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万箭齐发


  城主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白岩城城内守军原本两千,但渊盖苏文为了征讨新罗,调走了一千,只剩下一千。
  城中还有百姓一万多口,征调两千多名青壮之后,这点力量只能算是勉强守城。
  三千多高句丽人,看着城下密集如林的李重九大军,早就是面无血色,但对于他们而言,汉人一直就是侵略者,故而他们为了是包围家园而战,所以反而比城中贵人们,更有勇气一战,各个都是同仇敌忾之意。
  同时全程上下都有一个指望,就是辽东城可以派出援军,或者渊盖苏文能够南部前线返回。
  之前五千轻骑,则被李重九远远撒开五十里,主要是刺探东面辽东城,以及南面辽东湾方向安市城方向消息。
  城下鼓过三通,突骑团,万胜军的骑兵,皆披上铠甲,手持刀枪牵着战马,进入阵前木栅栏后的甬道。攻城自不可能用到骑兵,但他们作用当然是保护步卒,以及薄弱的攻城武器,防止敌人从隐蔽的藏兵洞,或者是城门杀出。
  白岩城建立于半山之上,四面都是土石,李重九一时也无法排除干净,故而自然要防备高句丽人这一手。
  攻城主力一万郡兵,皆已披着铁甲,推着攻城武器缓缓上前。蒙着雨布的攻城武器向前而行,地上皆是沙砾,车轮咕噜咕噜地碾过地面,咯到石子咔嚓有声,攻城武器在如林长枪长矛簇立之中缓缓向前。郡兵将士皆是披着从涿郡之中缴获的铁甲,戴着御寒的黑皮帽子,身后背着强弩,持着长枪长矛,猬集向前。
  而抬头仰望,城头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高句丽人的人头。
  郡兵来到城门前两百步处,城头之上,顿时高句丽士卒皆是一并于垛口之处举弓,一并齐射。
  高句丽人十分擅射,当今高句丽王每奉朔望日,即命士卒举行射术比赛,以此来选拔勇士,弓术不佳者需汰落。史书上言,辽东盛产一种水貊,当地人以貊皮制弓,十分擅射,故而称貊人,而貊人正是高句丽的祖先之一。高句丽人以楛木作箭,或者是以柳作箭,而箭镞,高句丽人在三国时代,即已是掌握了冶铁之法,故而铁制狼牙箭镞各类皆有。
  高句丽的这一轮齐射,十分有章法,不同于其他乱糟糟的乱箭,箭矢射来皆是有力,除了普通的大箭,高句丽人还用一种类似的弹弓的弓箭,同样射得又远又疾。若非郡兵的前军士卒,皆是举起覆了一层熟牛皮的铁盾,这一轮箭矢之下,恐怕会出现伤亡。
  高句丽人也不是想借着这一轮箭雨击退汉军,守将通过这一轮试射,发觉城下汉军阵容丝毫不乱,如坚壁一般无隙可乘。守将当下明白城下之汉军训练有素,故而将城门洞下埋伏的三百死士调回城头,放弃了出城袭击的打算。
  前军抵近城门前一百步后,将大盾插入地上,之后一并伏下,跪坐在地上,并竖起抢矛向前,严阵以待。
  而后面蒙着雨布的攻城武器,抵至距离城门三百步之处,皆是停下。士卒们将二十具攻城武器的遮雨布一并扯开。
  城头之上,那名说要痛击汉军的高句丽大将见到汉军攻城武器的真面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八牛弩车!”对方脸上神色巨变。
  绞盘咔咔地绞动着,二十几名壮汉使劲了浑身解数。之后一根根箭如车辐,镞如巨斧(注一)的弩箭,被强压上了弩床。
  李重九看着这一幕,不由一笑,这乃是他从涿郡武库中弄到的二十辆弩车,这一次征讨高句丽,就乘此机会拿来牛刀小试。装填完毕后,旅率举起红色的小旗,弩车前方跪坐的郡兵,皆是将头压得低低的。
  而城头上,高句丽见此一幕,也是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来。
  “放!”
  壮卒用巨锤猛敲着扳机,只听砰地一声,机括响动,巨矢飞出后,弩弦来回颤动,弩床一旁的士卒只觉得耳膜嗡嗡发响。
  二十发弩箭猛地一并朝城池扎去。
  巨斧一般的箭镞重重扎在片石所垒的城墙缝隙之上,箭镞深深扎入城墙之中,石头城墙上露出如蜘蛛纹般的碎裂痕迹。
  有两发巨箭洞穿了城楼,将三重的木制城楼打得崩塌了一角,瓦片噗噗地往下砸。而还有一发射到了城头之上,城头里密密麻麻站得都是高句丽的士卒,所以这一发直接是在城头上窜了一串血葫芦。
  弩车第一轮的攻击,效果令李重九十分满意,而城墙上原本密密麻麻本是站着的人头,在弩车的震慑之下,顿时都是伏低下身子,躲在了垛口之后。
  当下二十弩车重新装填,听着弩车绞车绞盘咔咔地响动,城头上高句丽人的喉头皆是不住的上下响动。
  第二轮齐射!
  这一次,则是重点照顾了三重城楼,十发弩箭命中城楼,木制的城头之上,持着弓箭高句丽的士卒皆是跑了精光,城楼之上横七竖八扎着弩箭。
  郡兵们继续得势不饶人,弩车一共五轮连续齐射。
  无论齐射后,弩车被牵引退下,因为所费之力甚大,故而若是再射,弩车就要容易损坏了,必须让工匠检查方可。
  战鼓擂动,士卒们一并起身,前排的两千郡兵士卒,又向前抵近五十步,皆是从背上拿出了臂张弩,踏张弩,腰开弩,分作三列朝着城头猛射。
  城头上高句丽士族亦是举弓反击,不断有高句丽人从城头之上栽落,而郡兵这边虽是藏身在铁盾之后,但也有不少中箭负伤。
  高句丽擅射几乎人人都开得弓,并借助着城头居高临下的优势,而郡兵的强弩,则是大隋工匠心血之作,力度和射程,更胜过高句丽人的弓箭。
  这一番对射,双方几乎是展开了一番激烈的箭战,前排两千郡兵分上弩,进弩,发弩轮番而射,其中踏张弩,腰开弩更是锐器,乃是涿郡武库之中的珍藏。郡兵们将腰间箭矢,皆是通通射光,等于一口气向城头倾斜了三四万枚箭镞。
  这时弩兵稍待,城头上高句丽人早已是精疲力竭,高句丽人虽是擅射,但是箭矢之战中,汉军仗着弩弓犀利,完全压制住了城头高句丽人。
  这时尉迟恭这次将将旗一挥,言道:“高句丽人已是胆寒,诸军随我攻城!”
  话毕,弩兵中分开一条道来,郡兵举起半截船等攻城利器,开始填充城墙壕沟,破坏鹿角,撤出铁蒺藜,以及城前的羊马墙。而城头上因被汉军弩弓阵骇住,故而向城下反击的箭矢十分薄弱。
  突然一骑快马奔至李重九身旁,言道:“启禀使君,辽东城方向开来高句丽人一万援军。”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知道了,再探!”
  空山与元晓二人站在李重九身边,听闻高句丽人派来一万大军不由大惊。但看李重九以及其麾下众将,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皆是暗暗纳罕。
  按道理而言,李重九兵马虽有两万人,但是三面围城,若是敌军援军抵达,李重九要么派兵阻截,要么就必须撤围,收拢兵势,否则分散城外迎敌,不仅兵力发散,而且会被城内城外内外击破的。
  不过他们担心大惊小怪,为李重九他们看清,故而忍耐住疑问,没有发问。
  攻城一日,城外阻碍尽数被清楚,而苍头军伤亡不过二三十人,空山元晓二人虽不算太知兵,但也知道攻城十分顺利。当夜高句丽俘虏,则被派到城下两百步处挖起壕沟。
  当夜两更,空山元晓二人听到马蹄声,都是惊醒,出来一看,城东方向的平原之上,突然出现星火抖动。
  他们皆知这是骑兵拿着火把,在外转悠才有的情景,看这人数显然还不少。二人皆是皱眉,心底皆道是不妙,但是看李重九军中,却依旧刁斗森严,步卒巡逻有序,丝毫不见慌张。
  他们见此敬佩李重九治军有素之余,也是奇怪为何李重九丝毫也不担心呢?
