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黑脸大将
作者:幸福来敲门|发布时间:2024-06-29 01:25:10|字数:299664
有了一个安全落脚地,众人方才从惊魂未定中,松下一口气来。
得到大军前来的禀告,飞狐县县令苏素,以及高楚,赵万三他们,也是立即出城迎接李重九的一万骑兵。并且早早在城中动员民夫民役们,烧好了热水热饭,将军营整治收拾空出一大片地方来,给李重九他们歇息。这一夜下才算是稍稍马解鞍,人得食。
在县衙睡了一晚,次日李重九精神十足,于是他带着额托,英贺弗,王马汉,孙二娘在苏素陪同下,巡视高楚经过四五个月训练的五团郡兵来。
这些郡兵训练不过四五个月,操练得十分有素,眼下只缺乏上过战场的杀伐之气。不过额托,英贺弗他们却是十分羡慕。原因是他们这群不算精锐之师的郡兵,居然五人之中,就有两人披甲,而且还有不少铁甲,而他们九千草原骑兵所有铁甲加在一起不超过五具。
他们不知,这当然要多靠了现在飞狐县的铁匠坊,李作匠的铁匠坊现在每个月都能出十五具两档铠,故而郡兵铁甲装备了不少,至于县内武库之中,还留下不少皮甲,所以达到近半郡兵士卒皆是披甲。
“汉人的命真是精贵啊!”英贺弗顿时大大不平衡起来。
李重九听得英贺弗牢骚,其潜台词是什么,当下心底有数,而额托更是直接加厚颜,向李重九言道:“可汗,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的儿郎都配上铠甲啊?”
真是不患贫而患不均,九千骑兵就是九千具铠甲,真会狮子大开口的,李重九还未说话,一旁苏素就笑着言道:“铠甲吗不难,就问两位将军有没有本事去取了?”
“在哪?”额托,英贺弗一起问道。
苏素向东一指言道:“自然要问宋金刚讨要啊,当初易县被攻破,听闻贼军从武库里搜刮出了两千具铠甲,至于其他各县不用多说,谁叫上谷乃是边郡,武库之中军械充足,听闻宋金刚的四千精锐已是人人都披上铁甲了。”
听闻有四千铠甲,额托,英贺弗顿时是双眼放光,四千具足够装备九千骑兵中的近一半人,而且都还是铁甲。
“可汗,这宋金刚比高谈圣如何?”在与怀戎县的上千铁甲无缘后,额托当即探听起宋金刚的底细。
李重九目光一转,这宋金刚之能作为穿越者如何不知,在此人的攻势之下,李渊差一点下令,弃河东之地,谨守关西。李渊畏惧他连太原老家,以及河东都宁可不要,只求保住关中就好。
不过李重九不能直说,一旁苏素即已对宋金刚一副评价甚高的样子,言道:“两位统军,听闻宋金刚善于治军,之前与涿郡的隋军多有交战,就算薛世雄也没从他身上讨得几分便宜。”听到这里,不用李重九说话,额托,英贺弗皆是默然了。李重九笑了笑,当下称赞了几句郡兵的训练装备,于是就与苏素,赵万三,高楚返回县衙。
回到县衙,李重九当下就询问起宋金刚的兵力情况,以及分布情况。
原来自去年王须拔在飞狐县城下受挫之后,自己率军南下恒山郡就食,将上谷郡全郡交给了麾下豪帅宋金刚。宋金刚一年来教习战士一边屯耕一边备战,屡次大败周围的官兵,麾下两万军队,其中四千乃是精锐,他又收了上百名义子,号儿郎军。现在宋金刚率着大军驻扎于易县,范阳两地。宋金刚亲驻易县作为大本营,而范阳则驻兵三千,由大将寻相镇守。
听到范阳的名字,李重九心底一凛,易县作为上谷郡治所在,战国七雄的燕国时的下都武阳城正筑于此,以南面抵御群雄。而范阳古称为督亢之地,正是当年荆轲刺秦王时,所献之图正是督亢之地。荆轲对秦王称此乃是燕国的膏腴之地,故而展图给秦王观看,而范阳后来也是断送盛唐的安禄山起家地方。
李重九听了当下问道:“刘武周为何分兵屯于两地?”
苏素言道:“易县乃是上谷郡郡治,人口所在,刘武周自要亲自坐镇,而范阳则是上谷郡钱粮之地,当然也要据守。”
原来如此,李重九当即恍然大悟。
上谷易县,北有发端于御夷镇的濡水所经,南有易水流淌。易水风声依旧萧萧,犹见当年荆轲,秦武阳渡河西去之姿。荆轲,秦武阳之后,故古人言勇侠之士,皆是推幽燕男儿。而现在易县附近的军营内,宋金刚的儿郎军正屯驻于此,眼瞅是要准备开饭的光景。
入过军营的都知道,当兵的吃饭历来都是狼吞虎咽,犹如群狼夺食。宋金刚的军营之中亦是不例外。眼下大木桌上,一个盘子里叠着如小山高的饼子,另一个大海碗之中则是盛着几星飘着油花的菜叶汤。这一开饭众军汉谁也不顾那菜叶汤,只是往饼子那抓。
而在木桌旁,一名黑脸大汉笔直地坐在那,这名大汉身躯挺拔,好似铁塔,即便是坐在那,也几乎有他人站着高,即便是在燕赵大汉中也算得魁梧巨汉。众人皆是急着去夺过饼子,双手并用的大嚼。
他却是不徐不慢装了一碗菜汤,手里拿过一张饼子,一口饼子一口汤的吃了起来。这饼子有大海碗那么大,就算是再能吃的军汉都要吃个十几口,方能下肚。哪知这大汉却好似血盆大口一般,一口饼子进去牙齿如刀上下齐搅,三口五口即是解决一个,然后牛饮了一口汤后,再取一个饼子。
木桌上小山般的饼子迅速降低,众人皆是你争我夺,而这大汉仍是好整以暇,三五口一个饼子,待众人最多吃到不过四个时,他已有八张饼子下肚了。
“他娘的!饿鬼投胎么?黑炭脸!”
就在这名大汉手抓向第九个饼子时,一个吃了一半的饼子直接丢在他的脸上,一名坐在他斜对面的军汉站起身来,手指着对方怒道:“黑炭脸,自打你入了甲三营后,我老三日日都是吃不饱,有你这样的吗?”
“揍他!揍他!”四周的人一并齐呼。
对方听了他的话,将手一缩,留恋地看了手底那张饼子,又将饼子放了回去,长长叹了口气。
“你看这天下乱世,多少人食不饱,我上谷哪个县哪个家没有吃不饱饭饿死人的。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东西,还不抢了多少粮食,饿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你有妻儿吗,有父母吗。老子瞧你就是个祸害,今日非要教训你一番。”
说完这木桌上的人纷纷将手中的吃食一甩,舞着拳头就是招呼上来。这大汉蹲在地上双手护着头,只见七八个人围着他是一番拳打脚踢。这铁塔般的大汉一声不吭,双手抱头只是默默的挨打。众军汉打了一顿见这大汉,既不反抗也不求饶,也没了兴趣,而四周围观的人也是哈哈大笑,言道无胆鬼,空有这么大个子,却不敢反手。
众人散去,地上只剩下些食物残渣,这黑脸大汉当下将地上散落一块一块碎的饼子捡起塞入口中。这大汉正捡之间一旁脚步声响起,有一人站在他身边,将四分之一大个的饼子捡起,交到他的手底。
那黑脸大汉接过饼子言道:“莫要亲近我,小心也被人打一顿。”
只听对方闻言哈哈一笑,亦是与这黑脸大汉蹲在一起,言道:“他们不敢打我。”
黑脸大汉听得声音有异,转过头来看清对方后,当下伏在地上,言道:“原来是大帅!”
一身布衣打扮的宋金刚笑了笑,言道:“方才不是好好的吗?站起身来说话。”
两人当下一并站起,宋金刚见对方魁梧,当下露出赞叹神色,只见他一身麻布烂衣上,都是灰土脚印,当下问道:“我瞧你挨这么一顿暴打后,却形若无事,身体强壮远胜他人,那为何不反抗啊?”
这黑脸大汉言道:“师父说我脾气暴躁,怕我下山自持勇力,告诫我不可因私怨与人动手。”
宋金刚听了不由点头,言道:“言而有信,不持强凌弱,真乃是义士,你师父一定是位高人无误?”
黑脸大汉露出一丝缅怀之色,当下言道:“在下师父乃是一名云游四方的头陀,眼下不知身在何处十分想念。”
宋金刚听了对此人更是欣赏,当下起了招纳之意,问道:“那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黑脸大汉言道:“小的是鄯阳人,姓尉迟单名一个恭字。”
鄯阳尉迟恭,宋金刚默默念了一遍,突然大声言道,“来人,给这位尉迟兄弟换上一身新衣,并拔为甲三营旅率!”
“谢大帅!”尉迟恭双手一抱,当下行了一个将礼。
宋金刚当下欣慰的点点头。
而这时飞狐县之中,李重九召集了苏素,赵万三,高楚,王马汉,孙二娘,额托,英贺弗,颜也列等大将,商议征讨宋金刚之事。
商议之中,众人皆是一副面色凝重,因为这是李重九进入中原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此将检阅他草原军团战力究竟如何。
第两百章 围点打援
对于宋金刚的作战计划,众将商量了一夜,最后商定,准备先以大军围困兵力微薄的范阳,从而诱宋金刚从易城出兵救援,之后围点打援,以主力截击宋金刚的援军,迫使其接受决战,之后发挥草原游骑野战的优势,在决战之中获胜。
这个战术,可谓十分能够发挥,李重九骑兵的优势。不过计定计划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为了准备这场决战,李重九一面加紧训练这一万草原游骑,一方面派出大量细作谍报,刺探易县,范阳二地地势,何处可以用兵,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决战,命令详细作了一份地图来。
不过一万骑兵每日日食马嚼,是一大笔开支,不说人了,就是战马每日所吃的干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当李重九为这个问题想办法时,倒是额托,英贺弗听闻后,却是哈哈大笑,显然不将之放在眼底。
原来草原上每个胡人都身兼数种职业,平时是猎人,牧民,战士,当然还有祖传行业强盗。汉人将他们这种行径叫作寇抄,而奚人却自称为打草谷。打草谷这个词十分形象,因为牧民每到秋天都要四处打干草储存下来,给羊马过冬的。李重九当然不会让胡人骑兵在自己地盘上打草谷了,他日后还要作为太守,治理上谷郡的,现在就打劫自己的子民,日后就算上台也是绝不得民心的。
因此李重九将骑兵暂时迁至雁门郡,原先朝廷在这里边郡设牧马监,后因为突厥将隋炀帝包围于汾阳宫,所以牧马监废弛掉,不过虽没有了战马,但是牧场仍在。李重九索性先这一万骑兵屯于雁门,一边操练,一边就食于当地。
十月某一日,新雪初降,上谷郡百姓皆是换上的冬衣准备过冬,不过这样大雪初降的天气,对于草原上的胡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寒冷。不说草原上的白灾黑灾,只说现在草原上大毛风一起,气候也比中原严寒许多。柔然,突厥强大的时候,每年都是乘着秋冬之际南侵汉地,一来打草谷,二来避过草原上严寒的冬天。有时候黄河结冰,草原骑兵甚至可以踏冰过河,待到了春天时再返回草原之上。
新雪覆地,还没抹过草尖,只是薄薄一层,陡然间地面一阵抖动,雪坑为马蹄踏破。上谷境内手持角弓,马跨箭囊的胡人骑兵,犹如洪流般从西向东横掠,烟尘滚滚向范阳而去。
现在不足两丈高的范阳县城四面,上万大军前后左右将范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范阳城的守将寻相只见城下无数披发左衽,身裹皮革,不少人不惧寒冷将右臂空出衣裳,拔出马上的角弓,如此自然是为了右手拔箭方便,由此可见敌军骁勇。而城池四面胡骑全面展开,布出阵势,每名骑兵最少皆是三匹马以上,战马呼出的白气升到了空气,城下犹如覆盖了一层白雾般,将马上胡人的面容掩着忽隐忽现。
寻相见此一幕顿时大骇,范阳处于内地,不如边郡边城坚固,更不用说比之蓟县,晋阳这样的大城,凭着这低矮的城池,以及区区三千守军能够抵抗这胡人大军几日。
“将军,凭我们一座孤城肯定无法抵挡如此多胡骑,末将愿意冒死率领十几骑杀出重围,向宋大帅报信!”
“不用了,”寻相将手一摆,额上几根青筋跳出,喝道,“这里距易县不过六十里,宋大帅必早已知晓,我们安心等待援兵就是。”
易县宋金刚军大营,一阵大战来临之前的景象。
宋金刚披挂一身重甲,在一排亲卫跟随下大步走进大帐,对着站起身迎候众将,将手一压:“坐!”
铠甲一阵锵锵响动,众将两两对坐于一张长桌上,宋金刚走到主位上,言道:“范阳被围之事,众位已是知晓,范阳城矮兵寡,若不速速发兵救援,城池必破!”
宋金刚话音未落,这时下首一名将领站起身来,言道:“禀告大帅,据探子回报,敌军还未攻城,是不是看一看再说,末将担心这是敌军引诱我军前往救援,然后中途设伏。”
宋金刚闻言哈哈大笑,言道:“你说不错,依我之见十有八九亦是如此。胡人骑兵长于野战,短于攻城,他们若无绝对优势,不会以己之短攻我之长的,这路途之上必有埋伏。不过我军既知敌军计谋不过如此,还有何惧之!”
听宋金刚如此一说,众将皆然纷纷拍桌大笑。
范阳附近三十里一座山头,白旄黄钺之下,正是可汗李重九的仪仗。李重九双手负后,笃立山头,白耗牛毛所编的白旄正迎风飘扬。
“报!”一名士卒拖着长音来到李重九面前言道,“禀告可汗,宋金刚率领一万大军出了军营,现在向此地赶来。”
“哦,”李重九转过身来,问道,“敌军如何分布?速度如何?”
这名士卒言道:“宋金刚亲自率大军在后缓缓而行,而以四千披甲军打头,疾步前行,按照如此不用一日可以抵挡范阳城下。”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命令各部埋伏于山道上,不等我命令不可出兵。”
这名士卒退走后,李重九耐心等待消息,这短短六十里的路程,不需多时就可以接到宋金刚进入己方伏击圈的消息。
“报!”
又一名探子来禀报,李重九见对方神色慌张,显然宋金刚没有中计,只听探子颤声言道:“埋伏于雀子谷的我军,突然遭到宋金刚军放火烧谷,额托统军被围困谷中。”
李重九听了知自己的意图被宋金刚识破,暗道果真宋金刚,薛世雄这样名将哪个都老奸巨猾的。
“大汉,谷口之处,宋金刚军用劲弩守,并让人我放火点燃干草烧山,眼下火势熊熊十分巨大,额托统军的两千骑兵被困在谷内,不得进出,这若是火再烧下去,两千人马尽数都要被烧成焦炭了,可汗快想想办法吧。”这名探子焦急言道。
第两百零一章 尉迟恭出马
(上一章,昨晚因为熬夜不慎笔误,写错了宋金刚的名字,特向书友们道歉。)
听闻手下急报,李重九闻言当下翻身上马,言道:“立即令颜也列出战攻击刘武周左列,孙二娘出战攻击刘武周军尾翼,王马汉,英贺弗随我一并去救额托。”说罢李重九策马而去,而山上号角声一起,埋伏山下的避阴的骑兵们,一并将遮蔽物摘掉,纷纷上马随着李重九而去。
不久王马汉,英贺弗各自率军前来与李重九会合,李重九当下率军疾进,只见前方黑烟滚滚,焦急于额托被围,当即李重九下令加快了速度。先头骑兵正在进行,经过大一片的芦苇地时,陡然一旁芦苇地里鼓声大作,无数箭矢射出令李重九一方的骑兵大片中箭落马,而草丛之处也伸出无数勾索出来,从道旁钩割马蹄。战马惨叫一声后马足失陷,而骑兵从马上摔下,本人被无声无息地拖入草从之上,乱刀砍死。
原来这宋金刚果真狠辣,早就在援兵路上设伏。李重九意识到后,当即组织人马反击,骑兵在马后朝躲藏在芦苇之中的敌军放箭,而突然铜锣声一响,敌军再度从芦苇丛之中杀出,他们拿着陌刀直接杀来。陌刀,长柄大刃非是气力十足的大汉不可使用,这乃是对付骑兵的锐器,在勇士的手里能够一刀将骑兵连人带马斩城两断。道路两旁的芦苇地,不断有宋金刚军杀出,李重九军就在道旁抵抗,两旁敌我两方皆是留下了不少尸首,而不少人被敌军诱入芦苇丛中,失陷在里面,一番激战之后,李重九援军从源源不断地赶到,宋金刚军方被击退。
仓促中了埋伏之中,李重九没有时间收拾人马,当下继续疾进救援额托。行了不久,果真见一旁山谷地中,几百名敌军正举起火把,正沿山放火,而两旁之中各有一个方阵的敌军,后备弓弩前置枪阵抵御着出谷冲击的额托骑兵。额托的骑兵数度冲突谷口,但是在火烧烟熏以及对方的强弩之下,兵卒死伤藉藉,谷口之处战马以及人的尸首已是堆积如山。
而见到李重九赶到,这时一旁山坡马蹄声大作,两百多名的敌军骑兵从山坡上直驰而下,看样子居然是意图拦截己方。对方骑兵大将也是十分的张狂,这等用兵居然是要从后抄袭,将李重九所部骑兵一刀截成两断,也不怕遭到夹击,显然是将李重九所部骑兵通通看作无能之辈了。
计谋被识破,在芦苇地里又被中伏,李重九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火了,当下拔出马上的夺月弓,引箭上弦。
两百步一名披着明光铠,头戴红缨的敌军大将,正策马扬鞭举着一杆马槊,威风凛凛的从山坡而下,但还不知发生什么,只觉面前一道劲风响动,猝然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对方骑兵还不知己方大将出了何事,转眼间又是一名队正被射落下马。接着所有人只听得崩崩崩,弓弦连响,五名披着铁甲的骑兵将领都是纷纷坠落下马。见之一幕,李重九一方骑兵皆是举起兵器高声大呼,接着就一起扬鞭,朝敌军杀去。
而这时在山坡上,一杆宋字大旗下,一身重甲的宋金刚手指山下言道:“听闻冠军侯在雁门时,孤身一人于万军之中刺杀始毕可汗,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大帅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小将替你斩下他的人头来。”说罢宋金刚身旁一名校尉,带着十几骑策马下山,直取李重九而来。
这时李重九已率领骑兵杀入宋军,山谷前的步兵方阵之中,以便解救额托出来。挨到近战,李重九于马上换上一根熟铁长棍,在左右亲卫的护卫下是左冲右突,杀得宋军之兵纷纷溃散。
“冠军侯拿命来!”
李重九转过头来,只见对方一员校尉挺枪朝自己杀来,李重九当下也是拍马而上。二人当即斗起,这名校尉也算是枪法娴熟之辈,但是李重九的棍法是从少林寺中所学,虽平日长于步战,但李重九被改之一套也用于马战,算是别有一番厉害,加上李重九学觉远所传养生功,双臂就是气力大,马上格斗也不逊色于他人。两人各带着部下相斗五六会合,此人枪法中露出破绽,被李重九拧身将一棍甩过,拍在此人后背的护甲之上,对方当即在马上猛吐了一大口血。
这名校尉痛得是龇牙咧嘴,大惧之下不敢再战,当即拖枪败退回山坡上,向宋金刚回报言道:“大帅,冠军侯果真骁勇,末将无颜见你。”
宋金刚怒叱言道:“自持勇猛擅自请战,败了还敢逃命回来,我要你何用斩了!”那校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宋金刚旁一名亲兵一刀斩于马下。
“谁还敢再战!”众将皆露胆怯之意,这时新收的尉迟恭拨马上前,言道:“末将愿往!”
一旁众将见了纷纷斥道:“你这无胆之辈,莫要以为当了旅率,就可以凌驾我等之上。”
“末将愿往!”尉迟恭又重复说了一遍。
“好,我助你五十骑,给我斩下冠军侯来。”宋金刚大赞言道。
“末将一人即可!”说罢尉迟恭不要任何人相助,骑上自己的乌骓马,抽出两根黑青青,铁沉沉的竹节钢鞭在手,一催战马顿时如风如火一般直奔下山。而这时李重九已率部下杀散了一个步兵方阵,又正猛攻另一个步兵方阵,而额托被捆在山谷里的骑兵,得到接应之后,也脱困乘势杀出。
尉迟恭一人一马单骑双鞭催动战马,路上连逢十余名上来截击的骑兵,都是一鞭子拍落马下,无一人不是连人带马并着兵器一起,被这钢鞭一砸而折的,居然无人是他一合之将。见尉迟恭如此凶神恶煞,四周骑兵皆是大骇,而又见对方竟是直奔李重九而去,皆是骇然出声示警:“可汗小心!”
“可汗小心!”
“可汗小心!
李重九刚刚用铁棍打破一名敌军的天灵盖,这时听得示警声转过头来,只见几十步外一名犹如铁塔一般的黑脸黑甲黑马敌将,手持两根五尺长的竹节钢鞭,单人独骑的冲自己杀来。
而眼见自己发现了对方,这名黑脸大将突然将两根钢鞭交错,于半空之中猛然互击,顿时刺耳的金铁铿锵之声,震得四周之人耳膜生疼。陡然间这名黑脸大将又是仰头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恍若半天中打了个霹雳。
李重九真不敢相信以一肉体之躯,居然可以发出如此声音,这一刻所有人被这大汉的声势骇住,而这时黑脸大将催动身下的乌骓马,四蹄翻动,舞动双鞭挟风雷之势直朝李重九杀来,此马快若赤兔,这大汉勇堪武圣。恍然之间李重九顿觉得当日华雄颜良文丑,面对关云长那一刀时,是不是也是自己此刻的心情。
李重九瞬间定神,这大汉的强势之勇,顿时令他热血上涌,激起了武人好斗之意。当下李重九双腿猛夹,胯下这千里挑一的突厥良马顿时会意,驮着主人迎头直向眼前的乌骓马猛冲而去。
疾风掠过,马尾瞬间抖得笔直,李重九断喝一声,举起自己的铁棍朝着这名大汉,猛然击去。钢鞭与铁棍互击,发出了沉闷闷难听至极的声音,四周的人只觉得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光疾电闪之间,李重九反手再是一棍,斜斜捅出,直翻对方心窝。
“好!”这名大汉道了一个好字,架开了李重九这突然一击,接着钢鞭转守为攻,对方双手合鞭,如同托举大鼓一般,猛猛的合击而来。
砰!又是一声巨响,精铁猛击间青黄两色的火花迸射而出,李重九顿时只觉得全身上下乍然一热,手中的铁棍嗡嗡地正在长鸣。
砰!哐!铛!锵!
一根铁棍两根钢鞭,半空里是斗在一起,这一场恶斗,看得四周两军将士都是发了呆。而山坡上宋金刚居然也是揪住胡子,愣神看着这一幕。
战不到五六合,李重九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耳边被金铁交击震得是到处乱响,双个臂膀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虎口都已是震裂出血,而铁棍上更是左一个印子右一个印子。
“宋金刚哪里来得大将居然如此勇猛,此人气力比我还大!”
两马再度错镫而过,对方一扭战马直朝李重九身后追来,李重九暗生一计,拽马败退。这黑脸大汉自是不肯干休,紧紧的追马而上。这二人一跑一追,李重九身旁将士都道不好,纷纷拨马来救可汗,而宋金刚的将士则是拼命拦截,要成就黑脸大将的大功。
胯下战马四蹄飞奔,铁棍拖拽地上,拨动沙石,噌噌作响,李重九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黑脸大汉已追到身后不足二十步。当下李重九悄悄往马鞍上弓囊一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弓搭箭,转身就是一个回身望月!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谁也没有料到,只见这名黑脸大将痛叫一声,箭矢正中他右臂铠甲之上。
第两百零二章 动之以情
箭镞贯入护肩的铠甲,令这黑脸大将怒哼一声。而李重九见此边骑边撤,转手又是一箭,射得也是突然,饶是对方意识到躲避时,盔顶的黑缨已被射落。
连中两箭,令黑脸大将怒气上涌,但其体质远优于他人,故而中一箭之后伤势并不重,只是气势稍稍为之一挫,重新追来。李重九跃马上坡,再度一个回山望月,而这下黑脸大将早有防备一个镫里藏身,躲过李重九射来的第三根箭,并将整个身躯缩在战马的另一侧。李重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如黑脸大将这般魁梧的大汉,在马上居然灵巧之极能做出这等躲闪动作。
两人一追一停,皆是上了山坡,马蹄踏着山上的乱石砂砾乱飞,黑脸大将居然是杀红了眼睛,一直坠着李重九不放。两人相互追击,转眼就翻过了这一道山坡,下面就各凭马速一追一逃。而王马汉见李重九为黑脸大将追杀,当下率着上百骑兵猛追在李重九黑脸大将身后想要护驾,而李重九的亲卫亦是甩脱了附近宋军的纠缠,一副护主不力般的无比懊恼上前,朝黑脸大将追来。当下就是四个队伍,李重九在前而逃,黑脸大将追,之后是王马汉的百余骑,再之后则是李重九的护卫。
“穷寇莫追啊!”山上宋金刚不由大恼,当下亲自率领众将以及儿郎军发出了总攻的号令!
李重九狂催的战马,这时候已身入一个枣林之内。枣林内树枝盘结,十分不利于战马飞驰,一不小心就会马失前蹄。但是黑脸大将依旧是紧追不放,这时他已是逼到李重九身后,当下一个钢鞭重重砸过,李重九心底一跳几乎是在间不容发间避开。但是钢鞭如铁,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好似半天霹雳一般,一颗碗口大的枣树,瞬间轰轰然的倾倒,当即是歪作两截。
这厮好怪力,就算以李重九双手能开六石弓的臂力,也是做不到这黑脸大将这一步的。李重九顿时怀疑此人是不是人类,当下只能催马疾走时,可是这时却情势突边,胯下突厥马的马腿前蹄不知怎的一崴扳到了树根,顿时战马双蹄一陷。李重九暗道不好,抓起手中的精铁长棍,双脚甩脱马镫就是翻身落马。战马双蹄是折了,索性李重九倒是无事。
黑脸大将见李重九下马当下大喜,但见对方无马是跑不掉了,又怕别生枝节,当下也是下马,舞着双鞭三步并着两步,一个纵身朝李重九一鞭打来。
危机之时,李重九双脚并步牢牢抓在地上,长棍一舞却是摆了个门户,虽说李重九落地,却是气力自生、他的少林棍法本就是适合于步战,一落地之后信心倍增,而黑脸大将一对单鞭却明显适合马上所用,况且对方又受了伤。见对方舍长攻短,李重九却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疾步后退,找了一个树林稀少的空地,当下回头一棍,正是如大将一个回马枪般直捅对方心窝。
这黑脸大将虽是立功心切,但也是防备着李重九这一招,当下一击挡下,于是二人在树林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两人连斗得十几会合平分秋声,李重九正杀得兴起,而这时对方突然咦地一声,将双鞭一横,反身跳开了一步,大喝一声言道:“慢着!”
李重九亦是拖着铁棍,跳出圈子,深吸一口气平缓下如巨鼓狂擂的心跳,这才言道:“何事?”
对方开口言道:“好棍法,不知你这棍法乃是何处学的?”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你难道要拜我为师吗?不要废话,再打过就是。”
对方一张黑脸上,却是满脸正色言道:“并非如此,此棍法我有几分熟识,在下尉迟恭,恳请侯爷告之!”
尉迟恭!李重九面上虽是不动神色,心底却翻起滔天巨浪,言道:“原来是尉迟将军,好吧,在下这棍法乃是在少室山上所学。”
“果真如此,”尉迟恭点点头,露出恍然的神色,言道:“原来你也是少林弟子。”
尉迟恭也是少林弟子?为何我当初在少室山上时,没见过他,李重九当下作了原先少林弟子问讯的手势,言道:“原来是师兄,在下师从于觉远大师门下,不知师兄是哪一位?”
对方听李重九说话,脸上有几分不可置信,点点头,又是摇了摇头。李重九见对方的神色,突然想起觉远似乎除了自己与昙宗,似还有一名师兄,当下言道:“尉迟将军与我觉远师父是否相熟?”
尉迟恭叹了口气,将双鞭一放,以示别无恶意,言道:“未料到师父在我下山后终于又收弟子了,不知师父安好否?昙宗师弟安好?”
李重九闻言大喜言道:“师父我也有多年未见了,而昙宗也在苍头军中效力。”说到这里,李重九将棍子一拨,双手上前言道:“李重九拜见尉迟师兄!”
