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人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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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跑信号发出的同时，我按下秒表，看着中山瞬气势十足地冲了出来。他不算高大，但异常敏捷，不愧是少年足球队的队员，速度胜过之前任何一个孩子。中山从我面前冲过，速度丝毫没有减慢。我看了一眼秒表，如我所料，是目前的最佳纪录。
　　我将结果告诉他，他开心地握拳挥臂，摆出庆祝胜利的手势。
　　“第一名果然是中山，跟我想的一样。”
　　“跟我们的速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啊。”
　　“那脚跟风车似的。”
　　“不愧是体育委员，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就是他了吧？”
　　周围的孩子们赞叹不已。
　　“都安静，下面还有人要跑呢。”我呵斥了一声，那些看热闹的都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五环小学的运动会预定在下周日举行。身为六年级三班班主任的我，正利用体育课的时间测评孩子们的跑步能力。运动会有班级接力赛这一项目，所以必须要选定参赛选手。我打算让每个人跑五十米，记下时间，选成绩最好的五个人参赛。
　　我从九月份开始来到五环小学代课，对现在这个班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运动会的成绩如何本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是孩子们十分期待这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而且只要论及胜负，谁会愿意输呢？所以我才决定找个妥当的方法来敲定参加接力赛的人选。
　　“中山，你是男生体育委员吧？”我问刚跑完还气喘吁吁的中山。
　　“是的。”他回答道，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是有一张填写运动会参赛项目和参赛选手的表格嘛，你带着没有？”
　　“啊，我放教室了。”
　　“那你跟女生体育委员一起去替我拿来。嗯，女生体育委员是谁来着？”
　　“是我。”日下绘里起身道。她晒得很黑，个子很小。
　　“好，那你们去吧。”
　　我说完，两人就并排着朝教学楼的方向赶去。
　　除了接力赛之外，还有几个需要确定人选的项目，比如两人三足、障碍赛跑、借物赛跑[17]等。五环小学的校名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校方很重视体育，运动会的项目也比其他学校多出许多。
　　其实，九月份到这里做代课老师的事情定下来时，我是有些苦恼的。光是给淘气的孩子们上课就已经够辛苦了，想让他们在运动会上听话近乎不可能。想到这份工作有多艰巨，我着实心烦意乱。
　　当得知要接手六年级的班级时，我更是眼前一黑。六年级学生在运动会结束不久后还有毕业旅行。在旅行的驻地过夜时，想让几十个孩子老老实实的是不可能的。不过，最后我还是横下心来。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就好。
　　跟我相反，孩子们显得很高兴。运动会、毕业旅行这样的大型活动接二连三，也难怪他们雀跃不已。
　　五十米跑的测试还在继续。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发，冲过我面前。我一次次地按下秒表，可还是没人能刷新中山的纪录。
　　起跑信号发出，我又按下秒表。冲出去的是矢野将太。
　　孩子们马上哧哧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矢野那滑稽的姿势吧。胖胖的矢野挪动两条短腿，吭哧吭哧地在跑道上跑起来。他不像中山那样脚尖有力地蹬地，当然也就提不起速度。由于身体太重，刚跑没一会儿他就显出痛苦的神情，脸涨得通红。矢野花了很长时间才抵达终点，远远落后于其他孩子。
　　孩子们从哧哧低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那算什么呀，跑得真难看。”
　　“不如在地上滚更快吧？”
　　我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这才闭上了嘴，但脸上仍有笑意。
　　这时，去取运动会表格的日下回来了。但不知为何只有她一人，中山没回来。
　　“老师，教室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日下气喘吁吁地说。
　　“奇怪的东西？什么？”
　　“好像是封信。就竖着摆在黑板那儿……我觉得奇怪，就直接来叫老师了。中山现在正在那儿看着呢。”
　　“信？”
　　听了日下的描述，我还是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我让孩子们做两人三足练习，自己则同日下一起朝六年级三班的教室走去。
　　三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的三楼。一口气跑上台阶把我累得够呛，看来我也得做些运动了。打开教室的门，只见中山正独自站在黑板前，露出困惑的神情。
　　“喂，中山，那封奇怪的信呢？”
　　“在这里。”中山说着指了指黑板。
　　我走到黑板旁边。黑板的中间位置立着一个白色信封。看到信封旁边用粉笔写下的字后，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竖着写的“老师4人夕人不要打开”几个字。
　　“老师”这两个字我当然明白，“不要打开”的意思也很明确。“‘4人夕人’是什么意思？”我问中山和日下。