  空山二人在不安之中渡过了一夜,次日起床,发觉经过一夜汉军在阵前所挖掘的壕沟已是完成,李重九这将大营直接大胆地抵近了城下,将长矛竖在了高句丽人的鼻子底下。
  当然为了防止高句丽人夜袭偷营,昨夜五百名汉军扛着兵器,忍耐初春的疾寒在壕沟里蹲着埋伏一夜,次日一早,他们尽数撤回营中,自有人给他们送上热酒,姜汤,毛毯暖身,并可以休息。
  次日三千昨日没有出战过的郡兵被换到了第一线,而空山二人发觉昨日本是护卫在其侧翼的骑兵都是不见,但二人随即释然城下营垒已成,确实不用担心高句丽出城袭击了。
  第二日继续攻城,汉军推出了巢楼竖在城边与继续以箭矢压制高句丽人。而经过昨日一夜的骚扰,城头上高句丽人,似也知援兵就在不远,顿时士气大振,更是卖力地抵抗苍头军的攻城。
  注一:史书上言,李世民攻洛阳时,唐军大炮飞石重五十斤,掷二百步,八弓弩箭如车辐,镞如巨斧,射五百步。


第三百零一章 寡廉鲜耻
  白岩城的石制城头之上,现在密密麻麻扎得都是巨箭,不得不说石制城墙的坚固,换做一般夯土城墙,弩床齐射早就可以破城了。这也是辽东地形所限,高句丽人皆修得都是石城山城,而中原除了洛阳,西京之外,城池皆是夯土所制,否则当年隋军也不会三十万大军,攻了三个月,也攻不下辽东城。
  但即便有坚城可倚,但城头上的高句丽士卒,仍试图用钩抓去将城头的箭镞扯去,但每每如此,就会遭到苍头军一方巢车与城下弩兵的箭射。
  士卒们推着披着牛皮的三层巢车,缓缓逼近城墙。
  每辆巢车之上,都有十几名举着三石弩的弩手,但因为城下地形限制,巢车都无法抵近城墙边,只能一旁施射。
  而经过昨日一夜,随军工匠又制出七八辆抛石机。这简易的抛石机只能固定在原地,不能移动,但是可在三百步,投射三十斤的巨石,砸到城墙之上。
  但是即便有巨石抛射而去,可砸在白岩城城墙之上,除了砸出一片石屑之外,根本不能破城。
  高句丽军经过昨日与苍头军对阵,亦见识到隋军弩阵的厉害,当下放弃对射的方法,一般不露头与隋军对射,但是一旦隋军郡兵接近城墙之前,城上就抛洒了石块,火油,箭矢以阻止郡兵近城。
  同时郡兵步卒借着扎着城墙之上的巨箭,徒手攀墙而上,但一旦出现如此情况,高句丽人就会不顾巢车上射出弩箭,拼了命一般将隋军赶下城墙。
  这些高句丽人虽作战没什么章法,但是皆为了包围家园而战,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尽管纷纷被苍头军的射手射下城头,但郡兵始终无法借此,在城头上取得丝毫立足之地。
  看着高句丽士卒如此勇猛,不畏生死的激战,在城下观战的郡兵将士也感到此城确实难攻。
  如此攻了一日,也没什么进展。元晓空山心知高句丽的援军已在赶来,所以都着急李重九能抢先一步早些破城。但看了一日,李重九的郡兵又陷入与征辽隋军一般,拿着高句丽坚城毫无办法的局面。
  如此一旦高句丽人的援军抵达,他们就要陷入内外夹击的不利局面。
  元晓空山商议一阵,觉得情况大为不利,但见李重九与众将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当下暗暗纳罕。
  第三日攻城,苍头军这边云梯已是打造完毕,为了克服城下山坡地形,工匠也是连夜打造出了一批,适合于架设城墙的云梯。
  五百名郡兵吃过中饭整队完毕,内衬一层布甲,外披上细鳞软甲,最后绑上铁肩甲以及护心镜,手持精铁长刀和皮制的小圆盾跟随着云梯攻城。当云梯勾住城墙之后,当下士卒们一一从云梯的后门进入,开始登城作战。
  抵近城墙之后,郡兵开始鱼贯登梯攻城,登上城头,因为己军登城,巢车上弩手不敢再射弩箭,当下高句丽的守军解脱弩箭压制一并涌上。
  城头上的激战十分激烈,高句丽人还有郡兵如此精致的重甲,也没有郡兵射程如此之远的劲弩。但是守军上下都扎着白色头巾,手持钩、铤,刀,叉,几乎如民兵一般的高句丽人,死命上前用身体组成一条血肉之躯,抵挡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郡兵。
  城墙之上,鲜血溢出了城垛,沿着城墙泊泊而下。
  空山他们看得出,尽管装备处于劣势,高句丽人的伤亡远远比郡兵要大,但高句丽人打得十分顽强和英勇,数度反击都差一点将郡兵赶下了城头。
  这边攻城进展缓慢,李重九从巢车上侦查得出的消息,城内高句丽人的妇女都动员起来,照顾和为伤兵包扎,煮饭送食,甚至城头箭矢,滚木,石块都是由她们搬运,虽说攻城战始终被郡兵压制,并处于下风,但是昨日援军给守军鼓舞很大,城内乃是一片同仇敌忾之情景。
  双方激战到黄昏,高句丽最终疲惫,虽是守军浑不畏死,伤亡已是颇为惨重,无力夺回城头上的立足点。
  但眼下也是天黑,郡兵也担心高句丽人夜间偷袭,进行野战,当下放弃了在城头取得几处立足点,在巢车之上重新一轮,疾射出箭雨向城头进行压制。而披着铁甲的郡兵士卒们井井有条地从云梯上撤下。之后巢车,云梯又重新推回了原地。
  第三日夜间。
  城墙上用吊篮掉下一名自称高句丽使者的人,来李重九营中,言是向李重九请降。
  李重九与众将一并接见了这位高句丽请降使者。
  对方是一名老者,看起来颇为慈和。他一见李重九即行叩拜之礼,口称言道:“罪民在城内居诸兄之职,为解救全城百姓,来向使君请降,恳请使君饶过全城百姓性命。”
  见对方一把年纪跪在地上,李重九也没有为难,当下让对方起身,言道:“若是你们现在开城,我可以答允你的条件。”
  这名老者言道:“多谢使君垂怜,天朝之军擅战,吾国城小民弱,哪堪大军征伐,降伏也不过顺应民心罢了,只是罪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这名老者言道:“王上此人好猜忌边将,不肯放心,故而将鄙人与城主的家室,皆是迁至平壤京为质。若是我们降伏,王上必然会追究他们责任。”
  “所以老朽还请使君允许我们暂缓献城,若是城池可以守得五日以上被攻破,则王上则不会事后不追究我们责任。那么身在平壤京的妻子儿子,以及家族都不会受到牵连。所以还请使君宽限两日。”
  老者说话之间甚是诚恳,但在座之人,皆是哈哈大笑。
  老者脸色一沉,言道:“莫非你们不信我们的诚意么?”
  李重九笑道:“好,你的诚意我是愿意相信的,我就答允你。”
  这时不明情形的空山元晓一愣,心道李重九怎么如此糊涂。
  老者闻言后,当下大喜言道:“如此就谢过使君了,那么还请使君撤围。”
  李重九笑了笑,突然道:“谁说我要撤围了。”
  老者闻言后,脸色一变,当下言道:“使君为何欺我?”
  李重九言道:“我何来欺你,你说要投降,但我又没说我要撤围啊,明日后日大军继续攻城不变!”
  说到这里,李重九脸上笑容一敛,当下言道:“当年我大隋攻打辽东城时,每当要城破时,城内就行请降,待请降数日之后,城将出尔反尔,再度叛变。高句丽人之寡廉鲜耻,我早已是见识到了,现在请降谁会相信,何况五日之言云云,我当一个笑话来听听,也算不错。”
  说到这里,众将皆纷纷发笑。
  这名老者当下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次日,白岩城内预计城下汉军会猛烈攻城,当下全员动员上城头,甚至妇人小孩都分发了武器。
  但是出乎高句丽人预料,城下汉军却纹丝不动,巢车,云梯都在远处,都没有丝毫攻城的意思。城上守军摸不清汉军的路数,当下十分疑惑,若非看见城下一列列藏身壕沟之中,手持劲弩的汉军弩手,他们还以为汉军放弃攻城了。
  到了中午,城北突然烟尘大起,显然是骑兵正在激战,城头之上高句丽守军,心知从辽东城方向的援军赶到,无不欢呼。同时也释然为何守军不进行攻城。
  不过高句丽人的欢呼并没有持续多久,城下藏身壕沟中的弩手,对着城头就来了一波齐射,数人不小心被射下城头。当下守军们皆是大怒,三百死士藏身于城门洞,随时准备会齐援军后出门厮杀。
  空山元晓心知城外激战后,十分担心,当然他们更担忧城内敌军出城袭击,故而来提醒李重九小心提防,若是局面不利,可以撤退。
  空山言道:“李使君襄助之盛情,我们十分感激,高句丽无论是否从南线撤兵,我都代替吾王感谢使君,这一番攻打白岩城,虽未达到目的,但足以威慑辽东。但请秋季再发兵来攻吧。”
  对方是一片体谅之情,但对于苍头军而言,钱粮还没有到手。李重九闻言一笑,言道:“多谢空山大师的体谅,但是我不认为现在可以退兵。”
  正相谈之际,一名浑身带血的将领,骑着马,直奔向李重九的中军。空山看对方浑身染血,心觉得不妙。
  对方是一名奚人骑到近前,翻身下马言道:“拜见可汗!”
  李重九点点头,当下问道:“王马汉,英贺弗,额托他们分出胜负来了吗?”
  城北的战事已是平息,躲在城垛后,看着城北战事的高句丽人心焦如火,但只见战事平息,却不知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若非顾及到苍头军的射手,他们早就伸长了脖子就去看了。
  而这时城下突然营垒大开,一名大将及兵卒押着一溜的俘虏来到城门之前。
  而城下之下,旌旗是一面又一面的直丢在地上,任人踩踏。
  这员大将从马边提起一颗人头,当下开口言道:“辽东城一万援军已是全军覆没,酋首已为我王马汉所斩,城内不还速速投降!”


第三百零二章 靺鞨勇士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看着头上,那几十名站成一排,只剩下一件内衫,披头散发的人,此刻丝毫无法相信他们就是辽东城之中的那些原先趾高气昂的贵族将领。
  但丢在城下的那些旌旗,以及那颗辽东城大将的人头,却证实了他们的怀疑。一万援军真的就如此覆灭了。尽管不敢置信,但是确实真真切切存在之事。百姓们最后一丝期盼,顿时化作了泡影。
  看着城门前跪伏地上的同胞,城上的高句丽人,纷纷流出了泪水,不少人皆是捶胸嚎啕大哭。
  “降,还是不降!”
  王马汉在城下大呼。
  城头之上高句丽士卒们面面相窥,但正待这时,城池的北方突然大开,一溜骑兵从北门直冲出城门而去。
  看着这一幕,城头之上的高句丽人都陷入了无比的愤怒之中。因为逃亡的乃是城主,他携带着他的家眷,抛弃了他们,向辽东城的方向逃去。
  “降,还是不降!”
  王马汉按马持鞭,在城下从左到右的不住振臂高呼。
  四周的郡兵为他鼓动下,皆是举起的长矛弓弩,一并站起身来欢呼。旌旗堆积如山,敌将授首于前,王马汉只觉得生平快意莫不于今日。
  近万郡兵亦是一并齐呼,呐喊声一重又一重的传入城中。
  空山元晓一并来到李重九面前,远山元晓见识到李重九今日的武威,当下心悦诚服,他们还不知如何的,李重九不动声色之间就击败了高句丽的一万大军。
  二人皆是来到李重九面前,皆是拜服的表情,问道:“使君是如何大破辽东城之援军?”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额托,英贺弗二人在一旁,胸膛挺得三尺高,笑而不语。
  李重九当下言道:“让二位将军与贵使说一番战况吧,二位也好向新罗王上禀报啊。”
  额托当下言道:“是,可汗,某与英贺弗大哥率轻骑五千,与高句丽援军遭遇,之后与之缠战,并命人回禀可汗,可汗立即令王将军,乌古乃,室得峰率万胜军,突骑团前来增援。”
  英贺弗笑了笑言道:“高句丽人多是步卒,而我军皆是骑兵,在我军骚扰之下,他们哪里走得快,故而待可汗大军赶到之际,他们还在距此城老远之处,畏畏缩缩作乌龟慢爬。”
  说到这里,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得胜的气氛顿时感染了众人。
  额托有点不高兴,英贺弗抢了他的话头,急着言道:“可汗,高句丽人,本是援军,结果反而被我们包围在原地,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与英贺弗大哥商量,心知对方大将不过如此。当下等到可汗的援军赶到,我们乘其不备,以乌古乃的重甲骑兵为先锋,一下破入了对方阵营,诸军鱼贯而入,万胜军,突骑团,我们骑兵在后掩杀,那群高句丽人如没有卵蛋一般崩溃了,那简直是漫山遍野都是逃兵啊……”
  见额托说的粗俗,众文臣也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向李重九祝贺大捷。
  只有大将乌古乃,默然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几员大将争相说着此战功时,乌古乃却是默然。
  李重九看向乌古乃,问道:“重装甲骑死伤几何?”
  “八十七!”乌古乃沉声言道。
  八百铁骑伤亡了八十七骑,这可是李重九的心头肉啊,八百骑伤亡八十七骑,加上之前与奚族辱纥王部一战,八百骑兵已伤亡百骑,但如此也足见靺鞨铁骑善战。
  什么高句丽大将胆怯,故而一举击破,若非靺鞨重骑的威力,英贺弗他们的轻骑,也只敢包围高句丽军,而不敢强攻,如此也不会有此大胜了。
  初见后代女真重骑骑兵的势力,难怪后世女真人敢喊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话。李重九要将这支人马牢牢抓在手里,决不让靖康之耻在后世重演。
  “赏!”李重九说出这字。
  当下李重九言道:“记室听命,将靺鞨甲骑记为首功,每骑厚赏一千钱,两匹绢,五石粮,十羊!阵亡将士赏赐备之,给与其家属!”
