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礼物

　　伊拉龙在不到五分钟内就打点好他的东西，他取下俄拉米斯给他们的鞍，将它套在蓝儿身上，接着又将他的背囊挂在她的后部，向下扣得紧紧的。
　　蓝儿昂起她的头，鼻孔喷出火焰，说道，我在田野里等你。她大吼一声，就从树屋中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展开翅膀，掠过树梢飞走了。
　　伊拉龙以精灵般的速度跑到提娅达丽宫大厅，看到奥利克正坐在他通常的位置玩一种神秘的符咒游戏。矮人在胳膊上一击，对他表示由衷的欢迎。“伊拉龙，什么风在早晨这个时间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你已动身去和万尼尔击剑去了。”
　　“蓝儿和我要走了。”伊拉龙说。
　　奥利克顿了一下，嘴巴张开着，接着又眯起眼睛，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这我以后会告诉你，你想一起去吗？”
　　“去色达？”
　　“是的。”
　　奥利克毛茸茸的脸上布满了微笑。“在我随你们出发之前，你得帮我把铠甲穿上。除了变得又胖又懒，我在埃勒斯梅拉无所事事，一点刺激对我有好处。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收拾好你的东西，到比赛场和我们会合。你能弄到供我们两个一周用的食物吗？”
　　“一周？但是未免……”
　　“我们乘着蓝儿飞。”
　　奥利克满是胡须的脸变得苍白。“我们矮人族在高处不灵，伊拉龙，我们绝对不灵。我们最好还是骑马，就像我们来这里时那样。”
　　伊拉龙摇摇头。“那样太费时间了。再说，蓝儿并不难骑。如果你跌下来，蓝儿会抓住你。”奥利克咕哝着，露出既不自在又不自信的表情。伊拉龙离开大厅，迅速穿过森林城去和蓝儿会合，然后他们向迢内尔乱崖飞去。
　　当他们到达森林中的空地时，俄拉米斯正坐在葛勒多的右前臂上。龙的鳞甲闪烁着的金色的光线点缀了周围的一切。无论是精灵还是龙都纹丝不动。伊拉龙从蓝儿的背上下来，躬身道：“葛勒多师傅，俄拉米斯师傅。”
　　葛勒多说，你们已经自己做出决定，准备返回沃顿，是吗？
　　是的。蓝儿回答道。
　　伊拉龙埋怨的心理超出了他自制的范围。“你为什么向我隐瞒真相？为了让我们待在这里，你就非得使出不正当的欺骗手段吗？沃顿国就要受到威胁，你却甚至连提都没提一下！”
　　俄拉米斯一如往常一样心平气和，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非常想，师傅。蓝儿抢在伊拉龙回答前说。她暗中以责备的口吻冲他嚷道，礼貌些！
　　“我们隐瞒这个消息出于两个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是，直到九天以后，我们才知道沃顿国受到了威胁。帝国军队的真正规模、位置及调动情况，我们也是在三天以后，破解了加巴多里克斯用以欺骗我们占卜的符咒后才知晓的。”
　　“这并没有解释你为什么根本不提这件事？”伊拉龙绷着脸说，“不仅如此，你已经发现沃顿国正处在危险之中，为什么伊丝兰查蒂不发动精灵战斗？我们不是结盟了吗？”
　　“她已发动了精灵，伊拉龙。森林回响着铁锤的敲击声，钉了钉的长筒靴的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即将分别的人们的感叹声。一个世纪以来，我们的种族将第一次从杜维敦森林出现，向着我们最凶恶的敌人发起挑战。精灵族再一次在阿拉加西亚公开行走的时间已经到来。”俄拉米斯温和地补充道，“你最近有些心烦意乱，伊拉龙，我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必须超越自我，看得更远些。世界需要你的关注。”
　　羞愧的伊拉龙无话可说。“对不起，师傅。”他想起勃列登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和蝙蝠一样盲目。”