　　二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我将信封拿到手里。白色信封的正面贴着三个字，看上去像是从某种印刷品上剪下来的。这是电视剧里绑匪送威胁信时才用的手段，目的是掩饰笔迹。最近由于打印机和电脑的普及，电视剧里也很少出现这样的桥段了。
　　这三个字是竖着排列的“给”“学”“校”。
　　“好像怪人二十面相[18]的信一样。”我对二人说道，但他们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没办法，怪人二十面相太久远了，其实就连我也不是很了解。
　　“有剪刀吗？”我问。信的封口处用胶水粘得很严实。
　　日下递给我一把可爱的红色剪刀。我小心地剪开了封口。里面有一张便笺，上面同样贴了从印刷品上剪下来的文字。读完那些字后，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终止 毕业旅行 否 则 自杀 这 不是 玩笑
　　2
　　“终止毕业旅行，否则自杀，这不是玩笑……”上原校长看了信，抱起胳膊，沉吟起来，鼻子下方的白色胡须随之摇摆，嘴唇紧闭着向下撇。
　　“该怎么办呢？”站在校长桌旁的教导主任赤村问。他体格偏瘦，戴着金丝边眼镜，像是一个精英银行家。
　　“难办啊。”校长深深地陷进那看上去无比舒适的椅子里，“这是谁干的，能不能找出线索？”校长提问的对象不是教导主任，而是六年级的年级主任、兼任一班班主任的横井老师，二班班主任岩濑老师，还有我。五环小学的六年级只有三个班。
　　横井老师大约五十岁，言语温柔，举止平和，似乎很受孩子们的爱戴。岩濑老师则是个如同影子一样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我知道学生们给他起了个“沙丁鱼”的绰号[19]。
　　“光凭这些有点儿……是吧？”横井老师征求着我们的赞同。
　　我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信放在我们班的教室里，但我想放信的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孩子。”
　　教导主任的嘴收成O形。“你看上去挺有自信啊，有什么证据吗？”
　　“信是在体育课时放在那里的。上课之前，最后走出教室的四个孩子都说当时并没有什么信。而体育课的时候，除了被我派回教室的两个体育委员，没有人中途离开。”
　　“就是那两个人发现了信吧？”横井老师在一旁问道。
　　“是的。”我回答。
　　“那别的班级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信放到你班上呢？”校长问。
　　“应该是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吧。”我语气平淡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是六年级一班或二班的孩子干的？”教导主任问道。
　　“应该是吧。”
　　“可三班上体育课时，一班和二班不是也都在上课吗？如果有人中途离开，老师应该会有印象吧？”
　　面对教导主任的质疑，横井老师上前一步。“我们班当时在上社会课。据我观察，中途没有人离开过。”
　　“我们在上自然课，也没人离开过座位。”岩濑老师也轻言细语地说道。
　　“今天有人请假吗？”教导主任问包括我在内的三个老师，他似乎在考虑请假的孩子偷偷溜进学校的可能性。
　　可偏偏今天六年级学生没有一个缺席，一百多人全部到校，这样的日子一年也难有几回。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放的信呢？”头发花白的校长双手抱头。
　　3
　　如今学校有件事情亟待决定——是否要将恐吓信的事情通知警方。
　　“这件事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首要还是得保证星期天的运动会顺利举行。离毕业旅行还有一段时间，或许在那之前写信的人就会自己现身。”校长说道。
　　他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可我觉得，还是尽快处理比较好。不过，终止毕业旅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般来说，孩子们总是向往春游或毕业旅行的。
　　当天第六节课，我早早地结束了语文课，讲起了毕业旅行的事情。这次的目的地是伊豆，我试着问孩子们，关于伊豆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伊豆的舞女》。”有个男生立刻回答道。是矢野将太。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啊，有部著名的小说叫《伊豆的舞女》。知道作者是谁吗？”
　　“川端康成。”矢野马上答道。
　　都说最近的孩子们不读书，但看来也有例外。其他孩子则一脸从未听说过川端康成的模样，让这位诺贝尔奖得主也丢面子。
　　“还有什么吗？”我看着其他孩子。
　　可发言的还是矢野。“《天城山奇案》。”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矢野那圆圆的小脸。“你还知道《天城山奇案》？”
　　矢野点了点头。“作者是松本清张。”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读过吗？”
　　矢野表情愉悦地答了一声“读过”。他应该很喜欢读书吧。看样子虽然跑步不行，关于书籍的知识却不输其他人。
　　就在这时，坐在最前面的关口顺平突然大喊起来。“哎？怪啦！”
　　“怎么了？”我问关口。
　　他挠了挠头。“课桌里的毕业旅行指南手册不见了。”
　　“指南手册不见了？”
　　毕业旅行指南手册是老师们亲手制作的，里面写有旅行必备品一览和注意事项等，还附有一些歌曲。手册已于昨天发到所有学生手上。
　　“你确定放在课桌里吗？”
　　“是的，上体育课前绝对还在。”
　　那就是体育课时被偷了？我想到了那封信。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再好好找找，如果还找不到的话，明天再去办公室拿一本，应该还有多余的。”我嘴上说着，双眼则观察着班上其他孩子。