尉迟恭听了黑脸上也绽出几分笑意,矜持地抱拳回礼言道:“不敢,师弟眼下是一方雄主,我如何受得师弟这一礼。”
李重九笑道:“一方雄主又如何,眼下被师兄孤身一人追杀至林中,纵有百万兵在外也不抵事啊。”
尉迟恭听了顿时大笑言道:“实在未料到能在这里碰到师弟,更未料到师弟居然是箭射始毕可汗的冠军侯,说实话,当初师弟之举,某十分佩服。可惜眼下却是各为其主,今日实不得以。”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枣林四周马蹄声滚滚,尉迟恭这时脸色微微一变。原来王马汉以及李重九亲兵从四面赶到,骑兵将枣林之内围得是水泄不通。王马汉带着近百人上前,来到李重九身边言道:“太守,无事就好,待看我砍下这贼鸟。”
说罢王马汉拿着大刀就要上前。
“慢着,此人乃是我师兄,你们不可动手。”李重九怒声一叱。王马汉听得一愣,当下停下脚步来,心道二人怎么打得却成了兄弟。
“牵过师兄的马来!”李重九开口言道,说罢一名骑兵将尉迟恭的乌骓马牵来。
李重九伸手一指乌骓马言道:“师兄,本来此刻该相互叙旧,一述兄弟情义,但怎奈你我分属两家,彼此兵戎相见,只好就此作罢。师兄回去,你我日后战场再见。”
“太守此人杀了我们兄弟多人!如何不报仇。”王马汉焦急言道,实际上他心底想说,此人如此勇猛,这样放了回去,就是放虎归山。王马汉如此一说,几十人看着尉迟恭更是露出恨色,他方才可是动手杀了不少自己袍泽。而李重九此刻怎不知放虎归山的道理,只是一来尉迟恭是自己师兄,觉远待自己有师恩深重。二来自己也想招揽尉迟恭,李重九深知如尉迟恭这样的好汉,最是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招揽相留,只能事得其反,李重九只有动之以情,方能打动其心。
“不可再说,让出道来。”李重九见众人脚步不动,当下与尉迟恭二人并肩一道,从人群之中挤出。众人见李重九护在此人身边,皆是不敢阻拦,只得让出道来。
李重九将尉迟恭送出枣林之外,而部属们皆是按刀顾及于李重九不能动手。尉迟恭见了这幅情形,深吸了一口气,重重一揖言道:“此番真是多谢师弟了,宋大帅待我无不义之处,我实不忍弃之。”
李重九言道:“师兄,宋金刚不过以你为旅率,何处会重用你之,就算是弃之又如何,我知你是重旧情之人,只是上谷之地太小,一山不容二虎,到时我与宋大帅两雄相争,只有一人可以生得。倒是为难师兄夹在中央,可惜师父若知得知,我们师兄弟三人兵戎相见,不知该如何痛心。”
尉迟恭听李重九提及觉远不由牙齿一咬,握住马鞭一停,待转过头来,只见李重九脸上满是痛惜之色。尉迟恭最怕他人露出这等表情,当下心肠一软,长叹一声,言道:“罢了,罢了,忠义不可两全,我尉迟恭来助师弟便是。”
说罢尉迟恭翻身下马,向李重九行了一拜言道:“尉迟恭愿降太守。”
李重九闻言将尉迟恭双手托起,点点头言道:“你我师兄弟何必见外,以后即一并打天下就是。”
收了尉迟恭,李重九心底是狂喜不能自胜,有尉迟恭如此勇将在,自己可谓是挖了未来宋金刚,刘武周,还有李世民,李渊的墙角。如此勇冠三军的猛将,又是忠义过人,何人不求之。
李重九现在可谓是如虎添翼,于是攻击宋金刚的各部这时也是纷纷返回。今日白天的一番激战之后,李重九看到各军回营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全军撤退回大营,各将率领兵马纷纷返回大帐,李重九立即命人查点。不说自己本部,其余各部也是皆遭到宋金刚的伏击,都有一定伤亡。李重九当夜连忙命人安置伤员,检查了一下阵亡,失踪,被火烧伤,箭伤,刀伤,有千人之多,对于出战的一万一千大军而言,伤亡比例接近十分之一。后来若非将尉迟恭挖来,连主将李重九本人都差一点丧命。
第两百零三章 将略
这一战受挫,李重九进行军议,将众将聚集一起,总结此战经验教训。
“末将的部下没有严格按照埋伏的军纪,将马嘴扎捆住,结果被宋军的骑兵发现踪迹,结果被敌军围困在谷内,令众位弟兄来救援时,都损失不小,末将十分愧疚,甘愿受可汗责罚。”
额托自卸铠甲,上身坦露,站出身来跪在地上,言道:“可汗还请责罚末将。”
李重九站起身来,言道:“额托。”
李重九尚未说到一半,一旁王马汉,英贺弗,孙二娘等人亦是一并站出身来,言道:“可汗,末将等一并请罪。”
李重九言道:“众将不必自责,此战不利首先在于本汗的责任。此战之失,在于我料敌不明,宋军虽作为流寇出身,但成军已一年,士卒精勇强悍,操练有素,甲兵坚锐,绝非草原上未开化的契丹部可以相当的。而我军虽是骁勇彪悍,但是纪律组织尚且不足。”
“其次在于将略上……”
这才是李重九应该反省的地方,他自知自己在将略上不过是中人之资,当初凭着运气胜过尚未开化的契丹人一战,至于临阵指挥,兵法权谋上,与宋金刚这样当世一流名将,还有着不小差距。这是没办法的事,自本朝太祖开国之后,虽有小战事,但大体太平。李重九穿越前是商人,大学时虽是历史系的,虽读了一肚子兵书,都对于临阵指挥上却是不足,简单说来就是统率值平平。
而李重九麾下将领,如苏素,孙二娘,王马汉,还是额托,英贺弗,他们不过是千人之将罢了。至于额托,英贺弗,作为室得奚中的杰出将领,他们对于千人的小规模战斗十分熟悉,但是若遇到这样双方各自出动,万人以上的大会战就都不合格了。总结这一战,之前军议上布置下的计谋被识破,战略战术布置,从头到尾都是被宋金刚牵着鼻子在走。苍头军唯一凭借的,就是草原骑兵的机动性,无论进攻撤退都十分迅速,在局面不利下,可以随时抽身离开,这才没有酿成更大伤亡。否则若李重九部全换作是步兵,那后果可堪严重。
正待李重九与众将商议之时,这时一名信使过来,言道:“太守,晋阳方面疾报。”
李重九在雁门,太原,上党几郡都有足够的情报体系,这都是当初建立镖局留下的人脉关系,所以太原发生什么大事不需几日,就可以传递到自己手上。
李重九将信接过一看,有三个内容,一是李渊以准备讨伐刘武周,李重九为名义,在太原募兵招得兵卒上万。
二是晋阳当地突然传得流言,声言隋炀帝意欲准备再伐高丽,这一消息一时弄得人心惶惶。众所周知在雁门之围后,隋炀帝已是答允了罢辽东之役,眼下天下民乱四起,太原各郡一时民怨沸腾。
三是马邑郡郡丞李靖,自锁上变前往江都。
这三条看得相互不联系,但是推及在一起,却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剥离出很多东西来。从最后一条马邑郡郡丞李靖自锁上变前往江都。所谓上变即告发谋反之事,李靖若要告发百姓或者一般谋反之事,根本不需要自锁前往江都。所以他自锁前往,实际上是为了用官兵看押来保护他自身,李靖已是马邑郡丞了,逼迫他自锁上变,只能是告比他位分高一等的官员谋反,此人很可能还是他的主官。
第二征讨高丽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眼下天下大乱,隋炀帝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征讨辽东,此肯定是其他人故意制造的流言,令百姓对朝廷生恶。
最后李渊募兵之事,要讨伐刘武周,李重九的事,但是十分堂而皇之的理由,挑不出一丝毛病。但是转过念头一想,在这时候募兵,到底是平叛还是叛乱,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李渊谋反就要眼前了,李重九看了消息之后,心底仿佛有个时钟在拨动。真是同人不同命,历史上李渊起兵不过半年即席卷了关中,山西,而自己连打一个上谷郡都这么不易,如此何日才能取得河北。现在摆在李重九眼前是,从易县至范阳不过六十里,若是让宋金刚将援兵送至范阳城中,那么这一战李重九就算告负了,只能无功而返。而明日这一战,应该如何打确实是一个问题。
而反观宋金刚的大营内,众将倒是洋溢着喜色。一名大将笑着言道:“今日一战从敌军那夺得了五百多匹战马,这可都是上等的突厥好马,还请大帅多赐我几匹。”
此人身旁的将领斥道:“好没出息,不过就五百多匹战马就高兴成这样。那所谓冠军侯简直专门从草原来给我们送马的。”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宋金刚笑着看着四周,言道:“今日一战,冠军侯确实勇冠三军,不过我观其将略,用兵皆是平平,如此之将只堪称勇将,而不配作大将。但是草原骑兵的威力我观之确实惊人。”
宋金刚想到今日一战中,李重九几乎是以汉军标准,来装备这些草原上的骑兵,不少骑兵不仅有披甲,且有强弓,而且配上了铁箭,蹄铁,弯刀。如此一来草原骑兵的战力大增,何况草原骑兵就是长于野战的。而反观自己军中,所养骑兵代价很大,两万军中,骑兵上下不过一千五百人,今日一战却伤亡了两百多,实在令宋金刚心痛。
他实也羡慕李重九居然有这么多的骑兵,当下他言道:“诸位今日一战,你们也见得,我军虽是胜了,但是两军伤亡却相差不多,你们道这是为何,原因敌军都是骑兵,即便是败了,要撤退也是十分容易,所以我军必须组建更多的骑兵,这五百匹战马尽数分下,各位捡军中擅于骑射的军士,再组建两团骑兵。”
“诺,大帅。”众将一并抱拳言道。
次日天尚未明亮,宋金刚即命三军四更造饭,五更出兵,早早出发前往范阳解围。范阳之围一日不除,宋金刚即不得安心,所以早早催军进发。接下来的路途倒是十分平坦,没有山谷芦苇密林这样的险处,因此宋金刚不用担心被埋伏,所三军沿着大道缓缓而行。
只要再过半日,宋金刚的先头骑兵就可以入了范阳,如此范阳之围,就是解除了。
但是还未走上三四里,漫道之上,李重九的大队草原骑兵出现了。宋金刚立即命令前军驻足,以陌刀手,刀盾兵在前,弓手弩手在中,骑兵在后的方法布阵。如此是抵抗骑兵冲击步兵的标准阵势,陌刀手,刀盾兵用于近战肉搏,弓手弩手对付骑兵骑射,并杀伤敌军冲锋,而骑兵用于追击,或战事不利的预备队。哪知道敌军骑兵出现后,并不贸然攻阵,而在一千多的游骑,四面散开,于阵势三百多步附近窥视,不上前也不远离。
宋金刚暗暗感觉古怪,而其麾下大将都是一并建议,敌军不过千骑,直接冲锋向前攻击就是了。而宋金刚却拒绝了,等候了半个时辰,眼见对方毫无他意,宋金刚拔起将旗向前,命令两千前军布成阵势前进。
要知道步兵对战骑兵的阵法,都是排列十分密集,外面盖以长枪,恨不得堆成一头刺猬般,并且时刻以队列横排,也就是攻击力最强大的正面面对骑兵。比如电影上看得很多轻骑兵冲击这样防备森严的步兵方阵,那都是笑话,若是步兵排列成这样严谨的阵势,骑兵正面冲上去,就算死亡狼藉也是很难攻下。
轻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而不是拿人命来破阵,所以当宋金刚步军前进的时候,骑兵号角一响,这些游骑匆匆都是后退了,根本连箭都没射一个。
眼见敌军狼狈逃窜,宋军众将士卒皆是欢呼,用各种声音嘲笑着敌军不堪一击。正当宋金刚微微松了一口气时,却看见眼前逃窜的骑兵,并非全无目的的乱窜,而是纷纷散到两翼开来,出现在正缓缓前进的步兵侧翼。看到这一幕,宋金刚暗道不妙,顿时喝令步兵停止前进,同时命令骑兵上前保护侧翼。
侧翼永远是步兵方阵最薄弱的地方,因为横排的弓弩手,只能面对前方,除非是步兵布成一个圆环阵,否则永远有侧翼会被骑兵偷袭的危险。但是圆环阵的缺陷,又有机动力的薄弱这致命的缺陷。
宋金刚不愧是名将,将令一下令行禁止,前方步兵停下,骑兵从左右翼抄上,掩护侧翼。换做一般的骑兵,看作因为无迹可寻就撤退。不过这边的骑兵看得敌军骑兵后,居然纷纷挨近,竟是要交手打算。两方骑兵在马上纷纷抬弓互射,论及骑射,宋金刚的骑兵是拍马也不及这些草原上的骑兵的,双方斗了一阵,宋金刚这边几十名骑兵中箭落马,而草原骑兵这边不过区区数人。
第两百零四章 莽古歹战法
眼见李重九骑兵攻击己方侧翼,宋金刚立即调整阵势,各命令三百儿郎军中的踏白左右上前,稳住阵脚。
所谓踏白就是选锋,以隋军之中历来有将敢死之士称作踏白军的例子。而宋金刚儿郎军中的选锋,皆必须能披坚甲,可开臂张弩,除了臂张弩外,还有踏白军还有蹶张弩,甚至腰开弩,这都是攻下易县县城后从武库中所取的精良装备,都是正规隋军方才有的。特别是腰开弩,需士卒以臂,足,腰之力坐地开弩,射程可达到三百步以上。
看到强弩一现,骑兵们看一眼也就够了,绝不会以身试箭,纷纷拨马撤退。
“敌军总算退了,大帅。”众将纷纷庆幸。
宋金刚笑了笑,这时一名后军将领策马前来,言道:“禀告大帅,在我军左翼,发现了敌军骑兵,有千骑之多。”
宋金刚听了微微变色,这时又有一人前来,言道:“大帅我军后方也有骑兵出现,并切断前往易县的归路!”
“什么?”宋金刚顿时震惊,退路被截断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而言,军心打击很大。
“大帅,右翼发现敌军主力,骑兵有三千骑以上!”
宋金刚袖袍一挥,当下上了御车,来到军队右翼看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敌军骑兵东一队西一列的出没,好似走马灯一般,不知在弄什么名堂。宋金刚与众将皆是沉思起来,而宋军将士倒并不甚慌张,他们纷纷将盾牌牢牢扎在地上,手持弓弩严加戒备。
“大帅,我军前后,左翼右翼,都出现了敌军骑兵,岂非意味着我军已被敌军骑兵四面包围?”
“笑话,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李重九最多一万骑兵,怎么可能从四面将我军团团包围。”
“可是李重九所部都是骑兵,若我们向任意方向前进,他们都可以立即提前调动兵力,以机动力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抢先一步堵截,并且可以随时利用我军前进时,薄弱的侧翼和后方进行攻击。”
宋军之中也是有知兵的人,宋军虽说有一万士卒,但是除了三千披甲的儿郎军,以及三千正兵外,其余五千人都是辅兵,不可能是四面八方都防备到。听到这里宋金刚身躯一震,顿时恍然,将手中将刀握紧,沉声言道:“好啊,李重九难道这就是你想到对付我宋金刚的战法吗?”
距离宋金刚一万大军不远的山坡之上,李重九,高楚,尉迟恭皆是站在山坡上观阵。从山坡上看去,宋金刚的一万步卒,布成方阵紧紧的挨着一起,就如一叠叠起的棉被般只有那么一小块,但反观李重九的骑兵却是四面八方地撒了出去,在宋金刚大军周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看似居然有十万之众般。
李重九言道:“骑兵称为是离合兵,所谓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而我们这里足有万骑。”
历史上女真不是常常自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只是现在的女真,称呼靺鞨,还在黑龙江这苦寒之地用原始的角弓、楛矢狩猎,不说什么猛安谋克了,现在还处于原始氏族阶段,比奚人,契丹人联盟氏族阶段更落后,远不用说冶铁,何谈练就强军。但是李重九这万骑可是不同,以幢军之制成军的骑兵,其组织严密丝毫不逊于猛安谋克,并且还换上了铁器装备。
“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高楚念了两遍,大有所悟的言道,“说得对,可汗,宋金刚的一万步卒,居然被我们包围起来了。”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宋金刚不是无能之辈,我这一万骑兵是围不住他的。”
听李重九这么说,高楚露出愕然的神色,问道:“太守,你既不围他,为何布此阵势围他。”
李重九言道:“那是我在等宋金刚出兵。”
这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李重九紧了紧身后的大氅,走下山岗,一旁兵卒奉上几个皮囊马奶酒,李重九对尉迟恭,高楚言道:“来,喝喝这酒,这天气寒得紧,草原人都是靠着这个来暖身子,不过不能多喝。”
尉迟恭,高楚听了皆是将皮囊取过痛饮了一番。
这时远处锣鼓声再度响起,那宋字帅旗拔起向前,宋金刚的大军随着将旗再度以前进。宋军布成紧密的阵势前进,虽是滴水不露,但是在速度上却大大牺牲,只是向前移动了少许。而李重九骑兵早就听得纷纷,见此情况,也不硬碰有着强弩装备的宋军步卒方阵,始终只是与敌军军保持一段距离,让他们不敢轻易冒进。
尉迟恭,高楚都看出来,只要李重九的骑兵一直在前方游动,宋军的步军因当心敌军冲阵,所以始终保持缓慢的速度前进,这样安全上是无忧,但是以此速度,就算是走上十日也是到不了范阳,解不了城下之围。
李重九十分笃定站在山上,看着敌军。
时间过去了两个时辰,太阳已到落到西面山头,宋金刚军一直在缓缓前进,但是侧翼后方不断遭到李重九军的袭击。虽严防死守,伤亡不大,但是两个时辰,全军居然只是向前挺进了一里。
太原逐渐西沉,宋金刚朝后望去,昨夜修葺的营地犹在眼中,今日白天整整一日,自己的一万人马只是前进了区区不到五里路。
宋金刚当下在御车上一挥,言道:“骑兵向前突击,给我破围。”
随着宋金刚话音落下,早已准备宋军一千甲骑,即全部准备就绪。这些骑兵都是儿郎军中的锐卒,全身皆是披上铁甲,头盔,甚至马上也是披了皮质具装。他们手持弓弩,横刀上马,待骑兵将领一声号令后,前方步卒散开口子,宋军骑兵从缺口中齐冲而出。
眼见宋军骑兵奋勇上前,李重九正面的骑兵,纷纷向后撤退,但这撤退并非是普通的撤退,而是骑兵一边拨马后撤,一边在马上取箭回身后射,这正是李重九这一个月来,令骑兵所练,效仿蒙古人的莽古歹骑射法。
宋军骑兵皆是覆甲,用弓弩断然不如李重九骑兵方便,但仍是咬着牙对着马屁股纷纷射去,而李重九骑兵虽是漫射,但往往射出一箭之后,宋军的骑兵,就不知怎地自己凑上前去中了一箭。
宋军骑兵纵是覆甲,但是也顶不住如此边撤边射,有的索性就顶着头冲上去,想凭着铠甲的坚固在近战中获胜,但是李重九骑兵反正就是不给你,追上的机会,边打边退。正是你不来追击,骑兵就在远距离投射,你来追击,我就边打边逃。现在宋军骑兵皆是双目几欲喷火,有几名勇猛仗着马速数度冲到近前,都是被射翻,大多数人的情况是打又打不到,只是埋头追击,但却给敌军一个个地射落下马。
宋金刚正凭着骑兵的冲击,步卒正大踏步的前进了半里左右,但在这时却发现,自己派出追击的骑兵,正被李重九的骑兵这种边打边撤的莽古歹战法,如被牵着鼻子一般在兜圈子。
宋金刚猝然大惊,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骑兵,就算不敌敌军,但也不至于落败,但是却惊人发现自己的骑兵已是中了敌军的圈套。当下宋金刚立即喝令鸣金令自己的甲骑退回,但是这时,苍头军的数路骑兵,前后左右包抄截断了己方骑兵退路。同时在各个方向李重九的骑兵都向宋金刚军的步卒发动了袭扰突袭。
这一下全面的进攻,令宋金刚措手不及,他只能命步卒死守原地,不能上前支援骑兵,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被包围其中。
待宋军骑兵杀出重围,返回己方阵中时,竟损失了三百骑,对于他为数不多骑兵而言,简直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损失。宋金刚看着,敌军用马拖拽己方骑兵,从尸体收罗一切,先是铁甲,再是弓,横刀,那副犹如土拨鼠般的样子真恨不得将尸体剥个精光,最后居然还意犹未尽的满地捡起了铁箭镞。
“扎营!”宋金刚憋着一腔怒火,当下决定先立下大营再说。
但这时就算立营,草原骑兵也不给宋金刚好好扎营的机会,正挖壕沟的时候,骑兵是不是的上来骚扰一下,看准了宋军的帐篷,一并采用火箭,远远的抛射,虽是火势立即被扑灭,但是帐篷也是一不经意间就是多出了几个小洞。
夜晚敌军更是不能安寝,帐篷外轰隆隆的马蹄声,号角声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要知道宋军士兵都是患有夜盲症的,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光污染,所以到了无月夜间,就真是漆黑一片,所有人一到晚上几乎就是瞎子,但是草原骑兵平日多是吃肉,所以得夜盲症的几率很低。夜晚之中,宋军守夜士兵,靠着几盏油灯,各个犹如夜猫子般,将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四周,但是视线所及都是不超过十米距离的。
晚上各种袭营,骚扰,整整是一夜不停,何况大雪又是纷纷而下,简易搭着帐篷的宋军几乎是在一夜苦寒中渡过。
第两百零五章 暗流
扎营次日。
宋军将士在马蹄声,与袭扰之中,勉强休息了一夜,再次出营作战时人人都是困乏不堪。不过李重九这边也没办法保持似昨日昨夜那般高强度袭击,只派出五千骑兵出战。双方一日激战,宋金刚百密一疏,额托看准宋军右翼漏洞,攻破宋军防线,斩首百级,就算是将过折过。
这一日宋军又仅仅前进了五里。
第二日,宋金刚调整战术,将军力分作两部分。先令五千人马驻扎在原地营帐之中休息,而派出三千战兵,两千辅兵前进至前方三里之处,李重九骑兵的袭扰之下,修葺了一道临时性的防御工事。
修筑完毕之后,宋军剩余五千人马拔营上前会合,之后又前进三里,修葺防御工事。到了中午第二道防御工事修筑完毕之后,宋金刚将原先休息的五千人马向前修筑第三个防御工事。
宋金刚如此步步为营的战法,令李重九等大将顿时为之耳目一新。正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过两日,宋金刚就想出的应对之策,果真是名将。并且孙二娘所部骑兵攻击时,遭遇宋金刚诱伏,损失了八十多骑。
这一日宋军整整向前推进了十里。不过宋金刚自己却是有苦说不出,本来至范阳不过六十里,大军不用两日可以到达,所以全军上下带了不过三日的粮草,可现在两军足足打了四天。现在宋军上下粮秣已尽,更大的问题,还是断了水。宋军上下现在都是从地上铲雪水生咽。并且步步为营的战法,消耗上下体力极大。
现在宋军距离范阳不到二十里,但是眼下对于宋金刚而言,就是犹如鸿沟天堑一般,前进一步都是无比艰难,而返回易县的通路,又被李重九军截断。
“大帅,还请末将返回易县调兵增援。易县还有七千军力,可以抽调三千运送粮草前来。”
听到手下大将的请求,宋金刚听了摇头,言道:“我军精锐尽数在此,易县都是老弱,三千人哪里济事。”
“那大帅应该如何是好,眼下断水缺粮,军心已是浮动了。”
宋金刚深吸了一口气,言道:“只有如此了,我军已经前进至范阳不足二十里了,可以派人进范阳,让寻相弃守范阳,率军前来与我军会合。”
“弃守范阳!大帅还请三思。”众将听了皆一惊。
宋金刚冷笑言道:“秋收之后,范阳的粮草早都运到易县了,就算失了范阳也没什么。”
“可是大帅,范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军失了范阳,凭着一县之力,岂不是独木难支。”
宋金刚哈哈一笑,言道:“蠢材,范阳距飞狐县两百多里,而距易县不过六十里,李重九若是占了范阳,分兵而守,我才是巴不得呢。”听宋金刚这么说,众将皆是恍然。
第五日,宋军继续朝范阳前进,两军激战了半日,双方平分秋色。李重九是凭着草原骑兵的犀利迅猛,而宋金刚全然靠着自己的将才,一次又一次将李重九的进攻击退。若是换做宋军指挥的他人,这一战早就分出胜负了。
战事进行到下午,宋军已整整前进了六里,距离范阳县只有仅仅十里路了,前军几乎都已看到了范阳城的城墙了。这时宋金刚突然命部下将所有干草堆在一起点火,宋军上空一团黑烟弥漫,黑烟如龙直卷上天,令四周十几里内都是清晰可见。
李重九见此一幕,心有所悟,看向范阳城方向,当即命令高楚率领一千郡兵立即下山。
这时范阳城南面城门,顿时突然打开,城内宋军大将寻相从民间收刮了一切可用的骡马驴子马匹,率领三千守军埋头向宋金刚军方向疾行而来,意图会师。李重九派百骑入城接管城池,自己亲率所有预备骑兵,以及高楚的一千郡兵,截击寻相的三千人马。
李重九本没有直接拦住攻击,与两侧不断攻击,一层一层从对方身上剥下皮来。而寻相则是急于会师,也没有理会太多。两方一番激战,寻相军在得到宋金刚骑兵的增援下,好容易才杀出重围,与宋金刚军会师。但是所携的三千人马,已损失三分之一,骡马等大半都是丢失。
而当夜李重九率军乘势入住了范阳城,三军秋毫无犯。寻相去得匆忙,只将武库,粮仓匆匆放了一把火后即走了。李重九部下进城之后,立即抢救,灭火,倒是救下了大半的粮草,武库中也保存了少许。至于城中户籍,律令,图书尽数没有毁掉。
见李重九军秋毫无犯后,次日藏匿在城中的县内户曹,当下带着县内账簿,向李重九投降,至于数名本县豪强,也是一并前来县衙依附,想要拜见李重九。但被告之太守,正在城外指挥作战,请他们等待。再说宋军合兵一处后,李重九决定乘势追击。宋金刚指挥着宋军,忍饥挨渴,以及草原骑兵无尽无穷的骚扰下,苦苦支撑三日,在易县出兵增援下,这才返回城中。这一战饥寒交迫中走了一遭后,宋军冻饿,伤病而死的人数,更胜于直接死于草原骑兵的刀下。
回到易县后宋金刚,当下闭门不出,同时派人向王须拔,魏刀儿请求援军。而反观李重九一边虽是之前围点打援,一举歼灭宋金刚的计划失败,但总算还是得了范阳城,并部分歼灭了宋金刚的有生力量,也算是有得有失,并且手下骑兵经历这一番厮杀后,也算是到了一份宝贵的作战经验,起到了练兵的作用。
太原郡晋阳城。
郡丞官邸内郡丞王威,正在案头之上埋头疾笔而书。案头的烛光昏暗。王威不时凝神想了一番,又顿笔点点,待信写到最后,王威露出决然之色。将信封入一盖着火漆的信纸之内后,王威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圆月许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
“来人!”王威低声言道。
一名孔武有力的家仆进了房门,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王威问道:“高郎将前往留守府上赴宴,可回来了?”
这名家仆言道:“听说还未回来。”
王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言道:“没想到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王纯,老夫平日待你如何?”
这名家仆言道:“小人是王家的家生奴才,从爷爷起就给王家当差,无论王家还是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必然以死相报。”
“很好,”王威点了点头,“眼下有一件要紧事着你去办,明日你将我此信拿去,秘密前往东都,去御史台务必要转交给御史大人。”
“切记要隐藏身份,同时不要走驿站,这封信关系到一员朝廷命官,以及我王家一家性命,懂吗?”
“是,老爷,小人在信在,小人亡信亡。”这名家仆点了点头。
王威摇了摇头,言道:“若是事有不利,你就算是死了也不可令这封信落在他们手上。”
“小人明白了。”
“去吧。”王威长长叹了口气。
待家仆去后,王威一直心惊肉跳,坐在椅上坐立不安。
“再喝!再喝!”一员身穿铠甲的武将喝得是鼎鼎大醉在太原留守府前被人拖上马车。
一上了马车,这位武牙郎将高君雅,既是坐直了身子,用手指往喉咙抠了一回,将食物酒水通通都吐在了车内。酒气一去,高君雅双目如刀,看着身后远去的太原留守府,露出一丝冷笑。车轱辘碾在石道上,晋阳城的夜晚十分宁静,尽管周边有几十名亲卫护卫着,但刚才从留守府赴宴完毕的高君雅,却感觉刚脱了虎穴一般,每一次踏入这留守府,仿佛都是一趟鸿门宴般。
指节轻敲在马车底部,高君雅置满车的臭气于不顾,想着自己的心思,自虎贲郎将潘长文战死于王须拔手中后,这太原郡的军权一下就旁落了。作为边郡要地,太原郡是有十八个鹰扬府,原先一直是由潘长文掌管的。眼下潘长文一死,本该军权为作为副手的武牙郎将高君雅所执,但据他所知十八个鹰扬郎将,已有三分之二都秘密投靠了李渊。
不仅如此,当初李渊平柴保昌,母端儿时,降其众,检其精锐万余为军,而这一次他又命李世民,刘文静,刘弘基,以防备突厥,讨伐李重九,刘武周为名义,募军上万,再加上秘密效忠于他的十几位鹰扬郎将,李渊现在直接掌控着超过三万的大军。而高君雅手上不过才几千人马,若是李渊造反只需一夜之间,整个太原郡就都是姓李的人。
现在郡丞王威已多次密信江都,言李渊悄悄招兵买马之事,而马邑郡丞李靖更是自锁上变,以自己的官身,来告李渊谋反。但是远在江都的隋炀帝却依旧至若寡闻般,对太原郡的事不闻不问。高君雅,王威对此密议多次,都却拿李渊一点办法也没有,二人每次只能相对无言以对,默默垂泪。
“陛下啊,陛下啊,李渊辜负圣恩,意图谋反,你知道了吗?你知道了吗?”
第两百零六章 筹谋
晋阳城城南校场。
新募的上万士卒杀声震天,这些士卒都是马邑,娄烦郡为刘武周破后,从北郡南逃的百姓。这些百姓素在边郡生活,民风彪悍,不少人当初都从征过突厥,所以稍微训练一下即可成为一支精兵。
李渊看完操练,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将台之上而下对身后的李世民,言道:“你练得一手好兵,我甚欣慰之。”
李世民笑着言道:“孩儿不敢擅专,莫非肇仁,弘基之助,孩儿焉能成功。”
李渊扬着马鞭敲了敲李世民的肩甲,言道:“擅练兵,不等于擅临阵,我观你士卒操练步伐,而疏远战阵,这是为何啊?战阵才是临敌之要。”
李世民肃然言道:“孩儿谨记。”
李渊问道:“那我考你武侯八陈,你通晓吗?”
李世民闻言言道:“孩儿不知。”
李渊言道:“黄帝兵法,共有四奇四正八阵。大将居中,八阵列于八方,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为名。武侯取此而作八阵,明白吗?”
李世民言道:“当初马隆伐凉州,作偏箱车,始作八阵,之后蜀汉武侯不过承袭罢了,实际说来八阵也没什么玄妙的。”
李渊听了言道:“小孩子莫放大言,诸葛武侯也是你敢嘲笑的?”
李世民正色言道:“大人在上,所谓八阵所依的,乃是当初井田之法。一田以四道分为九,八家环绕各取一田,而中间则为公田。如八阵也是如此,大将居中,而外分八阵,以方阵迎敌,取得也是一个井字,后人玄而玄之,以八卦之名作八阵牵强附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玄妙的地方。”
李渊听了摇了摇头,言道:“小儿辈大放阕词,那我问你你临敌,不以八阵而以什么?”
李世民言道:“孩儿以奇正制敌。”
李渊听了言道:“仔细说来,若不行今后出兵,我都不会以你为大将。”
李世民听了侃侃言道:“用兵当先正后奇,先仁义而后诡诈,古语有云,正兵受命于君,而奇兵受命于将。父亲以堂堂正正布阵迎敌,孩儿则以奇权变,这就是兵法上以正合,以奇胜。”
李渊听了缓缓点头,赞许地言道:“真乃我李家的千里驹!我四个儿子里,建成谋而无勇,元吉无谋无勇,元霸有勇无谋,唯独你智勇兼备,看来将来可以委以重任,替为父领军一方,独挡一面。”
李世民言道:“大人,元吉,元霸年纪还太小了,还可以教导,再说了,若是论领兵御将之才,三妹并不逊色于世民。”
李世民此言一出,李渊本是满脸喜色,但瞬间就是由晴转阴,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将袖袍一甩,言道:“还提这个不孝之女作甚?既然跑到西京,就一辈子不要给我回来。”
李世民笑了笑言道:“三妹虽自作主张,但既到了西京,也不算是私奔于我李家名节无损,再说她为冠军侯求情,不正也是一番有情有义吗?”
李渊听到这里,怒色微平言道:“她这性子也不知像谁,既出生阀阅之家,即必须知婚事不可以自己做主的道理,务以家门之兴为重,她再如何重情义也要当在家门之后。”
李渊说到这里定了定,言道:“眼下大事在即,你我切不可掉以轻心,万一事情泄漏,首先遭难的就是你在西京的大兄,三娘,元吉,还有柴绍。至于王威,高君雅二人,我看已是铁了心了,和我们不是一路,必须早日设法除掉,以免除后患。”
李世民言道:“大人,王威,高君雅皆是重臣,若是没有好的口实,不可以动他们。”
李渊点点头言道:“就推说他们勾结突厥罢了,至于其余太原的官员,能拉拢的就拉拢,不能拉拢,又不与我们为敌的,就好言相劝,不争在一时。还有仓城,武库都必须派心腹之人掌握,一旦聚义,可开仓库赈穷乏,以武库之兵械,立即用来装备军队。至于这新募之军中,你与肇仁,弘基,必须牢牢看紧,将领上可安排本家曲部充任,总之兵权一定要拿在手中。”
李世民言道:“那突厥,刘武周,李重九,李密如何呢?”
李渊双手负后,言道:“突厥乃是日后劲敌,现在不可与之争锋,我已上书降伏始毕可汗,想来无忧。突厥一去,刘武周自去。至于李重九。”
李渊提及这个名字,面上闪出一抹复杂的神色,言道:“派殷开山再去一趟,告诉他若是愿意,我们仍可以为翁婿。”
李世民言道:“以我的了解,李重九他应该不会答允,当初拒婚,又添是晋阳宫之事,恐怕不是谁可以忘得。”
李渊闻言长须微微抖动,言道:“不答允也无妨,我也不过是稳住他就是,难道还真的嫁一个女儿去。何况现在他势力还太弱,薛世雄,宋金刚,刘武周任何一人都可以制他,不足为虑。”
闻言李世民心底暗叹一声。
“至于蒲山公,倒是不易。”李渊面现几分为难之色。
李世民言道:“李密为赵郡李阀之后,眼下又有山东反王之助,其势很有可能问鼎天下。”
李渊言道:“不错,我起事之后,不惧朝廷,不惧任何人,所惧的只有突厥,李密二者。”
“眼下李密其部都在河北,若是一旦取河内而入关中,那我们取关中的计划就失败了,而李密若是不取关中,转而经营河北,山东,那么将来若是我取了关中,我们两家就是二分天下,重演前朝周齐争霸之事。所以唯一只有让李密去取河南,入东都,如此朝廷在西京的兵力,就不得出关东向救援东都,如此关中就空虚了,所以一定要让李密南下打东都。”
李世民言道:“大人,李密其鬼如滑,我看他不会如我们之意的。”
李渊笑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李密,我与李密当初在东都时多有交游,他自称五陵子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怎会不知道。”
“你就看我如何将他引至东都吧,而待他出兵南下的一日,就是我们晋阳举兵之时。”
第两百零七章 河北之势
大业十二年十一月,大雪洋洋洒洒覆盖而下,范阳县刚刚平复,李重九率领一千郡兵,两千番军驻扎于此,其余人马则返回飞狐县过冬。
原先范阳县全县人口三万余,仅次于易县,因为王须拔造反而败落,直到现在范阳县也只是稍稍从战乱中恢复了一些,全县人口勉强有两万左右。这还算好的,原先的上谷六县,现在也仅仅是飞狐,易县,范阳三地有所人烟,其余各县早就破败。
李重九前几日带着部下四面巡视了一番,所行百里之内,村村残破,只有一些往昔地方豪强的坞堡残存。这就是乱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李重九看着一幕,心道这当初强极一时的大隋吗,令四方臣服,万邦来朝的大隋吗?怎么是破落成这个样子。
李重九回到县中,却被告之县衙里来了两名远道来客,听说从武安郡来的。李重九听了立即前往客厅,收拾一方召见二人。
“蒲山公帐下记室祖君彦参见太守。”
“蒲山公帐下文学参军魏征参见太守。”
李重九听了连忙迎出门外,言道:“原来是祖兄,魏兄,快请入内,快请入内。”祖君彦,魏征皆是笑了笑。当下二人将披风上的雨雪一拂,当下入得屋内在炭火盆上前暖手。
祖君彦,魏征二人坐定之后,李重九连忙问道:“不知蒲山公身体康健否?我二叔康健否?单二爷康健否?”
魏征捏须笑而不语,祖君彦则呵呵笑了两声言道:“黄河以北的地界养人,几位都甚是康健,现在单将军,王将军,皆乃是我瓦岗寨猛将,并称为瓦岗五虎将。”
“哦?”下首的苏素开口问道,“既称是瓦岗五虎将,那么其他三人是?”
祖君彦点点头,言道:“其他三位,分别是白衣神箭王伯当,混世魔王程咬金,铁面判官牛进达,此五人并为大将,统帅内军骠骑。”
李重九恍然,现在秦琼,罗士信,裴行俨这时候还在张须陀麾下,不然瓦岗五虎就要改人了。一旁苏素当下不由又接着问道:“请恕我冒昧,何为内军骠骑?”
祖君彦笑了笑,言道:“无妨,蒲山公开黎阳仓募得青壮二十余万,之后蒲山公又从二十万中择精锐八千,为蒲山公营的内军,蒲山公常言此八千人可当百万。”
苏素听了笑道:“当年曹孟德平黄巾,检青壮为青州兵,蒲山公大有古人之风啊!”
魏征,祖君彦听了皆是大笑,祖君彦言道:“苏明府说笑。”
李重九双眼微眯,心道什么蒲山公营,李密这时候还没称魏王,就这么快开府建衙,作私人武装了。要知道在瓦岗军中单雄信,王君汉,徐世绩都是翟让的心腹部下,他另立一个蒲山公营显然是夺军权在手,要分庭抗争了。
不过李重九对翟让此人也没什么好感。而苏素却与二人相谈正欢,也是李重九军中都是粗人,读过书的没几个,而祖君彦,魏征二人一看就知是饱学之人,苏素谈兴也是很浓。
苏素笑了笑言道:“并非说笑,瓦岗军中有翟大当家,蒲山公这样的卓识之辈,又有瓦岗五虎之助,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啊。”
祖君彦看了魏征一眼,言道:“既苏明府如此说,我也不自谦了,自北渡黄河之后,蒲山公攻下黎阳仓,又自取武阳郡,汲郡之后,各方人才来投,黎阳李文相洹水张升、清河赵君德、平原郝孝德,武安郡清漳县县令牛汉先后归附。眼下我瓦岗军又得魏郡,武安郡,清河郡三郡,河北之地已有五郡在手了。”
“五郡!”李重九心道这半年来瓦岗军,居然能在河北攻下五郡,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历史上,李密是先取了河南,击败张须陀,再夺得河北五郡的,眼下因为自己一言之劝,倒是先在河北立下了根基。
但是与瓦岗军在河北得势不同,河北各路反王却是一片呜呼哀哉,高开道击败涿郡通守郭绚后,轻敌为杨义臣所败,余部现尽数归大将窦建德所有。张金称军被杨义臣击败,杨善会斩其头颅,其军尽数归附了窦建德。窦建德眼下据饶阳县勉强支撑。换句话说河北义军反隋事业已陷入了低潮,若是李密这时候乘机入河北,登高一呼,则是河北各方反王景从,三五年内安定河北,争霸天下。
要不要取河北现在只在李密一念之间,若是李密能定河北,那么李重九,就会和李密,窦建德联手击败李渊再说,至于最后天下鹿死谁手,就看天命了。李重九筹谋了许久,也总算到了这一步了。
祖君彦说了这么一大通,魏征一直没有开口,而是坐在那,暗中却在观察李重九,苏素二人。到了祖君彦将现在瓦岗军的情况介绍完毕以后,魏征这才言道:“听闻太守在草原上收服番人,自立为可汗,也是大为得势,只是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初与蒲山公之诺呢?”
