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逃亡
作者:(美)克里斯托弗·鲍里|发布时间:2024-06-28 11:05:16|字数:8968
他们从各个可能的角度考量了乔德的建议之后,一致决定付诸实施——做了稍许的调整——若伦派诺尔法雷尔去绿栗子客栈把葛楚德和曼德尔叫过来,因为乔德已经将他的公馆全部腾出来给他们住。
“现在,如果你允许的话,”乔德站起身来说道,“我必须去向我的妻子挑明我向她隐瞒的一切,并且问她是否愿意陪我去色达。你可以在二楼选一个房间住,晚餐准备好以后,洛夫会招呼你。”他缓慢地迈着步,离开了书斋。
“让他去告诉那个恶女人是否明智?”洛林问道。
若伦耸耸肩。“明智与否,我们都不能阻止他。在我看来,不这样做他就不会心安理得。”
若伦没有去房间,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公馆里走着,仔细考虑乔德所说的事情,时不时地避让从身边走过的侍者。他在房子后面朝马厩的一扇凸窗前停了下来,呼吸着外面雾气缭绕、散发着熟悉的粪料气息的空气。
“你恨他吗?”
他瞪大眼睛,转过身去,在大门入口处看见伯吉特的侧影。她一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披肩,一边朝他走过来。
“谁?”他问,心里却很清楚她说的是谁。
“伊拉龙。你恨他吗?”
若伦看着漆黑的夜空。“我不知道。我恨他,因为他导致了我父亲的死亡;但是,他依然是我的同族兄弟,因为这一点,我又爱他……假如我不需要伊拉龙来救凯特琳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将与他毫无瓜葛。”
“就像我既需要你,又恨你,铁锤。”
他哼哼鼻子,透露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幽默。“是啊,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你不得不帮助我找到伊拉龙,以便为昆比向蛇人复仇。”
“然后为我向你复仇。”
“我也一样。”若伦盯了一下她坚毅的眼睛,承认了他们之间相互关联。他们有着同样的动机,共同的怒火使他们在别人犹豫不决时加快了他们的步伐。想到这一点,一种奇怪的安慰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从她那里,他找到一个意气相投的人。
回到房间,若伦在餐厅旁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乔德抑扬顿挫的声音。他好奇地通过中门铰链的缝隙望去,乔德站在一个身材苗条的金发女人对面,若伦猜想她就是海伦。
“如果你说的是真实的,你怎么能让我相信?”
“我不能。”乔德答道。
“可是,你却要我为你变成一个逃亡者?”
“你曾经主动要求离开你的家庭,和我一起流浪。你请求我把你带离台姆。”
“没错。部分因为你的剑,部分因为你的伤痛,我认为那时的你激情十足。”
“我依然拥有那些,”他温和地说道,“我对你犯下了许多错,海伦。我现在明白了,但是我依然爱你,希望你平安。我在这里没有前途。如果我留下来,我只会给你的家人带来伤害。你可以回到你父亲那儿,也可以跟我走,做最使你感到快乐的事。不过,我请求你给我第二次机会,鼓足勇气离开这个地方,将我们在这里生活时的痛苦记忆彻底埋葬。我们可以在色达重新开始。”
她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曾经在这里的那位年轻人,他真的是一名骑士吗?”
“他是。改朝换代的风刮起来了,海伦。沃顿族即将出击,矮人族正在集结,甚至精灵族也在他们古老的栖息地动员起来。战争迫在眉睫,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加巴多里克斯就要垮台。”
“你在沃顿人中举足轻重吗?”
“因为盗取蓝儿的龙蛋也有我的参与,他们为此欠我一份情。”
“那你在色达可以从他们那里谋得一个职位?”
“我想是。”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她并没有躲到一边。
她轻轻说道:“乔德,乔德,别逼迫我,我还下不了决心。”
“那你好好想想吧?”
