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望前路还长
作者:兰帝魅晨|发布时间:2024-06-28 17:53:24|字数:32028
第二十一节
残韧总觉得握剑时的自己根本不是自己,那种能清晰感受周遭一切存在‘情绪’波动的感觉,非常的怪异。
不同与平日练剑或是练琴发呆时的那种宁静,握剑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变化反应在脑海中,都是为了让手中剑更有效和快速达到杀人目的。
脱离了马背,残韧和阑风晨如鱼得水,两人的轻功本事,绝不是士兵所能比拟。马上作战,战场作战,跟其它的,向来都是全然不同的,尤其轻功,除了江湖中人外,鲜有人会修炼的极为高明。
当然,高明的盗贼和淫贼例外。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却是何等壮观的景色?残韧和阑风晨都是第一次见着瀑布,尤其是这般壮观的瀑布。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赶路的脚步,一并停下的,还有千若。
千若和阑风晨尽管外貌完全相同,但在此刻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阑风晨如残韧般,迷醉于周遭的景色,千若却是平静的欣赏着,不片刻后,更让千若感兴趣的,已经是两人沉醉的神态了。
“一日之期已至,你自由了。”残韧看也不看千若,边以清水冲洗身上的污迹,边轻声道。阑风晨侧头,眼神复杂的凝视着千若半响,轻声道:“再见了。”千若嫣然一笑。
“姐姐,你为何不敢认我这个妹妹呢?”千若侧头含笑轻声问道,阑风晨身躯微颤,“妹妹,你原来竟是知道的……”千若看起来十分平静,态度也极为温和,走前几步,轻轻拥着阑风晨。
似迷醉在阑风晨身上的体香般深吸了口气,“离别再即,姐姐,很高兴能见到你。从小听父亲提起时,我就一直在想,姐姐你到底是什么容貌,又是怎样的人,又会不会喜欢我这个妹妹……”
阑风晨现出痴色,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千若一步步朝远处行去,那方向,是上清国搜索三人踪迹的追兵所在,也是千若绝对安全的去向。待到千若快要步入林间,阑风晨才突然回过神般,语气中带着焦急和激动。
“妹妹,姐姐也一直很希望见到你。所以,所以那时候甚至连秦王爷的命令也不顾不得,我知道那里面就是你,姐姐也很喜欢你!”
千若停下脚步回过头,凝视着阑风晨半响,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姐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想去寻你的。可是后来知道你去了陈留,我就又带着几名护卫往陈留去了。”
“你们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可是,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姐姐……”千若的身影随着最后的话,隐没在林间逐渐失去了踪影。阑风晨擦干脸庞的热泪,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一旁的残韧早已经跳进了激流中,残韧实在觉得自己,太脏了。
残韧对两人的关系以及背后的事情,没有追究的兴趣。
气氛本是逐渐恢复平静的,倘若没有另外几个人的出现。
但是有了,阑风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那是江湖中人,紫白色的服饰本身,显得神秘而傲慢,江湖中拥有傲慢资本的门派不多,准确说不过只有两个,穿这种色泽服饰的,便是紫宵剑派。
华山派原本也有傲慢资本,不过那是几千年的事情了。自不败传说后,华山派几乎就没出过风云江湖的人物,但是紫宵剑派和灵鹫宫却不同,每一代的掌门人,几乎都是风云江湖的主。
他们确实有傲慢的理由和资本。
为首的男子,神色冷淡的出奇,不仅是看着阑风晨的目光如此,连对待身旁几个同门,亦是如此,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去注意。
男人的目光,转到被残韧放在岸边的赤宵剑上。男人的神色终于动了动,男人身旁的一名女子,此时开口道:“那男人并非风流小王爷,我却是见过的。”残韧终于懒懒的从水里爬起,左手探出握紧了剑鞘,仿佛在告诉别人,这剑,是我的。
“既非在风流小王爷之手,那它该回来了。”男人语气仍旧冷淡,说话间,已经替赤宵的去向,做出一个不容质疑的决定。于是两名男子动了,身法奇快的闪向残韧,其中一人欲探手取剑。
那人没有抓到,因此残韧闪身后退躲开了那人的一抓。另一名男子,拔剑出鞘,紫白剑气,带起一道快极的弧线,刺向残韧动作的空门,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这一剑,毫不眩目,但却极快!
紫宵剑派本身拥有的剑法种类极多,传说中,紫宵剑派的创始人之妻神话传说拥有过去各门各派的镇派武学,在飞升之后,却全留在了紫宵剑派内。因此,紫宵剑派若干年前开始,派内武学体系就复杂无比。
但是从来历代掌门人所学的武功,要么就是神话传说的,要么就是正义传说的。也便是,一直都是本宗武功,北落紫宵决,更是秘功中的秘功,据说少有能修炼成功。
更多的掌门人修炼的是仅次于北落紫宵决的北落紫宵剑,同样是杀人的武功,而且是极为可怕的杀人剑法,只要练到一定程度,使剑者拔剑的目的便只是杀人而已。
对残韧拔剑的男子,当然也是紫宵剑派的高手,出剑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杀人。
所以,残韧也只有拔剑一途,残韧也只能出手杀了他。银色剑光,骤然亮起,残韧手中的赤宵,比紫白剑光更快几分,先一步洞穿对手的咽喉,阴寒的剑气劲道,疯狂涌入对手体内,彻底粉碎着对手体内经脉。
先行出手的男人,无力的软倒在地,眼睛圆睁着,手中的宝剑仍旧紧握,咽喉处鲜血喷溅而出,不片刻将一小片地面染的鲜红。
探手抓剑落空的男子,眼神中现出讶色,而后,拔剑出手,剑身覆盖着跳动般的紫色火焰,没有带起丝毫风声,径直一剑刺向残韧咽喉。另一名男子,几乎同时奔至,眼神冷如剑刃的寒光,倾斜着身体,由下朝上刺向残韧的心脏。
赤宵剑再动,带起一道银色巨长弧形剑气,狠狠斩出,割破一人的咽喉,刺穿另一人的心脏。两柄宝剑,距离残韧,尚有两寸许方才及体,两柄剑的主人,却已经无力继续催动宝剑前进。
转眼间,地上又添两具尸体。
“北落紫宵之残梦剑,在这种地方竟然能遇到残家的后人,实在让人意外。残家从来都是紫宵剑派的人,紫宵剑既然落在你手上,我也没必要收回。不过,我很想见识一下残梦剑,我们便来战一剑吧。”
为首模样的男人,语气中竟是多了几分尊敬之色。右手缓缓将腰剑的剑拔出鞘来,剑身狭窄,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此剑名为紫宵幻剑,你该是听过的。”残韧确实听过,往昔正义传说成名后使的第二柄神兵,与残韧手中的赤宵材料特性完全一般,不同的只是,更狠,更快!
只是这剑,不是早已消失了么?
第二十二节
“剑可以消失,剑上的灵气却是不灭的。总有铸剑师,倾其一生,所为的就是还剑本相,有了这样的人,再有了机缘,消失的剑自然也就能重现。剑法,同样如此。”
男人语气冷淡的诉说着,眼神逐渐变的空洞,万千水滴,突然跃出水面,如同暗器般,夹杂着深紫色气劲,朝残韧激射飞至。男人的身形,同时一闪,身形仿佛骤然化成光影般,挺剑朝残韧疾刺。
残韧眼神同样空洞无物。
距离残韧尚远的万千水滴,突然转向,反朝男人扑上,男人手中神兵剑刃骤然幻出一条巨长紫色剑气,环腰挥砍,万千水滴如同瞬间被蒸发,全无踪影。男人的剑气,暴成点点星芒气劲,流水般朝残韧倾泻洒落。
残韧身形疾动,手中赤宵疾速直递,穿过万千星芒,浑然不顾自身面临的可怕危险,径直刺向男人的身形动作间的致命空门。一条白影,闪入两人之间,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赤宵剑,没入男人的胸膛,却在最后瞬间,被男人高速的身法,闪过了要害。残韧急速回手拔剑,左手将凌空扑上的阑风晨,一把抄在怀里,身形疾动,闪身后退。
男人却没有追击,男人胸口处,原本喷溅的鲜血,却因点穴而止住。“我说过,只战一剑。真是奇人,拥有比我尚高的意境,可惜终究因为年纪关系,功力太浅。”
“今日实在意外,不但见到残家的人,还见到本门的醉梦剑传人,醉梦身法果然了得。”男人转身领着未出手仍旧活着的男人,径自离去。女人在男人的耳旁,轻声说着什么,男人神色冷淡,却没有回答。
确实很有趣,因为男人能看到紫宵剑派最秘密的典籍记载,当然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残韧没见过,因此丝毫不觉得有趣,但是残韧却放下心来。紫宵剑派的剑气,向来阴狠歹毒,只要入了体,对经脉的破坏一直是彻底性的,粉碎性的。只有修炼的同为高深紫宵心法,且意境差距比对方更高,才能抵挡得了。
阑风晨的意境,绝不比残韧低,残韧早就知道。残韧以气劲检查着阑风晨的伤势,心下也明白为何那男人会有那般感叹。插入两人之间的拼斗,本就需要高明之极的身法,替自己档下原本无法闪避的剑气时尚能完全避过致命要害,那实在高明的厉害。
阑风晨没有生命危险,仅仅是内气瞬间受到太强烈震动,受了严重内伤,身体几十处被剑气洞穿皮肉,晕厥了而已。
残韧单手将阑风晨抱在怀中,阑风晨身上被星芒剑气洞穿的皮肉外伤,已全部被敷上了药。倘若单是点穴限制血液流动,时间长了对身体是大为不利的,外伤仍旧必须处理。
残韧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东西。那男人的星芒剑气,太密集,阑风晨全身上下,受伤的地方实在太多。不过残韧其实觉得,非常好看,甚至美妙,所以,即使是阑风晨没受伤的背部和臀部,残韧也都仔细看了遍。
不仅看了,残韧还忍不住抚摸了。在残韧想来,反正上药时,最不该抚摸的地方也都摸了,那也没必要再避什么嫌了。
残韧现在倒没去想如何面对阑风晨的问题,那完全可以等阑风晨醒了后再考虑。因为无论如何,阑风晨不是一般的女子,残韧不可能像风流般对待许多女人那般,给点钱或是给予权势上的照顾就打发了。
残韧其实从来不讨厌阑风晨,见过阑风晨美妙的裸体后,更加不讨厌。
残韧此时想的,却是那男人的话。残家,叔叔过去一定是江湖中人,而且地位肯定不一般,叔叔也姓残。拥有固定姓氏的家族,无论江湖还是朝廷,都不是太多,一般的人,是不存在固定姓氏的。
那在江湖是一种悠久的象征,在朝廷更是一种荣誉的象征。残韧很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为何自己父亲和叔叔包括自己,都会有姓氏。
残韧又想起父亲,从那男人的语气中,必然对残家的事情知道不少。倘若叔叔在江湖上极有地位,父亲也绝对差不了。男人的话同时表示,残韧的父亲应该逝去多时了,该比叔叔去的更早很多。
残韧很想追究父亲那年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叔叔的笑容,却浮现在残韧脑海。‘爱是丧失自己,恨也是。残韧你要记住。’残韧记得,残韧怎会不记得?
