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变数


  城堡之中的装潢与外部那些杂乱无章的建筑物相比,显然经过仔细的打理,前导的青年推开那扇雕花的厚重木门,于是一阵刺耳的,混合着下流咒骂的喧嚣便从中迸发出来。
  尽管不过是土木结构,但是这座会议大厅拥有一个不错的高举架,四盏装饰华丽的牛眼吊灯明亮的光泽,配合上从四周墙上垂下来的,带着优雅褶皱的长布帘,以及墙壁上那些风景与人物的画卷,已经渲染出了足够的富贵气势……虽然房间的大小并不合衬,不免流露出一种俗套的爆发户品味,但是考虑到主人的身份与地位,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环境了。
  此地的领主,拉尔伦男爵大人此刻就坐在这大厅深处的宝座上,两位身着笔挺制服的卫兵随侍两侧。
  只不过,那身看起来华丽高级的长衬衫和绣花马甲,以及贵族翻领外套并没有给这位久居乡下的中年人增添多少威严气质,他酒色过度的苍白面孔;涣散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以及萎缩在那张高背椅上的坐姿,与身边熊一样强壮的壮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事实上,这一幕看起来根本像是两个强壮的狱卒,在看守着一个待审的犯人。
  房间的下首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一圈结实的靠背椅上,几个佣兵打扮的人物正坐在那里,还有数倍的人物在立在后面,一张厚实的,用一整张羊皮绘制成的图样摆放在桌子中央,显然原本他们正在争执些什么,但或者是惊异于有人打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刚刚走进来的那一群人。大厅之中出现了一个暂时的寂静。
  “红龙佣兵团团长卡恩阁下与属下七人,求见拉尔伦男爵大人。”带路的年轻佣兵单手握拳,平举于胸,毕恭毕敬的大声道。不过,他施礼的对象显然并非那高高在上的男爵,而是位于会议桌首席上的那个中年人。
  “久仰大名,我是奇美拉佣兵团的团长,拉里·奥兰多。这里正在进行着关于一个雇佣任务的讨论,卡恩先生,您是否有兴趣参与?”中年人在座位上稍微欠了欠身,微笑道。他拥有着一张保养得不错的面孔和整洁的外表……当然这是在佣兵之中来说。即使身上并没有穿着盔甲和携带兵刃,他筋肉纠结的粗壮手腕和下巴上一道平直的伤痕还是露出了身份的痕迹。
  对于这个佣兵之间的问候,那个笼罩在灰色罩袍之下的人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便径直走到一张椅子旁。他缩在长袍袖口中的手指弹动了一下,于是那张椅子周围的空气旋动起来,椅子面上的灰尘的油污在下一刻消失无踪,变得光洁如新。
  作为一名施法者这个表现并不抢眼,不过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一众人物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对于红龙的这位新任团长,他们都曾经听到过各种各样的传闻……得到了古代遗迹力量的法师,恶魔的化身,下达毫无人性的屠杀命令的人……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些无聊的传说,不过对方法师的身份显然是不容置疑的——他们都是老牌的佣兵,当然明白,有一个魔法师,对一个佣兵团来说会产生多大的好处,如果有条件,每个佣兵团都会不遗余力的拉拢一位法师,哪怕只是个被淘汰的学徒,也能在某些战斗之中起到关键作用,一个机先法术的法术加上一位弓箭手,就代表了高效的狙杀能力。
  但是那些高阶的法师们,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兴趣参与到这个行业之中,且不说正式法师们都有着点石成金一般的能力,只要挥挥手,各种足够一个佣兵团发狂的值钱玩意儿就可以堆满一桌子,就算是他们真的穷困潦倒,只要找到一位贵族老爷,展示一下自己相应的能力,那些大财主们就会乐颠颠的给予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所以在他们的推理中,这个神秘的佣兵团长的法师应该不会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种……按照他们的情报来源,他应该是一个实力接近高级法师的正式法师,擅长的是某些幻术类型的技巧,这样最容易说明他们取得的成就——但即使如此,那仍旧不是一个与他们处在同一层面上的人物。
  “可怜的家伙,可怜得和他所立足的这块贫瘠土地不相上下——这个所谓的奇美拉佣兵团,打着很有趣的主意嘛……”
  佣兵们心中的惊疑不定对于新来的人物没有任何意义……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莎莉莎在康斯坦丁心中悄悄地冷笑了一声。
  “各取所需罢了,能够审时度势,了解自己位置的人物也算是聪明人……”
  康斯坦丁不动声色的用心灵之语回应道。
  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再加上眼前这个场景,似乎足够人猜测到一些事实的真相,显然,那位端坐在高位上的男爵阁下,早就已经遭到了架空……在开始混乱的局势之中,作为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经济基础的空头爵爷,这位拉尔伦男爵的遭遇其实顺理成章,而这个奇美拉佣兵团所做的也并不算是太绝。
  乱世之中拥有一块领地无疑也就拥有了补给,后勤,人口等等很多的便利,如果易地而处,自己同样也会这样做……事实上术士可能做的更好——比方说一个男爵的远房亲戚,领导了一个佣兵团的落魄贵族应自己亲属的邀请,来为他守护领地,但战火之中意外频发,最终丧失了后代的贵族只能在弥留之际将领地和受苦受难的人民托付给传给自己这位亲属之类的故事。
  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一个高远的目标,又讨厌打理领地事物这种麻烦的勾当,说不定康斯坦丁也会弄上一块领地,充分的享受一下这个世界贵族的某些特权……比方说初夜权什么的。
  “看来,卡恩阁下并不希望浪费时间,那么,我重申一下目前的情况……如各位所见,应女王陛下的征召,附近的大型佣兵团都已经先一步前往科洛桑……因此附近的城镇都进入了兵源不足的危机状况,而这个名为菲尼克斯帝国解放团的匪徒组织,现在已经对周围的四五个乡村造成了相当的威胁……”
  术士的胡思乱想和在心灵中与魔鬼的调侃自然不会影响到会议的进程,奇美拉佣兵团的团长干咳一声之后,试图拉回议题:“虽然奇美拉佣兵团在兵员素质上有着不输于他们的自信,但是在防卫城市的同时,清剿这样规模的匪徒,我们的人数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因此我们,嗯,拉尔伦男爵阁下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鼎力相助……”
  “拉里团长,您的提议在之前的讨论之中就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赞成,不过你我想必都很清楚,剿匪这种工作困难之处就在匪徒们四处流窜……”一个高瘦的,将自己裹在一件黑色皮甲之中的佣兵开口道,声音尖细刺耳。“若分兵多处搜查,他们又可能汇聚起来袭击小部队,因此旷日费时。若用正规方法来做,没花上一年半载是办不好的,而且给养和的运送补给负担会很沉重……更何况你我都知道,附近仅有的几个村落又不过是些聚集一处的贫穷农夫或渔民。就算把方圆二十里内的村子洗劫一空,这伙强盗也吃不饱。他们能够富庶起来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座城市。如果依照您这样的安排进行清剿活动,面对着我们的进攻这伙盗匪自然是不会再对城市造成什么麻烦,但是我们这些搜捕者可就成了箭靶子了……”
  这个发言的家伙手指交错,叠合在一起,然后支起尖细得有点异常的下巴,却越发显得那双黑多白少的眼睛转动的诡异:“如果按照您的意见,我们六个团队只能均分三千枚金币,却要冒上被消灭的危险,这似乎有失公允……”
  “团结合作是个好习惯,能够让大家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之下获得最大的成果,相对于各位的团体,奇美拉在各项能力上或有不足之处,不过若非防御城市,人手倒还算有足够的富余。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分布和人情状况,还有着一定的了解,事实上,我们很愿意付出自己的诚意,但是如各位所知,诚意总是互相的……”
  拉里·奥兰多沉声道。说得很诚恳,但无形之中还是将自己的位置抬高,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言技巧来达成压迫性的质问。这个人似乎有着一些贵族的潜质……或者说他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贵族,他这句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如果直白其中的意思,却并不怎么客气——这是我们的地盘,如果实力不够,你们最好听话点。
  “果然不愧是三头魔兽……不过拉里团长,请别忘了,您还不姓拉尔伦……”白脸的瘦子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对方最为尴尬的遮羞——佣兵之间,可没有贵族的那种虚伪的客套。不错,那位佣兵团长并非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所以这个赤裸裸的讽刺更加具有杀伤力。
  于是会议桌周围再次出现了一种安静的气氛,中年人猛地站起身,阴沉的目光从他拧成一片的眉头下面射向那位揭他伤疤的人物,下巴上的伤疤也在不住的跳动……原本侍立于这位团长身后的身后的一个佣兵微微弯下了腰,一道细细的金属摩擦声便从他的腰畔传了出来!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稀里哗啦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了一片!各种各样的怒骂声混成了浪潮,而一声可以媲美贵妇的尖叫让这嘈杂声拔了一个高——上首坐在椅子上的男爵大人看起来对于这种场景畏惧非常。他整个人完全蜷缩起来,却不住的从那张华贵的椅子上滑下去……如果他身边的卫兵没有拉住他,他恐怕已经瘫在地上了。
  “安静!会议结束了!朗科,兰克,你们保护男爵大人回房间去!”
  拉里·奥兰多的脸色依旧阴沉着,不过看来他已经抑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胡蜂阁下,如果你和你的佣兵团对于现状有所不满,我只能感到遗憾……”
  “少他妈的来这套花架子了!你以为……”那位被称为胡蜂的人物大声冷笑,让凌乱的场景更加混乱一些,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穿过来着这些刺耳的声音,温和而缓慢,但是却让所有人无从忽视:“也就是说,如果有哪个团体单独剿灭这一伙人,也就可以独享这笔奖金是吧?”