她浑身发颤。“噢,是的,我会好好想想。”
若伦走开了,心里感到一阵痛楚。
凯特琳娜。
晚上就餐时,若伦注意到海伦不时盯着他看,审视着,琢磨着——他确信,她是在把他和伊拉龙做着比较。
吃晚饭以后,若伦招手示意曼德尔,带着他走出房间,来到屋子后面的庭院。
“什么事,先生?”曼德尔问。
“我想私下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若伦用手指抚摸着斧头凹陷的锋刃,脑子里转着怎样才更像在做有关责任的演说时的他父亲加罗,他甚至在咽咙里默念起同样的语句。就这样从一代传到下一代。他想。“你最近和水手变得十分投机。”
“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曼德尔反驳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一个人都是敌人。克洛维斯和他手下的人可能在本能的驱使下转向我们。如果和他们在一起并不会使你懈怠你的职责,这不是一个问题。”曼德尔挺直身体,脸上泛着红光,但是他并没有为了保全面子而推脱责任,否则若伦会看不起他。若伦很高兴,问道:“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曼德尔?”
“保护我们的家庭。”
“是的。还有别的吗?”
曼德尔犹豫片刻,不能确定,就坦白地承认道:“我不知道。”
“彼此相互帮助,这是我们继续生存的唯一途径。我听说你和水手们一起拿食物赌博,我深感失望,因为这威胁着整个村子。你把时间花在狩猎上,远比花在掷骰子或投飞镖赌要好得多。你的父亲去世了,照料你母亲和兄弟姐妹的重担落到你肩上。他们依靠你。我说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先生。”曼德尔哽咽着说。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永远不会,先生。”
“好。我带你到这里并不仅仅为了责备你。你发了誓,因此我将给你一项任务。这项任务,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以向他人透露。”
“好的,先生。”
“明天早上,我要你返回营地,给霍司特捎一个口信。乔德相信,帝国已经在监视这座房子,因此,你必须确信不被跟踪,这一点至关重要。等到你出了城,在野外甩掉跟踪者,必要时杀掉他。你找到霍司特以后,告诉他……”在若伦陈述他的指令时,他注意到,曼德尔的表情从惊讶变为震惊,而后又变为肃敬。
“如果克洛维斯反对,该怎么办?”曼德尔问。
“当天晚上,劈断驳船上的舵柄,这样他们就无法操纵驳船。这是一记损招,但是,如果克洛维斯或是他手下的任何人在你之前到达台姆,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曼德尔发誓道。
若伦笑了。“好。”在确定了曼德尔的行动方案,并且确信这个年轻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口信带给霍司特以后,心满意足的若伦走进房间,向主人道了晚安,然后睡觉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除了曼德尔,若伦和他的同伴待在公馆里,抓紧时间进行休整,擦亮他们的武器,并且反复斟酌他们的计划。
从早上到黄昏,他们偶尔看见海伦奔走于一个又一个房间,洛夫时不时地咧着嘴,露出珍珠般的白牙。乔德一次也没露面,这个灰头发的商人到城里散步去了,而且——好像是偶然——邂逅了几个他确信有助于他们远航的水手。
回来以后,他告诉若伦:“我们可以仰仗五个帮手。我希望这足够了。”那天晚上其余的时间里,乔德待在他的书斋里,草拟各项法律条文,同时挂念着他的心事。
拂晓前三个小时,若伦、洛林、伯吉特、葛楚德和诺尔法雷尔起了床,尽量抑制住不打哈欠,他们聚集到公馆的入口,身上披上长长的外套,并且遮住脸颊。乔德加入到他们中间,身边挂着一把长剑。若伦觉得,这把修长的剑某种程度上与手脚细长的乔德非常般配,似乎在表明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乔德点亮一盏油灯,举在他们面前。“你们准备好了吗?”他问。他们点点头。乔德打开门,他们成一纵队鱼贯而出,来到空荡荡的鹅卵石街道上。在他们身后,乔德停留在入口处,往右边的台阶凝望了一眼,海伦并没有出现。他浑身一颤,便离家关上了门。
若伦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该做的都已做了。”
