜不灭,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昼夜不停的将物质和军火输送到景县,然后卸货下船。官道上骡马嘶吼着拖曳前进,沉重的车辕将这条苍凉古道重新压出深深的凹痕,大雨过后复又灌满污水,涌出泥浆,将沿路的各个城镇、军营染得满地橙黄。战事一起,直隶南边的这几个州府便搅得天翻地覆。
真正负责进攻的是大汉帝国近卫第三军,以及第五军两个重炮旅,战斗兵员不过一万六千多人,但因为是进攻要塞的关系,军队不得不动用大量的火炮和步兵支援武器来进行支持掩护,为了维持这种可怕而又无奈的攻击,林汉朝廷不得不征发五万多丁壮来进行补给,应该要感谢直隶便利的水网,如若不然,这个后勤补给的大军人数,恐怕还要再翻上一番。
以昔日的明、清战争为标志,中国军事史进程已经正式到达了火器时代,这数十年以来,长期而惨烈的战争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积累的丰富的军事经验,自从大口径火炮出现之后,现在的城市争夺战再也不是象先辈们那样将大批军队集中在一个堡垒里面,依托一道坚固的墙壁进行持久防御,而是尝试着将军队分散开来,以最大和最坚固的城市为中心,构筑许许多多卫星堡垒,互通声气,相互支援,一同拱卫着最核心的要塞,尽量让来犯的敌军陷入不断往复争夺的持久战之中,让伤亡消磨着对方的士气,让时间来折磨敌对将领的信心,让天气、瘟疫、补给来消弭敌军的士气。
横在马进良面前的德州,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德州是一座平原城市,纵贯水网,交通便利,物埠繁茂人口众多,向来便是山东咽喉,以富裕多金在中原地区享有盛名,她并不险峻,没有什么关口依托,也没有天险用来倚靠,如果放在以往,战事一起,数千铁骑即可一马平川直接杀到城门之外,然后一鼓作气拿下城防。
但是今非往昔,如今的德州外围堡垒遍地,山东总兵王承业自戍守以来,即以德州城为中心、以运河河道为基干线,修筑了大大小小的烽火台、碉堡、瞭望楼、炮台、土垒、地沟等等,林林总总,光驻兵上百的碉堡就有上百,其他工事、哨卡、陷阱不计其数,可以想象,如此浩大繁复的防御工事决计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王承业未雨绸缪,山东军预谋已久。
这种刺猬防御给马进良带来的无数烦恼,虽然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就对德州的防御状况有所了解,事实上也是望而生畏,按照他的打发,他是绝对不想来碰这个讨厌的硬壳子,但是出于政治需要,汉军却必须要碾碎这道貌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在这种顽固而严密的防御面前,任何所谓的奇谋妙计都是荒谬不经的笑话,双方都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的堡垒的啃下去,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残酷拉锯直到某一方的士兵崩溃为止。
林风拨给第三军的重炮旅在战斗中发挥了最为关键的作用,事实上在这样的战斗中士兵的勇敢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在一个又一个的堡垒面前,再勇敢的士兵也会胆怯,再旺盛的士气也会消沉,在艰苦的作战中,顽强坚韧的作风可以保留下去,但是旺盛的士气却最多只能保持二十四个时辰,支撑战争的信念来源于胜利的希望,而重炮旅则就是这个希望。
新近组建的近卫第五军是一支纯炮兵部队,它本身就是为攻克坚城而存在,全军满编一万五千余人,拥有大小火炮四百余门,其中重炮旅就拥有重型红衣大炮四十门。在重炮旅的支持下,战斗方式变得单一而枯燥——先是炮群集中轰击,破坏敌军的堡垒工事,扫清冲锋障碍,然后步兵发动冲击,冲到进出争夺堡垒的控制权。
这种作战在战争初期非常鼓舞士气,先是震耳欲聋的炮声,然后尖利呼啸的炮弹划破长空,将敌军的堡垒轰成一片废墟,步兵欢呼雀跃勇气倍增,一鼓作气攀登仰攻,然而半个月之后,不论大炮如何威风、炮弹如何密集都不再能引起任何人的兴趣,血腥而残酷的肉搏战令人望而生畏,王承业的部队在堡垒内表现得异常顽强,在汉军的优势火力下,往往龟缩在堡垒中任其轰击,然而等到步兵冲进便一跃而起,冲到近前发动凶猛的还击。
装备燧发枪的汉军士兵往往只能开上一枪,然后就不得不投入到激烈的肉搏战之中——这种战斗方式无形中抹杀了汉军的装备优势,虽然汉军同样经过长期而刺刀训练,但是却没有装备盔甲,在这种纯冷兵器的战斗中占不到任何便宜。
战斗异常血腥,半个月的时间,马进良还没有看到德州城的城墙,一片又一片的小围子将他的进军方向堵的严严实实,这种城堡一般都不太高大,原本都是德州城外的一些村庄,山东军将他们利用起来,依托民房和土墙进行再加工,构筑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堡垒,虽然面积不大,但器械齐全,有火炮、有抬枪,顶上有瞭望台,墙壁上有射击孔,而就算杀进堡垒之内,建筑物之间还可以隔绝通道,进行巷战肉搏。
半旬以来,马进良就一直睡不着觉,也吃不好饭,德州要塞的坚固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进攻的困难除了坚固工事的困扰之外,山东军顽强的作战意志也令他始料未及,虽然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王承业很得军心,但却也未能料到会如此难打。现在天下间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山东军绝对不是大汉军的对手,德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他根本不明白敌军如此拼命的动力何在。
但是这个时候显然并不是考究这种问题的时候,马进良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在领受任命之前,他就已经在林风面前夸下海口,而且出兵之后,又在埠城对赵应奎和王忠孝丢了狠话,现在半个多月过去,自己的大军却连对方城墙都没碰到,作为一名军人,人生之耻莫过于此。
为了督策手下部队的进攻速度,他现在已经常驻在第一线督战,在很多时候甚至自动将自己降级为营长,直接指挥一些小型战斗,这时他就近站在阵地的后方的一座三包之上,平端着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前方的战况。
“轰隆……”一声,炮垒上的大炮猛的一蹦,喷出大片白烟,炮弹呼啸而过,登时将对面的堡垒炸出一个大口子,随即凄厉的小喇叭响起,军官们吆喝着士兵,列着队形向前突进,士兵们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斜端着火枪,半躬着腰杆,拼命的朝前奔跑,刚刚突入缺口,堡垒上突然想起一片锣声,原本寂静无人的墙头顷刻占满了敌军,一桶桶的开水浇灌下来,将仰攻的汉军烫得皮开肉绽,随即抬枪轰鸣,子弹混合着尖利的箭支,如同雨点一般泼向汉军的队形,在军官的指挥下,火枪兵们置满地嚎叫呻吟的同僚于不顾,慢条斯理的列队举枪,一边交替射击,一边朝堡垒内部突进,严密整齐的队列之中,不断有人倒下来,然后又被后列的战友踢到一边,补上缺口继续前进。
当汉军冲到近处,铜锣再次响起,守军轰然大叫,登时一起站起,朝汉军反扑,顷刻之间,两军猝然相撞,登时刀枪并举相互砍杀,排头的火枪兵甚至来不及开出一枪,便立即被汹涌的人潮吞没,在狭窄的地形上,汉军再也无法保持队形,值得三三两两结成依靠,与敌军拼上了刺刀。
“再上去一个连!”马进良放下望远镜,冷冷对身边的传令兵道。
面前的这个堡垒是德州城最内围的一重防线了,冲破了这道堡垒群,德州便再也没有遮掩,直接处于汉军的威胁之下。
“是!”传令兵匆匆奔出,未过片刻,一连士兵立即朝前狂奔,投入前方的肉搏战。
见汉军增兵,堡垒上一声呼哨,正在肉搏的敌军立即后退,逐渐将战场散开,墙头屋顶两侧抬枪四射,掩护肉搏士兵脱离战斗,趁着汉军士兵抬不起头来,交替掩护着逐渐撤出堡垒,将这座残破的工事留给汉军。
“呼……”马进良吐了一口长期,朝对面的敌军投去钦佩的一眼,却并没有下令追击,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斗,他知道追击并没有什么好结果,对方撤退的路上除了伏兵之外,还有大量的地沟和陷阱,骑兵跑不动,步兵不好走,若是露出破绽兴许还要被敌人反咬一口。
这种打法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人命换人命。而汉军占据如此优势,最不喜欢的正是人命换人命。
“报军门!……”带队攻击的军官是个中尉连长,这时满身鲜血脸色苍白,虽然胜利攻克了敌军堡垒,但也并不显得如何兴奋,他朝马进良行礼道,“幸不辱命,本部已拿下敌堡!斩二十五名,俘敌六名!”
马进良旁边的一众军官均是面无表情,马进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表示欣慰,随口问道,“伤亡多少?!”
“死了十七个弟兄,重伤十一个,其他轻伤的……”那军官立即脸色苍白,抿了抿嘴唇,偷偷看了马进良一眼,哆嗦着道。
“好!——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马进良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斥责怪罪,反而温言安慰。见他军官准备离去,他忽然又叫住了他,道“带那几个俘虏上来,我有话要问。”
六名俘虏都身上带伤,马进良细细的审视了一遍,指着边上那名最年轻的俘虏道,“你——对,就是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这名士兵看上去年纪很轻,抵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在刚才的战斗中被肩膀被刺刀捅穿,当即痛晕了过去,这时虽然被粗粗敷了点草药,鲜血却依旧不停的渗透出来,这时见马进良指着自己,显然有点不知所措,旁边的亲兵当即蹬了他一脚,将他踹得跪倒在地上。
“大……大人……我……”
见亲兵又准备上来动粗,马进良摆摆手,叫他下去,口气温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毛四孩……”小兵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上去象一只惊吓过度的雏鸟。
“哦,那毛四孩,你是哪里人?!”
“小的是阳平县人!”
“哦,可是东昌府的阳平县?!”
毛四孩惊讶的看了马进良一眼,旋即低头应到,“是东昌府阳平县……”
“嗯,”马进良点了点头,“你吃粮几年了?!”
“五年!”见马进良一怔,毛四孩连连磕头,补充道,“小人本来是在外边要饭的,后来有个把总爷要找人伺候,于是就叫人把我拉进营给他当亲兵,前几天他在刘智庙大营被你们打死了,小的没了依靠,就被派上来打仗!”
马进良哑然失笑,摇摇头道,“真看不出,你还是个老兵!”他收敛笑容,肃然道,“你老实跟本大人说,王承业跟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不准投降?否则杀全家?!”
毛四孩吓得一哆嗦,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总兵大人……哦,不不,是王承业,他、他没这么说过!”
“哦?那他对你们说过些什么么?!”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在营里是小兵,官爷和老兵都不理会俺,没啥人跟俺说话,……”毛四孩偷偷抬头,眼见马进良满脸失望,他急忙道,“不过前些日子把总爷没死的时候,小的在给他斟酒伺候时隐约听说他们谈什么‘降不降’……”
“什么降不降?”马进良愕然道,“你说明白点。”
“是、是!……”小兵连连磕头,“小的其实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说什么上面有交代,咱们这回不能投降,要顶着打,打得越狠,咱们山东人的面子就越大,打得越凶,什么‘抚’的价钱就越高……”他偷偷瞥了马进良一眼,小声道,“……不然的话……”
“什么不然?!——说!!”马进良情不自禁提高了生气,厉声喝道。
“是、是!官爷们说,不然的话,咱们稀里糊涂完了,就算是不问罪流放,也肯定会被裁散开缺,到时候讨吃的都讨不到……”
马进良站起身来,不再理会这个小兵,转头对自己的参谋长道,“把这个记下来,发给……发回京师……”他脸上一红,转过身去小声道,“结尾要记得说明白:咱们近卫第三军众志成城势如破竹,德州旦夕可下,然兵法云,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故还请主公定夺!!”
第二十五节
黎明。
启明星尚在西天,北京城一片幽暗,中南海附近的数条街道灯火通明,一片火把倒插在门帘上,烧得噼啪作响,数队卫兵不停的往返巡视,刺刀雪亮,给这寂寞的寒夜平添了几分杀气。
周培公不顾王府侍卫巴结的笑脸,坚持不进一旁的小屋休息,阴沉着脸在中南海汉王府外徘徊来去,在他旁边不远处,是大学士李光地的大轿。
德州战役已经进行了整整十七天,战事胶着不定,他很生气。
自从前年林风亲征辽东之后,大汉便立下了一条铁律:近卫军的一切事宜,由汉王乾纲独断,总参谋部衙门不得插手,所以这次近卫大军进攻德州战役,他的总参谋部衙门基本上是站在旁边打下手,战斗发起之前,一应人马调动、军事部署周培公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总参谋部衙门大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但随着战事的拖长,前线对辎重的需求也越来越大,早已超过了近卫军后勤系统所能担负的极限,于是又不得不拉上总参衙门中途接收,美其名曰“襄协”,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却根本就是擦屁股:打下了德州之后,人人都是知道是汉王英明神武,马进良大人彪悍神勇;而如果一旦受挫,则陪斩的“罪人”里面,他周培公第一个就跑不掉。
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沉重的宫门终于“咯吱”一声,闪开一侧小门,一名太监拉尖细着嗓子嚷道,“殿下请两位大人进宫!”