  “诺。”
  众人听七百靺鞨骑兵人人皆有赏赐,皆是以羡慕的目光看向乌古乃。这一次辽西靺鞨部可发大财了。
  李重九对乌古乃言道:“兄弟,再多的赏赐,亦不能换回将士们的性命,但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乌古乃脸色微微动容,向李重九抱拳言道:“谢可汗。”
  空山元晓听了这才知道,原来乌古乃与李重九乃是结义兄弟。
  李重九又看向突地稽,言道:“至于阵亡靺鞨将士,自还是从族中选取精锐补之,如何?”
  突地稽笑着言道:“可汗,如此重赏,我靺鞨勇士必然争相进入此八百甲骑。”
  空山元晓记起了,那支连人带马皆披重甲的靺鞨骑兵。当下元晓对空山悄悄言道:“李使君治军严谨,麾下又是甲坚兵厉,将来不可图啊!”
  空山点了点头。
  之后额托向李重九禀告战果,高句丽一万大军,阵亡五百多人了,除了数百骑兵逃走以外,剩下的步兵因为逃不过骑兵的追杀,故而全部投降。
  所以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大胜,几乎全歼了敌军。
  元晓对李重九言道:“使君,援军尽数一灭,辽东城也是空虚了,高句丽王为了保住辽东城,必然调东部大人渊盖苏文回援。在此之前辽东,可汗可纵兵四顾了。”
  李重九笑了笑,自己本来就是来捡便宜的,不是来与高句丽人硬拼的。
  傍晚之时,白岩城城主被李重九麾下游骑押回,原来李重九早在城北设伏,故而尽数擒之。
  之前城主背弃守军,以及百姓,弃城而逃之举,早令城内军心民心动摇了。现在城主被押在城下之样子,更是令城中军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眼见城主被剥去衣裳,双手反绑,垂头丧气的坐在城下,城内百姓顿时军心动荡。
  最后了第二日,城内高句丽士卒,与万余口百姓,一并出城投降。
  兵器在城门前堆积如山,兵卒和百姓分两列而出,之后皆是抱头蹲在地上,人人脸皆有凄容,不知将来命运如何。
  李重九待城内士卒,百姓尽数出城之后,当下率大军入城,首先进入粮仓,看见粮仓内,沉甸甸,厚沉沉,堆积如山粮草后,李重九与众将皆是抚掌大笑。


第三百零三章 发财方可立品
  丁零部,靺鞨部的士卒,推着鸡公车,排着长队一辆一辆的来到白岩城的粮仓,之后一辆又一辆满载而回。
  李重九与众将看到这满满的粮草,皆有不虚此行之感。正所谓来了辽东一趟也是不容易,就更不能手软,能抢多少是多少,反正辽东城的援军已被李重九击溃,此后辽东城必不敢再有动静,而渊盖苏文的东部主力,也在南线,那么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李重九放出所有骑兵,分散游弋到高句丽各城巡游劫掠。整个辽东各城纷纷告急,示警,顿时烽火连天。
  李重九在白岩城逗留了三日,之后觉得差不多了,开始返军。
  因为粮草颇多,故而鸡公车不够用,果真每名士卒的麻袋也派上用场,李重九下令,凡有马者驮载五石米粮,而士卒背负三石米粮,总之一粒米都不能剩下。
  骑兵掳劫而来的粮食都是尽数带上,至于俘虏的高句丽士卒百姓也有两万多口,也是一并带上南迁。这些高句丽人被掳离故土,不少人都面露悲色。
  一路之上,李重九的大军走得是慢慢悠悠,在辽东各城之间乃是转了一圈。城头之上,高句丽军见李重九这浩大军容,简直好似武装游行一般,整城士卒都龟缩城内不敢迎战,同时战战兢兢地期望李重九快走,离开自己的境内。
  最后李重九率着大军渡过辽水,返回了辽东,一路顺利。
  只是待事后听说,当时高句丽大对卢乙支文德,亲自率领带着东南北三部褥萨从对新罗的南线赶回,以及靺鞨,契丹两部援军,一共十五万大军,猛追在李重九身后,前锋骑兵追至辽河边时,李重九大军渡河时已有两天,顿时连望尘兴叹都做不到了。
  李重九对高句丽的再度大胜,不仅令李重九在草原威望更上一层,同时也震慑了辽东各部,特别是辽东在隋,辽之间左右摇摆的,契丹,靺鞨诸部,顿时意识到苍头军,这新崛起势力现在似乎已可以与高句丽都一扳手腕。
  特别是粟末靺鞨,在隋时粟末靺鞨分裂,以突地稽一部依附隋庭,而其他部则是依附高句丽,但高句丽人一直待粟末靺鞨人一直不甚好,强令他们交纳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麻布等等。
  故而在此压迫下,不少粟末靺鞨部都想背离高句丽,这一次他们看到突地稽在李重九军中的重用,特别是这一次给辽西靺鞨的厚赏,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更他们看到李重九待靺鞨人诚意如何。
  于是部人在突地稽的鼓动下,在李重九大军返回辽水时,当下就有三支不下于千人的粟末靺鞨部落,从远处赶来投奔突地稽,要求一并渡河南迁,其中最大的一部甚至有三千人之多。此外丁零族也是有不少人,特意南投来依附崔序。二人向李重九禀告后,李重九就叫他们都新的族人安置在辽西郡。
  之后李重九大军经白狼水河谷,到了柳城。众番将开始分赃大会,李重九仍如以往,自取一半,其余尽数散给番人。而至于随身俘虏的两万多高句丽人,众番将,则是盼望李重九能将他们继续给他们为奴,但这一次李重九却不这么考虑。
  李重九的决定,是将这些高句丽人,安置在上谷,雁门二郡。这二郡在多次战争之中,仍未从破坏中恢复,故而极缺人口劳作,不少田地荒芜。所以李重九决定让这些高句丽人,于两郡之中安置屯耕。
  李重九此意见一提,就遭到众将反对。反对的多是汉人大将,他们认为这几十年来,高句丽人与汉人相互征战,以是结下大仇。之前李重九不杀他们,已是天大活命的恩典,要知道他们可是将隋军的战俘,一律都杀了筑成京观。
  他们当心将高句丽人安置为民,将来可能会养虎遗患。反咬李重九一口。
  但李重九却没有这个担心,历史之上,唐灭高句丽后,即将高句丽故民皆是从辽东南迁至中原安置。
  历史已是证明汉文化,具有极强同化之用,这些高句丽人都慢慢汉化。唐王朝不仅没有对他们提防,并且还重用十分善战的高句丽人,在中唐时,高句丽武人集团,已是当时作为当时‘多国部队’唐军中重要战力。
  在安禄山之乱中,王思礼等高句丽武人忠于唐室,与叛军激战。其中最有名的高句丽大将,就乃是当时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将高仙芝。
  所以李重九决定将这批高句丽人,南迁于上谷,雁门二郡,此事由赵万三,陈克,高楚处事。
  李重九决定将这些高句丽人,皆是编为军户,按口授田耕种,但不必上交税赋。上谷,雁门之地,可以种植两季小麦,相信高句丽人的日子会比辽东过得更好,而他们所作的就是服役,一旦征召时,必须为军替李重九打战。
  高句丽人听闻李重九不将他们贩卖为奴,而作军户后,皆是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已是最大的恩典。
  回到蓟县后,各官皆来到城外恭贺李重九大胜高句丽,返回辽东,但却唯独魏征不到。
  听闻郡丞魏征抱恙在家。李重九心底有数,当下在蓟县犒劳三军,而当夜自己却亲自来魏征府上。
  李重九来魏征府上时,魏征正披衣修改着公文。
  李重九也不要下人禀报,便入府言道:“魏郡丞何必抱恙劳作。”
  魏征抬头看了李重九一眼,却不说话,继续批改公文。李重九碰了个软钉子,倒是一乐,当下亦是不客气,直接拿起魏征桌上的饮子喝了起来,并看魏征改过的公文。
  魏征又写过一篇而后,这才搁笔,言道:“请上谷公恕罪,魏某不喜在处理公务时,与人闲谈。”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今日魏郡丞为何不到?”
  魏征胡须抖抖地言道:“上谷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但说无妨。”
  魏征长叹了口气,言道:“上谷公,还记得当初你召我时,你我相谈之言么?”
  “记得。”
  魏征言道:“那时我与你说,我当时之所以舍魏国公,而投你上谷公,乃是李密不纳我言,我一身抱负无可施展。眼下我到涿郡一年,蒙授郡守,本以为上谷公会以为我重,对我言听计从,没想到魏某所提罢酒坊,设义仓多次建议,上谷公皆没有采纳。”
  说到这里,魏征言道:“如此与李密当初待我又有何不同,吾一身抱负无可施展,这郡丞我真不想作下去了。”
  李重九笑道:“莫非魏郡丞为官只为了一施展抱负而已?”
  魏征捏须默然一阵,言道:“大丈夫非名利二字不取,吾不爱利,但却也想青史留名,以慰平生。
  李重九心道这位历史上这位名臣,原来是如此心思,难道历史上这位大名鼎鼎的诤臣,乃是沽名卖直之辈?
  说到这里,魏征顿了顿言道:“李使君,我知道涿郡上下都赞魏某乃是能吏,干吏,处事勤勤恳恳,每日除了只睡两个时辰外,皆在衙门处事。若是他们知魏某乃是沽名之辈,是否会看清我?”
  李重九看魏征也是一脸苦恼之色,当下言道:“我有位朋友曾与我说,为官一任当思造福一方。无数魏郡丞所虑如何,但你身在其位,勤勤恳恳做事这是大家都看到的,就是为了百姓造福,这又有何不可,无论是爱名,还是爱民,你说对吗?”
  魏征听了恍然言道:“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官一任当思造福一方,魏某就算爱名,但是只要一片为了百姓,为了社稷,何必在乎其他。上谷公一言真是令魏某恍然,真是惭愧。”
  李重九听了哈哈大笑。
  魏征揭开心结,当下言道:“如此魏某更要坚持己见了,私设酒坊,用粮为酒,乃是糟蹋粮仓,轻民生,而不设义仓,将来天灾,百姓必然受苦,故而无论为己还是为民,魏某都必须让上谷公,答允魏某的请求。”
  李重九想了下言道:“魏郡丞说的有道理,以往不设义仓,乃是担忧囤粮不够,眼下我新破辽东,夺得粮食除了分给番人以外,足可支四万大军半年之用,军粮现已无忧了。既然如此,魏郡丞不妨将涿郡粮仓三分之二的米粮,用作义仓。至于三分之一米粮,用于平准籴粜之用。”
  平准乃是稳定物价,而籴粜法则是,丰年官方买进米粮,灾年时卖出米粮。
  此乃是战国时李悝在魏国所用,乃是起到护农抑商之用,打击囤积居奇,防止米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魏征听后跃然而起,抱拳言道:“就如此定了,上谷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切不可反悔啊。”
  李重九见魏征一副担心自己反悔的样子,当下哈哈笑道:“正所谓发财方可立品,换作以往缺粮时,我尚不敢如此答允,但眼下吾粮草济济,魏郡丞就放手去做吧!”