善泳者溺于水。残韧今日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悲哀,如果今日不是阑风晨,残韧也不会死,不过重伤而已。因为那男人说了只出一剑。可是,倘若那男人出第二剑呢?
江湖中高手如云,残韧会遇到多少个如那男人般的高手?残韧不想死在别人的剑下,压根就不想死。
残韧的思绪一团糟,成为朝廷的人?对残韧而言是很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残韧点头,秦王爷必定马上收残韧为义子。这样可以离开江湖,可是却陷入朝廷这个权利争夺没有休止的大旋涡中。
可是若不入朝廷,今日之事,必定会传进那个未知且无法想象的世界,江湖世界。一入江湖永不休,恐怕迟早会死在别人手上。残家在江湖中到底有怎样的过去,残韧根本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有很多仇人。没有朝廷身份的庇护,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残韧麻烦。
残韧想了很多,最终发觉是自己会武功的错。倘若不会武功,根本不会跟风流外出,不会遇到这些事情,就算以一般将士身份外出,只凭借军中战技。今日一开始对方夺剑时自己就不可能闪身避的过,也不会拔剑,而后杀人。
“是我做的不够彻底!既然不愿拔剑,就该完全忘记自己会武功。”残韧喃喃自语。
是的,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遇到危险会去回避,但因为懂武功,则会不将很多危险放在眼里,面对的第一反应是使用自己的武功去迎接危险。
残韧想通了,终究松了口气。低头凝视怀里仍旧未醒的阑风晨,不由又想到方才见到的美妙一切。下意识的抬手轻抚阑风晨的脸庞,皮肤细腻而光滑。怎会不细腻白嫩呢?
这般的身份,即使练了武功,仍旧花得起金钱以昂贵的药方保证皮肤的细腻白嫩,自然不会如是一般武夫般因为练功而破坏了皮肤的美丽。
阑风晨早就清醒过了。阑风晨第一次清醒的时候,残韧真专心致志的抚摸着阑风晨的背部美丽线条,那时候残韧的手刚滑至阑风晨丰满翘起的臀部。阑风晨当即又昏迷了。
因为血气攻心所致。
第二次清醒,已经衣冠整齐的躺在残韧怀里。可是阑风晨思索半响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残韧,所以选择再次昏迷。
这是阑风晨第三次清醒,残韧觉察到了,目光定定的盯着阑风晨看。阑风晨受不了,只好别过头去。“残韧你别多想,只是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还你恩情罢了。”
这是阑风晨羞急下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第一句话。
残韧语气平静的道:“我没多想。但是替你敷药时看了你正面很多不该看的地方,也摸了很多不该摸的地方。再后来时,我觉得实在很美,于是把你后面本不该看的地方也看完了,还摸遍了。现在我不得不多想。”
残韧确实会多想。在残韧意识里,人是有高低之分的,寻常女子,凭借自己的背景,根本不会让自己此刻如此慎重的面对。但是阑风晨的身份却不同,高贵,钱和权利换不来的东西,本身就是高贵的。
残韧如是想。
阑风晨很想一剑把残韧刺死,不过只是瞬间的冲动而已,残韧怎可能这般露骨的当面对阑风晨说这种话呢?可是阑风晨不能真的朝残韧刺一剑,也不能沉默不语。
“至于其它事情,我倒确实没做。”残韧语气仍旧平静。
“那你别想太多了,也是形势所迫,你也只是为了救我。只是这样一来,原本想还你的一条命,又给欠下了。”阑风晨有些语无伦次的,阑风晨觉得残韧该主动点说些什么承担责任,下意识的采取回避态度。
阑风晨的心思,残韧可不懂。于是残韧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开始是这样,后来却是我的错了。在这里向你道歉,我定不会将此事告之任何人,请你放心。至于欠不欠的,就别提了。就算本来你有欠我的,现在也完全抹平了。你也别多想。”
既然如此,残韧觉得自己就不该多想,本来以自己的身份,跟阑风晨若想有什么干系,中间的问题就大的很,而阑风晨既然希望自己忘记这事,那当然是忘记的好。
既然你不愿意负上对我的责任,那我多说也没意义,若是因为身份问题勉强于你,不如就此忘记。
第二十三节
很奇怪,追兵至今不见踪影。莫非因为阑风晨的缘故,千若从中周旋了?
无论如何,阑风晨伤的确实很重,既然不见追兵踪迹,也无法了解追兵的动向,就在这里先逗留些时日。
原本阑风晨还希望残韧会主动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希望变成了失望,再变成绝望。残韧根本就像过去一般,除却照顾了自己吃饭饮水休息之外,便是独自沉默,对之前的事情,再不提及。
看来是决定,就这么算了。
那就算了吧。
阑风晨不会如同很多女人那般,去用言语暗示残韧些什么,或是反过来向残韧表达跟过往不同的特殊柔情。残韧也不会因此希望拥有些什么,虽然残韧确实对阑风晨美妙的身体充满兴趣。
两人平静的呆了一日许,仍旧没有见到本该出现的追兵,相反,却是见到根本没想到会遇上的人。
“晨郡主,残公子。属下等返营时遇风流王爷,得知两位大人身处险境,奉命前来听侯差遣。”五名普通装扮的上清国士兵,竟然在瀑布处出现。这五人残韧和阑风晨都记得,就是当日自告奋勇留下断后的轻骑,实在没想到,竟能活到现在。
残韧和阑风晨均对这五人的能力刮目相看。“你们怎会找着我们?”残韧实在想不通。
其中一人抱拳禀报道:“我们五人原本潜进对方的搜查队,见着一女子,原本以为是晨郡主被擒获打算营救的。幸亏及时发觉,后来听得那女子跟上清国人交代两位大人去向时话语中疑点甚多。我们五人猜测那女子该是故布疑阵放出了假消息,就反道而行,没想到真能碰着两位大人。”
五人均没有询问那女子跟阑风晨到底有何关系,阑风晨觉得这五人实在是可造之材,心下起了收用的念头,“你们五人确实能力非凡,不过,希望你们彻底忘记见着那女子的事情。以你们五人之能,回去后定予以重用。”
“多谢郡主抬爱。”五人行礼齐声道谢。
阑风晨感觉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便和残韧在五名士兵的领路下出发了。
一行人翻越山林,好不容易避过数道小关卡的检查。却已是个个整的狼狈不堪,阑风晨虽然尘土覆身,却是衣裳完整。反观五名一直负责开路的士兵,却早已经是衣裳破烂,身上多处被划伤。
残韧也好不到哪去,一路上歇歇停停,全因照顾着阑风晨仍旧未好的重内伤。
“大人,在过一道关卡后,就走不了山路了。位置接近前线,这段时间三国互战的厉害,若是遭遇上清和南风的人马围截,恐怕难以脱身。”
“风流王爷定回带兵前来接应。”残韧断然道。五名士兵没再多说什么,心下却是无法相信,这地方毕竟是上清国境,虽非前心重防之地,但若想带兵而至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阑风晨和残韧的决定下,一行人没有暂时藏匿,而是选择乔装,装做一般商旅团,试图蒙混过去。
距离最后一道关卡尚有一段距离时,却见前方杀喊声直冲云霄,尘土飞杨。几人略作打听,得知中秦国十万骑兵如疯了般孤军深入上清,一举突破外围关卡,浑然不顾补给等问题,竟然直朝内部杀将近来。
原本非战线重点的地方,竟突然出现由上清国太子殿下率领的大队人马,此时两军相遇,正发生拼杀。
阑风晨倒吸一口凉气,风流简直是疯了。这般作为,最后接应了残韧和自己,十万精锐骑兵能剩多少逃的回去?风流不可能不知道,也便是说,风流宁愿背负个罪名,宁愿牺牲掉十万精锐骑兵,也要将两人安全接了回去。
这等作风,以一个将领的角度而言,绝对是种错误!
残韧和阑风晨领着忐忑护卫着两人的五名士兵,夺马朝激战处疾赶。远远见着难以计数的上清国军队整理的队列着,军鼓声声震耳,士兵们君大声呐喊着。显然由于地形关系,限制了参战的士兵数量。
上清国这批军队处于较后位置,此刻只能注视着前方的战斗,起着激励士气的作用。
地形较高处,上清国太子殿下此刻正立马静立,神色冷俊的注视着前方战局变化。
突变突至。
残韧和阑风晨同时将视转至另一侧道路上,一支南风国军队,此刻远远奔至。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竟是名女子。残韧和阑风晨都认得,南风国的血银手。
“生寝上清国太子则赏金千两!加功进爵!”