周培公立即站定,远远地朝李光地的轿子望去,只见大轿稍稍一倾,李光地慢条斯理的度步而出,朝周培公拱手笑道,“培公兄,您先请——”
周培公和李光地的关系一直不太密切,但也没什么仇怨,其实这并不奇怪,虽然都是汉王的左膀右臂,但不论出身、性格、兴趣、交集都大为不同,所以虽然同事几年下来,私交却几乎没有,平日见了,往往都是点头了事,就如今日,两人同时在府外等候,相隔不过数丈,但却只是见面时道了声“早”,然后各行其是,没什么交谈畅论的兴趣。
如果说内里一定有什么玄机的话,有心人可以认为这文武二相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避嫌,以免让汉王有个“结党”的印象,实际上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就两人的性格来看,权谋倒还真的是其次,两人确实是缺乏交流的兴趣。
李光地是文官之首,朝传统总的官场秩序,周培公虽然心中着急,但哪里敢让他走在自己后边,当下急忙微微躬身,“不敢,折杀下官了——李相先请!”
李光地微微一笑,率先迈过宫门,两人错身时侧身转头,朝周培公拱了拱手,微笑道,“培公兄客气了,大人请——”
周培公微笑还礼,落了李光地半个身位,小声道,“李相,德州那边来消息了!”
“哦?!”李光地点了点头,“马进良打下德州了?!”
“哪里会那么快!”周培公只感觉满嘴苦涩,摇头道,“打了大半月,昨天才打进德州内围——照下官推测,现在应该在起炮台轰击城墙了吧!”
李光地叹了一口气,“培公兄,今年咱们大汉可是连着打了两场大战了,好不容易安生了几个月,眼下却又要动兵,真是让人好生难做!”他苦笑道,“这七、八月的天气,阡陌大熟,各处人丁吃紧,直隶各府的地方官叫苦不迭,说人都被你们拉去打仗了,田里都只有女人、孩子收割,今年的秋赋可怎生得了?!”
“下官有什么法子?!这可都不是……”说道这里,他情不自禁掩了掩嘴,满脸尴尬,改口道,“……军情急迫,主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李光地点了点头,没有接口,再说下去,难免就会有些怨怼之言了,虽然都知道对方不会胡乱泄漏,而以主公的大度,就算听到了也多半是付诸一笑,但终究是不合礼制。两人在当值太监的引领下,径自穿过宫禁,一路上岗哨林立,各处巡视侍卫见了两人,均是远远地的躬身行礼。
接到侍卫的传报,林风匆匆披衣起床,粗粗抹了一把脸就朝前院赶,这时周培公和李光地已经到了门口,于是就在书房内接见两人。
当李光地看到林风的时候,不觉怔了一怔,林风此刻根本没有熟悉,满头长发胡乱挽在脑后,眼泡浮肿,隐约可见几块眼屎,满脸睡意,尤自不停的打着呵欠,一转眼看见两人,随意的抬抬手,“不用行礼了——两位先生这边坐!”
待两人坐下,林风揉了揉眼睛道,“这么早就找我,肯定是有事吧?!”他斜过眼,对周培公道,“老规矩,军务为先,培公你先说。”
“是,”林风如此颓唐,周培公视若无睹,当即起身道,“回禀主公,刚才总参谋部接到德州军报,马进良已经攻至德州城垣,但对攻城之事,似有疑虑,臣不敢自专,故连夜进宫,呈请主公定夺。”
林风接过奏折,随手翻开,只看得两眼,就明白了马进良的意思,忍不住笑道,“看来是王承业还真有两把刷子,咱们的马大将军叫苦了!”
“是,主公明鉴!”周培公接口道,“其实臣以为,当今之德州非往日之德州,山东已经营有年,实力不可小窥,咱们原来就知道难打,想不到居然如此难打。”
“是啊,其实咱们原来都过于乐观了,想想工事归工事,士气归士气不是?再好的工事也得人来守,现在情势如此明朗,他们山东兵应该士气低落,不敢死拼,没想到人家这么拼命。”
“正是如此,马进良如今屡屡受挫,非将士无能,非兵甲不利,乃谋略未行尔!”周培公附和道,“臣以为,如今德州已下近半,咱们大汉给山东的教训已经足够了,敢问主公,可以招抚否?!”
“抚是一定要抚的,不过依着眼下的局势,怎么个抚法还真不全看咱们的主意,”林风看了看奏折,惋惜的道,“王承业是个人才,山东兵这回露了大脸,好彩头嘛!”
李光地和周培公相视苦笑。林风继续说道,“两位爱卿都是寡人肱股,这事也不瞒你们——其实咱们大汉和赵申桥还是有些往来的,前几天德州开战,寡人就着汪士荣去给赵申桥递了个信,看看那边的意思。”
周培公吃了一惊,两军交战,彼此的最高首脑往来商量,他身为军方最高将领,却还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事情,忍不住追问道,“敢问主公,赵申桥怎么说?!”
“不知道,汪士荣还没回报!”林风稍稍沉吟,转头对侍立一旁的李二苟道,“你去一趟军统衙门,要汪士荣马上进宫!”
“是!”李二苟躬身领命,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夜色,“启禀主公,这时天色还早,臣恐怕汪大人还未点卯!”
“那就去他家,叫他马上起来!”林风摆摆手,待李二苟出门,他转头对周培公道,“其实这个事情也没什么难琢磨的,德州这一仗,寡人不想打,王承业也不想打,赵申桥更不想打,但却不得不打,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山东人心混乱,那些贪官污吏想割据一方,坐地分赃鱼肉百姓,于是就大肆蛊惑百姓,散布谣言——你知道他们跟老百姓怎么说么?!”
周培公愕然道,“这个……还请主公明示!”
“汪士荣的军统衙门回报说,现在鲁地谣言四起,民间人心惶惶,山东官员对老百姓说咱们大汉一旦得了山东,就会立马迁移几百万百姓去辽东戍边垦荒,当然,还有其他关于咱们大汉军队的说法,比如红眉毛绿眼睛,挖人心吃小孩,共产共同妻之类,你说咱们若是打过去,人家能不怕么?!”
“此事殊为可恨!”李光地怒道。
“所以这个事情有点难办,咱们非吃下德州不可!”林风皱眉道,“如果德州一下,那些恋栈不去的贪官必定心寒,只要他们跑了,下一步就好走了!”
周培公忽然道,“启禀主公,依臣看来,不如咱们大汉下一道诏书,免去山东在籍官吏一切罪责,原人留用,职位不变,如此以来,岂不是可以免去刀兵?!”
林风摇摇头,“这个法子我也想过,不过恐怕办不了!”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山东官场这几年闹得太猖狂,刮地三尺也就罢了,居然阻隔南北漕运,祸乱国计民生,眼下整个北方,不论百姓、士林,还是庙堂公论,都说要严惩,公议菲菲,咱们岂能逆天而行?!”
李光地点了点头,对周培公道,“主公所言极是,培公兄,如果今日赦了山东,那些贪婪腐朽之辈必然大有底气,蔑视朝廷法纪,如此一来,我大汉威权何在?吏治如何整治?!”
周培公点头称是。其实他心中却仍是不太服气,在他看来,眼下应该一切以大局为重,只要军事上能够获得成功,那之后如何整理官场风气、如何维护中央政府的权威,都有的是办法,不过既然汉王和大学士都是一个意见,这个想法也只能留在心里,他避过这个话题,转头对林风躬身道,“启禀主公,臣还有几桩兵事要禀!”
“培公请讲!”
“这次咱们出兵德州,河南杨起隆惊惧非常,眼下彰德、卫辉乃至开封等十几个州都屯住了大军,约莫近十万人!”周培公笑道,“除此之外,杨起隆的主力大军仍在信阳,他这几年一直想打进湖北,意图据荆襄而窥江东!”
“这个我知道。”林风点点头,这个情报汪士荣早就汇报了,不过他却并不十分担心,杨起隆集团的实力不行,而且随着割据时间的拖长,内部诸将其心各异,凝聚力也越来越差,比如现在晋南、豫北的许多帮会老大都不太听他的招呼,他真正能掌握的地方只是贵德、开封、陈州等豫中、豫南以及湖北边境的一些地方,手下的军队也是鱼龙杂混,战斗力参差不齐,而且装备缺乏、训练很差,粮饷不足,自从占领重镇信阳之后,几年以来屡次对湖北发动进攻,却都被原来安亲王岳乐遗下的清军挫败,战果微弱之极。由于他的表现实在是太烂,现在中国有实力的诸侯,包括台湾郑经甚至广东尚之信,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说要形容的话,倒也可以借用三国里的一句话:“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想到这里,林风笑道,“杨起隆的那十万大军,到底有几个人能打仗?!”
“主公明鉴,”周培公也笑了笑,“臣听河南司参谋回报,这十万人中九成多都是强行裹挟的小民,而且居然老弱泰半,剩下堪堪一战者,不过万许人,且少训练,确甲胄,无有火器大炮——依着咱们总参衙门的意思,这伙杂兵草寇守在本乡本土,那还是有点麻烦,但若是要攻我边境,恐怕即使孙子再生,亦无能为力!”
“杨起隆之事,就排在山东后边,河南虽然贫瘠,但到底是中原要地,乃兵家必争,总是要拿下的!”林风回头看了看书案后边的地图,“不过若是打下山东,恐怕又要扩军,咱们的兵力是少了点!”
“是,臣之说河南,正是为了此事!”周培公笑了笑,拱手道,“启禀主公,现在咱们大汉虽然有二十余万军队,但领地实也太过广袤,若是战事一起,我恐会捉襟见肘,如此,而今未雨绸缪,正是时也!”
李光地闻言皱眉,忧心忡忡的道,“还要扩军?!……扩多少?!培公兄,恐怕国力不支吧?!”
周培公苦笑道,“非下官固执,实在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如此尔!”他遥遥指着地图,对李光地道,“李相请看,不说远了,就说关外东北,咱们大汉宁锦、奴尔干两个行省,土地尽有数千里,人口六、七百万,然驻守之军只有马英之骑六军和都督府下的五个旅而已,总兵力不过两万两千余人,你说如果科尔沁忽然变脸,届时战事一起,当如何是好?!”
李光地呆了一呆,周培公补充道,“况且马英部下之兵日后还会出征,如此这两省之地,驻兵就恐怕只有万许人了——”他指了指山海关,“李相请看,如此国之门户,咱们大汉居然只派驻了五百余兵驻守,如此‘疏忽荒谬’,若在他朝,下官恐怕早就被朝中大人用唾沫淹死了!!”
林风皱眉道,“是少了点,而且这次若是打下山东,恐怕还得扩建新军,用来驻守……”他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对李光地道,“现在朝廷养军不少,财政支收还行罢?!”
“主公恕罪,我大汉连连征战,黔首无以修养,因而不甚乐观!”李光地脸色难看,告罪道,“启禀主公,自大汉开国之后,因鼎立京师,接受了不少前朝之结余,故较他人来看,底子尚好,但此后屡屡大战,这银子泼水一般的撒出去,纵然就是金山银山,也抵挡不住啊!”
林风一阵尴尬,有点厌烦的道,“好、这个寡人知道,晋卿是咱们大汉的管家,可是费心了!”敷衍几句,他追问道,“我是问假如扩军的话,朝廷里是否还能支撑得起?!”
“回禀主公,现在我大汉已经养兵二十五万有余,国库泰半尽在这兵戈之中了!”李光地苦笑道,“这几年年成还好,咱们大汉粮食还是有一点,军士吃饭到是无甚大碍,不过这火枪、火炮可是废老了银子,若是要臣来说,臣倒是想说实话,不知主公想不想听!”
林风一怔,定定的看着李光地,“晋卿,难道咱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主公恕罪!”李光地躬身,抬头直视林风,“臣实说,现在大汉的钱财,可全在那些商人手里的,朝廷一打仗,火枪、大炮、弹子、布匹、粮秣尽是朝他们购买,现在朝廷是左手找百姓收税,右手就把银子给了商人,长此以往,我恐会有不测之事!”
