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战争的前兆


  两个小时后,特里安娜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武士,抬着一具软塌塌的尸体。依照特里安娜的吩咐,武士将尸体放到地板上。女巫说道:“我们在埃娃告诉我们的地方发现了这名刺客,他的名字叫德瑞尔。”
  受一种病态的好奇心的驱使,娜绥妲对着这位曾试图刺杀她的男人的脸仔细审视了一番。这位刺客身材矮小,留着胡须,相貌平平,与城里无数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她感觉到她和这人之间的某种关联,这人曾试图刺杀她,作为报复,她派人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两者之间仿佛以一种尽可能私密的方式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他是怎么被杀的?”她问,“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标记。”
  “我们摧垮他的防御并进入他的意念之中,但是在我们控制他的行动之前,他施魔法自杀了。”
  “在他死前你们了解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了解到了。德瑞尔是密布于色达一带效忠于加巴多里克斯的间谍网的一分子,他们被称为黑手帮。他们秘密监视我们,暗中阻挠我们为战争所做的努力,并且——幸亏我们瞥了一眼德瑞尔的记忆,我们发现他们是整个沃顿地区几十起谋杀案的真正凶手。很明显,自从我们从垡藤杜尔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刺杀你。”
  “为什么这些黑手帮没有刺杀奥林国王呢?”
  特里安娜耸耸肩。“我说不准。也许加巴多里克斯认为你比奥林更具威胁,果真如此的话,一旦黑手帮意识到你已经受到免于他们袭击的保护”——说到这里,她瞄了埃娃一眼——“奥林将活不过一个月,除非魔法师昼夜不停地保护他。或者,也许加巴多里克斯已放弃了这种直截了当的行动方式,因为他不想让黑手帮暴露身份。色达人一直在他的淫威下存在着,既然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威胁……”
  “你也能保护奥林吗?”娜绥妲转向埃娃问道。
  她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似乎闪了一闪。“如果他巧妙地请求的话,也许可以。”
  怎样才能消除这一新的威胁呢?娜绥妲不禁思绪万千。“加巴多里克斯所有的间谍都会使用魔法吗?”
  “德瑞尔的心绪有些杂乱,这很难回答。”特里安娜说,“但是我猜想,他们中有相当多的人会使用。”
  魔法。娜绥妲自言自语地诅咒道。沃顿国所面临的来自魔法师——或者任何训练有素,能够运用他们意念的人——的最大威胁,与其说是刺杀,倒不如说是间谍行为。魔法师可以窥探人们的思想,并且搜集能够用以摧毁沃顿国的相关信息。这也正是娜绥妲和整个沃顿国的指挥机构都被告诫,当有人试图触及他们的意念时,他们应当立即有所警觉,并设法使自己免受这种意图的干扰的原因。娜绥妲怀疑,奥林和罗特加在他们自己的政府部门所依靠的正是类似的预防措施。
  然而,要让每一个知晓有可能会造成损失的信息的人都掌握那种技巧,这是不现实的,因此,杜万加塔的众多责任之一,就是寻找任何正在从出现在人们的意念中的事实中搜集情报的人。这样一种警戒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杜万加塔不得不像监视他们的敌人一样监视沃顿人。关于这一点,娜绥妲必须确保不能让她的大多数追随者知道,因为这只能种下憎恨、不信任和不同意见的种子。她并不喜欢这样,但是她别无选择。
  从黑手帮了解到的情况,使娜绥妲进一步确信,从某种程度上说,必须对魔法师加以掌控。
  “为什么,”她问,“你没有很快发现这一点?你也许错过了一位单独的刺客,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整整一个魔法师之网致力于毁灭我们,你竟然也毫无察觉。对此,你做何解释,特里安娜?”