李重九点点头,他当初与李密言,若瓦岗军入河北,他愿引一万草原铁骑南下为李密铺路,眼下李密是派魏征,祖君彦二人千里迢迢而来,是要李重九兑现诺言来了。
李重九仔细打量,看着历史上以人为镜的名臣,诤臣,眼下三十多岁,之前他是作为一名道士出家,后为武阳郡郡丞元宝藏征辟为书记,后说服他的主子,献了整个武阳郡,投靠了李密,在历史上李密降唐后,魏征也跟着降唐,但不被重用,之后为窦建德所俘,遂又降伏窦建德,充作中书舍人。窦建德失败后,魏征就投靠了李建成,玄武门之变后,又投靠了李世民,最后青云直上。
若是放之现在,魏征有一张履历表放在CEO李重九的桌前,李重九肯定是要叹服,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魏征正恰恰诠释了找工作不必上智联招聘。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听说魏兄曾为黄冠?”
魏征讶然,当下言道:“没想到太守也有耳闻,在下出身卑微,让太守见笑了。”
李重九当然不会说这是穿越者的本事,当下言道:“如此说,让张子房置于何地啊,不瞒魏兄,我几年前,我也在少林寺出过家。”
魏征听了顿时拍腿,笑着言道:“原来如此,李兄也有如此一番经历。你我可算是分出释道两派了。”
此言一出二者关系迅速为拉近,这也算是商人在商场上与人套近乎的本能。见魏征放下矜持后,李重九笑了笑,言道:“你我也算是有缘了,我早有意南下,但是你也看到了,王须拔,宋金刚阻拦在路上,我进退不得。不知蒲山公眼下可知河北之势否?”
魏征听了言道:“正要洗耳恭听。”
李重九言道:“眼下河北局势纷乱,但若是述其条理,大概有三分,首先是官军,官兵有杨义臣,薛世雄之流手握重兵,而地方还有杨善会,王琮等能臣守之,势力仍十分强大。”
“其次就是反王窦建德,王须拔,高开道,势力次之。最末就是我与罗艺如此原先隋将,叛隋自立的,势力最末。”
魏征听了点点头,李重九言道:“若是我是调兵南下相助蒲山公,那么其地必然周边诸强窥视,况且我铁骑上万,番军虽是骁勇,但也是善变,每日日吃马嚼所费堆积成山,纵然南下,恐怕蒲山公虽有黎阳仓可供给我大军吃食,但又去哪里给马弄牧草呢。”
祖君彦连忙言道:“太守说的虽也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总是答应过的事,岂可出尔反尔。”
祖君彦刚刚开口,魏征咳嗽一声,打断了对方言道:“太守不必担忧,不久前窦建德已献书,愿奉我瓦岗军为首,甘愿依附其后。”
“不仅是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人也是愿投效蒲山公。”祖君彦开口言道。
朱粲?李重九双眼一眯,心道李密也真是来者不拒,连这等人渣也收。李重九言道:“祖兄,魏兄,不要误会,我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我不是不想南下,而是想请蒲山公北上!”
“北上?”祖君彦,魏征对望了一眼。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眼下高士达,张金称先后败死于杨义臣之手,河北义军现在是群龙无首。”
说到这里,李重九顿了顿,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窦建德,就是乘着这二人身死之机,收容了二人残部,最后一举跃居河北义军的总瓢把子,最后席卷了河北。而反观李重九不是,不想打这二人主意,但是无奈他一声望不足,二来自己是出身官军,两边不是一个系统的,这群流贼无论如何也不会投效他。
说到这里李重九言道:“所以我想请蒲山公以主力北上,会合河北群豪,与杨义臣决战,一战而定河北,若蒲山公愿意北上,我愿出兵充作前锋。”
第两百零八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蒲山公营北上?”魏征,祖君彦二人犹自在沉思之中。这方略不敢保证李密是否会听从,但是足见李重九确实并非不想南下。瓦岗军北上,事关战略方向,不能凭李重九一言决断。
魏征捏须想了一番,言道:“我尚不敢为蒲山公答允,不过太守之言,我等必会转告蒲山公。”
祖君彦言道:“确实如太守所言,现在正是我瓦岗夺取河北的大好良机,请太守静待回音。”
见与二人达成共识,李重九也不再说什么,当下在县衙里设宴,与苏素一起招待二人。这二人皆是当今俊杰,祖君彦说话虽不十分利索,但却是风采斐然,李密的文书都是由他所草拟的。而魏征则是能言善辩,无论是治国之道,以及天下形势的见地,每一句说出来,都是令李重九,苏素耳目一新。
真是人才难得,李密果真有识人之能,更有聚贤之才,这点换作翟让这个大老粗,祖君彦,魏征这样的人杰,就算勉强为翟让所用,二人恐怕也是尸位素餐,不肯尽力。
李重九,苏素二人不由对望一眼,心道果真李密手下是人才济济,随便出来两人,苍头军上下已是无人可及。更不用说瓦岗五虎将,还有徐世绩。若不是顾及瓦岗寨势大,苏素说不准要强留下这二人为苍头军效力了。
好生接待一日,次日李重九,苏素送走这二人南返之后。李重九,苏素二人,以及近百名亲卫,冒着漫天飞雪,踏雪而归。
二人的皮袄上皆覆了白白一层的雪粉,苏素向李重九问道:“小九,你是否真要投李密?李密日后不会是第二个李渊吧。”
李重九闻言笑了笑,言道:“李密是不是李渊,我不知,但是他乃是眼下天下之中,最有希望取杨广而代之的人物,用过去的话说,现在李密是最有希望能登上帝位之人!”
苏素听了一愣,言道:“小九,眼下虽天子无道,但朝廷仍是势大,连高士达,张金称,格谦都败了,你却是对推翻朝廷十分乐观,再说瓦岗寨之中,现在也是翟大当家说得算话吧。”
李重九笑了笑,心知自己的见识有几分超前,现在天下的局势,若比之秦汉,也不过是刘项乍起之时。众反王起事还是为了个人生计,不得不行此冒险一搏。正如李重九一心想着如何不让李渊夺取天下,而这时候苏素以及大部分人的想法,则是如何推翻眼下龙庭上的无道昏君。
“四叔,若没有蒲山公,翟大当家只知苟全性命,辗转于运河两岸,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没有李密对他提出争雄天下这四字,翟让对于天下,也只是想想而已。而现在李密入瓦岗寨仅一年,瓦岗寨拥兵二十多万,又据黎阳仓,钱粮无忧,现在已成为了天下势力最强的反王。”
“我看再是不久,翟让这大当家的位置也是坐不住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让贤了。”
苏素听了点点头,言道:‘确实如此,你说若是一旦有一日推翻了这昏君,李密会成为天下之主?’
李重九笑着言道:“我只是说目前看来确实如此,李密出身阀阅之家,不愁没有世家的支持。他又是读书人,少时牛角挂书,得到杨素的赏识,终而名满天下,那个读书人不为之敬仰。而当初杨玄感作乱,他又因此联络上河北豪杰。李密有这三者的支持,就是他将来图谋大业的势所在,一般人若想违抗,就是螳臂当车。”
“势?”苏素不由问道。
李重九点了点头言道:“不错,正是势,无论是争天下,亦或者在乱世之中,就必须识势,再顺势而为,懂得大势所归,决不可逆势而为。”
苏素露出深思的神色。
李重九举起马鞭朝雪花之中一扬,言道:“四叔,这说来玄妙,实际上也没有特殊之处,譬如这雪花,夏去冬来而生,冬去春来而化。万物生长皆有其势,若要夏日看雪,这就是逆势所为,事倍而功半。”
“而所谓大势,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众生寥寥,大多数人不过随波逐流之辈,但是这天下总有几人得天独厚,如李密一般,作事时就真如天地同力一般,只是一年攻取河北五郡,四方景从,朝廷旧吏如元宝藏,魏征,祖君彦,牛汉不战而降,反王如李文相,张升,赵君德,郝孝德等纷纷来投。”
“而反观我们区区一个上谷郡都打得如此吃力,难道真是我李重九不如李密,将士不如他勇猛,用兵智谋样样不如他,并非如此,说到底而是我势不如他。”
苏素听李重九这么说,当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将马鞭折在手中,言道:“小九,你的话真是如醍醐灌顶,那么这么说李密就是现在这天下势最强的人?”
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当然不是,李密最多不过排到第三罢了。”
苏素言道:“小九,你这说什么,你方才还说李密乃是现在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重九笑了笑,没有卖关子直接言道:“四叔,我没有说错,势最强的,当然还是要论当今天子,可是他眼下已经昏聩,不复登基时,何况现在天下反王气候已成,他再想平定也已是无力。”
苏素点了点头,言道:“那第二呢?我想到是谁能够屈于天子之下,李密之上。”
李重九看着远方默然良久,言道:“除了李渊还有何人,当然这还是只算中原,不算草原上突厥的情况下。”
苏素听到这里默然,两人并骑而行了好一阵。苏素数次看李重九的神色,见他一直默然,言道:“我现在方知道你为何当初有意与李渊亲近了,原来你如此看好李渊。”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当初的婚事我确实也有年少意气冲动的地方,或许应当面探探李渊的口风才是。看来是我自视太高了。”
苏素听了,怒道:“小九,你说什么,此事纯是错在李渊。不错,当年求亲时,我和你爹对这婚事能成都不太抱有信心,毕竟李家乃是世家门阀,他看不上我们,拒绝我们也无话可说。你爹说了,就算拒婚有所怨恨,也是大不了日后我们发达了,再让李家瞧瞧我们脸色罢了。”
“但是李渊呢?这算什么,不肯将三娘嫁给你,却拿自己另一个庶出女儿来充数。他以为这是施舍我们吗?”
苏素说着胡子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十分气极。李重九神色一醒,言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提这个作什么,晋阳宫上我与李渊已是恩断义绝。但平心而论,若是一旦李密南下攻打东都,李渊再从晋阳起事,那么一旦他直入关中,凭着他李家在陇西经营多年的深厚底蕴,以及世家门阀支持,他日李渊夺取天下的希望最大。”
苏素不明问道:“为何李密若是攻打东都,李渊则可乘势夺取关中?”
李重九言道:“东都才是京都,天下河运之所在,人口税赋集中之地,朝廷断然不会让他有失。若是李密一旦南下攻打东都,那么朝廷必定会从四面调兵,来援东都,不让李密得手。如此必然从关中抽兵,如此关中就空虚了,李渊则可以乘势由晋阳,至河东,入关中,效仿当年刘邦故事。”
苏素惊道:“这我听说过,先入关中者为王。”
“不错,正是先入关中者为王,”李重九点点头,言道,“李渊若据关中,退则要闭关自守,旁观天下群雄争锋,进则可顺水直下,再破东都如反掌观纹。”
苏素听了顿时不寒而栗,猝然他言道:“原来小九你一心说服蒲山公去河北,与杨义臣决战,而不争河南,为的就是不让李渊,乘关中空虚而南下。”
李重九顿了顿,言道:“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但眼下确实也是进取河北最好时机,若李密听我之言,最差也是退居河北,山东,与李渊二分天下,重演河北与关中之争。只是我想,李密应该不会听我的。”
苏素听了言道:“小九,你早将利害关系与魏征,祖君彦二人说得清楚了,我想蒲山公如此智谋出众的人,必然会明白你其中的道理。”
李重九笑了笑,附和着言道:“希望如四叔你所说。”其实在李重九心底,去想他虽早就将前后利害关系分析得通通透透,并以穿越者神神叨叨的本事,在李密心中种下了深深的种子。但是毕竟,对于李密这样的世家子弟而言,要南下攻取东都,争名与朝的诱惑更大,这毕竟也是历史上李密的走势所在。
他眼下所为,让的是李密提前收取了河北五郡,否则早这时,李密已是击败张须陀,夺兴洛仓了。他所为的一切,令李密比历史上进攻东都的时间,已是拖延了半年多。
第两百零九章 变局
北地天色阴沉,风似怒吼。
蓟县的高厚的城墙之下,黄色的燕字大旗极目是如山如海,大旗之下,人头攒动。无数穿着破衣,扎着黄巾的兵卒,齐齐抬起头注视向城头。
“破!”
“破!”
无数兵戈举起,在众人的目光交汇之处,巨大的石弹,划破了天空。
轰!轰!
城墙被撼动,摇摇欲坠,一阵灰色烟尘窜起,而城下万千兵卒的欢呼声,声震万里!
南城之下,十几架投石机一起发力,机括响动,木臂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炮梢从木架上笔直弹起,巨大的石弹从空中呼啸而过,轰地一声,砸在了高墙之上。城墙上犹自晃动了一下,而石弹的碎片飞快的向四面溅射。城墙上的一名守军运气不好,直接被碎石贯脑,毙命在城墙之上。
漫天王王须拔雄立在高台上,在他身后将士一列一列,排列到远方的山脚,纵目眺望平原上都是他的大军。大丈夫有生之年,能手提百万兵也是不枉此生,王须拔见此一幕顿时踌躇满志,倏地拔剑一起,仰天一划!
咚咚咚!
战鼓擂动,金戈舞起。城墙下填充战壕的数千老弱残军死伤已半,不过却给王须拔铺出了一条路,直通城墙之上。在黄色的燕字大旗之下,无数大汉喝了一碗送行酒后,呛地一声,将手底的瓷碗砸了个粉碎,之后举起手中的钢刀,如波浪一般向城墙上涌起。三军整动,将士们一去不回,顿时犹如滔天骇浪般朝城下涌去。
城上守军开始反击。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巨橹的隋军将士,铁甲森然,头兜下目光全是冰冷一片,看着城下犹如蚂蚁附城的贼军将士。
投石,弓箭,滚油不要钱般从城上砸下,守军的反击十分猛烈。特别是守军守城的投石车,与攻城一方的投石车对轰,每一颗巨石落下,地上都是一片尘埃卷起,接着石下鲜血就满满渗出。对于密密麻麻转不开身的攻城将士,在石弹的攻击下只能是血肉横铺。
不够!还是不够!王须拔舞着剑,不断令自己的儿郎上前攻城。
一将功成万骨枯,攻不下蓟县,十数万大军过冬的粮食,从何而来。
攻不下蓟县,城中的无数征辽的兵器甲仗,岂非束之高阁。
“打下蓟县,人人吃肉!”王须拔拔剑大吼,顿时三军将士动了起来,寒彻的冷风没有冻住士卒们的手脚,他们将包头的头巾一丢,奋勇冲上城墙。
王须拔眯着眼睛,按着剑来回走动。他起事已两年半了,那些隋朝投降的官吏们奉承他是奋起于布衣,不错,一个放牛娃,到今日手握十几万大军,大丈夫还有什么所求的。
王须拔用剑柄顶一顶头盔,视线陡然拔高,他盯着城墙之上,铅云低垂的天空想到,现在高士达,张金称已死,眼下河北反王之中,仅剩我一人,此人他若不站出身来登高一呼,还有何人可以取代之。但要招揽部下,就要有粮,没有粮草兵甲,别人凭什么投你。
但是能攻下蓟县,即不一样了,可凭其粮草兵器,招募得十几万精兵,到时席卷河北之地,易如反掌。那时候李密又算得什么,若有一日,我能成为皇帝,一来为了自己,二来为了出人头地,三来也是为了以后老百姓不再过苦日子,不受贪官污吏的压迫,就算是一个放牛娃也能娶得老婆。
“杀啊,杀啊,儿郎们。敲起我们的鼓来!”王须拔再次拔剑大喊,中军四面的鼓手也是应着景,将手里的鼓擂得更卖力一些。四面的喊杀声以及鼓声早就令他听不到什么了。
呼!
城里一块巨石被高高的凌空抛起,犹如用手丢掷了一般。王须拔看着这巨石却是一愣,额头上的黑影突然越来越大。王须拔顿时间似明白了什么,顿时拔腿就跑。
轰!
巨石落地,中军将台轰然倒塌。
大业十二年,十二月。
此刻虽是冬季,但扬州之地养人,尽管细雪纷飞,但却没有北方苦寒之味。在扬州行宫之内,御花园里花园里匠人,早早就将用彩绸剪得花卉,插在树枝之上,以做出冬季上百花兴盛之状,将整个御花园装点的格外绮丽。
虞世基手拿奏折,从满布的羽林将士的回廊上走过,远远地就看见,隋炀帝杨广正穿着一身名黄色的龙袍,在行宫之中,对水临渊,拿着鱼竿垂钓。
一旁太监悄悄与虞世基私语,言道:“今日陛下看了薛世雄,杨义臣送来的奏折之后,龙颜大悦,这不气色好了许多,还破例多吃了一碗玉梨粥,现在晒了半个时辰日头。一会你多捡些高兴的事多与陛下说说。”
“多谢刘公公。”
虞世基道过谢后,当下二人不再说话,转过一角门,侍卫查看过身份后,当下虞世基默默走到了杨广身后,对着杨广叩拜低声言道:“拜见陛下。”
杨广左右早通了地龙,故而暖烘烘,一点也不寒冷。杨广将鱼竿一收,笑着言道:“虞卿快坐过来,说得再轻声,朕的鱼也给你惊走了。你说朕要怎么罚你啊?”
虞世基装作委屈地言道:“陛下无论如何责罚,微臣都领受是了,不是言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么?”
杨广哈哈一笑,言道:“就你会说好听的,朕今日精神很好,许久不见太阳了,来钓钓鱼,也算悠然自得。虞卿你懂得如何钓鱼吗?”
虞世基叩首言道:“陛下,与垂钓之道,臣略知一二,不甚精通,但听闻姜子牙,严子陵都是垂钓的高手。”
杨广对虞世基这不动声色的马屁十分满意,拿着手边的奏折,敲了敲虞世基头顶的进贤冠,言道:“就你会说话,你也看了奏折,杨卿,薛卿在北边办得极好,朕心甚慰,眼下河北几个反王都被剿灭了,剩余的不足为患,你说要如何好好奖一奖有功之臣?”
虞世基看一眼杨广身边的奏折,心底有数,事实上他正为此事而来,早有人出重金,给他早早打了招呼,要他在御前说上一两句话。
虞世基自是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职业素养,言道:“杨义臣先后剪灭了格谦,张金称,高士达,此不可不重赏。现在河北周边盗贼都是小股势力,虽多但终不能成气候,不必担忧,杨义臣几尽剿除盗贼,长期在京城之外拥有重兵,很不合适,却不得不防。”
杨广双手负后,当下杨玄感,斛斯政谋反之事,顿时浮在眼前。杨广深以为然地言道:“虞卿倒是替朕想得周到,那虞卿你看怎么办?”
“陛下,臣以为可解除杨义臣军权,回朝加封,再着一员大将统领河北全军继续剿灭残匪。”
杨广点了点头,言道:“甚好,如此既全了我们君臣之义,又免了朕的心头之忧,那你替我拟旨,拜为杨义臣礼部尚书,回朝加封,再着左卫将军段达替杨义臣,剿灭河北残匪。”
“是,陛下。”虞世基暗中露出喜色。
范阳县正是大雪覆盖,现在李重九的大军正屯扎在上谷,雁门两郡过冬。李重九在厉兵秣马时,也将近来各方面的情报汇总,谋划下一步的打算。
王须拔率十几万大军北上攻打涿郡夺粮过冬。结果在涿郡的高墙坚城,以及薛世雄的死守之下,王须拔不慎中石而亡。之后大军退回,而外号为历山飞的大将魏刀儿,接替王须拔掌管全军,暂时于深泽休整。
得知此事时,李重九心道至此大业十一年起,呼啸在河北的三大反王,高士达,张金称,王须拔尽数战死。而此三人战死之后,河北义军可就是真的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之后李重九听闻杨义臣走后,隋炀帝命段达,接替杨义臣军权。段达不过是有勇无谋之将,之前率领官兵多次与起义军交战,皆是大败,被人义军上下称为段姥。因为他作战不利,这才被杨义臣接替了军权。现在段达重新上位,李重九心想河北那些义军眼下肯定是大放鞭炮,拍手称快了。
这两则消息合在一起看,就是河北官军,以及反王旧有格局皆是打乱。高士达,张金称,王须拔三人虽死,但是这三人剩下的部众还有二三十万,隋炀帝若是就此以为高枕无忧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李重九琢磨着现在河北三大反王皆死,群龙无首,杨义臣被夺职,换了个无能的段达。这正是李密,北上夺取河北大好时机。正机会真可谓是上天授予的,过时不取,李密就错失良机了。不过李重九猜李密现在按兵不动,估计也是在南下还是北上之间由于不决。
李重九现在也懒得提醒李密什么了,这是上天授予的,过时不取必受其害。与其如此,李重九倒不如自己乘机吸纳,自己吞并河北义军余部,壮大势力。王须拔新死,现在魏刀儿成为新主,在此变动之时,宋金刚对新主态度如何,这就是李重九现在所关心的。
注一:新唐书窦建德传,上谷贼王须拔自号“漫天王”,以兵略幽州,战死。其下魏刀儿号“历山飞”,壁深泽,众十万。建德以计袭取之,并有其地。
第两百一十章 强援
李重九想到对于宋金刚动手,统一上谷郡之事,眼下论战场上的势力,自己并无打败宋金刚的能力,既战不能赢,就只能用计取。
数月河北巨变,薛世雄破了高开道,高谈圣,王须拔,杨义臣现在又大破张金称,高士达。而窦建德作为原先高士达军中的司马,这时却收容残兵,先是出其不意攻下了饶阳,有了根据之地,让士卒修养生息。之后窦建德一反反王乱贼,攻下城池后杀戮朝廷官员以及士人的习惯,礼遇饶阳县令宋正本,令其作为自己的谋主。窦建德因此渐渐赢得了朝廷官吏的支持。
接着就在不久前,李重九闻之窦建德,收容溃军,收敛了那些投降杨义臣后,反而被隋军背信所杀俘虏的尸体,好生安葬。之后窦建德自称将军,为高士达发丧,全军缟素,不过一个月,窦建德已聚有五六万之众,过万劲卒。用朝廷的话来说,就是贼势复大。
那么现在窦建德下一步的目标何在,李重九记得如果依照历史上的路线,窦建德取势之后,就是要吞并王须拔死后的队伍,所以他眼下与自己是绝对有一致目标的。
两边有共同的利益,但是否和可以合作,就是李重九要考虑的了。历史上窦建德是夺取了河北的一代枭雄,乃是李密之后,天下义军之中,唯一有可能与李渊一较长短的人物。若是李重九将来要夺取河北,与窦建德势必要有一场血战。
两边这次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今日的同盟,明日可能反掌为敌人,或许窦建德在心底也将自己视作劲敌也有可能。当然两边最佳就是,一并先消灭了魏刀儿之部,李重九可吞并上谷全郡,而窦建德好处自也是不小。但如何能与窦建德搭上线呢,李重九想到了赵万三,当下命人将他请来书房来。
赵万三一袭官服,走进了书房内,向李重九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参见之礼。
李重九示意对方坐下,赵万三当下言道:“禀告太守,眼下范阳内局势已是稳定,之前受王须拔之乱,范阳县内豪族多有逃逸,卑职已是努力请他们返回范阳,现在已一两家豪族答允了。”
李重九笑道:“眼下百事繁忙,赞府兼任范阳,飞狐两县之事,却处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能吏。”
赵万三得夸奖十分喜悦,拱手言道:“多谢太守称赞,这都是卑职应当作的事,现在在范阳里新募的一千郡兵,高都尉也已是训练了一个月。因为承诺每个月一斗米的军粮,范阳内报名的百姓十分踊跃,故而也算挑了一批不错的健卒。”
李重九听了心底有数,一斗米是十二斤多,按照现在的米价差不多三四十个钱。在这个时代一个成年男子若想吃好,最少要两斗米,而半斗米,差不多够家里妻儿,熬粥吃上半个月了,若配上点野菜,榆钱什么的,勉强够养活一家两三口的老小。何况入了军营自己是肯定能吃饱肚子的,这对于生活在战乱之中的百姓而言,简直是一个美差。
不过对李重九而言,现在整个上谷郡也不过两千郡兵常备,并非是他不想扩军,实在是粮草不足。这一万草原铁骑南下,每日日吃马嚼的所消耗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两千郡兵已是上谷郡极限。但是即便加上这两千郡兵,李重九依旧没有攻下易县,击败宋金刚的把握。
李重九当下言道:“赞府干事得力,我是知道的,这次请你来,却是问一件事,当初我去赵庄时,记得赞府似乎与窦建德有旧是吗?”
赵万三听了立即站起身来,额头上渗出汗来,惶恐地言道:“回禀太守,以往窦公却是对我赵某有大恩,但出仕太守之后,卑职一心忠于太守之事,已与窦公再无往来交往了。”
李重九摆了摆手,言道:“无妨,赞府坐下说话。”
赵万三在胡椅上屁股墩挨了半边坐下。李重九言道:“赞府不要在意,我找你来,正是为了窦建德之事,你与他如何熟识的?”
赵万三当下言道:“不敢有瞒太守,我与窦公相识是,天子一征辽东的时候,那时我与摸羊公,也就是孙安祖孙兄本是要一同赴辽的。孙兄骁勇过人,县令有意重用,但这时孙兄家里刚刚发过水,妻子饿死了。孙兄遂向县令求情,免了他的兵役。县令反是要鞭打孙兄,我们几人都是看不过,与孙兄一并就将县令杀了。”
“之后我们一路逃亡,幸有窦公相救,所以才免遭一死,之后孙兄要往高鸡泊落草为寇。而我担心家人就是偷偷返回了赵家堡,官府也没有通缉我。过了几年,原族长病死,我就成了赵家的族长。”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赞府,你看窦建德此人如何?”
赵万三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言道:“太守,窦公乃是我见过最重义气之人,当年我等杀官都是杀头的干系,窦建德与孙兄和我,也没多大的交情,也肯冒死相助,纯粹是为了一个义字。几年前他父亲病故,不论乡里,还是河北豪杰尽数前来送葬,有几千人之多,众人送赠其的钱财,他一概不收。如此重义轻财的好汉子,赵万三如何不佩服。”
“李重九点了点头,从赵万三的推崇中,他对窦建德的了解已是有了个大概。这样的人并不好打交道,也很好打交道,成与不成就是在他一语之间。若换作以往李重九贸然请窦建德出兵,被拒绝几率十有八九。但熟知历史后,李重九却恰恰知道窦建德现在心事的所在,两边十有八九会是一拍即合。
当下李重九言道:“眼下我军欲胜宋金刚,但是战事不利,暂坐困于上谷之地,需向外寻求强援,我意欲和窦建德共伐魏刀儿,赞府可愿意为我出面奔走。”
赵万三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李重九见赵万三神色,知道他不愿意为了公事而废了私交,这事倒是叫他两下为难了。
不过赵万三仍是言道:“既然是太守有命,卑职就替太守奔走一趟,我想太守与窦公都是当今英雄,必能共成大业。”
第两百一十一章 拉拢
五日之后,赵万三带着十几骑冒着风雪,从饶阳县返回。李重九听得赵万三出使窦建德回来的消息,立即停止与高楚,尉迟敬德一并操练新兵,策马急忙返回了县衙。
“太守,太守,请恕卑职办事不力。”赵万三低下头向李重九复命。
见赵万三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李重九仔细一看,但见对方脸上却有一道鞭痕。李重九当下问道:“这鞭痕是何人所作?”
赵万三见李重九不问事情成败,都是问及自己脸上伤痕,当下十分感动,言道:“太守,唉,是……是窦建德麾下大将苏定方打的。”
李重九轻哼一声言道:“窦建德不答允也就罢了,还要折辱我的部下,此仇我记下了,你将事情一五一十给我道来。”
赵万三也是颜面无光的样子,当忙言道:“太守莫怪,或许是此事也是有卑职不周全的地方。”
李重九言道:“无妨,直说就是。”
赵万三当下言道:“那日卑职奉太守之令,拿着书信离了范阳后,卑职不敢怠慢,即来到饶阳县去县衙求见窦建德。我本向门子禀告此事,又言了我的身份,心道无论是公事,还是私谊,窦建德必会立即召见。哪知道我在门外侯了一日,也不得见,到了晚上只有打法去外安置。”
李重九心道这窦建德分明就不想见了。
“那日我还道窦建德可能军务繁忙,不及见我,于是也只能等下,谁知却是一连足足等了三日。卑职着急了,想到太守还等着我的回信,如何可以迟得返回,让太守担心。当下卑职心下一横就耐不住了硬闯县衙。最后门子吃不住通报后,窦建德才见了。哪知见了后,这……这厮竟然翻脸不认人,一点私情也不念,连声赵兄也不叫,只当没见过我这人般,只是问我何事上门?”
赵万三说到这里,脸上通红,显然记得那日之事十分生气。
“也是有人一朝得位,就忘了以往兄弟,这样人我几十年来也没少见。他今时今日身份不一样,那及得当初大家都是泥腿子时那般称兄道弟的交情。我见一旁还有他手下几十名大将谋臣在场,心道给他留几分面子,也不发作,日后只当作没这个兄弟就是了。”
“于是我将太守的信给他,他这小子哪里识得字,于是就由旁人念了。念后岂知这小子居然说我们不自量力,也妄想与他同盟,又辱骂太守,其言十分难听。我哪里忍得住就辩了几句,谁知这厮一言不合就说将这老狗杀了。亏得那日高雅贤也在,他念及我们以往几分旧情,向窦建德求情,这才饶我一命。但是,但是最后这厮让那苏定方,直拿了鞭子赶我,一路追出了衙门,于是我就被抽了几十鞭打了出来。”
李重九听后沉默不语,言道:“赞府,此事恐怕有蹊跷。”
“太守明鉴,我也是如此想到,”赵万三当下言道,“我那日挨了鞭子后气苦,心道我以往就那次他派女儿来要我率赵庄弟兄投靠,我没答应,难道就因此记恨上了。我想若因为私情误了太守大事,我负荆请罪,怎么也要把太守差事办好了。直到晚上高雅贤前来探望我时,一不小心露出了口风,原来窦建德与魏刀儿,早已是暗中往来,两家已是通了消息,要结为同盟。”
李重九听闻后顿时也有几分错愕。
“高雅贤言,我们与宋金刚交战之事,他们也有听闻,既然我们与燕国为敌,那么窦建德身为燕国同盟,就决不可帮我们。他当时还劝我早点从太守这脱身,说上谷这没有什么出息,还是另谋出路。卑职听了没有答允,就第二日回来禀告太守。”
李重九听完赵万三的叙述之后,心道难道历史上的走向出现了偏差,窦建德不仅如历史上没有攻打魏刀儿,反而与他联合。没有历史可凭,如此他作为穿越者作大依持也就少了几分。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赞府一片忠心,此次出使打探了窦军的内幕底细,倒是大有收获,真是辛苦了。”
赵万三汗颜的言道:“未能替太守说得两家同盟,卑职心底有愧才是。”
“无妨。”李重九当下令人送几瓶上好金创药给赵万三,赵万三这才告退。李重九将赵万三送出门时,出声问道:“赞府,你说当日窦建德不需同盟时,都辱骂了我什么?”
“这。”赵万三面露难色。
“直言无妨,一字都不能缺。”
“是,太守,窦建德说太守乃是朝廷走狗出身,官贼自古不两立。他当年饱受朝廷官吏刁难,不得不到处流亡,故而深恨这帮朝廷鹰犬,所以他要肯与太守同盟,此事根本不可能,他还说……”
赵万三说得很慢,并一直观察李重九脸色,生怕言辞之中触怒了他,哪里知李重九听到朝廷鹰犬这四字时却是目光一闪,顿时露出笑意。
赵万三当下不明所以,李重九笑着言道:“赞府下去休息吧,此事我已有定计。”
赵万三走后,一名官吏快步前来言道:“太守,林当锋林掌柜亲自运送粮草来了。”
李重九听后大喜,当下出了衙门,只见天空仍下着小雪。李重九策马来到粮仓之处,现在粮仓外头停了是一溜的马车。在守兵看护下,几十名壮汉正从车上卸下一一重重的粮袋,搬入粮仓之中。而林当锋正与几名帐房伙计,在马车边清点着粮米。
李重九见了这一个个沉甸甸的粮袋,快步走到林当锋面前,言道:“林掌柜真莫过于及时雨啊!”
林当锋当即行礼言道:“太守言重了,凭我们这交情说这话就见外了。”
当下二人哈哈一笑,当晚李重九在官衙内为林当锋接风。李重九与林当锋一人一席,主次而坐,两人面前皆是一大碗羊肉汤面。
李重九笑着对林当锋,言道:“林掌柜平日是钟鸣鼎食惯了,我这只有一碗羊肉汤饼,实在不成敬意。”
林当锋放下筷子,笑着言道:“都是商贾出身,什么钟鸣鼎食,那是士族子弟朝廷官员才有的排场,行商的时候几百里地奔波,能有一碗热食吃已是烧香拜佛。”
李重九言道:“林掌柜,我大军缺粮已久,你冒雪送来这三千石粮食对于我而言不抑于雪中送炭,此情我记在心底。”
林当锋哈哈一笑,言道:“太守说什么呢,当初突厥突袭雁门,若非李大当家连夜一家一家地敲开我们房门,苦口婆心劝我们这十几家商会离开雁门暂避。眼下我等早就被突厥人拿到草原上去,作肥羊了。而世人都视我商贾乃贱鄙,但太守父子待我们却是十分优厚。说句体己话,我心觉得太守受信重诺,行事颇有商人之范。”
李重九笑了笑,心想自己上辈子可是从商十年,也算在社会上一番经历,将自己学校里的愤青气洗去了不少,也算将不少东西学以致用了。
李重九言道:“我父子二人都是镖局出身,算是半个武人也算是半个商人。这人决不可忘了本分。”
林当锋见李重九如此重视商人,当下是大喜,以往商贾之徒,被朝廷一直打压,重重歧视对待。就算是暂时富甲一方了,也不过是当官们暂时圈养的肥羊,随便找一个理由,都能将商人杀了,之后将商人家产中饱私囊。故而成功商贾,有权才能有钱,二者缺一不可,林当锋早早看重这一点,当初从河东至雁门一路时,他与众商人们见识了李重九的应对,所以早早将注压在他身上。他相信现在的付出,将来李重九必能十倍回报于他。
二人皆是将羊肉汤面吃得碗底朝天,当下林当锋不动声色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放在李重九身前,言道:“太守,你命在下办的事,在下已是极力去办了,请你过目。”
李重九听了,当下将林当锋信纸拿过凑在油灯下,仔细看了一下,之后言道:“此几人都可靠吗?”