  “无聊的聚会……还以为能够得到一些具体的消息,令人失望。看来又得求助于那位小姐了……虽然不喜欢听她那些幼稚的责难……嗯,算了,至少也是种乐趣……”术士低声咕哝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不过很快有人便阻止了他。
  “请等一下,卡恩阁下。我这里可能有您感兴趣的东西。您看,这里是关于……”有些出乎意料的,再次发言的竟然是那位胡蜂先生,他敏捷的向前跳了两步,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摸出了一张不大的羊皮纸。
  术士的目光扫视了这个家伙一眼,他伸出手,似乎准备去接那张纸。
  不过这动作半途之中,术士眼中寒光一闪,这动作已经改变成为了一个法术手势……一层层无形的光泽从他身体上弥散开来!
  ——但好像仍旧晚了一点,那只手中出现了一柄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雾的匕首,狠狠地朝他刺了过来!
  空气扭曲了一下,在匕首刺中目标之前,空间之中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墙壁,堪堪挡住那柄利器的尖端,但是与此同时匕首上也爆发出一道红光!砰地一声,那柄匕首的锋刃分解了!一股粉色的烟雾向着那个方向猛地迸发了出去!而同时,三道银光从这武器中迸射出来,弩箭一般刺向对手!
  ……
  瘦子狞笑着后退,作为一个杀手,他知道有魔法师的好处,同样也清楚魔法师的缺点。
  魔法师大多身体孱弱,行动也不够迅速,反应更是普遍迟钝,所以在他们能够掌握那些高等的神奇技艺之前,他们本身如此薄弱,乃至于一个意外就可以要了一位优秀施法者的性命。即使出现在战场上,往往仍然需要专人保护他们——而眼前这个人物看上去就是如此,他身后一直跟随着三四个人。
  但是这反而方便了他下手……他听到身后一连串的砰砰声,叫声和怒骂混合着,伴随着迸飞的粉尘和尖利的声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好像是香料和某种草臭味混合的气息,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人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哼……一群白痴!现在,克拉文城归我们解放团了……”
  被称为胡蜂的瘦子狞笑着,不过弥散的粉尘立刻让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见鬼!这东西劲儿怎么还是这么大……那个混蛋给我的解毒剂是不是分量不对?”他咒骂着,嘶声诅咒了两句。
  不过下一秒钟,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狞笑便在脸上僵直成为一个发愣的表情——整个厅堂之中的空气都在飞速的旋转,那些粉红的烟雾扭动着,被压缩成为一股,团成一团,然后,砰地一声巨响之中,空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径,他们带着那粉红色的外表,向着那个巨大的窟窿翻卷了出去!
  “这不可能!”
  胡蜂尖叫着,空气之中的粉尘消失了,于是他看到了一幕令他惊骇欲死的场景——对面那个灰色的身影仍旧站在那里,露出兜帽的半截苍白的下颌上,凝聚着一个嘲讽的冷笑!他那只手仍旧向前伸出来,似乎刚才的爆炸之类的完全没有影响到这个动作。但是,而自己万无一失的手段,那三只明晃晃的尖刺,竟然就被他用三支纤细洁白仿佛女子一般的手指捻在一起!
  “蛮有趣的玩意儿……有点出乎意料呢……”
  灰袍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不过胡蜂可就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他想要在第一时间后退,尽量远离那个可怕的人物,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脑袋上传过来,同时迫使他踉跄的向前走……
  “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嗯?”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个时候胡蜂已经分辨不出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向着他的脑袋集中,巨大的压力很快就让他意识模糊,只能本能的大喊:“放开我……是,是首领给我的!他是解放团的……听说是……康纳利维斯家……”
  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随着噗的一声奇异的声响,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立刻喷溅出来……施法者悻悻的挥了挥手——这个七阶法术控制不易,稍微一个精神的波动就造成了用力过度。
  “康纳利维斯?不会吧?不过……似乎也是……”
  罩袍的阴影之中,两道纤长的银白眉毛扭成一个角度,康斯坦丁抽了抽鼻子,空气之中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香味之外,那种奇怪的刺鼻味道,实在有些熟悉……让辞旧迎新这个词儿在他思维中闪动了一下。


第225章
  城堡用巨木和油灰修筑的墙壁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日暮时分的夕阳从破烂的幕布与木刺组成的,宛如巨兽嘴巴一般的破洞之中映射进来,给房间之中的一切映上了一层如血的殷红。
  然后,纷乱嘈杂也从那个破洞之中一拥而入……此起彼伏的凄厉的号角声就像是野兽的嘶吼,但也掩不住那越发巨大的混乱杂音——一开始不过是几个尖叫,只是很快就已经混合成为几十上百人一起的狂呼,从其中似乎可以分辨出男人和女人的哭喊声、惨叫、呻吟,以及某些领导者试图维持秩序而发出的怒斥,还有一些命令下达的声音等等……
  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就被更大的声音压制了,似乎夕阳的红光猛地膨胀了一下,闪烁之后,接着是一声巨响,城堡仿佛被一枚陨石从正面击中;整个大厅都震颤了一下,大片的灰尘从间隙中飞扬起来。然后是第二,第三下,最近的那一枚就撞在裂口的边缘上,一股火舌舔舐过那里的地面,带来一股浓烈的硫磺和焦臭气味儿。
  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向那个缺口,不过刚刚走出三步,一只箭斜刺里飞来,然后擦着他的法袍边缘飞过,夺的一声一旁的墙壁上——不是因为射偏了,而是因为术士的灰色长袍上荡漾开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防护将之偏转了开去。
  术士的目光扫过破洞外的景观,注意到这年轻的城市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三五十个火头刚刚从视线可及之处亮起,其中的一些已经开始升腾起滚滚的乌黑烟柱,各处都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一家家简陋的旅馆之中不时地冲出一个个手持武器衣衫不整的佣兵,吼叫着试图了解一点儿情况,但是迎接他们的大多是从莫名的角度上飞射而来的箭矢,这些惯常于在血泊之中打滚的勇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展示自己的勇猛就滚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他很容易就将那些袭击者的身影从背景之中分辨出来……他们的打扮不出意外的接近于游荡者,紧身的蓝灰色皮甲和衣着事实上更适合于夜间的行动方式,不过现在这些家伙看上去却仿佛是万人敌的法师或者战士——更多的佣兵还是在仓促之中组织好了自己的队伍,以各自身边的建筑作为防御基础,试图整理出一个缓冲的空间……不过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往往只是几个敌人同时抬起手,一大片粉红色的烟雾便在他们之中散开,于是这些百战的勇士们就变成了醉猫一般。
  他们虽然在用自己的意志努力抵抗着,试图进攻那些可恶的暗算者,但是却只能力不从心的左摇右晃之后一头扑倒在地上,甚至鲜少有几个能够保持三十秒站立的。
  “这帮家伙串通好了的?”
  康斯坦丁发出一个有些惊异的低语,要知道他进入这个城堡也不过刚刚过了十分种左右的光景,而眼前的乱局看来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这看上去有点像是针对自己的一个阴谋,虽然说其中偶然的成分更大一些。不过术士心中还是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大意,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几个家伙身上微弱的魔法物品灵光,不过却并没有多想什么。
  “城堡的墙壁外面被布置了一层静音结界……还有这个,那个家伙大概早就决定了要攻击了吧。我们的到来是一个意外,不过大概他们觉得这样的影响并不大,所以并没有就此更改计划……”莎莉莎的手中托着一些晶莹的水晶碎片,不过从那些带有圆弧形状的表面上来看他们原本应该是一个圆形的整体——通讯水晶,康斯坦丁从记忆中搜索出这个曾经在法师塔见到过的,压碎后便可以发出某种信号的小玩意儿。
  “这些烟雾似乎是一种强烈的催眠药剂,似乎混合了魔鬼草……这玩意儿虽然是下层界的植物,不过在人间长得更好……可能还有一些脱力和其他的什么效果,就我所知有四五个方法可以配置这种简单的玩意儿,虽然那对于我们的影响并不大,不过一般的人类是承受不住多久的。”魅魔的兴趣集中在另外的一个方向,踢了踢脚边一个眩晕的佣兵:“当然,如果改变其中几种配方的比例,应该也可以达到直接杀人的效果……”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些家伙背后的势力似乎大有来头,这个……”华特开口道,刚才稍微吸进的一点烟雾让他感到有些眩晕,他摇了摇头,视线扫过十几个仍旧站着的家伙——那个什么胡蜂的同伙儿,显然,他们使用过某种无视于那些粉红色烟雾的药剂,不过现在,他们显然已经被这些人表现出的强悍完全惊呆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各自举起手中的武器,试图进行最后的抵抗。
  “既然往胡蜂窝上扔了石头,就要做好被蛰的准备……”
  康斯坦丁苍白的下巴微微点了点,然后他伸出手,向前一推,于是正面上的十几个人像是一片稻草人一样忽地飞了起来,巨大的力量将他们象虫子一样推向后面的墙壁上,撞出乒乒乓乓的闷响和夹杂着喷血干咳的几声惨呼!而术士再做出一个向前虚推的动作。刚刚围上来的几个人又哗的一声纷纷向后倒去,那场景就像一道疾风扫过草甸,草叶纷纷低头。
  “更何况,是老朋友的派对邀请,那就少不了要happy一下了……康纳利维斯……”
  术士喃喃低声道,一抹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
  混乱在城市之中四处蔓延着,这混乱来自于那些神出鬼没,不时拉出一串串粉红色烟雾的黑衣人,还有参加了这个行动的,至少十个以上的法师以及他们的护卫,他们用火球和闪电清理着那些看来即使陷入浓烟烈火之中,依旧能够在做出反击的人……除了几个人数接近百人而又驻扎的比较有规律的佣兵团之外,其余的散兵游勇几乎在这些粉色的浪潮席卷过的刹那便失去了抵抗能力。或者陷入无力的瘫软,或者在血泊中抽搐……
  但混乱也并不仅仅是他们造成的——更大的一部分其实还是来自于这些佣兵本身……聚集在这座城市之中的,有不少都是带着碰运气的心理准备参与战争的投机分子,在他们眼中,拥护某个女王或者是国王并不重要,能够在战场上混得一些足够换取利益的东西才是重要的……而眼前却正是一个不错的获利的机会。心思活络擅长审时度势的家伙们在动乱的第一时间之中便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们狂喜的冲向旅店的柜台,商铺的展架,甚至是那些倒霉的同行们。而在那些偏僻一点的角落,女子凄厉尖锐的惨叫声和禽兽一般的喘息也时有耳闻。
  这一切正在逐渐的安静下来,硝烟的刺鼻气息和那种怪异的药剂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街道之间,火苗子从残破的房屋中窜出来,在浓浓的烟尘之下,几座已经被轰塌的房舍间不时传出断续的呻吟声,血液顺着砖石之间的缝隙溢出,沾染上灰尘变成令人恶心的暗红色。而远处噼啪的燃烧声混合绝望的哀嚎传来,隐约似乎细微的抽泣声回荡在空气中。
  只是在某些地方,激烈的攻防仍旧在继续……
  城门下的阴影之中,金属的撞击声和喊杀声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回响着,让人耳膜疼痛的嘶吼从几十个围绕在一扇狭窄的门扉的人物口中发出,蓬蓬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岩石的碎屑在那扇门扉旁边不断的崩落!
