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战后
作者:wanglong|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51|字数:37239
第一节 军事观察员的结论
德国陆军元帅毛奇伯爵在五十年前写道:任何一场大规模会战所造成的物资和精神后果,影响都极为深远,通常会形成一个被彻底改变的形势。
这句话用来描述中日山东之战后的形式是完全贴切的。
山东战役爆发后,对中日两国乃至世界的冲击是巨大的,尽管欧洲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科技程度最高,死伤最为惨重的战争,但中外各界还是以迥乎不同的立场对中日之战表示了高度的关注。
山东战役爆发后,中外密切关注着战争的进展,但真实的情况却很难获得。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封闭了新闻,给所有关注这场战事的人们以巨大的悬念。
一方是已经加入协约国的日本,另一方被视为同盟国潜在的盟友。中日之战便与欧战挂起了钩。
战役于9月25日正式爆发,由于中方严格封锁了消息,于是流言有了市场。主要产生于北京,其次是天津和上海这两座外国人聚集的城市,以各种形式、不同速度向周边扩散。
反响最激烈的不是北京,而是天津。这座曾是北洋系大本营的北方重镇,因受庚子条约的限制,国防军并未进驻,最近的部队驻扎在杨村一线,宣示主权成了警察。这座城市因为有太多的侨民而有了与北京完全不同的风气,消息更为灵通,言论更为自由,生活也更为新潮。自山东之战打响,天津各界密切关注着战事的发展,虽然没有正式的渠道,但日军攻占高密、昌邑等地的消息还是流传开来,引发了学潮。
10月10日,天津大学(前身为袁世凯创办的北洋大学堂)千余师生举行反对日本侵略的示威游行,游行队伍聚集至海光寺前高呼“日本鬼子滚出中国去”等口号,让奉命保护学生的天津警察局十分的紧张,但日本驻军却表现出令中方诧异的克制,虽然在司令部前架设了沙袋和机关枪,但始终没有跨出院墙一步,更没有调集军队驱散示威人群。因而也就没有发生天津市政府最为担心的流血事件。
这个场景被《字林西报》记者看在眼里,敏锐地察觉到日本人可能在山东打输了!否则日本人不会这么收敛的!
直到10月15日下午,国防部宣传局受命在北京举行了专题新闻发布会,国防部长王明远上将亲自披露了最新战况,《中华报》、《国防报》等主要媒体加印了号外。消息一出,北京立即沸腾。市民们彻夜燃放鞭炮,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是狂欢的人群,首都成了欢乐的海洋!军人成了最可爱的人,行走在街头的军人总免不了被“蹂躏”的结局,他们被狂热的学生所包围,被抬起来加入游行的队伍。北京的大中学校在16日均放假一天,以示庆祝。仅16日一天,北京市政府就收到民众自发捐赠的慰问金700万元之巨!
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英勇的国防军果然不负众望,自青岛大捷后再次取得大胜!日本鬼子攻进来的四个师团全部完蛋了!压抑在心头一月之久的郁闷全部释放出来,“国防军万岁!”“总统万岁!”被游行队伍喊出的口号响彻云霄。
继北京之后,沈阳、天津、济南、太原、武汉、南京、广州、西安、上海、成都、南昌等城市均爆发了胜利大游行,在武汉,龙谦的巨幅画像第一次出现在游行队伍中,那是汉阳钢铁公司的作品。“龙大总统万岁”成了所有城市游行民众必呼的口号。
日本侨民在中国的举国欢庆中受到了损失,几乎所有城市都发生了针对日本侨民的暴力事件,延及那些为日本人效力的中国人,大约有70%放弃了原工作,汉奸成为了避之唯恐不及的臭水坑。再高的薪水也不好拿了。
最严重的还是在武汉。学生和工人队伍涌入了汉口日租界,日本人开的商铺遭到打砸,至少造成两名日侨死亡。紧急调来的一个团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了群众对日本领事馆的冲击。
10月21日,总统办公厅以特急公文通知各省、直辖市,要求各地政府加强对外国驻华使领馆、文化事业团体及商企业的保护,不得随意侵犯之。通告特别强调,今后无论何种情况,均不得打出国家领导人画像和领导人万岁的口号。
这份正式公文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压抑在民众心头的情绪一旦爆发,绝不是一份公文所能制止的。百余年来,中国饱受列强军事、经济、文化诸多方面的侵略渗透,“洋人”成为高高在上的特殊物种,华人与洋人发生的任何争执几乎必以华人认输为结果。现在好了,大总统一手缔造的国防军不仅从德国人手里抢回了青岛,而且干脆利落地打败了东洋人!那种久违的民族自豪感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收拾几个汉奸小鬼子算什么?喊出龙大总统万岁可是民众的心声。
战争尚未结束,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已经结束了。
已经觉醒的中国在翘首盼望继之而来的捷报,但列强却希望这场战争迅速结束了。
“不能继续下去了!”朱尔典以少有的严厉口气对康德说,“我已经向林权助转告了大英帝国的态度,继续增兵是愚蠢的!日本帝国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不仅将陆军陷入灭顶之灾,而且牵制了海军已经协商好的行动,这是大英帝国所不能容忍的。”
康德点点头,他知道英国人的担心,不在于德国海外殖民地,也不在于施佩那支破交舰队,而在于中国滑入德国人的怀抱。
山东战役展示了中国陆军的实力,这个不需要任何的怀疑了。当确切的战况传回法国,外交部迅速做出反应,立即设法终止战争,绝不准出现中国加入同盟国的任何可能。康德知道,英国人肯定持同一立场。
果然,德国人加大了对中国的拉拢,有确切的情报显示,德国人数日前有一个商务代表团秘密来中国了,他们是搭乘美国人的商船来华的,究竟抱有何种目的,英法俄等国使领馆及情报机构尚未得到确切的消息。
“法兰西共和国与大英帝国持完全一致的态度。但是老朋友,您准备如何着手呢?”康德问朱尔典。欧战将英法两国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两国关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密。
“我们应当让美国人出面。他们说话更管用些。”朱尔典阴沉着脸,“这下中国人该得意洋洋了,那个军阀一定会开出令日本人难以接受的高价来。”
“那有什么办法?”康德笑笑,“谁让他们的两个师被人家铁桶般围着?像两只煮熟了的鸭子。”跟朱尔典不同,康德对于军事问题比较关注,15日国防部记者会后,英法两国抛开俄国人向中国国防部提出了派遣军事观察员赴战场考察的要求,16日获得批准。两国使馆立即派出了联合军事观察组到山东,现在正在返回的路上,但相关的报告已经递上来了,中国人不仅没有虚报战果,而且隐瞒了部分战果,南北两个大包围圈的日军已经断粮,靠杀马充饥。
在康德看来,中国人很聪明,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收放自如,在杞城以东消灭了第18师团后却停止了继续攻击,将两个包围圈里的三四万日军当做人质了。
“老朋友,我的看法是首先要打消日本人愚蠢的增兵行为,国防部王上将已经明确表示,日本继续增兵山东表示他们尚未接受教训,这种情况下,国防军必须奉陪到底。现在即便美国人愿意调停,中国也难以接受。您知道,又一个中国师正在集结了,而且是公开集结。论人力,没有一个国家是中国的对手。这方面,您有着更大的发言权。”
英日同盟并未到期,从哪一个方面讲,法国对日本的影响力都不如英国。如果换做俄国,情况则颠倒过来了。
朱尔典摇摇头,他已经两次拜会日本驻华大使林权助了,但林权助的态度仍很强硬,至少中国必须赔偿日本全部战争损失,才有可能结束这场战争。不然,帝国不惜对华宣战,将战争扩大化。
奇怪的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两国并未宣战,日本驻华使馆并未关闭。当然,日本人收敛了很多,街上一般见不到日本人的身影了。
“或许日本人仍心存侥幸。结束战争最好的手段就是战争本身,”康德问朱尔典,“您认为日本还有没有翻盘的希望?”
“没有了。您一定注意到了,中国人并未从北方抽调一兵一卒。他们已经做好了在满洲或者天津与日本再开战场的准备。日本人在这两处都不占任何优势。如果继续增兵山东,就是军事学上最忌讳的添油战术,不仅救不出被围部队,而且会将援军拖死!另外,日本的财政很难支撑举国一战了,增税也不行了,除非美国人会帮助他。可是……”
美国人当然不会帮助日本。自日俄战争后,实力急剧膨胀的日本海军已经将美国当做了假想敌。情况已经不是十年前了……英法因欧战而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向日本伸出援助之手。
“中国民气的上扬是非常值得忧虑的事情。您刚才说的很对,这个国家的人力资源几乎无穷无尽。您一定注意到了征兵站排着长队的人流了,那更多是给日本人看的。中国打赢了这一仗,但他们也无力对日本做全面的清算,这不止是海军问题,否则,中国人干嘛在满洲和天津如此克制?难道现在不是收回主权的最佳时机吗?”朱尔典进一步分析道。
“但日本的愚蠢将为那位野心勃勃的独裁者撕开一道我们所不愿看到的缝隙,一道损害我们在华利益的难以愈合的缝隙!遭受损失的不止是日本,还会有法国英国,当然还有俄国。”康德似乎看到了中日之战后的远景,一个在陆上打败了日本的中国将更加桀骜难驯。中国手里的牌张越来越多,而英法却越来越少,“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吧,如果出现中国与德国结盟,对于远东将是一场难以估料的灾难。您还是尽快联系芮恩施吧。”
朱尔典尚未约见美国大使芮恩施,法国大使馆派往山东观战的朗勒扎克少校提前返回了北京。在法国驻华使馆,朗勒扎克少校向法、英、俄三国大使详细汇报了他所亲眼观察到的山东战事。
“两个大包围圈里的日军依靠自身力量突围的希望为零。”朗勒扎克少校报告道,“华军炮兵在单向屠杀,日军基本没有反击了。或许保存着为数不多的弹药应对中国人的进攻。据中国人说,两个包围圈里的日军已经断粮,靠屠宰战马为食。最多再坚持半个月,日军必须做出选择了,或者拼死突围,或者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如果日军援军投入,不会改变形势吗?”
“不会。我们在胶县一带走了两天,胶南仍在激战,华军未允许我们去那里。但就兵力对比分析,在华军第6师和第1师实现会师后,日军援军突破胶州湾防线的可能性极小。第9师团虽然摆脱了被包围的厄运,但损失极为惨重,我们在胶县华军指挥部见到了一面日军的联队旗,那面旗帜大部已被烧毁,但仍留存了约三分之一的残留物。华军指挥官介绍说那是日军第19联队的军旗,该联队在胶县防御战中被全歼了。这个联队是第9师团的部队,考虑到这个师团在青岛攻坚中所蒙受的伤亡,中国人所说的‘可以一气将日军赶下大海’并非吹牛。我们认为,中国人不攻击据守海岸登陆场的第9师团残部既有畏惧日本海军舰炮远程打击的因素,也有寻求用其他途径解决战争的用意。如果日军援兵在胶州湾登陆发起攻击,中国人将首先解决高密第3师团,那部分日军据说最多只有一万人了,以彻底打消日本人的蠢动。”
“少校,您对华军有何评价?经历了一系列残酷的战斗,华军部队一定遭受了巨大的伤亡,您认为他们在不调集援军的情况下有能力继续打下去吗?”
朗勒扎克用奇怪的眼神盯住了提出问题的朱尔典大使,“当然,当然可以打下去!首先纠正您的一个错误,华军的一个新师,来自东南军区的第19师已经抵达济南了,我回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了这支正在换装棉衣的部队。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再调两个师上来。而且,我认为依靠现有部队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我们走访了昌邑、高密以及胶县的数支华军部队,他们精神饱满,求战心切,日本人遇到的一切问题他们都不存在,无论是武器弹药还是粮食。兵力损失?要知道这是在中国人自己的地盘上打仗,光是那些支援前些的运输队就足以弥补损失了——假如中国人愿意那样做的话。”
“估算时间,日本增援部队应当抵达山东了,你在山东有没有这方面消息?”