　　之后，我让体育委员中山和日下定好运动会的参赛人选。参考体育课评测出的成绩，首先选出了五名速度快的男生参加接力赛，中山自然也在其中。借物赛跑和障碍赛跑的人选也陆续定了下来。就算没有被选入以上项目，五十米短跑和拔河也是所有人都要参加的。
　　所有项目的人选都定好之后，中山站了起来。“大家一起努力，争取夺得冠军吧！”
　　不愧是体育委员，面对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干劲满满。
　　4
　　放学后，值日生开始打扫教室时，矢野走到了我面前。“老师，毕业旅行的时候我可以带摄像机去吗？”
　　“摄像机？应该可以吧，我会再确认一下。”
　　矢野眯着眼笑起来。“啊，太好啦！我还想着如果老师说不行的话该怎么办呢。我想去拍《伊豆的舞女》和《天城山奇案》的故事发生的地方。”
　　“你喜欢看书？”
　　矢野笑着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不是书，是电影。”
　　“是这样啊。确实，《伊豆的舞女》和《天城山奇案》的电影作品也很有名。那么你将来的理想是成为电影导演？”
　　矢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
　　“那开运动会时你就把摄像机带来怎么样？开奥运会的时候不是也要拍纪录片嘛。”
　　矢野低下头，挠起了脑袋。“啊……运动会……就算了吧。”
　　“哦？”
　　矢野那原本开心的脸忽然变得阴沉。我想他或许对纪录片不感兴趣吧。
　　这时，负责值日的日下走了过来。“老师，有人把这东西扔在了垃圾桶里。”
　　她递过来一本白色封面的小册子，正是毕业旅行指南手册，皱巴巴的，似乎是被揉成一团扔掉的。我看了一下背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关口顺平”几个字。
　　“哦？这不是关口的指南手册嘛。喂——关口。”我把正在教室一角玩耍的关口叫过来，把皱巴巴的手册拿给他看。
　　关口瞪大了眼睛，生气地说道：“啊，是我的！老师，这本手册就是我的，绝对没错。可恶！这是谁干的？”
　　“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我问道。
　　关口摇了摇头。“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恶，太过分了！啊，还把这里给弄破了。”关口翻开指南手册后，板起了脸。
　　“破了？哪里？让我看看。”我从关口手中接过手册。确实，第一页被弄破了。“毕业旅行的心得”那一页，标题里的“毕业旅行”几个字被撕掉了。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想起了那封信。“这个，我先拿走了。”我对关口说，然后拿着手册走出了教室。
　　我在办公室找到年级主任横井老师。她正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前判分。我快步走上前去，小声问道：“那封信现在是横井老师在保管吗？”
　　“信在校长那里，不过我这里有复印件。”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嗯，好啊。”横井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正是那封信的复印件。
　　我将关口的指南手册和信对比一番，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没错。”
　　“怎么了？”
　　我将关口的指南手册递给一脸茫然的横井老师，告诉她这东西被扔在了垃圾桶里。“信上的‘毕业旅行’几个字，就是从这本手册上撕下来的。”
　　“哎呀，真的吗？好像还真是。”横井老师来回看了看指南手册和信的复印件后点了点头，“关口说，直到体育课开始，手册都还在课桌里？”
　　“是的。”
　　“那么，写信的人是趁你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溜进了教室，制作了这封信？”
　　“应该是。不过，还是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意思？”
　　我在横井老师面前哗啦哗啦地翻起了指南手册。“正如您看到的，这本手册里被撕掉的只有‘毕业旅行’几个字，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破损。”
　　“好像的确是呢。”横井老师点了点头。
　　“那封信上贴着剪下来的字，按顺序分别是‘终止’‘毕业旅行’‘否’‘则’‘自杀’‘这’‘不是’‘玩笑’。那么，‘毕业旅行’之外的字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不是从报纸或杂志上剪下来的？”
　　“我想是的。不过为什么只有‘毕业旅行’四个字要从这本手册上剪取呢？”
　　“因为在报纸或杂志上没找到‘毕业旅行’这个词？”
　　“是这样吗？就算找不到‘毕业旅行’这个词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找到‘毕’‘业’‘旅’‘行’这几个字，再排列好贴上去就可以。这四个字在报纸上随便一找就可以找到，完全没有必要特意去偷别人的指南手册。”
　　“这么说来倒也是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横井老师手托着脸颊，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教导主任赤村慌慌张张地朝我们跑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得了了，打电话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电话？谁打来的电话？”横井老师问。
　　“就是写那封信的人啊。刚巧是我接的电话，对方开口就问，放在六年级三班的那封信看了没有？”