林当锋言道:“绝对可靠,都已写了效忠书在我这里。他们中有人赌博欠钱,有人是为我所收买,还有人是曾经受过我的恩情,眼下是报恩。还有几个都是闲散之人。现在他们都已答允我,在宋金刚军中为太守的眼线,至于联络不用担心,我在易县有间皮铺子,所有牵头都可通过皮铺子往来掩护。而皮铺子的伙计也都是信得过的。”
“唯一只是,我的势力不在易县,在易县比我们林家大的商家还有七八家,所以威望有限,能听我拉拢的,都是官职不甚高,而且都不是宋金刚的心腹,官职最高不过队正,还有一人为守仓令官,另一人则为功曹下的一个帐房。还有一人倒是宋金刚牙将,待我们的态度倒是模棱两可,但是几日前王须拔一死的消息传出后,此人才暗暗倾向我们,在下想在加一把力,或许可以将对方拉拢向我方。”
第两百一十二章 反间计
听闻林当锋说,宋金刚的一员牙将名叫赵雀儿,对己方的态度模棱两可之后。当下李重九用指敲着桌,问道:“那赵雀儿与宋金刚关系如何?”
林当锋想了下言道:“这倒是不知,不过可以去查,对了,赵雀儿好像原先是王须拔从老营中带出来的,而眼下易县大部分将领都是宋金刚一手提拔,所以此人并非是宋金刚的心腹。”
李重九言道:“这么说此人,可是视作当初王须拔派来监视宋金刚的人,难怪王须拔一死,他才有投靠我们的打算,看来宋金刚可能有自立之心。”
林当锋言道:“太守,让在下试试,无论用何种代价,也要将此人策反过来。”
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现在如此,反而适得其反,此时不要迫得太急,如此只会让他自高身价,反而更加犹豫,你要让他主动投靠我们。”
林当锋听了,不知如何令此人主动投靠,当下问道:“还请太守示下。”
李重九沉思一番道:“宋金刚的军中,还有无其他王须拔的亲信将领?”
林当锋想了一下当下言道:“有,但不多,除了赵雀儿,还有一名姓樊的校尉。”
“此人与宋金刚关系如何?”
“甚差,连兵卒间都听闻,此人与宋金刚貌合神离,故而宋金刚打法他作了一个闲职,不掌军权。”
李重九笑道:“士卒说是貌合神离,就是关系僵化,正好,而且职位低微,如此此事就成了。”
“还请太守示下。”
李重九言道:“已有计划,还要筹谋一番,此计就叫兔死狐悲吧。”
当下李重九与林当锋密探了一夜,次日天明李重九方对门外问道:“赵县尉到了吗?”
“到了,已等了一会。”
“请他入内。”
不久赵全庭入内叉手向李重九一礼。李重九示意对方坐下,言道:“赵县尉,我有一物要送给宋金刚,此事需胆识过人之辈,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全庭言道:“太守有命,卑职必然尽力,不辱使命。”
次日,赵全庭离了范阳县,在易县城门关闭前,进入城门说是李重九来使,有事要见宋金刚。当下城兵不敢怠慢,立即引进。城中宋金刚本待是刚刚喝了药,已脱了鞋袜正准备上床歇息的,待听闻李重九突然派了使者前来,不由一惊。当下宋金刚穿戴整齐前往大堂,还命部下几十名亲兵拿着套人的绳索,刀斧埋伏在大堂外周,这才与几名心腹将领一起入内。
赵全庭向堂上宋金刚行礼,言道:“参见大帅。”
宋金刚摆了摆手,双眼一眯,言道:“你家的太守,要你来何事?”
赵全庭见宋金刚不怒自威,一股杀伐之气透露而出,心道此人好大的威势,难怪主公以草原骑兵之精锐,仍是数战战此人不下。赵全庭深吸了一口气,言道:“太守听闻宋大帅身体抱恙,特命在下前往看望。”
宋金刚听了赵全庭之言,顿时脸一沉,转是哈哈笑道:“有劳你家太守关心,宋某不过小恙,区区不过数日即可康复,你家太守不值得为此事来过问。”
赵全庭言道:“太守说了,两家虽仍交兵,但太守对于大帅之帅才,实在敬佩不已。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场,太守言道若非与大帅两家敌对,必然与大帅相知把酒言欢。眼下听闻太帅身体有恙,故而赠药,还请大帅收纳。”
宋金刚双眼一眯,示意部下接过赵全庭之药,赵全庭笑着言道:“太守说了,当初陆羊之交,陆抗尝羊祜送赠之药,传为一段佳话。太守言太守之胸襟想必更胜过陆羊的,所以必定不会拒绝。”
宋金刚嘴角一动,恨不能将此药砸在地上,嘴上仍是言道:“很好,多谢太守相赠,我收下就是了,来人,备下客房给来使休息,好好招待。”
待赵全庭走后,宋金刚将药包打开,用刀子挑了药粉仔细一看,顿时脸色一变。而这时几名部将一并上前,慌忙言道:“大帅,此药万万不能吃,李重九战不过太守,又想夺我易县之地,故意设计激将,此药中必然有毒。”
“蠢材!”宋金刚低骂一声,喝道:“你们当李重九真是来送药的么?”
众将受宋金刚这么一骂,顿时皆退到一边,当下不明所以。宋金刚命人将药包取走丢掉,对众将言道:“我这害了急病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还未好利索,李重九就已得知消息,并差人前来送药,而且药包还与我这几日所服的药方开得一样不差!”
听闻宋金刚这么说,众将一惊顿时面面相觑。连宋金刚的病情都知道,岂非意味着府中对于李重九而言,全无秘密。
几日后,宋金刚一身荷甲,面无表情,柱剑而坐在大堂之上,对一名部下问道:“着实都查清楚了吗?”
“是的,大帅,你的病情,还有方子的消息,都是从当初抓药的药房中泄露出去。前几日大帅府上前往药房抓药,被一外地人瞅见了,之后此人用钱贿赂抓药的伙计,便得到了大帅的药方。属下查过这外地人当日就着急离了本县。”
宋金刚闻此目光一闪,喝道:“药房的人都押起来了吗?”
“药房,连同老板,掌柜,伙计,使唤仆人一干十七人都抓了。”
“都给我装进麻袋,丢进易水。”
“诺,大帅。”
“怎么还不去?”宋金刚目光一转。那名部下见了上前一步,低声言道:“那伙计招供,在那外地人询问之前,还有一人悄悄询问过大帅的病情。”
“是什么人?”
“是樊校尉。那外地人也是跟随樊校尉来到药铺的。”
听部下禀告,宋金刚眼中顿时杀气大盛。这名部下言道:“另外属下昨日还接到一则密报,樊校尉原来多次派亲信前往深泽之中找魏帅,不知意欲何为?”
“真是作死,”宋金刚拂袖而起,言道,“这老匹夫,我誓要杀他。”
这名部下连忙言道:“大帅,还请三思,樊校尉毕竟是当年燕王的人,杀了恐令人侧目,何况此事发生的太过巧合了,我们从药铺查到线索,又得知樊校尉之事,都在这几日,这很可能是李重九的反间计。”
宋金刚袖袍一挥,言道:“什么反间计,这姓樊不过是小人物,又不是什么我军大将,杀了他于我军无损,倒是去了一魏帅在我这里安插的耳目。李重九这是助我才是。”
这名部下这才恍然言道:“属下糊涂了,也是,这姓樊的就是一个废物,李重九要杀他作甚,还是大帅高见。只是……只是,我恐怕杀了他,魏帅那边不好交代。”
宋金刚沉思了一阵:言道:“当年在老营,魏帅当初与我平起平坐,这燕王一死,他倒是可以对我指手划脚了。工字不出头,我宋金刚不可能一辈子只作一个武夫。”
“大帅!你是要……”这名部下激动得浑身颤抖。
宋金刚笑了笑,言道:“是,有这个打算,但现在我们实力不够,怎么也要先取了上谷郡,先有了六县根基之地再说。等着吧,马邑太守刘武周,已答允我,等到来年雪融,就率大军南下,与我南北夹击李重九。李重九的一万骑兵又如何,插翅难逃。”
“到时就是我宋金刚出头的时候!”宋金刚,又看向他这名部下,言道,“你以后就是将军了。”
“多谢大帅。”
看着部下激动无比的神情,宋金刚一愣,露出几分缅怀之色。当初他在王须拔老营时,也是如此,大帅一夸奖,就是激动不已。那时自己在老营还有很多兄弟,魏刀儿也是,大家感情好得随时可以给兄弟豁出性命。
但是到了何时,何时自己和魏刀儿已到了这个地步。是大家彼此都渐渐位高权重时,各自有一帮弟兄,为了一点事吵个不停,甚至动了刀子。人这一辈子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初平起平坐的弟兄,如今爬到自己头上,要自己作臣子,谁能受的,到了最后谁都是为了自己啊。
想到这里,宋金刚惆怅之心,顿起按剑言道。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范阳县县衙。
当接到从易县而来的密报后,林当锋一面看着一面点头,将手一弹信纸,喜不自胜对李重九言道:“太守,那宋金刚杀了姓樊的校尉之后,赵雀儿果真害怕,担心宋金刚下一个就对自己下手,因此写了效忠书愿意作我们内应,他还偷偷将他家三郎送到我们这里作为人质。”
李重九点了点头,言道:“也好,不说这赵雀儿手中掌握的一千兵卒,如此易县一切部署对于我而言,也没有秘密了。”
林当锋当前言道:“太守,赵雀儿已答允作我们内应,我们可立即出兵,里应外合攻破易县。”
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等等,现在还不行,我还要等一个机会。”
第两百一十三章 情报体系
林当锋见李重九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机会,才攻打易县的意思,也就知趣的不再追问。
当下李重九推断了一番觉得事情十分顺利,当下言道:“林掌柜,这一次若非你的帮助,我要攻取易县可谓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林当锋哈哈一笑,言道:“太守,你说什么了,我们不是一次两次的交情不是。”
“对,不是一次两次的交情,”李重九想了下,心底有了一个打算,开口问道,“你们林家商会现在的主要是作哪几个郡的生意呢?”
林当锋听李重九询问,言道:“原来是主要是雁门,太原,上党三郡,偶尔也走上谷,涿郡这条路,主要是出草原与奚人交易,最远一次还是到了漠北,过了茫茫戈壁,回来之后商队因为马贼,风沙迷途折了一半伙计,以后也就不走了。”
“但之后雁门被突厥人肆掠一遍后,刘武周又据了马邑,现在雁门三郡的生意都不好做,更不用说走雁门郡出关了到怀荒镇了,哪里现在都是胡人,刘武周的骑兵,容易被劫掠,现在要出塞,我们主要出上谷,涿郡,到御夷镇后找奚人贸易,或者直接在御夷镇卸货,交给当地的卖家。”
听了李重九询问,林当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李重九点点头,林家商会以往就是与奚人交易的最有势力的商会。而他们在怀荒镇上开了一个五开间大的两层铺子,专门贩卖中原的茶砖,锦缎,药材,针线,同时向牧民们收购马,生皮子等再贩往内地贩卖。现在草原上的各部,不少牧人,牧民都听说过林家商会的名字。
李重九心道若是林家商会长此以往下去,或许将来有一日会成为隋唐的大盛魁。当下这要看林当锋的本事,还有自己是否愿意肯扶持了。聊得生意上的事情,李重九不觉多谈了一点,虽以往不是操这个行业的,但是从管理,物流,成本利用上,作生意的总是有触类旁通的地方。
李重九随口谈谈但每每都能戳中林当锋的要害,偶尔林当锋一些生意上无法解决难处,李重九随便一说,往往就能令他茅舍顿开。林当锋当下恨不得用笔纸将李重九每一句话都记下。
林当锋对李重九是无比拜服,言道:“太守,还好你不作生意,否则我们都要没饭吃了。”
李重九笑了笑,又问道:“说笑了,我这些见识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哪里及得林掌柜的多年来的经验。”
林当锋衷心地言道:“太守,我真不觉得你从未作过生意,你方才说那些,就算是我们做了一辈子,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李重九岔开话题,言道:“既然林掌柜往草原贩货,但在各郡都有自己铺子了?”
这话就有些涉及商业秘密了,林当锋也不隐瞒直接言道:“太守,以往雁门,晋阳,上党三郡有生药铺,皮子铺,鞭杖行等等,但现在那边形势不好,现在已转移到涿郡,渤海郡,在涿郡几个县,我们都有生意,在蓟县我们就有四五个铺子,田地也买了几百亩,有专人收租,至于渤海郡现在形势乱一点,但是在沿海我们还有三条船,专门从江南运些丝货来。在蜀地我们也有几个采办,专门收蜀锦,茶砖。”
李重九点点头,这等于林家商会是将手伸到各处了。当下李重九问道:“贵商会在蓟县开这么大铺子不容易,那是如何搭上关系呢?”
这话乍看问得有几分一头雾水,但是具体操持之人都明白,这问的是商会身后倚靠的人是谁。既然林家商会在蓟县投了不小的产业,肯定是上面有官员在照拂的。
听李重九如此发问,林当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言道:“原来我们是打通了涿郡郭通守的关节,可惜现在……”
李重九恍然,郭通守就是郭绚,几个月前率领万余官兵围剿反贼时,因误信窦建德,因对方诈降兵败身死。郭绚最后还被窦建德砍了人头。李重九心下明白,为何林家现在加大对自己投资,原来是郭绚死后,他们少了一个官面上的支持,现在为了维持生意,所以也加大对李重九的投资力度。
以林当锋与李重九而言,两者感情投资上是很关键,但更关键是李重九现在是林家商会最大的依持。李重九了然之后,言道;“既然林掌柜走南闯北,在各郡都有产业,那么我也想请林掌柜帮我一个忙。”
林当锋当下露出认真的神色,以李重九今时今日的地位,要说帮忙的事,一般都不太容易。林当锋当下言道:“太守请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李重九言道:“我想请林家商队在各郡行商时,四通八达,耳朵众多,也顺路替我打探各方消息,作为我的耳目如何?”林当锋露出恍然的神色,明白李重九是要自己商会作为他的细作。
李重九双眼一眯,作为商人走南闯北是固然的事情,打探消息起来毫不费事。比如一个城池中驻扎多少官兵,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专门买菜买米给官兵的商人,就可以通过一个月每日卖出多少米粮,推断出官兵准确兵力来。
而且商人还有一套缜密的消息传递手段,哪里货物降价,哪里货物急缺,他们都会立即得知消息。放在过去消息闭塞的古代,洛阳发生大事,传到河北要十日以上。而商人是消息是仅次于官府,最为灵通的,李重九要想在府中天下大事,从商人那得知消息是最快。李重九现在就是想借助林家商会,先在河北成立一套自己的情报网络,用以刺探各方势力军情,之后再慢慢扩大。
林当锋心知若是自己答允下来,就是彻底地上了李重九的船了,两边彻底绑在一起。这个风险很大,但却是一个回报极高的机会。林当锋没有立即答允,而是言道:“太守,此事事关重大,商会之内还有我两个兄弟,一并主事,我询问他们意见,再答复太守如何。”
李重九心知不可操之太急,当下言道:“可以请林掌柜慢慢商议。”两人正在商谈时,门外突然有人禀告言道:“太守,室得峰求见!”
李重九诧异,室得峰本在御夷镇的,为何会突然来此。随即室得峰入屋,双方坐定后,他即急不可待地向李重九言道:“大汗,据木昆部俟斤虬里汉派人告诉我们,莫贺弗部,契箇部两部的俟斤,都已经向突厥臣服,还交出人质,现在正训练人马,似乎是要入侵我们乌侯秦水一带的牧场。现在长老们要求我们从南面撤兵,立即返回草原,应对这两部可能的进攻。”
李重九暗道不好,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现在宋金刚仍未平定,而北境这边传来异动,这岂非是两面受地。莫贺弗部,契箇部现在臣服突厥,也并非突然,始毕可汗将汗庭从漠北的于都斤山,迁至漠南阴山以北的铁山(注二)。李重九听闻突厥汗庭的迁移,心知始毕可汗此举可比孝文帝迁都洛阳的决心和气魄,两者族内的反对和压力,都是十分强大。
此举需要绝对的魄力,但是现在始毕可汗将汗庭迁至漠南,正向草原各部表露了突厥要大举南下,入主中原的决心。因此原先许多面服心不服的草原各部,当下纷纷前往铁山拜见始毕可汗,向他表忠心。
李重九问道:“此消息可靠吗?是虬里汉转告的我们,长老们就一点都去了解情况吗?”
室得峰听了当下言道:“此事来得十分突然,长老们听了都是慌了,也没有多加求证,就立即要可汗你立即调兵,返回草原了。”
李重九暗骂这简直是听信一面之词,全由虬里汉的一张嘴,这就是没有独立情报系统的坏处。一旁的林当锋言道:“太守,若是现在调兵,那我们攻打易县就是功亏一篑,不仅是范阳,可能整个上谷郡都是保不住。”
李重九言道:“眼下正值是草原上最寒冷的时候,就算是两部要出兵,也要挨过这一段再说,况且既然虬里汉这么说,木昆部就一定早有准备,回去告诉长老现在不能调兵。”
“这,”室得峰当下言道,“可汗,长老们一致如此要求的,还请可汗体谅。”
李重九心知那帮长老,是个大麻烦。那帮人好似债主般心理,只当是这九千骑兵的人马是借给自己的,一不小心就本钱不保了,老想着将人马从南面收回去。他们更关乎自己的牛羊牲畜是否平安,至于南边汉人打来打去也是李重九自己的事,他们是不会操心的。
李重九言道:“好吧,回去告诉长老一个月之内撤军。”
“一个月?”室得峰顿时变色。
李重九言道:“我是可汗,难道连这一个月期限也没有吗?”
“可是一个月之内,可能两部早就打过来了。”
李重九言道:“告诉长老们,让他们南移,若是真的出现此事,一切牛羊牲畜的损失,我一力替他们赔偿就是了。”
室得峰想了想,言道:“可汗,一个月太长,我最多拖半个月,若是不行,长老们那边也通不过。”
李重九想半个月内,再想其他缓兵之计,于是言道:“好吧,半个月,暂且如此。”
注一:瓯脱即分界的缓冲地带,胡人的说法。
注二:铁山即今日内蒙古白云鄂博。
第两百一十四章 雪过方晴
大业十二年的岁末。
天色阴沉,骤降一场大雪,范阳县城之内,风啸雪落,好似鬼哭狼嚎之声。几盏气起风在范阳县衙屋檐上来回摇动,县衙外守卫的兵卒披着一身灰色蓑衣手持长戈,没入风雪之中。零星之中一两声刁斗响穿透层层风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风雪直刮窗棱,唰唰作响,砚台上的墨早就给冻实了,李重九停下笔,支起窗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眼下近万大军已是集结于范阳完毕,大军每日人吃马咀所费巨大,现在只待着李重九一声令下,南下攻打宋金刚抑或者是北上返回草原。灯火依稀,四周融入夜色,只是一片黑漆漆的,李重九的心情有几分低沉,刚刚被压下的情绪似河底淤泥翻出,搅动着他的心绪。
“这样的大雪消息亦会有所滞,明日大雪一停,这三日来的情报都会在明日有了音信吧。”
桌案之上都是两天前的情报消息,李重九看了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上百名探子被派往深泽,但是消息依旧没有传来。
李重九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若是作最坏的打算,奚族两部真的应突厥之请大举袭击乌侯秦水的牧场,那么他就必须立即撤军,他这次征讨就会以失败而告终,对于他在草原好容易竖立的威信就是一个打击。李重九摇了摇头,排除内心的杂念,失落,以及对未来茫然之中拔出,作为主帅都如此,那么其他人又如何有信心,跟随他走过眼前的难关。
“太守,急报!”
“何处来的?”李重九疾问道。
“是草原上的,木昆部俟斤虬里汉已确认,莫贺弗部,契箇部确实正在大举动员。长老们议定,让你三日之内,就必须撤军。”
“知道了,下去吧!”李重九挥了挥手。
若是两部动员,至少有两万战士,这势力确实是现在不能抵挡。但是若是上谷一郡尚不能取,如何能夺河北,进中原。李重九想到这里指甲捏紧。
房间内的灯火,足足亮了一夜。
“三日就三日,”李重九转过头,喝道:“来人,传令下去,大军连夜收拾行装,准备拔营。”
“敢问太守,是南下还是北上?”
李重九双目微眯,沉声言道:“不许问,照做就是!”此言一出,这名部下身子一颤,当下领命而去。
今日天明,大雪稍停,李重九这才稍稍合眼,而走廊之外,铠甲锵锵的声音响起。李重九睁开眼,打开了大门,只见额托,英贺弗,颜也列等番部大将一并在书房之外,侯立在雪中。
他们皆向李重九禀告,言道:“可汗,大军已是集结完毕,何时出兵还请可汗示下。”
李重九默然,额托上前一步言道:“可汗,中原虽是富饶,草原上才是我们的根本啊,可汗请不要犹豫了。”
李重九言道:“你们知道吗?窦建德五日前已率军从饶阳县秘密出动。”
英贺弗言道:“可汗,可是窦建德若是出兵,也不一定是攻打深泽的魏刀儿。何况他们刚刚同盟,你只是凭一己猜测窦建德乃是诈和之举。太守我觉得你的推断,丝毫没有凭据。”
李重九转过身走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言道:“我承诺,若是攻下易县,所有将士每人皆可得一匹绢布,或者等额的茶砖,肉好相抵。”
此言一出众番将都是震惊,为李重九的财大气粗而震撼,这布帛和肉好都是大隋的交换货币。一匹布帛差不多可抵五百个钱,而从中原千里迢迢到了草原上,更是紧俏货。敖包中姑娘最好的嫁衣,莫过于是用上中原的布帛,而只有一般人家,才是穿着牛羊皮衣出嫁的。
现在众番将你望我我望你都不说话了,额托,英贺弗心知这时候反对,自己部下非闹翻了不可。部落里那些牛羊牲口虽然重要,但是大多都是部里的老爷们的,反而真正的牧民却是没有多少,所以给劫了也就劫了。但是李重九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落在每个人身上。
不多时,苏素,王马汉,孙二娘,赵万三,高楚,尉迟恭他们也是赶到,本以为这些番将要逼宫,于是赶来准备吵架的,但见李重九一人压服了所有人,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双眼一瞪,尽是不快。当下众将不言语,但也不肯退下,只能在李重九房中坐下干等。李重九命人送上煎熬好的茶汤,大家就着几块羊肉葱饼,吃着早晨饭食。
日头终于出来了,县衙门口几名仆役,也开始扫着积雪。
“出太阳了,嗯,这场大雪终于过去了,按照我老赵的判断,接下来会是好几个大晴天,一路会晴到年三十。”一名仆役热呵呵地言道。
“托你吉言!”
而这时一人策马疾奔来到县衙前,马儿显得是累得急了,长长喷吐着白气。这人下了马,也不将马拴在门前马桩子上,直接拔下身后靠筒,大声言道:“深泽急报!”
“深泽急报!”声音从外一道道传来,在场众将都是耳朵一竖,忙将口中的饼子匆匆咽下,粉末掉了一身,有的则是一口茶汤太烫,呛到了喉咙。众人纷纷恢复正坐,而李重九则是从容不迫地将手中茶碗放在脚边,平静地言道:“传!”
“诺。”
“禀告太守,三日前,窦建德率两千精锐冒着风雪,突袭深泽。燕军上下以为与窦建德乃是同盟,故而措不及防,主营被攻破,魏刀儿被窦建德所杀。眼下深泽内十几万魏刀儿之众,已是尽数都降了窦建德。”
这名探子的声音传入屋中每一人的耳底,额托,英贺弗,颜也列等大将对李重九是又惊又服,王马汉,苏素,赵万三他们则是又惊又喜。
李重九霍然站起身来,沉声言道:“窦建德真是好手段,一日之内即得王须拔,魏刀儿所余的十几万之众,如此枭雄日后必是我们的劲敌。”
苏素起身言道:“太守,魏刀儿一死,宋金刚必是闻风丧胆,易县之内必是军心大乱,现在出击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苏素话音一落,额托,英贺弗一并站出身来,言道:“可汗,我们二人愿为先锋!”
这二人现在对李重九佩服是五体投地,在这里连忙一并出来要将功赎罪。李重九点点头,言道:“很好,就如此办吧,你们二人为前锋,立即疾袭宋金刚!”
额托,英贺弗领命退下后,李重九言道:“命在易县内埋伏细作,必须在大军抵达之前,将魏刀儿已死之消息,散布全城,并传言,窦建德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攻打易县。”
“诺。”林当锋领命退下,步伐有力。
吩咐完毕后,李重九环顾众将言道:“苏县令代我守城,至于其余各将随我一并出兵!”
“诺!”众将轰然领命。
门道上积雪已是扫去两旁,几名老仆扫开积雪,露出马道上的青石来。无数马蹄踏地时滴答滴答之音,犹如密集而响金铁战鼓之声。城门的仆役看见,门前人头攒动,望之不尽的骑军出城时,立即退到道的两旁跪下。
李字的旌旗低掩,只见空中乌云已去,阳光普照,正是一片晴朗。
赵万三激动地对李重九言道:“太守,风雪已停,一片晴朗,大军必然能一路顺利抵达,这是大大的吉兆!”
李重九放声大笑,之前一切的紧张,不畅的心情这一刻一吐而出,长声言道:“走,去易县!”
就在李重九的一万大军,马不停蹄地奔赴易县时,此刻易县城中,宋金刚从深泽那逃亡的将领那,得知魏刀儿被袭身死之后后,坐在椅上愣了好是半响,待几名大将连连询问后,宋金刚这方才反应过来。
“这魏刀儿太不中用了,竟然一战败北,将燕王留下的底子败了个精光,真是不争气,不争气啊!”宋金刚恨声言道。
“大帅,眼下魏刀儿一死,而不知何处走漏了消息,谣言已是满城皆知,全城将士是人心惶惶啊。更有传言说窦建德已率大军前来了。”
宋金刚按剑踱步了一阵,突然言道:“我这刚刚得知消息,而城中谣言同时而至,不用揣测了,肯定是有人在城中故意散布谣言了。传令下去,任何敢议论此事者,一律押入大牢。”
“大帅,那会是何人散步谣言?”
宋金刚默然不语,这时又有一人匆忙入内言道。
“禀告大帅,侦骑在城东发现大量骑兵,有三千骑以上。”
宋金刚闻言身子一震,言道:“不可能,窦建德刚刚杀的魏帅,还需整合人马,怎么可能这么快发兵前来。”
宋金刚如此一言,在场之将领都是没有血色。身旁一将,言道:“可能这是窦建德的前锋,大军还在后头呢。”
另一将言道:“大帅,窦建德原先有就五六万人马,再合并了魏帅的人马,就是二十万,我们易县弹丸之地,恐非对手啊。”
第两百一十五章 大发横财
听几名部将都说窦建德声势浩大,宋金刚却是重重一哼,一针见血地言道:“窦建德贪心不足,现在就要吞并我军,他新收部众,后方未服,居然敢轻兵冒进。只要我在城下挫其锋锐,所部尽散,入兵败身死之地。窦建德此举真是不智啊。”
听得宋金刚居然要以城内不过万余之军与有二十万之众窦建德一战,换做他人在此情况下只有降逃二路。众将都为之骇然,但如此也更加佩服宋大帅的胆识,正如他所说,这也是一个机会,若是窦建德一败,那些新附之众必然左右摇摆,到时候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那时宋金刚很可能取而代之窦建德,领袖河北义军。
宋金刚当下言道:“众将在此危难之际,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诸位都是跟随我已久了,可有决心与我协力与窦建德一战。”
众将听了,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一并言道:“若非大帅之恩,我等焉有今日,愿誓死追随大帅。”
宋金刚听了顿时哈哈大笑,双臂张开,言道:“若我宋金刚他日得志,必不忘尔等今日之功。能共患难的,他日必能同富贵。”
当下宋金刚言道:“现在窦建德轻骑前来,既骄又燥,若是诈败设伏诱之,必然一战可以全歼。嗯,对了,赵雀儿为何不到?”
在场大多数将领皆是摇头,一名将领言道:“我之前见了赵将军,带着亲卫前往东城门去了,说是奉了大帅的将令要加强此地城防。”
“此人撒谎!”宋金刚脸色唰地一下苍白。众将闻之顿时也是一并起身,问道:“莫非大帅没有下达此令?”
宋金刚牙齿咬得是咯咯直响,众将顿时大骂。
妈个把子,我就知道此人不是好东西。
事已至此说了,还有什么用,立即去夺回东城。
没有用的,此人已去了一个时辰。
宋金刚沉声言道:“看来窦建德算无遗策,早有预谋,要多了易县,置我于死地,赵雀儿也是一个将才,手下有上百亲信死士,只要守住东城门片刻,足以支持到窦建德大军赶到,眼下我等只有弃城而去,从西城出城,那里有易水阻隔,对方精骑不可能涉水。”
宋金刚双拳紧握,强制屏弃了失落沮丧的情绪,当机立断就做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定。
当下宋金刚草草收拾细软,带上妻儿,便率着数百名的儿郎军亲兵从西城门出城,而就在宋金刚踏出西城的一刻,额托率领着不足三十骑,几乎是跑断了马腿,从东城门入城。几乎是只差了分毫,就可与宋金刚蓬头了。而此刻从西门出城的宋金刚若得知来袭的并非是窦建德,而是李重九不知是作何感想。
当李重九率领大军在两个时辰之后,赶到易县时,已是傍晚,城头之上燃起了无数的火把。额托,赵雀儿二人,以及一群当地士绅代表站在城门之前。李重九看着易县的城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到了这一刻他才是真正将上谷郡囊括于掌中。
“降将赵雀儿参见太守!”一名三十多岁全身男子叉手向李重九跪拜。
李重九下马将赵雀儿一扶,笑着言道:“本太守能兵不血刃攻取易县,赵将军居功至伟。”
赵雀儿听了李重九这么说,当下一喜。
“随我进城!”李重九重新上马,将马鞭一扬,率大军入城,所见街头,各坊的门口都有兵卒持戈把守,谨防有兵士扰民,以示秋毫无犯。李重九对额托此举欣然地称赞了一番,并告诫全军以后都必须效仿此例。
之后李重九进入宋金刚的大帅府,府中已是一片狼藉,宋金刚走得匆忙慌张,府中值钱之物自己收刮走一批,那些逃命的奴婢又收刮了一批,眼下府中一片凌乱。
李重九到了府上第一件事,即查问城中钱粮,所幸赵雀儿,额托来得极快,宋金刚为来得及烧毁破坏,都完好的封存,有足够信任的兵卒守护。李重九查点了帐薄,当得知易县中有足可支一万大军半年的存粮后,不由大喜。这都是范阳易县两地秋收所得啊,眼下全数便宜了李重九。
除了粮食外,府中钱库之中,还有五六百万钱。看到这些后,苏素,赵万三都几乎喜极而泣了,这批钱帛足够给参与这次作战的番部以及汉军,完成李重九之前,攻破易县每人一匹布帛的许诺了。而武库之中,李重九也收集到上千具完整铠甲,至于其他武具也是不少,另外城内原先近两万宋军,除了跟随他走的上千人,以及不愿意投降而自己离去的,还有万余之众也是尽数降了李重九。
这易县一战实在是无比完美,若非要说一些不足,就是走了宋金刚。
张榜安民之后,李重九当下兑现承诺,立即犒军,自己的部下可以获得战前许诺的布帛,茶砖或者肉好。听闻有赏赐,当下李重九部下的番军都是喜出望外,领取赏赐之处各部的幢主,军主都是挤破了头。
对于汉军而言,他们都是十分实际直接拿钱,按照赏赐可以得四百五十钱。四百五十钱在乱世中,可以买到八斗粟米,十斗的糙米,足够一家老小三个月吃喝不愁。若是单身的,也可以去酒馆里享受上好几顿不错的吃食,当然若是好色的,也可以去粗窑子里逍遥个五六次。
至于番人而言,他们就必须仔细想想了。布帛当然是首选,从中原稍上一匹布帛给家里的婆娘,或者是讨好心上人都是上上之选,至于成家的番人则是多会喜欢蜀地运来的茶砖,这可是草原上每个毡包内必备的,另外还有不少人要瓷器的,至于肉好和白钱吗,也有不少番人取了,他们都是暂时无需布帛茶砖的,想到了哪一日,真的想买了,就前往怀荒镇的草市去购买想要的东西,有消息说不久后御夷镇也会开个榷场,到时候想买汉人的东西就更方便了。
每个番人除了上缴一部分所得给各自幢主,军主之外,人人都是腰包鼓鼓,神色一片满足。这一次在风雪中耗了三个月,总算没有白费,可谓是人人发财。比之以往跟着各部的族长,俟斤,打得头破血流,只是为了争夺牧场,水源不同,跟随可汗李重九出征风险不大,但却是人人丰收。
看着属于自己的布帛,肉好和茶砖,这些性格直爽的番人个个是乐得眉开眼笑,回家就可以过一个肥年了。而对于李重九而言,虽是将易县的府库搬了空,但是都是原先宋金刚的财物,李重九自己根本一文钱都不用出,还略有赚头,更是乐得做个大方,全军上下对于李重九的慷慨赏赐都是感激涕零。
而为了取布帛,陶瓷,茶砖,李重九直接是用钱,从林家商会那边一并采购,林当锋紧急从涿郡总号那边调来库存,才满足了李重九的需求。林当锋倒是一个劲的埋怨李重九要得太多,令他不得不大冬天令各地采办,继续从各地购买新货来添仓。李重九见林当锋虽是埋怨,但是脸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李重九这一笔大额采购,真是令林家商会是大大赚了一笔。
攻取易县可谓是一得三喜,李重九完成了上谷郡全境的统一,手下兵卒腰包鼓鼓,林当锋也有大笔金钱入账,唯一只有宋金刚丢了城池,带着手下兵卒从丧家之犬般,穿梭于太行山中。
随后李重九又对原先投降的宋军进行去芜存菁,宋金刚原先的人马,除了常备了几千人外,其余都是平时屯耕,用时征战,战斗力平平,所以李重九淘汰了老弱残兵,选其中三千精壮充入郡兵。现在上谷郡的郡兵,已达到五千之众。
李重九当下令尉迟恭,赵雀儿,赵全庭,高楚,陈克为鹰扬郎将各领一军,其中陈克当初是七千寨山贼,后与李重九一并在少林学艺,为李虎视若子侄,李重九倚之为亲信,这一次也提拔为鹰扬郎将。而高楚仍兼副都尉,负责操练事宜,而苏素除飞狐县县令之职,升为都尉,有调动郡兵之权,并且苏素兼任郡丞,辅佐太守李重九处理上谷郡大小政务,至于飞狐县县令则由赵万三升任。
有了这五千郡兵在手,李重九顿时底气大足,这才是真正自己可以掌控以及调动的力量,总算与室得奚部达到实力上的平衡了,以后总算不用老看自己丈母娘,以及那帮长老们的脸色,‘借’个兵都要呱噪个半天,带兵转悠一趟背后都跟着十二道金牌。当然就在李重九整合易县势力时,这帮长老们再度来信,算是真正下了最后通牒。
但是这一次,那些番将们却是集体不买账了,他们都是收获丰硕,而额托,英贺弗,颜也列他们作为护军,所得更是肥得流油。到了这一刻他们都将之前长老们下得立即返回草原的严令,都抛在脑后了,一并追问李重九是否还有新的进攻方向,而他们手下的番军更是嗷嗷直叫,磨刀霍霍准备再攻某城。
一边是丈母娘的严令,一边是手下大将的请战,于是李重九陷入幸福的烦劳之中。
第两百一十六章 皆大欢喜
冬日初升,越过山梁,易水潺潺,无数冰凌顺水而下,叮咚叮咚碰撞有声。
朔风正寒,李重九,苏素策马于易水河畔,临水而观。李重九驻马于此,不由想到颇有再早穿越千年,来此一睹渐离击筑荆轲歌之景。
苏素言道:“小九,你驻兵在此既不北上返回草原,也不南下,众将都不知道你下一步打算。”
李重九言道:“四叔,我在等两个人!”