  “诺!”魏征大声答允。


第三百零四章 置身其中
  三月,关中,渭水河畔。
  在一杆李字大旗之下,李渊身披重甲,按马于前,李建成着黑甲,李世民着赤甲,分立于左右,其余唐军大将如刘文静,刘弘基,窦琮、柴绍皆按马立于父子三人身后。
  李渊持鞭远眺前方,突见渭水河畔,大军云集,旗帜遮天。
  李渊脸色不由露出欣然之色,朗声大笑对左右言道:“吾儿来了。”
  原来李渊听从了其女李芷婉的建议,令吕绍宗、韦义节、独孤怀恩,继续攻打河东。而李渊亲率精锐万余,渡过黄河,而李芷婉闻之消息后,令潘何仁继续围攻长安,自己率大军三万余北上迎接李渊。
  李渊看到这支属于自己的大军,不由抚掌大笑。
  大军行进烟尘滚滚,突然数百精骑从队伍中跃出,直奔李渊中军大帐而来。
  李渊脖子伸得老长,突见一名穿着白甲的将领,骑马来到李渊面前下马。李渊神色一动,亦失去大将的笃定,当下按缰而起快行几步,翻身下马,二人皆是手牵缰绳,四目相对。
  李芷婉但见自己女儿穿着铠甲,手按宝剑,说不出的英姿飒爽,顿时露出欣然之意,但见李芷婉当下拜下言道:“芷婉拜见父亲。”
  李渊自从自己在晋阳宫将李重九罢官拿下后,李芷婉就私离家门,径直去了长安。李渊盛怒之下,当下不见李芷婉,李芷婉也不愿回晋阳,从此以后父女二人已是两年不见。
  李渊长叹一口气,将李芷婉扶起,言道:“若非吾儿于关中兴兵,吾尚且不敢不顾河东屈突通,孤军率军渡过黄河,将来若是吾李家夺取天下,你就是李家的功臣。”
  李芷婉听了一怔,李渊似乎十分高兴,仿佛父女之间没有这两年冷落一般。
  李芷婉点了点头,却没觉得自己听父亲如此夸奖心中十分高兴,当下言道:“阿爹,我并不需要……”
  “吾儿憔悴了,我真是心疼啊!”李渊不等李芷婉话说完,长叹一声言道。
  李芷婉听李渊这一言,当下眼眶一红,她为李家做的这么多,以一介女流统领大军,奔波辛苦,历经艰险。事实上,就为了得到父亲这一句关心,这只是女儿家一点小心思。
  “三妹!”李建成上前,看着身后的大军,神采飞扬言道,“这么多的人马,足够我们拿下长安,将关中揽入手中的,若我李家夺取了长安,此功你不为第一,还能有谁?”
  说到这里,李建成悄悄横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现在在军中威望甚高。他也有几分感到受到威胁,无论如何,就算是普通人家,一家三兄弟打小就算如何亲厚,也会有相互比较,竞争之心。
  眼下李世民军功赫赫,又得众将爱戴,李建成作为世子,又作为兄弟,如何不嫉妒自己这位弟弟。同时身为世家子,对于权位的担忧也是天生的,李世民也是嫡子,只是比自己晚几年出身,若是自己不在了,他就是李家的继承者。故而李建成现在对李世民颇有忌惮,防范之心。
  所以李建成才大赞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妹妹,以此来打压李世民,日益提高的威势,同样将攻取长安首功算在妹妹身下,如此变相也是压了李世民一筹,消了他眼下的军功。
  对于李建成的心思,李世民当然了然,不过他不以为意,看向李芷婉,手抚其肩,亦是微微一笑,言道:“三妹,今日总算遂了你妇好,花木兰之愿了。”
  听到李世民这由衷夸张,李芷婉终于展颜一笑,兄妹之情溢然。
  想起了当日在雁门时,自己向李渊要求领兵,说自己有妇好,花木兰之志,这话李世民一直记在心底。嗯,雁门,那时她正二八年华,怀着少女的憧憬,与父兄一起去解救被突厥大军困在汾阳宫中的天子。
  嗯,当年那个李重九,还是一介布衣,尚投奔在自己父亲麾下,没有出人头地,自己还记得对方那虽是外表寒碜,但是却是永远那副自信的样子,当时若不是他的计策,以及后来在万军之中刺杀始毕可汗,隋军还胜不了突厥人呢。
  若是世事能够一直如此该如好,父亲大哥,一切一切不改变就好了。
  李芷婉目光有些恍惚,待众将一并向李芷婉道贺时,她才回过神来。李芷婉生在阀门世家,打小跟在父兄身边,也算阅人无数,当然也听得出那些人是在奉承,而那些人是打心眼里敬佩的。
  但李芷婉亦一一回礼,不卑不亢,尽显士族之女的凤仪。
  当下对李渊言道:“眼下父亲已率军渡过黄河,我亦可以松一口气,卸除这统帅大军之职,将此给父亲来统领了。”
  李渊遥望那满山遍野的白衣军,点了点头,言道:“听闻关中百姓都叫你们娘子军,若是为父为娘子军统帅,不是成了女将。”
  说完左右大将皆是奉承般的大笑。
  李芷婉也不由莞尔,看着李渊的笑容,父女之间亲情乃是天性,哪里有什么大仇,这两年的芥蒂彼此之间自是一笑之间,一扫而空。
  这时刘文静站出身来,言道:“以一人之力,在关中为我军拉扯一支七万人的大军,三娘子可谓劳苦功高。大将军自是一片爱惜女儿之意。大战在即,李家自有男儿当前,依我之见,不如将这关中七万大军交给二郎统领,如此即卸下三娘肩上之责,也可为大将军分忧啊。”
  李建成听刘文静之言,顿时心底大恨,心道这老匹夫,我身为世子,不掌此大军,还能有谁,你将这七万大军都分给世民,那么至我于何地。将来我誓要杀之此老匹夫。
  刘文静话音刚落,这边一人站出身来,此人言道:“此言不妥,二郎君已掌握右军,攻打长安事重,不能再加其责。不如将大军分给世子领兵。”
  李建成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原来乃是行台兵部郎中,范阳郡公卢赤松。卢赤松在河东时与自己多有交往,这时候出面,显然是站在自己一边。
  身为范阳卢家的家主,他的意见亦是权重,李渊不由皱眉。
  刘文静当下笑着言道:“范阳公初来我军,可能不明情况,世子已掌握左军,亦如何给他加担子呢。”
  刘文静此言连消带打,明面上既帮了李世民,实际上又暗中讽刺卢赤松初来乍到,乃是半路投奔李家,资格不高,眼下讨论军务,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卢赤松亦是城府深沉的人,笑了笑当下退下不再言语。
  而李渊看看刘文静,又看看卢赤松,再看看李世民和李建成,心道这二子都是我的爱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我还未攻下长安,若是因此令二人心生芥蒂,反而是对我李家大业大大不利。故而不可因此而令兄弟二人生分。
  当下李渊言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三娘,既是叫娘子军,就让叫下去,我心知将领士卒都是心向于你,既你之前带兵好好的,现在也就继续带下去。正所谓将要知兵,兵要知将,骤然阵前易将,于军心不利啊。”
  李芷婉一愣,未料到大哥二哥,争来争去,最后争到了这个结果。
  李芷婉当下深吸一口气,将心底话道出:“父亲,我不适合掌军……”
  李芷婉话未说完,李建成即大声反对言道:“三妹如此甚好,眼下攻打长安在即,阵前易将不好,你就帮帮父亲还有你大哥我,不要推辞了。”
  李建成笑着对李芷婉如此说到,同时横了一眼刘文静,心道,好,跟我争兵权,如此我将兵权分给三妹。三妹虽不至于帮我,但也绝对不会帮你。
  刘文静闻此目光之中,露出不快的神色,但也不好出言反对。
  李芷婉目露一丝茫然,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晋阳才起兵不过三个月,大兄和二兄已开始明争暗斗,而这天下还未夺得,绝非李家之福啊。
  但她也明白,自古帝王家,就逃不开此事,父子相残,兄弟反目。李家要夺得天下,就必须如此。
  原本李芷婉想将军权交给李渊后,就可以抽身离去,如此不但可以卸下重责,不必再为军旅之事操心,还能离开大兄二兄之间的争斗。没想到逃是逃不去的,只要自己还姓李的一日,并且还是嫡女。
  这是自己的命数,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当下李芷婉向李渊一拜,言道:“诺,父帅。”
  李渊欣慰地拍了拍李芷婉的肩头,手指长安方向,雄心万丈地言道:“吾儿,你率大军在前,一个月内,我要将我李家的大旗插上西京的城头!”
  “西京!”
  “西京!”
  “西京!”
  渭水河畔,随着李渊这一指,数万李家大军一并举起手中长枪,齐声咆哮。
  大业十四年,三月,李渊率大军渡过黄河,与其女李芷婉会师于渭水河畔,随即大军直指西京。
  对身在江都的杨广而言,此刻关中危在旦夕。


第五卷 风起燕山


第三百零五章 涿郡二三事
  三月,虽是初春,但蓟县却起了倒春寒,下了一场疾雪。
  蓟县城南几个如贫民窟的坊间里,乞儿或者是流浪至此的民众们,头无片瓦,在此之下皆是受寒受冻。乞儿们皆是老有经验地将干粪堆聚在一起,人藏在粪堆里暖身,故而整个县城处处皆是垃圾粪秽。
  取暖倒也是不难,但问题是严冬百姓可以节衣但不能缩食,冬季蓟县的人家因为战乱,自家的口粮也不富裕,更不用说施舍难民,士族之中虽有余力,但出面施舍的却不多,更多人袖手旁观。
  自李重九立足蓟县以来,河北之地各郡越多越多因受贼盗之苦的难民,前往蓟县。
  现今蓟县的难民已是聚集了上万人之多,他们夜间睡在街里,白日他们紧巴巴地盯着朱门内,燃起的炊烟,而自己只有食观音土,树皮,草根。
  郡丞魏征听闻此情况后,当下立即在城池四门之处,设立粥铺,从新设的义仓之中以施粥难民。现在四门粥铺之外,每日都可见得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在那等待施粥。
  郡丞魏征闻此后,不由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头发,一清晨微服赶到粥铺。
  魏征亲自拿着大勺,从一粥锅底,舀起汤汤水水来,一旁几名负责粥铺的县衙之人,皆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们今日都听闻魏征检查各粥铺内粥是均稠时,已发现两人贪墨之人,都被拖出去杖毙了。
  “可!”魏征轻轻道出此句,众官吏方才拭去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之后继续施粥。
  魏征负手在粥铺前,看着如同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不由长叹一口气,看看无数望眼欲穿的眼睛,还有万千流民们皆是嗷嗷待哺。
  一旁郡功曹,涿郡赵氏的赵何然开口言道:“魏郡丞,眼下天下大乱,北地唯有涿郡算是一偶偏安之地,现在每日涌入蓟县的流民就有数百之多,而城外各县更是不知多少。长此以往下去,就算得上谷公设立了义仓,以粥铺接济,恐怕也是填不了如此多的嘴巴。”
  “不错,”一名涿郡官吏,见魏征查得如此之严,想要以粥铺捞油水的几乎不可能,于是索性就言道,“设立粥铺不过一时之举,义仓的粮总有用尽一日,但流民每日都在激增,如此万一吃空了我们的义仓,万一涿郡真的有什么天灾,我们本郡之人,就无法顾及。故而我恳请魏郡丞涿郡各城不能再放流民入城。”
  “是啊,这群流民滋扰地方,仅仅是这几日流民生事就已是十几件,谁都知道蓟县内,富户甚多,万一惊扰到上谷公,就是我们的罪责了。”县尉也开口言道。
  魏征横瞅了这几人一眼,言道:“将流民拒之城外,来涿郡的流民也不会减少,此举岂非掩耳盗铃,万一流民聚众山野,反成贼寇,你们只想着一己便利,却不替百姓考虑么?”