  “见鬼!这里的岩层比底壳还要厚,这样下去得到什么时候?这……”一个粗鲁的声音吼叫着,声波从他厚重狰狞的头盔下面发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沉闷和金属的回音。而就在这个牢骚发出的同时,那扇黑洞洞的门扉里面飞出一把雪亮的飞斧,咚的一声撞在他的手中的盾牌上,半寸多厚的金属板上擦出了一溜火花,不过除了让受攻击者的后半截话生生咽下去之外,这件威力颇大的武器并没有能够再造成任何的影响。
  “闭嘴笨蛋!不打开轮盘,你难道要我们的人飞上城来吗?”另一个看来是个头儿的人物呵斥道。
  “可是我们不是有法师……想炸开那个破门实在是太容易了吧?”发言者兀自不服气的嚷嚷着。于是他的上司手中的钉锤便在他头顶重重地敲了一下——当然,是锤头下面的杆子,不过与头盔上金属的撞击也足够这冒失的小子眩晕一阵:“白痴!你当他们是大法师吗?对付那个暴发户修的两尺多厚的生铁门,他们的火球根本……”
  然后,一溜火光在他的脖颈旁擦过,活物一般钻进了一个刚刚被穿凿出的洞口。打断了他的话……他还没有来得及为那种灼伤的剧痛发出抗议,沉闷的爆响便夹杂着气浪轰然推开了那道门扉,将所有站在门边的战士掀翻,球一样的胡乱滚开!
  “冲进去!”
  造成这一切的人物,穿着长袍的施法者冷冷的命令道。只是声音之中仍旧带有一种吸引人的柔媚,于是敢怒不敢言的几个佣兵只能爬起身,将手中的盾牌结成最前沿的防护,小心的向那个已经成为了冒着青烟仿佛野兽巨口一般的房间之中推进。
  房间的内部是个至少可以屯兵三五十人的大型空间,只是空气之中充满了燥热难闻的硫磺味儿和烧焦的气息,大片的血污沾染在墙壁上或者是地面上,还未干涸的血液顺着地板的缝隙汇聚起来,然后渗透下去,将铺在面上的石板染成了砖红色。而这一切又被冉冉熄灭的火焰炙烤出一种黢黑,几具身着城市卫兵服饰的尸体躺在绞盘附近,而更多的却是一些穿着黑衣的雇佣兵尸体……
  摇曳的火光之中,几个顶盔冠甲的战士冷冷的注视着缓缓挪移进来的盾墙,用简陋的臂盾和几个木箱组成一道残缺的防线,从身上那个由龙山羊和狮子头像组合而成的徽章来判断,他们应该是奇美拉佣兵团派遣在这里的守卫,出奇的是,他们之中竟然还有一个身着抢眼的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士,她低声颂唱着对于三神的颂词,一道道的白光从她手中散发出来,在每一个战士的伤口附近流转着,渐渐的修补着破损的肌肤。可惜相对于那些人身上的恐怖伤势,这多少有些杯水车薪。
  “奇美拉的佣兵,素质确实不错……不过你们大概不知道,克拉文城基本上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你们死守着这里并没有什么意义。”进攻者的领袖扫视了一眼房间之中的景物,然后发出了一个居高临下的感慨:“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们解放团可以给予你们比以前更高的待遇,而且如果你们愿意,便可以脱离佣兵的身份,成为真正的帝国战士。”
  她轻轻地拉下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张甜美的面孔,细腻地肌肤和嫣红的唇,“而且,我个人也非常崇拜那些顽强的勇士们,他们总是让我……”声音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变成了一个妩媚的低笑……于是几个奇美拉的佣兵有些不知所措的报以沉默,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绷紧了每一寸肌肉,但是对方的那个笑容却好像有种奇异的力量,阻止了准备发动最后的冲锋……
  “三神会惩罚你的罪恶……可恶的荡妇!”牧师发出一个低低的呵斥,她看出对方正在施展某种魅惑的法术手段,无奈已经耗尽了神术力量的她没有任何阻止的方法。只能违背教义的诅咒了一声,而这言辞只换来了对方一阵更加戏谑的笑声。
  “帝国的战士?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能把帝国的名字说说吗?狮鹫?还是康纳利维斯?”
  一个嘲讽的低语响起。
  进攻者骚动了一下——事实上他们没有受了惊得兔子一样蹦起来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因为那个声音,是在他们身后极近处响起的!
  门扉后面投射进的残阳的光泽水波般的荡漾了一下,勾勒出几个个人形的光影,然后又在眨眼之间退去,只留下了那笼罩在长袍之中的人物的实体。光线的角度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只有当最前方的那个人踏进了明暗的交界,这个情况才算好了一点……
  不过佣兵们能够看清的仍旧只是个影子,这个人灰色的罩袍上闪烁着细碎的反光,手笼罩在长而宽地卷袖中,容貌也被兜帽深深地遮掩起来,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
  “一个法师!”
  卫兵中有人喊了出来,不过迎接这声警号地是悄无声息的力场……卫兵整个人骤然飞了起来,他眼睛凸出,半张着嘴,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抽搐挣扎着,双手也去抓自己的颈子,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掰开似的,但是他那点可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让他摆脱锁喉地无形魔手,因为说不出话也没法施展法术来反制或者摆脱。只能是脸越来越青紫,脖子上的印痕也越来越明显……
  “装神弄鬼!”
  女性法师发出一个妩媚的低声呵斥,手中编制出一个强酸法球的手势——显然她可以依靠的并非只有美丽的容貌,这个法术只用了两息的时间便已经接近成型。可惜幽幽的绿光一闪即逝,他长了张嘴巴,却只能看着手中的法术消散殆尽……
  然后,黑色的带子从对方脚下的阴影之中迸发出来,从墙壁,从地面甚至天花板上伸展出来,一下子纠缠住她和身边几个佣兵的身体,巨大的压力让他们的骨头喀嚓嚓的爆响,发出不由自主的惨叫,但是能量带立刻如影随性的缠绕上来,将他们的口腔也紧紧包覆!
  那个灰色罩袍中的人随即伸出左手,每个指尖放出一道闪电,五道闪亮的电弧兹拉一声脆响,剩余的六七个佣兵一下飞起,撞上房间狭窄的墙壁,再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但是这并不算最强的效果——他们随即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不住的打滚。青蓝色的电弧在他们手中的武器,甲上的金属以及束带上的铁扣环上吱吱啦啦的舞动着,让那里升起一股股的青烟。
  同一只手再次在空中变换出一个姿态,于是房间后面那个巨大的铁制绞盘就开始软泥一般的改变了形状,扭曲着,最终与墙壁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但是仍然没有结束……这只手上的一枚戒指微微闪烁了一下,于是点点的白光扭曲了周围的景物,当几个奇美拉佣兵团的成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周围的景色已经换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在他们的身边,十几张长弓用力张开。一片吱吱嘎嘎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第226章
  整个过程,其实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但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却又仿佛物换星移几度秋那般漫长。
  几个可能是第一次体会传送的佣兵不知所措,惊愕半响之后,惨叫与惊呼,火焰和爆炸,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混合而成的嘈杂才唤醒了他们的意志,这几个劫后余生的佣兵环顾四周,注意到这里是城墙上的防御过道。这个小城之中除开那座木质的城堡之外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被夕阳映照成一片血红的城,滚滚的浓淡烟雾,在这朱红中缓缓燃烧。
  那个引发了刚刚那一系列奇迹的灰袍人,此刻正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苍灰的斗篷在光线映射之中,拉出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而十几个人就站在城墙的垛口前。他们身上穿着样式一致的,漂亮的皮甲,华丽的表面上密实的鳞片闪烁着暗红的油光,有几分像是流动的血液的颜色……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则是一种奇异的巨大长弓。
  即使自诩为战斗中见多识广的高级佣兵,但是在场的几个奇美拉的佣兵们,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全金属铸造的,在夕阳中闪烁着黯淡的金色光泽的弓臂扭曲成为一个怪异而流畅的曲线,细而韧的线在弓臂末端拉起几个小小的圆盘,而握把前方,却伸出一根短短的金属棒。
  此时,每一支弓臂,都在缓缓的向后展开绷紧,黑沉沉的锋矢微微移动着,指向他们视线的尽头,每一支箭的刃口上皆折射着黯淡的光芒。然后,随着嘣地一声震响,这些箭矢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巨大而优美的平弧。
  这个过程缓慢,谨慎,但每一次激发,视线的远方就会有一个牺牲品就此委顿下去!