林风眉毛一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沉吟不语。
周培公看了李光地一眼,补充道,“此事不假,现在我朝财赋大半用于军事,而军用之火枪、火炮由‘胡记铁行’垄断,军服棉绒由徽商垄断,燃料、木材、皮毛各色杂具由辽东商人垄断,而我朝军人子弟亦有北京商行,借着军中的关系远出辽东、蒙古乃至江南、云贵,把持战马、药品等流通,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般事情可是从数年之前就有征兆,如今更成尾大不掉之势!——”他抬头看了林风一眼,低头躬身道,“——还请主公明察!”
林风沉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不过……”他转头看了看两名大臣,突然反问道,“依着你们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李光地和周培公面面相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绞杀商人,历史上可是大有先例可以借鉴,若是按照汉武帝的那套办法,不出两年就可以完成,但是汉王会同意这么做么?!
林风看了看两人的脸色,摆摆手道,“这是个大题目,如果现在就做,咱们大汉非得伤筋动骨不可,”他看了李光地一眼,沉声道,“军事为重——先把吴三桂、郑经、葛尔丹、布尔亚格玛这些人杀了再说!!”
李光地点头称是,见林风脸色缓和,他小心翼翼的道,“启禀主公,臣以为,此事也可徐徐而图之——”见林风惊讶,他补充道,“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自行设立朝廷的工场、工房,从今往后,凡是咱们大汉的军需,皆是自己制造,如此一来,商会财团皆无以借力,朝廷游刃两间,可杀、可抑、可贬,进退大有方寸,岂不是好?!”
国营企业?!林风愕然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咱们的工部尚书戴梓、戴大人不是常年在矿山么?工部那么多工场,难道晋卿还要大弄?!”
“工部的工场、冶房确实不少,”周培公皱眉道,“不过不知为何,产出却每况愈下,起初的时候,军需的枪械和火炮还可自给,现在咱们军队一多,他们就跟不上了,所以一应军需武器,不得不依赖‘胡记铁行’……”他看了林风一眼,汉王在这个企业有投资可不是一件秘密,朝野上下人人皆知,若不是如此,这个小小的商行怎么会在这短短几年之间,发展得如此迅速,乃至于朝廷国家都举足轻重,“说来也奇怪,臣亦百思不得其解,一样的工场工匠,咱们工部的银钱还给得多些,但工部制出的枪械的大炮就硬是比不上商人造的,军中多议论,都说是戴梓戴大人怕老婆,所以就让着小舅子一头。”
林风哑然失笑。以戴梓的性格来看,以权谋私是绝无可能,朝廷工场的问题,恐怕还是管理体制的毛病,不过他也不打算和两位大臣解释,这种毛病是整个官僚体制的问题,就算说清楚道理,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两位先生要知道,现在商人是咱们的一大助力,少了他们,恐怕咱们大汉连枪炮都凑不起——没有了枪炮,士兵们怎么去打仗?!”林风皱眉道,“这个事情,寡人以为,还是得用抚——所以明年的春闱,咱们大汉除了明经、律算之外,还要开工商科,要让全天下的商人都知道,大汉兴,则商人兴,大汉亡,则商人亡,和咱们站在一条船上……”他转过头去,看了看两名大臣,正色道,“寡人的意思,两位爱卿能明白么?!”
李光地大吃一惊,抬头上望,愕然道,“工商科……”他抹了抹汗水,不知所措的道,“臣愚昧,此科从古到今都是无有,臣从来没有听说过——敢问主公,就算开了这个工商科,那……那考什么?!”
“这个……嘛……”林风一时倒被难倒了,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倒还真的难办,难道考国际贸易?金融管理?传销?他还真不知道十七世纪搞工商管理要什么本事。
见林风一时语噎,李光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舒了一口长气,“主公明鉴,从古至今,朝廷举士,都是以文、策为要,即算追及唐宋,亦不过多诗赋、周易、医道之学,臣知八股委实大有缺陷,世人多有不满,然不知道八股虽陋,却是明道德、肃人心,申春秋大义,而我华夏之官吏,当为黎民之典范,取八股正为道德人心、为教化百姓尔,故历代贤德之君、睿智之臣,尽知缺陷然沿而袭之,不敢轻易更替,正在此也……”
林风不耐烦的摆摆手,训斥道,“什么历代贤德君什么的?不就是老朱那一家子么?难道晋卿的意思,我林风是比不上朱元璋那个老流氓了?!”
“咳……咳……”李光地吓了一条,急忙跪倒请罪道,“主公恕罪,臣意不在此!……”
“哦……晋卿先生请起,寡人失态了!”见李光地惊惶,林风自觉有点过分,安慰几句后,笑道,“这个嘛,其实我的意思也不是要改八股……这个八股其实也挺好,这个……这个我也挺欣赏八股,这个……这个寡人的意思就是咱们大汉要收揽人心不是,所以得多开几门功课嘛!”他想了想,“好吧,晋卿先生,你回去跟礼部尚书商量一下,找几本象《齐民要术》、《农政全书》或者《天工开物》的教材,跟士子们放出消息,说明年科举,乡试里头另开举人名额,叫有心的学子好好学学!……”
“那……京师大比之内呢?!”
“哦,这不是刚开始么?”林风笑了笑,“先考出一批举人来罢!——晋卿不要难过,凡事总得试验一下不是?再说这个终归还是杂学嘛,四书五经还是正道,咱们大汉开国日浅,根基不太好,所以得给士林放低点门槛,多开几条仕途门路不是?!”
李光地勉强笑道,“主公……圣明!!……”
“再说这个商会财团的事情嘛,我看现在暂时还是不要太过紧张,寡人的意思是得等把仗打完再说……”林风正在说话,这时一名侍卫忽然在外边敲了敲门框,恭声报道,“启禀汉王殿下,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大汉枢密使汪士荣大人宫外求见!!”
“哦?!纪云来了?!”林风对周培公笑了笑,大声道,“叫他进来!”
汪士荣满脸热汗,显然是从远处急奔而来,一进书房,未及行礼,林风就笑道,“不急、不急,先喝口茶水!”待侍从送上茶水,“纪云,李二苟呢?”
“李大人?!”汪士荣愕然道,“启禀主公,微臣未曾碰见李大人!”
林风一怔,和李光地面面相觑。
顾不上喝茶,汪士荣一把推开侍从,匆忙从袖筒中抽出一封绣有火签的急报,呈到林风身前。
什么事情,居然令汪士荣都如此紧张。
林风狐疑的看了汪士荣一眼,慢慢拆开信笺。只听汪士荣躬着身子,小声道,“启禀主公,这是长沙急报……”他看了看一旁的李光地喝周培公,脸色郑重无比,“……吴三桂死了……”
“嘭……”的一声,李光地手臂一颤,茶碗失手掉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第二十六节
“消息……消息是否可靠?!”
汪士荣定了定神,这时才向林风和两名上官告罪,“启禀主公,消息绝无差错!!”见林风露出一丝怀疑,他补充道,“臣的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在南周有细作,其中吴三桂的太医院就有人拿咱们大汉的银子!!”
林风点了点头,周培公却问道,“汪大人,那吴三桂是……这个,按时辰来推算,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
“九天之前,就是……大概就是这个时辰,”汪士荣默默算了算,“据细作回报,吴三桂年逾古稀,早已气血两亏,太医症断的死因是寒热症,还有哮喘,兼老伤时好时发,那晚吃了半碗蜜粥,然后凌晨时分就不行了,喘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伺候太监急忙飞报太医和当值大臣,然而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用针一探,说是淤痰堵了咽喉,没等救治就断了气,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李光地和周培公对视一眼,同时追问道,“真没有指明储君?!”
“没有!!”汪士荣斩钉截铁的道。
按照中国传统的政治继承法则,吴三桂的正式继承人应该是嫡长子吴应熊,但是这个吴应熊却运气不好,当年吴三桂割据云贵,为了让清政府相信他没有异心,派他过去作为人质长驻北京,后来吴军突然反叛,康熙大怒,顺理成章的就砍了他的脑袋,他死之后,吴三桂一为了抑制内部子侄的野心,二为了宽慰吴应熊的旧部的遗孀,一直没有另立储君,所以随着他的突然死亡,南周皇朝的继承权问题便立即凸显出来。
针对这个问题,南周朝野可以分为两派,各有效忠的对象,一派以宰相夏国相为首,拥戴吴应熊的儿子吴世幡,而另外一派则以上国柱大将军马宝、车骑将军高大节为首,自从吴三桂身体日渐衰落,两派的嫌隙从地下逐渐转移到朝堂,日益公开化和明朗化,直至吴三桂卧床不起之后,更是达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彼此攻讦、打击甚至派出杀手发动暗杀,无所不用其极,但直到现在,相互之间都是无可奈何。夏国相一方有“大义”旗号,朝中的文官和家族长辈大都表示支持;而马宝一方则拥有军队作为后盾,就实力而言,差不多算是旗鼓相当。
正是因为南周皇朝出现了如此可怕的权力斗争,所以近几年来江南地区的政治局势才显得如此平静,可以说除了郑经还偶尔对尚之信和伪康亲王杰书发动几场小摩擦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最大的诸侯,南周朝廷内部一片混乱,几乎所有的权臣大将都把精力放到了内斗上,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小诸侯不敢轻举妄动,怕刺激到南周这个庞然大物,成为南周朝廷内部矛盾的转嫁对象。就如同千里之外的林风一样,各方大佬无一不在屏声息气,就等着吴三桂咽气的那一刻。
书房内的四人都在默默地转着心思,沉默良久,李光地打破了寂静,朝林风拱了拱手道,“启禀主公,臣以为,我大汉与南周有翁婿之份,于情于理,都得由礼部派出使节,往赴长沙吊唁。”
林风点了点头,这话没错,按道理来手吴三桂还之自己的老丈人,这个礼节还是得讲的,“好,那晋卿觉得咱们应该派谁去?!”
“回禀主公,南周是当世大国,使节人选还是慎重一点才好,”他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礼部尚书李绂年富力强,且知书达理,于士林甚有雅望,可以出使!”
林风摇了摇头,“品级是够大了,但是李绂这个人不太会转弯子,现在南周那边肯定很乱,咱们得找个机灵点的过去。”
周培公笑了笑,转头看了汪士荣一眼,“启禀主公,臣以为若论处事机变,本朝无人可与纪云比肩,况且汪大人本就出身江南,对南周朝野知之甚详细,应不负主公之望!”
汪士荣出使?!这个人选是很合适的,不过鉴于他的夏国相的关系,恐怕会有些小麻烦,林风再次摇了摇头,“不好,大伙都知道纪云和夏国相不对头,咱们派他去不是摆明了支持马宝那一派么?!”他失笑道,“寡人虽然是老吴的女婿,但终归是外人不是?!所以这个态度还是要中允的好,不要随便干涉人家的家务事!”
汪士荣原本心中紧张,这时猛地松了一口气,上前道,“主公明鉴,若是要派人的话,臣倒想推荐一个人!”
“纪云请讲!”
“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杨名时胸怀韬略,且文声远扬,江南之人多有所闻,臣以为,若是派他前往,定然不辱使命!”
“好吧!”林风点点头,“其实按我倒准备让阿珂跑一趟江南,让咱家的小子去见见叔叔伯伯,顺便拿点红包什么的……”见李光地和周培公大惊失色,他摆摆手,笑道,“当然,我是开玩笑!”
李光地嘘了一口长气,苦笑道,“主公明鉴!”
“启禀主公,臣以为,而今吴三桂一死,天下局势必有大动,”周培公道,“今日之江南,南周占据多半,其余诸省,尚之信明为周臣,实割据广东称雄一方,郑氏奉前明而据台湾、福建,前清余逆杰书、喇布占据浙江、江苏,此外,湖北、江西等为伪清乱军、地方士绅甚至土匪流寇所有,情势实在是杂乱不堪,所以这时吴三桂一时,当会大变!”
“什么大变?!”
“当以南周朝堂为准鉴,若是南周朝堂斗得不紧,臣估计马宝、高大节一派或有出兵讨伐江西、湖北的乱军,为己方振作声势;若是斗得紧了,那就无力他顾,任凭其他诸侯动作了!”见三人仔细聆听,周培公振作精神,侃侃而言,“若是南周无力外扩,则郑经、尚之信、杰书、喇布必然大动,其目标,多半就是江西、湖北二省无主之地!”
“这个话有道理,不过南周就算内斗,也未必会闲着,吴三桂的死,只是破了一时平衡,下一步就看大伙怎么出招了!”林风笑道。
“那主公以为,咱们大汉该如何打算?!”
沉吟半晌,林风缓缓说道,“我们太远了,就算是根肉骨头,咱们也吃不到!——”他转头看着周培公,“咱们非得拿下山东和河南不可,这两省不平,中原永无宁日!!”