血银手一骑当先,运功高喝出声,神色冰冷之极,目光却逐渐移到残韧身上。
上清国后方军队,喊杀着迎上南风国军队。血银手的身影,没入重重士兵。残韧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血银手被人群淹没的位置。
万千人群的战场中,我却仍旧感觉自己能看的见你。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始终要朝你身上投递,如同我不知道你为何总会看着我。
上清太子身旁几名武将随着上清太子一并驾马朝血银手冲上,阑风晨和残韧也动了。此时此刻,唯有在上清国后续援军未到前把上清太子生擒活抓,只有如此方能免去风流这趟疯狂的行为遭受到的处罚。
因为风流秦绝不会给予风流这般军权做这种事情,所以风流一定是偷窃了军令牌私自枉为。
残韧手执长枪,驾马朝着上清太子在人群中消失的大概方向发起冲锋。高大的战马,疯狂奔出三十余丈,一路上大量步兵被疾冲的战马撞的吐血抛飞,残韧手中的长枪化幻起万千星芒,一路刺穿几十人的身体。
长枪又一次穿透一名士兵的胸膛,残韧高举长枪,使力将枪上刺着的人朝前方一侧甩将过去,尸体顿时撞的数名士兵平衡全失摔倒在地。战马身体两侧鲜血徐徐而流,已被不知多少兵器利刃割破皮肉,眼见快要支撑不住。
战马一声嘶鸣,高跃而起,马背上的残韧,此时捕捉到上清国太子的位置,双足发力一跃,战马受得沉重内劲侵袭,悲鸣不及发出一声,暴成数截,空中绽放出血肉组成的烟花。
残韧借力凌空飞跃几十丈,落地之际双足踏在正拼杀中的南风国一名士兵头顶,那士兵顿时头骨尽碎,毙命倒地。残韧几番借力远飞,长枪朝着正激战的上清国太子全力投出。
血银手此时身陷险境,实在是低估了上清太子的实力,眼下一人被四人围着猛攻,士兵短时间内全无救援自己的可能。上清太子的剑法霸道之极,每每出手都迫的血银手只能硬接,围攻的另外三人配合极是默契,一身工夫也是不赖。
眼见上清太子寻得机会,一记攻击便要发动,血银手只得提起功力硬拼,虽然明知这一击后定难免内伤,将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却也是不得不接的。
一柄长枪此时从上清太子斜上方疾飞而至,半空中亮起耀眼银光,一柄被银色气劲覆盖着的非凡神兵,紧随长枪朝上清太子刺至。
上清太子听得破空声向,初时以为是冷箭,回手一剑斩去,长枪被震的偏飞开去。覆盖着银光的寒刃,没入上清太子心脏半寸凝住,残韧身形稳稳立在马背,手中赤宵握的极稳。
鲜血,从上清太子心脏位置处徐徐流出。
阑风晨穿过上清国军队人群,在无名气喘吁吁的士兵保护下行至残韧身旁,上清和南风两国的军队仍旧在拼命战斗。只是上清国军队没有人敢阻挡残韧和阑风晨的道路。
一条白影,凌空扑至,一只流动着银光的芊芊细手,如同划破长空般,抓向残韧。强大的气劲,远远已压的阑风晨和残韧全身难受。
“带着他先去找风流,我随后就到。”残韧一跃而起,手中的赤宵刺向凌空扑至的血银手。
残韧并不畏惧血银手,天生属性异常的天才,不止血银手一个。虽然数量较少,但风流是,阑风晨是,残韧自己也是。
残韧终于见识到了灵鹫宫的高深武学,飘忽的进攻方式,鬼魅的身法,歹毒狠辣的切入角度。
残韧难以适从,手中的赤宵剑连攻十七招,无一中的。血银手那对手套,竟能硬抗赤宵而丝毫无损。
阑风晨早驾着马,剑指上清太子要害,快速朝风流军队方向奔去。
残韧剑出不留手,剑剑直指血银手致命空门。残韧停不得,一停就让血银手有了追击阑风晨的机会,此时的阑风晨,绝对接不下血银手的可怕攻击。
激战两人周遭的上清国士兵,根本无从插手,连绵不绝的气劲,稍微靠近点的,若非被震死,便是被剑气斩成数截。一般的士兵面对这等可怕的高手交战,在对方内力未衰歇前,毫无近身的机会。
风流,我还是因你再次拔剑了。无论我如何试图忘记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在你面临重大危机时,我本会武功,根本没有隐藏的余地。这一切的根源,是那么的简单的。
因为我的剑,会改变你面临的遭遇。
漫长的未来中,我到底还要,拔多少次剑?
上清国军队,在两国的合击下,逐渐陷入绝境,丧失了主帅,士气大受打击。此消彼长下,更是节节败退。却偏是没有后路可退,前有上清国风流带领的十万精锐骑兵,后有南风过血银手士气高亢的无敌之师。
只能迎接死亡的降临,只能在死亡降临前拼死挣扎。
第二十四节
血银手的手指,芊细,虽然因为戴着手套的缘故让人看不到手上的皮肤,但是任谁都相信,像血银手这种女人,手上的皮肤一定也是极美的。
手指很美,残韧承认。只是也很可怕,那芊细的手指,已经在残韧身上刺出七个血洞。护体内功,根本无法阻止那对可怕的手。
当然,残韧不是光在挨打,所以血银手身上,同样受了七处剑伤,每一个伤口,都不深,因为每次中剑的同时,残韧身上也多了一个洞,残韧不得不撤剑,因为不愿意同归于尽。
激战的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早已经打出了人群,两人移动的方向距离原本远离激战中心的小山崖越来越近。小山崖很矮,下面有河流,还是激流。
阑风晨早见着了风流,本是该撤退了的。不过残韧尚未脱身,风流自然不会就此撤退。风流选择继续打,朝着阑风晨告之的残韧所在方向,一路砍杀着上清国士兵。
随着上清过士兵数目的急骤减少,风流推进的距离也就更多。终于,风流和阑风晨看见残韧的身影了。“残韧!撤退!”风流运功大喝,风流相信残韧的轻功,该是能撤身后退的。
事实上,残韧不行。面对血银手不断贴身的‘咸猪手’,残韧根本就脱不开身,血银手的轻功根本不比残韧逊色,身法更不会逊色。残韧没有丝毫机会脱离战圈,尤其两人用的均非长兵器,交战过程中根本不存在兵器之间的安全距离。
血银手不断试图更贴近残韧,残韧不断维持着手中长剑的有效距离,若是太近了,剑的威力发挥余地受到限制,血银手的杀伤力反而变的更强。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风流急了,风流第一次见到残韧全力执剑跟别人交战。可是风流宁愿见不到,血银手实在很厉害,纠缠的残韧没有丝毫撤身后退的机会。风流已经看出来了,风流正欲单骑驾马上前助拳。
血银手的攻势突然变了,原本已是飘忽之极的攻击和身法,骤然变的更快,杀气疯狂涌出。全身覆盖着一层浓郁的红色,密密麻麻的拳劲掌影,从血银手的身体迸发射出,速度快的只见残影而不见拳劲的本相。
风流脸色剧变,风流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攻击,但是风流听说过。灵鹫宫几千年来鲜有人能修炼成功的魔功飘渺无痕终极必杀技,血色天地。
根本无法计算数目的血红拳劲掌影,层层密集的朝残韧汹涌扑上,残韧冷喝一声,身法速度提升到极限,手中的赤宵快的难见踪影,疯狂挥舞着剑气,抵挡着连绵不绝的攻击。
风流看到残韧身体周围,早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剑影覆盖,剑气不断将扑至的拳劲掌影冲击的弥散,可是,下一波攻击又至。两人被气劲完全覆盖的真形,纠缠在一起,持续暴发出震耳的气劲冲撞声响。
风流大喝着执剑从马背上飞跃而出,阑风晨顾不得自己的内伤,强行催动内力紧随而出,朝着已至小山崖边的两人疾冲过去。每每落地只际,风流全不顾内力的耗损,大面积催动内功震的足下一小片南风国士兵纷纷毙命,借力便又是那么一跃。
残韧已经无法继续抵挡,连绵不绝的高速攻击仿佛永无尽头,已经快逼至残韧最后一层攻击剑网的防护。残韧疯狂催动内力,手中的赤宵散发出眩目的银光,瞬间变长,变宽,如同被无数柄气剑衔接而成般。
银剑带着无坚不摧的锐利,斩开层层弥补的拳劲掌影,劈开血音手的肩膀,斩入胸膛。同时,无数的拳劲掌影,疯狂轰击着残韧的身体,没入残韧体内,残韧的意识顿失,内力变的絮乱。
银色光剑,骤然弥散。无数的拳劲掌影,瞬间消弭,残韧失去意识前,清晰看见血银手漂亮的左手,朝自己伸至,残韧仅剩的意志,控制着身体下沉,避过要害……
风流急怒交加,眼睁睁看着血银手的左手掌,没入残韧右肩,带起一蓬血花。随即,血银手仿佛晕了过去,大量失血的身体,无力的贴上残韧,两人飞出了小山崖。
一股被两人带着强大气劲激出的水柱,冲天而起。
当风流和阑风晨奔至小崖边时,河面上已不见了两人踪迹。风流不会水,风流知道残韧也不会。
……
“王爷,我们该起程了。”一名将领,抱拳对坐在崖边的风流劝告着道。风流长身而起,淡淡道:“出发。”
士兵已经延着河流搜索了许久,甚至腰上系着粗绳潜了下去,根本没有发现两人踪迹。河流再往下方,却是一处小瀑布。这结果,对于众人来说,是不言而喻的。
军队必须出发了,原本就不该耽搁,如此孤军深入,早一刻返回,能活着冲杀出去的人就多一些。“晨,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重伤,跌进水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他根本不在乎战功,只是不希望我因为私取令牌调遣军队而影响了日后的仕途。”
“可是,我眼睁睁看着他重伤跌进水里……”风流神色惨然,消沉之极的上马,打出出发的手势。
风流没有看见,直到自己下令出发。阑风晨的目光才从河面收回,神色冷漠的翻身上马,追赶着出行的部队。
我也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重伤,跌进河里……
你不需要故意忘记了,残韧,你不必对我负责任了。不过你本就不会,可是你却让我,心如死灰。早知如此,替你档那一剑的时候,我宁愿选择,死在那一剑下,至少不必看着你重伤,死去。
“是否回到那一段时光,
我们两相恋时,
是不是我们都太自私,
不愿付出彼此。
手中曾有过你的温柔,
现在只剩冰冷。
我怎么样也追不上你,
能给我的幸福。
月亮静静的看着我,
我静静的想起你。
是否你会知道我心里思念你……”
风流奏琴,阑风晨唱歌。阑风晨不知道风流的琴也弹的如残韧般出色,风流也不知道阑风晨原来竟会唱歌,而且唱的如千若那般动听。阑风晨丝毫不觉得风流不该弹这曲子,虽然这原本该是恋曲。
谁说恋曲只能用以思念恋人呢?
直到琴停歌休,一名等候多时的将领这上前开口禀报道:“小王爷,朝廷圣旨已道。秦王爷刚接过旨,特命属下请小王爷和晨郡主前往议事厅。”“退下。”通报的将领闻言抱拳行礼,告退着离去。
风流将琴就那么搁在山林间,领路与阑风晨移往议事厅。
风流和阑风晨,很快名震中秦,甚至各国均知道这位皇室血统的新秀。以超人的本事,深入敌境,以过人的领军能力,以十万骑兵孤军深入,一举生擒上清国太子,最后更领着三万余骑兵活着回到中秦领地。
杀敌十四万。
每每听到周遭的赞颂声,风流总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如此违背军法要旨的举动,只因为残韧的缘故而活捉了对方的太子,交换到不少利益而成为被赞颂的荣誉。
死亡六万余精锐骑兵,不过杀伤对方十四万一般士兵,这能算是战果么?风流从没对风流秦有过丝毫不满,但那是以前。风流看到了风流秦的无情,面对残韧的事情,风流秦有唏嘘,更做了很多符合礼法的‘报答’举动。
但当风流提出,要带兵去残韧消失的那一带搜索残韧踪迹的时候,风流秦却是严词拒绝。“上清太子的事情很快会有交涉结果,到时候必定能换得上清国城市,汝南是必取之地。到时候哪怕发兵几十万,我也由得你。但在这之前,你别想离开前线营地。”
风流的自由被限制了,阑风晨亦然。更别说再来一次偷盗令牌的行动,全无可能。
风流对此真正对风流秦产生了不满,那时候?原本可能尚有生机,到那时候活人也成了烂肉。是的,风流秦一直以国事为重,这般决定本是无可厚非,对于风流秦而言,个人的一切,都是不及国家重要的。
但风流过去以为,自己在风流秦心里会重于国家。原来不是如此,自己重于风流秦自己的命,但却重不过国事。否则,怎会如此拒绝自己?风流秦怎会不知道,没了残韧,自己会有怎般变化……
父王,或者,你从一开始就有这打算么?倘若如此,你只希望我生命中只以自己为重,而不愿意我被任何外在牵扯所左右。人情,感情,在你眼里,莫非就是如此苍白的没有丝毫拥有的价值?