“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我认为华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别说是一个师团,再多两个也不能使战争逆转了。毫无疑问,日本打输了。”朗勒扎克少校再次强调了他的结论。
“那么,您以一个行家的眼光评价一下这场战争,结果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被康德认为根本不懂也不关心军事问题的朱尔典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日本人太愚蠢了。兵力劣势、装备劣势、后勤供给劣势,情报支持劣势,他们竟然在所有因素都不占优的情况下发动一场远征。除了可笑的勇气之外,再没有值得一谈的东西了。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中日山东之战所暴露的东西对我们亦有学习借鉴之处,在经历了这场战争后,他们的指挥官将获得更多的经验。中国陆军已经是一支可以影响地区局势的力量了。”
“谢谢你少校。”朱尔典站起来,对康德和廓索维茨说,“我想我该去办正事了。”
第二节 袁克定
10月23日,就在日本陆军第十一师团前锋部队正式登陆胶州湾的这天,美国大使芮恩施应朱尔典之请,越过外交部谒见了刚从山东返回北京的龙谦。
朱尔典已经接到了国内的指示,明确要求他设法调停中日战事。在大英帝国正全力以赴应对欧战的当口,远东这场战事的发生不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
英国外交部似乎忘记了,就在两个月前,他们对于日本向中国提出的赤裸裸的威胁是采取纵容默许的态度。
朱尔典深知中国现阶段的军事外交大权操于一人之手,而自己绝没有美国人有面子,所以朱尔典才说服芮恩施游说龙谦,谋求用谈判的方式终止中日战争。
但芮恩施很快就回来了。属员报告朱尔典,朱尔典急忙去了美国大使馆,询问芮恩施面见龙谦的结果。
芮恩施将双手一摊,“很抱歉,没能带给您好消息。我们那位老朋友听说日本人的援军登岸很是震怒,当着我的面下达了攻击命令。战争怕是要继续下去了。”
朱尔典拼命压制着怒气。芮恩施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令他不爽之至!没办法,因为欧战的爆发,因为战争正向着持久的方向发展,如今财大气粗的美国人成了香饽饽了。朱尔典甚至怀疑,芮恩施根本就没有去说服龙谦停战和谈。他知道美国的立场与英国不同,中国“意外”地战胜了强大的日本令美国感到快意。
“难道中国人就不怕将山东打烂?那可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业基地。”朱尔典感到自己可打的牌张真不多。
“天晓得。”芮恩施接过侍者端来的咖啡,“地道的牙买加咖啡,隔着一英里都能闻到它的香气。任何一个国家领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停战的,那会严重挫伤军心。难道不是吗?要怪就怪日本人不识时务吧,中国人将日本人包围起来却不继续攻击是很有意味的,但日本人太蠢了。派一个师团有什么用呢?我完全看不出来。”
“华军全面发起攻击吗?”
“不知道。我的华语很差,他的语速又快。但电话是给总参谋部打的,这个我肯定。”
朱尔典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对着地图像一个将军般地分析了一番形势。无疑,芮恩施的话是有道理的。中国人在南北两线对包围圈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法是有深意的,决不能看做中国人已经精疲力竭。任何一个将领都明白,猎物要吞到肚子里才放心。东方人总是愿意故作高深,但站在日本的立场,无论如何不能坐视自己的精锐部队覆灭……现在该怎么办呢?
朱尔典现在只有两个可谈的朋友,法国和俄国人。欧战将三国的利益绑在一起了。他于是要通了康德的电话,约他一同到俄国大使馆就中日局势进行交流。康德问,是不是芮恩施的调停没有效果?朱尔典说是。现在就看日本这个师团登陆后的表现了,如果继续被动下去,日本人会来找我们的。他们国内的情况我知道一些,财政情况不允许他们继续固执下去了。
英日有盟约。但在中日未曾正式宣战的情况下并不适用。而且,英国绝不允许日本对中国宣战。既因为英国没有力量干涉中国,更因为担心中国就此滑入同盟国阵营。
朱尔典清楚,大英帝国在日本的外交官比自己要忙碌的多。
三国大使的聚会也了无新意。到晚上,终于收到了中国人有意发布的战况报告,自日军援军登岸,陆续沉寂下来的山东战场又喧嚣起来。高密方向,华军集中大量炮兵猛烈轰击高密北郊日军29旅团据守的阵地,掩护步兵展开了攻击,战至天黑,日军阵地被进一步压缩,计有四个村庄被收复,第3师团的活动区域甚至小于他们的难兄难弟第6师团了。而胶州湾方向,华军利用业已恢复的胶县机场对登陆日军展开了高强度空袭,大约有50架飞机参加了袭击行动,炸沉小型登陆艇一艘,击伤其他军舰两艘,并给登陆日军以沉重打击。青岛要塞德国人留下的海防巨炮也开张了,一艘不慎进入岸炮射程的日军驱逐舰被击沉。
战报没有言及日军的伤亡,也没有提胶州湾方向两军的陆地攻防。
大约在晚上十点,朱尔典接到国内转来的一份特急电报,是格雷爵士签发的,电报说接到可靠情报,中国人正在与德国人密切接触,商谈加入同盟国作战的具体事宜。格雷在电报上严厉斥责了朱尔典的不作为,要他利用各种关系,动用各方面力量摸清中国人的底牌,无论如何不得让中国加入同盟国阵营。
这份电报令朱尔典大惑不解。身在北京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中德两国外交谈判的消息,伦敦却知道了,消息从何而来?是那个该死的德国商团吗?
朱尔典严重怀疑这是中国人在故布疑阵。但格雷爵士的指示是必须执行的,利用各种关系?没错,朱尔典在中国政界有可靠的朋友,特别是北洋系有很多关系,但如此重大的决策,已经被边缘化的北洋系的那些人是不会得知消息的。
这份电报搞得我们可爱的英国大使先生彻夜难眠。脑子里不断勾勒一副中国加入德奥阵营的可怕图景,如果那成为事实,大英帝国在中国的所有租界、资产将彻底损失,香港绝对保不住了,甚至印度都受到了威胁。
在各种情况下冷静准确判断形势是优秀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标志。但实际情况是总会出现偏差。或者高估对手的实力,或者低估对手。在中国陆军“毫不费力”地击败了日本陆军后,朱尔典突然犯了“恐华症”,他估算了中国陆军的实力,认为中国人甚至可以南北两线开战,北线攻击海参崴,南线攻击法属印度支那,那如何了得!他没有想到,拥有多少个师和使用多少个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拥有预备役和征召预备役并投入战争间的区别也极大。不然,日本陆军为何只派出一个11师团来山东救火?
注意收集华军军事情报的朱尔典轻易地算出了华军的兵力,他们已经有50多个师(朱尔典认为华军的旅相当于英军的师),而山东战场只投入了不到20个,他们还有很大的实力未曾动用呢。而且,现在的中国可不是十年前了,他们已经建立了完善的预备役制度,就算从建国后实行吧,五年则意味着有五批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退出现役回乡了。将这些人召回后华军的规模将扩大一倍!还有,华军不会扩招吗?战争时期,最多三个月,一个从未摸过枪的农民就可以变为基本合格的军人,中国的农民有多少?
朱尔典越想越怕。第二天早饭后立即派人请了袁克定来东交民巷。
袁克定是袁世凯的大公子,也是袁世凯成年诸子中最热心政治的。跟他那个在京城文化界有着良好口碑的次子性格完全不同。袁世凯自蒙山军建政后一直闭门不出,表面上彻底告别了政军两界。但袁克定却很活跃,先是当选众议员,1912年又进入了众议院外交委员会,将家建在北京,还出资办了份《京华新闻》,很是活跃。跟京城上层人物及北洋系如徐世昌之流来往密切,起到了袁世凯希望的作用。
一个小时后,袁克定来了。
“亲爱的袁先生,看到你真是高兴。令尊好吗?”朱尔典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问候道。
“家父安好。多谢大使先生垂问。不知大使先生找我有何急事?”
“情况紧急,我就不兜圈子了。看在我与令尊的友情上,请大公子务必直言相告。”朱尔典正色说道。
袁克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是您不知道的呢?您可是北京城中消息最灵通的人啊。”
“贵国是否准备与德奥结盟了?”
“你问这个?”袁克定踌躇起来。
大约在一周前,外交部曾向国会递交了一份欧战的分析报告。这份报告由外交部那位炙手可热的部长助理顾维钧亲自向众议院外交委员会做了讲解,核心内容有两个,一是判断欧战将陷入长期化,任何一方均无速胜的可能。二是在日本进攻中国,图谋将战争扩大化的情况下的外交对策。日本是协约国成员,中国却是中立国。在不能保证中国的中立地位的现实情况下,从自身利益出发,中国应当考虑外交方面的方向选择。
众议院外交委员会是一个决策咨询机构,并无决策权。但宪法规定国家建交、断交、宣战、结盟等重大事项是要经国会批准的,所以设立了一系列的专门委员会,给议员们找点事做。这份报告在国防军取得山东战役决定性胜利的前提下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本来议会中亲德势力就比较强,在蒙山军建政前后,德国一直是扮演了同盟者角色的,于是在协约国令中国失望的情况下,加入同盟国的声调自然又高涨起来。
当然众议院的讨论并未定案,程序还很长。而且,众议院外交委员会成员中反对与德奥结盟的也不少。既然已经确定欧战陷入长期化,那就更不能与德奥结盟了。论资源,论交通,德奥一样不占优,怎么能与他们结盟?
国会有着严格的纪律,未经决定的讨论内容是不能对外透露的。自国会组建以来,已经有两名众议院和一名参议员触犯禁令受到了处分,因透露铁路建设方案及投资的参议院某参议员被剥夺议员资格并处十年徒刑。所以,袁克定面对朱尔典的询问犹豫起来,不好回答了。
不好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从袁克定脸上已经得到答案的朱尔典心急如焚,跟袁克定寒暄了几句后便借口有急务要外出,将袁大公子“赶出”了英国大使馆。
袁克定走出大使馆,准备拦一辆出租汽车回家。东交民巷是出租汽车最密集的地方,因为这种时髦快捷的交通工具还不是一般市民用得起的。
没等袁大公子拦住出租汽车,一辆缓缓驶过身旁的灰色泰山派轿车却停在他身旁,窗户摇下,露出江云那张精致如孩童的脸,“喔,是袁先生嘛,请上车吧,我送你到目的地。”
袁克定紧张起来。若说在北京这儿他怕谁,江云绝对算一个。袁世凯数次密嘱于他,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来往,龙谦手里的谍报力量之强是你想不到的,就是这袁家大宅里,不知道有多少保安总局的密探!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不敢打扰江总局长的公务。”略微镇定下,袁克定对江云拱拱手。
“不算打扰。我只是路过。”车子已经停下,后座的门也打开了。
袁克定只好坐上去。
“看样子你是去英国大使馆了。朱尔典大使跟令尊曾经是好朋友,最近还有联系吗?”
“没有。家父身体不太好,一般不见客,也不与他人来往。”袁克定决定如实报告,“刚才是朱尔典找我,问我国是不是准备跟德国结盟了。”
“哦?你怎么说?”江云来了兴趣。
“我什么也没说。这种大事是要总统决断的,我们哪里知道?”
“哈,英国人坐不住了。对了,你要去哪里?”