李光地面有喜色,“那主公的意思就是,咱们大汉趁着他们折腾,自个儿修养生息?!”
“修养生息还是谈不上,”林风摆摆手,“趁着这个机会,快点拿下山东、河南,整编四至五个军,和寡人的近卫大军捏到一起,组建一支南征军团,等时机成熟,咱们就大举南下,一鼓作气统一全中国!……”
这时一旁的汪士荣突然说道,“主公、周大人,咱们还忘一支大军!”
林风讶然,转头望去,汪士荣正色道,“南周还有一支大军,约莫十万余人,全是精兵悍将,由马鹞子、王屏藩统帅,盘踞在四川、甘肃一带,与我大汉安西将军张勇、寇北将军赵良栋所部对峙,据臣所知,这个马鹞子和王屏藩虽是南周重臣,却因为远离中枢的关系,于争嗣之事上一直保持中立,眼下吴三桂一亡,恐怕会蠢蠢欲动罢?!”
就前几年的战例来看,南周驻扎在西北的这一支大军,不论是马鹞子还是王屏藩,所部的战斗力都相当强悍,屡屡挫败了清军进攻,替吴三桂稳稳保住了云贵门户,虽然因为补给方面原因,进攻能力不太行,但若是逼急了话,倒也是可以在陕甘一带给汉军找点麻烦的。
林风想了想,“这支大军最好还是要招降过来——我听说那个马鹞子对吴三桂也不是什么死心塌地,内里很有点小九九,咱们也可以给他一些甜头……”他看了周培公一眼,“我觉得这支大军虽然战力不俗,但到底偏远了一些,一时之间不足以撼动大局,只要稳住就行——你说呢?!”
“主公明鉴,正是如此!”周培公捻了捻胡须,“四川、甘肃连连战乱,贫瘠不堪,马、王两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臣以为,若是咱们能迅速拿下山东、河南,与安徽连成一片,则中原之地就大局已定,他们终归只能俯首归附,不足为患!”
说来说去,话题又还是转回了山东,周培公苦笑一声,“启禀主公,现在德州王承业甚为顽固,我军攻城不利,您看,咱们是增派援军还是出偏师绕道攻鲁?!”
“纪云,赵申桥的管家有消息了么?!”林风捏了捏下巴,“这个赵申桥,总是不温不火,和咱们玩花样,现在吴三桂死了,天下大势为之一变,老子可没有耐心和他玩下去了!”
“回禀主公,昨日傍晚,山东有消息到!”汪士荣从靴筒里抽出一份文书,呈给林风,躬身道,“情况无甚大变,老赵管家说,赵申桥还是愿意投效大汉,只是山东官吏大多不从,他迫于形势,不得不虚应其事,不过他这回还是承诺了,若是大汉天兵破了德州,其他官吏应当不是弃官而走,就会转投大汉,届时他赵申桥第一个出城纳降!”
“不理他了,现在时间紧迫,咱们没时间和他绕来绕去,”林风摆摆手,冷笑道,“扯得久了,怕他还真以为老子一定要山东的那点坛坛罐罐,纪云——”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汪士荣道,“你马上跟他递个话,叫他赶快投降,不然等大军杀到,就别怪老子拿他的人头立威!”
“是、是!”汪士荣吓了一跳,低头道,“谨遵主公之命!”
“另外——培公,”林风转过头来,指着周培公道,“马上传令下去,叫赵应奎和王忠孝分别抽出四个旅,连同近卫第五军的剩余炮队,全部拨付马进良麾下,跟他讲明白,不计伤亡、不计后果,一定要在三日之内拿下德州……”
周培公一怔,看了林风一眼,小心翼翼的提醒的道,“启禀主公,就臣所知,现德州还余守军两万余人,另城中还有近三十万百姓,其城池坚固、粮秣充足,恐怕……”
“不要了,德州咱们不要了!!”林风摆摆手,有些恼怒的道,“命令马进良,若是王承业要打,咱们就陪他打到底——德州城那几十万老百姓,统统给他陪葬去吧!!”
第二十七节
汉王诏书连夜发出,九个时辰之后,即飞马赶至德州前线,与诏书同时到达除了那一执命令之外,还有一把林风的佩刀,意即临阵委权,命马进良上校都督军事。
这个举措在林汉王朝也算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先例,从传统的军事制度来讲,象围攻德州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一般都是指派“总督”或“经略”这个级别高级官员来指挥,而此间还有“文官任武事”之类情形,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官对部队的掌握可以算得上是顺理成章,因为从级别上讲,清制总督是一品或者从一品武官,明制经略也多是二品,而且多半挂兵部尚书、侍郎衔,来头更大的还很可能是武渊阁或文英殿大学士之类,有着半个辅臣身份,所以当接受中央任命,下来指挥战役时,他们对一线部队的官兵将领具有极大的威慑力,就形式上而言,大多带有“尚方宝剑”,至不济也肯定有“王命旗”,从三品以下军官若违背命令,可以“临敌事专,先斩后奏”。
而林汉朝廷里这类事情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立国时间不长的关系,在以往各场战役之中,要么是汉王林风亲自指挥战斗,要么是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委任了将领军权,如安徽权都督王大海、山西战场上的赵良栋等,但这次德州战事却不能与以往相比,最关健的原因就是马进良的军衔实在是太低了一点,林风配属给他的部队原本就是与他平级的同僚,在威信方面,的确是有所欠缺。
马进良也立即认识到了这一点,老实说当接到林风这条命令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感到半分得意,也不是十分感激汉王的“容宠信任”,因为就官场潜规则而言,这种情况一般可以被认为是“捧杀”,不论是下命令的君主、还是接受任务的臣子,都将冒着极大的风险——这种任务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否则一旦失败,君主的威信会受到打击,而臣子,除了“自尽以谢君恩”之外,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条路可走。
鉴于战事情急,配属的其他近卫军部队接到命令后立即赶赴德州战场,虽然近卫军几位军官之间有些小矛盾,但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没人打算和红了眼的马进良开玩笑,不论是赵应奎的骑二军还王忠孝的近卫第四军,都派出了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前往增援,第三日就赶到了指定战场待命。
近卫第五军几乎与他们同时到达。第五军是纯炮兵部队,而且远在京师、辎重庞大,本来不可能会如此迅速的赶赴战场,现在之所以能够完成这一紧急增援任务,最大功臣应该是海军。在接到林风的紧急命令之后,第五军立即接洽总参谋部向海军求援,调用了大批船只,接运河南下,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赶到了德州一线。
因为是攻城主力的关系,马进良用超乎规格的礼节,率大队人马远赴三十多里亲自到码头迎接近卫第五军的到来。
近卫第五军军长名叫于成龙——事有凑巧,这一位于成龙倒不是山西的哪一位巡抚,两人也绝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第五军军长于成龙出身伪清汉军镶黄旗包衣,家中薄有资产,因而从小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祖父跟随多尔衮入关,父亲在清廷绿营军中历任都司、游击等军职,可谓地地道道的军人世家,但到了他这一代却弃武从文,老爹从小就专门高薪请了老师教八股,如果没有出现什么变化的话,以他的家庭背景,应该很快能够在清政府中获得职务,然后一级一级的从县令熬上去,但可惜世事难料,紫禁城外一声炮响,这一美好的人生梦想立即灰飞烟灭,自从林风夺取北京斩杀康熙之后,于成龙的家庭很快就被打上了“汉奸嫌疑”的烙印,幸好他老爹乖巧非常,第一时间就投靠了大汉朝廷,在总参谋部当了个小官,于是于成龙就不得不参加汉军的第一次科举,高中之后由老爹托关系转入马庄武学炮军科就读,却不料辗转几年之后,因为学识优异,兼在辽东、山西战事中屡屡立功,竟然高升至近卫军一军之长。
原本一心想当秀才的于成龙,转了几个弯,竟然又不得不绕回了祖父和父亲的老路,终日与一群丘八为伍。
因为手下有两个旅在前线参战的关系,所以在赶赴德州之前,于成龙就对德州的战况非常了解,实际上当战斗打成胶着状态之后,他自己也预感到有上战场的可能,并且预先做了一些布置,所以当突然接到命令之后,近卫第五军的开拔异常迅速,不过说到这场战役,他倒没什么多于的想法,因为不论马进良是胜是败,那都轮不到他这个炮兵军长来说话,根据历来的传统,骑、步军种都是绝对的主力部队,而炮兵虽然越来越重要,但也不可能因此让他当上主将。所以在见到马进良之前,他就把自己摆到副将这个位置上。
“振甲兄!——”出乎于成龙的意料,马进良一点也没有什么下马威的意思,站在码头上远远地作揖道,“可把您盼来了!我等一众弟兄攻城不利,主公多有责备,真是惭愧万分,而尽能有振甲兄前来助拳,德州定能一战而下!”
于成龙当即快步越过甲板,屈身行礼道,“不敢、不敢,下官近卫第五军上校于成龙见过马大人——第五军奉主公之命,前来德州助战,还望军门示下!”虽然是同一军阶,但此刻马进良是主将,且身负王命,于成龙为人谨慎,老老实实的请示问好,一点也没有拿大的意思。
“老兄客气了!”马进良急忙搀扶,握着于成龙的手,与他并肩而行,“你我同为军长,在下焉敢受此大利?!”他转过头去,对自己手下的一众军官吩咐道,“以后于大人说的话就是我的话,绝无里外之分,我军上下人等,不可怠慢,若有违背,定斩不饶!!——你们听清楚了么?!”
此刻码头上尽有数百官兵,听到马进良的命令,当即一齐单膝跪倒,朝于成龙行礼道,“不敢造次!——卑职见过于成龙大人!于军门安好!”
数百齐声大叫直震得于成龙耳中嗡嗡作响,他抬起头来,远远朝德州方向眺望了一眼,只见前方云霭重重,宿云密布,数百丈便看不清人影,官道两旁的堡垒上满是坑洼弹坑,无数军士神情严肃,分成队伍往来巡逻,他苦笑一声,转头对马进良拱手道,“马大人,下官在北京听说德州打得激烈,想不到竟至如此!”
“是啊,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个王承业会这么狠辣!”提起战事,马进良脸上立即蒙上了一层黑色,他树起三根手指,沉重的道,“光是肃清外围和运河两边的碉堡炮台,咱们就足足打了十五天,伤亡近两千人!”他搔了搔脑袋,苦笑一声,“好家伙,老子的第三军总共才万把人,一下就打掉一个旅,真是元气大伤!”
“此事颇为蹊跷,”于成龙皱了皱眉头,“依下官之见,如今大汉与山东强弱分明,且我主宽明仁义,声明远播,德州之敌应无斗志才对,怎么会打得如此顽强呢?!”
“这话到点子上了!”马进良无奈的摇了摇头,“于大人不知道,现在山东的精锐之兵全在这里了,城里边多是吃粮的老兵油子,可不是征来的壮丁,一声令下,要打就打了,咱们也没办法,另外——”他抬起头来,左右四顾,旁边的亲兵军官立即会意的后退几步,他压低了声音道,“另外,我听俘虏说,山东那边拿去年冬天流民的事情说话,放出谣言诋毁主公,很多愚民被蒙蔽了!”
“流民的事?——”于成龙讶然道,“愿闻其详!”
“就是顾炎武大人那次求见主公,说请开放边境放流民就食的事情嘛!”马进良摸了摸胡须,叹道,“那次咱们似乎做得不太地道,只要青壮去辽东开垦,不理老弱妇孺,后来流民闹市,干脆派兵官兵的关口,这边饿死了不少人,所以那些山东地方官就说咱们主公‘泯灭天良,率兽食人’,骗那些老百姓说万一咱们打了进去,会把他们拉到关外做苦力——这不,仗就难打了!”
于成龙大惊道,“如此荒谬之事,百姓竟然相信?!”
“这可就难说了,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但这又如何,总之是对咱们汉军没有好感……打呗!!”马进良苦笑道,话题一转,“这次你带了多少炮来?”
就编制上讲,近卫第五军在整个近卫军之中,算是最为庞大的一个,全军划为四个炮兵旅,每旅装备红衣重炮三十五门、其他中型火炮四十门,其中重炮炮组每组三十人,中型火炮炮组每组十五人,全军官兵总计一万六、七千余人,超出其他骑、步军数千人之多,实力颇为雄厚。这次为了应付德州战役,第五军战前就有两个旅开赴德州作战,这次又全部调来,仅运送的船只,就沿着运河排出几十里,远远看着,很是吓人。
“回马大人的话,这次下官奉命助战,全军除留驻京师的参谋杂役之外,尽数开到此地,计有红衣大炮七十门、其他火炮八十余门,官兵九千六百二十七人、骡马六千余头,民夫两万七千余人,……”于成龙神色肃然,拱手道,“……尽听大人调遣!”