“那你为何如此深爱母亲?那你为何时常对着那副永远不让我看见的母亲画像发呆黯然?”风流喃喃自语。
“父王,你真自私!”
第二十五节
残韧第一清醒时,血银手几乎同时清醒。两人满肚子的河水,全身剧痛,从小河中爬上岸,下意识的爬着。血银手的左手,仍旧没在残韧的肩头,血银手没有抽出来,残韧也没有挣脱。
两人全部的意志,用在爬出小河上。
而后,两人又一并,陷入了昏迷。残韧第二次清醒的时候,脸贴着血银手高耸的胸部,天空下着大雨。血银手仿佛没有了体温的死人,残韧脸上的感觉,是冰冷的。
那不是衣服湿透的缘故。因为血银手早已经因为身重残韧多剑,衣服早已残缺,最后的一剑,落水后更让血银手上身几乎完全裸露。所以,残韧的脸,其实是贴着血音胸部的肌肤。
残韧听见血银手的轻声呻吟,血银手似乎也转醒了。残韧觉得全身都其痛无比,聚集全身仅有的力量,残韧张嘴问道:“你为什么那般拼命的要杀死我?”残韧用这力气,问了心头疑惑不解的问题。
那时候,血银手想夺回上清太子,已是不可能。原本该是撤退的,残韧看的出来,那最后的一记血色天地,血银手施展的很勉强,定有后患,如残韧最后施展的破天断地一般。两人的功力,根本无法支撑。
“因为,你那一剑……”血银手再次陷入昏迷,残韧亦觉得意识模糊,支撑不住的丧失意识。
却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血银手施展杀招前,中了残韧一记横劈,虽然仅仅伤了皮肉,但胸部却是几乎裸露。昏迷前,残韧下意识的抬手伸向血银脸下的一片白红。
‘不就是身体么?犯得着因此跟我拼命么,是什么样的身体这般让你在意?’残韧很好奇,怎会比命还重要?
……
流血过多的时候,人会越来越困,倘若睡去,那结果几乎便是再也不可能醒来。残韧是知道的,所以残韧十分惊讶,惊讶自己还能第三次清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淫贼……”但是让残韧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受了半般重伤的血银手,竟然也再次醒转。残韧完全没理会血银手的怒态,更没听进去血银的话。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连我的恢复能力极强的内功护体下都险些就此毙命。”残韧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答,这才注意到血银手微微泛红带着愤怒的美丽脸庞。
想起刚才血银手的话,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握在血银手上身最不该握的地方。“快把你的手拿开!”血银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说出如此响亮清晰的话。残韧注意到,血银手的手指似想动作,该是没有力气而抬不起来。
“就因为这理由你竟然跟我拼命?你是不是疯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差点就死了?”残韧想起血银手拼命的理由,语气不由得变的激动,怒气攻心,再次晕厥。
在残韧看来,这实在太不可思议,就为自己当时根本不可能分神看的位置,竟然就跟自己拼命。残韧当然不知道,在南风国,礼法上比中秦重视很多,残韧更不知道,大千世界中,不是只有风流身边那些愿意用身体试图交换钱权的女人存在。
那些将贞洁看的比命还重的女人,残韧当然看不到,更想象不到。
残韧再次清醒时候,感到剧痛无比。入眼正见血银手原本没入自己肩头的左手,缓缓抽出,银色的手套,竟然滴血不沾。残韧的注意力,从身体的剧痛上被转移了开去。
因此听见哭泣,女人的哭泣。
雨已经停了,血银手满脸泪痕,悲伤的模样像个刚失去父母的小孩。残韧只能这般想,因为最悲伤的时候,就是叔叔的逝世,而那时候,残韧对着湖面曾经见到自己当时的模样。
见到残韧转醒,血银手强自压抑住了哭泣,瞪着残韧的目光,充满怨恨。“你杀了我吧……”残韧实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竟然有一个不久前拼命要杀自己的人,反叫自己杀死她。
很荒谬。
“你比我先清醒,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很想杀我的么?连你此刻看我的眼神,都是怨毒的。”
血银手眼神中的悲色变的浓郁,似在隐忍着情绪宣泄的冲动。“内力提不起来,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杀不死你。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不能杀了你,我生不如死……”
残韧这才发觉,自己的内力也无法提聚,打量了眼四周,残韧的赤宵就在脚边侧不远处,倘若恢复点气力,用脚还是能勾过来的。不过血银手此刻,是只能望剑兴叹了。
“如果我不杀你,等我们伤好了后,你还会否杀我?”
“会!如果伤好了,哪怕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一定要杀了你!不杀死你,我誓不为人!”血银手的语气,断然,更带着无比怨愤。残韧听的心头一惊,残韧并不喜欢随便杀人,不过倘若如此,残韧也不会决绝免却一个后患。
“既然如此,那我就杀了你吧。免得日后死在你手上。”残韧试图用脚将剑勾过来,却是力不从心,身体实在虚弱之极。残韧的脚,事实上根本就无法因为残韧的心意而能动作,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
“你为何非要杀我呢?”残韧实在没奈何,只能等待力气恢复。
血银手心下对残韧恨极,“你这个淫贼,玷污我的清白,你若不杀了我,日后定把你碎尸万段。便是你今日杀了我,我姐姐和哥哥日后也定会替我杀了你,洗刷我的清白!”
残韧心下满不在乎,只要杀了你,逃回中秦,难道你可柔家族还有本事带军杀进风流王府不成?
“你快把我杀了!快!”血银手出言催促,残韧却不言语,心下暗道,若是我能动弹,早就把你杀了。血银手看不见后方高处的情形,不过残韧却正好可以。
残韧看见远处高地,一群群身着南风国军队服饰的人。今日,便是我的末日了么?残韧心下飞快的计较着,考虑着如何能安然躲过此劫。血银手如此痛恨自己,一旦那些士兵寻找到这里,绝对不会让自己活命。
残韧不由想起叔叔的话,千万别让女人恨自己。残韧此刻便觉得这确实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竟然为了杀自己,宁愿同归于尽。如何能让血银手不恨自己呢?残韧苦苦思索着……
此时,又响起血银手的催促声。残韧灵机一动,决定说一个谎言,残韧心里,自己的生命是最珍贵的,唯一能让自己冒险的,除了自己的生命,只有风流。所以残韧觉得此时面对危机,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下不了手杀你,因为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你。如果你无法接受我对你的爱慕,如果你的愤怒和厌恶只能用我的血才能平息,那么,等你力气恢复后,就杀了我吧。但如果可以,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是用你没戴着手套的美丽双手,把我杀死。”
“你这个淫贼!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别以为这么说我以后就不会杀你,你若不杀我,待我力气恢复,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你若聪明,就现在杀了我。”血银手的眼神中,现出一丝慌乱,继而被愤怒取代。
残韧平生见过风流说过很多谎言,尤其是风流对女人说的谎。所以残韧,也因此会说谎。残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消沉,回忆着风流望着女人说谎时的温柔眼神,一字字的道:
“有一种爱,叫做一见钟情。我已说过,我无法下手,我宁愿死在你手上,也无法提剑把你杀死。能用我的血平息你的愤怒,我心甘情愿。我唯一的奢望,仅仅是在未来的岁月中,你心里能不把我忘记。曾经有一个人,深深的爱你,爱的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血银手突然变的沉默,残韧将脸别到一旁,一副无比悲痛的模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穿来呼喊声,此时两人力气早已恢复不少,残韧脱下外套,朝血银手仍将过去。
血银手一把接在手上,盯着残韧的目光透着复杂。残韧沉声道:“快穿上吧,无论如何,我不愿意有其它人看到你美丽的身体。自私的我认为那是我独有的权利。”
血银手愣愣的凝视着残韧,直到听到越见接近的脚步声,血银手这才快速把残韧的衣裳穿上,裹紧原本裸露的身体。血银手屈腿垂头坐着,脸别往一旁,一头长发,几乎将脸庞完全遮挡。
“将军!我们来晚了!”一排排士兵,见着河边的血银手,快速奔至,到一定距离时,便齐刷刷的跪地行礼。“留四个人,其它人远远的候着。”血银手的语气,恢复冰冷。
大群士兵闻得命令纷纷远远退后,四名女将上前,分左右扶着虚弱的血银手站了起身。残韧缓缓坐起,终究放弃此时拿剑一拼,即使杀得了虚弱的血银手,自己也必定会砍成肉泥。
既然赌了,就要赌下去。
“扶我到他身前,替我脱了血银手套。”血银手的神态,冰冷,语气一如神态。残韧心下绝望,终究,没能逃过一死……
第二十六节
在两名女将的扶持下,血银手艰难的步至残韧身前,另两名女将却是手按剑柄,戒备的盯着残韧。
血银手双手的皮肤,果然白细美丽。此刻血银手中指落在残韧咽喉处,语气冰冷的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原本绝望的残韧,此时却是生出希望,此刻的血银手,怎可能凭肉指一举穿透自己的咽喉?