苏素露出正色,李重九手持马鞭将易水一划,言道:“四叔,在春夏之际,易水暴涨,我们可从坐船易水,至南拒马河后,顺流而下可直抵永济渠。”
“永济渠!”
“不错,”李重九言道:“大业四年,天子令阎毗督永济渠,修成之后,仅一年修毕,虽宽不如通济渠,但可行大舟,从东都直至涿郡。眼下李密所据的黎阳,乃是通济渠南段与黄河汇口之处,若是他有心进取河北,可沿运河一路北上水路并进,而我屯兵在此南下呼应,南北合击段达。”
苏素听李重九之言露出正色,眼下河北虽三大反王尽数战死,但是小的贼寇仍是不断,眼下河北隋军能够力保的,也只有通济渠沿线。故而段达的主力都沿河分数段屯驻,若是一旦某个县城被义军攻打,只需支持个几日,援军就可以从运河沿水路赶到。所以只要运河沿线不失,对于隋军而言河北就没有大危险,段达与驻守涿州的薛世雄部随时也可以呼应上。
当然若是李重九与李密同时沿着运河南北夹击,段达就会陷入腹背的境地。这局面下就算杨义臣也是十分狼狈,更不用提远不及杨义臣的段达了,否则段达也不会被义军称为段佬了。在河北隋军的野战兵团,也就段达,薛世雄两支,若是段达一灭,薛世雄不足为虑。
李重九沉声言道:“攻下易县,我已去信给李密了,但是我想李密能答允我的机会不足两成。若是李密不北上,那么我们就要暂缓南下,原因无他,刘武周据马邑,雁门,薛世雄据涿郡,这两个附后之敌不除,我军若是一旦南下,战线就拉得太长了。”
苏素叹了口气,言道:“小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小九你还在等另一人是谁?”
正待这时耳畔传来沙沙声,几名亲兵都搭了弓戒备,只见林间一匹骑兵踏着积雪而来。对方直来到李重九马前,禀告道:“太守,窦建德挥大军,从河间郡分两路逼近易县,王将军尉迟将军闻之已下令各军尽数返回城内,并请太守速速回城。”
李重九闻言倒是笑了笑,言道:“窦建德总算是不请自来了。”
苏素哼地一声,言道:“窦建德下里巴人,将头一挑,手下以为有了二十万之众,就可以肆无忌惮了。难不成还打我们易县的主意?”
李重九言道:“窦建德并非是高士达,王须拔,张金称之流,此人以仁德聚人,志向远大,能屈能伸,又能礼贤下士,可比之汉末刘备。”
苏素显然不信,言道:“刘玄德虽是落魄,但也是宗室,并师从于名士卢植郑玄,窦建德田舍汉,想来大字不识几个,怎可比之。”
李重九笑着不再言语了,当下又有一骑快马而来,言道:“禀告太守,窦建德派高雅贤,窦线娘二人前来为使,赵县丞请你速速返回城内。”
苏素哼地一声,言道:“他人都是先礼后兵,窦建德却是先兵后礼。”
李重九言道:“窦建德此举乃是要我们有所妥协才是,我们回去见见这二人吧。”
李重九返回城内后,直接入帅府之内,未到堂中,就远远听得大堂上高雅贤,窦线娘二人,与赵万三正在说话。
“赵叔叔,那日为了蒙蔽魏刀儿,故而父亲他言语上多有得罪,他说此是不得已,希望赵叔叔不要往心底去,他日给你赔罪。”一个女子说话声音传来,必定是窦线娘。
“此事已经过去了,窦公对我也是有恩,我岂会因为这点事责怪他,只是眼下你们大军压境却是为何?”
“赵兄,此事乃是窦公的意思,一会见到李太守再言不迟。”
说话间,李重九已是步入堂中,高雅贤身着粗布青衣,面上带着几分沧桑,不脱布衣本色,而窦线娘穿着雪色狐裘,看见李重九后,目光却透出几分厉色。
“两位,赵家堡一别,倒是快一年不见了。”
高雅贤站起身来,笑着言道:“光阴荏苒,这一年太守北服夷狄,南败宵小,这一年之精彩,远胜高某。”
李重九言道:“惭愧,惭愧,比之窦公,我这算得什么?但是眼下窦公屯兵十万于边境,难道是要与我会猎么?”
高雅贤笑道:“太守倒是误会了。”
窦线娘一旁言道:“李重九,我们冒着冻死之危险,击败王须拔,而阁下倒好,冒着窦公之名义,一举拿下易县,天下便宜事还有过此吗?”
李重九见窦线娘开口,反唇相讥问道:“我何时冒过窦公的名义,真是笑话?”
窦线娘言道:“还在狡辩,那为何我军刚刚击败王须拔,不过三日你就乘机进兵易县,这还不是借了我们的势吗?”
李重九言道:“当初我派赵赞府前来饶阳,与窦公商议共伐王须拔之事,窦公自己不答允了罢了。眼下我击败了宋金刚,自取了上谷全郡,何来借势,难道我能未卜先知,事先料到窦公与王须拔乃是诈相同盟,窦公又乘人不备,再反戈一击。”
“大胆,你敢讽刺我阿爹!”窦线娘霍然而起。
李重九双臂叉胸,言道:“怎么上次在赵家堡时,你们人多势众尚没有动手,这一次在我的地盘上,你倒要动手吗?”
窦线娘闻此脸色一青,这李重九乃是勇冠三军之将,自己与他动手不是自讨苦吃。
“线娘,不可无礼!”听高雅贤一声叱道,窦线娘气鼓鼓地坐下。
高雅贤言道:“李太守,小孩儿家不懂事,不要计较。只是你也知道了,宋金刚乃是王须拔部下,窦公击败王须拔,收取他的部众,这宋金刚亦是早有归降我军的心思,而今却为太守半途所截,拿了易县,将领们都是议论纷纷啊。”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高兄,当初我与宋金刚激战,折损将士千余仍不下易县,之后我多番设计,并策反了宋金刚大将,这才夺了易县,敢问这其中窦公出了哪点功劳。我以往都听闻过空手套白狼,窦公也是真是了得,只动动嘴皮子,难道就要我们将易县拱手相让吗?”
高雅贤见李重九言辞如刀,当下想了下心道,看来李重九吃下易县,是断然不肯吐出了。
于是高雅贤言道:“既然太守不肯让出易县也可,眼下河北之地,张,王二反王先后而亡,窦公承高帅之遗志除了推翻无道昏君,并要逐鹿天下。不知李太守如何看呢?”
好嘛,李重九心道终于到了戏肉了,先大兵压境,又故意与自己计较易县归属,说来说去就是找一个口实罢了。李重九言道:“吾乃是朝廷旧将,虽不满天子之所为,但毕竟也受过知遇之恩,也不会与官军为敌。若是窦公有心于天下,我倒是很愿意拭目以待。”
高雅贤又问:“那太守以为,窦公可以得天下吗?”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我哪有这般远见卓识,但是当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祖提三尺清霜,捷足有之。当年汉高祖与窦公一样都是出身寒微,所以窦公将来如何,还看自身运筹帷幄。”
高雅贤,窦线娘听李重九将窦建德比之刘邦,都是大喜,却没有注意李重九方才实际上全是废话。
高雅贤言道:“敢问太守之抱负呢?难道区区上谷一郡?”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在下一介布衣,所谓起事,不过是自保性命,护得父亲以及兄弟们的安全罢了,至于所谓的雄心,仅上谷一郡罢了,否则也不会自称上谷太守,现在我不过暂时牧守,若有明主现世,吾自当合郡献之。当然若是将来窦公能击败薛世雄,段达,夺取幽燕之地,我当归降窦公就是了。”
听李重九这么说,高雅贤,窦线娘都是将信将疑,但是还是不信的成分更多一点。
当下高雅贤,窦线娘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两边接下来就谈了许多实际上东西,主要是商议两家互不敌对。
窦建德虽无法夺取上谷郡,但也算收到李重九绝不与他为敌的善意。对于窦建德现在而言,主要大敌是朝廷,北面薛世雄和南面的段达,所以对于有草原骑兵之助力的李重九,暂时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在他现在的目标,只要双方不敌对,他也可以暂时容忍李重九盘踞在上谷郡。至于李重九与窦建德两家言和,也是大为满意,如此总算不用担心南面有交兵的危险,给他一到两年的安全期消化整合上谷郡势力。
于是两家谈判成功,彼此都是皆大欢喜。
第两百一十七章 安民养望
从李重九这获得答复后,高雅贤,窦线娘二人即满意的离去了,半个月后,即传来消息,窦建德在河间郡的乐寿县筑坛,自立为长乐王(注一),展露其称雄河北的决心。
与窦建德达成协议之后,李重九留下苏素,赵万三为文官,统筹上谷郡之事,而高楚,尉迟敬德等大将负责统兵练兵。至于李重九还将五百番军骑兵,改作为郡兵骑兵常备服役。李重九每年给他们同样是一匹绢的酬劳。这些番兵都是从随李重九南下的九千番骑中精选而出,全部配以铁甲皮质马具装,而且是一人三马,远胜一般的骑兵。
这五百番军骑兵就驻扎在雁门郡的灵丘县(注二),与上谷郡飞狐县相距五十里。
现在雁门郡的局势自两年前突厥围杨广于汾阳宫,雁门合郡被突厥人肆掠了一遍,只有数城硕果仅存。之后虽略有恢复,但又遭到刘武周叛乱。刘武周投靠突厥后,就率军攻打雁门。
刘武周军兵锋坚锐,雁门郡郡丞陈孝意,武贲郎将王智辨屡战不敌,丢了天险雁门县,醇县,五台县,现在收拾残兵退守繁时县。遭刘武周围攻之际,陈孝意屡次向晋阳留守李渊求援,结果送入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信。现在繁时县与太原郡通路已断,陈孝意,王智辨成了孤军,不过饶是如此二人却依旧不降,与刘武周继续对峙下去。
雁门郡五县,刘武周占了三县,陈孝意据守一县负隅顽抗,至于灵丘县,却暂时无人理睬,并非战略位置不重要,只是之前突厥入侵雁门时,这里破坏得最为严重,所以两年过去了,这里仍是一片荒芜。现在李重九决定重建灵丘县,在这里收拢流民。而重建灵丘县的目的,自然是在雁门楔入一个桥头堡,一面作为上谷郡的屏障,以抵御刘武周,另外也是保证飞狐县与怀荒镇之间的这条商路的通畅。
当然重修修复工作不止是灵丘县一处,在上谷郡李重九除了现在据有的飞狐,易,范阳三县之外,还需重建因流贼肆掠而荒废的,涞水,遂城,永乐三县。重建工作并非顺利,宋金刚虽败了,但山间还有不少流贼山贼,还有不少百姓担心为流贼袭扰,宁可藏在深山之中,也不肯下山。所以李重九让尉迟敬德,高楚等人率兵围剿,也算给与刚刚成立的郡兵,一个实战锻炼的机会,同时也作百姓的工作,让他们安心下山屯垦田地。
对于归降的山贼,流民,李重九都安置屯垦,力争在今年之内在这三县之内,让流民恢复耕种。现在这个时节,冬小麦已是赶不及了,所以就更不能误了春耕,苏素将春小麦的种子,以无息的方式给流民们发下去,让他们今年安心耕种,不收任何赋税,至于明年税赋减半,第三年才全额收取。如此政策之下,上谷郡每日都陆续有百姓向各个府县投靠,要求归籍为民。
见到这一幕,李重九不由感叹,当初王须拔肆掠上谷不过才一年,按照大业七年的统计上谷郡共有户三万八千七百,二十多万口的百姓,到了现在五年内,已是凋零到不足十万,果然是破坏只需一年,但论及建设却要十年之功。
纵观现在河北中原各地,如窦建德,杜伏威之流的众反王都忙着吞并势力,争夺人口,大肆扩军,以攻城略地劫掠钱粮,让麾下兵马百姓越多越好,力量更强,他们信奉当然人多自然势众。
论强取豪夺,窦建德,杜伏威当然好手,而李重九的优势却不在于此,比起人多势众,乱世中人心向背也是重要的。若是安定民生,领内百姓富足了,自己声望也就提升上去了,将来四方来投,攻略他人的领地也比较容易消化。与人多势众相较,声望也是势的一部分。
当然如此发展的弊处也是大大有的,就是声望起势太慢。正所谓发财方能立品,朱重八的义军当年在淮右的时候,军粮不足的时候还是吃人的,之后有了根本,这才讲究起礼义廉耻。而张士诚虽深得民心,最后城破时,全城百姓愿意与他同死,百姓有言,生不谢宝庆杨,死不怨泰州张。最后还败在朱元璋手上。
李重九要想追赶李渊,李密,自己首先要在中原蓄积声望,培养自己的名声,而在草原上,则不必顾及名声,巧取豪夺,扩大势力,毕竟草原上鲜讲仁义,更推崇强者为王。
而对于李渊他们,则必须采用合纵连横之道,遏制他们作势的速度。现在李密在自己多番催信,讲述道理下,一直迟迟没有南下攻打东都。只要李密一日没有攻打东都,在关中的隋军就不会东进增援,而关中隋军一日不东进,那么李渊就不敢从晋阳起兵直取关中。这相当于多米诺骨牌,比较历史上,李密已推迟了半年,没有攻打东都,那么李渊也无法从晋阳起兵造反,那么夺取关中的计划,也会比历史上大大推迟。
但是李密现在没有回信,但这时草原上那帮长老们又开始急催,李重九也不愿意将这关系弄得太僵,于是安排好上谷郡的驻军防务之后,即率军返回草原。
大业十三年的正月,过完年后,李重九率领草原骑兵踏着积雪,从飞狐县取道灵丘县,返回草原。路途间经过灵丘县时,随路可以看那件衣衫褴褛的百姓们,犹如山间野人一般在雪地里走动,不少人甚至连鞋都没有,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而百姓们看到官军,都是纷纷躲了起来,李重九心觉得奇怪,当下命王马汉前去查探,之后得知原来这些灵丘县的百姓,这手刚刚拿到官服发到他们手中的春小麦种子,转眼一个背身就将这些种子,都吞咽进肚中果腹。
李重九闻之立即命王马汉将这些百姓抓来,王马汉当即带着几百骑兵,到处收罗。之后他带着兵卒一口气抓了三十几个领了春小麦种子,却私自将他们煮食的百姓。李重九转眼看去,只见自己发下去的春麦种子,这一个缺了半边的瓦锅里正冒着小火炖着,瓦锅里的米粥已是煮开,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
而在一旁三十多名百姓手脚上都牵了绳子,看着一旁的番军个个吓得都是双腿发软。李重九见此长叹一口气,言道:“百姓吃不饱饭,是我父母官的责任,我有愧于你们。”
“但是法纪不可违,若是人人都是如此,灵丘县的荒地也就没人开垦了,到时候你们明年一样会饿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来人一律拖下去鞭十下,老弱妇孺减半,刑法之后,并再给他们春小麦的种子,若再犯刑法加倍。”
说罢李重九转身离去,身后就传来剥衣服,抽鞭子的声音。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李重九面皮一跳,忍耐了半日之后,方才长叹一声上马而去。
这马上又要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粮草不够用,而米商则乘机囤货,每年这时都要饿死一大片的百姓。李重九治下十万多百姓,那一点自己的粮食储备,仅仅勉强维持兵卒够吃,不去民间劫掠罢了。当然这比其他各地反王已是抢了无数倍,更不用说食人魔王朱粲的军队了。
数日之后,李重九率大军抵达怀荒镇,稍事休息。刘易,周旭,姬川这三名怀荒镇出身的文官,以及昙宗,立即来拜会李重九。众人也是久别重逢。
一年不见,怀荒镇更已是大不一样,在城北的草市,现在已是发展成为一座丝毫不逊色于本城的附城。据周旭叙述,在这里四方的胡商汉商超过三千人,甚至连来至西域,高句丽商人也有。就算是冬季怀荒镇的市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若非有怀荒镇的财政支持,李重九这次南下用兵大规模开支,也就不能够维持,这座城池建立不到两年已是给李重九带来源源不断的支持。不过李重九闻此却是多了一份忧色,怀荒镇处于突厥,刘武周势力的前线,一旦开战,这里就会处于前沿,到时候岂非大大破坏了李重九现在最大的财政收入。
周旭没有看到李重九脸上的忧虑,反而是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起希望蒙馆的事宜。希望蒙馆开办已有一年半了,基本完成了对怀荒镇内番将的汉话基础培训,简单汉字认识的工作。而对于那些读书的孩童,也是教习韵书的教谕,以及千字文,论语等的背诵,训诂,还有基础算术培训。
周旭不知不觉已是乐在其中,深深代入了周校长的乐趣,他觉得可以扩大教学的规模。周旭甚至向李重九提出蒙学,小学,郡学,这三个一级级晋升的学院。理由是李重九现在已成为一郡郡守了,不可再以怀荒镇区区一偶之地兴办教育,也要扩大学生的规模和人数。
注一:新唐书王窦列传,十三年正月,筑坛场于河间乐寿,自立为长乐王。
注二:隋时灵丘县,相当于今日蔚县,灵丘县,阳原县一部。
第两百一十八章 招贤馆
对于周旭设立郡学的意见李重九是赞同的。
姬川言道:“太守,请恕我直言无论是怀荒镇,草原,上谷郡都不缺乏是勇猛善战的勇将,缺乏的是能治理一方的贤才,而将领不缺乏诡诈狡辩的战术,但只能将千人之才,不足以将万人,更不用说将将之才了。将军们虽可称上战必胜攻必取,但都是无地之矢,没有运筹帷幄的人才。”
李重九听了当下有几分不快,这姬川怎么搞的,什么恕我直言,还真的当场直言不讳地落自己的面子。哪里有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老板的。
李重九没好气地言道:“你说的,我明白,所以眼下正要以蒙学,小学,郡学,逐次渐紧,培养这样的人才。”
姬川言道:“太守,你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一个肚子饿结果废了三天编网准备捞鱼,却饿死了吗?眼下太守之地方圆几千里,虽地广人稀,但是统御起来,也需能御千里如观掌的贤良。而太守现在的官吏,以我之见,嗯,周兄读书谕人尚可,刘兄算数算账勉强,至于那赵万三虽不曾见面,但想来不出百里之才,暂时这样的人才哪里去找,若论培养,要五年还是十年才能出一个如此的贤才。”
“所以我等都要在结网中,饿死了。”
好个姬川,一口毒舌将李重九麾下文官都攻击到了,好吧,估计念在苏素是李重九四叔,总算还留了几分颜面。
周旭当即怒极,周旭一动怒说话就有几分结巴,言道:“好你个姬……川,那……你又是……几里之才呢?”
刘易哼了一声,冷声言道:“几里之才,我是不知,只是他来怀荒镇是因为与人通奸吧!”
姬川被人揭了老底子,当下大怒喝道:“你说什么,通奸又如何了,你情我愿的,再说了,当初陈平还昧金盗嫂了,高祖用能不用贤,才成就霸业,你这等这等真是鼠目寸光。”
刘易冷笑言道:“大言不惭,就你如此之人还自比陈平,真是马不嫌脸长。那以你之见如何方能与千里之才呢?”
姬川油然双手负后言道:“要论贤良,当然自然要从士族之中去寻,自古以来寒门只能出得樊哙,却出不了萧何,张良。”
“寒门中也有韩信,陈平。”周旭言道:“上谷一郡没有名门大族。再说我们哪里去找世家支持?”
当下姬川,刘易,周旭三人又吵作一团,待过了许久,方才想到失仪,于是一并向李重九请罪。
李重九长长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言道:“请罪到是不必了,以我之见,我们可以效仿燕昭王,筑黄金台,以千金买马骨,凡有一技之长的人,皆可以到投奔来。”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点头称是,称了一个善字。
李重九见三人一致同意,言道:“那么我就在怀荒镇,易县,各设一招贤馆,以纳贤良,征辟人才,若是经得用,礼遇为郡府掾史。”三人皆是一致允诺。
议定了招贤之事后,李重九决定视察一下怀荒镇附近的情况。李重九先是策马来到北面的安固里淖湖畔。
这时安固里淖现在仍是冰封,厚厚的一层冰盖如锅盖一般覆在湖面上,以往所见湖畔一眼望不到头的白桦林,已是被人砍去了一些,修了木屋帐篷住人。
四面了无生机,但是冰面上,上百名室得奚人,穿着厚底毛靴,正用木棒凿冰取鱼,只见湖面上破了好几个大洞,渔网深深的撒在湖里。收网的时候一声号令,上百人一起动手,从水里拖着渔网拉上冰盖。
渔夫们的号子声,充满着动人心魄的味道,这是他们部族故老相传的捕鱼方式。听刘易说每一次他们捕捞,都能捞上好几百斤的鱼,小则三四斤,大则五六斤,网里若是有不足两斤的鱼都放回水中,大鱼才打来吃了。这就是草原上口口相传猎杀不绝的道理。
打上来的鱼,这些渔民们除了自己吃,大部分都在草市中交易,黄酒,瓷器,茶砖,绢布,谷物,牛羊以及肉好。而拜托他们,怀荒镇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鱼肉。
视察完北面的湖面,李重九又来到南坡,这里才是他认为怀荒镇的重心所在。在这个没有冷鲜肉的年代,粟米,稻米都便于储藏,而牛羊鱼肉则不在此范畴,一场普通畜疫就可能让牧群中的牛羊不存几只。还不怎么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在汉代,百姓日常主食,还是粟米,小麦虽有耕种,但是属于杂粮,直到两税法前,官府实行租庸调制,其中租二石粟、庸绢半匹、绵三两,调役二十日。收税主要还是粟米为主,不足杂粮辅之。而到了隋末唐初,因为小麦有两季种植的优势,因为在北方逐渐达到与粟米相当的地位。而朝廷推广两税法,在夏季时征收小麦。
小麦耐寒好,在怀荒镇南坡到处都是小麦田,冬小麦早已是种植下去,在大片田里,无论汉人的百姓们,都是一身皮衣麻衣混搭的风格,一列一列的走到早春的冻土里,检查墒情,以免失墒。而除了麦田,另一边土地,也准备农时到了后,平整分别平整为粟米田,高粱田。粟米耐旱耐贫瘠,煮粥又比小麦好吃,一直是隋唐前百姓们喜闻乐见的食物。
李重九在田里慢慢走过去,几名老农闻之太守前来,连忙上前拜见李重九。李重九到是与他们问了许多农事,隋唐不必明清,无论是读书人官吏都要懂得很多,在过去不能辨别菽麦,就被人视为无慧,而到了后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已成了读书人的代名词。而到了今天,恐怕连很多大学生都要呵呵了。
老农与李重九絮絮叨叨了说了很多,除了谷物的种植外,他们还希望在入春后,可以在南坡这里牧鸭、牧鸡,这样一来可以有禽肉吃,二来还以防蝗灾,三来粪便还能作肥。
李重九听了觉得有道理,当即让刘易落实此事,尽快去办。几名老农听了都是一同拜谢。
第两百一十九章 檄文
费了一日,将农事视察完毕后,李重九返回怀荒镇,到了傍晚,远处的车轱辘响起,又是一个车队的胡人部落正从远方草原迁至怀荒镇附近建立营帐,准备互市。
看着远处星火点点,周旭,刘易,姬川胸中都盈满了自豪之情。当初怀荒镇开镇时那样的仓促,四野的荒凉,如今是再也见不到了。仅仅是城外胡商,胡人部落超过六千人,而城内百姓的人口也已是接近了万人,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皆有,已是快要达到隋朝一个上县的标准。
李重九见之一幕,对于将来万一怀荒镇发生的战事,更是忧心,万一战事一起这好容易经营的大好局面都是要破坏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李重九决定在今年内,在御夷镇再开设草市,一来御夷镇更远离突厥,靠近乌侯秦水,二来这也是分桃之计。
同时李重九也命昙宗在怀荒镇四周,再设十个烽火墩,每个烽火墩里驻兵十人,若遇敌情,白天燃烟,夜间放明火,墩里常备十匹快马,一旦敌人来袭,不必坚守可以速退。此外李重九还加强了怀荒镇守备,将驻军由一千人增至一千五百人。昙宗可以从附近胡人部族之中募兵,拣在怀荒镇驻扎一年以上的番兵,以及汉人为军,至于驻军一面操练,一面进行军屯以及放牧,解决部分军粮。
仅仅是设立烽火墩,只是增加预警的时间,以及增加驻军,对于突厥二十万铁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当然突厥汗庭南迁也需一个调整适应的过程,李重九寻思必须想个其他办法,才避免怀荒镇遭到突厥的攻击。
在怀荒镇休息了三日,也算让汉军士卒与家人团聚,之后李重九率领大军返回御夷镇。经过大半年,虽中间因为大雪歇了一段,御夷镇附近高山堡,九连堡都已是修筑完毕,包括主城大宏城在内,御夷镇防御体系,已是成为了铜墙铁壁一般。
坞堡之上,兵卒持戈守卫,黄色的夯土堡垒耸立,犹如草原平地而起的一个个山丘。
这一幕令李重九因为可能到来的战事而紧绷的神经上,稍稍松懈了一些,而跟随李重九的番军骑兵们看到御夷镇后,皆是爆发出了欢呼声,因为他们总算回家了,这一次去中原他们都是收获颇丰,各自回到部落后,就可以让妻儿们分享他们的喜悦。而室得部原俟斤,以及汗国的长老们,早就一并在御夷镇外迎接李重九凯旋大军。李重九这才刚刚下马,室得芸,平平二人就一左一右地紧紧抱住了自己。
述说一番别来之情,李重九当下问:“莫贺弗部,契箇部他们的动向如何?”
众长老听了,一个个皆是不语。大长老库莫言道:“可汗,还是入了大帐再商议。”
李重九会意,当下带着额托,英贺弗他们,与众人一并入帐商谈,库莫言道:“莫贺弗部,契箇部两部的使者已在帐内附近住下,与我们商讨好几日了。”
“那么商讨的条件是什么?”
库莫言道:“要我们自削汗位,放弃可汗之称号,依旧称俟斤,同时献羊十万,马三千匹,女奴三百,可汗觉得怎么样?”
李重九反问道:“那若是我觉得不怎么样,又如何?”
一旁另一名白胡子的长老出声言道:“如故可汗不许,莫贺弗部,契箇部说他们会与突厥,契丹一起出兵,三面夹击,讨平我们。”
额托,英贺弗闻之都是大怒。额托言道:“莫贺弗部,契箇部居然敢威胁我们。告诉他们,只有断头的室得奚人,没有投降的室得奚人,只管一战好了。”
“不错,”英贺弗神色倒不那么激动,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地言道,“我们刚刚在乌侯秦水这自立汗国,就削了汗号,以后我们不就成了草原上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名长老言道:“两位将军十分骁勇,我们当然知道,只是我们刚刚收服故地,汗国不过两万帐,能动员多少勇士?而莫贺弗部,契箇部这几年养精蓄锐,不动刀兵,任意一部都最少有两万帐以上实力,不在我们之下,如何去打?”
李重九看向这位长老,问道:“木昆部,辱纥王部他们的态度如何?”
这名长老言道:“虬里汉俟斤,是不喜欢看见我们奚人内有族人彼此打打杀杀的,所以一直希望我们三部能够言和,一起对抗突厥,契丹。辱纥王部一直对我们十分怠慢,可以猜来这一次莫贺弗部,契箇部敢向我们挑衅,除了背后有突厥人的支持外,辱纥王部的俟斤也默许过他们。”
“我们奚族五部之中,辱纥王部最强,拥有三四万帐的势力,我们根本不可能与他们为敌。”
这几名长老分析完后,库莫言道:“我们众长老一致的意见,若是莫贺弗部,契箇部,联合突厥,契丹,我们根本不是敌手,所以我们决定先答允自削可汗的条件,但牛羊战马我们可以争取少给一些。现在两部的使者,就等我们最后的答复了。”
长老们说完一众将军皆是大怒,连颜也列,孙二娘也是忿然。额托当下言道:“你们这是自己做的决定,我不同意,就算是长老们的一致决定,也要我们四位统军认可才算通过,但是你们问过我们的意思吗?”
一名长老冷言冷语地言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四大统军还在汉地帮着可汗劫掠,哪里有时间,管我们部族的生死,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老人说光了好话,安稳住了几个使者,恐怕到了现在你们就要将我们的尸体一起裹在树上了!”
李重九恍然,这会议实际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众长老实际上,是借这次和谈之事,向他表达这次自己向宋金刚用兵,结果不听长老会调兵回草原命令之事的不满。他们可能是要借此削自己的权,谁说草原人只会直来直去的。
汲郡,黎阳县。
白马津的黄河渡口上,一名纶巾鹤氅,手持羽扇的男子,正看着河谷下浊浊流动的黄河。
一名将领大步上山,抱拳言道:“蒲山公,黎阳城内奸污民女的兵卒已找到了。”
“杀了吗?”那男子问道。
“回禀,蒲山公,还不曾。”
“那还等什么?”
“我们官兵本已将奸贼追查到,正准备缉拿,结果他却逃进了翟大爷的府里。翟大爷说那人是他的家将,跟随他出生入死过,为瓦岗寨立下过功劳,随便玩一个女人又如何。”
李密将眼一横,言道:“不准奸淫妇女的军令,我早已三令五申,这帮人知法犯法,你如此畏缩,不知丢的是我蒲山公营,我李密的颜面吗?”
那名将领噗通一声跪下,言道:“是的,末将也这么说,可是翟大爷说,军令也要看人才行,当年若非翟大当家提携您入瓦岗寨,哪里有蒲山公营的今日。眼下我来抓他,岂非是要在他们翟家人头上撒尿。于是他不肯我们进府拿人,还放话若是真要拿人,就请蒲山公亲自去一趟提人。”
李密转过头,冷哼一声言道:“还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你给我带一营的兵去,直接去府上拿人,谁反抗就一并抓了。拿人之后,当场就斩了,人头挂到城门去安民,之后回营你再去自领十个军棍,我蒲山公营军令如山,绝不更改,焉能因为对方一席话,就退缩回来问我意思。”
“诺。”这名将领头上汗滴如雨。
李密最后挥了挥手言道:“不过翟大当家那边,我会去解释的,杀了人再回来受罚吧!”
“诺。”
“草寇就是草寇,就算给他皇帝当又怎么样,沐猴而冠,永远脱不了那股匪气。”李密幕僚房彦藻冷声言道。
李密摇了摇头,言道:“不可如此说,翟大当家是个豪杰,只是他那位大哥太不争气了,总之慢慢教吧。”
“教也要学才好,你看那翟弘整日只懂得用裤裆里的东西想事情,这五郡初定不过半年,他已是娶了十一房媳妇了,更不用说他的家将,攻下一城,想得第一件事就是换老婆,这还没有得天下呢,就已经和得了天下一样,这帮人还不如窦建德,不足与谋大事。也不想没有密公你的筹谋,哪里有瓦岗寨的今日。”
李密远远见到魏征,祖君彦过来,摆了摆手言道:“翟大当家还是明白事例的人,不必再说了。”
“参见蒲山公,不知要我们来何事。”魏征,祖君彦一并行礼。
李密点了点头,言道:“你们前一段出使上谷倒是辛苦了,祖记室,我要借助你的文采,写一篇檄文。”
“檄文?”祖君彦言道,“这本就是卑职份内的事,不知蒲山公是要征召,还是布告,还是讨贼?”
李密言道:“我要向昏君伐罪!”
李密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抬起头。李密看着黄河浊流,言道:“昏君之恶,更浊于黄河之水,罄南山之竹难以书,此文就‘为李密檄洛州文’(注一),为我率大军渡过黄河,攻打洛阳,先声夺人!”
注一:为李密檄洛州文,此文为祖君彦起草,为史上三大檄文之一。
第两百二十章 反王们的机会
听闻李密要渡河,率大军攻打洛阳,房彦藻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之色,显早已得知,而魏征,祖君彦对望了一眼,却是没有料到。
“怎么了,很意外吗?”李密轻摇羽扇,笑着言道。
魏征低下头言道:“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攻东都牵一发而动全身,攻其之必救。”
李密笑着将折扇一挥,言道:“我懂得你意思,你担心我攻东都,会引得隋军四面来救,而陷入苦战对吗?”