  在他们的目标地,几个佣兵惊恐的呐喊着,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遮拦着自己的身体。但这个习惯性的防御动作却要了他们的命——箭矢夺夺的穿破盾牌,好像撕破一张羊皮或者麻布一般,箭杆流畅的穿过破口,然后锋矢魔兽一般深深插进士兵们的身体里!可怜的目标们立刻便寂静了,一种力量迫使他们疯狂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大片的白沫从他们头盔的间隙中喷出来,然后很快就变成了殷红的……
  在他们身后,带队的法师在慌慌张张的后退。
  或者与魔网的联系让他的某种预感能力比一般人强的多,队伍之中第一个防护者滚倒在地上时,他已经挥动手杖念诵出一个咒文,一道洁白的光圈在他面前闪耀起来,可是还没等到他一脚迈进去,半空之中另一道光束便接踵而至,淡蓝的光泽直直的钉在那扇光门上,一个巨大的锚勾与清脆的喀嚓声响过,光门爆散成为一天的光点,瞬即不见!
  法师大吃一惊,他慌张的再次向后退却,视线中却看不见施法者的影子,而还没有等到他再念出一个咒语,奥术的力量已经鼓动起来,他周围的防御力量顷刻间消散无踪!
  所有的束缚都被解除,这对于一个法师来说,不啻于赤裸!
  然后……没有什么然后了,嗤的一声轻响随着他视线中那一道黑光闪烁而到来,巨大的疼痛让他想要尖叫,可是那支横在喉咙中的箭矢,让这声音只能无奈的变成一个呛血的咯喀声,双手无意识的抓了两下,他向后仰倒……
  这一次他看见了,百多呎外的城楼上,一个弓手刚刚转动长弓,而他身后那一袭长袍中手中的法术光泽刚刚消散……可一切都已经晚了,喉咙上的剧痛很快便淹没了他的意识,最后一刻,他只能无意义的开合了一下嘴唇,拼凑出一个疑问的口型。
  ……
  “漂亮……”
  术士微微盍首,向身后正在将另一支长长的黑色箭矢架上弓弦的萨·梅利送出一个称赞。
  或者深植于血脉之中的力量确实不同凡响,随着后者手中的长弓一展,箭矢已经发出……黑色的箭矢在空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一片扭曲的光泽从阴影之中硬生生的分离出来,还原成为身穿着长袍的法师,只不过被洞穿了心脏的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工具的优势而已……”再将一支箭搭上弓弦,半精灵的圆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但其中却并无什么得意的神色。
  这些掺和地狱特产寒铁的箭矢,比寻常弓箭重了一半,箭头也极为锐利坚硬,而配合上红龙的弓兵使用的,康斯坦丁制作的滑轮弓之后。以牺牲速度换来的弓臂力量和穿透能力,近距离时几乎可以洞金穿石,在八百到一千呎左右的距离上,那些普通的甲胄等同于没有任何的防护力。即使是防护箭矢的法术,也有一半的几率会被这力量干扰而失效……这些穿甲箭上还涂抹有卓尔调配的剧毒,即使有些入肉不深……事实上相对来说,这些中毒的人恐怕还更希望被一箭锁喉……至少没有那么痛苦。
  术士抬眼望去,视野之中已经看不见任何的施法者或者法术灵光的迹象——虽然箭矢的封锁绝对达不到他记忆之中狙击手的效果,不过在损失了一半以上人数的现在,那些法师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现身出来的欲望。
  然后他转过视线,远方的夕阳,已经将自己大半个脸庞沉入远方的群山之下,火焰一般燃烧的光将地平渲染成为万丈的火光,炫耀着一天中最为灿烂的,最后的致意。只是燃烧的光泽之中,一片暗淡的黑影正在从中心缓缓的蔓延,墨汁绘制成的线一般晕染开来。模糊的将那一片朱红分为上下的两个部分……
  视线稍微回收,落在那一片暮色已经逐渐消退,被暗淡的青色覆盖的平整……那里是克拉文的正前方,那里是罗伦河的冲击平原,那里是一片适合于冲锋的平整旷野……因此,那一片黑影须臾已至,在普通人的视野之中显露出他们真正的峥嵘。
  沉闷的而悠远的号角声响起了……黑影已经幻化为无数的骑士……
  “法师……法师先生!”
  小小的惊叫声在身边响起,然后一袭白袍拦在了灰袍面前。打断了他的沉默……
  术士收回视线,注意到对方罩袍上那个毛茸茸的徽记,然后才想起这个刚刚从绞盘室被自己顺手带来的幸运的小家伙,一个太阳神培罗的牧师。
  “城门……城门!城门是……”
  这女孩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很白,微抿着唇,蓝色的眸子眯成了一对月牙,并不是什么美女,不过却属于相当耐看的类型。只不过现在她的表情已经被惊惧抽紧,因为紧张而微弱的语气像是在告诫,又像是喃喃自语:“城门……城门是打开的!”
  “是啊,是打开的……”相对于提问的惶恐,回答的声音更显得毫无波澜。这种平静让提问者进入了一个惶急的状态,她的声音提高起来,带着些许的怒意:“必须把它关上,否则的话,敌人会冲进来的!他们看起来至少有八百,不,一千人!克拉文城会被他们毁掉!”
  “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如果城门没有打开,他们不会过来的。如果被他们跑掉,在想要抓可就困难了。”术士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就像是在说的并非是一个城市中几千人安危的问题,而是一些邻居要来访问之类的小事:“让他们冲进城里,骑兵就是废物,再慢慢剿灭不迟啊。”
  “啊?你要,放他们进来……但是,但是……”
  女牧师惊讶的张开嘴……她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被脱力感压倒……这样一来,自己与同伴们之前的坚持,岂不是毫无意义?
  盯着那张在兜帽阴影之中隐藏了一半的面孔,她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面前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现在大军加境,守军却在刚刚的一轮内耗中消磨不少,只有凭借城市的优势据守,才能有点希望……可是面前这个人却在轻描淡写的要将城市最大的防御就此放弃……
  他说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可是……那可是至少近千名的敌人啊!这样的队伍,即使丧失了冲锋的优势,又能有多少的削弱呢?难道他认为可以像是对付那些法师一样,一个个的用箭矢射杀吗?这无疑是个可笑的想法,但当可笑的想法毫不犹豫的被实施时,这举动就只能用疯狂一词来形容……
  如果不是他刚刚挽救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女牧师恐怕会将之当作敌人……
  ……
  “团长……”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红龙的佣兵们登上了城头。然后,帕梅拉咯咯笑着,出现在术士的身后:“小主人,人家可是干掉了三个法师哦……夸奖我吧。”她调皮的拥上康斯坦丁的脖子,不过下一刻就被一根蛇一般蔓延而上的绳索拉开了,“看清楚状况再撒娇吧……笨蛋!”欲魔从另一道传送的幻影中显现出来:“将军阁下,城市之中的法师应该已经被消灭完成。”
  接踵而至的人物让女牧师有些不知所措,原本聚集起的一点指责的勇气也再次消散了。她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陷入了一个沉默……然后转身踉跄着离去。
  康斯坦丁的嘴角拉出一个笑容,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让他有些放松。
  培罗的牧师在三神的信徒之中算是比较开明的一帮子人,除了有些热情过度,并不会象库伯斯特的那群法律狂或者勇者之神海诺尼斯的那些愣头青——当然,信仰决定性格这一点是没有固定的根据的,库伯斯特的牧师也能温和沉默,而培罗的牧师中也有其中也少不免有些异类,比方说那个家伙……
  康斯坦丁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唔,勉强算是倩影吧。
  “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可是更大的战斗……”
  摇了摇头,术士将杂乱的念头驱逐出思维,这个时候,由远及近的号角已经凄厉而嘹亮,马匹隆隆的蹄声带来的震颤让城墙也产生了微微的颤抖,而那些黑色的人与马,此刻都在散发着微微的寒气,夕阳的残光,无力将之驱散。
  多一定胜于单,自然界证明了这一点,动物用数量来保证族群。类人智慧体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用聚居来对抗天灾人祸。数量上的优势总是能够让更强大的存在也感觉到震撼,即使是脆弱的人类,当他们铺展着向前移动时,也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气势……
  如血的夕阳,这一刻也不过是他们的背景而已……术士隐藏兜帽阴影之中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之中已经被黑色侵染殆尽。
  “是!”