　　“完全不是这样，伊拉龙。就我们要求你承担的重大责任而言，你做得很好。”俄拉米斯严肃地看着他，“我们预料几天后会收到一封娜绥妲的信，信中请求得到伊丝兰查蒂的帮助，并且请求你重返沃顿国。我本来打算那个时候才告诉你有关沃顿国的情况，而你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在开战前抵达色达。如果我过早告诉你，在荣誉的驱使下，你会放弃你的训练，急匆匆地去保卫你的君主。这就是我和伊丝兰查蒂守口如瓶的原因。”
　　“如果沃顿国被毁灭，我的训练不会有任何意义。”
　　“是的。但是，你也许是唯一能阻止沃顿国被毁灭的人。有这样一种可能——虽然很小，但却很可怕——加巴多里克斯将亲自出现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的战士帮助沃顿国远远说不上太迟，这就是说，如果加巴多里克斯确定在那儿，你将在没有我们魔法师的帮助的情况下单独同他对决。在这种情形之下，将你的训练持续尽可能长的时间，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在伊拉龙理解了俄拉米斯保持沉默的良苦用心后，他的愤怒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坚强而又成熟的心态。与他们所面临的紧迫形势相比，个人的感情简直不值一提。他以一种平和的口吻说道：“你是对的。我的效忠誓言使我一定要确保娜绥妲和沃顿国的安全。然而，我并未做好对抗加巴多里克斯的准备。无论如何还没有。”
　　“我建议，”俄拉米斯说，“加巴多里克斯一旦出现，你要竭尽所能用一切手段将他和沃顿人隔离开，与此同时，又要避免直接和他交手，直到战争决出胜负。在你离开前，我要求你做一件事，你和蓝儿保证——一旦情形许可——你们将回到这里完成你们的训练，因为你们仍有许多东西需要学。”
　　我们会回来的。蓝儿用她不太熟练的古语保证道。
　　“我们会回来的。”伊拉龙重复道，并且发了誓。
　　面露满意之色，俄拉米斯从他身后取出一个绣有图案的红色小袋，并且把袋子拉开。“预料到你要离开，我为你准备了三件礼物，伊拉龙。”他从袋子中取出一个银质瓶子，“第一件，一些施加了我自己的魔法的斐尔乐芙。这种魔剂会在所有别的人都失败的时候为你助一臂之力，你会发现它的这种特性在别的情形下也管用。要有节制地饮用它，因为我只来得及准备少许分量。”
　　他将瓶子递给伊拉龙，然后又从小袋里取出一根长长的蓝黑色腰带。伊拉龙将腰带拿在手里，感觉它非同一般，又厚又沉。在俄拉米斯的指点下，他从腰带的末端抽出其中的一束，他屏住了呼吸，因为从腰带中间滚出了十二颗钻石，每一颗的直径有一英寸，四颗是白的，四颗是黑的，其余的分别是红色、蓝色、黄色和棕色。它们发出亮闪闪的冷光，就像拂晚时分的冰珠，并且在伊拉龙的手上折射出彩虹般的斑斓色彩。
　　“师傅……”伊拉龙摇摇头，一时语塞，喘了几口气，“把这给我吗？”
　　“好生保管它，别让人产生偷窃的企图。这是智者拜乐思腰带——在你学的黑暗之年的历史中，你读到过有关它们的事迹——这是骑士最伟大的珍宝之一，也是骑士所能找到的最完美的宝石，其中有些是我们与矮人族交易而来的，另外一些是我们赢得战争或是我们自己开采而得的。这些石头本身并不具备魔法，但是，你可以将它化为你的能量宝库，在必要的时候从它们那里吸取能量。这，加上镶嵌在萨若克剑柄的那颗红宝石，将使得你积蓄足够的能量，使你在战斗中施展魔法时，或者在和敌人的魔法师交战时，不至于变得过度疲劳。”
　　最后，俄拉米斯取出一卷薄薄的卷轴，卷轴被装在一根木筒里保护着，上面装饰有一棵蒙诺阿树的浅浮雕。打开卷轴，伊拉龙看见一首他在血盟庆典中背过的诗。诗的优美字体出自俄拉米斯之手，还配有这个精灵的笔触细腻的墨水画。在每四行诗的第一行雕刻文字周围配有植物和动物的图案，使得整个卷轴图文并茂，优美异常。
　　“我想，”俄拉米斯说，“你会欣赏一幅专为你本人制作的卷轴。”
　　伊拉龙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十二颗无价钻石，另一只手拿着俄拉米斯的卷轴。他知道，卷轴是他最为珍贵的东西。伊拉龙鞠了一躬，将他深深的感谢之情浓缩成一句简单的话语，他说道：“谢谢，师傅。”