魏征低下头言道:“蒲山公英明,在下听说要砍倒一棵大树,要先伐其枝,再伐其干,骤然一举而下,恐力不足。”
李密尚未说话,一旁房彦藻哈哈大笑,言道:“魏兄去一趟上谷,必受了李重九的蛊惑。”
魏征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有反驳。房彦藻将袖袍拱起,言道:“当时司马错劝秦王伐蜀而不伐周,乃是因为周天子尚在,且并无过失,如此取恶名也。而今天子无道,四方百姓无不揭竿而起,恨不得诛之。若密公能率大军伐洛阳,无疑是肩负天下之望,百姓无不翘楚以盼,顺应民心而为。”
李密听房彦藻之言,颔首微笑,显然有十分赞同。
魏征见李密意已十分坚决,但是觉得应该勉强一劝,言道:“我听说洛阳,有张须陀,裴仁基,刘长恭等大将驻守不可轻取,何况洛阳水运便利,一旦我们来攻,从江都,涿郡的隋军必然四面来救,我们瓦岗军等于是同全天下的隋军在作战。”
房彦藻笑着言道:“张须陀勇而无谋,既骄且狠,密公可一战擒之,至于裴仁基,刘长恭更是名过其实,而我军若攻洛阳,隋军四面来救岂不更好,如此各地兵力空虚,义军必然更胜于以往十倍。”
“恐怕有人渔翁……”
李密笑了笑,言道:“窦建德来信已说,若是我瓦岗军攻取洛阳,他愿以整个河北降之,若我现在进河北,窦建德很可能与我一战,现在窦建德声势不在于我瓦岗之下,若是两军相搏,只能让昏君嘲笑。另外晋阳留守的李渊也来信。”
说到这里李密脸上露出几分骄色。李渊信中说,吾虽庸劣,幸承余绪,现今年迈,更无大志,幸有弟在,春秋正盛,夺取九鼎,舍弟其谁,老夫愿附翼其后,与四海英雄共推弟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除纣王于牧野,岂不是盛事。(注一)”
想到这位昔日的俊杰,陇西李氏的唐公,对自己一味卑辞,李密不由是狂喜。他自上了瓦岗寨之后早有大志,一心要进取洛阳,后为李重九,魏征,柴孝和等人力劝这才暂时经略河北。眼下他在河北已有五郡,麾下二十万之众,精兵数万,势力颇为可观。而现在李渊,窦建德都支持自己攻打洛阳,到时若攻下洛阳,他就是天下之主,就算他们也不拥立,他也有天下民众的支持。何必再去河北那与段达,薛世雄苦战,与窦建德争河北,那不是自己削弱反隋势力的力量。
而李重九他们说的也十分有道理,但是眼下瓦岗军最大的敌人是大隋,并非是李渊,窦建德,先与他们联合灭了隋,再瓜分天下也是不迟。现在要击倒大隋,必然有人强攻东都,李密觉得自己应当仁不让。
阴山南麓,青山覆雪,一条白灰色土道直入崇山峻岭之间。
白灰色的土道上,上千彪悍的突厥战士正策马缓缓徐行,在队伍之中,一头辫发的阿史那俟利弗正送李渊使者刘文静,向南而行。刘文静不敢怠慢,这位阿史那俟利弗是始毕可汗的弟弟,现为泥步设,掌突厥东牙之兵,同时对方也是对中原局势最为洞悉的突厥人之一。
双方才没聊了几句,阿史那俟利弗手指麾下这条灰白色土道,言道:“刘先生,我们脚下此道,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白道,这里距离平城,也就现在定扬可汗所据的马邑郡善阳县不过五日马程,很快你就可以同唐公复命了。”
见阿史那俟利弗一副指点自家江山的模样,刘文静却是别有一番心态,这脚下之地原来是大隋最北定襄郡,北抵阴山南麓的大青山脚下。不过一年前,正是此人与始毕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咄苾,就是牙直阴山以南,五原诸部的莫贺咄设,攻破了定襄郡大利城,夺取定襄全郡。
五原郡郡守张长逊,与阿史那咄苾结义为兄弟,全郡已臣服突厥。灵武郡白瑜娑聚众十几万臣服突厥。加上据马邑,娄烦,雁门三郡的刘武周向突厥降伏。眼下突厥已是不知不觉之中,将大隋六郡,都暗地里拉拢向自己一方,其势力从阴山一口气延伸至长城以南。
不过刘文静心底虽这么想,但面上言道:“这还要多亏了,大汗,还有泥步设的鼎力支持,在下才能这么快完成唐公交代的事。”
阿史那俟利弗哈哈一笑,言道:“不说那么多虚的,说起这白道,当年魏帝在时此筑白道城,对了,后来魏帝又在此建了武川镇,以防我们这些胡人,如果我没有记错,唐公的先辈也是出自武川镇是。”
听到这突厥人这么说,刘文静脸色一变,暗暗佩服其对汉人形势的洞悉了解。刘文静言道:“正是,不过不仅是唐公,当初八柱国,十二将军也多出自武川镇。”
这武川镇实际上诞生了周,隋两朝皇帝的祖上,包括李渊祖上也是。
阿史那俟利弗将马鞭抖了抖,另一手摸着下颚的铁须言道:“同饮过此武川水,如此说来我们两家也不是外人了,这一次唐公要兴兵,可汗让康鞘利等送马千匹给太原,又允诺唐公若是入关,我突厥人马任你所需,只是唐公为何谦词,只要了五百勇士,两千匹马?”
刘文静后背为冷汗打湿,低声言道:“多谢泥步设厚意,只是突厥大军若攻取关中,刍粟所费巨大,并非是我们可以供给的,这点还请明察。”
阿史那俟利弗笑了笑,言道:“刘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一心想为唐公打算而已。既然不愿,也就说了,只是唐公一时不肯说起兵的时间,说需要等关中隋军主力东进,关中空虚才可,这点我大是不明白。”
“我想若是兵力不足,唐公大可以借助我们突厥大军啊,大汗不是说了,任多少随你所欲。若是唐公再推脱下去,我总觉得诚意不足啊。”
刘文静现在额头上也是滚落大汗,在这个冰天雪地之中,将心底实话道出:“此并非唐公推脱,在东都有隋军主力十几万,都是精锐,若是我们现在攻打长安,东都隋军主力必然倾力入关中解围,到时自能功亏一篑。所以我们只能等李密瓦岗军先攻打东都,甚至将关中隋军调往东都,我们攻打关中才有把握。”
刘文静想着,来前李渊与自己说的话。
李密此人妄自矜大,现在我若攻打关中,若惹了他生怒,乃是更生一敌。倒不如我书信一封,以卑辞推奖之计,以骄其志。一旦李密渡河攻打洛阳,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而我得专意西征,待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鹬蚌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注二)李渊说完之后,就当着刘文静的面,修书一份给李密,说自己老朽不堪,而李密正是年轻可锐意进取,愿附庸其后,一旦他攻下洛阳,就推举他为天下之主。
阿史那俟利弗听刘文静的解释后,言道:“刘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若是瓦岗军一日不攻洛阳,那么是不是唐公就一日,不肯举旗对抗大隋。要知道为了成全你们起事,可汗还说服阿史那奈(注三),投靠你们李家,若是你们迟迟拖延,我们突厥的良马战士,不就是白送了?”
刘文静深知这位突厥男子实是一个可怖的对手,当下他言道:“泥步设请放心,瓦岗军一定会南下攻打东都的,最迟不超过今年三月,绝不敢欺瞒可汗和您。”
阿史那俟利弗微微一笑,言道:“我哪里还有不放心唐公的,不过笑言罢了。”
刘文静听了将额上大汗一抹,松了一口气言道:“多谢,若我军能入长安,一切按照旧议,民众土地入唐公,而金玉缯帛归突厥。”
阿史那俟利弗仰头发出如狼如枭般的笑声,言道:“就一言为定,若是到时唐公不给,我们突厥人就自己去关中取好了。”
刘文静身子一紧,脸色再度剧变,深深地埋下头来。
而在御夷镇,李重九此刻也收到了李密讨隋炀帝的檄文。李重九见此长叹一声,李密比历史上多忍耐了半年,终于还是憋不住南下攻打东都了。这样的结果对于李重九而言,一弊一利。
弊当然是李密此举,最终还是便宜了李渊。但至于利的,就是李密既然拱手让出河北,那么李重九夺取河北的机会就来了,如此少了他少了一个竞争的最大敌手。
而随着瓦岗军南下,相当于后世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将天下隋军的吸引力皆牵向东都,如此各地反王,包括李渊,李重九的机会也就到了。
注一注二:这两段对话皆见于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四,原文很生涩,本文作了通俗处理。
注三:阿史那奈,即史大奈,西突厥特勤,为隋将,之后投效李渊。
第两百二十一章 辽西靺鞨
二月初春,草原上已是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色。一溜的健马劲卒,轻骑而行,马上士卒统一戴着铁盔,着两档铠,马鞍边勾挂角弓,胡禄,随着马背的起伏,刀鞘不断的拍击着鞍具与人的大腿。骑士之中,李重九倏地勒马停下,眼见平原上,湖泊星罗棋布,东一处,西一处,星星点点,犹如银镜一般倒影着空中的蓝天白云。泉水泊泊而流,湖边有数群鹿正惬意的啃食的牧草,远处的万里林海,一眼望不到头。
李重九持鞭对一旁的额托言道:“你们奚人还是真找了一处好牧场啊!”
额托听李重九夸奖,面露喜悦之色,言道:“这牧场是我们室得奚部世代狩猎的牧场,祖先是十分爱惜,非到一般时候,舍不得牛羊来这里啃食,这里春夏秋三季草场都有,而林中更是盛产麋鹿,我们奚人衣服多来此,以往打猎时,遇母鹿幼兽一律放生,就算是设围也留有一缺口,令年轻力壮之兽得以逃生。”
李重九略有所思,此处奚人视如珍宝的游牧之地,就是历史上的木兰围场。与怀荒镇,御夷镇,同属于坝上之地。而往南就是大隋的安乐郡,现在为高开道所据,东北过了乌侯秦水则是契丹游牧地,而东面则是大隋的辽西郡,也就是原先的柳城郡。当年隋炀帝伐高句丽时都是,从辽西郡内走白狼水河谷,百万大军进入辽东。在辽西走廊还未开发前,这条通路是从中原,唯一进入辽东的陆路。
李重九突然来此木兰围场,并非无缘无故,他眼下的处境,是称病暂时宣布‘下野’的。
事实上那日会议,李重九一方的实权派将领,与汗国长老会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女俟斤丈母娘私下告诉李重九,说长老会之所以会答允奚部两部,自削可汗称号的意思,也是针对李重九的。可汗尊号一削,虽室得奚人在草原上颜面扫地,但总算暂时与奚族两部,以及突厥达成媾和,暂时避免了战祸,同时对于李重九威信也算一个打击,让他不能再以可汗的名义,在草原各部之中享有那么高的威望,将兵权抓回自己的手中。这也算是长老会一石二鸟的计谋。
当时长老会的长老们,从奚部自削可汗之位的话题,一路争执,最后直接向李重九发难,要求他退位,将可汗之位让出。长老们抬出其余奚族三部,以及突厥,契丹使者的话,说草原上的可汗,不能由一个汉人来担当。如此是破坏草原上千百年来的规矩,若是他们继续如此,突厥,契丹将出兵对付室得奚部。
突厥人仅仅是口头恐吓一番,就已经吓到不少胆小怕事的奚族人,一致支持长老会的决定。
但是额托,英贺弗,颜也列为首的将领却拒绝这一提议。他们说这分明是突厥人的奸计,让奚人自毁长城。若是室得奚部没有了李重九的支持,没有怀荒,御夷,上谷郡的支持,根本无法在草原上立足。这样他们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自断了室得奚人的双臂。英贺弗是直接讽刺,这简直是,与人干架,还没开打,自己就先倒地挨锤。
会议之中,两边相持不下,汗国内以年轻将领为首的主战派,以及与长老会为首的保守派,双方相持不下。在此情况下,李重九与李虎二人商议了一夜后。李重九决定以退为进,暂时称病,将代表汗位的黄钺白旄让出。而由室得峰为假可汗之位,暂代李重九。如此一举,长老会之人,皆以为已收到了效果,让李重九畏惧退缩,暂时松下这口劲来,继续与奚族两部讨价还价去了。
而乘着长老会对自己放松的时候,李重九借着四处游猎的机会,却暗中一一招揽各部之中的实权将领,用他们对长老会对外敌软弱可欺的不满,让他们一一投效自己,现在李重九已得到大部分奚部将领支持,等于将兵权暗中抓在自己手中。
额托对李重九言道:“众长老们有打算将汗庭,从御夷镇往东迁徙。他们说这里更靠近汉地,远离突厥人,可以安心在此游牧。”
李重九言道:“若将汗庭东迁,如此也可远离突厥汗庭,有了怀荒,御夷两镇在前,汗庭可保无忧。依我看此地就不错。”
额托听李重九这么说,也是深以为然,当下二人决定就在这里勘察一番。李重九率骑向南驰骋了一段,忽然前面传来唿哨的事情,在林缘附近几百名头戴鹿角,披着鹿皮手持铁叉的胡人,从林子边缘出现。他们显然是要进行射鹿。
额托见了不由大怒,言道:“这是我们室得奚部的牧场,这些是什么人居然敢越境?”
“统军,应该是靺鞨人!”
而这时靺鞨人发现了李重九一行的所在,唿哨声突然此起彼伏,身穿着鹿皮的几十骑靺鞨骑兵突然从四面包围而来。
“快退!”额托急忙喝道。
李重九将手一止,言道:“不必,他们并没有多少敌意。”
话音刚落,对方骑兵中一名大汉将手一挥,示意其余人停在身后,自己仅带着数人上前。
对方面目虽似胡人,十分粗矿,但头上却扎着汉人的冠巾,没有其他胡人的披发或者是辫发,并且双目清澈,不似其他未开化胡人那般的浑浊。
这时李重九已隐隐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靺鞨人,就是女真的祖先,大隋的势力也仅仅是渗入辽东郡而已,现在靺鞨七部与高句丽,才是东北之地真正的霸主。但是辽西郡却距离靺鞨所居的粟末水和黑水尚远,而出现在此地的靺鞨,必然粟末靺鞨中属于突地稽部族的辽西靺鞨。
粟末靺鞨位于靺鞨七部之中最南,因为居住在粟末水边而得名,也是诸部之中实力最强的,后来粟末靺鞨一部首领突地稽率领部族在开皇年时,为高句丽所击败,于是率部族内附。突地稽被朝廷封为辽西郡太守,天子赐爵扶余侯。
对方操着突厥语,言道:“我乃是大隋辽西郡官兵,你们来此作什么?”
第两百二十二章 林间搏虎
看着一群番人自称大隋官兵,这在隋唐时是很正常的,两个王朝都有大量使用番军的传统。特别在北地边郡番军的比例则更高。
这些辽西靺鞨,从粟末水千里来到辽西郡,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接受汉人文化,种植粟,麦,糜作物,养猪、马,以米酿酒。实际上已成为汉人的亲番,若以后世生女真,熟女真的叫法。这辽西靺鞨,应叫熟靺鞨也不为错。粟末靺鞨中,除了来到辽西的人之外,其余留在故地的,现在大部分则都降了高句丽,成了他们的附属。
另外靺鞨不等于女真,历史两次肆掠中原的女真,满族都是靺鞨七部中最北的黑水靺鞨,而粟末靺鞨历史上,最有名乃是中唐建立了渤海国的大祚荣。
所以见这个半汉化的辽西靺鞨,李重九也并没有多少意外,至于额托他们就更无所谓了。李重九依稀记得现在罗艺据辽东,辽西,北平三郡。而辽西靺鞨既在辽西,应该是依附于罗艺才是。
于是李重九用突厥语,试探地言道:“原来是靖边侯帐下!”
对方听了靖边侯,脸色略过一丝诧异,言道:“我们,大隋官兵,不是,靖边侯的人。”
仅凭一句话,即是试探出两边的关系,听闻罗艺尚未笼络了辽西靺鞨,李重九当下大喜,当下策马向前一步,直接用汉话言道:“幸会幸会,敢问扶余侯安好否?”
听李重九这么说,对方眼底的敌意大减,手距离马鞍上刀也远了一些,点点头也用汉话言道:“原来你是汉人,与阿玛相熟吗?”
原来对方是突地稽的儿子,李重九矜持一笑,言道:“当初在雁门关救驾时,曾与侯爷并肩作战过!”李重九倒是此言非虚,雁门关救驾时,突地稽确实有率靺鞨骑兵助战,不过那时李重九位卑言轻,突地稽怎么可能会识得他。
听李重九如此说,此人当下释然,哈哈笑道:“原来是,朋友。”说到这里,随即对方神情一黯,言道:“唉,不过也不知,以后还是不是。”
“哦,这又如何说?”
那人哈哈一笑,言道:“说那么多,我叫乌古乃,来啊,取两只鹿来,给这位朋友!”
说完一名秃发的男子取了两匹打猎所得鹿来,直接交由。李重九看了一眼,这两头鹿伤口都在脖颈之上,乃是一箭贯喉,这并非说对方箭术有多好,而是能够剥下一张完整鹿皮。
李重九一抱拳言道:“不知扶余侯大帐何在?在下想亲自拜访!”
乌古乃未料到李重九居然想亲自前往,身旁一人用本族言语道了几句。乌古乃不以为意,还大声呵斥了几句,显然甚是不快,于是直接对李重九言道:“阿玛的大帐,在太阳升起地方,两个马程,不嫌远,就跟我去。”
李重九当然答允。说罢,乌古乃也不打猎了,几百人一并收队。对方即带着李重九,一路向东南而去,不过除了乌古乃外,其余人对李重九,额托一行都抱着不少怀疑之意。
这出木兰围场一路往南而行,又是一番景色。地势逐渐变高在崇山峻岭中穿梭,而遍目所见都是望到脖子酸的参天大树,地上则是枯树草枝,一不小心可以将半个人没在里面。
三三两两的松鸡野兔,在林间是窜来窜去。这是不同于草原的另一番景色,李重九差一点以为来到了大兴安岭,但实际上在隋时,辽西辽东郡都是刚刚设立,百年来都没有汉人在此活动,所以比目所见都是一片未见人烟的原始森林景色。
行了半日路,眼见快到黄昏,陡然一长长的虎啸声从林间响起,接着又是呜哔第二声大叫,原来还有一虎。乌古乃听了是眉飞色舞,忙疾驰上前,李重九跟在其后只见两头斑斓大虎一边咆哮着,一边与十几名身穿鹿皮的大汉搏斗。
李重九一见心道好啊,这猛虎绝不同于动物园里,整日吃饱睡睡饱了吃,已成了懒洋洋的大猫。这两条大虎不知如何居然长得那般高大威武,这得是吃了多少食物才有这般大小,显然早已是害了不少生灵了。见老虎威猛,这些大汉却都是不惧,皆是身穿鹿皮,手持铁叉,纵跳着与猛虎搏斗。
“给我让开。”乌古乃一声大喝,其余人见了都是让开,显然都是靺鞨一族的人。
李重九暗暗点头,心道这些靺鞨人敢于博虎,真是勇猛,如此收拢了,绝对是一支精兵。乌古乃当下将衣服一丢,手持一杆铁叉上去,竟是要与猛虎单打独斗。其余靺鞨人也真是不上前帮手,竟然都是存了让双方公平相量的意思。
只见乌古乃果真是十分悍勇,一头铁叉与两头猛虎都是斗了起来。乌古乃左剌一叉,右剌一叉,一叉又一叉往两头老虎身上招呼。一头猛虎身中数叉,更激发了凶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纵身向那人扑去。乌古乃侧身避开,噗的一声,铁叉剌入猛虎的头颈,双手往上一抬,那猛虎惨号一声中,翻倒在地。
见乌古乃杀死一虎,左右靺鞨人皆是齐声欢呼,而眼见同伴毙命,另一头受伤的猛虎吼了一声居然要是逃跑。左右人见纷纷拔箭射之,但是都被林叶或者树干所挡没有落在此虎身后。
正待众人以为此虎要奔逃入山林之时,陡然间一箭破空,居然噗地一声贯透一大树杆而过,直插在虎额之上。这头猛虎悲吼了一声,仰天挣扎了一下,随即栽倒在地。
众靺鞨吃了一惊,连忙奔上前去,看见此虎已是毙命,居然是破脑而死。这里大树树木质地有多硬,人人都是知晓,而箭透树杆之后,竟然又射透硬比精铁的虎额,堪称天下神射!
乌古乃见了讶然,也不顾自己徒手杀死的猛虎,直接上前将被箭射死的猛虎单手拧起,来到李重九马前,然后盯着他手中之弓,左看看右看看。
这倒是李重九笑了笑,言道:“怎么了?”
乌古乃将大拇指一比,对着李重九言道:“英雄好汉!英雄好汉!箭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李重九哈哈一笑,抱拳言道:“彼此,彼此。”
乌古乃言道:“这虎是你猎的,归你!”
李重九摆了摆手言道:“送你!”说了李重九又指了指之前乌古乃所赠自己的两头鹿,示意朋友间相互交换礼物是应当的。
乌古乃见了也不扭扭捏捏第推脱,直接伸出手来,言道:“嗯,好朋友!好兄弟!”
“好朋友!好兄弟!”李重九当下哈哈一笑,当下也是伸出手来。
两人伸手一握,不由是惺惺相惜,众人也是一改对李重九的怠慢表情,当下人人皆是肃然起敬。而额托他们追随李重九日久,对于李重九这一手射术早就是见怪不怪,但是见连这些靺鞨前后两种态度,心底顿是大为舒畅。
当晚众人在林间坐下,直将这虎肉剥皮,之后再准备烤了来吃。不过在烤了之前,靺鞨人将一罐虎血毕恭毕敬地给李重九。
李重九心知这是好意,当下直接将这一罐虎血当着众人面生喝。靺鞨人见了李重九如此,个个拍手哈哈大笑。而李重九部下也得到了靺鞨人极好的款待,额托在一旁对李重九言道:“可汗,我们无论草原与林中,人们最敬佩就是英雄好汉,可汗,你箭术无双,足以威服这些靺鞨人,纳为己用。”
李重九微微一笑,却是不答。
次日众人再度启程,这一走越是深入大山之中,雪融的溪水河水涓涓流淌,山野之中野趣浓浓,不过虽是在崇山峻岭之中,但眼前已经出现一条草径,直通深山,显然离有人烟的地方近了许多。到了傍晚,李重九见到南边山下密密麻麻扎着上千帐毡包,心知终于到了地头了。乌古乃见了十分高兴,众靺鞨大汉也是一并欢呼了起来。
到了靺鞨营地,见每一毡包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女人,在补兽皮、腌兽肉。乌古乃带着李重九,直接前来最中央的大帐,挑帐而入。
帐内正有十几名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在饮酒,一见乌古乃,好几人都是一并拥了上前,又是欢呼,又是大笑。而乌古乃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喝了一壶,之后用手一指李重九,连比带说了好一会。
乌古乃话十分简单,但是每说一句,众人看向李重九就变换了一个神情。到了后来,众人举起酒壶一拥而上,都是手翘着大拇指,一并称赞大声用汉话言道:“英雄!英雄!”
乌古乃向李重九介绍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兄弟,原来突地稽居然生了十九个儿子,而他的父亲则刚刚好去了柳城。这些人中不少也能讲一口不地道不流利的汉话,李重九也算勉强能意会一些。而靺鞨人极是好客,李重九是否英雄好汉虽没有亲眼所见,但因为他是乌古乃好朋友这一点,人人对他都是极为热忱。
第两百二十三章 说客
大帐之内众人是一片欢愉,十几名裸露香肩,穿着鹿皮裙的靺鞨少女,入帐表演起了歌舞。而一旁的人也拿起骨笛,皮鼓奏起乐来,大帐之内充满了欢快的调子。
帐内先是端上昨日猎杀的几盆虎肉,还有烧得油腻腻的山猪腿,山鸡,兔肉,甚至还有穿山甲,无一不是鲜美的山珍。每人面前都是一个大盆子,直接都是用手撕肉,吃得满嘴是血。
而靺鞨人招待朋友,又岂能无酒,当下十几个装着酒水的皮袋子就是一口气送了上来。乌古乃先端起一皮囊酒向李重九敬去,李重九亦是将面前的一皮囊子酒端起,与乌古乃对饮。二人极为豪气,酒水从腮边不断落下,居然每人都是饮了半袋。
要知道这靺鞨人的酒又辛又辣,酒味低劣,偏偏酒性极烈,一条五大三粗的靺鞨汉子,不过饮了几口,就醉倒了。不过李重九喝完半袋之后,却是神色如常,而反观乌古乃则是有几分脚步不稳。
帐内众人见了李重九酒量甚好,当下皆是轮流上前敬酒。李重九来者不拒,人人一一对饮,帐内喝了一圈李重九仍是不醉。这一下帐内众人都是咋舌,他们人人喝了这么一会都已是撑不住了。但按照靺鞨人习俗,招待客人,客人若不醉倒,就是主人不过豪爽热情。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当夜众人是一口气是喝了三十几袋子的酒,索性将帐内的所有酒都给喝光了。
到了次日,靺鞨人虽是一个个醉醺醺的,但看见李重九都是愈发的敬畏。一箭杀虎众人都没有看到,但是李重九这过人的酒量,已是足够折服这些性情爽直的靺鞨汉子了。当下整个靺鞨营地之内,无人对李重九不怀着钦佩之意。
“族长回来了!”
随着话音一落,突地稽返回营帐的消息传来,无数靺鞨男女都聚到一边迎候。李重九夹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位大隋有名番将。只见对方高倨马上,身着盔甲,身材魁梧,额下白须飘飘,但是双目却精光四射,几十骑如龙如虎的靺鞨骑兵簇拥在后,果真是声势不凡。
而一旁靺鞨男女都是四面欢呼,显然是突地稽在众人心中有着无比的威望。不过李重九可以看出突地稽脸上却带着忧色,听说前几日对方去了辽西郡的郡城柳城一趟,那么想来应该是不快而归。
李重九从林当锋那得知,这大隋的辽西郡土地广袤,但是却只有一县,而朝廷记录的户数,更只有七百五十一户,也就是不过四五千人口。但是以李重九观之,仅仅是这里一处靺鞨人的营地,就最少有五千人以上。这说明辽西靺鞨的番人都并没有入籍,实际上与柳城的汉军驻军分为两个体系。看来突地稽这个辽西太守,也是有名而无实。
突地稽回帐后还没多休息,李重九得知自己就得到召见。挑帐入内,李重九就感到一道目光上下打量向自己。李重九没有抬头,也没有不和礼数的与对方对视。
“若老夫没有看走眼,你就是冠军侯吧?”这突地稽久在汉地为官,说得倒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
“正是。不知使君如何看穿的?”李重九被人一眼揭破行藏,当下也不隐瞒了。
突地稽目光烁烁地看向李重九言道:“当年在雁门时,老夫亲眼见你的万军之中,射下突厥可汗的金狼大纛,后来又为天子赐爵为冠军侯,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过去一点微末之事了,不值得使君一提。”
砰!
李重九话音刚落,对方一掌重重击在桌案上,喝道:“冠军侯你深受天子重恩,不知恩图报,却大胆起事,割据谋反,信不信老夫当场杀了你,直接人头就送往江都!”
对方本是一片笑言,但陡然间风云突变,转为的疾言厉色。在此情况下,李重九却洒然一笑,言道:“使君莫非是在说笑吗?”
听李重九反讽,突地稽双眉倒竖,言道:“我倒从未见过你如此狂妄的人,身在我大帐之中,敢与我这般说话的,你倒是头一人。”
李重九侃侃言道:“并非胆大狂妄,在下理直所以才气壮而已。只是使君你既然对朝廷忠心耿耿,眼下靖边侯叛乱,据辽西,辽东,北平三郡自立,使君既要效忠朝廷,为何不见你出兵平叛,反而前往柳城一趟,莫非与罗艺暗中作什么交易吗?”
突地稽本是气势汹汹,但见李重九突然如此一言,顿时本是绷紧的身子,却是陡然一松。突地稽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朝南面遥遥一拜,言道:“老臣辜负了天子的恩德,并非不想平叛,而是苦于兵力不足。”
李重九点点头,笑道:“不错,使君的难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当时我遭小人陷害,命在旦夕,迫不得已只有自保。但是起兵以来,我只对契丹,反贼用兵,对于朝廷官兵却从没有一战。可能使君与我对于忠义的理解各有不同吧。”
突地稽冷笑一声言道:“冠军侯能言善辩,难怪将李渊的女儿都骗到手了。让他眼下视你为眼中钉,说罢,阁下此来辽西作什么?”
听到突地稽提到李芷婉,李重九不由神色一黯,但随即平复情绪言道:“我来辽西不是自己有什么打算,而是看使君有何打算?”
突地稽双眼一眯,言道:“有何打算?老夫生是大隋的臣,死是大隋的鬼,只要老夫还在辽西的一日。”
李重九听了不由叹息,现在大隋已是分崩离析,各处反王起事不说,如罗艺,李渊之流也是密谋叛乱,就算李重九说得大义凛然,但是因为熟知历史的缘故,也没有心思替这将要倒塌的大隋续命的想法。板荡见忠臣,在这时辽西郡一片人心惶惶,李重九没有想到最忠于朝廷,并非是各地汉人官吏,反而是这位番将仍在此坚持大隋的旗帜,恪守臣道。
不过这样的忠臣,不是李重九想看见的,更不是罗艺想看见的。李重九虽知很难更易此人的想法,但是不免仍想一试。李重九言道:“使君效忠朝廷之心拳拳,但眼下这辽西郡,大半已为罗艺所据,而望南的安乐也被乱贼高开道据之,现在辽西靺鞨虽忠于大隋,却形同于孤岛,四面皆敌,在此刻,使君虽思报国,但也要为自身着想,为数万族人着想。”
见突地稽面露沉吟之色,李重九乘热打铁言道:“你也知道,我立足于草原上,麾下已奚部骑兵上万,怀荒,御夷,上谷三地兵马也有近万,也算是一方势力,足以可以庇护你们靺鞨部,不受高开道,罗艺的袭扰。只要使君肯答允,我必将靺鞨部百姓视若自家兄弟无二,保证你们靺鞨人自由世代在此生活。”
突地稽闻言露出几分嘲讽之色,言道:“冠军侯,同样的话,靖边侯也与我说过。那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呢?”
李重九言道:“若是使君觉得靖边侯可以相信,也不会迟迟拖到现在了是吗?若是我是阁下,以现在辽西靺鞨的处境,多一个回旋的余地不是更好吗?”