“回家。”
“先送袁先生回家。”江云轻声吩咐司机。
司机并不问袁克定地址,直接便拐了个弯。袁克定更觉心寒,无疑自己在保安总局的监视之下了,这个发现印证了父亲的担忧。
第三节 大隈内阁垮台
当晚,日本大使林权助找上了朱尔典,明确提出希望英国出面调停中日战事。
日本终于打退堂鼓了。朱尔典在林权助到来之前已经得到权威消息,大隈重信内阁因山东之败而垮台,政党系的西园寺公望再次登上了首相的宝座。
说来话长。自10月12日华军大反击发起,派遣军陷入苦战的情报就不断传回日本国内,当然引起了军部的震惊。消息被压下,参谋本部为此派出了第一部(作战部)田中少将为首的督战组亲临山东,为的是评估战场形势,为大本营决策作出真实的情报支持。
田中少将一行不完整地返回了日本(损失了颇受器重的情报专家涩谷川中佐),如实向参谋本部及陆军省汇报了派遣军的极端不利处境,田中少将明确指出,如果大本营不能在十天内动员三个师团投入山东战场,派遣军的失败将无可挽回。
动员三个师团谈何容易?军部不敢再隐瞒了,终于通过内大臣奏报了天皇。
派遣军在中国战败的消息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在皇宫爆炸,引发了日本政坛的剧烈动荡。
按照田中少将所见,搞不好这回要丢三个完整的师团在中国了。自明治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来临了,毫不奇怪,日本各派势力间的矛盾顿时因前线的失利而爆发出来。
陆军的参谋本部与陆军省之间,陆军与海军之间,军部与内阁之间吵成一团。陆军力主增兵以挽回败局,海军则极力反对,内阁因财政的极端困难断然否决了陆军省再动员3-4个师团的议案,在紧急召开的内阁会议上,财相若规讥讽力主增兵的陆军大臣冈市之助大将,“那就是要跟中国全面开战了,与其跨海而攻山东,还不如从朝鲜进入满洲呢。至少海上运输安全的多。但是,”财相在这里加重了语气,“财政绝难支持再打下去了!外汇储备已不足两亿日元,为避免财政之崩溃,我请求辞职。”
外相加藤明确表示支持财相,“英国及法国都明确反对我们扩大战争!而美国的态度自日俄战争后便亲华仇日!仅去年一年,美国的对华投资就高达1900万美元。英日同盟已名存实亡,现在完全不是日俄战争的形式了,老实说,在山东战争失利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一个强国站在日本一边了。外交形势空前恶劣,我们必须采取韬光养晦之国策,以时间换取经济与军事之复苏。”
年逾七旬、主持内阁会议的首相大隈重信并无军方背景,他从年轻时追随大久保利通,一直做外事和财务工作,从无从军经历。
大隈重信理所当然第拒绝了若规财相的辞职,“值此危难之际,诸君应恪尽职守以报国家,怎么能意气用事呢?难道派遣军就没有办法坚持了吗?”他将目光投向了陆相冈市之助大将。
大隈重信并非主张出兵中国之人,但当时山县操纵的陆军占据了上风,海军又觊觎山东的石油,于是促成了山东攻略方案的实施。陆军方面还请出了寺内正毅这样的重镇,谁知道一个月不到,仗竟然打成了这样!三个师团被人家分别包围在不同的区域,最后一个尚未陷入包围的师团被逼到了要上船逃生的地步。不仅如此,连海军也受害了,海军的损失虽然不算大,主力舰至今安然无恙,但对手是中国啊,可不是英法俄德美,怎么也搞得如此狼狈?还因不能履行协约之义务饱受英法俄的责难?
“阁下!支那秘密增兵,兵力是派遣军三倍有余,又有飞机助战,派遣军并非怯战,而是力不能支。”冈市之助心里恨透了寺内正毅这个笨蛋,但事关陆军的脸面,他必须为寺内开脱,“派遣军各部都是陆军精华,绝不容有失。请阁下速速决断。如果不能答应陆军的要求,我要求单独觐见天皇!”
大隈重信虽然没有军队的履历,也晓得所派的四个师团在陆军的分量,谁都不敢做出放弃四个师团的决定,那个责任太大了!
不等大隈重信表态,加藤外相再次发言,“难道陆军就是在不明敌人力量的情况下打仗的?难道陆军就是这样对天皇负责的?三倍于我军?就算我们增兵三个师团,难道中国人不会继续增兵吗?”
这个诘难很刁钻,算是打到了陆军的要害。当初就有人提出华军兵力装备等问题,但陆军信誓旦旦地说,曾经击败过俄国的陆军是何等的勇武,一个日本兵足以打五个中国兵!现在怎么就忘记了当初的夸口?
“不要纠缠旧事了,”大隈重信预感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因山东之败已经完结,“关键是不能丢掉四个师团!我们现在可以动员几个师团?”
这就不只是兵员问题了,更涉及钱和武器,当即有人回答首相的问题,“就现有库存,最多再动员一个师团上去!”
军队是人类组织中最为复杂的团体,人的因素之外,武器、服装、装具、马匹、粮草都是必须考虑的,而且要考虑到后续的接济。尤其是在境外作战。自日俄战争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包袱后,八九年来日本一直过着紧缩财政的日子,军工厂开工不足,能力萎缩,供应四个师团出征就基本吃光了库存,即使再动员一个师团也困难重重了,陆军省的人再无能,也知道些国情。
国家由和平时期转入战争需要时间,需要周密的组织安排。别说国家没钱,即使财政富裕,要将钢铁、火炸药、木材转为士兵可以使用的武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就动员一个师团!”大隈重信做了决断。
奏报天皇是必须的,在继续增援避免出现派遣军全军覆没之事上是没有回旋余地的。
于是,派出了第11师团增援山东……但继续动员却做不到了。
参谋本部做了兵棋推演,认为增援上去的11师团并不能挽救派遣军的危局,甚至连被合围于高密的第3师团也救不出来,更别说是第18和第6师团了。冷静下来的参谋本部担心中国会在南满动手,计算兵力对比,南满只有第5和第12两个师团,但华军兵力却高达四个师!日俄战争唯一的收获就是获得了一个港口和一条铁路,如果丢掉旅顺和南满铁路,就真的将日本打回原形了!
从目中无人到畏敌如虎,日本陆军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来了个大转弯。
似乎是要证明参谋本部的判断,在日本援军登陆的那天,华军对最弱的一股日军动手了,不到两天时间,18师团部及23旅团全军玉碎,神尾光臣中将自尽殉国。华军一下子解放出来大批的兵力,逼得救援师团主力的24旅团转身而逃,丢盔弃甲一路败退龙口,在第一舰队的舰炮火力支援下勉强站住了脚。第6师团算是被抛弃了。
而被寄予无限希望的第11师团登陆之日就遭受了当头一棒,大批华军飞机猛烈轰炸了滩头登陆点,导致了缺乏防空经验的第11师团先头部队43联队伤亡惨重,至少有三百伤兵直接被送回了军舰,第11师团尚未接敌就让人家将士气打到了冰点。而同日,华军对高密包围圈展开了猛烈的进攻,第3师团的求援电报雪片般飞到派遣军司令部,寺内正毅一筹莫展。东面是严密布防的华军第1师和第6师,在第11师团到达之前,遭到严重损失战力下降至少一半的第9师团完全是取守势的,哪里能救得了第3师团!
后续部队受资金和装备的困扰难以为继,前方又打成这个样子,剩下的只能是求和了!尽管参谋本部和陆军省的一帮中级军官还在大叫大嚷扩大动员加速军工生产,甚至威胁谁敢投降或者求和就要诛国贼清君侧,但陆军的高级将领都认为山东攻略算是彻底失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第6和第3师团救出来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决不能再出现18师团的悲剧了。
当初出兵中国并非无人反对,西园寺公望就是明确反对乘火打劫的重量级元老。现在仗打输了,自然给了反对派极好的武器。西园寺公望当即觐见天皇,强烈要求撤换大隈重信,重组内阁并断然从中国撤军。
其实大隈重信是西园寺线上的人,西园寺提出撤换大隈是为了给另一个主战的大山头山县有朋好看。
西园寺身后站着势力逐渐强大的政党集团,他们是以山县有朋为首脑的藩阀政治的最大对手。西园寺公望并非亲华人士,他之所以反对与中国开战,完全是为了日本。只能说西园寺这一派对新中华及对日本政治经济形势有着比山县一派更清醒实际的认识。
近代日本政界的所谓元老是一个颇为独特的政治概念。它是特制接受明治及大正天皇诏敕,享有“元勋优遇”待遇并负有“匡辅大政”之责的九位政界耆宿,即黑田清隆、伊藤博文、山县有朋、松方正义、井上馨、西乡从道、大山岩、桂太郎和西园寺公望。
根据1889年颁布的明治宪法,元老和枢密院、内大臣、军部、内阁同属天皇的辅弼机关,但这部宪法对元老的权限和职责却没有任何规定。这样,元老就成为一种没有法律依据的、超宪法的存在。
尽管元老的法律地位虚弱,但在左右天皇意志方面的作用却远远大于枢密院、军部甚至内大臣。特别是明治中期之后,元老一直是日本政坛最重要的政治势力。从1885年到1901年,10届内阁中有9届由元老亲自出马组阁。这期间元老政治的核心是伊藤博文和山县有朋,因此也被称为“伊山”时代。1901年后,元老的职能虽然被枢密院和军部划走一块,但由于他们握有推荐首相的特权,仍然是左右天皇政治决策的中枢,并在幕后操纵政局。第二代元老桂太郎和西园寺公望分别受山县有朋和伊藤博文的支持,前者是藩阀势力的代表,后者是政党势力的代表。轮流登台组阁,因此被称为“桂圆时代”。
大正天皇脑子有些问题,完全不能像其父一样真正掌控朝局。依仗的基本是元老们,山东之败给了大正这个脑残天皇以巨大的打击,他当即问西园寺公望,“如何才能从支那撤军?”
当然是谈判解决了。经过御前会议激烈的辩论,主和派占了上风,天皇罢免了大隈重信,委任西园寺公望组阁以收拾残局。山县一派因山东大败失暂时去了发言权,无法阻止政党派的西园寺出面组阁了。
西园寺上台的第一件事便命令已经登陆的第11师团固守阵地,不得主动发起攻击,同时通过外交渠道谋求和平解决山东问题。他们最可靠的盟友当然是英国人了。
军部提出了和谈的底线,那就是中方开放包围圈,允许第6师团自龙口、第3师团自胶州湾撤军。在这个时候,军部,包括文官们都不敢做出更大的让步。
自甲午以来,日本高歌猛进的形势因山东之败被逆转了。
第四节 军方
10月30日,朱尔典联合了法俄两国,一同向中国提出了调停山东战事的要求。
中国外交部自然一片欢腾。日本被打的主动求和甚至让受过屈辱的唐外长潸然泪下。只有经历过屈辱的人才懂得其中的滋味。
外交部以最快的速度上报总理及总统,请求决断。因战费问题焦头烂额的方声远自然喜出望外,亲自跑到海晏堂面见龙谦,直言用和谈结束战争是上策。
日本求和是龙谦预料中的事,因此并未展现方声远预料的喜悦神态。龙谦的淡然令方声远自愧不如,自觉就养气工夫比这位武夫出身的总统差了很远。但他不知道,龙谦对日本的了解比他这个曾在日本生活过的要深得多。此时的日本尚未形成军部一家独大的局面,掣肘军方的政党势力还很强,关键是日本已经因财政问题无力打下去了。
“和谈是可以的。西园寺上台,总要给他个面子。如何谈,我想更多的要听一听军方的意见,召几位大区司令来京吧,海军和航空兵这次都发挥了重大作用,一并参加。”
方声远是反对军人干政的。在他看来,军人的使命就是打仗,仗打完了,也就轮不到他们说话了,“总统,军方肯定不愿意和谈。特别是中央军区。请他们来合适吗?”
龙谦明白方声远与军方有些不睦,“没有关系。决策权不在国防部,更不在总参。没什么可担心的。自古能战方能言和,今天的局面是成千上万烈士的生命换来的,当然要听一听军方的意见。更要看看日本人的态度。嘿嘿,打不赢就想和?”