  听到娜绥妲的责难,女巫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因为在这儿与在垡藤杜尔不同,我们不能检验每个人的意识是否表里不一。需要我们魔法师跟踪的人实在太多了,这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们对黑手帮依然一无所知的原因,娜绥妲小姐。”
  娜绥妲停顿了片刻,接着她又歪着头。“知道了,你有没有发现其他黑手帮成员的嫌疑人?”
  “有几个。”
  “很好。利用他们以破获其余的间谍。我希望你为我摧毁这个组织,特里安娜。你要像消灭一伙猖獗的歹徒一样消灭他们。不管你需要多少人,我都会给你。”
  巫师鞠了鞠躬。“如你所愿,娜绥妲小姐。”
  门外响起了一声敲门声,卫兵们迅速拔出他们的剑,并且在入口处的两边列队站开,接着他们的队长未发出警告就猛地拉开了门。一位青年侍从站在外面,一只拳头正举起来准备再次敲门。盯着地板上的尸体,他大惊失色,直到队长问他:“年轻人,有什么事?”才回过神来。
  “我有一个口信给娜绥妲小姐,是从国王奥林那里来的。”
  “那就说吧,不必啰唆。”娜绥妲说道。
  侍从过了片刻才静下心来。“奥林国王要求你直接到他的会议室见他,因为他接到来自帝国的报告,必须马上通报给你。”
  “就这些吗?”
  “是的,小姐。”
  “我必须即刻动身。特里安娜,你行使你的命令吧。队长,你能留下一名卫兵处理德瑞尔吗?”
  “是,小姐。”
  “还有,请他找到我的侍女法芮卡,她务必保持我书房的清洁。”
  “那我呢?”埃娃歪着她的头问道。
  “你,”娜绥妲道,“将陪伴我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你觉得强壮得足以这样做的话。”
  女孩缩回她的头,从她又小又圆的嘴里发出一丝冷笑。“我足够强壮了,娜绥妲,你呢?”
  娜绥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卫兵的簇拥下快步向前走到前厅走廊。城堡的石块由于温度升高而散发出一股泥土的气息,在她身后,她听到埃娃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为了跟得上成年人的大步流星,这个幽灵似的小孩不得不加快她的步伐。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油然从娜绥妲的心头升起。
  娜绥妲和埃娃走进会议室,卫兵则留在会议室的前厅。会议室毫无装饰,显得有些简朴,这反映了色达人好战的本性。为了保护他们的国民,推翻加巴多里克斯,国王们倾尽了国家的所有资源,因而并没有像矮人族富丽堂皇地装饰崇吉海姆那样去装饰波洛美欧堡。
  在正房里有一张十二英尺长的粗制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张阿拉加西亚地图,四个角落分别用短剑固定着。按照惯例,奥林靠桌子的顶端坐着,他的各位顾问——他们中的许多人,娜绥妲知道,狂热地反对她——沿桌子周围的椅子坐下。长老会的人也在场。娜绥妲注意到,从约蒙杜看她时脸上的关切神情可以推断,特里安娜确实已经将德瑞尔的事情告诉了他。
  “陛下,您召见我?”
  奥林站起身。“是的。我们现在有……”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因为他注意到埃娃,“啊,是的,闪眉,尽管我早已听说过有关你所建立的功勋的事情,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召见你。我必须承认,我非常渴望见到你。对我为你安排的下榻之所,你还满意吧?”
  “它们很好,陛下,谢谢您!”带着她特有的一种阴森可怖的成年人的声音,她说道。坐在桌旁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气袭来。
  首相欧文冷不丁地站了起来,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埃娃说道:“你为什么把这个……这个令人讨厌的人带到这里来?”
  “你有些失态了,先生。”娜绥妲答道,尽管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敏感。
  奥林皱了皱眉。“是的,控制住你的情绪,欧文。不过,他的说法不无道理,娜绥妲,我们不能让这个小孩出现在我们的会议现场。”
  “帝国,”她说,“刚刚试图刺杀我。”房间里回响起惊讶的尖叫声,“如果不是埃娃身手敏捷,我可能已经死了。我已经完全信赖她,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让他们去猜测埃娃究竟能做什么吧。
  “这真是一个令人特别揪心的消息!”国王大声说道,“你抓住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了吗?”