  听着魏征如此疾言厉色,众人皆是低下了头。
  这时郡司马卢承庆,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听闻上谷公近来在涿郡新设作匠坊,要招募工匠上千人,不如我看一下作匠坊,是否收难民。另外我们也可令想办法,安置这些百姓,上谷雁门不少田地荒芜,上谷公都可以令高句丽战俘屯垦,那更不拒流民了。”
  魏征闻言点点头,对卢承庆露出几分赞赏之意,言道:“善!”
  卢承庆亦微微一笑。
  李重九在涿郡新设的作匠坊,设立在涿郡城南偏僻处一坊内。
  原先在上谷郡替他冶铁的李作匠,现在作为了涿郡,上谷郡,雁门郡三军的总匠头,替李重九制作兵器,作匠坊下现有集合上谷,雁门,涿郡三地工匠一共一千多名匠人,这些匠人中有十几人,乃是少府监出身的。
  少府监隶属于太府寺,太府寺相当于后世的工部,但地位比工部低,少府监乃是太府寺中专门从事武器制作的。
  故而少府监出身的十几名匠人,都乃在少府监中服役许多年,懂得这个时代大隋最先进的匠作手法,乃是隋朝匠人的精英。
  李重九让他们与李作匠一并负责这涿郡的大匠坊,现在这里已是李重九的总兵工厂,将来数万大军一切武装装备皆有此出,每日有五百士卒日夜守卫。
  今日李重九被李作匠等老师父邀请至匠坊,是因为得知匠人坊成功仿造出了,三国时的诸葛连弩。
  作匠坊内,铁锤声反复的捶打敲击,鼓风机亦是呼呼而响。
  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之中,李作匠一旁的周作匠,虽是一把年纪了,但大着嗓门向李重九介绍这仿制的诸葛连弩,表情之中无不得意言道:“弩射程与力度远胜于弓,但奈何上阵之时,仍无法取代弓,因为无非有二,一则弩射一箭,弓可射三箭,二则骑兵不堪使用。”
  “现有这诸葛连弩之用,一匣十箭,只需重复拉弦,扣动悬刀,就可以射箭,如此不仅步卒可用,马卒亦可使用矣。”
  李重九听周作匠之言,取过这诸葛连弩来,只见此诸葛连弩与普通弩箭无二,不同之处只是机腹之中多了一个机匣。
  李重九操作了一下,每射出一箭,机匣就会从下弹出新箭,然后操作者所作就是重新拉开弓弦,瞄准即可。
  李重九当下将弩弓给大将尉迟恭,王马汉,徐武等人一并看了,众将看后无不称许点头,举弩试了几下亦是不错。
  一旁姬川亦言道:“太守此弓听闻当年诸葛孔明制后,后魏国马钧仿制为五十矢连弩,但后来失传,现在能重现,这乃是天佑我军啊。”
  不得不说,就算罗贯中三国演义还没写,但一直以来诸葛孔明魅力还是很大的。
  周作匠当下决定趁热打铁,言道:“不知道上谷公,可否令此弩有作匠坊制作,若是人工足够,我们月可产百张。”
  李重九听周作匠及姬川之言后,缓缓摇了摇头,将弩放下。众人看李重九表情似有不可,周作匠当下问道:“上谷公难道此弩还有什么不足吗?”
  李重九将弩放下,将弩箭取出,对周作匠言道:“此弩可以,但矢不行,你看此矢只有八尺,并且为了方便装填,去了箭翎,如此如何能及远!”
  众将听李重九之言,皆是一看,果真如此。周作匠当下言道:“若是箭矢太长,则连弩就显得太重了,一人就举不动了,故而为了减轻重量,就必须用短箭。”
  听了周作匠之言,当下徐武取连弩来射,但见弩箭五十步内尚可,但五十步外精度已是下降。
  当下徐武皱眉言道:“如此连弩步卒要之何用。”
  周作匠当下言道:“我们可用箭杠制成铁矢,如此箭一沉,就不易偏离。”
  众将听了皆是摇头,若是箭矢通体用铁,那么成本就高了。
  徐武言道:“就算是铁矢,但是此箭在五十步外,连皮甲亦无法穿透,更不用说是铁甲,只能用来对付草寇,但若遇到一般草寇,一般弓矢就可击退,何必动用连弩,若碰上敌军披甲的精锐,连弩又有何用?”
  周作匠当下言道:“就算步卒不堪用,马军也可以用啊。”
  李重九摇了摇头,李重九的马军,多是番骑,番骑马上开弓,犹如喝水吃饭,要此射程力度只如一般轻弓的连弩何用,何况连弩造价,用箭远胜一般弩箭。
  难怪历史上诸葛连弩,在三国之后,后期再也无人装备。
  当下李重九就否掉了这诸葛连弩装备列装军队,周作匠听了见自己一番心血落空,当下一番灰心之情,溢于脸上。
  他咬了咬嘴唇,没说什么,当下抱拳对李重九言道:“小人知道了。”
  李重九心道虽然诸葛连弩实战不方便使用,但此人能仿制出,可见还是相当有能力的。当下李重九出言宽慰,言道:“眼下作匠只有一千多人,将来我要招募到三千人,你们好好做,我将来只有重赏。”
  当下李重九将从上谷郡起就跟随自己一路的,李作匠拔为涿郡兵曹书佐,而周作匠拔为蓟县兵曹书佐,都是专门负责兵械制作。
  二人能得以封官,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有士农工商排位在,虽说商人在最底层,但实际上历朝历代,匠人的地位才是最低的。
  在隋时,少府监作坊中劳作的主要是官奴婢、刑徒这样的囚徒。其他就是长期服役的工匠,还有短期番上的地方工匠。短期番上的工匠须按每年六番,每番两月的规定,轮流到京师或地方州县服役。工匠劳役要远重于农民。
  李重九将他们二人提拔为官吏,当然就是看到二人带领下作匠坊的技术竞争力,如商人一般提升,工匠的社会地位,顺便打击一下只有士族,豪强能为官的潜规则。
  纵然他们得知此事后,再有所异议,李重九也不当回事。
  周作匠看了更是惭愧,本来因为诸葛连弩被李重九否掉,不免对李重九心有怨怼。但见李重九拔他为官吏,一下之间从最低等的匠人,一下升至只有县内望族出身的人,才能担任的兵曹书佐,当下不由是感激涕零。
  当然李作匠此番激动亦不亚于周作匠之下。


第三百零六章 三月时节
  江都,原名扬州,后隋改州为郡,因为扬字犯了天子姓氏的忌讳,故而改名为江都郡。
  江都城沿着扬子江畔的临江宫,沿江而望,眼下乃是烟花三月,正是烟雨迷离江畔的大好景色。淅沥迷蒙的烟雨,飘洒在江面,而临江宫殿内,江风拂动宫纱,风过回廊,悬挂的宫灯摇曳而动。
  在临江一殿中,长乐公主与萧皇后二人,正相对而作,二人低声细谈。这母女二人,都乃是绝代佳人,眼下长坐宫中,身影却有几分萧瑟。
  “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没想到你的父皇,一语成谶,眼下就留在江都不走了。”萧皇后将手按在长乐公主手上,美目泛泪。
  “母后。”长乐公主本想宽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萧皇后言道:“人人都说江南好,哀家出身兰陵萧氏,江南如何怎会不知,但大隋,他杨家的根基毕竟在关中!”
  长乐公主亦言道:“那母后,你劝父皇了吗?”
  萧皇后言道:“若能劝怎会不劝,但你也知道你父皇那执拗脾气。自李渊造反的消息传到江都,你父皇连政务也不处置了,开始歌舞生平,以酒麻醉自己,到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他言纵然不为帝王,将来避位于江都仍不失为长城公。”
  说到这里,萧皇后顿时泪珠又滚落下来。
  长乐公主默然,长城公乃是当年为隋所灭陈后主的封号,这是以往心高气傲,要纵横睥睨天下,横扫四方的父皇吗?为何,为何从大业七年征辽,到今日短短不过七年,局势居然沦落至此。
  长乐公主心知萧皇后话没说尽出,这几日听宫里内侍传出消息,说天子有一日看着镜子,自言自语道说此大好头颅谁来取之这样的话,并且还命宫人贴身藏放鸩酒。
  母女二人相对而坐,这时外面敲门声响起,萧皇后轻轻将泪痕擦拭而去,一瞬恢复了笃定的模样。
  外面两名大臣走入殿内,一名大臣言道:“启禀皇后,近来司马将军禀告,骁果军将士,军心不稳。”
  “为何?”
  另一名大臣言道:“从驾至江都的十几万骁果军将士家眷皆在关中,李渊攻打关中,故而他们思家。”
  萧皇后言道:“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好好宽慰就是了,此事陛下知道了吗?”
  这名大臣言道:“臣正是为此事而来,现在天子不理朝务,臣下特来请示皇后,是否建议将江南寡居之妇,以及尼姑还俗,皆是配给骁果将士们为妻妾,如此可解将士思乡之情。”
  “糊涂!”