日本人的态度确实转变了。中央军区向总参报告,已经登陆的第11师团并未发起进攻,他们接替了第9师团的防御,态势完全是防御性的。而南北两个包围圈的日军除了零星交火外没有大的动作。总参根据龙谦的指示对中央军区下发了最新指示,严密监视日军,如日军不动,我军亦不动。
跟日本完全不同的是,时间在中国一方。
11月2日,在阴雨霏霏中,龙谦在西苑勤政殿主持了专题会议,研究山东战役的善后问题。
参加会议的有政府系统在京各部部长以上官员,隶属总统的强力部门首脑,国会参众两院议长副议长及军方主要将领。
军方系统除了国防部、总参、联勤总部等驻京大单位首脑外,各大军区(含卫戍区)的司令官都参加了。其中主持战事的封国柱上将未能到会,只派了副参谋长来京。东南军区叶延冰上将,北方军区石大寿上将,南方军区胡宗玉中将,西南军区蓝心治中将,西北军区吴念中将在接到国防部电令后先后抵京。其中胡宗玉、蓝心治及吴念都是乘坐飞机来京的。航空兵有一款双座战斗机,被司令官们当做了他们的专机。因此受到了国防部长王明远的严厉批评。因为王明远认为飞机存在很大的不安全性。
龙谦为会议定了调子,“我们不是好战分子,愿意用和谈的方式结束战争,但不是无条件。我知道军队系统的同志们是准备打下去的,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必须服从政治的需要。而政治并无神秘,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准。和谈符合国家利益,那就谈吧。”
之前,封国柱与龙谦就战争的结果在加密电报里做了充分的沟通,身处前线的封国柱对战局走向是最为了解的,根据他的作战部估算,彻底歼灭昌邑、高密两个包围圈的日军需要准备付出1.5万人的伤亡并需准备各型炮弹3-4万发。这是最保守的估计了。封国柱对于弹药供给并不是一无所知,济南库存的弹药已全部吃光,现在的情况是济南军工厂已经全力生产了,炮弹一下生产线便直接运前线。
另一策就是长困久围,将日军被围的两个师团彻底困死、饿死。国防军有完全把握杜绝日军的突围,那样伤亡及弹药消耗均小于进攻解决方式。但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其他物资的巨大消耗,光是组织起来的支前队就高达40万人,人吃马嚼,对后勤压力极大。
所以,封国柱代表中央军区同意用和谈解决,但封国柱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被围日军必须无条件投降并保证所部武器的完好,否则仗就白打了。
龙谦做了开场白之后会场静默,龙谦转脸去看方声远,“方总理,政府系统是什么章程?”
“这个,当然要提条件。感谢国防军打出了令人扬眉吐气的战果,财政部估算了迄今的战费,林林总总加起来高达近亿华元。这笔钱,当然要努力向日本要回来。”
龙谦有些不高兴,“就这些?日本的外汇储备是多少?他们无力支付怎么办?”
“赔款可以从我们向日本的赔款中扣抵。”方声远小声道。他确实失职了,光是陷入巨大的兴奋中,竟然没有组织研究拿出一个代表政府的一揽子意见来。
“各位部长先生们,对总理的意见怎么看?”龙谦问坐在会议室左侧的文官们。
文官们的发言没有一个令龙谦满意的,除了于右任的发言涉及到日本在华权益的收回外,其余大多围绕着赔款来考虑问题。
龙谦不高兴了,“先生们,你们的发言令我很失望。国防军付出重大牺牲打赢了这场关键的战役,但政府却没有做好将胜利转化为现实成果的准备!这成何体统?!难不成将士们在前方拼命,政府只是观战?而且,考虑问题既要立足现实,又要展望长远。现实是什么?欧战正在激烈进行,除美国和意大利外,世界上所有的强国都卷入这场大战了!为什么英国人如此热心?一再催促外交部表态?我们清算日本,必须顾及世界局势。此其一。其二,日本的现今是什么情况?他的谈判底线是什么?他们能舍弃什么不能舍弃什么,都要认真考虑。其三,除了战争赔款,我们有没有别的路可走?南满铁路被日本人所控制,旅顺大连被日本占着,台湾澎湖就更别说了,关内也有日本驻军,天津、汉口、广州、杭州、沙市、厦门都有日本的租界,收回这些租界是不是更好?这些因素我们要通盘考虑,还要将列强的态度考虑进去!刚才我说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我们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吧?要知道战争并未结束,几十万将士仍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们要对得起他们的牺牲!我建议休会吧,由方总理牵头,外交部为主研究一个章程出来再讨论吧。”
龙谦将军方将帅及强力部队首脑留下,挥退了政府系统的官员。但他最后留下了直隶省长兼北京市长邓清华。
“我就说他不行嘛。”石大寿目视着方声远的背影大声说。自从国庆日方声远在鲁山问题上失言,一部分将帅就对方声远有了意见。
“闭嘴!总理是你可以评价的?”龙谦狠狠瞪了石大寿一眼,“现在我听你们各军区的备战情况!和谈是政府的事,打仗是你们的事。从北方军区开始,按照卫戍区、东南、南方、西南、西北军区的顺序,一个个来!”
挨了训的石大寿清理了下思路,从辽宁局势开始汇报北方军区的备战情况。
军区司令官们的汇报基本令龙谦满意,特别是有可能发生对日战争的几个军区,都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部队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开动。
然后是总参做了总体分析,司徒均赞同转入和谈,但要充分保证国家的权益。司徒均建议就此驱逐日本驻直隶境内的所谓驻屯军,先解决此肘腋之患。根据庚子条约,当年参加对清战争的列强在北京、天津至山海关一线都有不同数量的驻军,新中华成立后,德、奥、英、法、俄的驻军逐渐撤退,留下的只是象征性的部队了,但日本和美国还驻扎了成建制的军队,其中美军有一个加强的海军陆战营,驻天津,日本则设立了中国驻屯军,总兵力约七千人,分布在自天津至山海关的铁路沿线。在山东战役进行期间,这部分日军受到国防军第4师、第10师的严密监视,没有蠢动。双方并未发生实际的冲突。
“我同意司徒的意见。”王明远发言道,“要让日本人吐出辽宁是不太可能的,那样他们日俄战争的成果就全吐出来了。但可能收回天津。收回天津比起多要些钱要有利的多。驱逐日本驻屯军对于改善京畿防务有着重要的意义。而且,这么一支部队驻扎在首都跟前,抛开国防安全,面子也丢不起。”
“是的,明远部长说的是。”警政部长陈超补充道,“自清室迁至承德,越来越多的皇室及前朝贵胄跑到了天津。比如肃亲王善耆,就住在天津日租界,跟日本人走动很密切。彻底收回天津是很好的建议。”
“其他租界也应借此收回。”胡宗玉中将接话,“汉口发生了针对日本侨民的暴力事件,是民众怨气的一次爆发。如果不是国柱老哥在山东打的漂亮,日本人早就抓住此事不放了。我建议除了收回天津,将汉口、杭州等日租界全部收回来。”
西南军区司令官蓝心治发言道,“山东大捷的消息令西南诸省民众极为振奋,要求参军的人数比往年多了数倍!同时引发了对其他国家,特别是法国的仇视。张澜等社会名流托我向司令建言,应彻底收回我国失去的权益。但我考虑,列强多年来的对华政策都是联动的,我们对日本的动作大了,会引起英法等国的不安。司令刚才已经谈到了底线问题,我们对此应有最坏的估计。”
“蓝司令说的很是。”司徒均肯定道。
龙谦微笑着对蓝心治说,“心治长进不少啊。能看到这个问题很不错。关键是军队,如果我们还能打出几个山东大捷,我就没这么多的顾虑了。可是不行啊,山东一战,把我们的家底打光了!老宋(宋晋国)给我的报告我压下了,没有批转各位。说实话,这个仗,我们也打不起了。”他转向了海军总司令方时俊,“时俊,你的潜艇还剩多少?”
方时俊摇摇头,没有说话。战前成军的潜艇部队在收获了令世界瞩目的战果的同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已经战沉7艘,因故障沉默2艘,因基地被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封锁,得不到维修补充的潜艇部队实际上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海军打的好!时俊指挥的也好!另外就是航空兵,山东战役展示了飞机的巨大威力,应该不会再有人反对发展航空了。但空军也精疲力竭了,情况我基本清楚,航空兵主力调出战场休整是正确的。”龙谦将目光转向商凤春中将,“战后,我们要大力发展空军,这是第一位的,陆军要让一让了。”他停了片刻,“这次召你们来,除了讨论战争的收尾问题,还想就国防战略进行一次研讨。总的想法是抓住欧战的机会,在发展经济,增强国家总体实力的大前提下加速发展我们的军备。我们究竟需要多少个师?如果我们加入欧战该如何办?部队现有的编组方式是否适应现代战争?各兵种的比例是否恰当?都要讨论。在此之前,我还想让你们几位司令官去趟山东,实地考察一下战场,对你们管军治军是有好处的。哦,对了,这次从西南调的第2师,从东南调的18师,从卫戍区调的第1师,都打的不错。但也暴露了一些问题,反映出我们在训练及装备使用上的不足。你们去山东后要注意多收集失败的战例,大部分时候,失败才是真正的财富。提醒你们吧,就火力的密度而言,山东战役是国防军成军以来最强的,但比起欧战战场就小巫见大巫了。不要沾沾自喜!好了,刚才大家提了好些好的建议,我很满意。蒙山军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国家最值得信赖的终极力量。难得我们这些老战友聚在一起,我已经安排欧阳准备晚宴,我们这些老兄弟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很少与老上司聚会的司令官们兴奋起来。
第五节 杨度
中国人可以等,日本人却等不起。昌邑、高密两个包围圈里的日军更等不起。即便是暂时安全的猬集于胶州湾南翼的日本第9和第11师团(11师团已接替第9师团的防线)的耗费也够日本喝一壶的。
勤政殿会议前,朱尔典就催促中国尽快表态。站在英国的立场,他们不愿意日本被严重削弱。毕竟日本与英国有着盟约,而且在这场与德国人的生死对决中,日本已经站到了英国一方,而中国尚在摇摆之中。
11月3日,受到林权助催促的朱尔典和芮恩施再次拜会了唐绍仪,希望中日双方尽快展开正式的谈判。朱尔典说,日本登陆部队没有任何行动足以表示了日本对于和平的诚意,希望中方注意到这一点。
唐绍仪明确表示中国政府同意用和谈的方式结束战争,但如何结束?山东战场上两军尚严重对峙着呢。其次,战争的责任问题必须澄清,这是一场日本公然违背公理正义的侵略战争,不讲清这一点,无法向全国人民交代。第三,战争的善后问题。山东战役进行了一个多月了,造成了中国军民巨大伤亡和财产损失,这笔账必须清算。
“既然是日方求和,总应该有个章程吧?”唐绍仪现在可以挺起腰杆了,外交并无神秘,前方的仗打赢了,谈判就变得容易的多。
俄国拒绝了调停,他们对日本遭受失败感到快意。尽管现在大家都是协约国的战友了,但日俄之战的仇恨并未消除,廓索维茨自然没有加入到以朱尔典为首的调停小团队来。朱尔典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芮恩施,希望芮恩施先说话。
“具体的条件可以直接与日本谈。”芮恩施是接到布莱恩国务卿的指示参加调停的,美国政府对于日本惨败乐观其成,假手削弱日本是美国政府的战略目标,可惜这场战争对于实力强大的日本海军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那好吧。难道日本不派一个代表团来吗?”唐绍仪终于表态愿意与日本正式接触了。
被龙谦批评后,方声远迅速组织了外交、财政、民政、工业、交通等部门研究了谈判要点。特别征求了参议院杨度议员的意见。
对于龙谦在勤政殿会议的“发难”,方声远感到委屈,因为龙谦并未通知勤政殿会议要他汇报谈判的方案,有些突然袭击的味道。之前只是说要研究,还召回了各大军区的司令官们。方声远以为龙谦像原先一样,会用一次颇为“自由”的会议来充分讨论,然后形成集中的意见,谁知道他突然便问政府系统呢?近一年来,方声远感到龙谦有了很大的变化,自己这位倾心追随的“主公”变得莫测高深,越来越有玩弄权术的倾向了。但冷静想,外交部是自己管辖的部门,对于战后问题,至少外交部应当牵头研究一个意见。反对军人干政,政府又不主动作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总不能让军队出面跟日本谈善后问题吧?想到这点,方声远又舒服了一些。
妻子赵陶对于政治有些天赋,曾经私下对他说过,就蒙山军建军建政而言,其实你的功绩并不突出。就算在龙谦率军南下后镇守山东的功劳,也不好说你就比方时俊和叶延冰大。之所以在建国后坐上了现在的位子,主要是因为他手里严重缺少出色的文官,北洋系有,但不太好用,而且也不被军队系统所认可,至少你还算蒙山军出身嘛。其实方时俊完全可以弃武从文的,此人却去搞什么海军,便宜你了。
方声远承认妻子看得很准。的确,在建国之前,自己没有太值得夸耀的功绩。因此政府也就没有资格跟总统叫板,只能屈从于总统的威压了。
现在龙谦让政府主导与日本的善后谈判也不是坏事。建国后几年在经济上取得的成就鼓舞了方声远的信心,他更希望就此与日本缔结长久的和平。战争对经济的摧残太严重了,好在这次山东的精华地域并未受到影响,破坏有限。但根据民政部和财政部的估计,战前追加的预算是肯定突破了,导致了今年的财政赤字加大。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在战争打赢了,至少可以从日本人那里捞回一些损失。
日本会是什么态度?方声远找来了杨度咨询。此人对于国际局势有些独到的研究,尤其是对日本。方声远认为杨皙子大才槃槃,可以重用。曾有意让其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杨度也曾对他表示过愿意承担一些实际性工作。但龙谦却对此人不那么有兴趣,说此人是战国策士一类的人物,空谈误国,甚至比不上端方之流。所以曾在宪法制定及司法部“帮忙”的杨度一直没有获得实际的权力。留在国会系统,虽然清要,但却没有什么实权。
杨度分析了大隈重信内阁下台的原因,认为山县有朋为代表的藩阀势力迫于压力的让步很勉强,按照他的理解,山县有朋在这次日本政局巨变中的表现似乎不那么正常。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他也说不清楚。杨度肯定地说,西园寺虽然是元老之一,但其威望根本不能与日本陆军的代表人物山县有朋相抗衡,根本不能与伊藤博文相比。据说伊藤病体沉重,伊藤退出政坛,怕是无人可制山县了。
杨度认为西园寺内阁的上台对于限制日本军部势力有作用的,对中日和平是有利的,所以我国应当促成西园寺内阁的稳定执政,因而不应在战后问题上过于逼迫日本,从而导致军部势力的反弹。
杨度对方声远说,纵观各国政治,特别是东方各国,军方与文官系统的斗争是普遍的,军方主战却是祸国,文官主和却是爱国。中国孱弱已久,好不容易获得建设良机,绝不应穷兵黩武。打仗牺牲的是下级官兵,获利的是高级将领。比如封国柱将军立此大功,怕是要升元帅了吧?这就给那些追随总统的大将们一个提示,要想升官,非打仗不可。但扪心自问,我国的国力真到了纵横亚洲无敌的地步了吗?如果逼得狠了,必然导致日本政局的再次巨变,对我国并非好事。全面分析中日两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我不敢说我国已经压倒了日本。至少在工业基础和国民素质上有差距。
方声远认为杨度的看法是对的。
方声远在勤政殿会议后动作很快,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由外交部统稿,拿出了一个和谈纲要,包括用庚子赔款尾款抵扣战争赔款、收回汉口、广州、沙市三处租界(上述三地日资全部没收)、日本公开向中国道歉等三大内容,但没有涉及公开惩办战争罪犯。
核心是赔款。
庚子赔款日本占比为7.73%,合计白银为3880两,自1902起,十三年间,以海关银和盐税为抵押,业已偿还1190万两,尚余2690万两,按照华元汇率(跟日元大致相当),大致是2700万元。汉口等三地日资尚无准确数字,估计最高不过300万元,合计为3000万。
跟预计的战费支出至少有5000万以上的差距。
这个数字是方声远定的,曾遭到周学熙和段祺瑞的质疑,认为这样太便宜日本了。但方声远问及日本的财政是否可以承受8000万元或者更多的赔款?周学熙反问,当初日本在马关逼迫我国在割让台湾等地外赔偿两亿两白银,日本在内的列强在辛丑年逼迫我国赔偿三亿两白银,何尝考虑过我国的支付能力?