那么定是试探。
“在我生命最后的这些日子里,能让我遇到你,我感到无比满足和快乐。我唯一的遗憾,也是我的奢望,就是不能每日牵着你看日起日落,不能拥你在怀一并等待生命的终结。倘若你可以满足我最后的遗愿,我希望是能,拥着你步入黑暗的死亡中……”
残韧的咽喉一痛,血银手的指甲,已然没入些许。‘原来她伤势恢复的竟然这般快……’残韧万念俱灰,想起叔叔往昔的话,不禁黯然,我终究死在了自己剑下。
血银手沉默片刻,身体贴上残韧,单手环腰紧抱着残韧,红唇凑到残韧耳旁,柔声道:“你还有没有其它,没了的愿望?我答应你,一定替你了。”残韧心灰意冷的木然道:“没有。我的愿望,不可能了。”
是的,不可能。残韧的愿望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
血银手闻言,身躯却是一颤。想娶血银手的人,不少,向血银手表达情意的人,不少。可是血银手出入军中,对朝廷中人,根本看不起。而军中的人,老一辈的早有家室,年轻一辈的,无人是血银手之敌。
实在没办法让血银手产生好感,唯一能引起血银手注意的一个年轻将领,武功差血银手不少不说,权利欲望实在太重,总会让血银手怀疑他更多是为了自己背后的家世。
你的愿望,始终都只是希望拥有我么,即使在死亡前的一刻,你也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么?是的,如果我杀了你,你的愿望,确实不可能帮你了。
残韧感觉咽喉处血银手的指甲,似乎又深入了些许。喃喃的道:“我很奇怪,为何总有很多人和事,莫名其妙的让我移不开视线。就好比你,当你没入上清国士兵人群中时,我的目光始终不舍转移开去。我真的能看到那被人群阻挡着的,你的身影……”
残韧从小的疑惑,只曾对风流说过,到这时候,却突然想说了,因为以后,再没了机会。小时候的疑惑,其实也是一直徘徊在残韧心头得不到解释的疑惑。
“你娶我吧……”血银手的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残韧愕然。但却感觉到,咽喉处的那只手,已然滑到腰上。“我的目光,也总会不由自主的,投向你。”
“你的愿望,实现了。”
“是的,实现了。是你让我的愿望,实现了。”
……
确实实现了,残韧心下暗想。难怪风流以前总说,谎言,往往能发挥意象不到的作用。残韧此刻,真切的体会到了,残韧用谎言,换来了一条命,自己的命。这对残韧而言,是最重要的。另外,还有一个女人。
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无法回得了中秦了。残韧懒懒的想,拉了拉华贵的毯子,将自己盖个严实,残韧的伤还痛着,需要休息了。马车,朝着南风国方向,疾赶着。在两一驾马车中,血银手却是展转难眠。
一个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名将,快要嫁人了,嫁给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血银手之所以展转难眠,不是因为在后悔,而是在思索如何解决回去后面临的压力。
一个原本属于中秦的人,一个把南风国到嘴的肥肉夺走的人,却突然要娶南风国大世家名满南风的女将,那可得排除多少的压力和困难呵?血银手只想到一个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告诉家里人,自己已跟对方私定终身。
虽然这般做,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被无数人背后痛骂自己,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谎言和一根刺出和收回的中指,完全改变了两人命运。可是,谁又知道,倘若那一指真的刺了下去,等待两人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在残韧看来,那会是终结。
可是没有终结,这世界的终结,不过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汹涌的波涛,总是一个紧跟一个。当前一个浪涛消逝,却也预示着另一个浪涛将至。
痛心疾首的感觉,刚变的平静,却又措手不及的迎来了另一个痛苦。
风流狠狠将手中的密报摔出,怒气冲冲的喝道:“这绝对不可能!若非残韧,根本不可能把上清国太子生擒回来。父王,你该很清楚残韧的性格,他不可能背叛朝廷,更不可能突然爱上一个女人甚至成亲!他练功的缘故,根本难对女人生的出强烈渴求的欲望……”
阑风晨对残韧的了解远不如风流多,风流话中的很多事情,阑风晨是此刻才知晓的。但是阑风晨同样打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份来自南风国密报传递而来的南风国大事禀报。
两个拼死战斗的人,怎么可能在不过一月的工夫内突然要成亲变成夫妻呢?尤其残韧那种极度自私的人,若说残韧爱上一个女人到了不顾风流存在,背叛中秦的地步,那实在太让人无法相信。
风流秦看着情绪激动的风流,良久方道:“加派人手,看能否弄到密报中这个也叫残韧的男子的画像吧。本王也不相信那个人会是残韧,倘若南风国血银手仍旧活着,残韧恐怕凶多吉少了。”
风流听了秦王爷的话,心下却是更加愤怒,“南风国可柔世家给本王等着,残韧死的已够惨了,竟然还用他的名字做这等下作之事。打击本王也就罢了,如此诋毁残韧的名誉。欺人太甚,有生之年,不灭可柔世家,我风流誓不为人!”
风流心下念及残韧为自己惨死,到死后还因为自己的缘故可能背上叛国的骂名,心下一阵难受,满腹的痛苦无处宣泄。望着风流和阑风晨各怀心事的离去,风流秦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男女之间的事,哪能以常理推断。残家,如今除了残韧还会有谁?”
风流秦当然不会如风流般认为那是南风国为打击风流而刻意为之,堂堂可柔世家,在这代人中,战场上最为出色的女将,绝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胡乱来。南风过对礼法极为重视,那人必是残韧无疑,只是,残韧突然娶血银手,确实让人费解。
风流秦当然知道,残韧并不追逐金钱和权利,难道那女子真让残韧一见倾心?风流秦,不由想起已故的妻子,神色顿时变的黯然……
……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柔若夕,若是的若,夕阳的夕。”血银手在踏下马车,准备踏入可柔家府邸大门时,轻声催身旁的残韧询问道。残韧这才想起,两人至今没互相通过姓名。
“我叫残韧,残忍的残,柔韧的韧。”
柔若夕凑近残韧些许,轻声交代了几句,残韧微感尴尬的点头应允。两人这才踏紧可柔世家府邸大门。
……
柔若夕早就猜测残韧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从那次清醒后残韧发怒就能看出一二,但没想到残韧竟然这般倔,发起火来如此突然。
餐桌,被残韧整个掀翻,激飞着撞在一侧墙壁,残韧脸上现出怒容。柔若夕着实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注视着残韧半响,残韧没有进一步动作。片刻后,神色逐渐恢复平静,语气沉稳的道:“行了,我生完气了。”
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让我认别人做义父,绝不可能。我本对权势没有兴趣,即使成亲后,我也不会上战场为将,更不会进朝廷为官。我便是这样的脾气,如果你需要的是一个将军或是前途无量的官员当丈夫,那么你最好考虑清楚。”
残韧说罢不理柔可夕,招呼着侍女再端上饭菜,随即轻声道:“坐下吃饭吧。”柔可夕这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残韧发火的方式,实在太奇怪了,掀桌子倒也罢了。
可是掀完桌子后,怎么就不冲人发火呢?或是打人,或是摔东西,或是骂人……就那么掀完了,就完了,让原本等待着暴风雨的柔可夕,心里觉得莫名失落和怪异。
残韧的怪让饭厅的侍女们感到诧异,但更诧异的是柔可夕的态度,柔可夕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过柔可夕发火时不掀桌子,也不爱随便打人,而是拆房子。
是真正的拆房子,自从武功有成后,可柔家的人过去一旦要强迫柔可夕做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柔可夕被逼急了,就会动手拆房子。这府邸,十年来,总共修建过二十七次。
可柔世家,打得过柔可夕的人常年在外,不在外的,打不过柔可夕。所以柔可夕要拆房子的时候,只有等到她拆的气消了,才会停。侍女们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今天不必因为府邸内建筑急骤减少而在数日内挤着睡觉了,更无需担心哪些人倒霉的要去睡柴房。
看来小姐,真是很爱这男人呢……
第二十七节
柔可夕心下计较着说服残韧的可能性。家里虽然被迫得只有答应这亲事一途,但是也不可能让柔可夕嫁给一个无名之辈。因此原本打算让另一世家收残韧为义子,这样,促进两家交情的同时,也能解决问题。
只是,残韧不同意。
“韧,我并没有那些多的要求。只是……”柔可夕刚欲道出家里的难处,残韧打断道:“只是可柔世家在南风国有头有脸,无论如何都希望让我有一个高度的身份。否则必会被人说三道四,同时,若我肯答应,两个世家之间也能促进交情。更甚至,也许有不少大家族的人,一直对你有意,若你丈夫只是个无名无背景的人,那些家族也会觉得被你们轻视,关系或多或少的会恶化。”
残韧喝了口酒,不理会柔可夕的惊讶神色,继续道:“以你的成就和家族的背景,皇室有某位皇亲想要跟你们联姻也是大有可能的。若是我背后有了说得过去的背景,那么皇室自然不会为此冒着得罪另一世家而说什么做什么。反之,若被人稍进谗言,落到皇上耳中,定会变成大不敬,甚至被怀疑可柔世家拥兵自重,已经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柔可夕呆呆的看着残韧,一直以为残韧只是个武夫,根本没料到残韧会想到和了解到家族背后的苦衷。柔可夕突然发觉,自己对残韧过去的了解,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残韧略做停顿,沉声道:“但是,我不可能认谁当义父。我的父亲只有一个,母亲也只有一个。”
柔可夕闻言,彻底放弃了劝说,倘若残韧不明白背后的事情,那可能会改变主意,可是明明知道而坚持拒绝,那是脾气里天生倔的厉害,这事又正是残韧倔强着非要坚守的原则,那绝没有希望能劝动的了。
柔可夕没能劝动残韧,可是婚礼仍旧在可柔世家的隆重安排下进行了。残韧得到一套完整的南风国出生资料,以及参军,军中主要功绩记录,长达四年许。残韧是柔可夕在上清国战役中路难后的救命恩人,柔可夕因此倾心于残韧,继而不顾身份决定以身相许。
残韧过去从未参加过婚礼,却先成为了婚礼中的男主角,残韧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只是。
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一场婚宴下来,残韧脑海中装进南风国千余高管贵人的名字。其中一个一直用冰寒目光注视着残韧的男子,残韧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残韧原本就认识,那个男子叫王辛。
残韧不胜酒力,不过一个内功修为不低的人,是不会喝醉的,除非是自己想要醉,残韧并不想。所以踏入新房时,残韧无比清醒。
残韧突然有了一丝慌乱,一丝紧张。
柔可夕更紧张,直到真正面对这一刻,原本已千百遍认为能平静面对的时刻,却被复杂的情绪填充。
残韧轻轻挥手,房内原本侍侯着的侍女们,低着头含笑退了出去。红巾轻轻被残韧抛向一侧,轻飘飘的躺在一侧。残韧记忆里的柔可夕,是冰冷美艳的,是如孩童般伤心哭泣着的,是宁静淡然的如同暖日下的池塘水莲的。
娇羞的柔可夕,脸带绯红之色,眼神中流露着紧张和慌乱,残韧是第一次见着。残韧有些失神,突然想起记忆中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母亲的影象,那记忆实在太遥远了。
可是残韧很记得,记忆中母亲被父亲拥着的时候,神态也是这般的。残韧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又或者仅仅是如过去般,被脑海中看似熟悉的景象勾起某种莫名的吻合。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的思念,是风流秦对妻子的忠贞,是叔叔明明拥有着许多女人,却从为娶妻,却从来只许残韧直呼他们的名字。无论是哪者,在残韧的认识中,妻子的存在,是很特殊的,那绝不是如同很多东西般可随意的来来去去。
风流也没有成亲哪,风流秦对于风流成亲的事情从不催促。
“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妻子了……”残韧轻声喃喃着道,如同呓语。轻手穿过柔可夕黑亮长发,轻轻抚摸着柔可夕光滑的粉颈。柔可夕脸庞更见红透,贴近残韧胸膛,柔声道:“相公,夕定会一生伴随左右,不离不弃,忠贞于你……”
残韧感觉到柔可夕话语中有种无法解释的味道,这味道让残韧觉得无比沉重,残韧突然发觉,自己当日说的人生第一个谎言,虽然换回了自己性命,但或许却给自己背负了什么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
如果早知今日,让自己重新选择一次,自己是否会仍旧选择说那个谎言?