  萧皇后凤目一挑,顿时两名大臣一齐噗通跪倒。
  萧皇后深吸一口气,言道:“幸好有二位替天子打理,不然哀家还以为是那位庸才出得这般馊主意。”
  两名大臣听了连连言道:“是,皇后,此事微臣这就是训斥。”
  萧皇后当下上前一步,言道:“二位都是朝廷重臣,眼下多事之秋,你们多替社稷操心,如此这般祸国殃民之举,你们自给哀家好好教训那般出主意的人。”
  听萧皇后如此说,两名大臣顿时唯唯诺诺而退。
  待二人走后,宫门合拢上,萧皇后顿时整个人乏力般,垂泪对长乐公主言道:“你看满朝文武都如此,你叫你父皇如何能治理国事,说来说去,都是父皇的错。”
  长乐公主默然只能坐在母亲身边。
  萧皇后哭泣了一会,当下凤目露出深思之色,她言道:“你父皇现在虽是以歌舞蔽目,但对外界之事心底也如明镜。前几日才诧异为何招募数百忠勇之士,以充内卫,并以宫人赏赐以延揽为用。看来他早已知骁果军不稳之事,他担心有人会利用此挑衅哗变。”
  “母后,那父皇还有其他防范之策么?”长乐公主问道。
  萧皇后笑了笑,抚住长乐公主的手,言道:“放心,你母后和你父皇,什么大风大难没有见过,你父皇还未登这天子位前,早已是见惯了此事。我们自有防身之计。倒是你和暕儿,哀家放心不下。”
  长乐公主虽不多言,但立即听出了萧皇后弦外之音,当下坚决言道:“这天下哪里还有比父皇母后身边更安全的。”
  萧皇后摇了摇头,她知道女儿性子,外和内刚言道:“我经的事多了,这权位好比天边浮云,聚聚散散,哪能护得一生一世。我一生与父皇夫妻情分三十二年,也算帝王之中,少有的夫妻恩爱。此一生我最荣耀的并非是母仪天下,而是嫁给你父皇,就算他是凡夫俗子,我也是心甘情愿。”
  长乐公主听了,心道母后常在自己面前说父皇不是,可深爱着自己男人的妻子,又哪个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萧皇后不由悠然,过了一会转过头来,对长乐公主言道:“一不留神说了这么说,你记得万一将来有事,你速与你大哥,一并离了这江都,有多远走多远。不要想什么复仇之事,事已至此,乃是杨家气数已尽,从此没有杨暕,没有杨娥皇,遇到男子要叫郎君,遇到女子要叫娘子,提及父皇母后时,要称爹娘,遇外人要自称奴家,而不是本宫……”
  “母后!”说到这里,长乐公主双目泛泪。
  萧皇后长叹一声,亦是泪流不止。
  临江宫殿外顿时大雨倾覆。
  御夷镇。
  同样时节,虽没有江南妩媚,但塞外已是冰雪消融,万物复生,正是一片生机勃勃之时。
  李重九带领百名亲骑,正骑着快马,从蓟县赶往御夷镇的路上。
  这几日他听到室得芸,胎息不稳的事,于是就放下在蓟县的军务,连忙赶回御夷镇。
  回到府中,李虎正坐镇于堂中,李重九连忙上前询问室得芸的情况。
  李虎笑了笑没有言语。李重九当下又将医生唤来,询问后才得知事情情由。
  待到了房内,室得芸一脸似笑非笑的看得李重九。李重九当下言道:“你说你非要用此事,将我唤回来,难道我不知马上临盆在即之事吗?”
  室得芸依偎在李重九怀中,娇羞地撒娇,言道:“这是你第一个孩子,临盆之时,怎能父亲不在。”
  一旁李虎亦进来一片替室得芸说话的意思,当下言道:“小九,天下是打不完的,就算有万千子民,但陪在你身边的莫过一二知心之人。爹知道分寸,只是芸,你不在这几日,她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故而我才叫她将你唤来,若是其中有所欺瞒,你就当是我的意思。”
  李重九见李虎发话了,只能一副恭谦受教的模样。
  李虎言道:“我李家数代单传,眼下就指望你开枝散叶了,对于这长孙,我作爷爷可是着紧,不论这几日你如何忙碌,但都要陪在御夷镇。”
  李重九听李虎这么说,只能从命,想来对高句丽用兵之后,无论番军和汉军也需修养一阵,就让高开道,罗艺二人多活一阵,待到夏季再用兵收拾他们吧。
  虽说击败高开道,罗艺二人问题不大,但是时间却很紧迫,李渊马上就要夺取了长安了,一统关中。李重九亦必须加速完成幽州统一,否则在争天下之路上,就要慢过李渊好几拍了,此乃一步慢,而步步慢的问题。
  故而李重九现在恨不能多抽出一点时间,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李重九就日日陪在室得芸身边,也并非闲住。当下他来到城南,观察三千高句丽军户落户城南屯垦。
  这一次征伐高句丽俘虏近三万人,其中作为精壮军卒者有上万人之多,起初每日都有人逃亡。但自安户以来,李重九答允这些高句丽人,若是屯垦满三年,或者立有军功之人,都可听凭自留,若是愿意返回高句丽者,可自便,并发以路费。
  此命令一下,这些高句丽军户逃亡之风顿时少了很多,毕竟从中原逃到辽东,这一路十个人也未必有两三人能活着抵达。
  并且李重九将高句丽军户打散,上谷郡屯一万余人,雁门郡六千,涿郡三千,怀荒镇三千,御夷镇三千。其中三千人为一鹰扬府,一共有十府之数,每府汉人充鹰扬郎将,高句丽人充鹰击郎将,皆为下府,作战时最高可供兵六百人足可,这比例虽高,但毕竟俘虏中青壮还是很多。
  高句丽人尽数打散,并由当地汉民教导如何屯耕。
  如李重九视察的御夷镇屯垦之地,高句丽人已是将屋舍搭好,现在正赶着时节,忙碌地将春小麦播撒到地里。不用怀疑高句丽人劳动的积极性,因为作为军户他们是不需要交纳税赋的,所以将来丰收的都是自己的。
  李重九视察了几处农田顿时大为满意,当下接见了御夷镇负责高句丽军户的高句丽将领,以及监视的汉人将领。
  听着二人禀告详情后,李重九当下十分满意,心道若按照如此秋天时,高句丽人就应该可以习惯当地生活,到时可以尝试动员一番,以十府而计,就凭空多了五六千高句丽士卒为己征战了。
  只是能不能打仗,就不敢太指望了。


第三百零七章 高句丽府军
  三月时节,御夷镇附近的草原之上,草长莺飞。
  融雪化后,濡水的河水淙淙流淌,千曲百回。河面好似一个大水洼,铺面宽阔,上面草丛处处,银鱼游动。
  除了濡水外,御夷镇以南还有几条季节河,都是雪融后从山坡上流淌汇聚而成,到了下游也如濡水一般,河面渐阔。这季节河初春直到了桑葚成熟的时候才河水干涸。
  在此屯垦的汉人,有时也称山谷中这几条河为桑干河,就是桑葚成熟的时河水干涸的意思。
  在河流附近,汉人已是作坝围田开垦,并也学着胡人一般,放牧牛羊。与两年之前相较,御夷镇收留了不少中原来的流民,故而这里也多好几个村落。
  李重九固然是优厚商人,给商人以政治地位,但税赋对商人却颇重,相较农人却相对宽容,若农人一时税赋有拖欠,李重九也严令地方官吏不得催缴。
  故而御夷镇附近几个农村,皆是民风淳淳,颇有世外桃源之感。汉人的安居乐业,等于给高句丽人很好的模仿,高句丽对谷民的税赋很重,人税布五匹,谷五石,十人则共细布一匹(注一)。这里则是全无税赋。
  并且虽是高句丽人以农为主,渔猎为辅,但收获却不多,故而民间百姓皆是习惯节食,但御夷镇如此丰美之地,与辽东苦寒之地相比,这里几乎就是天堂了。所以李重九担心高句丽人的动乱,并无发生,他们不少人都有索性弃了辽东,在此安居乐业的打算。
  此来为了让高句丽人安心于此屯垦,李重九还让这些高句丽屯民,保留原先的风俗。
  故而高句丽人围坝种田之外,并还自发地修建起了寺庙。但陪同李重九所来的姬川,一脸不屑对高句丽人这种风俗颇有微词,用他的话来言,就是高句丽人多淫祠,并同川而浴,共室而寝。
  所谓淫祠就是多神信仰,高句丽信仰甚多如什么国祖神、隧穴神,人人皆信仰多个神明,几乎到了见神就拜的程度。
  这对于姬川而言,当然是十分鄙夷,但英贺弗,额托他们就很好理解,番人多信奉萨满教,而萨满教就是崇信多神。至于同川而浴,看着濡水湖洼处,到处都是光溜溜身子的高句丽男女,就很好理解了,难怪姬川说他们其俗尚淫。
  当然还有姬川他们看法,在英贺弗,额托眼底,高句丽人却与汉人相差无几,一来高句丽与汉人都是农耕为主,二来高句丽人结发,既不似奚人的辫发,而不似契丹人那般都是髡发。
  高句丽人与汉人一般,都是在头顶结发为髻,并且衣饰也是相近,男子皆是宽袍大袖,而女子也是着裙襦并配以缘饰。
  检视农田后,李重九让高句丽的鹰击郎将,将他府内的六百青壮招来检阅。
  李重九检阅的目的,一来是见识一下高句丽府军是否可以一战,二来也算熟知高句丽人的战斗力,以将来与高句丽人作战。
  检阅了一番,高句丽人因为长期节食缘故,身体不甚健壮,但长年为了抵御外敌,高句丽的武备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每个高句丽青壮都可以开弓,并且射得一手不错的箭术,这与高句丽历代国王都重视弓术有关。
  除了箭术之外,高句丽人就是擅于筑城,当然他们骑术也不错。高句丽人一般骑乘战马,乃是果下马,之所以叫果下马是因为此马十分矮小,最多只能够着果树底下,尽管不高不适合作战,但此果下马却十分适合山地行军。比如中国后世的云南马,鼻祖就是果下马。
  李重九与众将分析了一番,高句丽军虽不如草原番骑耐战,更不如靺鞨骑兵那般冲击力,但是弓术和筑城都是十分不错,如此可以用于战时守备,或者是行军时的辅军都不错。至于果下马,虽不适合正面战场使用,但对于朝鲜半岛,以及太行山如此,将来山地地形作战却有十分的好处。
  李重九打算向新罗贸易,将果下马大量引进繁殖,配给高句丽府军,将来高句丽军可作为李重九山地作战部队使用。历史上唐军将高句丽人,就是驻扎在多山的营州,防备契丹奚人,故而后来才有了营州高句丽武人集团,成为唐末一个独特势力。
  于是李重九交代高句丽,汉人将领,在农闲时要好好操练高句丽府兵。
  二人见李重九对于高句丽府军如此重视,皆是大喜。在李重九眼底,高句丽人如此下去,会逐步为汉人同化,相信不用几年,他的麾下就会出现,如高仙芝,王思礼般的高句丽名将。
  当然为了鼓励高句丽人汉化,李重九也决定让高句丽各将领子弟,或者氏族贵人,皆可入怀荒镇,御夷镇的县学读书。