方声远认为,收回三地租界,免除每年约104万华元的庚子赔款也可以了,逼得太紧,导致日本的强烈反弹,就像当年日俄战争,一分钱拿不到,我们岂不太亏?
方声远实在是不想让战争继续下去了。
11月3日晚,方声远照例先让秘书打电话给海晏堂,然后带了唐绍仪去向龙谦汇报政府的正式意见。
一般人认为,总统和总理都居住在西苑,应该是日日见面才是。总理要面见总统,哪里需要先电话请示嘛。错!实际情况是,他们这些位居最高层的大员们彼此来往极少,除了重要的公务外,一般公务上的意见交流都是通过公文和电话进行的,更不要说是私事了。海晏堂作为总统临时官邸,很少有人因私事拜谒。可以随意进入海晏堂“串门”的人极少,是一种特殊的荣誉。这类人不是以官职划分的,而是与龙谦的私交。在1914年,龙谦就任总统的第五个年头,可以不经通报进入海晏堂的只有陈超、陈娴、欧阳中、李文秀、大卫、张远哲等数人。陈超、陈娴不必说了,欧阳中是总统办公厅主任,算是日日见面的“大总管”,李文秀是鲁山遗孀,已迁居山东老家,平时不来北京。美国人大卫·狄文身份最为特殊,半公半私,一度时间还兼着振华的英文教师。如今大半时间在美国打理华美机械的商务,很少见面了。只有一个《中华报》记者张远哲特殊,1909年龙谦进京后认识了张远哲,成了朋友,特意交代办公厅,张记者前来不需通报。其余人便如王明远、司徒均、江云这样的绝对心腹,来海晏堂汇报请示工作也是需要提前约定的。去年东南军区司令官叶延冰上将来京,还被警卫挡了驾,搞得叶上将很不高兴,但事后龙谦也未给连襟发一张“特别通行证”。
这一套制度建立的始作俑者正是欧阳中。其中利弊龙谦是清楚的,他算是明白了之前所不懂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什么是“孤家寡人”了,总统不是皇帝,但绝大多数国人眼中,他这个总统就是皇帝。只要他“金口”一开,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建国后来海晏堂找他的老部下极多,搞得他不胜其烦。叙旧呢没有时间,私事相求又不能轻易答应,于是只好指示欧阳中把好门禁。不愿意见的人就被欧阳中挡驾了。为了不使自己的老朋友老部下见怪,龙谦只好定期不定期地请一些人来海晏堂吃饭,每次聚会都颇费一番脑筋。总体上,龙谦请蒙山军体系外的客人多,请那些位子低的老部下多,反而如部长师长以上的大员极少。宴席简单,以叙旧为主,而且,这类私人性质的宴请向来是他自掏腰包。除非公务,比如请来访的外国政要如美国副国务卿兰辛,才走总统名下的招待费。
官员们承认,共和国建国后的官场风气与晚清有着天壤之别。这跟龙谦的“不近人情”多少有些关系。
步行去往海晏堂的路上,唐绍仪对方声远说,感觉到我们这个意见力度小了些,怕不能令总统满意。方声远说,总统常讲要实事求是。你觉得山东一战能捞回更多的好处吗?少川兄,说实话,能达到这个目的我就阿弥陀佛了。
果然,方案递交海晏堂,立即遭到了龙谦的反对,“如果是底线,未尝不可。但收回汉口等三地租界的意义不大,不如将目光对准天津及中国驻屯军下手,赔款的重要性不如解决肘腋之患。”龙谦轻声说,“鸣皋,考虑到国防安全,天津至山海关铁路要彻底掌控才行。即便有了京沈新线,也不能完全替代这条铁路。当然,庚子尾款是绝对不给了,再给,我们就是满清政府了。至于谈判,说个通俗的话,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至少我们当然要将口开的大一些。庚子尾款取消,台湾收回,租界取缔,日资企业全部没收冲抵战费,撤走中国驻屯军,惩办侵略军那些残害百姓的部队主官,这些就是我的条件。”
方声远想了想,“总统,我咨询了杨皙子日本问题,我是担心日本军部势力反弹,中日间陷于长期战争啊。我国海防极弱,如果日本海军攻击上海杭州,将东南毁于战火,是不是得不偿失?”龙谦谈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俗话,令他放心不少。至少龙谦并没有因胜利失去理智,但他还是担心日本不能接受撤离中国驻屯军,收回天津日租界的要求。
“那样我就跟德国结盟了。”龙谦冷笑一声,“我说过现在时局特殊,英国人绝不会看着我们倒向德奥的。欧战德国虽然没有击败法国,但占据了上风。在这种局势下,英法俄如何愿意看到在亚洲出现一个大敌?你放心,英国人心里有数着呢。”龙谦想了下,“日本没有派谈判专员来华吗?”
“没有。”唐绍仪答道。
“那就让顾维钧出面。部长助理对他的大使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
第六节 战火重燃
11月5日上午10时,在英国大使馆,中日间就山东战争的谈判正式举行。中方首席代表是外交部部长助理顾维钧,日方首席代表为驻华大使林权助。
顾维钧根据日本并未派出有分量的官员来华(或到第三国)的情况判断,日方对和谈并无诚意。或者日本高层对于和谈解决战争问题尚有重大分歧。
顾维钧就此向唐绍仪和方声远汇报,建议不必抛出中方的底牌。反正我军占着优势呢。
情况印证了顾维钧的判断。林权助大使的态度完全不似战败方,倒像是胜利者。竟然在开放包围圈,允许日军被围部队撤出山东的前提下要求中方赔偿日本战费2亿日元。
顾维钧虽然年轻,但却在外交上有着过人的天赋,而且其留学美国名校的经历也让其具备了足够的学识,当即冷冷回应林权助,“如果日方如此惫懒,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说罢对参与谈判的芮恩施和朱尔典点点头,“两位大使先生已经看到了日方的诚意。我认为还是用战争解决剩余的一点麻烦吧。”
顾维钧带着助手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不足40分钟就结束了。
林权助之所以表现出这副嘴脸,的确接到了外务省不准任何让步的指示。而外务省又受到了军部及舆论的巨大压力。
随着大隈重信内阁的倒台,派遣军在华遭受惨重失败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引发包括东京在内的许多城市的骚乱。日本国民无论如何想不到曾打败俄国的陆军竟然败给了早已被帝国打趴下的支那!对于虽然税负沉重但变得心高气傲的日本人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在东京,激愤的民众用石块袭击了大隈重信和寺内正毅的宅邸,砸碎了几十块玻璃,与赶来维护秩序的警察发生了冲突,造成一人重伤。这一幕曾在日俄战争中发生过,当时俄国海参崴分舰队突然出现在东京湾海面,愤怒的民众也曾用石块砸碎了第2舰队司令官上村彦之丞中将住宅的所有玻璃。在日本人看来,寺内正毅大将是废物、是混蛋、是罪魁祸首!昔日的光环与荣耀不再了,被明治维新以来蒸蒸日上的国势搞得头昏脑涨的日本人完全不能接受败于中国的现实。而进一步的消息传来,新上台的西园寺内阁竟然向卑劣无能的支那人求和更激怒了日本人,骚乱在日本激进势力的纵容下不断发酵,不仅是已经黯然下台的大隈重信,连位高权重的西园寺公望也被冠上了国贼了的名号了。
中国大使馆也受到了攻击。好在东京警方在首相的严令下做了充分的防备,没有造成更大的外交风波。但留学日本或以其他目的留居日本的中国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早稻田大学一名中国留学生被殴身亡。
林权助接到了外务省的指示,但中国外交部因信息传递迟缓尚未得到日本朝野的最新动向。导致了11月5日在英国使馆举行的第一次会谈无疾而终。
西园寺内阁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前线局势崩坏如斯,不对中国人做出让步如何能解救被围的两个老牌师团?要知道第3和第6师团可是明治建军第一批成立的部队,象征着陆军的荣誉,如果连这样的部队都被全歼,陆军就被剥的剩下最后一条裤衩了。但如果做出让步,必然导致国内民愤的沸腾,主和的西园寺内阁就很难支撑下去了。
其实这正是山县有朋希望看到的。
军部也做出了反应。参谋总长长谷川好道被赶下了台,代之以上原勇作大将。或许是找不到代替寺内正毅做替罪羊的人,应负很大责任的前线总司令寺内正毅并未被撤换。
历来主张扩张陆军编制的上原大将越过陆军省对派遣军下达了一道模棱两可的命令:派遣军在援军抵达后应以积极之姿态争取局势之好转。一反常态,参谋本部的这道命令不仅下给了寺内正毅,而且下给了在战场的各师团。
这是日本人的一大特色。似乎将话说明白就显示不出其身份地位来。
抵达胶州湾并接管第9师团防线的第11师团算得上一支新锐,早就被国内不准进攻的指示搞得万分恼火,既然参谋本部有积极行动之指示,第11师团也就不再理会寺内和大西的警告了。就在顾维钧和林权助不称为谈判告终的第二天,第11师团的两个步兵旅团(第10和第22)分别向华军第6师17旅及第1师2旅据守的阵地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企图撕开华军的阻击线,西进救出被合围在高密的第3师团。
沉寂了近十日的战场重新沸腾起来。
中央军区迅速做出了反应,按照预案,东线部队顽强抗击第11师团的猛攻,合围第3师团的经过加强的第18、14两师共计5个旅(含军区学兵旅)对被围之敌展开了攻击。总参直属重炮团、中央军区重炮一团都被部署于高密方向,正在高密视察的封国柱上将亲自指挥了攻击,主攻部队是柴守业的18师,集中兵力从南面猛烈进攻据守高密城的第18联队,在绝对优势的炮兵及战斗工兵支援下,53旅157团的第一次攻击就撕开了18联队的防线,两个小时后突破城垣,总结经验的炮兵集中轰击了157团正面约400米的阵地,残破的城墙被轰塌,将护城河基本填平了,日军第一线火力点基本被打哑,专门训练用于战地突破的战斗工兵用炸药包和华军特有的爆破筒连续清除日军大力修建的地堡工事,进展之顺利连柴守业少将也未曾料到,他在53旅旅部给蹲守师部督战的封上将打电话,“部队业已突破城垣,正向纵深发展。建议52旅转入进攻并请命令14师予以牵制。”
封国柱大喜,当即下令52旅从东,14师从北投入进攻,留下他珍爱的学兵旅固守西面阵地,严防日军残敌向西突围。
在对第3师团的歼灭战打响的同时,封国柱命令北线部队也展开对第6师团的攻击。方案早已制定,北线的攻击目标是有限的,目的是震慑日军,打消日军的蠢动。国防部及总参谋部的全盘计划里,第3及第6师团被列为了“人质”,既然日军不甘心失败,那就拿第3师团开刀吧。
但攻入城内的157团开始遇到阻力,日军再次展现了其特有的顽强,在29旅团一个大队的紧急增援下,18联队开始反击攻入突破口的华军,被围的日军并没有坐等覆灭,他们将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都改造为坚固的阵地,激烈而残酷的巷战开始了。最先突入的157团3营9连在一个小时内便损失了三个连长——连长阵亡后两任代理连长先后阵亡。
最激烈的战斗不在高密,也不在昌邑,而在胶州湾胶县以东。在德州战役中立下大功,建国前获得“德州团”参加了开国阅兵的17旅50团承受了沉重压力,日军新锐第10旅团集中兵力企图突破50团阵地,山东战役中最血腥的阵地阻击战爆发了。
第6师以善守出名,他们在构筑阵地方面有着独特的技巧,50团在青岛攻坚未曾出力,在青岛防御中被瞿鸿翔留作了总预备队。突破第9师团包围时50团作为先锋团跟第9师团血战两日,率先建立了与第1师的联系,然后便作为17旅的主力摆在了最关键的防御地段。“休战”以来50团拼命挖掘工事,建立了三道绵延相连的阵地,瞿鸿翔少将在视察50团阵地时曾疑惑地指出,你们这样搞,如果转入进攻岂不是大费周折?