突地稽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言道:“冠军侯,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好的说客。”
“但是我们忠于乃是天子。我知道你肯定心底说,为何一个番人会对你们汉人皇帝如此忠心。你不知当年高句丽人对我们靺鞨压迫奴役,收取苛捐杂税,若是不交纳,他们烧了我们的屋子,抢光了我们过冬的食物。让我们不得不背弃故土,四面逃离。但是大隋的皇帝接纳了我们,赐予突地让我们在此生活,给与我们庇护,这辽西虽然地方不大,已足够我们容身了。所以我们族人上下对于天子都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而你和靖边侯都是朝廷的叛徒,我绝不投靠你们之中任何一人,对于阁下的好意,只能是心领了。”
见对方意思坚决,李重九听后没有再说什么,默然起身。突地稽却离开位置,亲自起身,将李重九送出帐外。
到了帐外,突地稽容色放缓了几分,言道:“我的几位儿子,对于冠军侯都是十分敬佩,说你的天下一等一的好汉,方才我的说话有几分冒昧,还希望冠军侯不要介意。”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彼此彼此,使君对朝廷的忠诚,令在下佩服。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你能想通都可以寻在下帮助。”
突地稽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当下李重九返回大帐,额托立即上来询问李重九与突地稽商谈的详情。
“可汗,此人真是固执,都这时候还谈什么忠君,除了他,其他靺鞨人都将可汗你视作大英雄,想要收他们轻而易举,若就此错过,就太可惜。”
李重九笑着言道:“并就未打算三言两语说服对方,不要着急,大不了我们也不过损失了几天功夫而已。我看此事还有转机。”
第两百二十四章 幽州铁骑
李重九虽这么说,心底却有几分成算。原来十几日林当锋的情报网络,传来消息说罗艺要亲往柳城一行。当时他尚未为意,但想来突地稽亲往柳城,显然是亲自拜会了罗艺。而从谈判的结果来看,双方必然是不欢,否则就不会有帐内那一番对李重九的说辞了。以辽西靺鞨现在的实力而论,不可能自立,只能在李重九,罗艺,高开道这三强的狭缝之中,择一依附。不论突地稽是否真的忠于大隋,但作为一族族长不能凭一己好恶,为了部族大部分人的生存,他就必须做出决定来。
这几日突然下了一场滂沱大雨,而白狼水突然暴涨,李重九在靺鞨部已呆了整整十日,除了与突地稽见过数面之外,与乌古乃等部族勇士皆是交下了交情。人人对一手好射术,并酒量过人的汉人都是佩服不已。
到了这一日,李重九还在帐篷中睡觉,就听到四周地面无数的马蹄声突突地响起。李重九立即捉刀出帐,只见四面的靺鞨男子都是面色凝重,手牵着马匹,腰挂一张角弓,弓囊之中箭矢都是装着满满当当,显然是要出征了。
而这时额托也牵着马过来,言道:“看样子是靺鞨人遇到麻烦了,不知是罗艺,还是高开道。”
李重九点点头,而这时乌古乃也是全身披挂,穿着一身两档铠,手持一巨大的骨朵,骑马而来。看对方这身铠甲显然是大隋将领方才有的。
乌古乃看见李重九言道:“李兄弟,靖边侯那王八蛋,带着幽州铁骑,朝我们部族杀来,你带着你的人走吧,他日再与你喝酒。”
“幽州铁骑!”额托倒是也听说过这名头,这是堪比突厥附离军,天下最精锐的骑兵。不仅人马都装备铁甲,而且士卒精锐骁勇,在隋军之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李重九言道:“既是兄弟,怎可袖手旁观,我怎么说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得好!”李重九乌古乃转头,只见突地稽也是一身披挂,言道:“不过冠军侯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你走吧,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的。”
说罢突地稽将手一挥,头也不转的策马而去,靺鞨部战士纷纷出帐,拿起兵器跟随在突地稽的身后。
“可汗,既然这老头不领情,我们走吧!”额托气呼呼地言道。
李重九言道:“既然来了,也去看看见识一下幽州铁骑的威力也好。”
听李重九这么说,额托这才点点头。当下李重九与部下也是各寻了马,一并骑上。李重九这一次带来的亲卫都是精锐,人人可开两石以上强弓不说,也是身披铁甲装备精良。李重九深信凭这支人马就算陷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有信心突围。
李重九与部下当下就跟随着大股靺鞨战士缓缓前进,两侧的营帐中央是一条狭隘的小道,靺鞨战士们一个个告别家人,骑上战马或者步行加入了洪流之中。众靺鞨战士不少人与李重九相熟,见对方面对强敌,还敢前来助战,皆是高兴朝李重九举起兵器致以敬意,同时也为己方添了这样一名勇士,胜算增加而高兴。
不久之后大军出帐,而是四面山谷中号角声一遍又一遍的吹响。山林之中,无数靺鞨山民也是拿着铁叉,弓箭,狼牙棒纷纷加入这巨大的人流之中。他们都是听到族中召集的号角以后,自发前来。待兵马前进到一处山谷后,突地稽命人停止前进,大概是集结一下人马,再等候了一会迟来的人。
李重九乘此清点一番,计算的辽西靺鞨的战力,清点了一下大概有八千多战士,其中骑步比为三比一。而突地稽将兵马分成五部,由自己最骁勇的五个儿子率领,乌古乃自然也是领了一军,而李重九自与乌古乃一队。
整点兵马之后,大军前进来到一处略宽旷的平原之上,远远就遭遇了幽州铁骑的探骑。对方的探骑一见靺鞨大军,随即就机警地返回报信,而突地稽也不派兵追击。
当下突地稽命族中战士于平原之上先抢占地势高,以及向阳之地,又命部下休息以逸待劳,等候罗艺的大军,从这一系判断来看突地稽也算是一并知兵的将领。这片战场是靺鞨人世代居住之地,故而极度熟悉,所以不用怎么在战场侦查一方地形。
不过李重九却仔细观察了一番,知地是每名将领的必备功课。大军所在的这平原是两道河川交汇的地方,类似于冲击平原,河滩前几日刚刚被大水冲刷过,十分泥泞不堪。虽然眼下河川很浅,可以涉水而过,但是这样的地形,骑兵冲击极易陷入泥滩之中,更不用说是披着重甲的具装甲骑了。突地稽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战场,正可以大大限制罗艺的具装甲骑,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重九重新看向远处的突地稽,不由暗暗点头,果然不可小看古人。这个时代将领,都是生死搏杀出来的,果真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自己这个穿越者除了大势上的把握外,论及行军作战,与他们要学的地方还有许多。只是不知作为另一位大隋名将的罗艺,又是如何。
想到这里,远处一个大大的罗字大旗已出现在眼中。罗艺的幽州铁骑如同一条灰线一般,在平原的那一端出现,与想象之中的铺天盖地不同,这股骑兵头尾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余人。李重九心道也是释然,具装甲骑的装备本就不易。仅仅铁甲,马具装就要十几万钱了,而能驮人加那一身重甲的战马,更是远远比铁甲具装昂贵。作为具装甲骑的马必然高大,不仅是要负重强,还必须有爆发力,一般突厥马因为个头矮小都不能胜任,只有辽东马才可以胜任。
不过李重九从远处看去,幽州铁骑也并非都是骑兵,骑兵大概七八百,不过每人都是一马双骑,另外还有四五百步卒。不过李重九现在也算是老行伍了,从对方步卒的行军就可以看出,这支步卒身上没有战卒那股杀气,应该是辅兵之类,替骑兵照顾战马,粮秣,运送铠甲之类。
眼见敌军到达,靺鞨战士都是一紧,纷纷握起武器。不过看到敌军人数稀少,于是又重新怠慢下来。
“才这么点人马,还不够老子的杀的!”李重九身旁一名披着兽皮的靺鞨大汉,挥着手里的斧头言道。李重九看了一眼对方的魁梧身量,心道这样的大汉一旁五六个都是对付不下,难怪如此有信心,同样的靺鞨战士中这样的勇士并不少。
长年在大山之中斗天斗地,与猛虎巨熊为伍,靺鞨人,以及草原上的胡人都不缺乏勇士。
同样的情绪,也感染了李重九身旁的额托,他开口说:靺鞨部有八千精锐战士,而罗艺不过千人,八个打一个,准赢了。
李重九暗暗摇头,不过他深信突地稽既然作为隋军将领,肯定不会犯轻敌的错误,如部下般,纯粹以兵力数字,以及双军个人勇猛的程度,来平定战争胜负的短视。如此说来契丹八万大军,就不会败在李重九手上了。
而罗艺骑兵则是不紧不慢地于两里之外停下,并好整以暇的下马歇息,这一副姿态显然丝毫没有将面前靺鞨骑兵放在眼底。李重九观察这些人反复检查马镫,马鞍,以及马蹄,似乎担心长途行军而有所磨损。
而这时罗艺军这列中,一名举着白旗的将领策马向靺鞨人这边而来。这名骑兵直到了突地稽面前,与他说了几句,结果挨了突地稽一个鞭子,头上的红缨又被一名靺鞨人射掉,这才狼狈地逃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一旁的靺鞨战士都是发出轻松的笑意,嘲笑着对方。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战事,每个靺鞨人只要看一眼,己方那绵长的人列,后方那黑压压一片的头颅,都会满怀信心。
全乡无效后远处烟尘冒起,大约有一千人的大隋步军出现在河对岸,而罗艺的骑兵都开始从一旁驮马上取来铠甲穿戴。而就在此刻,突地稽突然下令麾下骑兵突击。
在这一刻,李重九不由暗暗佩服突地稽的决断,因为一开始突地稽就摆出一副,装备利用地形,死守的架势。谁料到第一个发动进攻的居然是靺鞨骑兵,而在这时对岸罗艺的幽州铁骑,还未披甲,而步卒刚刚赶到,气都没有歇息一口,正好攻对方一个立足未稳。
上千名的靺鞨骑兵,牵马涉水渡河,渡河后,立即翻身上了马背,摆开一个冲击阵势后,呈一个月牙形,率先向罗艺的步卒杀去。重九见一旁靺鞨将领都是露出笑意,显然不相信这仓促结成的阵势可以抵御,己方骑兵的冲击。
平原之上,罗艺的步卒前方竖了一道长牌,长枪,陌刀的防线,在高大的长牌后,一个个红缨攒动,不知他们在作什么。但靺鞨骑兵冲击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已是趋近敌军步军面前不过几十步。
第两百二十五章 独骑
靺鞨骑兵的冲击阵容十分强悍。骑兵在马上,一并伏低身子,几乎与马背贴在一起,同时斜斜的从马鞍上拿弓取箭。之后引弓抛射,箭矢从天而降。
不少靺鞨骑兵在马上同时都可以射出一手连珠箭,仅仅从这冲阵的阵势,李重九就可以判断出,靺鞨骑兵的战斗力,绝对比自己麾下的奚族骑兵,以及契丹骑兵都要胜过一筹。如此李重九更添了几分要将这靺鞨骑兵收入麾下的念头。
现在罗艺军的长牌高高举起,但箭矢抛过直落阵中,罗艺的步军想来刚刚抵达,还来不及从辅兵那取来铁甲穿上,所以即便是抛射,但是箭矢从天而落,也可以猜测对方阵营之也出现了伤亡。
当下李重九不由暗赞,这突地稽选择出击的机会,正是恰到好处。就当靺鞨骑兵纷纷从马鞍上取出骨朵,狼牙棒,长刀时,准备冲杀入阵时,而隋军中的长牌,突然一并放下。在旁观战的李重九暗道一声不好,原来旁牌之后。乃是一片密密麻麻手持劲弩的弩兵。
对方的弩兵披着皮甲,手持两石臂张弩,分作三排。随着对方将领一声令下,对方第一列弩兵举弩瞄准后扣动悬刀,百箭齐发。弩箭在空中穿梭,形成一道钢铁杀阵。没有任何防护的靺鞨轻骑兵,当场好似被一道铁梳子刷过一般,纷纷栽落马下。
这时对方阵中第一列弩兵退下装箭,而第二列弩兵近前,半蹲射击,第二列弩兵射毕之后,第三列弩兵上前。待第三列弩兵射完之后,第一列弩兵,已将弩箭装填得差不多了。
李重九听过汉朝时就有,将弩兵分成上弩,进弩,发弩,依次轮流击发的战法,如此类似于火枪的三段射。而罗艺军中除了劲弩,还有三矢弩,一弩三矢,射出的箭顿犹如疾风暴雨般。在如此的劲弩打击下靺鞨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李重九见到这一幕也是倒吸一口气凉气,罗艺的步卒装备之精良,就算是隋军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看来他百战百胜之名,丝毫不虚。
看对方弩矢的密度,这一千步卒所装备的臂张弩,最少有五百张以上。而李重九怀荒,御夷,上谷三地加在一起,也不到这个数字。更不用说三矢弩了,李重九现在的匠坊根本制不出。
当年杨素破突厥时,十几万隋军也是装备如此精良的强弩,在突厥铁骑冲击时,万箭齐发,再以骑兵破骑兵,方才在五原草原击败无人可敌的突厥铁骑。令桀骜不驯的突厥人臣服。现在靺鞨人重演了这一幕,但靺鞨人十分坚韧,不顾同伴不断战死于箭下,仍是前仆后继源源不绝的冲了上去,李重九暗暗摇头,轻骑兵本就不是攻阵的,原来乘对方立足未稳,还可以冲击一试,但眼下对方有这样的劲弩压阵,这简直是让部下去送死。
李重九看了突地稽一眼,眼见他丝毫没有让部下退回来的意思。而这时靺鞨骑兵,就如此一遍又一遍的冲击隋军阵势,但每一次都是隋军的铁弩射得尸横遍地。平原上充斥着尸体,人与马痛叫悲鸣,摔下马的兵卒在泥泞中打滚,身中数箭的靺鞨战士亦然挣扎着向前,不屈的仰天咆哮。
额托看得是双目欲裂,言道:“可汗,这突地稽在搞什么,简直是那自己的儿郎去自杀!”
李重九心情与额托也是一般,虽是异族,但是看着英勇的战士喋血沙场,并且还是毫无意义的牺牲,谁可以忍受这一情景。
李重九没有说话,额托索性策马直向突地稽而去。李重九暗道不好,亲自带了以及数名亲卫连忙跟上。额托来到突地稽面前,言道:“使君,你这样是让你的儿郎白白送死,赶快要他们退兵。”
突地稽傲然地看了额托一眼,言道:“你们就是怕死,我们靺鞨人宁死也不会后退。再废话,我就斩你于阵前。”
“额托退下。”李重九从后骑上,来到突地稽对额托喝道,“使君怎么打战还要你教吗?还不给我向使君赔罪。”
额托不敢有违李重九的命令,当下忿忿地退下。
战事继续进行,乘着靺鞨轻骑兵遭到重创的一刻,罗艺的幽州铁骑出动了。他们从后面一口气截断了靺鞨骑兵的退路,披着铁甲的幽州铁骑杀入靺鞨骑兵的阵中。
对着人马都披着铁甲,武装到牙齿幽州铁骑,靺鞨骑兵没有退缩。双方在平原中展开激烈的交锋,靺鞨骑兵除了狼牙棒,骨朵之外,刀,箭根本对于铁甲毫无威胁,砸到对方铁甲上,只是起了一个白印子,而对方的马槊随便一撩一捅,就是一名靺鞨骑兵被杀落下战马。
场上靺鞨骑兵一个接着一个被掀落下马,幽州铁骑肆无忌惮在靺鞨骑兵的阵势冲了个七零八落,而靺鞨骑兵使尽了办法,但在幽州骑兵面前却毫无作用,对方战到居然一骑不折。一旁的李重九看了暗暗咋舌,幸亏与幽州铁骑厮杀的,不是自己的奚族骑兵,否则早就一败涂地了。
这时几名靺鞨将领来到突地稽面前,一并声泪俱下地劝说:“太守,求你把儿郎们都撤回河岸来吧!这都是我们族中最勇敢的勇士。”
“如果这么简单就后退了,我八千战士谁还想死战,若是罗艺乘势掩杀过河,到时如何抵挡,”突地稽眉毛一竖,喝道:“谁敢再劝,我就用刀砍死他!”
听对方一喝,众将都不敢言语。
李重九见此一幕,摇了摇头。一旁一名靺鞨将领来到李重九身旁,哀求地言道:“可汗,你是客人,还请你劝一劝太守吧!”
李重九深吸了一口气,见突地稽冷然看向自己,手中按刀。这样子竟然是如果自己也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架势。
李重九摇了摇头,当下双腿一夹策马突然奔向河滩。额托见了李重九如此,依言在岸边不懂。战马踏过河滩之上的淤泥,李重九的身子在马鞍上颠簸,目光笔直地看向对岸平原。
第两百二十六章 马上比箭
单人独骑而去,河岸旁靺鞨战士都是一片哗然,难道这李重九要以一人之力抢冲敌阵吗?众靺鞨战士虽皆认为李重九勇猛无比,但是都不相信对方可以杀败幽州铁骑,将自己的弟兄们从阵中救出来。
乌古乃举着手中的骨朵,往地上重重一砸,鼻孔里嗡嗡地出气,左右问道:“靺鞨勇士都死绝了?要一个外来人出手!”
“可是大将军没有将令啊!”
乌古乃喝了一声言道:“管不了!”
说罢乌古乃双腿一夹战马,带着十几名靺鞨勇士策马过河,还有也有不少敬佩李重九的靺鞨勇士,不顾突地稽的号令,纷纷策马下坡,而这边额托与李重九几十名亲卫也是一起过河。
李重九仍是独骑在前,他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心底一松,看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罗字大旗之下,身披光明铠的靖边侯罗艺,与十几名将领一道策马于旗下观战。罗艺今年三十多岁,出身寒门,从一名小兵奋起,辗转一转一转的策勋,最后凭着过人的战功官拜虎贲郎将,为将后又屡次击败靺鞨,高句丽,各地的义军,现在北地公认首屈一指的名将。
罗艺驾马横行几步,咳地一声,重重地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言道:“这靺鞨人呆的地方,深山老林的,他娘的让我鼻子又犯毛病了。”
一旁一员将领言道:“使君,靺鞨蛮子勇则勇矣,不过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不足为惧。”
“这些我不懂吗?要你呱噪!”罗艺又是吐了唾沫,虽现在已是一方诸侯,但是仍是以往大头兵时的做派。
“太守一名靺鞨人,骑着马正朝我们冲来!”
一名将领伸手向前一指,罗艺只见一名披着铠甲的靺鞨人,单人独骑直奔自己旗下而来。
左右纷纷笑着言道:“这人难道要寻死吗?”
只是罗艺双眼一眯,褐色的双目中陡然爆出一丝精芒。他突然将手中长弓抓起,言道:“不对,看此人的控马之法,分明是汉人,大家小心了。”
从河边上岸之后,踏实平地,李重九双腿一夹,当下战马四蹄交错,如风般直冲敌阵。不远处的幽州铁骑,看见李重九居然孤身过河,当下分出两队来,左右包抄。
李重九却是丝毫不惧,他乃是单人轻骑,论速度这些具装铁骑是拍马都赶不上,至于步兵更不用说,只要不被对方合围就没事了,所以李重九尽管是单人孤骑但是却是一点也不害怕,这也是他为何敢单身过河的原因。
这时李重九看了一眼凌风飘荡的罗字大旗,唇边逸出一丝笑意。当下他在马背上将自己的夺月弓抽了出来。战马四蹄飞奔,李重九低伏在马背上,不断朝着罗字大旗加速前进。不好,李重九看见对方大旗下,十几骑皆是穿着一样的明光铠,一时无法判断到底何人才是罗艺。
李重九仍是缓缓加速,而对方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当下几十骑穿着铁甲的幽州铁骑朝自己冲了过来。
“到底哪一个才是罗艺?”
李重九仔细判断,待进入夺月弓射程范围时,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已是不多了。当下他端起夺月弓,从身后抽箭,朝对方一名面貌看似最苍老的将领射去。弓弦嘣响,对方一时无人料到,这名靺鞨人居然会在这么远的距离放箭,顿时都是吃了一惊。
一枚箭矢疾飞而去,当下十几名骑兵皆是拍马散开。而李重九所射的那名面貌看似最苍老的将领,更是仓促策马后退。只是这一箭看似威猛,但逼近这名将领面前十几步时,却无力的栽了下去,插入草中。
对方见李重九一矢之威,看似不凡,但实际不过如此,当下皆是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而李重九在方才射箭的一刻,已看出这十几骑中,在自己射箭的一刻,有两骑策马微动,似要护卫在另一骑手持长弓的将领身前。
当下李重九重新,打量向这手持长弓的将领,重新张弓搭箭。对方这一刻似也看向自己,目光烁烁,李重九隐隐从对方的目光之中,感到一丝傲慢不屑,是一种视自己如蝼蚁般的轻视。
“是了,此人绝对就是罗艺!”
当下李重九重新举起夺月弓。一百八十步外,夺月弓全力一箭,箭矢刚出,李重九握弦的五指就感觉到一股剧痛。罗艺军众人一阵惊呼,原来这一箭才是李重九的真正实力。
而这名将领早就严加戒备着自己,对于李重九这一箭似有所感应一般,在出箭的一刻,此人突然催动战马向旁而走。但是夺月弓一箭,何其之快,对方刚走,这一箭就已是如影附骨般而至。此人当下心知逃不过,也是镇定如常,当下举起手中长弓,朝疾飞而来的箭重重一格!
嘣!
对方手上上等长弓,在这一箭下,如同散了架一般,弓弦连着弓柄乍时都是断了两截,但对方居然格开了,并且没有受伤。李重九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好箭法!给老子报上名来!”对方不怒反笑,声音似金似铁一般远远传了过来。
“太守接弓!”对方从部下手中接着一弓来,当下毫不客气,反手从箭壶中抽出一箭,朝疾驰中的李重九一箭射来。
几乎在对方弓弦嗡嗡崩动的声音传来的一刻,箭矢即疾射到面前。李重九心知此箭如此之快,定然是五石强弓才有的力道,原来自己失算了,这罗艺也是一员强将,有如此射术,自己还以为能如上次刺杀始毕可汗般,视人于无物。
李重九心底震惊,但是动作丝毫不慢,他将头一伏,双腿夹着战马向前飞驰,而箭矢险险的擦脸而过。李重九顿感一阵痛感,原来脸颊不知如何已被划破,满手是血,这一刻真是险到了极处。李重九心知对方实力如何强悍,又见对方骑兵已是包抄而来,他当下将马一拨,朝无人处遁走。
但是罗艺却是得势不饶人,一催战马疾驰而来,手里从部下那再换过一弓。看着李重九,当下一口气连射三箭!这三箭力道虽不如那五石强弓,但是一箭快似一箭,正是弓术高手的一手连珠箭。李重九催着战马,左绕右跑,以躲避此箭矢。但罗艺这三箭又疾又快,李重九被三箭迫得是无比狼狈,每每都是差之一刻就要被射中。
罗艺在马上放声大笑言道:“他娘的无胆鼠辈,见了你罗大爷就跑吗?刚才那威猛的一箭呢?怎么不再试试,他娘的!”
说罢罗艺策马疾追,他的马术也是胜过李重九一筹,转眼间又追近了几十步,转眼间再度拔弓再射。李重九见罗艺紧追不放,当下反是露出笑意。当下他也从马背上换上三石弓,重新搭箭。
但就在李重九换上弓时,罗艺已策马逼近到李重九不过百步的距离。罗艺高坐马上,双腿直直踩着,整个人居然借着马镫从马鞍上站起身来。罗艺魁梧的身躯直立马上,高过马头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朝李重九再度射出一箭!
这一箭直迫李重九后心而来,恰好封死李重九所有的进退之路。而一旁过来救援的乌古乃,额托见了都是大惊失色,连一旁观战的突地稽也是呀地一声喊了出来。
李重九脸色不变,当下也扣出箭矢,身子疾扭而过,怀揣长弓,一箭朝身后射去!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但是罗艺听来却是脸色一变。
来围堵的李重九的幽州铁骑更是看得真切,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罗艺射向李重九背心的箭矢,居然被李重九翻身一箭半空截住,给射落在地。
“好!”突地稽看得真切,忍不由举起马鞭来,仰天大叫。
久经沙场的罗艺,这时也是大惊失色,李重九已经扣上了第二箭。
不好。罗艺一身低喝,转身伏低,但是只听战马哀鸣一声,李重九一箭贯透罗艺战马的脖颈,马血直喷上天。
战马中箭,当下不能平衡,前蹄一屈,直直地朝前栽落。李重九又扣了一箭,朝马鞍上的罗艺射出第三箭!
这一箭射出,四面来救罗艺的幽州战士心底都发寒。在间不容发之际,罗艺两臂后撑,大腿疾蹬,居然甩脱了马镫,整个人向后平移半丈,但李重九这一箭如何避得开,这一箭擦过罗艺的裙甲,正中对方的小腿之上。
“君侯!”
“使君!”
罗艺的将士皆是一声痛呼,这一箭后,数骑亲卫已是赶到罗艺身旁竖其盾来掩护。
罗艺抓着自己的小腿,只见手上虽按住伤处,仍是血流如注,陡然间他抓起一名亲卫喝道:“此人到底是谁,不管了,他娘的,给我杀了他!”
而亲卫听了,皆是一声答应,当下是一并策马,如同发了疯一般来追李重九。
见到对方将罗艺团团围在里面,大盾竖起,李重九见此暗叹一声,心知一箭射杀罗艺的大好机会已是失去,不过却是挫了罗艺他们的锐气。突地稽若懂得这时候,正是大举反击的机会。
第两百二十七章 医人
见罗艺被亲卫救走,李重九暗叹一声可惜,这时罗艺左右亲卫已是追杀上来。
李重九当下要拨马时,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起,原来绕袭后方的幽州铁骑已与额托,乌古乃率领的骑兵战在一起。
乌古乃手持一柄骨朵,骨朵前端包铁,硕大如斗,挥落之下更是无坚不摧,即便是披着坚固铁甲的幽州铁骑,吃他一锤后,整个铠甲也是硬生生变形,骨肉折断。这样的伤痛比被人一刀砍在身上还惨。乌古乃连连将三名幽州铁骑拍成肉饼,打翻在地。而额托与李重九亲卫更是拼了命来救李重九而来。
李重九乘机杀出重围,就在这刹那之际,对岸的靺鞨战士号角齐鸣,原来突地稽见罗艺被李重九射伤,当即率领麾下靺鞨战士强行渡河。无数披着兽皮的靺鞨战士涉水杀来……
双方战到日暮,方才各自收兵。
李重九策马回到大帐,所见路旁倒跌的都是负伤的靺鞨战士。他们的狼牙棒和铁叉丢在一旁,一旁照料的靺鞨妇女们正用本族的土办法,用草灰撒入伤口给战士止血。李重九亲眼看见一名布抱着头的战士,双目无神,大声说道:“我为什么看不见,我只有头上挨了一下,又不是眼睛,怎么会看不见?”
“大哥!大哥!我真想死啊。”
一旁一名大汉抱住自己弟弟放声大哭,言道:“弟弟,弟弟,你要是看不见,我怎么对得起额么啊!”
看着这兄弟二人痛哭,李重九下马,用突厥语言道:“你弟弟被砸到头,可能是视神经损失,只是一时看不见,应该休息几日就好,不必如此忧心。”
“什么视神经,这是什么?你又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巫医?”那名兄长怒叱,待转过头正要挥拳招呼时,却看清了对方,当下脸色一变言道:“原来是汉家侯爷,你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李重九勉强笑了笑,一旁的靺鞨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人言道:“汉家侯爷,莫非你会医术,求求你救一救我们吧!”
一旁正在救治的一名老萨满,却是有几分不信,言道:“汉家侯爷,是来杀人的,怎么会救人,你们不必嚷嚷。”
萨满在部族中地位很高,他这一开口,当下众人脸上都是露出了失望之色。
见如此勇猛的战士,在这样拙劣医术下挣扎,李重九当下默然了一阵,对那些围观的靺鞨人吩咐道:“我有来自中原的医术,可以救这些战士,你们只需听我的吩咐行事。”
第一个惊讶的是那个老萨满,他惊讶的,先是抓起白胡子上一个跳蚤放在口中吧嗒吧嗒地咬着,然后言道:“若不是汉家侯爷你开口,换了别人我肯定是一棒子打出去了。”
李重九笑了笑,脸上充满了自信之色。
当下李重九吩咐巫医以及妇女们,先将包裹伤口的麻布,兽皮,一律放在大锅里用火煮一遍,之后敷伤口前,先用盐或者酒来清洗一遍伤口。不必理会战士们一个个痛得直叫,直接命人捆住,或者将他们五花大绑起来。再让那些妇女用麻线将伤口如缝兽皮般缝起来,最后才将兽皮麻布抹上草灰裹在伤口上。
李重九再三告诫,换下的兽皮麻布必须煮一遍,放在阳光下晒干,方才能使用。老萨满在一旁听了李重九的话,是将信将疑,背着双手,眼睛直转。而众人早就对李重九敬服不已,见了李重九如此说,皆是没有反对。李重九命将伤兵都一并归拢,统一照料,派了一干妇女任命为护士,是一并照料。
就在李重九忙碌时候,突地稽的大帐之内的几个儿子,言道:“阿玛,明天和罗艺怎么打?”
“阿玛,明日就分个高下吧!”
“阿玛!阿玛!”
儿子们纷纷请战,突地稽皱着眉,一声不吭。
一旁乌古乃大步走进来,言道:“阿玛,罗艺的援军到了,人很多,比河边林子里树木还多!”
大帐里一阵默然,今天在李重九刺伤罗艺的情况下,突地稽率军突袭,虽救下了之前冲阵的骑兵,但没有占得丝毫上风,眼下罗艺又来了援兵,不论是否装备训练有今日的战士精锐,无论如何都不是靺鞨人可以抵挡住的。
大帐内突地稽靠着虎皮垫子,犹自默然不语。乌古乃在一旁言道:“阿玛,拿个主意。李兄弟他行不行?”
听乌古乃的话,帐内众人皆是将耳朵竖起,今日一战李重九单骑冒险刺杀罗艺,虽未成功,但也救下冲阵的数百靺鞨骑兵。而今日对于他的箭术,所有靺鞨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名震辽东的罗艺都伤在箭下。靺鞨人最敬佩就是英雄好汉,如李重九这般技艺的,靺鞨部上下更是无一人可及。
突地稽的大儿子开口言道:“阿玛,我看这汉人侯爷可以,不如就归附他吧!”
突地稽将眉毛一挑,霍然站起身来,言道:“我们靺鞨人受汉人的骗还少吗?要将我们数万部众的以后,都押在那个汉人身上,我不放心!”
“阿玛,但是眼下只有他,能帮我们对付罗艺。”几个儿子一并说道。
突地稽将披风一甩,转过身子,胸口不住起伏,沉重的呼吸着。
半响突地稽方才问道:“这冠军侯现在在作什么?”
“阿玛,在他与普吉一起,正在医治伤患。”
突地稽讶然言道:“什么?他还会救人?”
“多谢英雄,我大哥命若不是你,差一点就没了。”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将手上的血污洗了一遍,之后又告诉众人一番包扎时近心端,远心端的道理。众靺鞨的萨满,妇女们,都是敬若神明般听着。而那老萨满听了李重九,更是专业,手中取来一根长长的草绳。每当李重九救治好一名伤患,他就在草绳上打个结。
李重九看了不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结绳记事啊!
老萨满拖着长长的打了几十个节的草绳,而无论李重九走到何处,他就跟到了何处,当下都是一群人跟着,浩浩荡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李重九如何施展医术。身后众人不管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是一个劲的点头,而老萨满拽着草绳露出时而迷惑,时而惊喜的神情。比如李重九说一句行军担架的做法,之后立即有人口口相传,一人专门用绳子打节的方式记录下来。
李重九每到了一帐篷伤兵面前,其实也没有施展太多的本事。因为伤患身上大多都是刀枪伤,就按着治枪伤的那一套,依着程序换布,消毒,缝线,包扎,没有太多奇妙之处。但是李重九每走到一处,都会与伤患轻声安慰一番,虽语言不通,但李重九也能握着对方的手,语气平缓,神色和蔼说上好一段话。
而这样的举动每每能让这些战士们眼底充满感动。而因此李重九似有无比魅力般,每个经过他救治的伤患,在他走后大多都停止了哀叫,静静的躺着。而一旁伤患的父亲兄弟则是一头跪下,向李重九叩拜感谢。实际上李重九虽不懂医术,但也知此举给病患的照料以及关心,实际上比直接医药来的用处更大。正所谓是医者父母心。
突地稽,乌古乃等靺鞨将领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李重九,一个一个帐篷走进入,之后围在他四周人,不断交头接耳,露出努力学习的神色。而令人诧异是,族中堪称‘神力’最大,最渊博,最令人尊重的老萨满普吉,也是如同一个规矩弟子般在李重九旁学习的样子,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再三揉了揉眼睛。
但是众人看见李重九为救治自己族人所作的一切,都是默默的不再说话,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当李重九医治伤患之后,已是半夜,走进大帐之中时,发现突地稽,乌古乃等人以及靺鞨将领皆是一并跪伏在地上。顷刻之间,帐内黑压压的人众跪满了一地。
“君侯活我们靺鞨族上下之恩,请受我们一拜。”
李重九连忙避身,然后上前将这十几位靺鞨大汉一一参扶,言道:“我们汉人常说男儿膝下黄金,众位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折杀我了。”
李重九口中虽这么说,但地上的靺鞨大汉却无一人肯起来。李重九看了突地稽一眼,言道:“使君,你们这是?”
突地稽老脸上,也不免显出几分尴尬,当下干咳一声,站起身来,言道:“儿郎们,即是君侯开口,就都起来吧。”
突地稽这么一说,帐内的靺鞨大汉方才站起身来,众人重新在帐内席地而坐。
突地稽看向李重九言道:“君侯,眼下罗艺的援兵已经赶到,我们在此再战,也不是他对手,我已决定连夜撤兵,将营地烧去,带着族人退入深山,你觉得如何?”
李重九言道:“这是贵部的选择,何必问我,我想使君早已是与族人商量妥当了吧。”
突地稽点点头言道:“是的,早就知道打不过罗艺,但是还是想守护故乡。在我们靺鞨人眼底,没有什么比故乡更珍贵了。可惜了今年春天刚刚播下的种子。”
李重九言道:“靠山吃山,我想贵部若是深山后,他日必可以卷土重来,到时候再夺回失地就是了。”
突地稽摇了摇头,虽有些灰心,但面上言道:“君侯说的是。”
第两百二十八章 收服辽西靺鞨
乌古乃见父亲一直迟迟不语,当下是忍不住言道:“李兄弟,我部族要投汗国,你答应不答应?”
突地稽听乌古乃之言,双目望着大帐顶端,重新从椅子坐下不言语了。李重九看了乌古乃一眼,心道儿子倒是比父亲,更有胆色多了。
李重九没有言语,看向突地稽。突地稽深吸了一口气言道:“乌古乃的意思,就是我们全族的意思,君侯意下如何?”
李重九当下站起身,言道:“既是可汗将部族皆交托于我,我绝不敢有负!”
众人听了李重九之言,皆是纷纷点头,放下了心事。突地稽面有愧色言道:“我身为族长,待族人丝毫没有帮助,既然如此,以后我辽西靺鞨上下一切就听可汗的吩咐了。”
李重九面色平静,但心底却是大喜,到了此刻他终于收服了辽西靺鞨。当下李重九对突地稽言道:“族长,还请让我的部下额托进来!”
“诺。”突地稽当下以部属之礼与李重九说话。
不久后额托入内,抱拳向李重九问道:“可汗,有何调遣?”