“呵呵,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马进良哈哈一笑,“加上先前的大炮和我第三军的炮兵,咱们摆在德州的火炮就有三百多门,轰也轰死他们了!”
“不知……马大人的意思是?……”
“现在外围已经肃清,我军就全力在周围赶筑炮台,把火炮都拉上去,王承业若是出城野战,我们就骑、步、炮一齐上,若是守城,咱们就憋足了劲轰他,直到城墙垮了为止!”马进良冷笑道,“主公跟咱们说得很清楚,待会我就派人给城里送个信,这时候出城投降,那就皆大欢喜,若是等大炮一响,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大军屠城,德州几十万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第二十八节
当援军抵达之后,之后的战斗就没有什么悬念可言,而过程也非常之乏味。起初的时候,王承业还曾试探着派出小部队乘着夜色偷偷出城,沿着运河偷袭汉军的前哨阵地,或者骚扰城外的炮台建设,但占了一点小便宜之后汉军马上省悟过来,利用己方庞大的人力优势,大量修筑小炮和抬枪堡垒,将一线火力大大增强,在这样的戒备之下小规模的精锐部队就很难取得战果,于是德州守军不得不采取更为保守的战术,用铁水和石块将城门封死,进行被动的单向防御。
随着土木工程的逐渐完善,战况终于明朗起来,将近一百五十门红衣大炮的威力给所有人都上了一课——在此之前,地球上还从来没有如此众多的大口径火炮在一个战场上出现,所以在场的所有人从来都没想到过人类竟然可以创造出如此地动山摇、类似火山爆发似的场景,虽然王承业在战前就曾对汉军的火力优势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实际上德州城墙上以及城市内部也囤积了大批河沙和石灰,但因为欠缺经验的关系,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重型炮群齐射的威力竟然有这么大。
这种场面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在中国出现,就在几十年前,类似的场景也曾经发生过,当初清军入关之初,阿济格仅用十八门红衣大炮就粉碎了潼关守军的斗志,何况而今有十倍之多?但遗憾的是王承业虽然是军中宿将,且本身有一些才干,但却没有参加过什么大的城市攻防战斗,所以对火炮的认识有所欠缺也并不是很奇怪。
大汉近卫第五军的第一波齐射就击坍了德州城东门城楼,这幢建筑物的崩塌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横飞四射的瓦片笼罩了数十丈城墙,因为事起突然,女墙之后的数百名守军无一人生还,然而损失却不仅仅如此,随着后续炮火的逐渐精准,整片城墙在炮弹的打击之下象抽风一般不停的颤抖,藏兵洞里不断跌落大块的城砖和巨石,流散的炮弹四处飞溅,甚至瓮城都受到了猛烈打击,在这种情况下,山东德州守军的斗志近乎崩溃,到得最后,以至于督阵的军官都无法坚持下去,带头率领部下撤下城墙。
幸运的是,汉军并没有乘机攻城,实际上这个时候马进良根本没有想到利用炮击的效果去做些什么,更加谈不上什么步炮协同这种高级的玩意,虽然是大军主帅,但他在这个时候的反应和普通士兵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如果说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他还有一支质地精良的单筒望远镜,可以将这种恐怖的场面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王承业投降的消息传到北京的时候,林风正忙着和都察院的言官打嘴巴仗,这一段时间林风一直都没有空下来,其实就精力投入上来讲,山东一线的战争并没有占据他很多时间,因为就现在的情形来讲,作为最高统治者,他在这方面能起到的作用不是很大,大体上就是决定战略方向,然后派出将领拨给军权,至于能否胜利,那是前线将帅的事情。
这段时间困扰林风的主要是两个方面的事情,一个是田赋入仓,一个是秋决。因为连年大战的关系,为了支撑战争,林汉帝国政府对人民的盘剥非常残酷,除了第一年免除了赋税之外,之后的几年之内,天赋和人头税一直很沉重,较之前朝毫不逊色,而除此之外,劳役负担更是几乎令人无法忍受,这一块甚至还要分为军方的任务和地方官府指派——所谓军方任务,是指汉军领地内的百姓,但凡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都有可能被征为民夫,参与军队的后勤输送工作,而就算侥幸没有被抽为民夫,平时也要参加地方民团组织,需要定时训练、巡逻、修理官道、桥梁、驿站,同时还要负责城墙维护以及重要军事据点的土木工程建设;而地方政府的指派也是明目繁多,除了地保、里正的繁琐事宜之外,还要大批水利工程建设需要他们无偿服务,就平均来看,林汉帝国统治下的一个农民,除了缴纳沉重的赋税之外,一年之中,大概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为政府无偿劳动,方才能够达到法律规定的劳役要求。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农民的反抗显得相当激烈,几乎可以用“此起彼伏”来形容,唯一让林风稍稍宽心的是,这种反抗绝大多数规模不大,大多数都够不上“揭竿而起”的标准,通常的表现形式是逃亡,而性格激烈一点的或许会揣把菜刀干掉一、两个民愤大的差役或者地主,总之聚集人数都没有超过一百人以上,也没有什么“砸乱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想法,一般情况下往往还没等地方政府反应过来,这些“暴民”就隐名匿性朝关外流动,企图在辽东地区找到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
对于这种事情林风一直保持了相当的警惕,就他本人来说,对农民运动的威力当然非常清楚,正确的讲应该是非常恐惧,其实这几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下过功夫,不过遗憾的是大多都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在这个时代政府的财政收入百分之七十都是来自农民,就本质上讲,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也非常简单,减轻农民负担就可以了,但这又意味着政府收入的减少,意味着林汉帝国军事动员能力的衰退,但在这个战争频繁的时代,做这种事情简直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帝国疆域内之所以没有发生大规模农民起义,是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林汉军事集团拥有一支相当强大的军队,对社会各个阶层造成了强大的威慑;二是政府对人民的控制相当有效,尤其是军方负责的民团组织,层层负责,级级掌握,对大多数反叛都可以及时扑灭;第三个原因就是林汉帝国旁边有个杨起隆做榜样,在近百年间,从高迎详到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和朝廷打仗打了几十年,不论谁胜谁负,老百姓的境况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就算起义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从杨起隆地盘里逃出来的河南流民把这个真理传递到林汉帝国的各个领域,大多数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大义,但还是知道在林风统治之下好歹还有块地种,如果当真造反了恐怕连地都没得种了,第四个原因就是汉军政府在这几年对八旗进行了大规模清洗和反攻倒算,之前直隶、辽东等地区因为“跑马圈地”饱受压迫的农民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在土地革命中或多或少的得了一些好处,社会环境显得相对公平,所以在面对政府盘剥的时候,很多时候心理矛盾,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种情况之下,林汉帝国对于这些农民的“轻微出格”处理得也相当低调,大多数都列为刑事案件来处理,除了带头的首恶和身负人案的之外,其他人大多敲打一顿了事,而并不愿意用非常残酷的手段来“警示人心”。
关于赋税收取之后的遗留问题,这几年一直都有存在,不过今年却显得更为严重一些,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今年汉军政府的仗确实打得太多了一点,也打得太大了一点,本来因为常年战乱的关系,中原北方的民财几乎都被清廷和林汉帝国榨光了,而今年又因为大片地区的壮丁随军远征山西,耽误了农忙,田里收成大受影响,所以针对毫不减少的赋税,不少农民采取了相当激烈的手段,直隶以及山西各州府的刑事案件猛然暴增,仅以直隶保定府、正定府两地为例,驻扎地方的都察院都卫军就出动不下数百次,逮捕将近三千多人,其中个别地方情况非常严重,整个村庄都参与了“抗税”活动,与前来镇压的都卫军进行武装对峙,最后被全副武装的都卫军血洗,整个村庄的男丁被集体斩杀。
根据历来的传统,除了武装冲突中被杀之外,凡是朝廷逮捕的罪犯,处决权都归君王亲笔决断,以表示朝廷对生命的尊重。自从干上了“汉王”这个职业之后,林风经过几年的洗礼锻炼,现在对这个工作流程已经不是什么很陌生,但这一次的情形却实在是非常令人吃惊。
现在摆在他案头的都察院上报文书将近一尺,上面列举的剐、斩、绞、斩监候等死囚居然高达两千六百余人,超出往年两倍有余,实际上林风非常清楚,这个两千六百人绝对不是确切的数字,实际上在案件的处理过程之中,追捕之中被杀、监狱之中虐待而死的囚犯肯定是这个数字的数倍,而在这两个程序中死亡的罪犯就象野狗一样被某个狱卒报个文书然后拉出埋掉,这个“两千六百人”就是侥幸逃过前两关的幸运儿——所谓的“御览勾决”,实际上是给皇帝一个施舍的机会,在这些幸运儿之中赦免一部分,让他们多活一年。林风的这种工作,非常类似于彩票站的摇奖美女,而侥幸被赦免的死囚,也跟中六合彩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林风对这件事情处理得相当草率,当时他多数时候都在军营里转悠,精力百分之九十都放在了军事上,但现在局势逐渐缓和下来,很多以往被忽视掉的事情渐渐的得到了他的重视,所以当他阅览过一部分案例之后,便立刻认识到了这些案例背后蕴含的统治危机,便派人传召陈梦雷等官员,亲自询问相关细节。
应召前来的都察院官员很是不少,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人,因为案件实在太多,负责传令的侍卫不大明白林风意思,所以陈梦雷显得有点没不清头脑,无奈之下,只好把都察院三法司相关的头头们都带到中南海汉王府。
“臣等,拜见汉王殿下——汉王千岁!!”
林风并没有理会其他官员,刚刚在上首坐下,便对陈梦雷道,“则震不必多礼,这次叫你来,正是为了……为了这个秋决的事情!”他双眼平视,在一众官员头上缓缓扫过,目光所至,一众官员无不低头回避,他缓缓道,“寡人记得去年报上来的死囚,只有九百多人,今年忽然就有两千六百,诸位爱卿,谁能跟寡人说道说道?!”
陈梦雷低头躬身,抱拳道,“臣等无德,士民风俗大坏,乃至多有不轨,请主公治罪!!”
“今天不说场面话!”林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瞪着陈梦雷道,“则震,我不问别的,今年要杀这么多人,你身为巡检都御史,总该说几句话吧?!”
“回禀主公,今年之事,多在赋税之争,此间罪案,不少都是与地方官府争执,以至失守打死人命,其情可悯,然王法无情,臣等不得不依法行事!”
林风点点头,“既然你都说其情可悯,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把这些人都放了?!”
“主公恕罪,臣以为此事不可!”陈梦雷皱眉道,“种田纳税,那是天地王法,刁民抗税本就不该,臣说的怜悯,不过是怜其无知、家人贫苦无依而已,于其本人倒无甚干系!”
林风怔了一怔,冷冷的看了陈梦雷半晌,一时间倒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官场套话,当下疑惑的道,“难道你不觉得今年咱们劳役过重,这些人并非没有可恕之道么?!”
“回禀主公!”陈梦雷苦笑道,“臣知,但却不可因此免罪,”他抬起头来,直视林风,轻声叹道,“主公可知,若据此而轮起道理,那可就是咱们朝廷的不是了——这世间哪有朝廷错了、百姓对了的道理?!若是这次缓了他们的罪,那日后朝廷威信何在?今后的赋税还收不收?若是他们明年再次抗税,咱们朝廷还抓不抓?还杀不杀?!”
这句话仿佛一根大棒,狠狠地敲在林风脑袋上,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愕然半晌,方才苦笑道,“那……依你的意思?今年咱们至少要杀几千人?——你知不知道,杀几千人的秋决,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难道你要寡人担起这个名声?!”
“此事在乎主公,若主公怜悯,可予以恩旨,臣万万不敢违逆!”
“你这么说就是要我一个人办?!”林风有点恼火,“寡人要有这么大本事,那还要你们都察院干什么?”他一时激动,猛地站起,指着一众官员道,“难道你们这些官都是吃干饭的?嗯?!——”
堂内一众官员吓了一跳,当即齐齐跪倒,连连请罪。林风怒气稍缓,坐了下来,对陈梦雷道,“则震,依你之见这次秋决,应当如何处理?!”
陈梦雷叹了一口气,语声干涩,“回禀主公,其实臣以为,此事或罪不在百姓,本朝立国以来,连连征战,百姓困顿不堪,若是真要太平,只能休养生息,暂缓兵戈了……”他偷偷瞥了林风一眼,见林风神色平和,并不动气,便大胆劝谏道,“启禀主公,依臣来看,此间数千死囚之命与朝廷社稷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就算咱们此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那又如何,免了这几千人,至多能暂缓百姓之怨,但明年时节一到,便又是一个‘两千六百死囚’哪!!……”
“你的意思是,此刻施恩,只是治标,不打仗,才是治本?!”