“我知道。”
他们行走在黑黢黢的城市里,一遇到巡夜人或是夜游者就加快步伐,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一看到他们就落荒而逃。有一次,他们听到附近建筑的顶部有脚步声。“这座城市的设计,”乔德解释说,“使得窃贼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从一个屋顶爬到另一个屋顶。”
他们在到达台姆城东门时重新放慢了步伐。由于这道门朝向海港,每天晚上只关闭四小时,以便将贸易时间尽量延长。尽管时间还很早,却有几个人正通过城门。
尽管乔德事先提醒过他们,当卫兵握住长矛问他们干什么的时候,若伦还是感到了一阵恐惧。一位年长的士兵检查乔德递给他的一卷卷轴,这时,若伦润了润他的嘴唇,尽量保持镇静。好长一阵子之后,卫兵点点头,递回羊皮卷轴。“你们可以通过了。”
一出城来到码头上,乔德就说:“幸亏他不识字。”
他们中的六个人等在潮湿的码头上,乔德的人一个接一个从笼罩在海岸的白雾中出现。他们神色严峻,沉默不语。编成辫子的头发垂在后背中间,双手涂着焦油,浑身布满伤疤。即使若伦也对他们肃然起敬。他对眼前的一切非常喜欢,他看得出来,他们也接受了他。不过,他们却并不喜欢伯吉特。
水手中有一个性情极其粗鲁的人用拇指朝伯吉特一指,对着乔德斥责道:“你没有说过会有一个女人加入到战斗的行列中。当我们遇到急流险滩时,我怎么可能专心致志地去应对?”
“不要用那样的语气谈论她。”诺尔法雷尔咬牙切齿地说。
“还有她发育不全的矮个儿子吗?”
乔德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伯吉特曾经和蛇人作过战。她的儿子杀死过加巴多里克斯一名最优秀的士兵。你还能要求更多吗,尤萨?”
“这不合适,”另一个说道,“身边有一个女人,我感觉不安全。她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只会带来厄运。一位夫人不应该……”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就在那个时候,伯吉特做了一件一般女人做不出来的事情。她走上前去,往尤萨的两腿间踢了一脚,然后又抓住另一个人,将刀架在他的喉咙上。她将他控制了好一会儿,直到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她所做的事情,然后才放掉她的俘虏。尤萨滚到她脚旁的木板上,极力控制住自己,嘴里骂骂咧咧的。
“谁还有反对意见吗?”伯吉特问。在她旁边,诺尔法雷尔瞪着他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若伦拉下头巾,以掩饰他的忍俊不禁。幸好他们没有注意到葛楚德。他想。
看到再没有别的人挑战伯吉特,乔德问道:“你们带来我想要的东西了吗?”每个水手都将手伸进自己的内衣,掏出一根棍子,一条几船身长的绳索。
整顿好装束后,他们尽量不迷失方向,朝码头下面“龙翼号”方向走去。乔德罩上灯罩,他们躲在船坞附近的一个仓库后面,密切监视着提着两盏灯在船的甲板周围来回巡查的看守。因为是晚上,上船的踏板已经被搬开了。
“记住,”乔德低声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要让汽笛拉响。”
“两个人在上面,两个人在下面,对吧?”若伦问。
尤萨答道:“这是惯例。”
若伦和尤萨给他们的裤子加上条纹,将绳索和棍子系在他们的腰间——若伦将铁锤挂在身后——他们往船坞下面跑去,躲过看守的监视,沉入冰凉的水中。
“格——格——格,每次做这样的事时,我总感到厌恶。”尤萨说。
“你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吗?”
“现在是第四次了。不要停止游动,否则你会被冻僵。”
抓住码头下面黏糊糊的东西,他们往来的方向游,一直到系着“龙翼号”的石墩,然后又向右游。尤萨将他的嘴唇贴着若伦的耳朵:“我去取右舷锚。”若伦点点头以示同意。
他们同时潜入黑黑的水底,然后分开。尤萨像青蛙一样游在船头的水下,若伦则径直游向左舷锚,紧紧抓住粗粗的链条。他从腰间解下棍子,将它咬在嘴里——以尽可能阻止牙齿打战,同时又腾出双手——静静地等待时机。粗大的链条像冰块一样迅速吞噬着他胳膊上的热量。
不到三分钟,若伦听到上面伯吉特走在驳船上的声音,她正在向石墩的尽头正对“龙翼号”中部的方向走去。接着,传来了她和看守搭腔的微弱的声音,但愿她已经将他们的注意力从船头吸引开去。
就在这个时候!