  被红色包裹的佣兵们轰然应道,压过了那雷鸣般的蹄声。
  红龙原本领队的精锐战士在对抗亚龙的时候损失了一半多,但是此刻在这里的,可都是见识过眼前这个年轻的团长那深邃的力量的——那一道让亚龙瞬间倒地,几乎将它的脑袋烧成焦炭的雷霆足够说明他的恐怖实力,即使对方总是处在一个和颜悦色的状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将之看成是软弱。
  更何况他们现在早已不是那些庸庸碌碌之辈……穿在他们身上的龙皮软甲,腰间那种明显闪耀着精金光泽的奇异弯刀,以及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痛快淋漓的战斗以及澎湃在血脉之中的,力量的感觉,都足够让这些佣兵对于这位新任的团长大人奉献出一份忠诚,即使面对着潮水般翻涌而来的对手,他们心中的战意,却出奇的有增无减……
  或者,是佣兵的本能告诉他们,跟随在这个人身边的人生,一定要比之前在各个城市之间游荡,挣些辛苦钱好得多得多,也完美得多……
  应和的咆哮才刚刚响起,就被另一声沉闷的声响压了下去,太阳的光芒也为之一暗……夕阳的光险中,无数黑针一样的羽箭忽然从骑士中升起,遮天蔽日,恍若一道密集的雨幕。
  迎面而来的利器破空的尖锐鸣响;嗡鸣掠过战场,好像无数黄蜂忽然振翅飞起,让每一个人都感到脑后一麻。这些箭矢或者没有赤龙的滑轮弓与寒铁箭的组合,那样无坚不摧的力量……不过却胜在数量惊人,它们掠过长长的几百尺,掠过城墙的碉楼,像是雨点一样洒下,劈劈啪啪的声响之中,他们铺散了半个城墙!
  不过,雨点只能是雨点,或许会让路人感到濡湿与厌恶,却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一大片晶莹的冰块从城楼上升起,凭空凝固,将那些飞扬的箭矢抵挡在半球型的范围之外。
  空气之中忽然吹起了一阵风。
  事实上,那或者并非是风,而是一种感觉——除了冰墙术的范围,冰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增长,可是那极度冰冷的感觉却在滚滚发散,浪潮一般向着周围弥散开去!
  康斯坦丁愕然回头。
  城墙上几个普通的佣兵无声的瘫倒了,这一刻,他们所有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离出身体之外,那种可怕的感受,就像是一块冰,不,是一座宏伟的冰山,沉重而冰寒的从心底之中向着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神经传递开,让他们的身体迸发出最为原始的恐惧,让他们只能无助的颤抖着,瘫倒在地面上,甚至连自己的口水和尿液都无法控制,而红龙的佣兵们虽然那比他们的表现好些,此刻虽然依旧站着,但是手中收割生命的连射已经停息下来,他们表情严肃,绷紧全身的肌肉,对抗着那种恐惧感。
  术士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冰寒的恐惧对于他来说已经不过是拂面的微风,下层界中的旅行,恶魔领主的馈赠,早就已经将他从凡人的行列之中撷取出来。
  他知道这种力量的来源,因此隐藏在兜帽之中的淡金色双眉皱的更紧……他仰起头,看着那个凌空而来的白色身影……
  事实上,那已经并非纯洁的白……原本洁白的斗篷已经被猩红的血花渲染,简直像是被鲜血泼溅过一般,即使在夕阳的光泽之中也同样红的刺目,与领间的一点血色映衬,她的面孔此时却显得更加白皙,甚至已经仿佛透明,血管的晕红在其下透出来,与凝固的表情相合,充满了一种凌厉的冷……
  “出了什么事?”
  康斯坦丁发出一个惊讶的喃喃自语,作为一头优雅的巨兽,这位小姐在战斗中喜欢动用天生的类法术能力和塑能法术,很少会与人近战,但是现在这幅场景,那森森的威压与她脸上的表情,似乎预兆着她随时都会幻化成为巨龙,用龙炎将身边的一切付之一炬……
  “碰见了几个……管不住自己下半截的蠢蛋。我倒不是很清楚这些男性的想法,大概是想要尝尝……总之,这些家伙对小女孩子下手了……”西娜菲的声音解答了这个疑惑,女牧师有些脱力的走近康斯坦丁,露出了一个苦笑,“所以……”


第227章
  声音微弱下去,卓尔的女祭司慢慢的委顿在康斯坦丁怀中。
  西娜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与经历过那些深渊之旅的康斯坦丁的同伴不同,黑暗精灵虽然已经察觉了术士身边的人都有些来历,但是她实际上并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因此那种威严造成的震撼也就更加巨大——令人窒息的心悸让她开阖着嘴,却连最为微小的声音也无法发出,甚至感觉自己心跳已完全停止!
  因为,百多呎的距离转瞬即逝……那个纤丽的身影此刻已经越过了城门的上空。
  而那直属于龙族的威严,已经扩大了几倍,乃至几十倍!
  蹄声轰鸣。
  黑色的浪潮翻滚着,几百匹战马的脚步如低沉的闷雷击打着大地,一切的景色都被虚化,只有那打开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可是最为接近的为首骑手座下的战马忽然发出了一个闷声的嘶鸣,身体一歪,带着自己的主人轰然坠地,扬起一片漫天灰土……
  这似乎成为了一个信号。
  嘈杂的声浪替代了冲锋的号角,前锋的战马就像是骨牌般一匹匹的连续栽倒,骑士们猝不及防,一片惨叫声中,接二连三的从马上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如此高速的奔马上摔下,他们训练再精,也难逃筋断骨折之运。转眼之间,骑士的冲锋队形就一片大乱,跌落的人在地面上翻滚哀号,而而后面的骑兵收不住战马,纷纷从前方坠地的战友身上践踏而过,再踏上和同伴们相同的命运!
  冲锋在一片凌乱的嘶鸣与哀嚎之中缓缓停滞。
  耗费了全身力量才停止了自己的马头的后方的骑士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前方发生的剧变,在他们面前,那道洞开的城门之前,似乎有一片无形的区域,只要进入到这片区域之中,战马就会嘶叫着止住自己的奔驰,不顾自己主人的狂喝怒骂,提勒马缰,只是不顾一切的转变方向,试图逃离!
  而现在,那无形的界域此刻正在海潮般向外扩张,凌乱的场景,让骑士们无暇他顾……队伍后的百余骑距离尚远,马上的骑士尚不觉得如何,可是已经停滞了奔驰的战马依旧承受不住这阵莫名的威压,一匹接一匹的全都人立而起!
  只不过这种凌乱,很快便被某种东西压下……
  那是城门的空中,那个银色的身影。
  悬浮在空中的少女缓缓的解开那件沾染着鲜血的罩袍,银色的裙据随着夕风缓缓飘动,与夕阳渲染成夺目的光影……随着每一步迈出,银色的身影在抽长,扭曲,她的动作缓慢,带着礼仪般的优雅,但是在第七步跨出的时候,空中那绮丽的身影已经幻化成为了超过三十呎的巨大生物……
  夕暮的风骤然凛冽起来,在那些挣扎着,从马匹与同伴的尸体下逃出的佣兵们的头顶卷成漩涡,带着刻骨的阴寒,灰尘和沙土被劲风扬起,让那些侥幸逃过死亡威胁的人纷纷挡住眼睛。他们咒骂着抬起头,然后,从手指的缝隙间他们看到了这巨物地真正面目——
  一条美丽而高贵的银龙。
  那仿佛虚幻凝结而成的,只出现在传说之中的生物,就在他们眼前伸展着自己的身躯,它高傲的昂起头。银色地双翼微微张开,水银球一样的眼睛冷冷的扫视着,巨大的鳞片折射出光陆离奇、幻彩腾跃的华芒,比那即将沉落的太阳更夺目十倍!
  “龙……巨龙!”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狂吼,然后那种恐怖的浪潮,终于扩展开来。
  在西大陆上,无数吟游诗人的颂唱之中,无数母亲的枕边故事里,传说的勇士与他们的同伴会打到恶龙,迎娶公主,获得无上的荣耀,这可能也是每一个成为战士的人,内心深处最为单纯而幼稚的,属于孩童的天真梦想,但恐怕只有真正面对一条巨龙时,才能理解这梦想的宏伟和巨大——那无疑是需要极其强悍的力量,包括肉体上的,与心理上的力量达到巅峰才能实现的目标。
  浩瀚的龙威如同浪潮,浪潮继而化为波涛,这波涛一道更比一道高,前赴后继的不断拍击着所有人设在内心深处的灵魂。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敬畏彻底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和意识……他们不再挣扎,不再呼喊,只能呆滞着,看着那美丽的身影卷起狂风,化成一道银色的闪电,向他们重重的压下!
  ……
  幸运的是,在那银色的身影掠下之前,奥术的力量在骑兵队伍的最后凝聚,扩张,然后,翠绿与猩红的光泽首先在他们的身体上闪烁起来。
  翠绿的光泽运转着,将那刺骨的冰寒从他们身体上褪去,红色的光晕则渗入他们的心灵,鼓动起他们身上的每一滴热血!在那一瞬间,他们的血浆如同燃烧般沸腾起来,将恐惧燃烧成为灰烬,鼓荡的能量冲上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爆发出无尽的力量,就连双眼,也染上了鲜血一般的色泽!
  他们不再战栗,不再无助,身体上骤然爆发的力量,让他们生出无限的豪情,他们拔出自己的武器,绷紧每一寸肌肉,从喉管中挤压出野兽般的咆吼!巨龙算什么,在他们已经成为血色一片的视野中,火焰般燃烧的神经里,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渺小的!
  “防护能量伤害……还有嗜血术?”
  远方的城墙上,那隐藏在灰暗颜色的兜帽阴影中,漆黑的瞳孔闪烁了一下……这视线穿过纷乱的战场,落在那黑色的中枢,那里是骑兵的后方,却是这黑色的中央,十余骑高壮的仿佛魔兽一般的骏马,托起远超过一般战士的骑士的身影……黑色的双瞳环环收缩,那些形态各异的盔甲,包裹着近乎相同的人——并非是那高矮错落的身形,而是出奇一致,仿佛融为一体的气势……
  那气势,仿如传说中拥有尖爪与利喙,羽翼与雄躯的恶兽。
  ……
  巨龙的俯冲尚未到来,带来的风压已经让一片战士倒下,这风暴一般的气流已经足够掀起任何人的身体,让他们踉跄翻滚,除了那些装备着沉重的金属甲胄的人……而这些勉强挣扎者,无疑迎来了更加悲惨的命运,尖利的龙爪镰刀一般扫过,三个人的身体便像是破布,或者烂泥草棍组成的粗陋玩偶一般,被撕扯成为散碎凌乱的肉块,血液和碎肉在风压之中四散飞扬,将所有的一切渲染成为比血色更加深沉的紫红……
  当那条银色的身影终于在地面停稳,人丛之中已经被拉出了一道四十余尺长的无人区域!