“主公圣明!!……”陈梦雷高声唱诺,领先跪了下来,深厚诸官见状,急忙一齐跪下。
林风大为头痛,在事前拟定的军事计划之中,解决山东问题之后,下一步就是消灭河南杨起隆,但此刻帝国内部矛盾重重,底层百姓怨恨,挣扎在爆发的边缘上,迫切需要修养,与他的军事计划几乎针锋相对,真是两难取舍啊!
陈梦雷见林风脸色忽明忽暗,犹豫不定,当下小声说道,“启禀主公……眼下我朝形势未明,外地诸省多有宵小作乱……臣以为,此事不如缓议……”
林风讶然道,“怎么说?!”
“回禀主公,微臣的意思是,今年秋决人数过多,若是杀戮过重,百姓必定多有怨恨,而外间诸侯必然也会恶语中伤,坏我大汉威名,故此,不如斩数百罪大恶极者,至于其他……”他想了想,“其他死囚就减免一等,流放奴尔干、宣化、热河等塞外之地罢了!”
林风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陈梦雷微微一笑,当下还要说话,不料身后一名官员忽然上前,大声说道,“启禀汉王,臣有事奏报!”
林风一怔,愕然道,“什么事?!”这名跪倒在地的官员身穿五品文官服色,身形瘦削,此刻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身躯竟自不停的微微颤抖,林风看了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汉王垂询,臣姓吴,名之荣,现任都察院谏闻司主事!”
林风愕然半晌,忽然走下台阶,凑到近处看了他半晌,呆了好一会,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原来你就是吴之荣?!”
吴之荣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能置信的道,“难道……难道……咳、咳……启禀大王,这个……这个臣正是那个……吴之荣……”他满脸尴尬,一句话结结巴巴,还没有说完,一张脸就涨得通红。
林风大笑不止,喘着气道,“……嘿嘿,原来你就是那个吴之荣……真是久仰啊久仰……”
他笑了半晌,弄得一屋子官员个个大眼瞪小眼,一众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吴之荣,俱俱肃然起敬,平时看这个人默默无闻,没想到居然门路通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前列陈梦雷禁不住上冷汗直流,当即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人提拔重用,好生栽培。
吴之荣尴尬万分,跪在地上,抱拳道,“……谢汉王……这个……抬举……微臣万不敢当!!……”
“当得,怎么当不得?!”林风笑吟吟的看着他,“吴大人,你以前是不是当过扬州知府?!”
吴之荣愕然道,“回汉王的话,微臣一直都是京官,这辈子从来都没去过扬州!”
林风吃惊的看着他,看来这回是搞错了,“那你一定是有没有办过《明史》案了?!”
吴之荣摇头苦笑,心知林风找错人了,“回禀汉王,微臣是湖南宝庆府人,伪顺治十三年二甲十一名进士,一直在礼部任职,《明史》案是昔年伪康熙朝辅政大臣鳌拜亲自办理,连刑部都只是配合行事,哪里论得到微臣来办?!”
“好吧,算了、算了,”林风大为扫兴,摇了摇头,指着吴之荣道,“那……吴大人有什么事?!”
吴之荣叩了几个头,跪在地上直起身子,肃容道,“启禀大王,臣请我王下令,禁绝一本逆书!!”
林风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这个人以前似乎找过吴梅村的麻烦,真是有点奇怪,他怎么老是喜欢和文化界的朋友过不去呢?!不过此刻却也不能不问,“什么书?!”
“回禀主公,此书名叫《水浒演义》!!”
林风情不自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愕然道,“你说什么?——你要我禁绝《水浒》?”
“正是!!”吴之荣脸色严肃,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回禀汉王,大王有所不知,此书为昔年明初一落魄文人所著,撰一例流寇强贼,落草为寇,专以打家劫舍、骚扰地方,反抗朝廷为己务,文字行里,满是叛逆之言,民间里坊流传甚广,多有败坏人心之事,故为教化百姓,树伦理纲常,臣请大王下诏,尽早禁绝此书,以为我朝百姓之诫!!”
林风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渐渐严厉,“你怎么知道这本书败坏人心了?我说吴大人,咱们大汉朝廷可是讲证据的朝廷,无凭无据的事情咱们是绝不能做的!!”
吴之荣不慌不忙,对林风拱手道,“回禀主公,其实臣以前也是不以为然,觉得小说家言,一笑罢之就可,不过臣最这几天听家仆说道,咱们京城里有不少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常常对茶客讲这本书……”
林风越听越不耐烦,正想出声呵斥,这时吴之荣继续说道,“……又听家人说,其中几个说书先生,很象是有些河南口音……”
林风猛的打一个机灵,涌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咽了下去,禁不住对此人高看一眼,这个人果然嗅觉灵敏,他怎么知道老子要对杨起隆下手了呢?
当下转颜相向,亲自挽起吴之荣,转过头去面对着诸位官员,面色一肃,“吴大人说得对,象《水浒传》这种淫邪之书,咱们大汉一定严查大办,禁绝到底!!!”
第二十九节
德州的投降显得很有点戏剧性,站在山东军的角度来说,本来的打算是要在德州一线顶上一阵子的,先给汉军一点颜色看之后再就和平问题进行谈判,公允的讲这个计划看上去确实很不错,因为就历史上的先鉴来看,敌军一到地方势力二话不说立马投降一定很难讨到好处,至少是令人鄙夷在新政权中不受重视,所以当汉军兵临城下之后德州守军的抵抗显得相当顽强。
不过战争的后期发展却大大地出人意料,当一百五十门红衣大炮上场之后这个游戏彻底地丧失了公平性,各种情形都已经非常明白的表示出军队已经失去作战意志,所以德州城里的主战派几乎马上陷入了绝境,这个时候能够对时局作出正确判断的恐怕只有山东总兵王承业,不过关于投降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是无法作主的,于是趁着汉军还没有来得及大举攻城便匆匆跑到督战的山东布政司府第要求商议,但是到达地点之后他很快发现布政司姚文然大人早已不知所踪,平日里热闹非常的府第此刻恍若鬼蜮,连带站门的家丁都已经跑了个精光。
当最高长官逃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人心惶惶的德州城立即发生了剧烈的连锁反应,知府鲁一山大人对此并不感觉十分意外,因为他在战前就已经做好了财产转移和家人安置工作,现在之所以还停留在城内只是为了内心的那最后一丝侥幸,所以当知道布政司闪人之后他便从从容容的带着几个家人,换上青衣小帽混裹在人流之中,从此寄情山水逍遥世外去了。
在如此危险的时刻,总兵王承业表现出了极为高尚的品质,虽然他身边的幕僚和亲兵不止一次的劝说他“明哲保身”,但却无一例外的被他拒绝,城外炮声隆隆,城内几十万百姓陷入竭斯底里的状态,而最高军事长官毅然走上第一线,冒着炮火亲自打出了降旗,老实说这个情景确实非常之具有震撼力,本来他身边的军官和士兵有许多人打定主意逃跑,但是看到如此令人感动场面之后都决定留下来和主帅一起承担战争责任。
山东战争就在王承业升起投旗的哪一刻结束。之后在山东发生的事情与德州城破时没有太多的区别,原来对汉军态度比较敌视的官员纷纷逃亡,而巡抚赵申桥这一次终于站稳了立场,以巡抚的名义通令全省更换旗帜向北京投诚,而他本人在这个时候作出了一件更为夸张的事情。在向汉军使者交卸巡抚职务之后,他命令管家找来一辆囚车,自己坦露着上身背负着荆条坐在囚车里面,沿着运河朝北京前进。
这种场面非常之令人惊骇,因为这个时候山东已经全境投降,而赵申桥以及各级地方政府在权力交接方面都非常之配合,林汉帝国当然不会下令逮捕赵申桥,从身份上讲这个时候的赵申桥虽然卸任但却仍然是一位省部级干部,他的进京实际上有着两个意义,在政治上说象征着山东省臣服中央政权;从行政上讲类似于地方最高长官“进京述职”,所以当这一行人路过时候,运河官道两边的百姓都会瞠目结舌的看到,前头打着“肃静”、“回避”的牌子鸣锣开道,数百名精锐骑兵恭恭敬敬的在两旁仪仗拱卫,最核心的却不是呢绒大轿,而是一辆装载着瘦老头的囚车。
这个令人震惊的场面一直到正定府境内才被汉王派来的钦差制止,对于赵申桥惊人的想象力林风确实由衷钦佩,这个时候他深深的认识到,就“作秀”这一领域来讲,后世的那些所谓的超级女生芙蓉姐姐和十七世纪官员的水平比起来简直就像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
在这种情况下林风在对待赵申桥的态度方面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实际上在这件事情上赵申桥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因为这个“负荆请罪”是来源于《史记》中著名的“将相和”,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来推论的话,赵申桥关于对抗大汉中央政权的问题在政治上就不好定性为“犯罪”,而是“犯错”,现在人家大张旗鼓从济南一直负荆到直隶,表现得盛意拳拳,而汉王“雄姿英发”身为“天下之主”,总不能连蔺相如的气度都比不上吧?
和赵申桥一起上京的还有原山东总兵王承业将军,按照以往约定俗成的规矩,本来这个进京名单上还应该有布政司、按察使等官员,但可惜的是山东诸位官员除了赵、王两位大员之外,其他人都似乎没有面对汉王的勇气,在汉军进驻之前就早已逃之夭夭,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赵申桥和王承业两人一文一武,政府职能两大块还算齐全。
林风在接见两名降官的事情上颇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分别接见赵、王两人,当然,因为级别和地位问题,赵申桥还是排在前头,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山东的最高首长,而就在几个月之前,还隐约有一方诸侯的态势,所以林风的面子给得很大,下令在乾元宫设宴,北京城里李光地、周培公、陈梦雷等一些大佬都亲自到场祝贺。
对于汉王如此“荣成恩遇”,赵申桥理所当然的也是“感动万分”,声泪俱下的对以前做下的错事进行忏悔,不过林风对这些东西倒不是很感兴趣,实际上他一直对山东官员的心态有些疑惑,要知道山东方面和林汉帝国相比实在是力量悬殊,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选择战争呢?
“赵大人,咱们敞开了说,就军事上讲,你们山东和大汉比起来实在差了不少,可那些官员为什么硬是打呢?!”
“回禀汉王!”赵申桥早知道林风要问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倒也不慌不忙,拱手回答道,“罪臣不敢欺瞒,其实早在大汉王师出兵之前,合省上下就知道打是打不过大汉的,之所以要打,只是想保全一下山东一省的民意!”
“民意?!”林风吃惊的看着他,这个词汇倒是很熟悉,不过这个时候他倒也不认为赵申桥和那些山东官员是民主政治家。
“正是,”赵申桥认真的道,“罪臣在山东时,左右以及地方官吏都说山东地控南北,掌运河之枢纽,兼之土地肥沃,故百姓的日子也还过得,现在中华神州各省混乱,唯独山东稍稍安宁,所以老百姓总是愿意维持现状,不愿有所更替!!”
林风皱了皱眉头,赵申桥这番话说得有些隐讳,显然是不好当面指着林汉政权的不是,所以听起来有点不明不白,“哦,赵大人不妨直言,在场诸位爱卿都是心腹之人,所谓兼听则明,寡人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是、是,谨遵汉王之命!”赵申桥站了起来,远远看了林风一眼,认真的道,“大王英勇盖世,于天下混乱之时,张华夷之纲、奋三军之勇,驱腥臊于域外,还中原以清朗,就臣看来,委实是佩服之至,不过……不过……”他顿了顿,双目环视,一众官员尽借停奢止羹,静静聆听,“不过,大王可曾想过,这世间之事,有一利,则必有一弊——比如大汉开国以来,就是四面征伐,如此耗费巨万,必定是徭役频繁,百姓坎坷艰难,山东百姓所惧者,就是这徭役和战事啊!!”
林风恍然,当下沉默不语。赵申桥见状,急忙请罪道,“臣枉议军政,请大王恕罪!”
“不罪、不罪,”林风摆摆手,“你说的是老实话,咱们大汉这几年东灭八旗,西击蒙古,看上去军威赫赫,诸侯胆寒,但底下里老百姓确实是吃了很多苦,”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赵申桥,诚挚的道,“不过你也知道,不是寡人一定要打仗,而是有些仗,咱们不能不打!”
“是,臣知,臣知大王无奈,臣知大汉无奈,可山东百姓却不知道,”赵申桥苦笑道,“百姓愚鲁,他们不在乎谁是正统、谁是大义,只要在谁手底下日子过得好,他们就认谁。其实在山东一省,汉王的名声是极好的,人人都道大王您体惜人命,多次赈济抚恤……不过……不过就是太过好战了一点……”
林风截断了他的话,爽朗大笑道,“赵大人说得太客气了,原话应该是‘穷兵黩武’吧?!——”他端起酒杯,朝赵申桥敬道,“大人刚直,有礼有度,令人好生敬佩——来,寡人敬你一杯!!”