  说到县学,李重九回到御夷镇后,即将周旭从怀荒镇唤来。
  周旭见李重九后,当下一拜,眼下他为教谕多年,早有几分大宗师的气度,早不复当初来怀荒镇仕官时,那副沉默木讷的样子。
  李重九十分满意地看着周旭的变化,言道:“周祭酒,此来是询问你县学之事。”
  周旭言道:“依据上谷公之前布置,这几年来我们在怀荒,御夷二镇,皆开始了县学,怀荒镇县学已有两年多,到了今年六月即可肄业学生五十人,到时这些人部分可升至郡学,至于御夷镇,以及上谷郡各县学,都只有一年,尚不足以肄业。”
  因为之前李重九觉得蒙馆,县学,郡学三级跳的路程太长,故而截短,只需两级,也就是蒙馆即取县馆,三年肄业之后,择优者可入郡学。
  郡学,蒙学之策,也就是当初温彦博给李重九献计三策中的一策,也就是王道当以教化为主大务,刑法为辅。
  当初也是董仲舒的名言,但任谁都知,中国历代帝王一直都是外儒内法,李重九设立蒙馆,郡学的目的,乃是为了选拔寒门子弟,以分士族之势。
  现在第一批县学肄业的学生,已有五十人,他们中二十人升入郡学,将来郡学肄业后,可直入为郡官,但其余三十人,李重九亦决定将他们分派到各县为吏。
  县内县令,县丞,县尉,主薄皆是由流品的,称为官,乃是朝廷吏部任命。接下来如县内六曹,以及县学博士等,纵然权力不小,也是要职,但一般都是县令征辟的,之后给吏部备案就可以了。
  至于六曹下的书办,捕头,这些人连备案都不需要,属于编外人员,书办一般由六曹找自己贴心的人使唤,至于帮闲,弓手等都直接由捕头自己招募。至于书办,帮闲,弓手能有多少人,多大规模,则就要全凭该县是否有油水可捞了。
  越肥的县养得越多的吏,越贫瘠的县,当然僧多粥少就不够分了。
  这等吏制,是任谁都看得出毛病来,但却是千百年来萧规曹随的规则。原因无二,县令,县丞等朝廷下派的官吏,必须要征辟出身县内豪强之家,来管理一县,否则他们作为空降兵就要被架空,而豪强之家的六曹,一面和上官打交代,自己也养着如书办,帮闲,弓手这样爪牙,来替他们到民间跑腿办事,依靠这些人来鱼肉百姓。
  如此一级一级下去,从朝廷至地方百姓,就可以管辖妥当,大家皆分得利益。但如此对于李重九则是不利,一方面老百姓作为最底层一直被鱼肉着,另一方面地方士族和豪强权力太大。
  如卢家这样的士族,不仅是涿郡地方上如此,到了朝廷里,更有本家为官的大员,以及世代联姻的姻亲照拂着,故而是一个从上到下的体系,除了有黄巢这样的二杆子,来个连根拔起,否则很难撼动卢家这等士族。
  所以李重九要挤压卢家的势力,作为军阀,最大的优势,还是自己手中军权,有自己大军镇着,士族不敢反对自己。
  之后李重九扶植商人,工人等势力,来削弱士族的势力,最后李重九再用从郡学,县学培养出的吏员,从低层改变,县令必须依靠豪强官吏,才能治理地方的陋习。
  不过县学肄业后,让这些学子一下为六曹等这样的吏员是不可能的,当然必须一级一级的做起。
  当下这三十人,皆被分配到各县,先充任书办,捕快之职,让他们逐步适应。当然李重九也不想一下太过激,所以也没有禁止士族豪强为吏。
  李重九特意从上谷郡,涿郡,安乐,辽西四郡之中,筛选了一番。将这三十名学子,分配十五名至安乐郡,这安乐郡李重九去年刚才高开道手里夺得,乃是刚刚从战乱中恢复,百姓不过两万多人,百废待兴。
  李重九要恢复生产,必须依靠有力的官吏,但当地官吏极端缺乏。
  李重九将这十五人,皆分作书办,捕头,至安乐郡任官,其中学校成绩最优异者,则至安乐郡火线提拔为户曹,负责将涿郡部分粮食调去赈灾之事。
  剩下十五人,李重九将其余三郡之中,老弱以及任事实在太过不利者罢黜了一些,当然将他们填补上去,让他们直接到一线历练,至于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注一:出自隋书列传四十六。


第三百零八章 新罗动向
  周旭听李重九之言,当下言道:“回禀上谷公,这十五名学生,我会尽快安排至安乐郡。”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安乐郡郡守我已决定,将由刘易担任,这十五人人选之事你可与他商议。”
  周旭听昔日的同僚刘易今日都添为一方郡守,既为同僚感到高兴,心底同是有点失落。
  见周旭的神情,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御夷镇县学之事,你暂时卸下,现是该是到了筹备郡学时候了,我就任你为郡学教谕吧。”
  郡学教谕就是一郡之内,教育最高官长,位于郡司马之下,而在六司之上。周旭将来就身为上谷郡,怀荒镇,御夷镇三地的教谕,相当于教育部部长。
  周旭听了当下却连忙,言道:“回禀上谷公,教谕之职,非宿老名士不能担当,旭出身寒门,学识亦不过县学出身,四科举人都不能考举,恐怕才能不能胜任,还请郡守另请贤能才是。”
  李重九笑道:“我亦是寒门出身,岂会以门第视人,用人在乎唯才是举,君不见刘易,林当锋等皆是商贾,眼下皆为高官,周祭酒,你三年来在县学勤勤勉勉,此事我会不知吗?若不提拔你,我也是怕寒了县学士子之心。”
  周旭听了当下肃容拱手言道:“多谢使君栽培之恩。”
  李重九见周旭答允后,这才言道:“不过郡学除了汉人士子之外,我还需选拔番人之中,倾向于我们汉人,以及见识出众的进入郡学。”
  周旭听了言道:“郡学乃是最高学府,番人若要就学,可往各县县学。现在我怀荒,御夷二镇县学,皆有数十番人就学,为何还要去郡学呢。”
  “还不够,”李重九言道,“郡学同样必须让县学中学习优异的番人入读,将来我们也可以让就学县学,郡学的番人为官。这些番人久慕汉化,回部落后,我们可优先让其担任幢主,军主,甚至成为郡县之中的官吏也未必不可。”
  周旭听李重九如此打算,当下答允下来。原先县学郡学只有室得奚人,靺鞨人可以就学。但从此以后李重九麾下的高句丽人,丁零人,木昆奚人,都可以入县学,郡学就读。周旭担心恐怕会有不怀好意的番人就学,是来一窥,怀荒镇虚实的。
  李重九则让周旭她们郡学,县学内多教些儒家文学,就算是来刺探军情的,先让他们读了一肚子孔孟之道再说。
  就在李重九与周旭商议的招纳郡学学生时,就在一海之隔的新罗国国都金城,却起了一番影响国本的争执。
  新罗,取意新者德业日新,罗者网罗四方之义。
  新罗国原先出自三韩中辰韩一族中的斯卢国,后新罗一统了辰韩诸部,成为朝鲜半岛之中,三强之一,与高句丽,百济并列。
  新罗国自古以来一直处于四战之地,北面的高句丽,西面的百济皆是劲敌,而海上还要面对隔岛的倭人袭扰。故而新罗一直民风强悍,真平王创立花郎军,作为拱卫国内精锐。
  现在空山,元晓坐在海船之上,随着海流,缓缓的泊入金城港之中。一旁纤夫拉拽着海船入港。空山元晓见到久违的家乡景色既是不由脸上都是露出大喜的神色。
  二人登岸后,一路行来,无论是身着褐裤的路人,还是纤夫皆是一并避道在一旁下跪,并还以手据地,作为恭敬。
  在新罗佛教为国教故而僧人地位很高,特别在新罗这等等级森严,以骨品划分阶层的国度。空山元晓换乘上马,才行了不久,这边路旁就钟鼓齐鸣。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乘着修饰以金边的高马,缓缓而出。
  空山元晓二人见了,当下下马,一并上前跪拜,言道:“参见王子大人。”
  这白衣之人上前搀扶二人,笑道:“两位大师,此去中土辛苦了,前几日高句丽由乙支文德那老贼率军,围攻水口城甚急,王上苦无计策,但水口城就要失陷时,但一夜之间高句丽人突然却全线退兵。王上说了必然是两位出使隋廷成功,大隋再度征辽,否则高句丽人绝不会突然退兵。”
  空山元晓二人对望一眼。元晓与这位王子一贯交好,对方名叫金春秋(注一)乃是当今新罗真平王的侄儿,不过因其父早逝,故而也为真平王收养。
  金春秋礼贤下士,不以自己乃是王骨贵族自居,故而甚得元晓钦佩。当下元晓言道:“王子不知,中土已生大变,隋廷失势,所能控制者不过是江南之地,现在中土早已是天下大乱。”
  金春秋哦地一声,显然没有太意外,言道:“看来报良恩师说的不错,隋廷征高句丽乃穷兵黩武,其内部必乱,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说起报良法师的名字,空山元晓二人皆是肃然起敬。元晓言道:“不愧是创建了花郎军的报良大师啊,居然未卜先知。”
  金春秋笑道:“这也没什么,隋人利用我们牵制高句丽人,我们亦利用隋人对付高句丽,但是隋人自持乃是天朝大国,以为有雄兵百万,就轻易可覆灭一国,那可是错了,看这芸芸众生之中,但凡再弱小之物也有自保的办法,何况又是一国乎。”
  听金春秋之言,空山元晓二人皆是一并点头,这位王子果真是睿智之人。
  金春秋话锋一转言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不是隋人出兵,那么高句丽为何突然退兵呢?”
  空山这时言道:“回禀王子,我们虽没有请动隋室天子,但见到了现今的幽州刺史,在我们请求之下,他率军攻打高句丽,不但破了白岩城,并全歼高句丽人一万人马,想来如此乙支文德才急急退兵的吧。”
  “哦。竟然有此事,”金春秋当下露出颇不可置信的神色,“百万隋军都没做到的事,这幽州刺史有多少兵马,他倒是做成了,嗯,我明白了,高句丽主力皆在水口城一线,故而让他捡了便宜,但即便是如此,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啊。”
  正是空山,元晓当下将李重九击破高句丽人一战的情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金春秋听说李重九麾下居然有靺鞨,奚族,丁零各部之兵,当下不由惊叹,言道:“此真乃豪杰枭雄,我定要见上一见,不知他与乙支文德相较谁更胜一筹,我们便走便说,元晓你与我仔细说来,此人如何击败高句丽的,手中士卒是否真的那么耐战?”