  但是嗜血的战士们狂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拥而上,填满这个遍布血肉的空间,他们此刻已经忘记了畏惧,漠视了死亡,只想要将眼前的敌人撕成碎片……哪怕那是一条巨龙!
  “愚昧!”
  巨龙吐出一个狂暴的咆哮,向前跨出了一步,而随着这个动作,她修长而坚韧,布满了骨刺地尾尖便甩出了一道优美的圆弧,角质撕裂空气。甚至发出了一声仿佛汽笛般的尖利摩擦声!龙族的尾骨尖端上带着骨质的结块,以及由外表皮长时间凝结而成的角质长齿,在龙族强大的力量驱动下,这种东西无疑具有比攻城锤还要强悍的破坏力!
  第一个撞上它的战士瞬间已经发出了一串爆响,他的胸口塌陷了,坚实的甲胄在龙骨的面前就像是面团一般的松软。变形的身体炮弹一般向后飞散……是的,飞散——那种加注在上面的力量彻地粉碎了残余的结构,传递到四肢和头颅,撞击的力量将之分散开,所过之处,骨骼和肌肉纷纷撕裂,早就被挤压得粉碎的脏器混合着肉末和血水,从周身的无数裂缝中飙射飞扬!
  一下、两下、三下……这样的动作不断的重复着,直到第五蓬血肉飞散,终于才有一个战士的盾牌抵住了龙尾,巨大的力量撞弯了盾牌,变形的盾牌撕裂了手臂,手臂折回去撞断了胸骨,胸骨内陷刺破了内脏——不过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他和他身后的几十名佣兵们终于能够合力为一,阻止了这个攻击!
  于是一连串的沉闷撞击声接踵而至之后,巨龙似乎也被这个英勇的姿态震慑,她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而人类终于看到了战斗的希望,敌人终于进入到了他们手中的武器可以碰触到的范围……即使手中的刀刃在银亮的甲片划过,只能造成点点微不足道的火光,锋锐的箭矢只能无力的偏向一旁,他们仍旧,兴奋的高喊着,竭尽所能的向那个银色的目标发起进攻!
  可惜,即使法术的力量能够让人忘威压记所带来的恐惧,伤口造成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但是它改变不了过于巨大的实力的差距——普通的战士,即使是聚集了一千一万,也不可能与一条愤怒的巨龙对抗。
  银龙发出一个震雷般的咆哮,前爪只是做了一个挥动的动作,一个战士的身体像剪裁适度的破布一样分离成为三片,倒向两边;然后那刀爪灵巧的向上收起一些,于是三四个头颅就在下一瞬间翻滚着向四周迸飞!;
  然后,随着那遍布着獠牙的巨口张开,一道吐息已经向前喷涌!
  或者防护能量伤害能够让这些战士不受冰霜的威胁,但此刻银龙的吐息并非想象之中的寒冰,而是茫茫的霜雾!随着巨大的头颅摆动,锥形的白浪瞬间就已经吞没了那些从地上爬起,发出野兽一般嘶嚎的佣兵的大半队列。
  白茫茫的气息看来并不如何迅捷有力,但是笼罩在其中的战士,却骤然感觉到一种可怕的麻痹!防护能量伤害的效果仍旧在他们身上闪耀,可是却丝毫不能阻止那种如同冰冻一般的慢慢侵袭,只是转瞬之间,麻痹已经侵袭到了身体的深处,尽管在嗜血术的作用之下,他们全身的肌肉仍旧紧绷着,却已经全然不听使唤,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在慢慢的微弱下去!
  “银龙……不是自诩为优雅的生物,怎么会使用这种……这种……”
  萨·梅利盯着那道在人群之中掀起无数血光的银色身影,无法置信的摇着头,喃喃的自语道。
  当巨龙的身影逐渐远离,城墙上的诸人终于能够稍微脱离那种威压的震慑,但眼前的场景却无疑让他们的心灵陷入另一种深深地震撼之中,作为被分类为善良巨龙一方的银龙,在所有的传说中都是温和的,即使要参与战斗,他们也会尽量避开那些肢体上的冲突,而使用法术来解决对手,不过现在眼前,如同深渊之中一般横飞的血肉,却与那些故事之中的记载大相径庭。
  “迁怒,或者说是对于人类这种生物、有些绝望了吧……”术士伸出手,拉平兜帽的褶皱,他的视线扫过那狼藉的战场,心中莫名的有些同情。
  这位小姐为了自己的复仇而跟在身边,只不过显然,过于善良的理念是无法容忍那些丑恶的存在的……从无底深渊到幽暗地域,再经过人类的战场,被敌人怜悯,被主神抛却,那种逐渐积累的,精神上的压力总会需要一个迸发的点,而现在,看起来似乎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姐总算是帮了我的忙……”
  视线的尽头,十名骑士之中的六名已经开始向前冲锋,而剩余的两人则高高举起手中的法杖,免疫寒冻能量伤害,防护元素伤害,行动自如,圣剑术……两名法师显然是相当出色的人物,娴熟的技巧让他们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将一长串的法术加持在前冲的骑士身上,奥术的力量喷薄汹涌,让他们与战马同时拉出了彩色的芒尾……
  只是他们或者并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城头,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术士眼中的黑芒不住闪动,借助着星空的优势,他一一的从战利品的记忆中读取出那些法术的名称。同时计算着他们残余的法术量……
  时机到了……
  一道代表着传送的弧光在城头上亮起。坐在马上的两个法师同时抬头!
  只不过他们只能勉强的看到一丝闪光,之后便陷入了黑暗。这黑色的影子伴随着白色的光圈在空中浮现,然后夕阳暗淡的光线便被从战场后面的某个区域清除出去!深深地黑暗烟雾一般翻滚着,向着周围扩散成为圆柱型的范围。
  两个法师同时发出了一个惊讶的低呼……利用开在空中的任意门进行空战,然后以黑暗术遮蔽对手的视野……这只是个老套的战术,但眼前的状况似乎又有所不同,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在法杖上凝聚起光,但奥术的力量却完全不能让他们摆脱眼前的尴尬!直到其中一个法师念诵出一个长长的咒文,将第三个,已经让施法者的呼吸粗重起来法术施展出来,那些黑暗才犹豫着逐渐消散!
  光线闪耀了一下,可是两个法师的心却同时向下一沉,因为那光泽,是绿色……暗淡的浓绿!
  两匹战马同时发出了一个长嘶。然后,融进那绿色的光线之中,化作一捧细细的灰粉,消失不见!
  而闪耀的火花则在两个法师身上亮了亮!但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它的威力,只是人们的注意力刚要被吸引而去,一道耀眼的刀光已经伴随着从半空落下的两个法师的身形,凶猛的卷向对手的咽喉!然后击中在一柄凌空而来的巨斧上,武器相击的火花犹如烟火一般令人动容。巨大的交击声在花火闪过之后仍然撕扯着人们的耳膜。
  灰色的法袍凌空飞舞,而巨斧的主人已经纵马而至,他没有戴头盔,表情木讷,一身简易的镶嵌甲,但全身虬起的肌肉和精光闪闪的眼睛,充分显示了他不凡的实力!他挥手用手中粗铁链拉回了投掷出的那一支战斧,很随意的握在手中。只是那武器现在显然已经被报废了一半——深深地裂痕几乎将厚重的锋刃劈裂!
  战士如临大敌的发出一个低吼,但是突袭者却似乎连看他的心情也没有,空着的右手凌空挥动,画出一个法术的符文,于是空气之中十几呎长的巨手凝聚起来,然后重重拍落!
  轰然一声巨响!骑士和他的坐骑却在同时感觉背上似乎压上了一块巨石,黑色的骏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但双膝似乎仍旧不堪承受重压,不断发出喀喀的骨裂声,然后骤然软倒,而无形的力场旋即毫不留情的落下,压得马上的骑士惨号一声,然后随着施法者那只手微微一捏,合拢的巨手便让他的骨头发出脆裂的声音。
  不过在这个同时,一柄一掌宽窄,散发着寒芒的长枪已经毒蛇一般嘶鸣着,划开空气,毫不犹疑的向着那个飘飞的身影探了过去!


第228章
  微蓝的枪身上,密布着繁复而美丽的刻纹,枪锋上则是交相缠绕着的闪烁符咒。长枪的使用者显然是侵淫此道甚久的行家里手,急速的攒刺挂出的风声几近于无,但在这个距离上却比飞矢尤快了两分!……漆黑的双眼微微收缩,然后一柄弯刀叮的一声撞上了长枪的锋刃,看似轻飘飘的挥击上带着极大的力量,即使是迅捷的长枪也被击偏了!
  自己的武器以毫厘之差越过目标,但是枪骑士的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长枪的力量并不一定是直刺。
  这个传统的观念已经让无数对手饮恨于前——手指微微一紧,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瞬即在那柄长枪上迸发,弧月形的能量刃从枪锋向着一旁延展!那灰蒙蒙的锋刃不长,看着甚至有些暗淡……但是骑士很清楚,那上面凝结的法术能量穿金裂石,足够在伸缩之间削掉一打人的脑袋!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此刻的对手或者已经无法称为人——长枪骑士的身体在骤然僵硬!他看着枪头钻进斗篷的阴影,在那里爆开的荧光吞吐不定。但那人形在下一刻模糊了……随着光泽的闪烁,那个人影已经凭空消失不见!