　　伊拉龙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俄拉米斯开始按精灵族的传统方式祝福他，以此来显示对他的尊重。“愿好运永远伴随你。”
　　“愿星辰永远看护你。”
　　“愿和平永驻你心扉。”满头银发的精灵最后说道。他向蓝儿重复了同样的祝福。“现在，像北风一样快地飞去吧。记住，你们——闪鳞蓝儿和魔影杀手伊拉龙，带着俄拉米斯的祝福，他是思兰杜里家族最后的后裔，他同时是悲悼圣人和腐子完人。”
　　也带上我的祝福。葛勒多补充道。他伸出脖子，用他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蓝儿的鼻子，他的金色的眼睛像一团火一样闪烁着光泽，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心，蓝儿。她咕哝着做了回答。
　　他们以庄严的方式道了别，蓝儿腾空而起，飞过绿荫如盖的森林，站在乱崖上的俄拉米斯和葛勒多孤独的身影在他们后面变得越来越小。尽管在埃勒斯梅拉的日子充满艰辛，可是，伊拉龙依然怀念与精灵族在一起的时光，因为自从逃离帕伦卡谷以来，他找到了最接近于家的东西。
　　离开这里，我已经脱胎换骨。他想，紧闭着眼睛，将身子紧贴着蓝儿。
　　在与奥利克会合之前，他们在提娅达丽宫多停留了一站。蓝儿小心翼翼地降落至一个封闭的花园中，竭力避免她的尾巴或脚爪损伤任何植物。还没等她躬下腰，伊拉龙就径直跳到地上，要是在以前，这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
　　一个女精灵走出来，手的前两个指头捂着嘴唇，问他们是否要求帮助。伊拉龙回答说他想觐见伊丝兰查蒂，精灵说：“请在这里等一会儿，阿吉兰。”
　　过了不到五分钟，王后本人从提娅达丽宫密林深处出现，在陪伴她左右身穿白色长袍的精灵族领主和贵妇中间，她的深红色斗篷就像一团鲜艳的血。一阵合乎礼仪的寒暄之后，她说：“俄拉米斯将你打算离开我们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对此感到失望。不过，一个人不能抗拒命运的旨意。”
　　“不，陛下……陛下，我们来是为了在离开前表达我们的敬意。你对我们真是关怀备至，我们向你为我们提供衣、食、住表示感谢。我们欠你一份情。”
　　“绝不是欠我们的情，骑士。我们不过是对在秋天的可怕失败中对你和龙族欠下的情义做了些补偿。不过，你能接受我们的款待，我感到非常满意。”她停了停，“你到达色达以后，请向娜绥妲小姐和奥林国王转达我们崇高的敬意，并请告诉他们，我们的战士很快就会向帝国北半部发起攻击。如果幸运眷顾我们，我们将出其不意地捉住加巴多里克斯，并且假以时日分割他的军队。”
　　“如你所愿。”
　　“还有，记住，我已派了十二名我们最优秀的魔法师到色达。如果在他们到达时你还活着，他们将投奔到你的麾下，竭尽全力日夜保护你。”
　　“谢谢，陛下。”
　　伊丝兰查蒂伸出一只手，一个精灵族领主递给她一个浅浅的没有什么装饰的木盒子。“俄拉米斯给你送了礼物，我也有礼物送给你。就让它们帮你回忆起你在满是灰尘的松树下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吧。”她打开盒子，里面用天鹅绒垫底，上面摆放着一把长而黑的弩，顶端有些弯曲。弩的耳部和把手镀了银，上面雕刻有山茱萸叶子作为装饰。弩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装满箭矢的箭筒，箭筒上面装饰有白天鹅羽毛。“既然你接受了我们的训练，你拥有我们的一张弩，似乎就是唯一恰当不过的事情了。这是我亲自用紫杉木制作的，它的弦永远不会断，而且，只要你使用这些箭，即便你射箭时狂风大作，你也不会射偏你的目标。”
　　伊拉龙又一次为精灵族的慷慨所打动，他鞠了一躬。“我还能说什么，夫人？你将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赠予我，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誉。”