  当下三人说说谈谈,朝高句丽王宫而去。
  金城所在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乃是易守难攻之地,同时又交通便利,本来城池建在海边,但自从百济与外岛的倭人结盟后,倭人一直渡海袭扰,故而新罗人将城池迁至内地。
  三人一路行来,四面皆是高山,崇信佛教的新罗上,在不少山头之上阳刻上大佛。三人虽边走边谈,但每遇上这样大佛,皆必须下马至山下朝拜一番,方能继续行走。
  走了不远既到了新罗王宫半月城。
  半月城得名是因为土石建造的城墙成弯月形因而得名。新罗第四代王昔脱解得悉这里是庆州水土最好的一块宝地后,便从主人那里抢了过来,命人在这里筑造月城。昔脱解因此城大受第二代王南解王的恩宠,被选为女婿,并继承王位而成为第四代王。
  之后一直到今日六百多年了,一直是新罗的中心所在。
  半月城身在群山之中,左依密林,右靠湖泊。
  此林大有来历,乃是新罗金氏起源之处,相传金氏之祖为婴儿时,为父母抛弃挂在一林中篮中,后有人将之收养,后来将此林称为鸡林。而新罗金氏,就乃是当今王室,位居新罗骨品中最高骨品的圣骨,新罗王只有圣骨之品的嫡子,方能继承。而次于圣骨的就乃是真骨。
  三人入了新月城后,王室御林军皆是列道而迎。
  到入了王殿之内,三名老中青男子,皆是分别坐在各自位置上。元晓一眼看在眼底,不由心道这真是好大的阵仗,当今新罗最有权势的人,皆是聚集在此殿之内。
  坐在上首,王位之上的自是新罗真平王金白净,虽是叉手而坐,但却不怒自威。
  而左首的乃是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僧人,这位乃是上文提及过创立花郎军的报良大师,乃是新罗国中第一文武双全之人。
  至于右首的青年人,虽只有十八岁,但生剑眉星目,仿佛一柄利刃,咄咄逼人,此人姓金名庾信,身具新罗与金官伽倻(注二)两国王室血统。
  金庾信(注三)自小就武艺过人,不过十五岁即加入花郎军,成为其将领,十八岁时,成为国仙,所谓国仙即新罗花郎军中领袖。
  现在金庾信亦不过二十岁,率领花郎军数度与高句丽军交战,即便连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亦称呼对方是为年轻得可怕的敌人。每逢与之作战,高句丽军既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王殿之内,三位男子皆坐在其中,听着空山元晓二人,关于这次李重九与高句丽人会战的经过。
  众人听闻在中土隋廷大乱消息后,又新崛起了李重九这样强大的势力,皆是惊愕不已。
  注一:金春秋即新罗历史上,与苏定方一并联唐灭百济的武烈王,被韩人誉为统一新罗之祖,庙号太宗。
  注二:金官伽倻乃是三韩之一弁韩中的一国,盛产铁器,后为新罗吞并。
  注三:金庾信号称新罗历史上第一名将,其最大功绩,即与苏定方一并在白江口之战中,率领新罗唐朝联军击败了百济,倭联军。
  之后新罗与唐朝,灭百济,灭高句丽,其皆是新罗方面的领军大将。


第三百零九章 战云再起
  对于幽州刺史李重九,新罗真平王第一句问得就是:“现在的隋廷,真的已是不可能,在主宰中土了吗?”
  空山回禀言道:“回禀王上,正是如此,我在涿郡,渤海数月,多番查探,已深明中土现在情况,现在的隋廷较七年之前大大不如了。”
  真平王点点头,言道:“那你认为这李重九,确实有资格取代隋廷,成为了我新罗国西面的盟友,一并进攻高句丽吗?”
  空山想了下言道:“若以现在的势力而言,李重九确实大大不如当初隋廷,但此人不过两年,既崛起草原之上,锐意进取,实在是中原近年来罕见之豪杰。现在不能,将来或许可以。”
  真平王点点头,看向下首报良大师,双手合十问道:“大师以为如何?”
  报良大师亦合十回了一礼,当下言道:“王上,贫僧以为隋廷现已没落,中土现已没有强大势力,可以为我们对抗高句丽之奥援,眼下保持与百济的联盟,以对抗高句丽之南侵。”
  “大师,”金庾信出言言道:“但是我听闻高句丽武王乃是大志之人,近来他一直讨好倭人,派出国师观勒佛经及天文地理历书,至倭国进献,倭国似也有意于我任那之地。”
  听金庾信这么说,在场新罗权贵皆是皱紧眉头。倭国一直有向朝鲜扩张的意图。之前百济为了对抗新罗,故而将国内任那(注一)之地献给,倭人作为停驻泊船之地。
  后新罗新起攻陷任那,将倭人逐出陆地。可倭人对于大陆染指之心一直不死,听闻倭国一直在海对面岛上屯驻重兵,有再度渡海征讨的意思,故而百济与倭人再度同盟,显然是有打算将新罗的同盟,弃之不顾。
  报良大师言道:“大王,贫僧以为以眼下新罗之力,若不联合百济,不足以对抗高句丽,若是再与百济为敌,那么新罗旦夕……,请恕贫僧直言,恐怕就很艰难了。”
  这时金春秋开口言道:“大师所言甚是,但我们也不可防备,万一百济破盟的后果啊,若真有这么一日,我应该如何应对呢?”
  “我明白了。”真平王微微点了点头。
  见王上已有了决定,堂下众臣皆是一并叩头,真平王站起身来言道:“高句丽虽在与隋廷激战中,国力消耗很大,但同时也锻炼出数万能战的精兵。眼下百济的武王与倭人勾结,我们与百济同盟随时破灭,此情况我们必须极力避免发生,但却又不得早作准备。”
  “正如大师所言,万一百济,高句丽,倭人联手来攻,我认为新罗支撑不足一年就要亡国。诸位,若不正视这个事实,那就是自欺欺人。”
  眼见连真平王都说出这样话来,众臣都一并下拜,倍感眼下局势之严峻。
  “当然诸位也不要太悲观,在此之前我会极力保持与百济的同盟,只要百济不倒向高句丽,我们新罗就不会有事,我想百济王就算保持与倭人同盟,但也不想看到现在的三足鼎立之势破灭,我们新罗灭了,下一个就是他百济了。不过我决定,不管如何,对于幽州李重九,但都必须与之达成同盟。若到了万不得已时候,这就是我们新罗最后的希望所在。”
  “是,王上。”众人一并答允。
  “这一次李重九出兵,我们答允他的报酬如何?”真平王开口问道。
  空山上前言道:“李重九说,除了檀弓之物,不甚需要外,本国人参和牛黄则都上等之物,多多益善,至于果下马他则要了三百匹最好多是种马可以配种。另外还需我们三百名花郎军勇士。”
  空山话刚说完,金庾信即言道:“王上,花郎勇士乃是本国的忠勇之士,岂能借过汉人使用。眼下高句丽强兵压境,我们正需要花郎军的力量来拱卫金城。”
  金庾信话音刚落,这边空山即言道:“李重九答允若是将花郎勇士借调给他后,在年末以前,还会对高句丽发动一次不逊于年初的攻势。”
  真平王闻言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元晓这时也言道:“这幽州刺史两度对高句丽用兵,第一次破盖牟城,歼高句丽守军近万,第二次又破白岩城,歼高句丽援军守军万余,眼下此二城已破,辽东城洞开,若下一次用兵,这位幽州刺史很可能会对辽东城用兵。”
  真平王闻言当下做出了决定。
  十日之后,新罗党项城(注二),此城乃是当初新罗东面唯一出海口,一贯乃是向大隋的贡道所在。
  海岸边海鸥声不断,二十艘新罗大船满载在岸边填装。
  元晓走过甲板,对正在船头眺望风景的金春秋,言道:“王子殿下,真的要去中土吗?”
  金春秋呵呵一笑,伸手拦住元晓的肩膀,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金春秋言道:“元晓大师,你我自幼相交,我也不瞒你。我此去中土,乃是避难。”
  元晓一愣,当下言道:“王上不是说了,只要百济与新罗同盟不破,那么本国就会无事。”
  金春秋一笑,言道:“元晓你错了,我避难并非是因为国事,而是家事。”
  元晓听了当下明白,眼下新罗真平王年已五十了,但膝下没有儿子。
  而新罗王位非圣骨出身不可,如此意味王位着只有他的女儿方可继承,而金春秋就算身为养子,但身为真骨出身也不能,在此敏感的时候,他选择前往中土,显然是要从这危机中抽身而开。
  金春秋随即将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言道:“不过说回来,王上若真有把握对抗高句丽,就不会派出十名真骨子弟,随船前往中土了。”
  金春秋走到船舷边指着大海,言道:“不过这一次王上真是下了血本了,以往我新罗朝贡大隋不过三,四艘船罢了,而这一次却派了二十艘,若说是答谢李重九,这礼也是太过了。”
  “是啊。”元晓看着陆续上船的花郎勇士,不由点头。
  “升帆!”
  新罗水手们开始吆喝起口号来。
  海涛开始拍击着黑岩,在日光下洒作万点金光。
  大业十四年,四月,新罗王子金春秋,空山,元晓率着二十艘船从新罗党项城出发,前往渤海郡。
  随船有十名真骨的新罗权贵子弟,三百余名新罗水手,五百名花郎军勇士,以及比李重九预期多一倍的牛黄,人参,以及五百匹果下马种马,船只破开黄海的浊浪,全速行驶前往渤海郡。
  这几日从涿郡往返御夷镇快马突然增多起来。
  李重九拿着书函,上面写着据林当锋收买的一名高开道部将领的密信,高开道已与契丹可汗大贺咄罗,达成协议。
  大贺咄罗将在不久后,率契丹骑兵从辽西杀入,高开道,罗艺将策应,两军会合后一并往涿郡劫掠。并且高开道还联络了辱纥王,莫贺弗,契箇等奚族三部,一并达成默契,将在同一时间一并进犯李重九。
  拿到这密信后,林当锋震惊不已,一边进行核实,一边派人送来李重九过目。
  李重九拿到信后,他这边于御夷镇也才刚刚稳定与突厥方面达成和平协议。
  这还要从李重九给突利可汗献上了新酿成的三百坛怀荒酒说起,这美酒献给突利后,对方饮此酒后大悦,当下将此酒进献给处罗。
  处罗以及突厥的贵人,对此酒饮了也是十分满意。突利可汗借着这风头在突厥贵人之中游说,言汉人处于草原上,不仅对突厥人没有威胁,反而可以为酒匠,给我们突厥提供美酒。
  突厥贵人们本来就不想处罗借着对外用兵的机会,将权力都独揽在自己手中,于是一并向处罗反对向怀荒镇用兵。
  最后突厥可汗处罗不得不答允,暂缓对怀荒镇用兵,只需室得奚部室得峰等三名室得奚部的贵人,将前往铁山,作为突厥的人质,同时李重九必须一直提供怀荒酒源源不断地供给突厥贵人享用。
  两边对此都没有异议。达成协议后,突利可汗获利最多,他这边又收到李重九大量兵器,战马,牛羊后,势力大增,当下也是十分高兴,回赠了李重九三百把突厥弯刀。
  怀荒镇暂时与突厥两位可汗缓和了关系。李重九知此事后,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从西面一直压在怀荒镇头顶的战云,终于消散了。
  但是哪里知道刚刚与突厥达成协议,但是这边契丹八部,奚族三部,以及罗艺,高开道却一并组成了反李重九同盟,从东面三个方向同时向李重九的辽西施压。
  据李重九所知,契丹八部经过两年时间,刚刚从去年的乌侯秦水之惨败中缓过气来,恢复了元气。
  而奚族三部每部也有万骑以上的势力,至于罗艺,高开道现在暂没有出击的势力,但是一时固守却没有问题。
  若是契丹八部倾力来攻打,可以动员十万大军。而且若是契丹出兵首当其冲的,很可能就是辽西,安乐郡。
  注一:任那古时是否存在,存在争议,韩国认为是二战后,日本为了寻找侵占朝鲜的借口,故而编撰出在飞鸟时代,日本就曾占领过朝鲜一部的证据。
  不过综合史料来看,任那确实存在无误。
  注二:即今日韩国水原市。


幸福来敲门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