从瞿鸿翔师长的这句问话中足以窥见50团阵地的坚固。
但就是这样坚固的阵地,在开战的第一日中午前,前两道阵地全部被攻破,第二线据守的2营6连撤不下来,淹没于日军进攻的洪流中,该连140余名官兵全部战死,无一生还。17旅炮兵团在三小时内便打光了储备的弹药,团属迫击炮及突击炮全部因弹药告罄而哑火,轻重机关枪有三分之一因弹药或备用枪管而停止了啸叫,很多地段发生了短促而血腥的肉搏,双方士兵用刺刀,工兵铲搏斗,引爆手榴弹同归于尽的现象不胜枚举。17旅因担心日军主攻方向直到下午1时才将两个营的预备队调到了50团方向,得到援军的50团在下午1时50分发起了逆袭,一举夺回了二线阵地,粉碎了第10旅团的狂攻。
增援50团的51团1营营长萧建国少校事后对《国防报》战地记者回忆,“从未见过那么狭小的地域里聚集了那么多的尸体。景象让无数的新兵呕吐不止。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几乎填平了战壕。被炮火撕成一截截的铁丝网上布满了鬼子的尸体,不,其实都是碎肉,屠宰场?不,绝不能用屠宰场形容。当搬走战壕内的尸体后,鲜血将战壕底部变成了一片血浆,鞋子都拨不出来了。事后士兵们宁愿光着脚挨冻也不穿靴子了,都扔掉了。死了多少鬼子?哪里数得清!人头?完整的脑袋也不多了。哦,我们原先还在心里讥笑50团,白瞎了那面军旗了,上去才知道50团的兄弟们是怎么打的,俺们团长一直对50团不服气,这下子没话说了……”
“德州团”在九个小时的血战中付出了1700人的伤亡,其中战死544名。连排级军官伤亡率高达70%。团长洪大中上校哭着对瞿鸿翔师长喊,可惜了我的团,可惜了我的团了……
洪团长不知道的是,日军付出了更为惨重的损失。第10旅团对50团的进攻先后投入了5个步兵大队,全部被打残。当日阵亡大队长1名,负伤2名,中队长以下军官伤亡不计其数。这个曾对师团长夸下海口的旅团经半天的血战便彻底失去了进攻能力。
“德州团”用他们无以伦比的勇敢和忠诚捍卫了前辈的荣誉,战后获得国防部通令嘉奖并配发印制着两面交叉军旗图案的团徽,该团从此名扬全军,成为国防军一等一的王牌团!装备优先,任务优先,在后来的国战战场上屡立大功——他们特有的双旗团徽令不同国籍的敌手望风而逃。
当日,在南翼发起攻击的第22旅团亦受阻于第2旅。第11师团痛苦地向寺内大将承认他们无力突破华军的坚强防御。高昂不再,不得不低下了战败的头颅。
高密之战仍在进行着,不大的县城分为了两半,南面的一半被18师占着,北面的一半仍被日军守卫着。胶州湾战火停息后,华军对高密之敌的攻击也停止了。炮击、渗透、以及令日军痛恨万分的狙击战术成为了作战的主要形式。鉴于胶州湾阻击战的胜利,总参指示中央军区不以歼灭第3师团为目标,压缩,火力打击,彻底困死敌人!
11月9日,日本通过英国再次提出和谈解决山东战事的要求。西园寺内阁派出了加藤周明为团长的代表团赴天津在英国参与下与中国商谈有关细节。中方拒绝了日本将谈判地点设在天津日租界的要求,要谈就来北京谈,不谈拉倒。
第七节
日本人暂时没有什么好牌可打了。即便好战如上原勇作,在11师团惨败于胶州湾后,也不能制止政府寻求和平了。两个老牌师团被中国人围得铁桶一般,部队没有粮食,没有冬装(原以为最多一个月足以结束战争了,所以派遣军并未准备冬装),境况困苦万分。梅泽道治中将在一周内连续三次电报大本营,要求乘部队尚有一战之力向海岸突围,未被允许。
未被允许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军事上的原因。按照梅泽中将的报告,第6师团实力已下降至开战前的一半,严重缺少炮弹和大批伤员是第6师团面临的主要困境。而粮草断绝是次要困境,部队目前全靠杀马充饥,反正马匹也找不到吃的了。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缺少了驮马,部队的运动力更为下降了。
而包围第6师团的华军部队计有第16师和第2师共五个旅,兵力至少是第6师团的四倍!因为无论16师还是第2师,都得到了及时的整补。华军还有一个在附近休整补充的旅(16旅)可以随时投入昌邑战场,参谋本部估算形势后认为突围的希望极其渺茫。而就地坚守或许能找到一条生路。
其二就是外交上的努力了。在查知第3、第6师团的真实困境后,参谋本部,包括新上任的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大将也不能再反对和谈了。和谈成为了挽救这两个老牌师团的现实希望。在日本,无论是内阁还是军部,都没人敢说出放弃这两个为国家立过大功的老牌师团,使得客观上日本两个师团的残兵成为了“人质”。
在这个情况下,日本不再拘泥于谈判地点一类的细节了。加藤代表团于11月12日来到北京,正式拉开了和谈的序幕。他们是走海路到天津,然后乘火车进京的,住进了日本大使馆。根据英方的建议,会谈的地点设在了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
13日上午,中日和谈正式开始。中方的首席谈判代表为外长唐绍仪。
日本人终于品尝到战败求和的屈辱了。他们心里清楚,这次不做些实质性的让步怕是不行了。
尽管加藤周明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但唐绍仪抛出的条件仍令加藤大吃一惊:归还台湾及所有的在华殖民地,撤走中国驻屯军并赔偿战争损失3亿华元的“高价”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即便是公开向中国道歉也很难。这个距出发前最终确认的谈判底线差太多了。
日本人希望先“开放”包围圈,给予被围日军以粮食和医药等人道援助,然后再确定结束战争的具体条件。唐绍仪却认为,只有双方议定条件签署停战协议方能研究包围圈的问题。谁听说过战争尚在进行中就对敌方被围部队给予人道援助?