　　“对方没说自己是谁吧？”我问道。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我让他报上名来，但没成功。可以确定是个男人，只是声音不清晰，听起来比较费劲。”
　　应该是用手绢或者其他东西包住了话筒，借以改变声音吧，我想。“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又问。
　　“星期六之前再不公布终止的消息，我就自杀——他说完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星期六……”我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星期四。
　　5
　　当天夜里，谜团之一终于解开了。
　　当时我正在家里试着推理是谁放下了那封信，可始终没有头绪。首先困扰我的，就是写在黑板上的那一句“老师4人夕人不要打开”。“4人夕人”究竟是什么？我一无所知。我用笔在报纸的广告传单背面反复地写着“4人夕人”几个字。原以为会不会是哪个老师的外号，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说不通。
　　我将传单推到一边，躺到沙发上。我只是个代课老师罢了，为什么非得考虑这些事情不可呢？我竟有些生起闷气来。我拿起遥控器，准备看电视，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广告传单，横着写的“4人夕人”几个字映入眼帘。我的脑海里闪出了火花。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学校，调查班上孩子的家庭情况，接着又向几个老师确认六年级三班上体育课时他们分别在上什么课，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写信的只可能是那家伙。
　　但谜团并未完全解开。写信的人是谁已经知道了，但动机还不清楚。那家伙为什么想要终止毕业旅行？我丝毫没有头绪。
　　正当我在办公室为这事头疼的时候，年级主任横井老师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昨天夜里，写那封信的人给校长家打电话了。”
　　“这次打给校长了啊。他说什么了？”
　　“要是星期六早上再不公布终止的消息，我可真死给你看——好像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电话了，连问个名字的工夫都没有。”
　　“看来他倒是很着急。到毕业旅行明明还有一段时间。”
　　“是啊，那之前还有运动会呢。我们脑子里现在装着的可全是运动会啊。”横井老师露出了疲惫不堪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我站了起来。
　　横井老师吓得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那封信现在是校长在保管吧？”
　　“嗯，是啊。”
　　我独自离开办公室，来到校长室，请上原校长再让我看一遍那封信。
　　“看来你是有什么线索了？”
　　“嗯，差不多吧。”
　　校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那封信交给了我。我抽出里面的信纸，然后站到窗户边，对着太阳。
　　“你这是在做什么？”上原校长问。
　　“我终于明白他的手法了。”我说着露出了笑容。
　　6
　　当天第六节课结束后，我对孩子们说：“运动会后天终于要开始了，结束之后还有毕业旅行。这两件大事我想大家都很期待，为了让你们玩得更开心，我有个提议。”
　　孩子们听了都两眼放光，似乎急切地想知道是什么。
　　“首先，运动会的时候，我打算用摄像机拍下大家奋力拼搏的情景。哎，电视上不也经常有奥运会全记录之类的节目嘛，我就想拍个那样的。”
　　孩子们立刻像开了锅。
　　“哎？听起来挺有意思啊！”
　　“可是很费事吧？”
　　“谁来拍呢？”
　　我说了一句“安静”，暂时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其实，我已经决定好让谁来拍了。”我说着望向矢野将太，“矢野，就靠你了。”
　　突然被点名，矢野的眼睛瞪得浑圆。“啊？我……”
　　“对，我任命你为摄像师。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毕业旅行的时候，第一天晚上按计划将举行班级之间的游戏对抗赛，我想在班上组建一个作战委员会。既然要参赛，当然想赢啦。我打算让两名体育委员来负责这个作战委员会。”
　　“哎？”这次喊出声的是中山，“为什么我得干这个？”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胜任。你就当成是运动会的延续吧。日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问题。”日下绘里坐在座位上点了点头。
　　“大家觉得怎么样？运动会期间的摄像由矢野负责，毕业旅行的游戏对抗赛作战委员会由中山和日下负责，这样可以吗？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
　　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我看着中山和矢野。两人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放学后，我将两人叫住，带他们上了教学楼的露台。
　　“你们俩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难道是因为被派了不想干的工作，在闹情绪？”我来回看着两人说道。
　　他们一言不发。中山在看远处的风景，矢野则低着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信。他们俩看了一眼，表情都僵硬了。