　　伊丝兰查蒂点点头，似乎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赞许，之后，她从他身边走过去说道：“蓝儿，我没有带礼物给你，因为我想不出你需要或是想要什么东西。但是，如果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是你想要的，请说出来，它就是你的了。”
　　龙，蓝儿说道，不以占有财产为幸福。当我们的内心比任何现存的财宝都还要珍贵时，财富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不，你对伊拉龙所显示的仁慈已令我心满意足了。
　　接着，伊丝兰查蒂祝他们一路平安。她的红色长袍从她的肩膀像波浪一样披散着，她准备离开花园了。不过，在花园的边缘处，她又停下来说道：“还有，伊拉龙？”
　　“是的，陛下？”
　　“你遇到阿丽娅时，请向她致以我最亲切的问候，告诉她，埃勒斯梅拉的人非常想念她。”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刻板，不等伊拉龙回答，她就迈着大步离开，消失在环绕在提娅达丽宫内部的树荫中，后面跟着精灵族的领主和贵妇。
　　不到一分钟时间，蓝儿就飞到比赛场，奥利克正坐在鼓鼓囊囊的包裹上，将他的战斧在两只手之间抛来抛去，面露十分不悦之色。“你们早就应该到这儿了。”他抱怨说。他站起身来，将战斧挂在身后的腰带上。伊拉龙为迟到道了歉，接着把奥利克的包裹系在鞍的后部。矮人盯着他面前高不可攀的蓝儿的肩膀，“莫戈瑟尔的黑胡须呀，我到底怎样才能爬到上面去呢？即使是悬崖峭壁也比你有更多的抓手，蓝儿。”
　　这儿。她说。她肚子贴地平躺着，将她的后腿尽量伸得远远的，形成了一个可以攀登的坡道。奥利克气冲冲地靠在蓝儿的胫骨上，开始手足并用从她的腿部往上爬。蓝儿的鼻孔在她喷鼻息时喷出一小口火焰，快点——你让我感觉刺痒。
　　奥利克在她臂部的边缘停下，将他的两只脚分别伸在蓝儿脊柱的两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后面往鞍的方向挪。他轻轻敲击了一下两腿之间的一颗象牙钉，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有失男子汉气概的行为了。”
　　伊拉龙咧嘴一笑。“别动。”奥利克在鞍的前面坐稳之后，伊拉龙爬到蓝儿身上，在矮人的后面坐了下来。伊拉龙将皮带放松了些，以便一方面让他们胳膊更牢靠，另一方面可以让奥利克的大腿从皮带中间伸过，这样在蓝儿转向和翻身时，奥利克就不至于摔下来。
　　蓝儿站直了，奥利克身体晃个不停，他赶紧抓住他前面的一颗长钉。“格——格——格，伊拉龙，在我们升到空中之前，别让我睁开眼睛，否则的话，我怕我会病得不轻。这不正常，实在不正常。矮人从未料想到要骑在龙身上，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吗？”
　　奥利克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成群结队的精灵从杜维敦森林露出他们的身影，聚集到比赛场的边缘。蓝儿神情庄严地展开她半透明的双翼，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伊拉龙双手握得紧紧的，他感觉到他双腿下面蓝儿的强有力的肌肉在紧紧地收缩。一阵加速猛冲，蓝儿开始向碧蓝的天空飞升。她用尽全力，振动双翼，飞过参天大树的如盖绿荫——呈螺旋状向上飞升，直到飞到相当的高度——然后向着南方，向着哈德瑞克沙漠的方向飞去。
　　风尽管很大，伊拉龙依然听到埃勒斯梅拉的一位女精灵用她高亢的嗓音在歌唱，一如他初次来到时那样。她唱道：
　　去了，去了，你将飞去了，
　　飞越山峦和溪谷，
　　到那遥不可及的陆地。
　　去了，去了，你将一飞而去，
　　永远不再回到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