若伦顺着链条往船的方向游过去。他右肩被蛇人咬过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疼痛,但是他强忍住了疼痛。从链条进入船的舷窗,沿船头爬上船,越过扶栏,来到甲板上,尤萨已经在那里了,浑身湿淋淋的,喘个不停。
他们手握棍子,悄悄向船尾走去,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东西掩藏自己。他们在离看守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那两个人正靠着扶栏在和伯吉特搭着话。
一瞬间,若伦和尤萨跳了出来,在看守还没有拔出军刀前,用棍子猛击他们的头部。伯吉特冲着乔德和其他人挥手示意,在他们中间竖起一块梯板,一头靠在船上,尤萨将它和栏杆紧固在一起。
诺尔法雷尔跑上船,若伦将绳子扔给他,说道:“将两端系紧。”
接着,除了葛楚德,每个人都到甲板下搜寻其余的看守。他们又找到四个人——事务长、水手长、船上的厨师、厨师的助手——他们都从床上被拖了出来,如果反抗的话就会被重重地敲头。之后,他们被牢牢地捆在一起。在此过程中,伯吉特又一次证明了她的价值,她自己俘获了两个人。
乔德让这些倒霉的俘虏在甲板上排成一行,以便时时看管他们。他宣布:“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紧迫。若伦,尤萨是‘龙翼号’的船长,你和其余的人要听从他的命令。”
随后的两个小时里,船剧烈地摇晃不停。水手们去打理索具和操帆装置,若伦和来自卡沃荷的人则清空船上装载的羊毛团之类的东西。他们极力降低高度,将这些东西扔到水里,以防码头上的任何人听到落水时溅起的水花声。如果整个村庄的人都上到“龙翼号”上,他们必须清理出尽可能大的空间。
若伦正在用缆索固定一个木桶,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有人来啦!”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蹲下身去取他们的武器,除了乔德和尤萨依然在船上慢慢地走动,好像他们是看守似的。若伦一动不动地躺着,心怦怦直跳,担心会出什么事。在乔德和来人搭话时,他屏住了呼吸……
接着,梯板上响起了脚步声。
是海伦。
她穿一身普通的衣服,头发用一块帕子束着,肩上挎了一个粗麻布袋子。她一句话也没说,把她的衣物放进主船舱,然后回来站在乔德身边。若伦想,他从没有见过比乔德更幸福的人了。
远处,斯拜恩山脉上面的天空开始发亮,一个待在操帆装置旁的水手指着北方吹了一声口哨,这表明他已看到村民了。
若伦搬运得更快了,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冲到甲板上,凝望着沿海岸线走来的一队人的身影。他们计划中的这一环节取决于这样一个事实,与其他沿海城市不同,台姆城的外墙在朝向大海的方向并没有开口,而是完全联结成一体,护围着城市的绝大部分,以避开海盗的频繁袭击。这意味着环绕着海港周围的建筑位于城墙之外——村民们直接就可以登上“龙翼号”。
“现在要快点,快!”乔德说。
根据尤萨的指示,水手们抱来了一大堆供甲板上的大弩用的标枪,还有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一桶桶焦油。他们撬开桶,将焦油涂抹在标枪的上半部。接着,他们又将右舷部位的弩炮拉到指定位置并上了膛。每一条弩的发射索都用了两人之力才挂在钩上。
村民们离船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这时,在城垛上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并且吹响了警报。第一声警报响声未落,尤萨大声命令道:“点火,向他们射击。”
诺尔法雷尔猛冲过来打开乔德的灯,然后从一个弩炮跑到另一个弩炮,将火焰凑近标枪,直到焦油被点燃。标枪一被点燃,弩后面的人就拉动发射索,标枪铮铮铮地射了出去。从“龙翼号”一共射出了十二支标枪,它们闪着火花,像烧红的陨石一样,从空中穿过船和沿岸的建筑呼啸而去。
“拉动发射索,重新装上标枪。”尤萨喊道。