  看到国王顾问们急切的表情,娜绥妲不禁有些犹豫。“最好还是等到我能私下向您单独汇报时再说吧,陛下。”
  奥林似乎被她的回答激怒了,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件事刨根问底。“很好。不过,坐,坐!我们刚刚接到一个最令人担忧的报告。”等娜绥妲在他对面坐下——埃娃悄悄走到她身后——之后,他继续说道,“有迹象表明,对于加巴多里克斯军队的状况,我们在基里的间谍已经受了蒙骗。”
  “怎么会这样?”
  “他们确信军队驻扎在基里,与此同时,我们这里收到一封我们在乌鲁邦的人发来的信函。他说,一周半前他目睹大队人马经过首都向南开进。由于是晚上,他不能确定他们的数量,但是他肯定军队的数量远远超过一万六千人,是加巴多里克斯的主力部队。也许有多达十万的士兵,甚至更多。”
  十万!一丝恐怖的凉意使娜绥妲的胃一阵抽搐。“消息来源可靠吗?”
  “他的机警一直十分令人信赖。”
  “我不明白,”娜绥妲道,“加巴多里克斯怎么可能在我们事先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调动那么多人?光是后勤补给线就足足有几英里长。帝国的军队在动员,这一直很明显,但离准备好布防还差得远呢。”
  福尔伯接着发言,为了加强语气,他将一只手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们中计了。我们的间谍一定被魔法所蒙骗,误以为军队依然驻扎在基里的兵营里。”
  娜绥妲感到一股热血充溢在她的面部。“唯一足以能实施如此规模和持久的幻象的人……”
  “是加巴多里克斯自己。”奥林接口说,“这就是我们的结论。这意味着,为了有利于实施机动作战,加巴多里克斯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大本营。即使在我们说话的瞬间,黑衣敌人依然在向我们逼近。”
  欧文向前倾了倾身。“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样应对,我们必须正视这种威胁,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什么途径?我们的军队还未为如此规模的战役做好准备,而你的军队,娜绥妲小姐——早已习惯于战争的残酷和战场的喧嚣。”
  “你想暗示什么?”我们为你们白白送命?
  “我只不过是发表我的一些看法,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奥林接着说道:“面对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单靠我们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必须依靠外援,首当其冲的是,我们不能缺少伊拉龙,尤其是如果我们要和加巴多里克斯交战的话。娜绥妲,你能去邀请他加盟吗?”
  “如果我能行的话,我会去,但是得等到阿丽娅回来。我没办法与这个精灵取得联系,也没办法召唤伊拉龙。”
  “在此情形之下,”奥林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她到达的时候不要太晚。我不认为我们在这件事情上可以指望得到精灵的帮助。龙可以以猎鹰般的速度跨越阿布隆和埃勒斯梅拉之间的路程,可是,精灵要在帝国的军队到达我们这里之前跨越同样的距离,这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只有矮人族。我知道你同罗特加是多年的朋友,你可不可以请求他来帮助我们?矮人族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一旦时机来临,他们将投入战斗。”
  娜绥妲点点头。“杜万加塔和一些矮人魔法师达成过一个协议,我们可以随时随地传送信息。我会传达你们的——我们的——请求,并且要求罗特加派一名特使到塞里斯向矮人族讲明目前的形势,以便他们至少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很好。垡藤杜尔离我们这里是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但是,只要我们能拖延帝国的军队哪怕一周时间,矮人族就有可能及时到达这里。”