残韧很快抛开了这些杂乱的思绪,因为柔可夕贴的实在太近,残韧感觉到柔可夕那不断起伏的酥胸,那感觉很惬意。房屋内香气四溢,烛香,檀香,人香。
柔可夕双手紧紧抱着残韧,残韧轻吻着赤裸着的柔可夕白滑的肌肤。高贵很多时候意味着美丽,不仅是肉体外在的美丽,更是精神世界上的美丽。残韧觉得很喜欢这感觉,如同那时对阑风晨生出渴望时的情绪。
残韧也明白风流为何一直放着府邸里的漂亮侍女不理睬,反而频频在外费劲心思的博取不少官员的千金。因为侍女并不高贵,如同拥有惯了大锭白银黄金,能引起心头涟漪的只能是珍宝。
王府中唾手可得的漂亮侍女,当然引不起风流的兴趣,同样也引不起残韧的兴趣。残韧这时才明白,其实不是自己不好女色,仅仅是好的对象太高,过去不知多少次见到跟风流纠缠在塌上的赤裸肉体,在残韧眼里跟王府内唾手可得的侍女没有两样。
高贵是珍贵,只有珍贵的,残韧才感受得到其中的价值。
残韧不懂修身养性,残韧不是道士,所以残韧觉得喜欢的事情,不会讲究节制。当天色放明的时候,侍女们如往常般在内房们外问安时,残韧十分不耐烦的呵斥着道:“退下,没我招呼谁也不许前来叨扰!”
残韧说着这话的时候,一手却是在揉摸着柔可夕白腻的酥胸,另一手顺着柔可夕的背部曲线滑落在柔可夕翘而丰满的臀部。
不舍释手。
“相公,我们该起身拜见长辈了的……”柔可夕双手环着残韧的脖子,头无力的靠在残韧肩头,话未说完却已被一声舒服的呻吟中断,身体颤动着,原本想说的话却已是说不下去。
烛早已燃尽,檀香亦已散尽。房内仍旧香气四溢,是人香。
房内沉浸的两人并不知道新置的府邸大门远处,有一名魁梧英俊的男子,用一对哀伤的眼睛,足足盯了府邸大门一整夜。
对你三载有余的爱慕和关怀,却不及这莫名其妙的男人的数日情谊?为你而步入军旅,为与你匹配而斩将杀敌,徘徊于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否是生命尽头的血色战场。
我对你的情谊,你怎会一点不懂?可你却是如此残忍,不但对我的情谊不予丝毫表示,更如此突然的嫁做他人妇。
残府大门,终于被打开。一夜未眠的柔可夕,不仅不见丝毫倦色,神态间更有着过去所没有的动人风情。此时被残韧牵着一只芊细手,一并步入马车,车厢的门,随即紧闭,马车在马夫杨鞭抽打下,顺着街道两侧,远驰而去。
始终盯着残府大门的男子,眼中布满血丝。男子曾经听说过,从女子成为女人后,定会拥有一种女子时所没有的风情和美丽。男子并不清楚这种风情到底是怎样的,但男子却知道,现在的柔可夕拥有了。
让柔可夕拥有这种美丽的是另一个男人,柔可夕的丈夫。
所以男子,如发疯般咆哮着,抱着头,盲目的下意识的朝着相反方向疾奔着离去。
第二十八节
柔可夕有父亲,也有母亲,只不过母亲在柔可夕很小的时候就战死了,战死在沙场。柔可夕的父亲在之后的第三年,同样战死在沙场。
柔可夕还有叔叔,还有奶奶。柔可夕的奶奶对残韧是很喜欢的,只要柔可夕喜欢,而残韧又没有非常过分的劣行,柔可夕的奶奶都会喜欢残韧。柔可夕的叔叔却不喜欢残韧,残韧离柔可夕叔叔王矿心中的距离实在太大了些。
柔可夕的哥哥和姐姐,对残韧有着失望,但也并不因此排斥残韧。在他们的眼里,毕竟还是柔可夕个人的幸福与否来的更重要些,毕竟可柔世家,主要的势力在军中,并非一定靠联姻稳固家族在南风国的地位。
况且,柔可夕本身,已经是这一辈中最负声明的后起之秀,她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资格和权力。
事实上柔家的历代女人,大多数都拥有选择丈夫的权利,因为柔家的历代女人,大多数都很有能力,一直为延续着家族的辉煌。柔可夕的姐姐名柔可云,同样在军中任职,柔可夕的哥哥名柔可名,目前是南风国南方前线副统帅。
“妹夫,如今仍是新婚,待过些时日,你便随我去南方前线任职吧。低阶位的军功造得假,但如果要任要职,那是决计弄不得假的。前线虽然危险点,但有我照应着,定不会让你闪失,若是你表现的好,最多一年半载,积累个副将职务绝无问题。”柔可名放下手中的茶水,和颜悦色的对端坐着的残人开口道。
不待残韧回答,柔可夕已然先行开口道:“多谢哥哥关心,不过我已经跟相公商量好了。相公会在我军中任职。”
柔可云嫣然轻笑道:“二弟,他们新婚不久,你便让他们分离个一年半载,三妹哪受得了。”
柔可名反对道:“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可柔家族,自然不能让别人看低了。军功自然是前线积累的最快,三妹如今只是三品大将,还无法统帅大军,自部人马数目有限。若是在三妹那任职,弄不好得个三五载方能任将。”
柔可名说罢将目光转至柔可夕处,见柔可夕一脸不为所动,复又垂询残韧自己的意思。“多谢二哥关心,不过我却是不放心夕一人独自在外征战,有我在旁多少能照料一二。”
柔可名闻言不由有些悻悻然,口中无奈道:“妹夫说的也是。”心下却是不以为然,以柔可夕的本事,哪还需要别人照料她?上清国多少军队都已被她打的闻风丧胆。
柔可夕的奶奶柔无月,出言轻责柔可名几句,便招呼着残韧坐近自己,问长问短起来,残韧只得打起精神认真回答。一厅堂的人正闲聊着,下人禀报王辛将军到。
残韧心下不由一凛,这种时候,一般的管员绝不可能前来打扰,王辛会在这时候前来,必然跟可柔家有着不浅的关系。
残韧所疑很快有了答案,柔可云见到进入大厅拜见柔无月和王矿后的王辛,神色变的份外愉悦。王矿这时拉着王辛道:“残韧,这是王辛,你们昨日也是见过的。过不了多久,你就该叫他姐夫了。日后都是自己人,平日要多来往些,切勿生份了。”
残韧实在觉得有趣,不多久前的敌人,再过些时候自己竟然要叫对方姐夫,这是何等滑稽之事?
两人看似十分熟络的互相见礼交谈着落坐,王辛温情的跟柔可云交谈几句,回头朝着残韧道:“没想到我们快成一家人了,残韧兄弟的本事高明的很,能成为南风国的一员,实在是南风朝廷之幸。”
柔可云见奶奶和叔叔不解的神色,便将王辛对自己说过的曾经跟残韧如何遭遇的事情一一道出。罢了含笑着补充道:“三妹,你魅力可真是不凡。听王辛说,那中秦国的风流王爷,躲藏在村子时,对妹夫可是极为宽纵,如同对待亲生兄弟般,丝毫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残韧神色不动的道:“说穿了也没什么,只是曾经救过风流一命,他因此一直对我感恩戴谢。”王矿微笑着道:“看来残韧这孩子却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单薄名利的人,否则若是留在中秦风流王府,日后的前途,真可限量?”
残韧心下感到一阵厌烦,残韧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斗争,心下不由对王辛产生厌恶,原本因为王辛的本事,对王辛尚有些敬佩,此时却因王辛的手段而消失的荡然无存。
在王府生活那么多些年,残韧自然不会对这种攻击毫无知觉,更不会为此不知所措。仅仅是讨厌这种折腾心神精力的斗争罢了。
“我既不负风流王,自然能随心所欲追求自己的生活,得夕芳心,我心足矣,功名利禄,实非我所求。原是心下恐慌,今日得大家如此表态,实在让我放下心头大石,他日再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了。”残韧神色坦然,倒也让王矿再不好多说什么。
最主要的却是柔可月此时开口为此事道出结束语,即使原本有话,也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出得可柔家府邸大门,残韧懒懒的坐在马车车厢,“你可是想问我方才王辛所说之事?”残韧身侧的柔可夕却是将头轻靠残韧,柔声道:“相公想说时,自然会说。我已是相公的人,怎会因此怀疑自己丈夫呢?”
残韧闻言心下不由舒服起来,轻笑着道:“真是个贤妻。以后有空的话,就跟你说说,这会只想赶快回去歇息。”柔可夕轻应了声,任由残韧不安份的手轻抚着自己,语带羞色的道:“相公,南风国跟中秦不同。在人前万勿对我如此,好吗?”