在每个人往回拉弯曲的索具的过程中,空气中响起了一阵弯曲的木料的咯吱声,标枪被上了膛。诺尔法雷尔又一次跑起来。在他前面的弩炮射出它致命的标枪的当儿,若伦感觉到他的双腿在打战。
很快,火势就沿海岸蔓延开来,并且形成一道屏障,隔断了士兵从台姆城东门通往“龙翼号”的路。若伦曾指望腾起的烟柱可以遮掩住船,以免它受到城垛上的射手的攻击,但是这可是好险哪。一支箭呼啸而至,猛力拉了一下发射索,一支标枪在士兵看不见船之前插入到葛楚德附近的甲板上。
尤萨从他所在的弩的位置大叫道:“随心所欲地选择你们的目标。”
此刻,村民们正忙乱地朝海滨跑过来,他们来到码头的最北端,少数几个人步履蹒跚,跌倒在地上,因为台姆城的士兵掉转方向,向他们发动攻击。小孩发出惊恐的叫声,村民们折转了方向,纷纷从码头上跳了下来。经过一个淹没在火海中的仓库,人群熙熙攘攘地沿着石墩气喘吁吁地冲上了船。
伯吉特和葛楚德指挥着人流来到前后舱口。几分钟时间,从货舱到船长舱,船上所有的空间都被挤得满满的。那些找不到容身之处的人就聚集在甲板上,头顶上举着菲斯克盾牌。
根据若伦的命令,来自卡沃荷所有身强力壮的人都集合到主桅周围等待指示。从他们中间,若伦看到曼德尔自豪地冲他点了点头。
尤萨指着水手大声说道:“你去那儿,邦登将那些拖到这里,起锚并放下桨。快步走!”对弩炮旁边的人,他命令道:“你们中的一半去左舷窗弩炮,拆除所有的围板。”
若伦是换到左舷窗的人之一。就在他给弩炮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有几个行动迟缓的人穿过刺鼻的浓烟,东倒西歪地上到船上。在他旁边,乔德和海伦将六个俘虏一个接一个拎到梯板上,然后让他们滚到了码头上。
若伦还没有弄得很明白,锚已经升了起来,梯板已经砍松,他的脚下响起一阵鼓声,这是协调划手动作的声音。“龙翼号”慢慢转向右舷——船头朝向开阔的海洋——接着,加快速度,驶离了船坞。
若伦和乔德一起来到后甲板,他们看见冲天的深红色火焰吞没了台姆城和海洋之间的所有东西。从弥漫的烟雾中,时隐时现的太阳看起来像是系在城市上方的一个又圆又大的橘红色圆盘。
现在我杀死了多少人?若伦惊讶地想。
仿佛回应他的想法似的,乔德说道:“这会伤及许多无辜的百姓。”
强烈的负罪感使若伦回答的语气比他预想的要更生硬。“难道你宁愿待在瑞斯亚特老爷的监狱里吗?我怀疑大火会殃及许多人。那些像我们一样不愿面对死亡的人将被帝国的军队捉住。”
“你不必冲我滔滔不绝,若伦。我很清楚这种争论。我们做了我们不得不做的事。不要让我以为了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而造成的苦难为荣。”
正午时分,桨被收了起来,借助于来自北方的风的推力,“龙翼号”在自己风帆的驱动下航行。一阵强风刮来,使得头顶上的帆发出嗡嗡的声音。
船挤得太满了,但是若伦相信,只要安排得当,他们就可以在不是很费力的情况下抵达色达。最麻烦的事情在于给养的匮乏,要想避免挨饿,就必须把食物分成尽可能小的份额。而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疾病对所有的人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在尤萨简短地讲明了船上纪律的重要性之后,村民们开始主动要求承担任务,这些任务十分紧迫,诸如照料伤员,拿出他们随身带来的东西,拟定每个甲板最有效的睡眠方式。他们还要选出一些人补充到“龙翼号”不同的位置,谁做饭,谁接受尤萨的水手训练,等等。
若伦帮助伊莱恩搭一个吊床,恰在此时,他卷入了奥黛拉、她的家人和费里文冲突的漩涡中。费里文离开了托尔森及其同伙,和奥黛拉待在一起。他们两个想结婚,奥黛拉的父母坚决反对,理由是年轻的水手没有自己的家庭,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甚至不能为他们的女儿提供哪怕是一点点舒适安逸的生活。若伦认为,最好让两个相互倾心的人待在一起——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要想分隔他们是不现实的——但是,奥黛拉的父母对他的建议不以为然。
若伦有些沮丧,说道:“那你们要做什么呢?你不可能把她锁起来,我相信费里文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比起……”
“蛇人!”