  接下来的讨论极其沉重。要战胜为数众多的——尽管不一定是极其精锐的——军队,有各种各样的战术,但是坐在桌子旁边的所有的人面对怎样击溃加巴多里克斯的问题都束手无策,特别是与这个年老的国王相比,伊拉龙依然如此无力。唯一可能成功的策略是让尽可能多的魔法师、矮人和普通的人环绕在伊拉龙周围,然后迫使加巴多里克斯单独和他们作战。这个计划的问题在于,娜绥妲想,在他消灭骑士的过程中,加巴多里克斯曾经战胜过更为强大得多的敌人,并且从那以后,他的力量只会不断增加。她确信这一点别的人也想到了,如果精灵的魔法师能充实到我们的队伍中,胜利就唾手可得了。没有他们……如果我们不能推翻加巴多里克斯,唯一的出路就是逃离阿拉加西亚,跨越海洋,找到一片新的陆地,另起炉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那里我们可以等待时机,直到加巴多里克斯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永远支撑下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切终将过去。
  他们讨论的话题从战术转移到了后勤补给,在有关沃顿和色达之间的责任分配方面,长老会和奥林的顾问们各执一词,争论的火药味更浓了。究竟谁应该为这事或那事承担费用;为双方工作的民工的配给,该由谁来负担;双方战士的供给,该由谁来管理;以及为数众多的需要处理的相关事项。
  在他们争论不休的当儿,奥林从他的腰带上抽出一卷卷轴,然后对娜绥妲说道:“在财政方面,我注意到一件令我很感兴趣的事情,你能向我做一些解释吗?”
  “我尽力而为,先生。”
  “我手里有一份给纺织行业协会的申诉,声称全色达城的纺织工的利润分成大幅缩水,因为纺织市场上充斥着大量十分廉价的花边——他们断言,这些花边源自沃顿国。”一丝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这样问也许实在愚蠢不过,可是他们的抱怨有事实依据。如果是这样的话,沃顿国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娜绥妲丝毫没有掩饰她脸上带着微笑的意思:“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先生,当你拒绝向沃顿国提供更多的黄金的时候,你曾经建议我另谋生财之道,以便我们自给自足。”
  “我是说过,那又怎么样呢?”奥林眯起他的眼睛问道。
  “是啊,我突然想到,花边是用手工花费很长时间织成的,因而价格不菲。可是,如果使用魔法制作花边,由于只耗费了少量的能量,因而就十分容易了。作为一名自然哲学家,所有人当中的智者,你应该对这一点欣赏有加。通过在这里以及整个帝国出售花边,我们有足够的资金提供我们的行动所需,沃顿国不再需要食物供给和寻求保护了。”
  在娜绥妲一生中,很少有比当时看着奥林满脸怀疑的表情更令她快意的事情了。卷轴一动不动地耷拉在他的腰带和桌子之间,他的嘴微微咧开着,紧蹙的眉毛流露出来疑惑和不悦的神情。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对刚刚所见到的一切有些摸不着北。如此景象令娜绥妲好不开心。
  “花边?”他急切地问。
  “是的,先生。”
  “你不能用花边去和加巴多里克斯作对!”
  “为什么不可以,先生?”
  他努力挣扎了一会儿,接着咆哮着说:“因为……因为这有失脸面,这就是原因之所在。如果诗人创作一部有关我们事迹的史诗,并且写到了有关花边的事情,那该多丢面子。”
  “我们斗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得史诗中的歌功颂德。”
  “该死的史诗!我该对纺织协会做何解释?你以如此低廉的价格销售花边,你破坏了人民的生活,也侵蚀了我们生活的基础。这不行,绝对不行。”
  娜绥妲更加笑容可掬,并以最友好不过的腔调说道:“天哪!如果这件事给你的财政造成了如此大的困难,为了报答你曾经施与我们的善意,沃顿国将十分乐意向你提供贷款……当然,以适当的利息。”
  长老们努力保持他们的彬彬有礼,可是在娜绥妲身后,埃娃却禁不住发出一阵短促而快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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