“人道?贵方竟然懂得人道!”唐绍仪讥讽道,“毫无理由地入侵别国,屠杀无辜平民,毁坏别国人民的家园生计的国家也配谈人道?”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朱尔典在这个问题上对日本的偏袒。现在唐外长的腰杆很硬了,在胶州湾血战结束后,唐绍仪明白,日本人除了屈服别无他途了。
包围圈的日本官兵在饥寒交迫中苦熬日子,但现在让中国人开放包围圈是不现实的。朱尔典认为这条不是重点,在他们这些绅士眼中,士兵就是消耗品,为国家利益而付出的消耗品,不值得关心。
抛开日本被围官兵,英国人认为中国太过分了。朱尔典婉转地指出中国开出这样的条件严重缺乏和谈诚意。唐绍仪好整以暇地回忆了甲午之战后的马关谈判,比较了两场战争彼此的损失,结论是中国提出这样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比起当年伊藤博文逼迫李鸿章来,中国政府够仁慈了。
谈判陷入了僵局。但唐绍仪不着急,他坚信,他可以拖,但日本人拖不起。
徐怡执意要参加江苏组织的第二批拥军慰问团,考虑到她的身份,无锡市教育局同意了她的请求。徐怡将孩子留给了婆母及母亲,跟随慰问团乘火车到了济南,又换乘卡车前往前线。徐怡得到团里的允许,她没有跟随团里行动,而是被编入了河南团,因为河南团的慰问目标是正在杞城休整的16旅。
他们到济南后,从报纸上听说了日本求和的消息。团员们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大家都认为不应该跟小日本谈和,我们已经将小鬼子包围的铁桶一样,干嘛跟他们谈和?徐怡却在想,谈和好呀,如果和谈成功,丈夫也就安全了,不用再上战场玩命了。虽然他在信里说他手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对生活不受任何影响,但她还是很担心,盼着早点见到他。
司机得知她的丈夫是全军闻名的英雄营长陈豪,特意安排她坐了驾驶室。
战争爆发后,全国各地都组织了慰问团劳军。江苏第二批派出的主要是教育文化界人士,他们将去高密慰问18师部队,因为18师成军于江苏,其士兵有七成是江苏子弟。但徐怡却想见一见丈夫,于是上面做了人性化调整。这也是沾了陈豪的光,青岛之战立下大功的陈豪成为中央军区乃至国防部重点宣传的战斗英雄。英雄的妻子来前线慰问,见一见丈夫应当予以满足。
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雪尚未全部融化。气温已降至零度左右,道路的情况不算好,有一段特别泥泞。徐怡贪婪地观察着窗外的景色,道路上通行的都是支前的民夫队,他们赶着马车,每辆装满了弹药的马车上都插了一面写着数字的旗子。每个路口都有执勤的军人,看上去很是英武。
徐怡是第一次乘坐卡车。很颠簸,驾驶室密封不好,寒风总是透过缝隙钻进来,而且噪音非常大。但想到这种看上去很笨的汽车是自己国家生产的,徐怡还是很自豪。想到同伴们还在后面蒙了帆布的车厢里挨冻,她觉得很幸福了。
司机很健谈,给徐怡讲了很多战场的故事,肯定地告诉她,他就是跑这条线的,给16旅送给养。他们在休整,最近他们不打仗。司机也知道和谈之事,对她说,或许仗不会打了,小鬼子的援军在胶县一带被我军揍得头破血流,他们已经没力气打了,上面说无论是高密还是昌邑的鬼子都已经断粮好久了,再有几天,他们就都饿死了。司机也谈到了陈豪,说陈营长是二级英雄勋章的获得者,那可不容易。要知道这个级别的“活着”的二级英雄勋章的获得者极少,都授予牺牲的英雄们了。陈营长真是好样的,估计很快就会提升了。
徐怡没有想过丈夫升官。虽然她知道丈夫的背景很深。她与陈豪结识时并不晓得出身贫苦的他竟然结识许多共和国的大人物,连龙大总统都认识他!现在她只希望丈夫好好活着。临来之前,徐怡去陶静家里跟好朋友道别,谈起了战事,陶静很平静,说她早就知道我们会赢,当初蒙山军就那么点人马,三下五除二就推翻了满清,如今国家一统,他那帮虎狼之将都在,又是在他的老根据地山东打仗,哪有不胜的道理?只是很好奇这回他能为国家争取到什么好处。一般不谈国事的陶父那天很激动,说这是百年来我中华上国的第一场真正的对外胜利,有此大捷垫底,他的江山算是坐稳啦。
他们为何将深受国民崇拜的大总统称做“他”,徐怡却没有去深想。
15日晚,河南慰问团抵达杞城。司机告诉徐怡,进了杞城就算进了战场啦。徐怡曾设想过战场是什么情景,但杞城除了街道上到处是兵士外,并无战火的痕迹。
慰问团住进了杞城县政府大院——之前的杞城县衙。代表团受到部队热烈的欢迎,16旅政治部刘主任早已等候在县政府前,与慰问团成员们一一握手,将他们迎进了政府大院。房屋早已备下,屋里配了铁炉子,温暖如春,徐怡是南方人,冬天没有在家里生炉子取暖的习惯,感到极为舒服,旅途的劳顿似乎一扫而光了。一间屋子安排住四个人,但代表团中只有三位女性,算是沾了一点小便宜。徐怡扫视着屋里的陈设,三张木床,一张陈旧的桌子,但床上的被褥都是簇新的军用品,连牙刷毛巾都一应俱全。最令徐怡印象深刻的是被子叠得那叫一个齐整,像刀切出的豆腐一样方方正正,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连摆在窗户台上的牙缸牙刷都整整齐齐。让没有经历过军营生活的徐怡感到新奇万分。
“条件还真是好呀,没有想到呢。”河南许州一位女议员赞叹道。
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四个菜,炒萝卜丝、葱爆羊肉、炒豆腐、炒羊血。主食是羊汤面和大馒头,还上了酒。出面接待的都是16旅政治部的人,因为16旅旅部就驻扎杞城。晚饭快结束的时候,曲致庸准将急匆匆赶来了,连声说对不起,“真是对不住各位了,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来晚了,我代表陆军第16旅热烈欢迎来自河南的慰问团,我旅有不少河南子弟,他们都是好样的,绝没有给河南父老丢脸!战区供应紧张,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跟徐怡住一起的那位女议员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说,“没想到军队的生活这样好呢。”
曲致庸准将收起了笑容,“各位,千万不要以为部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这是因为你们是来自官兵故乡的代表,部队尽其所有来招待大家。就在这个时候,距离这里不远的昌邑前线,几万国防军官兵仍蹲在泥泞的战壕里,紧紧包围着上万的鬼子兵。他们有时候连热水都喝不上,更别说生了铁炉子的屋子了。”
那位女议员顿觉失言,连声向曲旅长道歉。曲旅长笑着说,“道歉就不必了,军队嘛,责任就是保家卫国,爬冰卧雪,流血牺牲都是分内之事,为得就是人民的幸福安康嘛。应该的!”
“还是曲将军说话有水平!”河南团的团长是省议会的副议长,“咱国防军在前线为老百姓拼命,后方也不能闲着,要人有人,要钱出钱,这次河南民众筹集了一笔款子,是慰问咱军队的,都带来了,尽量买些好吃的东西,给咱子弟兵送上去!还望曲将军安排我们去前线看望部队,可不能住在这里做客人,给军队添麻烦。”
慰问团共31人,都是河南各州县的名流,因为只有三名女性,曲致庸便单独向三位女宾敬了酒,得知徐怡是陈豪的妻子,曲致庸立即对副官说,“通知陈营长过来,今晚就过来,给他们安排一间屋子,让他们小夫妻好好说说话。”然后对河南团的成员说,“陈营长是我们旅的英雄营长,打青岛,打高密,打杞城都是好样的,大家可不要说我偏心啊。”
“应该的,应该的。”代表团热烈鼓掌。鼓掌已成为官场上的一种礼仪,这些议员或者官员们都非常熟悉了。
徐怡很高兴。但直到凌晨时分,陈豪才赶至了徐怡的住所,徐怡一见丈夫就哭了,因为丈夫又黑又瘦,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衣服更是沾满了泥土,差点认不出来了。徐怡急不可待地抓了丈夫的手查看,陈豪却将右手藏至身后,徐怡硬拽过来看,心疼的只哭,陈豪安慰道,“全好了,食指和拇指在,什么都不影响。照样打枪射击。”
“当时很疼吧?”徐怡轻抚着丈夫的手。
“哪里顾得上?你不知道当时多紧张,部队被压在壕沟里,每秒钟都有士兵阵亡,哪里顾得上?”陈豪咧着嘴笑,“真没想到你会来。”
小夫妻俩温存片刻,徐怡问陈豪吃了饭没有,陈豪说吃过了。徐怡还是将从饭桌上带回来烤在炉子上的馒头递给丈夫,又给他倒了开水,看丈夫狼吞虎咽,徐怡又觉心痛,“你们是不是吃不饱饭?”
“饭是能吃饱的,但热饭比较稀罕。”三口两口,陈豪将两个烤得金黄的馒头吞下了肚。
“怎么会这样?”
“嘿嘿,也难怪你。部队蹲在战壕里,热饭送上来就冷了,这段时间好多了,我们旅在休整,新兵太多,得抓紧训练,不然上去可不得了,白送死了。如果是战斗中,一天吃一顿是常有的事,哪里还顾得上热饭冷饭?”
“那你们晚上睡觉呢?”
“有军毯呀,铺一半盖一半。能睡个囫囵觉就很幸福了,不能跟在家比啊。”陈豪想了想,“不过仗快结束了,听说北京正在跟鬼子和谈,和谈个屁!一股脑将鬼子彻底消灭就算了。这都是一帮文官日哄总统,部队很有意见呢。”
“那你们不会再上前线了吧?”
“那可说不准。16旅是全军的王牌旅。什么是王牌?就是平时吃得好,用的好,战时投放到最关键的战场。我想啊,如果谈不成,我们旅肯定会调到高密或者昌邑,参加最后的总攻的。”
“那就盼着谈成吧。对了,你还没见过你儿子吧?我将他的照片带来了,我妈听说我来前线,执意抱着儿子去照了相,专门让我带给你看。”
“真的?快拿给我看。”陈豪兴奋万分。
第八节 终战协定
北京的谈判暂时陷入了停顿,加藤周明回国了。而中国方面毫不在意日本的态度。由各省派出的慰问团在犒劳着前线,新闻也逐渐开放,在对国内记者开放新闻管制后,外资报纸派出的记者也陆续被允许进入战场观察和采访了。关于山东战事的报导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大报纸,包括日资报纸。带给中国各界狂欢的同时对日本形成了更大的压力。外资报刊更多地关注两个被围得铁桶般的日军现状。《大公报》是第一个被允许进入昌邑合围圈的新闻媒体,跟他们一同进入包围圈的还有加藤周明的两位随员,其中一人的身份正是记者。因为这家报社一向秉持公正立场,日本承诺绝对保证前来采访的记者安全。第6师团并不希望记者的前来采访,但接到了大本营严令不得不屈从。日本迫切需要实地了解被围部队的困境,从而决定谈判应持的态度。
山东战场在胶州湾血战后基本处于停战状态。中国国防军投入了战役的7个师17个旅(含学兵旅。第19师在11月中旬后陆续接替了孙武第14师防线)转入了战场休整,大批新兵及征召的预备役军人被补充进连续血战实力锐减的师,第16、14、1、2等师平均补充了5000以上的兵力,实力得到很大恢复。
但日本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公报》对昌邑合围圈的日军采访在11月下旬见报,记者用冷静的笔触客观真实地描写了昌邑包围圈内日军官兵的苦难,没有粮食,没有燃料(房屋树木都快被砍光烧光了),关键是没有医药,伤员大批死亡,一些在正常情况下可以治愈的轻伤都成为绝症,负伤的日军官兵自杀率直线上升,这个被日本朝野视为第一强军的熊本师团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公报》的报导很快传入日本国内。从而引发了日本的骚乱,特别是南九州更为严重。18师团和第6师团的补给地均在南九州,士兵基本也是来自南九州,尽管日本在日俄战争后陷入自大和狂热,国民将子弟为国征战的牺牲视为了光荣和骄傲,但子弟们在中国的境遇不能不牵动南九州居民的心,他们开始请愿和骚动,强烈要求政府迅速采取措施以挽救垂死挣扎的部队。
名古屋也一样,第3师团的境况虽然未曾见报,但又能好在哪里?
要么迅速增兵,要么投降。舍此别无他途!日本军部在国内骚乱已开始蔓延后后悔允许记者进入昌邑包围圈了,发现他们中了中国人的诡计。那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大公报》的记者写就的新闻报道被印刷成日文号外,由华军飞机大量空投包围圈,那些记载了真名实姓和真实事例的传单严重动摇了军心,梅泽道治中将在给参谋本部的电报中坦承,部队正在瓦解中,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第6师团将失去战斗力!
增兵不可能了。日本人再狂妄也明白添油战术只能令遭受重创的陆军变得更加虚弱。在满洲或者是其他地方(包括由海军沿长江进攻南京)方案也严重不靠谱。海军已经不耐烦了,旷日已久的战事拖累了海军,军舰本是烧钱的机器,别以为上百艘军舰停泊在海上不花钱(华军潜艇的威胁基本消除了)。海军省和海军军令部已经正式向内阁提出撤军的建议,山东战事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消耗战,这样不死不活地拖下去,海军也要被拖垮了,抢占太平洋德属殖民地的战略任务也要泡汤了!海军再次强调了自己对于国家不可取代的作用,强烈要求用一切手段尽快结束支那战争。
“用一切手段结束战争”这句话好讲不好做。特别是在不能用军事解决的大前提下更是如此。加藤代表团在加藤周明返回北京后(前次申明是请示国内行止而不是终止和谈)必须正面迎战中国人提出的苛刻条件了。特别当《大公报》的报道公开后日本更为被动,不让步不行,多让步又不愿,双方就这么一点点地扯下去。不过其中的区别是唐绍仪可以等,加藤周明越来越等不起了。
施压的不仅是几万陷入绝境的日军,而且加上了英法俄国等盟友。特别是中、瑞(典)签署了一揽子经济协定被媒体披露后尤其如此。这份协定完全是正常的贸易,主要涉及粮食和矿石,中国将在两年内向瑞典出口500万吨谷物、200万吨原油、1.5万吨棉纱、2万吨钨矿石及其他有色金属矿物,换取中国人急需的造船、炼钢、机械制造、化工等方面的部分最尖端技术和大量的机床。中美航运公司将承接这笔大单并由美国泛太平洋保险公司提供担保。
英国人完全清楚,瑞典背后是德国,这些战争急需的物资是德国需要的。货物的终点并非瑞典而是德国。为此,英国联合法俄两国向中国提出交涉,但中方以未曾违反中立协议不予理睬。有消息说,一个土耳其商务代表团已经秘密抵达广州,准备与中方展开更紧密的合作。目前土耳其虽未正式加入中欧强国阵营,但立场基本确定了,即将加入德奥阵营对协约诸国宣战。大英帝国正为土耳其的立场头疼,如果土耳其加入德奥一方,大英帝国从南面与俄国的海上联系将断绝,这对愈来愈显示其不可替代重要作用的俄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俄国人虽然在对奥匈帝国的战事中取得部分胜利,但三个月的战争已经暴露出了“俄国轧道机”的虚弱,新动员的部队连步枪都配不全,更别说火炮飞机了。俄国人强烈要求保证中国的中立立场。在中国人干脆利落地击败日本人后,俄国人对中国的恐惧加深了。远东军区司令官阿列克谢耶夫中将给彼得堡的一份报告转给了法国,法国又给了英国。这份报告是针对中国的,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已经获得了最充分的证据,成立于黑龙江边境地带的中国农垦军团已经装备了最新式的步枪和步兵炮,完全变成了军队。由于农垦兵团的成员一小半是退伍老兵,所以这支人数庞大的兵团极具战斗力。俄国人在报告中说,在进入冬季后(黑龙江的冬季比中国内地来的早),所谓的农垦兵团以剿匪为名展开了高强度的野外训练。谁都知道,盘踞于北满深山密林的土匪在蒙山军建政前即被北方军剿灭,现在剿哪里的匪?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综合华军在北满的兵力部署,认为已经对远东军区特别是阿穆尔河下游地带构成了严重的军事威胁。他提醒这种威胁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加剧,对彼得堡不断抽调远东军区的部队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英法转而对日本施压,要求日本“最大限度”地接受中国人的“合理”要求,迅速结束中日冲突。
11月30日,西园寺公望密电加藤周明,迅速结束谈判!