赵申桥急忙举杯回礼,“谢大王赐酒,”他定了定神,继续道,“除了百姓之外,山东官员也想顶一下,这些人借神州战乱,纲纪不振之机,贪污放纵,盘剥民财,故惧大汉王师追惩——此事中原皆知,大王、诸位大人当心知肚明,臣也不愿多说,也无法节制,只好模棱两可,洁身自好,诸多外事,随他们自处了!”
林风点了点头,看来这场战争之所以能打起来,原因也还是不少的。这几年中国到处打仗,百姓流离失所,唯独山东人因为割据的原因,日子还算过得去,所以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滋生了某种“孤立主义”情绪,害怕卷入某一方面的战争,接着地方政府官员又推波助澜,竟然和汉军打了一场大仗。所幸的是以山东一省的力量,到底还是不可能抵挡住林汉大军,不然的话,恐怕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林风思索半晌,渐渐理出头绪,转头对赵申桥道,“不知道赵大人以后有何打算?!”
“一切皆听大王安排!”
这个反应倒在情理之中,实际上对于赵申桥安置,林风早有打算,“好吧,赵大人深明大义,舍却自身解刀兵之灾,寡人是决计不会亏待的!——不知道赵大人是否愿意就职宁锦?!”
赵申桥原本是一省大员,这个时候投降汉军,林风自然不能给他来个降级,而放到中央也似乎有“闲置遣散”的嫌疑,所以为给其他为征服省份的官员做个榜样,林汉朝廷上下早有商定,决定还是给他一个封疆大吏的位置。
“蒙大王信任,臣自当报效!”
“那就这样,您先在北京休息几天,到处走走,散散心,等吏部安排好,回头就赴宁锦巡抚任上罢!”他笑道,“这次把你和汤斌掉个位置,让他去山东转一转,你去宁锦、辽河教流民开荒,估计赵大人应该不会怯生吧?!”
赵申桥微微一笑,出列跪倒,“谢大王恩遇,劝农扶商,开垦水利,正是卑职的本行,此去宁锦,定奉公履职,以报大王保全之恩!!”
和安抚赵申桥不同,林风接见王承业的方法有点特别,相对于前者在乾元宫设百官筵来说,林风和王承业的会见比较低调,只是在书房里摆了一壶酒、几个小菜,和王承业对坐谈叙。
就君王礼遇来讲,这种接见方式在臣子心目更要一级,也显得非常之亲近信任。实际上在未和林风见面之前,因为没有参与乾元宫筵席的关系,王承业心中一直上下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处,其实就之前的先例来看,林风在对待降臣方面一直做得非常之好,大江南北伪清官吏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可以说王承业获罪的可能性实在是非常之小,但作为当事人来讲,在事情没有挑明的时候难免有点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要知道林风为人虽然很宽容,但在战场上却不象在朝堂里那么客气,当日辽东之战的时候,清军将领蔡毓荣、姚启圣、朋春、萨布素等可是统统丢了老命,而就在不久之前的山西战场,他也下令活埋了近万俘虏。
总而言之在外间的传闻中林风这个人形象非常之矛盾,大伙一致的认为汉王的脾气是很好的,待人也是很宽容的,但反过头来,他的残忍和暴戾也是公认的,至少砍起脑袋来是绝对不会手软。
不过当得知汉王将在书房接见自己之后,王承业的那点担心就彻底消逝干净,因为如果林风要有对他不利的意思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和他在书房说话的。
书房里场面给了王承业当头一棒,当林风刚刚招呼他上来喝酒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老实说对于一桌子小菜能达到这个效果林风也是非常意外,虽然他本来的意思也是拉拢笼络,但王承业怎么也是在官场里混了几十年的老将,一点小事能感动成这个样子确实非常之令林风这个现代人吃惊。看来虽然在这个时代混了这么久,林风和身边的人在人生观方面还是大有区别。
“唉……我说王将军,你不必如此,”看着王承业热泪盈眶的样子,林风下意识的有点过意不去,四十多岁的人了,摆出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让人看上去非常难受,“来、来、来,今儿个你别拿我当汉王,跟你说白了吧,别看我现在黄袍在身,可也是带兵打仗的厮杀汉,咱们彼此彼此,别这么拘束——来来,我先干为敬!”
“末将……罪臣……谢……”王承业语声哽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当下索性不说,一仰头干了一杯。
“好嘛,这就对了。”林风鼓掌赞道,凑身上前,“承业兄果然爽快,大有名将之风!”
“大王缪赞,臣顽抗天兵,实乃死罪之身,今日如此恩荣,令臣惭愧无地……”王承业涨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林风摆了摆手,伸筷给他夹了一颗青菜,口中说道,“此事与你无干,你是武将嘛,这个仗打不打,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他放下筷子笑道,“我今天和你来,就是想和你聊聊这个打仗的事情。”
“殿下但问无妨,臣言无不尽!”
“好,”林风点了点头,“你和近卫军打了将近半个月,按你说,你觉得近卫军这支部队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王承业微微一怔,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林风摆摆手,认真的道,“承业,我打仗出身,你也是死人堆里出来的,咱们两个都是实在人,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就说什么,”他微笑道,“你若是推三阻四,平白说写恭维马屁,倒是要教人看不起了!”
王承业登时脸上一红,随即镇定下来,神色肃然,朝林风拱了拱手,认真的道,“回禀汉王,既然您都说这话了,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若是有不敬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林风含笑点头,又敬了他一杯,王承业谢过,仰一饮而尽,方才说道,“依末将看来,近卫军打仗还是很行的,这次在德州城外稍稍受挫,其实也并非是马将军的错!”
“恩,这个我知道,马进良行伍出身,打仗还是有一手,”林风稍稍皱眉,“所以这次出了毛病,我第一个想的就是近卫军是不是出了问题!”
“启禀殿下,您可知道近卫军有哪些长处?有哪些短处?!”
林风愕然,失笑道,“请将军指教!”
“不敢、不敢!殿下莫要这么说,折杀罪臣了!”王承业慌忙逊谢道,“其实就臣的观察来看,近卫大军善于在平地里打野战、打大战,她的长处就在这里,”说到这里,他想了想,“末将估摸着近卫军平日里也是主要操练这个,打仗讲究队形整齐、号令整肃,一板一眼都得有规矩,不允许任何违背,遇见敌军,下层军官当即组织人马整顿队形,然后开炮——放枪,再开炮、再放枪,层层推进,不断逼迫积压敌军,待到敌军无法支撑,然后突击冲锋刺刀肉搏,同时骑兵出动大举追击——您说,是不是这个战法?!”
林风皱了皱眉头,沉思半晌,方才缓缓点头道,“虽然有点片面,但大体上确实如此!”
“是啊,其实打仗基本上就是这个法子,就这点看来,臣觉得近卫军军官训练有素,大炮打得一场精准,士卒凶悍不惧伤亡,委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王承业伸出大拇指赞道,“不过战场上的事情,那是千变万化的,什么古怪事情都有,近卫军这次打德州,就是吃了训练有素的亏!!”
林风大讶,吃惊道,“这个……怎么说?!”
“其实若是说白了也没什么门道,”王承业笑道,“近卫军这次打德州,吃亏主要是吃在外围的碉堡上,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训练得太古板了,下级军官根本不知道变通——好吧,一碰到碉堡,先是叫来火炮轰一气,然后老老实实列队冲锋,最后杀进碉堡里面肉搏,然后打退敌军,最后出去追击!……”
林风愕然道,“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王承业说兴起,一拍大腿道,“打仗可是打人命,不动脑子能行么?您说就一种战法,哪怕再厉害也能老用吧,跟您说吧,这场仗一开始我打得很吃力,不过到后边就看出门道来了,近卫军来来回回就这一招,没得什么变化——那好吧,咱们就出对策:他们先打炮,我就叫士卒躲到后边去,等炮一打完冲锋的时候,又回到墙头上,到了近处,不用和近卫军对射——不和他们对射是因为近卫军枪好,枪法也准,我下了死命令,到了近处全部用抬枪,而且只开三枪马上就撤,后边一冲进来,马上拿长矛上去捅,顶不住就朝后边撤,因为后边已经安排了抬枪掩护他们,而且路上到处挖了竹签子坑和陷马坑,他们追不动,所以每次一场仗打下来,近卫军死的人总是比我的多!”
林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王承业继续说道,“其实臣的兵平日里伙食开得不错,训练也多,打还是能打一下的,不过若是和大队近卫军在平地上列队野战,那必定是有输无赢,就德州外围的攻防战来看,近卫军和臣的部队,在碉堡里面的伤亡大概是六比四,而多出来的死伤,绝大多数都是在追击的时候中了陷阱和埋伏,”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德州军也是地头蛇嘛,地形还是挺熟的,不过这里头近卫军的毛病也挺大,明明吃过很多亏,但就是不肯引以为戒,战法死死板板,后来臣投降之后找他们一问,他们居然说什么‘马庄武学’里有个操典,打仗必须这么打,不然就是违反军纪——您说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么?!”
林风呆了半晌,终于摇头苦笑道,“确实如此,看来咱们还真是被八旗兵和蒙古兵打糊涂了,须知外战有外战的打法,内战当然也肯定有内战的打法,咱们不明白这些,可真是有点拿人命开玩笑了!”
叹息良久,林风对王承业道,“承业,现在你也投了咱们大汉,今日咱们一见如故,本王也不把你当外人,这么着罢,你初来乍到,还是先从‘中郎将’干起,德州的那几万兵得大整编,军官必须都得去马庄武学和保定武学受训,寡人回头下个诏书,授予你少将军衔,将号‘威武中郎将’——你看如何?!”
见林风这时端出汉王的架子,王承业立即退出席位,跪倒在地,叩首道,“谢主公隆恩,臣领命!!”
“将军请起,”林风站起身来,将他搀回作为,笑道,“现在德州守军还有两万六千多人,我拟整编为两个军,其中一个授‘大汉步兵第十一军’,你为军长,而另外一个,则授‘近卫步兵第六军’,由寡人另行任命——不知威武中郎将意下如何?!”
“谨遵主公之命!”王承业微微躬身,拱手道,“不过山东军除了德州一线之外,其他州府还有一些部队,零零碎碎总计约莫五万余人,虽然成军仓促战力欠缺,但总是精壮士卒,还请主公妥善安置!”
“嗯,这个事情总参谋部也给我上了条陈,这支地方军准备好生挑选一番,授予‘大汉步兵第十二’番号,然后严加训练,至于其他丁壮嘛,还是回家务农的好!”林风笑了笑,“山东人就怕寡人搞兵役徭役,这边得先安定人心!”
“主公圣明!”
林风慢慢度了几个圈,仔细想了想,突然走到王承业的身边,小声道,“承业,你回去之后有两个事情要办妥,一个是整编部队,不要出乱子;另外一个就是……就是盯紧河南,此战或早或迟,你的部队多半是咱们入豫先锋!!”他拍了拍王承业的肩膀,“所谓‘万里觅封侯’,将军的前程如何,那就是看你的本事了!”