  一缕冰寒的气息游上了枪骑士的后背,他心中在狂呼,他知道那是敌人致命的攻击预兆……而他看不到的是,那个灰色的人影从他的身后浮现,露出斗篷阴影的嘴角划过一个嘲讽的弧度——只是轻轻的一推,搭在他盔甲上的刀尖已经蛇信一般穿过了甲片的间隙,划开一张草叶般撕扯皮肉,那一团锐利的冰冷,直接送进正在跳动的心房。
  “好冷……”枪骑士的瞳孔收缩,然后看到一只手从肩侧向前伸出来,洁白纤长的指尖点燃了五道赤红金红色的线条!阳炎爆接二连三的撞上自己同伴的附魔大盾,在上面撞击出碰碰的闷响和耀眼的火光!
  一个能够使用法术,并且象战士一样战斗的怪物……这是他最后看到的场景,之后,冰冷化成为无边的黑暗,只留下怨恨的念头闪烁而逝——施法者的战斗,永远不是战士所能想象……那么,自己一方的法师,到底在干什么!
  法师们在战斗。
  事实上,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手——那个影子出现的一刹那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下一份法术,但是对方,那个正在与两名骑士周旋的可怕存在根本就不给他们施法的机会……金红色的阳炎射线在刀刃的间隙迸发,狮鹫骑士手中的魔法武器上被撞出无数的光火,骑士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巨斧,拔出了腰畔的骑士长剑,而那两柄弯刀也似乎是某种法术,与骑士剑交击的叮叮脆响几乎堪比疾风骤雨!
  一个法师低声吟诵了一个字符,羽翼的光泽在他身后闪烁了一下,载着他向上飞起——与一个拥有如此速度的人物接近战斗对于法师来说是个大忌,更何况他似乎还有着自己所不了解的神秘力量?
  可那个怪物根本不打算让他离开。
  他忽然仰起头,视线向着这一边转了一下,法师却没来由的心悸……一道仿佛无数杂音糅合为一体的嘈杂声像是波纹一般划过空间——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上的躁动,却让才刚刚飞起来法师感觉就像是有一百只老鼠钻进头颅深处乱抓乱咬,同时发出疯狂混乱的尖叫。他狂呼了一声,就像是一截木头一头栽了下去!
  而他另一个同伴也没有好到哪里,这位女法师的反应并不慢,但是与那个鬼魅一般的灰袍人相比,差距简直像是蜗牛与高铁——她激发了戒指上的某个防御法术,让一圈圈隐形的防护在身边滚动,然后试图再激发一个攻击的手段,但是下一刻对方持刀的手指微微拨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在飞扬的刀剑光泽中毫不起眼,她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种错觉。
  然后,下一个呼吸的时候,暴风从她脚下迸发出来,忽地一声将她那件得体的长袍连同长裙翻了个底朝天,两条洁白的大腿和粉红的裘裤顿时一览无余,聊算为战斗增添了一抹丽色!
  女法师尖叫着……不是因为春光外泄,而是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暴风翻上来的裙角将她的上半身包了个严严实实,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装扮竟然会有这种要命的坏处,慌乱之间手中迸发的法术也就此跟自己的法袍来了个正面接触,然后那长裙之中劈里啪啦的魔法能量就让这个大粽子步上了他同伴的后尘,直接向后倒了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武器之间的战斗也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间隙。
  在一阵能够撕裂空气的劲风过后,两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他们的武器缓缓垂了下来,身上的血花直到这时才痛快的绽放……只有骑士的。三道纤细鲜血溪流从他的额头,肩头,还有胁下的三处伤口喷涌出来,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口喷涌而出,刀口并不是很深。但另外的两道伤痕则异常的麻烦,不管是臂弯还是腿侧,都在发散着火烧后那种刺鼻的焦臭气味儿!
  健壮的骑士扔掉手中已经被焚烧成为鲜红,热浪逼人的魔法盾牌,盯着那个衣袂飘拂的敌人,心中忽然有种侥幸的感受,刚才的那一轮交手足够他判断出,眼前这个法师一样的对手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怪物!他手中的骑士剑虽然坚韧而纤长,还有魔法的辅助,但是他却远远比不上那一袭灰袍之中施法者那样迅捷,犹如鬼魅一般的动作。
  虽然对方是偷袭,但是以二对四,仍旧是明显的劣势,更何况这一轮短暂而又炽烈的战斗中,事实上都是这一个人在主导着攻击的。
  而即使是这样,他竟然还在自己和两个法师的环伺之下,杀死了两匹马,击退了两个法师,并杀死了自己的同伴——一名战火中锻炼出来的真正骑士!
  持剑的骑士沉重的呼吸了一声,随着这个声音,他身上的血流速度忽然减缓了,镶嵌甲下的肌肉微微蠕动,挤压着甚至额头上最轻的那一道伤痕已经愈合成为一道白线,只是糊上了半个面颊的血液不会就此回到他的身体之中。让他木讷的表情看上去多了七分的狰狞。
  “你是谁?”他开口道,沉重的声音带着一点金属的铿锵,手中的骑士剑再次扬起,指向对方,夕阳的光泽在剑身上闪烁……标准的姿态,标准的疑问,正统得一如他的外表。
  不过,发声者的脑筋绝不是一块金属,相反,灵活的思维让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它能够匹敌的,尽管如果拼尽全力,他或者能够与之周旋几个回合,但是在那种速度之下,那些仿佛使之不仅用之不竭的法术之中,自己只有被杀一途。两个法师都不过是昏倒……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现在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为了自己的同伴的胜利,同样也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那位男爵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守护这个城市?不……金钱不可能打动一个你这样的存在,更何况还不止一个……那么,是为了正义?有人告诉你我们是侵略者,抑或强盗?”
  质疑没有立即得到回答,灰色的罩袍阴影之中,漆黑的眼眸将视线投向战场的另外一端,六名骑士的冲锋已经进入到了尾声……身上的铠甲,手中的武器甚至是马匹的种类都并不相同,但是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一致的——
  马匹开始剧烈的冲刺,乱石与砾岩碎片被马蹄扬起,但骑士们的身影在颠簸的马背之上几乎完全没有出现一丝的起伏,“格里芬!”齐声的短促呼叫之后,他们的手中已经握住长度超过九尺的骑枪……那是由他们右手的中指戒幻化而成,青色的古式金属长枪!
  ——面对着一头巨龙,普通的武器,即使是被魔法加持过的也不会奏效,对于骑士来说,只有胯下的战马提供的加速度,才是加大杀伤的唯一,也是最为可靠的途径……
  “都猜错了……”
  稍微收回了视线,笼罩在罩袍之中的年轻人微笑着开口道,他轻轻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点的戏谑:“我跟这个城市并没有半点的瓜葛,至于说正义什么的……或许我以后偶尔会尝试着假借一下它的名义看看……你……带着几根尾羽?”
  “三……唔?”轻轻的声音在纷乱的战场上总是会吸引过多的注意力,健壮的剑骑士不由自主的集中精神……于是术士的诡计几乎得逞——不过这位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骑士的精神毕竟坚韧,微微的一个失神之后,他便抗拒了魅惑的力量!
  “三根……那至少是个小队指挥的等级,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似乎只是个小卒子,一行十人,其中有两个正式法师随行,雇佣的佣兵和后期劝服的佣兵,以及雇佣了十位法师之后,打出解放团的名号……能调用的钱……大概,至少也得三万金币?那么也就是说……”灰袍之中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注意到对方木讷的面孔上扭曲起的不自然:“看来这一次,康纳利维斯还真是下了足够的本钱哪……”
  持剑骑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张,他的剑尖微微摆动,强制自己镇定……只不过,对方轻声细语的表情和言辞似乎每一个字都像是轰击在他思维上的大锤,到最后,他面孔上的肌肉甚至都不住的抽动起来!
  实际上,这个心思活络的战士并不清楚,他面前这个自顾自的喃喃自语的人,在耍诈。
  ——虽然那确实是狮鹫的某种模糊的分级,用以区分能力的高低和指挥权的归属,但是……即使知道,其实也并不表示术士就能明了多少内情……毕竟军衔和内幕是两码事,一位姓福的先贤在研究一个用血写成字迹造成的谜团时曾经说过——“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进行推理的,那样的话,只能是误入歧途。”
  但这并不妨碍诈术的某些效果,尤其是对于能够侦测到对方表层思维的康斯坦丁来说,思维上的破绽,只要瞬间就够了。而对方的思虑越多,自己知道的反而越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对于事实的了解似乎仍旧不够。
  隆隆的巨响远远传来,夹杂着细碎的爆炸和惨叫……骑士们的第一轮冲锋没有取得成功的战果,六名骑士的,银龙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哀鸣,一柄青色的长枪已经深深地刺进了龙的肋下,而另一支则几乎刺穿了她纤长的尾巴……龙鳞和龙皮组成的坚固防御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崩解了,血液顺着长枪上狭长的血槽向外喷涌而出!
  可人类付出的代价同样是巨大的……放弃了飞翔的以躲避这一波攻击的优势,银龙在那一个瞬间,已经分别将两个骑士连人带马化成了一地鲜血与扭曲的肉块!即使是剩余的四位骑士们,也已经名不符实——他们的马匹已经被冰雪的铠甲覆盖,正面迎接银龙的吐息,即使是大型的温血生物也同样难逃冻毙的命运!