协议草案被送回日本。共五大条:1、日本向中国道歉并公开声明悍然入侵山东违背了公理正义;2、自协议签署,日本在十五日内撤走胶州湾所有军队;3、撤回中国驻屯军并取消天津、汉口、沙市、广州四处租界,租界内所有日资之不动产转交中国折抵战费赔偿。天津防务由中国军队接管;4、惩办纵兵屠杀平民的日军山东派遣军部队主官;5、取消庚子赔款的尾款并在五年内另外赔偿中方战争损失5000万华元,但首笔支付的赔款不低于2000万华元。
日方“捞取”的好处仅仅是安全撤走被围的两个师团残部,而且不得携带任何除个人物品外的东西。这等于是被解除武装遣返了。
这份协定的核心是天津问题。这也是中日及英美法俄最为关切的问题,突破了辛丑条约的底线。中国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极为强硬的态度,寸步不让。以不惜与协约国一战的勇气令英国人同意了国防军接管天津防务的要求。但美国驻军被允许保留。不过一个陆战营而已,中方根本不在意。
这份协定立即引起了日本高层的大哗。虽然有思想准备,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中国开出的条件竟然是如此的苛刻!军部的反应最为强烈,包括海军在内都认为中国人太过分了!
过分吗?想一想马关和庚子条约吧。
首相西园寺公望在与元老们磋商未果的情况下断然觐见天皇,强调了结束战争的必要性,如果陛下不能断然承认战败的事实,臣只能辞职!
大正天皇是个白痴,除了喜欢玩马和观赏阅兵外,对于治理国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在内大臣的提示下召见了山县有朋大将,询问了这位陆军当家人的意见。由木下内大臣表述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不能接受中国的要求,只好允许西园寺内阁总辞,由山县大将出面组阁寻求解决困境之道。
山县有朋暗骂木下内大臣奸猾。他清楚,如果他接替西园寺组阁,一切的责任将落于自己肩头了。战不能战,和不能和,国家突然坠入了无比艰难的处境。思忖良久,狡猾的山县表示,在大隈重信内阁总辞不久再次更换内阁对于稳定国内局势并非良策。
那就请阁下出面安抚陆军吧。木下内大臣要的就是山县这句话。
于是西园寺公望再次派出特使前往北京,就中国人的苛刻条件进行努力的争取。当初李鸿章因为中了日本激进分子的刺杀而减免了一亿两白银的故事真的希望再次上演,不过这次故事的主人公角色完全颠倒了。
又经过三日的激烈争论,中国让出了沙市租界暂不收回,将战争赔款缩减了200万元。其余条件就绝不让步了。而到了这个时候,山东已经进入严寒季节,被围日军每天都大批病死饿死,日本再没有力量拖下去了。《中日军事冲突之善后协定》在北京六国饭店正式签署,英美两国作为调停人亦在协定下签了字。
这天是1914年12月5日。准确的签字时间为上午11时零5分。
下午五时,龙谦在国会向参众两院在京议员报告了山东战事的过程及终战谈判之结果。国会旋即批准了这份协定,不过是履行一个程序而已。
龙谦在国会冷静地分析了中日山东战事引发的后果。他对兴奋万分的两院议员们说,“中日战争的结果彰示了公理与正义。但公理与正义从来就是在大炮射程内决定的。那种认为日本就此衰败、中国就此强盛的观点是极端有害的。论综合之国力,我们比起日本尚有不如。必须乘此良机改革国内各种弊政,大力发展经济和教育,并力所能及地加强军备建设,以保证国家经济建设的成果及国家之安全。世界并不太平,欧战尚在进行中,我国百年来损失的权益并未全部收回,展望未来,任重而道远。希望在座诸公常思肩负的历史重任,奋发图强,为新中华的进步和强大继续努力!”
当日,首都各大报纸均出了套红题头的《号外》,民众正式得到了他们期盼的结果。
世界为之震惊。
中国立即沸腾。全国各大城市几乎都举行了庆祝游行,游行以学生为主,高呼共和国万岁!国防军万岁!总统万岁!等口号,彻夜狂欢,气氛极其热烈。
最热烈的是天津。由天津商会发起的针对军人的商务优惠正式施行。在春节前,凡至天津商店、饭店购物消费的军人在出示其军人证件后一律八折优惠。自辛丑条约签订,天津民众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军队了,当驻防杨村的国防军第4师第10旅在卫戍区司令官程二虎中将的率领下奉命进驻天津,狂热的天津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热烈欢呼国防军的进驻。无数的百姓,特别是年长一些的百姓望着肩负钢枪拖曳着机关枪大炮滚滚前进的钢铁洪流热泪纵横,泣不成声。程二虎将军随即下达命令,国防军天津卫戍区部队未得命令不准进入任何的商店酒肆,不得进入烟馆妓院,不得进入除日租界外的其他租界。甚至很长时间,驻扎天津部队的物资采购都是在天津以外完成的。这道命令让商会的爱国之举没有发生任何实际的效果。
《大公报》一反其风格,用激情四溢的文字热情赞扬了国防军进驻天津部队的钢铁军纪。文章的最后这样写道,“这支部队并未参加山东战役。但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国防军百战百胜的风采。甲午与庚子已经成为历史,那些认为只要在海岸线停泊几艘军舰就令中华屈服的历史不再了。伟大的龙谦总统用他一手缔造的钢铁雄师极大地洗刷了历史屈辱,中国人民可以纵情欢呼了。欢呼一个伟大时代的到来,欢呼我们拥有了一支伟大的军队,欢呼我们伟大的共和国!中华共和国万岁!百战百胜的国防军万岁!英明绝伦的龙大总统万岁!”
终战协定签署生效后,在山东,胶州湾日军第9、第11师团在中国国防军派出的观察团及英法紧急成立的军事调停代表的监视下开始登舰撤离。昌邑、高密两大包围圈开始解围,粮食和医药在英国军事调停代表的监督下被运入包围圈。饥寒交迫奄奄一息的日军开始得到救治。随后在国防军的监视下徒手离开包围圈,从龙口及胶州湾登舰撤离。
值得一提的是,日军破坏了遗留的几乎全部重武器,甚至连步枪都破坏了。国防军缴获的军用物资可资利用的不值一提。修复可以使用的火炮不过区区22门而已。只有子弹可供预备役打靶使用。因为国防军枪械基本统一,那些口径6.5mm的步枪及子弹基本派不上用场,而销毁的费用不菲,成了鸡肋。
好几家外资报纸的记者目睹了包围圈日军的惨况,惨况令人震惊,但不令人同情。人类虽然摆脱了愚昧,但并未摆脱残暴。失败者必然受到惩罚,没有例外。
目睹了包围圈内日军惨状的英国陆军上校卡登对《字林西报》的记者说,他们完了,即使回到国内也没有军人应有的尊严和勇气了。他们完全变成了行尸走肉。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人的手段是残酷的。或许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疆场。日本人出于挽救这些部队的努力不过是徒增笑柄。
为履行终战协定之第4条,国防军提供了一份名单,注明了被围日军犯下屠杀平民罪行的部队番号。要求日军将所列明部队的主官交给中方,中国将组织一个特别军事法庭审理此案。日方开始耍赖,声明上述部队的主官大部战死,但最终还是有41名日军军官被捕,其中将级军官1人,佐(校)级军官22人,尉官18人。这些军官随即被指控犯有战争罪被起诉,三个月后宣判,其中19人被处死刑,押赴战地公开枪决。剩余者被处以不同刑期的徒刑,长期在中国服刑赎罪。
第6师团师团长梅泽道治中将在终战协定签署的当日剖腹自尽。但第3师团师团长仙波太郎中将却没有梅泽中将的骨气,厚着脸皮随同部队返回了日本,随即被强制退出现役转入了预备役。而曾在陆军享有崇高地位的山东派遣军总司令寺内正毅大将被严厉制止不准剖腹自尽。寺内回国后隐居不出,却没逃过激进分子的“天惩”,1915年4月5日,一伙激进分子闯入寺内宅邸,用刺刀将寺内刺死,寺内全身被捅29刀,死状至惨。其妻也死于这场震惊日本朝野的血案。
山东之战的影响是深远的。日本严重低估了中国陆军的实力,图谋青岛并希望摧毁山东工业基地却落了个凄惨的下场。一战结束的数年后,有关日军山东之役的损失才得以披露,日军陆军先后投入五个现役师团,共计阵亡64000余人,因伤致残9000余人。海军损失各类舰艇22艘(主要是补给舰、登陆舰),伤亡官兵1490人。日本损耗的实际战费高达2亿日元,基本与其当时外汇储备相当。山东一战打断了日本陆军的脊梁骨,使得其与海军的竞争更处下风了。虽然陆军内部的激进分子们不断叫嚣报仇雪恨,但多少患上了“恐华症”,不得不痛苦地研究山东之败的教训和经验,开始向华军学习。
更深远的意义是,山东之战使得日本扩张脚步停顿了很长时间,严重损失了日俄战争的成果,使得他们在满洲很长时间内处于守势。迫使其走上海洋扩张的道路,对世界局势产生了深远影响。
而对于中国,最大的收获是解除了京畿威胁,使得天津至关外的那条重要的铁路线完全掌握于手,大大改善了关内与关外的陆路联系。经济上的补偿尚在其次,民心的振奋则意义深远。
副作用也不是没有。除掉战费损失及山东战场的后续花费这些经济问题外,山东一战将龙谦的威望提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曾经希望寻找机会(包括利用合法手段)将龙谦赶下台的势力承认,这种机会随着对日战争的辉煌胜利完全丧失了。满清、北洋系、民党等残存势力基本停止了水面下的活动,不得不接受现实。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担心龙谦的独裁问题,会不会推翻或修订宪法搞无限期连任?离开政坛就任中央社会研究院院长的梁启超就公开发表文章质疑这个可能以及带来的危害,引发了军队系统的强烈不满,但被龙谦严厉压制。
国防军变得更为强势,成为左右政局的一股关键力量。山东战役后,对于军队立功人员的奖赏迅即展开,战场指挥官封国柱上将被授予元帅军衔,成为继鲁山之后的第二位共和国元帅。因鲁山已逝,以军衔言,封国柱就是军中第一人了。同时获得元帅提名的还有国防部长王明远和总参谋长司徒均,但俩人均拒绝了这个荣誉,认为自己功不至此。
一批参加山东战役的部队获得国防部授予的荣誉称号。瞿鸿翔、柴守业、杜三立、高虎子、孙武、曲致庸等一大批战场指挥官晋衔和授勋。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山东战役的卓越贡献,联勤总部部长宋晋国、航空兵司令官商凤春晋升上将军衔,使得国防军现役上将增至七人。
陈豪在战后被提升中校,被保送进入济南军事学院战役系深造。对于这位背景深厚的青年军官,其前景一片光明。
航空兵就此成为平行于陆海军的第三大军种。从1915年起,军费向航空兵严重倾斜,其比例高达22%。引起了陆军的严重不满。
中部 第二卷 一战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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