桅楼上发出一声尖叫。
想都没来得及想一下,若伦就从腰间抽出斧头,一阵狂奔,爬上穿过前舱口的梯子。一路上,他的皮肤被擦破了,他用尽全力从后甲板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直到来到霍司特身边才停下。
铁匠用手指了指。
一匹令人毛骨悚然的战马飞驰在海岸线的上边,像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马背上有一名蛇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这两个既没有缩小也没有放大的怪物,若伦感到十分震惊。振翅而飞的马发出一声可怕的惊叫,若伦浑身发抖。接着,从水面传来蛇人遥远而微弱的声音:“你们逃脱不了!”
若伦看了看弩炮,但是距离太远,不足以射杀蛇人或其坐骑。“有人有弩吗?”
“我有。”波多尔说。他单膝跪下,开始为他的武器上弦。“别让他们看见我。”后甲板的每一个人沿波多尔密密麻麻围成一圈,用他们的身体组成一道屏障,以阻挡住蛇人充满敌意的窥视。
“他们为什么不发动袭击?”霍司特吼道。
若伦有些迷惑,设法寻找答案,却什么也没发现。还是乔德建议道:“也许对他们来说光线太强了。蛇人在晚上捕猎,据我所知,只要太阳依然在空中,蛇人是不会从窝里出来冒险的。”
“还不仅仅如此。”葛楚德慢吞吞地说,“我认为蛇人惧怕海洋。”
“惧怕海洋?”霍司特嘲笑道。
“看看蛇人!在任何给定的时间里,蛇人不会飞过超过水面一码的高度。”
“他是正确的。”若伦说。毕竟,这是我可以用来对付蛇人的一个弱点。
几秒钟后,波多尔说:“准备好了!”
听到他的话,站在他前面的人跳到一边,为他的箭闪开一条道。波多尔站起身,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将箭翎拉到他的脸部,将芦苇秆射了出去。
这一箭射得很漂亮。蛇人处在长弓射程的极限位置——若伦从未见过一名弩手射出过如此远的距离——但是波多尔却射中了目标。他的箭射中飞马的右侧腰,这怪兽发出了一阵巨大的痛苦声,以致甲板上的玻璃都被震碎了,海滩上的石头也都崩裂成小块。若伦用手捂住耳朵,以便它们不至于因为这一阵惊叫声而受到损伤。怪兽惊叫着掉转到内陆方向,降落到浓雾迷漫的小山后面。
“你杀了它吗?”乔德问,他的脸色苍白。
“我恐怕没有。”波多尔回答,“除了皮肉之伤,什么也没有。”
洛林刚刚过来,他满意地说道:“没错。但是你至少使它受了伤,我敢打赌,蛇人如果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一定得掂量掂量。”
若伦面色阴沉地说:“把你的胜利留到以后吧,洛林。现在谈胜利为时尚早。”
“为什么呢?”霍司特问。
“因为帝国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确切的位置。”后甲板上一片沉默,他们都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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