　　“矢野，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吧？”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矢野摇着头说道。
　　“装傻也没用。你让读三年级的弟弟趁我们上体育课时把信放到教室黑板那里，这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你就别嘴硬了，赶紧说实话。”
　　矢野双唇紧闭，再次低下头。这几乎等同于坦白了。
　　我之所以盯上矢野，全因为那一句“老师4人夕人不要打开”。“4人夕人”是什么，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可昨晚盯着横着写的这几个字后，我恍然大悟。这原本应该是汉字的“以外”。
　　写信的人原本打算写的是“老师以外不要打开”，可为什么会变成“4人夕人”呢？理由只有一个——写信的和放信的不是同一个人。写信的人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找了共犯。他在字条上横着写下了“老师以外不要打开”，同那封信一起交给共犯，让共犯在六年级三班上体育课时先将信放好，再把纸条上的字誊写到黑板上。可是共犯在把纸条上的字抄到黑板上的时候，竟选择了竖着写。共犯并不认识“以外”这两个汉字，将横着写的“以外”两个字拆开，看成了“4人夕人”，就那样写在了黑板上。
　　推理到这里，后面就没什么难点了。我试着调查班里是否有谁的弟弟或妹妹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其中谁有机会在上课时离开教室。我发现，矢野将太的弟弟矢野健太有这样的机会。矢野健太所在的三年级二班当时正在上绘画课，所有人都在露台画风景。他只要装作回教室拿忘带的东西，就能趁机溜进六年级三班的教室。
　　“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老实交代。”
　　我再怎么问，矢野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脸颊通红。
　　“因为跑得慢，怕得最后一名？不想被大家嘲笑？”
　　矢野轻轻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净是胡思乱想。跑步得最后一名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大不了？不过真是遗憾，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你看看这个，跟你制作的信是不是有些不一样？”我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信纸，交给矢野看。
　　矢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没看错，这上面写的是‘终止毕业旅行’，跟你当初制作的信并不一样。你的信上写的是‘终止运动会，否则自杀’，可是第一个发现了这封信的人，却撕掉了‘运动会’几个字，替换成从指南手册上撕下来的‘毕业旅行’几个字。也正因此，校方从来都没考虑过要终止运动会。”
　　“这是谁干的……”
　　“就是在这里的中山啊。他发现了这封信，在日下跑来叫我的时候，他偷偷读了这封信，于是想到了替换里面的内容——是这样吧？”我说着望向中山。
　　中山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可或许又觉得瞒不下去了，噘起了嘴。“我不想运动会被终止……我一直很期待的。”
　　“嗯，你跑得那么快，在运动会上肯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是，如果只是不想运动会被终止，你把信扔掉不就好了？没必要换成‘毕业旅行’啊。”
　　中山咬着嘴唇。
　　我低头看着他，继续说道：“五年级时的课外实习活动你也缺席了。这次的毕业旅行，你是不是也同样有着不想参加的个人原因？所以当你发现矢野的信时，便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毕业旅行彻底取消，是吧？”
　　此时的中山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只脚踢来踢去。“我在四年级的时候做过阑尾炎手术，手术并不顺利，留下了很难看的疤，所以……”
　　“不想在洗澡的时候被大家看到你的疤，所以打算逃避在外过夜的毕业旅行？”我问道。
　　“是。”中山小声回答了一声。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啊。喂，你们两个，今后就打算一直像这样逃避自己讨厌的事情吗？我告诉你们，人生可没那么简单，有些事不是靠逃避就能解决的。”我把两人叫到露台的护栏边，“你们看看下面，是不是有很多人？学校操场上是这样，马路上也是这样。那些跑动着的汽车，每辆里面都坐着人。你们两个，如果走下楼去，也只不过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而已。这样渺小的一个人，跑得快还是跑得慢，肚子上有疤还是没有，你们不觉得这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事吗？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嘲笑他人的人当然有，可即便是那样的人，也不会一直揪着你们两个不放。矢野跑得慢，或者中山的肚子上有疤，这种事情很快就会被大家遗忘，当事人自己却还一直愁眉苦脸，你们不觉得这很蠢吗？你们应该考虑一些更宏伟的事。无论如何，只一味地逃避是不可取的。这世上没有哪一件事是光靠逃避就可以解决的。明白了吗？”
　　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好好地去享受运动会和毕业旅行吧！这才是你们要加油做到的事，对吗？”
　　这次两人都有力地回答了一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