李重九言道:“统军额托听命,你立即动员帐下所有青壮,三日之内赶来这里,与靺鞨部会合,误期不至斩。”
额托听了当下大喜,心知李重九已收服了辽西靺鞨部,当下言道:“诺,可汗。”
听得李重九调动奚部前来救援自己,突地稽,乌古乃等人神色都是大喜。突地稽言道:“若是我们紧守三日,足可以抵御罗艺的大军。”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不必一战,我们向罗艺诈以求和就是。”
当夜,突地稽,乌古乃率领靺鞨战士备战,一面派出使者向罗艺求和,声言愿意降伏。当日使者返回营中,说罗艺以为靺鞨见自己大军齐集而胆怯,故而主动投降于是不疑,只是令靺鞨人将昨日射杀他之人交出。
这边双方使者互来商谈,商量细节,双方谈得一切顺利,结果到了次日晚上,罗艺却突然率领轻骑渡河夜袭靺鞨军大营,哪知罗艺大军进入之后,却发现是一座空营。原来李重九当夜早就带着靺鞨人,早早离了这处大营,见罗艺袭营,芳儿在四面放起火来烧山。
原来以为一切在自己算计之中的罗艺,狼狈地率军撤退。火势烧了一夜,待罗艺准备率军次日再战时,侦骑却禀告说有大股奚人骑兵,从奚族牧地赶到,支援靺鞨人。罗艺不明敌势,于是撤军返回柳城。罗艺撤军之后,靺鞨人倒是保住了故地,不会百里迁徙,而李重九更是因此将势力,深入了辽西郡。
突地稽归附李重九后,将现在辽西郡的情况更是一五一十,毫不保留的道出。
这辽西郡原本是鲜卑中慕容部的龙兴之地,居住原是鲜卑慕容部,段部之人。慕容部吞并段部后,在此辽西郡先后建立三代燕国,到了最末一代的北燕,魏太武帝伐北燕,在此辽西苦战。此战也是南北朝中鲜卑拓跋部与慕容部之间的最后对决。
最后魏太武帝拔燕都龙城,终而灭掉北燕。后魏太武帝引兵西还,徙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流郡民众三万户于幽州。听突地稽说到这里,李重九记得到了后世只余下金庸小说中,姑苏南慕容仍矢志复国,慕容复的祖先慕容龙城的名字不知是否从燕都龙城而来。
但是对于额托而言,却是另一番感叹,李重九询问才知道,原来当初五胡南侵,鲜卑大举南下,留在故地不愿去中原鲜卑人,与其他部落结合成立了新部落。而额托就是鲜卑内迁后,留在故地的鲜卑遗族,正是出自鲜卑慕容部。李重九也算了解,奚族,契丹两族中部落族长,则是大多出自鲜卑宇文部,与慕容部,段部都是东鲜卑的一支。
突地稽继续言道,后来辽西,辽东一地,最后渐渐荒芜,到了隋时,两代帝王要伐高句丽,才重新重视起边郡的防御来。朝廷建营州大道,以供给军粮至怀远镇。而隋炀帝征讨高句丽时,也是率百万大军走营州大道,至辽东郡的。
不过现在辽西郡依旧人口不兴,整个郡中在籍不足千户,尚不如内地一县的人口。至于当初建在白狼水河谷中,慕容部龙兴之地龙城早已在战火中废弃。现在罗艺将所辖辽西郡的郡治,在于龙城以南的柳城。柳城乃是这时内地往辽东辗转的咽喉重地,相当于后世辽西走廊的山海关,现在也是辽西郡内唯一的城池。
而辽西郡内除了部分汉人以外,主要是靺鞨族,丁零族,其余就是偶尔过境放牧的奚人,以及契丹人。辽西郡丁零族已是汉化,表面上依附于罗艺,但实际上依旧持中立。
突地稽的辽西靺鞨控制大概有三分之一,丁零人控制另外三分之一,至于罗艺只是控制着柳城,以及营州大道上几处要点,至于北平郡的卢龙县,这座大城才是罗艺这位坐拥三郡的幽州总管,现在的州治所在。
听对方说完后,李重九当下让额托率领三千帐南下,与辽西郡附近牧场放牧,与辽西靺鞨相互支援。同时也是警惕罗艺与契丹,要知道契丹对于辽西郡贪婪已久,在大业年间辽西郡在称作营州时,大贺摩会就率领契丹人就曾数度南侵此地。
现在的辽西靺鞨,差不过有近万帐的实力,当下李重九没有经过汗国长老会的同意,让突地稽担任汗国的第五位统军,至于军主,幢主暂时先不任命。要知道作为辽西靺鞨的头领突地稽权力,也要受到长老,族中萨满的制约,但他的几个儿子,都已是分家自成部落,所以号召力好歹总比李重九在汗国中的强。
得知罗艺退回柳城郡的消息后,李重九从罗艺那虎口拔牙的忐忑中,舒了口气。虽是算得罪罗艺这一枭雄,但总算将辽西靺鞨并入帐下,平添了好几千靺鞨战士效力。当下李重九让突地稽在辽西郡筑城自卫。
这对于突地稽而言,早有此想法,只是当年朝廷顾及于靺鞨人势力,一直不肯他们自己筑城。而李重九与额托等亲卫,在一百名靺鞨勇士随同下返回坝上,随行的还有突地稽两个不到十岁的儿子,说是让李重九带到怀荒镇学儒,但是实际上也是突地稽主动交出的人质。
李重九回到坝上后,得知汗国的长老们在没有通过自己途径下,已经与奚族两部,契丹,突厥三方达成媾和。条件是室得汗国,自削汗国名号,而改由室得峰接受始毕可汗授予的俟斤一职,以表示对突厥的臣服,而李重九则是继续称病修养,此外还交纳了羊两万头,战马三千匹,以及锦帛千匹。这一决定,引起了四大统军,以及不少族中将领对这些长老们的愤慨,更驱使着他们投靠向李重九一边。
现在李重九虽表面失去了可汗的权力,但是实际上却将汗国的军权都已拿在了手中,在汗国中的势力,甚至更高于当初那有名无实的可汗。当然长老会的卖国求荣,也并非一无是处,新生的室得奚部,有了这喘息之机,暂时免除了遭到突厥,奚族,契丹三面夹攻的危机。李重九索性不管汗国的事,直接返回御夷镇,而这时长老们已决定汗庭从御夷镇这迁走,建牙于木兰坝上。
这新的汗庭,有三千多帐,设常备牙兵千人,长老们更是将家人,亲属迁至这里。
室得峰在坝上草原的汗庭之中,接受突厥的俟斤册封,其他奚族四部,契丹,霫纷纷派人前来道贺,恭喜室得奚部重新返回了奚族这大家庭,奚族五部仍是一致承认辱纥王部为奚族联盟长。而室得峰在册封俟斤的次日,就秘密赶到了御夷镇与李重九秘密商谈了一夜,次日方才离开。
御夷镇中,李重九,李虎父子各自躺在一大浴桶之中沐浴,一旁是两名年纪二八的奚族少女,在一旁给他们添水,揉捏肩膀。
四周蒸汽腾腾,李重九享受奚族少女柔软双手的按摩,将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同时也将收服辽西靺鞨部的事与李虎聊了一番。李虎听了自是十分高兴,也将御夷镇近一个月的事,与李重九提及了。
主要是在林家商会主导下,十几家商会已在草市开设新分号,林当锋更是草市的核心之处,修建了三层酒楼,周边扩建了可居住千人的客栈,一座可容纳百人的澡堂,一家档次不差的青楼妓馆,以及一家赌场,以及钱庄,而且将林家商会的布匹行,鞭杖行,酒庄,盐行,皮革店,成衣店通通开在周边。
李重九听了这才记起来,这是当初自己向林当锋略微一提的计划。原意就是一个现代的大型商业中心的雏形,集合吃喝玩乐之所在,方便商人居民,以及草原上那些部落首领来这里销金的。
第两百二十九章 家事即国事
听李虎这么说,李重九心想,新汗庭与御夷镇距离只有不到两日马程,若是快马疾驰不到一日可至。若是御夷镇的草市建成,他也可以大力拉拢汗庭的长老们来此享受,就算长老们不来此,他们的子侄也经不住诱惑。于是李重九让李虎给林当锋一切大开绿灯,行方便之门,让他尽快将御夷镇的草市建好。
至于涿郡方面,薛世雄的关节虽难以打通,但是走私货物贩卖到草原,是何等的利润,下层官吏兵丁上下其手,中间有多少油水和利润,想禁也是禁不住。李重九准备让林当锋一面继续从事涿郡走私生意,另外通过这些收买涿郡隋军的官兵。
商谈了这些后,奚族女子的柔荑仍是在不紧不慢的揉捏着,这些女子都是室得芸的陪嫁,所以也算李重九自家的丫鬟。说完了公事,李重九见李虎别之当年在怀荒镇奔波操持镖局事,脸色红润很多,显然在御夷镇里享受的不错。
李虎话语间对室得芸这媳妇,还有孙女平平都是大加满意,同时又提醒李重九是该给他们李家添个娃了,如此李虎不仅仅是放下一桩心事,同时也好安定麾下将士们的人心,许多势力都是因为领头人暴毙,没有子嗣因而瓦解的。而李重九若与室得芸有了儿子,那么依照约定室得奚部将来的汗位,必然是有此子接任。
李重九摇了摇头,父辈的考虑就是比较现实,但是近来他与室得芸有所心结,倒是有了心结,回来后又忙着处理公务,两人也没见了几次。于是李重九决定一会洗澡完毕去见室得芸。房间内,室得芸正和平平二人坐在一起,学习汉字。作为教谕的周旭,给了平平一王羲之圣教虚的帖子,让她临摹。圣教虚的帖子,结构严谨,也是学馆拿来给初学者发蒙用的。室得芸很好的尽了母亲的职责,日日在家督促平平练字,同时自己也以身作则与平平一并学了起来。
在室得奚部的贵人,也就是部族头人,从小都会请汉人教习汉话。这是因为奚族五部与汉人打交道最多的缘故,所以与蒙昧的契丹人比较,奚人的汉化程度较高。就算不说部族的头人,下面的牧民们也大多会讲一两句汉话,特别是李重九建立怀荒镇,并成立汗国以来。
一面是汉人将领士卒们努力学习突厥语,而招募的番军中也有学习汉话的说法。而周旭办理的番将培训班,第二期已是结业。这些毕业的番将已说几百句汉话,看懂最简单的军令了,当然能看能不能写又是另外回事。当然室得芸嫁给李重九后,也是一心学习汉学,她的汉话不错,现在也是努力习字。
李重九走入屋外时,正看到这一幕情景,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这时一旁室得芸身旁正在研墨的婢女见到窗外的李重九,当下跪下见礼言道:“参见可汗。”
室得芸,平平听了婢女的声音,一起抬头看见了窗外的李重九。平平将笔往笔筒一丢,撒着脚丫子就奔了出来。平平早已不是当初那骨瘦如柴的模样,越来越出落的亭亭玉立,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仕女服别样的俏丽,看到李重九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微微弯起。
最出乎意料是室得芸,她也不穿胡服,而是一袭中原世家女子所着的高腰裙和鹅黄色的短襦上装,米色的肤色清新健康,头发没有梳成鞭子,而是梳着东都西京女子最常梳的盘桓髻,正是一副新嫁小妇的打扮。往常见室得芸,都觉得朝气勃勃,好似清晨的露珠闪闪发亮,这次却有几分娴静内敛,秀雅文静。特别是方才她小心捏起一寸袖角临帖的模样,正是一种端庄典雅。
李重九笑着对室得芸言道:“你做这打扮,我倒是一时不习惯了。”
室得芸摇了摇头,也将笔一丢,赌气地言道:“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么穿了。”
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那好,以后你就什么都不穿好了。”
室得芸被李重九一讽,当下赌气坐下,一旁的平平上前将头依偎在室得芸怀里,想惹她开心。
李重九知道室得芸,她有时候故意发脾气,就是想要自己去哄她,这点小心机一眼可以看得穿。李重九心想今日来是说正事的,也就言道:“好啦,好啦,你穿这一身汉服,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真的吗?你骗我的吧。”室得芸听得李重九夸奖,喜意从眼底直接绽亮。
李重九又点了点头,重新抱起她转了一圈放下。室得芸这才满意。
李重九摸了摸平平的头,言道:“我不在,你有没有听阿姆的话。”平平努力的向李重九点点头,那副认真的样子,令李重九和室得芸都不由莞尔。
“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去睡觉了。”室得芸这时摆出一副严母的模样,而平平显然是与李重九久别重逢,想与他多聊会天,但是不敢违背室得芸的意思,当下乖乖走向自己的床榻。李重九和室得芸来到平平的床榻边,看着平平与她说说话,小孩家不需多久就睡得香甜了。
室得芸当下命侍女取来檀香,放入熏炉中驱蚊,又替平平盖好被子。而室得芸与李重九坐在平平的床边。李重九喝着碗饮子,而室得芸将头枕在李重九的肩上,低声言道:“小九,这次我阿姆的事。”
这一次长老会一致反对李重九,室得芸的母亲没有开口保持了中立。如果说其他长老反对李重九情有可原,但作为李重九的岳母,她没有表态,这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室得芸言道:“小九,阿姆她怎么做有她的想法,你不要因此怪她。”
室得芸牵过李重九的手,显然紧张他对她母亲的看法。李重九默然了一会,从他与室得芸成亲那一日起,二人婚姻关系就并非二人的事,现在李重九与室得芸的婚事,事关这个汗国汉人与胡人之间关系。
第两百三十章 河北诸强
李重九看着室得芸,满脸关切紧张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那么芸儿,你是如何想的?”
室得芸低下头言道:“一边是阿姆,一边是夫君,不过我听你的。”
李重九看室得芸说得认真,哈哈地笑了起来。室得芸白了李重九一眼,气鼓鼓言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生气了。”
李重九抓住室得芸的手,点了点头言道:“好吧,我不笑就是了。”
室得芸眼珠一转,说道:“那好,那你就不要怪我阿姆行不行?”
李重九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言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当夜李重九在室得芸屋子入睡,看着身边室得芸恬静的呼吸。李重九想到的却是,白日之事。他不希望让室得芸在李重九与她母亲之间出现割舍情况出现。这对于室得芸无疑是残忍的。
能解决这一事情的方法,最理想就是,李重九与室得芸马上生子,依照约定此子将来必然会是汗国的继承人。但这个问题,有眼前的利益,长远而言却未必见得,因为汗国与中原之间的关系不好取舍。若是按照此情况下去,将来很可能出现李重九两个儿子,分别统领草原上汗国,以及中原朝廷的局面。到时兄弟二人,听哪一边的,以哪一边为主。
这样的结局,就是藩主的局面。两全其美是王道,但权力分配不是,必须有一个制高点,政令由他而出。在将来李重九构想中,将来天下恩威皆由汉家王朝而出,而各个草原部落为臣藩。
但这个除了权谋,更重要是要凭实力说话的,以目前李重九的势力,就算加上一个辽西靺鞨,与室得奚部也仅是相差无几。所以李重九必须扩充自己势力,进一步在汗国中提升自己的话语权。当然对于将来争夺天下的李渊,李密,窦建德而言,李重九也要加快自己的脚步方可。
现在就几人的战略方向而言,李渊是意图入关中,效仿秦汉两朝,开启关中模式。以天时地利来说,整个中国地势是西高东地,从关中出兵向东,等于是节节下台阶,如同田肯对刘邦所说以三秦之利,其以下兵于诸侯,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以高屋脊上往下倒瓶中的水之势夺取天下,虽没有疾风怒涛般汹涌澎湃,但却是稳稳当当的正道。此外占据关中还可以借助黄河随流直下。要知道当年晋灭东吴,隋灭南陈,都是从蜀地建水军而顺流东下,从上游对下游用兵,也是地利的优势。
李密的打算,则是入东都,如张仪在秦王前,与司马错所说的,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夺取天下心腹之地。东都立足,就是宅中图大,四方都有足够的空间伸展,取得足够的声望后,能够号令诸侯。
至于窦建德,李重九将来都是立足于河北,但是两人路线不同,窦建德是由南往北,李重九是由北往南,所以二者将来相逢时,必有一战,但是不是现在。当然若是窦建德提前扫清周围障碍,肯定是要向北收拾李重九的。
因为河北只能有一个王者,再与李渊,李密他们争雄天下。历史上,窦建德横扫河北,从无一败,但偏偏五次攻打涿郡,都没有在罗艺手上讨到好处,铩羽而归。河北后方都没有平定,窦建德就匆匆南下与李唐决战,结果一败涂地。
从天下局势,想到李重九自身的处境。李重九现在还是河北一偶未出。李重九现在的四邻的环境而言,不算很好,周围强敌林立。
怀荒镇西北的是拥有二十万铁骑的突厥,在没有一统中原前,想要击败突厥,真可谓无解。
怀荒镇,上谷郡西面的雁门郡,马邑郡,是突厥人支持的刘武周,兵势三万。不说刘武周现在的势力,就说李重九现在要动他,也要知打狗需看主人的道理。
上谷郡南面恒山,博陵,河间三郡的窦建德,坐拥十几万之众。作为河北反王之首,窦建德不仅自己是人杰,麾下如刘黑闼,苏定方也是强将如云。
在御夷镇南面,上谷郡西面的则是涿郡,有薛世雄的三万左御卫精锐府兵坐镇,涿郡还有郡兵,边军不等两万。不说涿郡的坚城深池,就是薛世雄麾下三万精锐,若出城野战,现在的河北无人可敌。
这四大势力,现在想都不用想了。李重九现在唯一的也只有向东看了。
在御夷镇东面,室得奚汗庭西南,是安乐,渔阳二郡,现在为反王高开道所有。而室得奚汗庭以东,东南的辽东,辽西,北平三郡,现在都为罗艺所据。
最后室得奚汗庭东北的,则是契丹八部。
契丹八部排除不说,高开道,罗艺都与李重九现在实力都相差无几。
罗艺虽据三郡,但是却是地广人稀。按照大业七年隋朝户部统计,辽西郡七百五十一户,北平郡两千两百六十九户,而辽东郡则是大业八年才置郡的,户部根本来不及造籍。要知道上谷郡大业七年,都已三万八千七百户了,现在就算是因战乱没了一半,也远比罗艺强。
以此判断,现在的罗艺就算加上番军,兵力也不足一万,不过大多都是隋军精锐,其中幽州铁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辽西靺鞨那一战,李重九已是见识到罗艺的势力了。而高开道相反,兵马虽有几万之众,但多是乌合之众,但是因为暗中投靠突厥,始毕可汗派人替他训练骑兵,但战力如何尚且不知。
这就是附近的势力图了,李重九要想突出重围,要量力而行,凭李重九目前可调动兵力而言,上谷郡的五千郡兵,正在抓紧训练,大概六月时可以形成战力。而若是出战辽西靺鞨也有五千战士可以动员。室得汗国眼下虽与李重九不睦,但是李重九现在也可以擅自调动额托,英贺弗两部兵马,大概也有五千骑兵出战。
若是贸然招惹强大敌手,肯定是自取灭亡了,所以首先选择就是势力与自己差不多的下手。现在就是先打罗艺,还是先攻打高开道的问题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名士来投
三月三,正是上巳节。正是汉人传统修禊之时候,当然最有名的还属王羲之等兰亭修禊。眼下周旭,姬川,刘易三人正在潺潺的濡水边饮酒。姬川感叹着,没有往日在家中博冠名士,流觞曲水的盛会,不由觉得有几分懒散。
尽管作为庶子以往在家中的地位,本不受重视,不过姬川还是很怀念当初。待看看眼前姬川扫了一眼河边,刘易周旭正举杯畅饮。姬川不屑哼了一声,刘易市侩之辈,周旭不过书呆子罢了,哪里配得与他高谈共论。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姬川双手负后,既不愿与俗人共聚,又带着三分清高,沿着河水徐徐往下。正待走了几步,这时一名官吏,快步走到姬川身边,言道:“姬先生,招贤馆来了一名名士。”
姬川伸出手指往远处戳了戳,不耐烦地言道:“这等事也来烦我,多半又是游手好闲,招摇撞骗之辈。以往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官吏言道:“可是先生,这一位却有几分不同,他说是家仆,代他主人前来,放下名刺就走了。”
姬川倒是露出几分正色,能有家仆差遣说明并非一般人,而投递名刺更是有一定身份。至少这一个月来,招贤馆来的百来人,没一人投递名刺的。
“名刺带来了吗?”姬川一拢袖子言道。
“带来了,带来了。”说完这名官吏从袖中取出名刺来。
姬川见刺中书一竖小字,从上倒下工整书写。姬川看完后,脸色一变言道:“立即去禀告太守,此人当太守亲自去请。”
怀荒镇的同福客栈之外,一辆牛车停放在外。这辆牛车并非精致,但却令来往着葛衫的商行伙计侧目。伙计们指指点点,在这个时代只有士族子弟,才奢侈的将牛作为代步的工具。消息灵通,任谁也知道,在东院来了一位贵客,仅是家仆就带着十几人。
正在众人揣测东院那位贵客的身份时,突然一行城内骑兵来到了客栈之前。这十几名骑兵皆是铁甲披挂,胯下都是良驹,到了客栈之前是一并下马。
有一人待看见为首之人时,突然言道:“这不是李太守吗?”此言一落,众人立即避道到一旁,并下拜行礼。
原来李重九得到姬川的禀告后,即放下御夷镇的事,带着几十名亲卫快马来到怀荒镇之中,当下与姬川一并前来这同福客栈。谁知一到客栈即被识得身份。
李重九大步入内,客栈掌柜,小儿,伙计都是一并迎上参见。李重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而是问道:“温先生可在吗?”
“回禀使君,温先生就在东院。”
李重九点点头,回首言道:“你们留在外面,姬先生随我一并进去。”
“诺。”姬川答允一声,当下看了一眼掌柜言道:“还不快领路。”
当下李重九来到东院之前,院门有一名穿着葛衣的男子垂手站立,见有人前来当下问道:“贵人是来拜谒我家老爷吗?”
李重九看了此人一眼,对方说话乃是金陵洛下音,是当今最标准不过的官话,就算是姬川说得都不利索。一介小厮就如此,看来对方并非是冒名顶替的。想到这里,李重九不由心热了几分。
李重九当下言道:“上谷郡郡守李重九,特来拜见温先生。”
对方听闻李重九名字后,既未露出丝毫诧异之色,而是平静地言道:“原来是使君,老爷吩咐了,若是使君前来,请直接入内就是。”
说罢李重九,周旭二人大步入内,经过院门,但见一名男子头戴林宗巾,踏高齿屐,手持一卷书,郎朗而读。李重九驻足听了几句,便知对方吟的是渔父,乃是庄子中嘲讽儒家一篇。
待对方将一篇念完,这时仆人才言道:“老爷,上谷郡太守李使君来了。”
对方听了这才放下书卷,大步前来,作揖言道:“原来是使君亲来,失迎了。”
李重九避身后,作了平揖言道:“先生客气了。”
二人见礼后,对方请李重九入屋详谈。屋内铺着两张镶边苇席。对方持身正坐,一举一动都符合世家潇洒风范,言谈间不卑不亢。
李重九手指身旁的姬川言道:“这位太守府幕僚姬先生。”
二人相互作礼,姬川先问道:“在下姬川,不知温先生郡望何处?”
“太原郡!”
太原郡!温氏!
太原温氏自惸侯温疥而起,成为太原望族,其后子孙一直有担任御史,刺史。姬川又询问对方谱系,对方一一回答。姬川这才向李重九点点头,示意身份确认无误,并非是冒名顶替之辈。
温彦博,泗州司马温君悠之子。温家弟兄三人,温彦博排行老二,名臣薛道衡曾言过温氏三彦皆卿相之才。而温彦博也是年少成名,不到三十岁就通过科举即登进士科。唐时有言三十老名经,五十少进士,说进士科难中,唐朝每年取进士的不过十几人,但是隋朝时更难,因为终隋一代几十年,登进士科者不过寥寥十几人,而这温彦博能成为这十几人之一,可见其确实才高八斗。
作为穿越者,李重九对于初唐名相温彦博更是如雷贯耳,只是李重九不解是温彦博历史上此刻应是投了罗艺,怎么现在投了自己。
但是名头再响,李重九也要考校对方一下,当下问道:“今日温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温彦博拱手言道:“不敢,只是使君可知眼下处境吗?怀荒镇现在东有突厥,刘武周,北有奚族四部,南有窦建德,东有薛世雄,高开道,罗艺,契丹。若是战事一起,不说众敌齐来,若是一旦有其中一二人举兵,恐怕怀荒镇危矣。”
说到这里温彦博顿了顿言道:“我当年辞官之后,周游天下,一路行来见天下战乱纷起,百姓涂炭,实不忍视之,独念百姓疾苦,但路经怀荒镇,见民风蔚然,番汉和睦一家,百姓安居,其乐融融,而使君此地不过区区两年,却是大治,显是明君。我不忍见此地繁华,战事一起,一朝化成瓦砾,所以特来向太守进言,还请太守能听之一二。”
第两百三十二章 献计三策
李重九听了当下肃然起敬,言道:“温先生,忧心黎民,心怀天下,眼下怀荒镇之情况,我亦有了解,但不知先生应教我如何破局呢?”
温彦博微微一笑,从袖下取出一张旧绢帛来,徐徐在李重九,姬川眼前摊开言道:“使君,此图乃是我在内史省时为官所抄录,翼州三十一郡尽数在于纸上,我身无长物,就将之献给使君!”
李重九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幽州之地,正是华夏‘鸡颈’的位置。温彦博言道:“罗艺据不过辽东辽西三郡,亦自称幽州总管,依我之见实是不自量力。”
顿了顿温彦博正色言道:“使君你看,舜分州为十二,将冀州析置幽州,并州。冀,幽之士人性敦厚,务在农桑,好尚儒学,而伤于迟重。所以称冀,幽之士其钝如椎,实缘于如此。故而人人述其土风,言悲歌慷慨,椎剽掘冢,实自古所患。”
说到这里姬川拍腿,言道:“温先生所言正是,我们常言仕官不偶则遇冀部,此地民风难治,故而为官者都是人人头疼。”
温彦博说到这里,将话锋一转,言道:“使君,翼州,尧、舜、禹之都,乃是王霸之地。翼州虽民风难治,但百姓长于边塞,性劲悍,习于戎马,有燕丹遗风。使君建业于此,燕赵之士供为驱策,正是有一弊亦有一利。”
李重九,姬川不住点头,温彦博说到这里,手指地图言道:“河北数郡,若形势之重,在于信都,此地自汉以来一直为州治所所在,而论户数之众,则在于清河,有三十万六千户之多,但若论富庶,钱粮所出当推魏郡。魏郡为六朝之都,人物锦绣,河北士族多居在此,若得魏郡,河北三分可居一。若得信都,清河,魏郡,河北则有泰半。”
李重九姬川听了温彦博的话,相视一眼,彼此都是默然。温彦博分析的是不错,但是这三郡眼下对于李重九现在而言,距离较远,现在都是鞭长莫及。
姬川更是叹了口气,言道:“如此我们不是全无希望。”李重九笑了笑,拉住姬川的袖子,言道:“若是我们全无希望,先生就不会来投我了。”
温彦博笑着言道:“不错,河北之地,民风彪悍,至灭齐以来,朝廷费了几十年之功打压河北士族,但收效甚微,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但眼下天下之乱,不正起于河北,山东吗?”
“眼下李密得了清河,魏二郡又如何。李密出自赵郡辽东房,并非河北士族出身,人心不服。李密虽有其名,但没有其实,地方士族不附,根本不听从他号令。瓦岗军只是客居于此,所以李密才急切南下,不肯立足河北,是因为全无根基。”
李重九,姬川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温彦博又言道:“使君,河北之地北有燕山,拒马河可以屏蔽,但南至黄河则无险要可守。故而河北之重虽在三郡,但若无渔阳,涿郡,上谷,则是河北之势则不能全。现在使君现据上谷,再得涿郡,北控塞外,南望则是一马平川,进可攻退可守。”
姬川当下问道:“温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谋涿郡?”
温彦博点头,言道:“正是涿郡乃是通济渠北段,交通便利,当年为争辽东,蓟县所屯钱粮堆积如山,十年可用之不尽,武库之中兵甲仪仗可装备数万之军。太守若取涿郡进退自如。”
“可是涿郡城池坚厚,薛世雄乃是不世虎将,麾下都是精兵如何可以抵御?”
温彦博言道:“薛世雄不可能久在涿郡,眼下李密大军渡过黄河,攻击洛阳,若李密能击败张须陀,威胁东都,朝廷必然从西京,涿郡,太原三面调军增援东都。若是薛世雄率军南下,那么涿郡就空虚。使君进取涿郡割据一方。若是李密不能击败张须陀,那么反隋之事就十分艰难了,使君这时可以退思,联合窦建德一并攻打涿郡,以求自保。将来万一大事不济,两家也可以退往草原。”
李重九露出深深赞同的神色,历史上,罗艺就是乘着薛世雄南下之机,兵不血刃夺取了涿郡,并将薛世雄四个儿子都收入了帐下。
“不过涿郡才北地重镇,罗艺,高开道虽是反隋,但根基都在幽州,若要夺取涿郡,使君需先击败此二人方可。特别是罗艺乃是朝廷旧将,涿郡军中有多其旧部,一旦他要入涿郡,恐怕使君争不过他,所以必须先铲除此人。”
李重九与温彦博商议了一日,当下任温彦博为郡司马,协理上谷郡一切政务。
要知道隋炀帝就是不消停的主,上位后将父亲的州县二制,改成郡县二制,州名换成郡名,但百姓们都习惯以往叫法,如上党郡称潞州,辽西郡称为营州,百姓一个叫法,官方一个叫法,所以隋书唐书就经常出现比如营州和辽西郡并称的情况,令人还以为是两个地方(每次看这些资料都头大如斗)。
而官职也一样,比如郡佐官中,杨广废除了郡长史,郡司马,让天下各郡所有长史,司马都通通下岗,而将郡丞改称赞务,辅佐郡守,兼起司马,长史的事来。
后又觉得官职不够用,加置通守一职,位次在郡守之下,郡丞之上。如郡司马,正是大业三年后杨广废除的,但李重九重新搬来用。现在上谷郡苏素任郡丞,在通守,郡长史都空悬的情况下,温彦博担任郡司马,等于是上谷郡文官系统的第二号人物。此外李重九还赐温彦博黄金五十两,布帛五百匹。
李重九如此器重温彦博,不过初来就给与重任,一来是敬重他的才学,以及见地。历史上温彦博也算是初唐名臣,能力只是略逊于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名臣一筹而已。二来更是自己拉拢河北世家,千金买马骨。
不过如此任命,令姬川,周旭,刘易他们都颇有微词,他们都是跟随李重九两年的老臣了,对郡佐官的位子都是盯着。现在李重九用人如堆薪,后来者居上,难免心底不平衡。李重九也觉得是时候提拔一下,这些老臣了。
姬川则为东草掾,署理郡守府要事。周旭为祭酒从事,负责郡学,县学之事。刘易为郡主薄,负责钱粮。这一分配三人都是大喜。
与周旭,刘易他们寒门出身比较,出身士族的姬川,很快就与温彦博站在同一立场。温彦博李重九要想在河北尽快起势,当然还是要借重士族的力量。
最快的当然是择婚,让李重九尽快确立正妻,但是河北士族一向择婚严谨,一般只在认可的士族内部通婚,后世里崔,卢两大士族甚至宁可拒婚,也不肯将女儿嫁给在他们眼底,形同暴发户的李唐皇室。
所以温彦博想让李重九获得士族支持,只能另需途径。温彦博提了两条建议,加上之前让李重九取涿郡的建议,一共是三策。
这第二策必须是百姓富足,领内安定。眼下这两年在中原一片乱世衬托下,处于胡汉之地的怀荒镇已堪称大治了。中原越是战乱纷纷,怀荒镇就越是能吸引士族来此避难栖身。以往五胡乱华时,中原士族为了避祸,衣冠南渡,造就了往昔厥田下下的江淮扬州今日的繁华。怀荒镇的繁荣,这一点也是温彦博当选选择李重九的重要原因。
第三策必须兴盛儒学,温彦博说王道以教化为大务,刑法为辅。李重九问了周旭才知这话是董仲舒说的。这也是董某人一直的理念,为统治阶级培养顺民。李重九兴盛教育,自然是别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大家的共识是,文化的熏陶需一个大环境,百姓知书达理,可吸引士族来居住,否则周边都是粗俗蛮夷,那生存环境就艰苦了。
而这一点,李重九早已与周旭商量过了,今年在怀荒,御夷两镇,以及各县重设县学,每县五十人,不以门第取人,多择寒门才学之士入学。县学每年考核一次,优良者可直接入郡学,而不第者,入学三年之后,可添入各县就地为吏。
县学之上再设郡学,取县学之中的杰出人才一百人于郡学就读,三年之后考核一次,优者直入郡守府为吏,最优者则可为行书佐,至于不第者,仍可入各县为吏。
而郡学,县学之中,教授乃是国子,四门,书学,算学四科,此外每个学生,必须兼习骑射弓马,若骑射弓马优良者,则可为武职。这是李重九不想让郡学,县学毕业出来的学生,都是日后明清读书人那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样子,而保持隋唐士人尚武进取的精神。
温彦博对于李重九此举十分赞叹有佳,要知道在地方兴办教育,这点朝廷一直作得不太好,隋朝没有专门的地方学官,每郡只置一名博士让士人学礼。博士不过从九品。至于县学,杨坚还一度将之废除,这点一直遭到下层士人的诟病。
第两百三十三章 蓄势待发
劝农桑,牧牛羊,先富百姓;百姓能饱暖后,再内以刑法,约束百姓,外建强军,以御外敌,安定领内;最后再兴以儒学,教化百姓,最后得到大治。
温彦博说在怀荒镇如此好的基础下,此举不需多少时日就可以大治。温彦博甚至主动要求自己出面,替李重九找几名宿老名儒,让他们充任郡学县学的博士教谕,来教导郡学县学的弟子学礼。
李重九闻此不免呵呵一笑,他眼下实行的,实际上就是后世科举制的改进版。在过去郡县佐贰官,要么是首领官征辟,要么则是沿用旧人,这些人多半是出身地方士族。所以县令,郡守能首领官到了一地,都要看地方士族的脸色行事,甚至忍气吞声,只求任内平安无事。当初李重九以通守至飞狐县时,成冲区区县丞就敢不卖李重九的面子,原因也在于此。
因此在过去,能够在任内压住手下官吏,后世都能成为一方名臣。
李重九深信如此制度实行,等于一切官吏从郡学县学培养而出,至少能降低豪强士族对地方的干预,加强中央政府的势力。如此将地方士族权力就被压制了。至于以后随着李重九领地的扩大,这些学生们就会源源不断,成为新的官僚,最后与河北士族分庭抗争。
李重九将温彦博推荐的几名博士的人选,写信给周旭,姬川看了,二人皆知都是有所名气的名儒,换做学问哪个都比周旭强了不少,甚至有一人,还曾是周旭的夫子。于是李重九就同时几名博士的任命,这些博士都是贤才,一律给与郡府中行参军的待遇。
李重九在怀荒镇为郡司马温彦博设宴,孙二娘,周旭,姬川,刘易,昙宗,王马汉,额托,英贺弗都来道贺。正在众人欢宴时,突然林当锋急匆匆地入内,告知李重九言,河南巨变。
原来李密率十万瓦岗军渡过河南后,与朝廷河南十二道讨捕大使张须陀数度激战,皆是不胜。翟让见不能战胜张须陀,于是想引兵退去山东,但李密不肯力劝翟让。翟让这才答允,于是李密率军千余设伏于大海寺北林,让翟让率主力与张须陀激战。翟让为张须陀所败,撤军十数里,张须陀紧追不舍,结果李密突然杀出,而徐世绩、王伯当也率军合围,翟让返军再战,隋军惨败,张须陀最后兵败自杀。
张须陀一败,所部将士数日连哭不止,河南郡县都为之丧气。朝廷紧急命裴仁基为河南道讨捕大使,代领张须陀残部,镇守虎牢,以拒李密西进之势。同时朝廷有意,从河北,山西,长安三路调兵入河南,准备击败李密。
李重九听闻张须陀被李密击败的消息,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张须陀一死,朝廷再也没有良将,可以讨灭四面反王了。大隋倾覆之势,已是不可逆转。但是忧的事,张须陀仍是不可避免的阵亡,虽是较历史上拖延了有半年,但是张须陀一死,朝廷马上就要从长安调兵,增援东都,如此关中空虚了。
而如此李渊的机会也就来了,不过李重九深信自己的一番努力,说服李密先攻河北,也总算拖延了李渊半年的起兵时间,为自己争取时间。或者也是也帮其他有意争霸天下的反王,如窦建德这般争取了时间了。
当时林当锋接下来一席话令李重九一时皱眉。原来太原留守李渊为朝廷加为右骁卫将军,李渊虽在晋阳蛰伏,但也在招兵买马,不少士族子弟,皆是纷纷来投李渊。
李重九甚知李渊父子的手段,他们李渊父子三人都是不世人杰。李渊在外人看来都是谆谆长者,仁厚信义,李建成看似温文尔雅,而李世民文武双全,待人推心置腹,屈节下士,不以门第取人。父子三人都是善于笼络人心之辈。
而与之相较天下反王。李密有几分持才清高,眼中目无余子了,历史上瓦岗寨的分裂,与李密厚用归降来的朝廷旧吏,而薄了原先瓦岗寨的老兄弟,这也是日后李密败亡的原因之一。到了后来李密败给王世充,宁可西上投李渊,也不肯回山东,认为徐世绩等瓦岗将领会造反。
至于窦建德人格魅力,也是不逊色李渊父子,但无奈出身寒微,连河东士族都不买他的帐了,更不用说关西士族了,至于归降的朝廷官吏那些更不可靠。剩下诸反王都是寥寥,要么是甘作突厥走狗,自绝于人民,要么就是朱粲,杜伏威之辈,那就更不用提了。
大势,说穿了就是人心!
李渊一旦起兵,就可以他封疆大吏,加上陇西李氏的名义,到时直取关中,赢得了关西士族,朝廷旧吏的支持,这就是人心所向。否则梁师都,李轨,薛举他们论实力也可取关中,为何到了最后只便宜了李渊。对于李唐的势,李重九无从改变,但是他可以推迟,晋阳起兵的时间就是了,给自己给众反王争取时间。
比历史上,李重九有多半年的时间,以对应李唐起势,若是这半年差距毫无作为,那么李唐的大势不可逆转。
厅内众人议论纷纷,听取李密击败张须陀,众人还是高兴,毕竟李重九虽没有打出旗号反隋,但现在也是割据一方了。朝廷四分五裂,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对于割据势力而言,都是乐于看见的。至于百姓是否因为战乱疾苦,大部分人没有这么高思想觉悟。
随着瓦岗军在河南站稳脚跟,又有河北五郡,周旭,姬川等人颇为看好李密,将来能够攻占东都,夺取天下。但温彦博却没有表态。
王马汉不免笑着问道:“温司马难道有不同见解?”
温彦博放下酒杯,言道:“虽说河南不同于河北,河南士族,都是支持李密,但东都乃四战之地,水路便利,而朝廷更不能容忍东都有失,必定会从四面调兵增援,李密即便要攻取东都,也要数年,所以尚不可这么断言李密可以夺取天下。”
姬川一旁点点头,言道:“温司马所言甚是,东都太远了,我们只是旁观而已,不如放眼眼前才是。张须陀一败,那么朝廷手中,可调动兵力不多了,若是薛世雄一走,涿郡正是我们乘虚而入机会。”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正是,不过在攻涿郡前,我们必须先破罗艺,高开道。”
温彦博拱手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