残韧哑然失笑道:“你道中秦便会如此?”柔可夕不由脸色一红,残韧轻笑着补充道:“大概也只有淫贼才无丝毫顾忌。”说罢却先是笑出声来,柔可夕想到那时两人受伤,便恨骂过残韧淫贼,也觉好笑。
马车车厢内,一时间气氛份外融洽。
残韧不由的想起家这个概念,自从父亲离开后,这种感觉在没有过了。一个人住着的陈留残府,那不是家,难得见着叔叔一回的地方,也不是家,王府更不是家。
没想到这种感觉,最后竟在陌生的南风国内找到了。原来家,不是由地方决定的,而是由人决定。
新婚的日子,残韧过的十分舒心,柔可夕亦然。由于新婚的关系,柔可夕这段时间,完全无需理会军中事务,也不会有人前来催促。
南风国都在吴城,可柔世家的府邸便在吴城。为柔可夕和残韧办置的府邸残府,同样在吴城内。新婚的这些日子,两人并没有留在吴城内,而是住在城外临水的听香小筑。
大多数的时间,两人都是依偎着在岸边沉默着吹风。残韧丝毫不觉得闷,残韧本就喜欢静,让残韧意外的是,柔可夕竟也不觉得闷,柔可夕竟也从小喜欢静。从柔可夕话里得知,柔可夕一身傲人的武功,就是过去独自在无数个安静的日夜练就的。
残韧每日都会奏琴,柔可夕因此想学习唱歌,也确实开始学了。虽然声音很悦耳,但从歌唱角度而言,入门都是算不上的。残韧却从不因此嘲笑,对残韧而言,最重要的那种感觉,柔可夕本身能给予那种宁静舒心的感觉。因此,无论唱的好或不好,根本不重要。
“是否能回到另一段时光,
……
……”
琴音止,歌声休。“相公,你若是这般思念风流,不若过些时候我陪你回趟中秦吧。况且,我也该回去拜见叔叔和父亲的,还不知他们两老在天之灵会在责备儿媳不孝。”
这些日子,残韧倒也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过去的不少事情,因此柔可夕已经知道了残韧的事情。当残韧第一次弹着曲子时,柔可夕非常感兴趣的索要歌词,一见歌词后却是神色大变。
残韧见状却是轻笑着道:“谁道恋曲一定是想念女人才弹?”柔可夕因此耿耿于怀,直到两日后残韧突然来了兴致,说起叔叔的事情后,柔可夕心下才真正释然。
残韧不喜欢说话,不懂哄人,便是明知柔可夕心下猜疑,也不作解释,若非兴致所致,柔可夕相信,很可能这心结会到几年后的某日,残韧突然有兴致的时候才能解开。
但也因为残韧这种脾性,柔可夕不知觉中,对残韧的话份外信任。也因此相信残韧过去在王府时,从不是个淫乱无度的人。
残韧早已经没了返回中秦的念头了,在南风国的日子,过的实在太舒心惬意了。不但时刻有种温暖和充实的感觉,柔可夕更不会迫残韧必须做什么,残韧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丝毫不担心会重复风流时般,不得不拔剑,施展杀人剑法,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相公,夕手上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你是否会因此嫌弃夕?”
“我不过是不喜欢拔剑杀人时的感觉而已,并不是排斥杀戮的存在,你哪怕杀再多人,我也无所谓。”
新婚的时日,虽然美丽,却终究是要过去的。
第二十九节
是的,终究会过去。
但在过去之前,仍旧可以有风波。
这日,听香小筑便来了一位客人,准确说不是客人,该是敌人,因为此人根本不是南风国的人,而是中秦国的人。
这人轻易避过听香小筑内的护卫和侍从,寻到如往常般在岸边依偎着的残韧和柔可夕。残韧原本弹着琴,此时却停了下来,残韧感觉到本不该存在的人的接近,柔可夕当然也感觉到了。
所以本在唱歌的柔可夕也停了下来,脸色微红,残韧满意柔可夕的歌声,让柔可夕能放胆歌唱,但若让旁人听见,那实在有些丢脸。
“果然是残公子,原本小王爷接到密报呈上的画像后仍旧不敢相信。”来人在两人身后跪拜,“属下拜见残公子!”
残韧和柔可夕一并起身,转身。柔可夕心下犹豫,按理说,该是将此人拿下问罪,但柔可夕却又知道残韧跟中秦风流王的关系。终究还是维持沉默,相公在一侧,这些事,该是由相公做主的。
残韧神色很平静,残韧实在没有不平静的理由。“风流让你带来什么话?”这人残韧认识,是那时候断后的五名士兵之一,残韧心下赞叹,这五人真是个个胆识过人,这种事情竟然敢领命前来。换作一般情形,定是有来无回。
来人语气平稳的道:“回禀残公子:往昔之恩,莫非均已忘却?韧你本无心追逐权利,却又为何放下过去的一切,变成南风朝廷的人。难道日后你我竟要在战场上刀剑相向……”
来人的话没说完,残韧已轻笑着出言打断道:“够了,这些话必定是秦叔叔让你假传。风流绝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如果你这趟来根本没有带来风流本身的传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来人神色不变,语气平稳的道:“残公子妙算。秦王爷曾说过,你定会看穿这话并非传自风流小王爷之口,若是被你识破,便命属下道出小王爷的口谕。小王爷让属下问一句话:残公子可是真的已娶血银手为妻?”
原本柔可夕心下紧张,倘若风流以旧情迫残韧,那残韧该如何是好?却没想到,风流真正代传的话竟就此一句,而且还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问题,却是有意义么?
残韧语气平静的道:“回去告诉风流,我确实已经娶柔可夕为妻。”“是!小人告退!”来人闻言的同时称呼已改,却是未动作,沉声道:“残公子,秦王爷另有话让小人代来。秦王爷说,原本受残公子父亲逝世前托付,为残公子安排了一段姻缘。秦王爷想问,如今这还有无必要?”
残韧瞳孔猛缩,愣住半响,方才舒了口气沉声道:“回去禀报秦叔叔,不必要了,残韧已娶柔可夕为妻。”来人这才真的转身离去。
父亲真的已经去世了?在残韧心里一直只是猜测和估计,如今看来,风流秦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隐瞒着,难怪过去风流秦竟然从不为父亲的事情打探,父亲怎会替自己安排成亲对象?
自己的性格,父亲是十分清楚的,绝不会无故做这种安排,除非有父亲认为必须安排的理由。
残韧凝视着身侧的柔可夕,轻手将柔可夕拥入怀中,“他,真的逝世了……”柔可夕,原本心下别的想法,因为残韧的这话,却是在也不顾得多想,静静的靠在残韧怀中,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残韧微微颤抖的身体,尽快平复下来。
此时,烈日高照。
风流很烦躁,从风流接到残韧的传话后开始,就非常烦躁。残韧不会回来风流王府了,因为残韧的态度很明白,真的承认,那个血银手是他的妻子。残韧过去连妾都没兴趣纳,因为练功的缘故更是对女人没有浓厚欲望。
如今,却真的承认另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那只有一个原因,残韧很喜欢那女人。风流不会认为残韧是爱上了那女人,残韧不会爱别人的,残韧不会违背他叔叔的教导。
可是,能让残韧喜欢的娶之为妻,已经足够了。至少对风流而言,是如此,因为如此已经足够让残韧再不会回来中秦。风流开始恨自己,若不是当初胡闹想让残韧和阑风晨有些什么,残韧也不会因为阑风晨的缘故被迫从军。
也不会发生如今之事。风流,后悔了……
烦恼的其实不止风流,还有秦王爷,此时秦王爷独子在书房,书房内的蜡烛早已燃尽,房内一片黑暗。秦王爷的脸也因此,陷入了黑暗,看不到秦王爷的脸色。
“我终究还是没能报答你的恩情,没能完成你唯一的托付,他日若是再生些变故,让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啊……”
……
南风国吴城残府,这日很忙碌。因为柔可夕又要领军赴前线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和事情,非常多。
柔可夕心情很不愉快,不是因为又要踏上征途,而是因为残韧不去,而且残韧说,不会为她送行。柔可夕觉得,残韧是心下不满所致,不满柔可夕又要远离。
柔可夕已然穿戴一身军铠,只是没戴头盔而已,事实上柔可夕从来就不戴头盔。柔可夕穿过外厅,花园,轻手推开内间的房门。残韧神色平静的捧剑静坐,残韧在练剑。
“相公,夕会尽快回来伴随你左右的。”柔可夕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残韧这是,若是介怀某件事,很难用言语能让他释怀。当然,残韧极少为什么介怀。“确实不想你离开,不过这是必然的。所以,我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怪你。只是我实在没兴趣去前线,那种地方实在太吵闹了。”
原本柔可夕是想残韧跟自己随军出发的,只是让残韧挂个虚职。不过残韧一直不同意,王矿外出了,柔可云和王辛早已外出到了南方战线,即使残韧不去,也没有谁会责问。
柔可夕自然没有了让残韧必须去的理由。
残韧见柔可夕仍旧静站着,神色恬静,凝视着自己。不由轻笑着起身,将柔可夕拥进怀里,轻吻了口。“虽非一般材料,不过终究还是挺硬的。”残韧轻小着说,打量着柔可夕一身铠装。
“不送你,是因为怕到时候你破坏了过去树立的威信。”残韧轻笑着道,心下终究生出不忍之情。柔可夕闻言这才露出微笑,让残韧静静的拥抱半响,几翻回头的步出内房。
残韧独自静坐,心下却是别有所思。这便是妻子么?应该是,难怪妻子的名分这般重要,竟会让自己做出一返常态的事情。那么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一定更可怕,叔叔说过,会丧失自己……
……
柔可夕一脸冰冷肃然,骑着高头大马,单手轻举,一挥。“出发!”队列整齐的士兵,在吴城街道两侧无数人的欢呼声中,踏着步朝东门步出。不片刻已将身后朝廷送行的管员,远远抛开。
白发苍苍的南风国承帝,望着消失在视线内的英姿,语气唏嘘的道:“可柔世家真是代代出英雄。可夕这孩子的成就比之无月当年更为卓越,便是她母亲,也要逊色三分。未能嫁入皇室,真是让人遗憾。”
一旁时候着的一名宦官闻言接话道:“皇上,可柔世家代代忠心为国,哪怕未入皇室大门,却也是朝廷之福。皇上又何必为此感怀。”承帝轻轻点头,神色间终究有一抹遗憾之色。
不过跟随承帝有一定年月的宦官却是知道,承帝年轻的时候便倾心柔无月,只是最后却未能如愿。柔无月的脾性却是极倔强,承帝当年根本不敢以身份相迫,否则极可能闹出人命。
那绝非南风朝廷之福。就是因此,承帝一直感怀可柔世家的女子性情刚烈,代代英姿不凡,一直为可柔世家几代出色女将无一嫁入皇室而深感遗憾。承帝已经快死了,现出老态的人,很少能活过十年,承帝原本以为柔可夕有机会成为皇室的人。
谁知道,却突然冒出来个人,夺取了柔可夕的芳心。让这遗憾,终究成为了永远,承帝,难免是唏嘘多了些的。
甚至,让承帝返宫后,仍旧对此念念不忘。
“你很快就不必为此唏嘘了。”一个冷漠的女子声音,在承帝书房内响起。皇宫中,绝没有一个女子敢用这种语气对承帝说话,因为,这女子绝不是皇宫内的人。
这女子确实不是,这女子穿着的服饰,是江湖中一个门派所有,闻名江湖的传承几千年的大派,灵鹫宫。“来……”承帝惊慌之下欲发声叫喊,仅仅喊出一个字,而且,轻的连承帝自己都几乎没能听见。
“你的生命快要结束了,而我的,也快了。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刻,一直让我无比恐惧,可是我却终究不可能逃过那一刻。我自己知道那一天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因为最近,他总会在梦中深情的看着我。”
女子神色冰冷,绕着被点穴的承帝轻轻踱步。
承帝惊恐交加,不能动作,不能言语的滋味太可怕,承帝恐惧中却更是疑惑,江湖中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虽然历往又不少江湖高手曾经为利益或是别的,试图影响朝政,但是没有一个能逃过被其它江湖高手惨杀的命运。
这种追杀,是真正全江湖性的,江湖中人以江湖人身份参与朝廷之事,多少年来都是江湖中第一大忌!