第三十节
山东战争的和平收场给中国的政治冲击是震撼性的,当漕运重新开启之后,哪怕是最为追念前朝的人都不得不沮丧的承认,林汉帝国改朝换代的趋势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新任大汉山东巡抚汤斌就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裁撤所有厘金关卡,取消强加在南北商人上的行政摊派,因为林汉集团一贯的重商政策,相形明、清两朝,汉帝国在商人心目中的信誉是可圈可点,所以尽管战争刚刚结束,在许多地方的治安状况还不是很好,甚至连信任的地方官都没有到任的情况下,但汤斌的命令依旧收到了很好效果,在晋徽商团的大力游说威胁下,百年来一直主持河运业务的漕帮河运公司迫不及待的一头栽进大汉的怀抱,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向北京表达漕帮上下的“赤子之心”,漕帮一次性发动了近两百条船只,从忻州府出发,将数十万石粮、棉等物资运往直隶,以充实京畿市场。
中国的统一过程大体上类似于多米诺骨牌游戏,其中在最初步的崛起过程至关重要,而且艰苦危险,但若是一旦站稳脚跟之后,之后的事情便容易了许多。漕帮的这次政治投机获得了北京政府的高度赞扬,其中现任的漕帮帮主被大汉朝廷授予“开平县男”的爵位,同时这个著名的河运公司也获得了不少政府订单,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安徽驻军的军事物资补充,基本上属于实质意义上的“名利双收”,当这个巨大的红利传出之后立即对周边地区产生了共振效应,大汉周边区域不少县、州、府开始明确表示愿意接受大汉朝廷的领导,其中最大的一块土地是夹杂在山东与安徽之间的徐州府,这个投诚过程很有点象地下工作者的秘密接头,汪士荣的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事实上这件策反工程也的确做的非常成功,当徐州十七县全部易帜,王大海的军队正式进驻之后,远在南京的简亲王喇布才刚刚收到消息。
军事上的巨大成功令整个北京城憧憬着未来的统一,在这个问题上汉军中枢内部发生了极为尖锐的矛盾,其中以李光地为首的文官集团坚决要求停止战争步伐,让领地内百姓修养生息;而与他们对立的则是总参谋部衙门的一批少壮军官,他们的意见和文官集团截然相反,认为此刻朝廷应当挟大胜余威,乘胜追击,即算限于国力不大举兴兵南下,也至少要横扫河南平靖中原。
林风在这个时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平心而论,他本人倒是倾向于再接再厉,发动一场战争彻底解决黄河以北的所有的问题,但是,作为大汉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他也明白眼下的大汉帝国虽然威风凛凛,但内地里却已经是无以为继,常年的战争令帝国最低层的百姓怨言重重,昔日大明王朝的例子还不过百年,若是把农民压榨得太过凶狠,因此而触发的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当文武两大集团里争执不下的时候,中国的政治形式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汉军战果的刺激,当山东战事刚刚宁靖,河南杨起隆经过一年多的精心准备,突然集结起十二万大军,自从信阳、南阳分别南下,大举进攻湖北,连续击败数支伪清汉奸绿营军,先后攻克邓州、新野、老河口、谷城等重要城市,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即横扫豫南、鄂北,当面敌对的伪军和地方乡勇望风披靡,在花费了少许时间绥靖地方之后,大军立即循唐河而下,会师樊城围攻襄阳。
这个消息宛如当头一棒,将总参谋部的主战军官敲得晕头转向,这个时候他们之所以竭力主张战争,最主要的依据就是“流贼杨起隆所部军纪涣散士无战心,若王师往攻必势如破竹”,而现在的战争形势却并非如此,杨起隆的部队在湖北战争中表现得相当不错,较几年前的情况来看,不论是组织还是装备都有了很大改善,而且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支农民起义军居然装备了大批战马,拥有至少六千人以上的骑兵,显而易见,这桩事情的背后没有蒙古人的影子那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而少壮派军官所期望的“一举歼灭杨起隆”显然不大可能,就眼下的情势来看,若要击败这支农民军,彻底夺取河南,恐怕非得进行大规模战争不可。
就在文官集团稍占上风的时候,杨起隆的使者也顺利抵达北京,与以往相比,这次的使者显得非常低调,其实这个外交地位的变化倒也不是一朝一夕,其中最远的一次可以追溯到林风和杨起隆的那一次会晤,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关系属于半结盟性质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彼此平等交往,尔后随着汉军的节节胜利和农民军屡屡受挫,这种关系便逐渐起了变化,杨起隆的使者也从“外国使节”的位置逐渐滑落到“小国从臣”,在面对汉帝国朝廷的时候,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软弱,不过虽然如此,但使者基本上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独立地位,每每扯到关系“国体”的时候,还是尽量打出平等的旗号。
这一次这种事实上的扈从关系得到了杨起隆的亲自承认,使者到达北京之后,立即对林风行臣下之礼,称杨起隆愿意归附大汉朝廷,并且请求汉王殿下赐予封号。这种名义上的臣服立即成为文官集团的口实,不少人认为河南问题并非一定要采取军事手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杨起隆的臣服就代表着政治诱降成为了可能。这种论调在朝野上下很有市场,而且因为厌恶战争的关系,各个地方的舆论也无条件的偏向文官立场,而军官派在斗争的最后变得孤立无援,气焰大减,除了少数极端派仍然大声呼喊之外,多数人选择了暂时的退却。
在全国人民的强烈要求下,汉王林风不得不接受了文官集团的建议,大汉王朝的大多数军事行动被押后,而杨起隆的使者也顺利的完成了外交使命,汉王册封“大明王朝的朱三太子”杨起隆殿下为大汉朝“顺义公”,兼任山南都督,号“平顺将军”,权掌河南、湖北两省文武军政,麾下文武官佐自行任免。
至此,黄河以北的最后一场军事危机得到和解,对于这次外交活动的结果,双方基本上都表示满意,站在汉军的角度,就政治上来看,杨起隆的投诚标志着林汉帝国基本上完成了统一黄河流域的任务,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法理上质疑这个政权的合法性,林风的“真命天子”地位得到了全国各个阶层的承认,而就经济上来讲,饱受战争折磨的中原地区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机会,虽然人人都知道,日后的战争或许会更为庞大和残酷。
现在李光地政府就准备进行对全国的土地进行丈量,同时核准人口,为日后的帝国的各项政策进行前期准备,就中国传统来看,这项活动在每一个新皇朝鼎立之初都不可避免,而且影响也是非常之深远,一旦开国皇帝搞定,那基本上就成为“祖宗之法”,轻易不可变更,影响范围至少有两、三百年之久。
一般情况下,象丈量土地和盘查人口这种措施都会受到广大地主阶级的抵制,之所以会遭到反对,道理倒非常简单,因为就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法律来看,这个阶层在税收上享有特权,而且因为地位高超势力强大的原因,这些豪门富户在漫长的时间里当然也会大肆收购农田雇用佃工,许多农民为了逃税而不得不把自己的土地挂靠在这些豪门的名下,所以若是国家重新丈量入地清点人口,那就无疑是从这个阶层虎口夺食,因而理所应当的受到巨大的阻力,最后不得不胎死腹中。
不过这种情况倒不包括汉帝国,从历史上的先鉴来讲,若是一个陈年老迈的帝国干这种事情,那多半是必死无疑,而若是一个新兴帝国来干就容易许多,因为改朝换代本来就是一个社会大洗牌的过程,而且伴随着战争和动乱,原来的那些豪门富户基本上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来清点土地,所受到的阻力相对要少很多。
林汉帝国鼎立的过程和以往王朝开国没有任何不同,现在帝国领域从东至西,包括奴尔干、宁锦、直隶、察哈尔、山西、山东、陕西、甘肃等省,其中大多数省份因为常年战争的原因,广大农村满目疮痍,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地主不是被杀就是逃亡,地方衙门记录的册户根本就是有名无实,仅以辽东、直隶为例,就在汉军鼎立之初,林风就借着某些豪门私通图海的名义大肆打击了一番,此外随着伪清政府的垮台,各地为八旗圈占的土地也都分给了流民,而辽东地区的土地革命则更为彻底,原来的“辽东四大家族”被康熙砍了个干净,之后又打了几场大战,征服者林风为了安抚、遣散马英和曹家兄弟的部队,早已将那些土地分配给了农民,因此原来就势力薄弱的地主此刻更加没有说话余地。
经过大几个月的忙碌之后,人口核查的数字是六千二百七十二万余口,这个结果多少让人意外,本来在林风的认识之中,这个时期的中国因为百年战争的关系,人口损失非常之大,在得到山东之前,帝国的官方数据是三千六百万人左右,再加上山东的一千一百多万,总数顶多也不会超过五千万,现在平白多出千多万人来确实是非常之令人吃惊。不过李光地的报告也给出一些颇为令人信服的理由,按照这位帝国首相的说法就是,中国人口在战争之中的损失确实是非常惨重,按照居住地的比例来看,其中伤亡最为惨烈是城市居民;其次是城市近郊的农民;再次就是远离城市的农村,而人口保存最为完好的地方往往大多是偏远山区。在战争进行过程之中,人类发扬了趋利避害这一生物本能,大多数人纷纷逃进山区结寨自保,耕种山坡地聊以裹腹,同时随着战争局势的变化,不断的朝相对安全的地区流动,在这个过程之中,死亡自然是非常频繁,但其中大多数是妇孺小孩,若是年轻力壮,生存的几率倒也不是很小。
这个报告倒是很有科学性,起码就道理上还是讲得通,老实说对于这个数字林风一开始倒是相当怀疑,因为政府机关在这个信用上的名声确实不是很好,但在这个时候林风也倒也不好来个吹毛求疵,所谓经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这个后来人没什么资格对此说三道四,况且就行政角度来讲政府只要查清人口就行了,至于其他理论之类是经济学或者社会学家的事情。
针对十七世纪中国的内政建设,林风大体上出于一个一知半解的程度,这个自我感触来自于以前很多次的“拍脑袋”决策,其中出自这个二十一世纪的脑袋里的创意,在实践过程中大部被证明是错误,而且还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他现在在经济活动中很少对具体某个事情发表意见,作为一个君王来说,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他现在的办公模式大体上都比较简单。
就职业上讲,皇帝这个东西在许多人心目中显得陌生,虽然林风来自后世,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当皇帝,虽然二十一世纪是个资讯爆炸的年代,但关于对皇帝这个职业进行指导辅助的东西却很少,到底这个行业谈不上什么普及性,书店里可以出《技工入门》或者《工程师必读》,但肯定没有《皇帝培训指南》,由此可见这个工种颇为罕见,至少不是能够在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
林风现在每天的工作时间大概在六——八小时之间,事情很多,但也不是很难对付,这几年的职业熏陶倒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君主这个行业的工作弹性很大,若是很负责任的话,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都没问题,而进一步讲若是某王有自虐倾向的话,要活活累死也绝无问题;然而若是想干得很轻松也可以,甚至什么也不干也行。
就中国传统的法理上讲,君王的权力是无限的,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整个大汉帝国之内从夫妻吵架到两国交战,发生的任何事情林风都有权力过问,作为君主来说,如果要面面俱到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进行选择性劳动,虽然按照制度来说整个朝廷的各个部门每天都得给林风送去一大堆奏章,数量非常庞大,大部分的东西都只是形式上的“呈准”——意思就是已经报告了,所以面对这种奏折林风一般都只要表个态,通常的批复是“知道了”,心情好就写“孤甚欣慰”,心情不好就写“尔自善处”,表面上一举一动都显得漫不经心,但内地里却是沿袭原来的传统,一板一眼都有规矩,历代皇帝都跳不出这个圈。
自从帝国全面转向为经济发展之后,林风的生活显得更加舒适,经过数年的艰苦奋战,现在帝国周边的军事威胁基本上大部消除,不论东西南北,几十万汉军全部呈进攻态势,甚至连边境上的游牧民族都饱受汉军的铁骑骚扰,三边铁骑从东到西:马英、赵广元、王进宝等部队已经堕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为了抢掠自肥常常打家劫舍,残酷的虐待邻国人民,在草原上犯下了滔天罪行,在很多地方几乎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虽然科尔沁王布尔亚格玛一再表示这种事情完全属于“意外事件”,他一点也不介意,但这并不妨碍朝廷里的言官义愤填膺的上表弹劾,然而甚为遗憾的是,汉王本人倒是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在意。
因为比较清闲的关系,林风这几个月和儿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他的这个儿子样子很漂亮,白白胖胖一点也不怕生,而且和林风很亲近,不论谁抱着都是格格直笑,因此很受欢迎,他的正式的名字叫林璁——这个“璁”字据说是美玉的意思,也意味着光明纯洁,帝国上下对这个小东西非常重视,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家伙日后就是中国的主人,所以尽管目前的财政不是很宽裕,李光地却依然慷慨的拿出一大笔钱来给这小子大修府第,除此之外,为了争夺林璁身边的“伴读”或者侍卫的名额,大汉帝国够资格的大佬们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可以说涵盖了几乎所有的政府部门,其中情形简直令人目瞪口呆,比如远在奴尔干的破虏将军马英,他的儿子今年不过八个月,却已经给林风写了无数封信件,表示奴尔干这个地方气候不好,所以为帝国的未来考虑,他希望把儿子送到北京来妥善照料,当然,如果朝廷需要的话,他的儿子一样也可以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所谓虎父无犬子,从血统角度来说,马将军的公子当然不可能是庸才,不过遗憾的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朝廷上下暂时还没办法找出马公子能够胜任的职务,而林风也实在是无法想象,八个月大的婴儿将如何“犬马之劳”?
护送马公子进京的侍卫很低调,但是官衔却有点令人瞠目,领头的军官名叫慕容鹉,现在正式的职位是大汉骑兵第六军第二旅旅长,领上校军衔,秩从四品,就旁人看来,这个奴尔干的马将军的架子实在是太大了一点,居然让如此高官干保镖的刚当,令朝廷命官形同仆役,这种议论给马将军的名声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却没有给林风造成困扰,因为慕容鹉上校暗地里还有另外一个职务:秦皇岛镇守使、大汉西征军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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