女子眼神冷漠的注视着承帝,“我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我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我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过往所失去的一切,到了这时候,竟然发觉,完全没有意义。当我死亡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这一生,竟然没有得到过任何东西,最希望得到的,却失去了。”
“我想你也能体会到这种滋味吧,不过你的体会一定不如我深。因为你没有我如此强烈的恨!是什么让我如此痛苦,让我虚度一生,我就恨什么。就算我快死去,我所恨的,造成我一切根源的,也必将因我的恨而毁灭……”
“赞叹吧,在你即将逝去的最后岁月中,你也能看到一场无比精彩的戏,虽然你日后再也不可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你都能看到,听到,感受到。那非常的,精彩……”
承帝眼中的女人,如同妖魅,尽管这女人如此美丽,承帝真的说不出话了,但却偏偏十分沉重的站直了身体,承帝甚至声音洪亮的命令侍侯的太监传达自己的旨意。
承帝的意识,最后晕了过去,只因为听见自己对太监所传达的那旨意内容……
女人的身影,早消失不见了。就如同从没来过……
第三十节
生活是琐碎的,对于更多的人而言,甚至说很难有人能逃离这种琐碎。残韧想逃开这种琐碎,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首先必须自己放弃欲望,所以,残韧从来没有什么刻意的欲望追求。
换句话说,其实也就是没有生活目的人,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叫没有上进心。
是的,知道残韧存在的,大多数人眼里的残韧,就是这样的。自从柔可夕出发前线后,残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环境仍旧是那环境,宁静,然而这宁静中却少了种充实。
于是残韧想做点别的事情,残韧会的东西并不多,残韧更不可能会替自己找事务处理。残韧当然是继续铸造,那是从小学到大的技能。不过铸造也好,或是奏琴也好,都仅仅是因为残韧喜欢,对于这两者技艺本身,残韧是没有任何目的和追求的。
也因为如此,残韧才踏出了残府大门,才听到铁匠铺里不时来往的某些人口中提起的自己,一条跃过龙门的鱼,一个除了享受什么也不会的男人。其中的味道,有鄙夷的耻笑,有无所谓的平淡,有带着妒忌的讥讽……
残韧听的很清楚,不过残韧毫无所谓。自小认识风流后,类似的嘲笑,早已经听的麻木了,听着这些言语,残韧早已经没有了任何难受,愤怒,或是冷笑。
琐碎的生活中,言语的交流永远是宣泄自我情绪的最佳方式。
“今日我想借用你的店铺,我想铸造东西,但只想亲手铸造。”铁匠的身材向来魁梧健壮,残韧第一趟见到一个比自己还瘦得多的铁匠,当然,这前提是残韧如果能算是铁匠的话。
“五百两一天。”铁匠不冷不热的道。这不是笔小数目,至少残韧觉得铁匠开价非常贵。
官员,其实不等于有钱,朝廷的俸禄虽然不少,但绝对无法跟随便一个出色商人的收益比较,一个出色商人拥有的金钱,绝对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官员的俸禄。
不过凡是为官的,多少有些见不得人的收益。况且,最主要的是,拥有权利的官员,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花钱,总会有人以各种借口送上门。因此,哪怕俸禄实际上并不多,生活上绝对过的比一个出色商人更好的多。
可柔世家当然不是权高位重四个字所能概括,可柔世不同于一般官员,不但有权,更有钱。不过那跟残韧没有太大关系,可柔世家不是残韧的,也不是柔可夕的。
所以残韧有理由觉得贵,“说说你收价的理由。”残韧思索半响后开口道,铁匠这才正眼打量起残韧,露出一丝微笑道:“第一,我的炉子和工具全南风国也未必有第二家能媲美;第二,哪一天会售的出去一柄极品兵器,你无法肯定,我也不能,也许就是租给你的今日,会让我错过一笔大利润。”
残韧打量了眼铺里各式兵器,这是间罕见的铁匠铺,一间只卖兵器的店铺,其实该叫兵器铺来的更恰当。“我要见见你的炉子和工具。”铁匠自信的道声好,领着残韧进了内间。
铁匠有自信的理由,“五百两,这店铺一日时间归我使用?”残韧语气平静,似是确定,“不错,你应该明白这铺子值这个价。”残韧从怀里掏出银票,数着,递上。
“这里是五千两,我用十天。”铁匠仔细鉴别真假后收入怀中,残韧露出一丝微笑道:“当然,这十日内这间店铺倘若有生意,所得利润也该是归我。”铁匠愣了愣,想说什么,欲伸入怀里的手却是凝住。
五千两,以年平均收益而言,已经抵得上三个多月的生意收益。但是铁匠说的不错,倘若是碰着一笔大生意,那么一笔的利润也许就已经接近这个数。这是一个让人很难取舍的问题。
“你总该做些取舍,这该是个有趣的选择。”残韧微笑着脱去外袍,略为活动身体,步入内间锻造房。这是个件容易取舍的事情,铁匠的犹豫,只是因为原本自己天平上的重量稍微轻了那么些许。
情绪的犹豫,有时候不会改变决定。
所以残韧已经开始了锻造,铁匠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观看,残韧无所谓,残韧不是对技艺有追求的人,并不考虑自己从父亲处学来的很多手法和知识会否被人偷学了去。
“我租给你,不仅因为钱。如果不是觉得你是个喜欢锻造的同道中人,我绝不会租给你。”铁匠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神色平静却份外投入的残韧,似乎想找些话题,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来你是个非常不喜欢说话的人。”铁匠顿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残韧仍旧没有回答。
“看来我错了,你是个真正不喜欢说话的人。”铁匠站在残韧身侧,彻底放弃跟残韧交谈的希望。一个真正不喜欢说话的人,不需要一个聊天的台阶,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和热情而改变不想说话的态度。
材料是残韧自带的,残韧打造的都是说珍贵不算珍贵,说便宜又不便宜的上等货色。清一色的剑,有长,有短,有窄,有宽。铁匠不时忙着跑出去,招呼着踏进店里或是纯粹观赏,或是有心购买的顾客。
“虽然这十天里,利润都是你的。但是毕竟是我的店,我不能让自己的店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有客人,我终究是得去招呼,这不是因为我傻。”铁匠又一次招呼完顾客进入锻造房,解释着自己行动的理由。
铁匠执着残韧锻造完毕的一柄三清剑仔细打量,赞叹着道:“残家锻造手法?大约有七十多年没见过了,你便是可柔世家的新婿残韧吧?有姓氏的人极少,用残作为姓氏的,恐怕也只有你们残家了。残风是你什么人?他退隐也有太多年头了。”
残韧仍旧没有答话,铁匠显然对残韧父亲的事情知道的不深,既然如此,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铁匠语带唏嘘的道:“过去江湖十大铸剑师之一,当年真是这行业的风云人物,自从以神奇技艺重复残梦剑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铁匠举着手中的剑,站在窗口处,将剑身对着夜空月光,不断的说着。
残韧想开口了,因为残韧想到一个自己解释不了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法就是残家手法?从你话中判断,你以前根本不认识残家的人。”
铁匠十分意外的回头,大笑,抬手招呼着残韧过去,指着剑道:“枉你是残家的人,竟然连这也不知道。以这个角度,看看月光下剑身上的纹路。”残韧举目朝剑望去。
月光本是微弱的,但此刻剑身却奇异得现出淡淡的朦胧银色字迹,‘月光’清晰无比。“月光?”残韧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铸成的剑身在月光下竟然有这种奇特现象。
“不错,锻造出自然的纹路,本就需要高明手法。不过锻造若是刻意追求纹路的效果,就偏向于艺术和脱离了实用。不过残家的手法非常奇特,全无刻意营造,但所有的成品在明月下以一定角度观看,都会留下清晰的月光两字。”
“残家的剑,若是锻造火候够,有一大奇异特性。剑身刺入任何活物体内后,会吸血,当然不通俗意义上的把人血吸干,而是中剑者伤口处,会瞬间涌出大量鲜血,往往一个瞬间就能让人鲜血流尽。因此,残家手法铸造出来的真正名剑,无一不是杀人极品凶器。”
铁匠语气唏嘘的道:“不过其中到底加入了什么特殊材料,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恐怕你也是不知道的。残家的铸造的剑上月光而字,最初是有来历的,残家残这个姓氏,就是来源于这两字。”
“残家的祖上,名字叫做厉,几千年前紫宵剑派的掌门人。据说后来飞升了,飞升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醉心于锻造之道。据说后来因为锻造,导致他跟一直深爱的女子彼此生却又永诀。无比悲伤之下,他铸造了一柄剑身自然带有月光两字纹路的凶剑,可惜那剑一铸成便被他亲手执正义使者剑斩了个缺口。”
“理由无从知晓,不过根据传言,他却是曾说过,这字是残缺的,他人也是残缺的,因此那剑也不该完美。那剑取名残梦剑,从那一天起,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单字残。”
“他便是残家的祖上?”
“或许是。”
“为什么是或许?”“因为他后来再没有过女人,只是在他飞升后,有一个男孩执着残梦剑只身踏上紫宵山,自称是残的孩子,同样会锻造,使的就是残家手法。那人自称名叫残缺,凭一手残梦剑法打遍紫宵剑派上下无敌手,后继任为下一任掌门人,是紫宵剑派历代能飞升的高手之一。”
残韧退回炉旁,终于对于残家的历史有了些了解。记载中不知真假的飞升者中,实在不多,但过去残韧和风流知晓的更是有限,这些记载,十分罕有,尤其跟江湖相关的东西,更是难以寻找。
厉的名字残韧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他后来改姓了残。曾经掌管紫宵剑派达两千多年之久。
“月光……”
残韧突然想到叔叔最喜欢弹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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