  阵阵的马蹄声在战场上响起……身披红色鳞甲的骑士们冲出了埃尔文城洞开的大门。
  “试试看吧,你们与名满天下的狮鹫骑士,究竟有多大的差别……”术士低声自语,然后,他伸出手,向着自己的身后——
  半躺在沙砾之中的黑袍法师猛地挥动手掌,试图将自己手中那道莹蓝的光球推向对手,不过,就在那法术凝结的一瞬,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扭曲变动起来,半截的咒语变成了绵软的咩咩声……“恶意变形术”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乱滚,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再让自己恢复了。
  另外一边的女法师的动作比他还要精准迅捷,但是遭遇却也比他悲惨的多——一条结实的绳索忽然从她的脚下缠绕起来,将她刚刚得到的自由再一次剥夺,而那蛇一般灵活的绳索所采用的绑缚的方式,却在女法师身上勾勒出了一个个完美的龟甲的图案!
  同时,地面隆隆的震颤响起之前之中,灰色的罩袍骤然向上跃起。离开地面!
  这个动作精准的近乎危险,就在他的双脚离开对面之后的一刹,尖利的石质长刺就从地面下方喷涌出来,石材仿佛被高压空气压起的软泥一样迸溅,但是又似乎被原本的材质所封禁,仅仅是一个呼吸,十几呎方圆的范围内,地面的沙砾已经变得好像箭猪的脊背!
  灰影在空中一晃,然后那精金的刀刃,已经横上了蹲踞于地,刚刚发动了一枚戒指上法术力量的骑士。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不管是什么。我想我背后的组织,不,康纳……”骑士闭上了眼睛,它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仍旧要做出最后的努力。
  “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我。”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漩涡,心灵之语解答了骑士最后的疑问:“告诉你也无妨,康纳里维斯希望的,就是我要破坏的……不管是称霸大陆的野心也好,发动的战争也罢……我虽然都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也不想看到他们发生……不惯这是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
  最后的对话就此结束,对方的头颅向上飞起……康斯坦丁随手挥掉弯刀上的血迹,他的视线却正好瞥到刀尖滴落的那一抹暗红,他忽然感觉心中有些烦闷,有些兴味索然……感怀吗?记忆之中,他已经剥夺了无数的生命,不过似乎有计划的杀死什么人,这还是头一遭儿,他不是那个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大侠,因此杀死一个人,让他本能上的有些厌恶……
  自己真的需要这样做吗?不,自己应该这样做……他们或者只是狮鹫的子弟,只是康纳利维斯家意志的延伸,在战争的这个方面他们不具备选择的权利,甚至不具备知情的前权利,但是既然选择彼此杀戮,那么谈论谁正义谁邪恶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抬起头。
  视线之中,赤龙的佣兵骑士已经接近了他们的目标,马背颠簸和惯性驱使并没有让他们的队形产生丝毫的紊乱……可惜,并不是所有骑士都能在正面冲撞中保证高水平的刺杀,就在他手中长矛即将刺入敌人的身体。将对方借助马力撕成两截儿的美妙时刻来临前一秒,长枪在剧烈的动态冲突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静态!
  康的一声巨响!两杆长枪纠缠在一起……红龙佣兵的标准装备,是一柄标准的画戟,月牙一般的短刃远比普通的长枪更适合马上的攻防……但是这时候,对方竟然以血肉之躯,生生的拦下了那飞驰的奔马与人合力,带来的力道!


第229章
  “叮当……”
  黑沉沉的橡木门扉向里面推开时,拉动门上的铜铃,夕阳的暗淡光影映进门里,也把门扉外围栏上,那带着店名的镂空字体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豪华贵族’酒店。
  这其实是个有点搞笑的名字,因为这座勉强算是两层的建筑,除了那些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斑驳青涩的外墙之外,没有任何能凸显出任何贵族气质的东西,而和菲尼克斯帝国,诸如其拉尔,梅非那样的大城里,那些真正气派非凡的顶级旅店比起来,这里显甚至得连皮毛都没有完全学全,更谈不上什么内涵和韵味——无论何时这里总是会呈现出一副热火朝天的喧嚣,客人们时而传来的欢笑声和扯开嗓门在那里高谈阔论的态度,都让它更加接近于那些平民们才会喜欢的,普通的酒吧。
  但事实上这又并不奇怪,即使所在的地点虽然是城市中心广场的对面,可这城市也并非是什么豪华的大城——弗朗,不过是个距离菲尼克斯中心城市足有一千多哩的,人口不过数万的中小城市罢了。
  只不过,弗朗人最为自豪的,却又是这种不逊于任何大城市的细微——第六代弗德罗·拉尔梅伯爵在将这座他感觉环境优雅而选定为修养地的村落扩建为城市时,便将之塑造为一座具体而微的城……有着庞大都市应该有的一切东西,却又带着小城市那种特有的悠闲韵味。
  而这里,城市正中央的广场旁边的‘豪华贵族’旅店,或许就是这种想法的代表——温暖的橘色光芒从天花板上那座镶嵌着水晶片的吊灯上洒下来,雕刻着传说浮雕的石质壁炉内,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应和着喧嚣的人声。雕花的木桌,长长的吧台,带着些许高贵,些许喧闹,让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舒适的地方。
  开门时灌进的寒风让旅店内的客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于是激烈的谈论停止了一瞬间,每个人都用一种不太友好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走进门的是个很高大的人影,足足有接近八尺的样子,比一般人之中最高的尚要高出一个头;但是却并不会给人那种大个子常有的粗壮感觉……甚至仔细观察的时候,会有一种纤细的感觉闪过。虽然长长的兜帽和阴影覆盖住了他大部分的面颊,不过从下面露出的那带着少年尖削线条的下巴来看,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年纪。
  他一袭白色罩袍下的服饰,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奇异,白色、银丝纹边、像是长剪尾的礼服,丝绸白手套,那不是记忆中任何国家的贵族服饰,可是与他本身的气质却契合的很好,就像是……一种奇异的冰冷……
  当这个人他缓缓的踱近柜台旁边的座位时,原本站在周围高声谈笑的几个大汉便同时开始打寒战,不自觉的逃向温暖的壁炉——周围的空气在他走过的时候忽然不友好的翻卷起来,带着些这落叶之月也不常有的,刺骨的寒意,就像那个白色的身影是一股寒冬的冷风化成的精灵。
  “您好,请问要点点什么?”距离最近的女招待在老板催促的眼神中迎了上去,那种冷冷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的稍微抖动了一下,脸色也有点苍白……不过她还是尽量保持着商业化的微笑,公式化的问道。
  “酒……”对方露出兜帽阴影外的,洁白尖削的下颌点了点,声音也像是冰块儿般光洁冷淡,而生涩中又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意味:“烈一点的酒。一杯……不,一瓶吧。”他轻轻的扬了一下手,弹出一枚闪着光泽的小金属圆片,上面有些古老的字体和花纹让拿起它的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偏向盾形的外表和上面模糊的国王的头像,说明这应该是一枚古代的金币,幸好金红的成色足够让人打消那是赝品的疑虑。
  “还有,你……见过她吗?”顿了顿,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托着一颗闪亮的物体……一颗拳头大小的漂亮水晶球。
  是的,很漂亮……通体透明,从内往外不断地散发出一种青白的光泽。那种莹蓝与白色混合的云雾状光泽非常美,好象一颗凝聚在一起,温润的水的结晶,只让人看了就从心里感到一种平静。仿佛周围的喧嚣一扫而光,甚至店里那些自忖华贵高雅的水晶吊灯照耀的光线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艳俗而昏暗起来。
  水晶的光泽变换着,最终成为完全的透明,露出其中一个女子的影像……
  或者应该说,一个完美的女子的影像。
  年轻的酒吧女郎有点失神……
  作为城市之中最大,也最受欢迎的酒店之中工作的女招待,她一向对于自己的容貌也有着几分自信自负的,不过在视线扫过那水晶之中的人像之后,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长相缺点太多了一些……
  嘴唇太厚了些,鼻子不够挺翘,甚至连最为中意的,碧蓝的眼睛颜色也显得太过俗气了些……水晶之中,那一双金色的瞳孔,简直拥有着一种让人意乱神迷的力量,即使是同为女性的她,也不由得有些入迷。
  “对不起,我走神了……”良久之后,她才从那个震撼的感觉之中反应过来,有些慌慌张张的回答道:“很抱歉,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管是客人之中,还是平常遇见的人……”
  “而且我想,这个人可能没有来过这个城市,或者从未在太多人前露出过自己的样子……因为这样出众的人,即使是见过一面,也足够让许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是对方白皙的嘴角流露出的失望,让她忽然有些触动,因此在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她又小心的补充道。
  “这样吗?”高大的客人陷入一个短促的沉吟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那枚水晶忽然闪烁起来……漂亮的蓝白光辉中,一抹鲜血般的晕红,慢慢的向四周渲染开来……
  ……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于地平之下,似火云霞从天边渐渐隐没,然后星辰遍洒。暗淡的群青开始缓缓成为天空的主宰,只剩下一丝淡淡的青色兀自在天边挣扎着,从另一个方向慢慢延伸的黑暗,也开始再一次的将大地上的一切收入自己自己的怀抱之中。已经转向南方的寒风穿过大地,在遍布尸骸地面上拉出飕飕的微唱,空气中无法散去的浓重血腥里,这声音就仿佛是灵魂的浅颂低吟。
  亡灵在哭喊……因为战斗已经结束。
  康斯坦丁发出了一个微微的叹息,站直了身体举目四顾。此时的克拉文城之前,已经没有了那个自称为解放团的组织的任何人……任何活人——仅余的几十个生还者已经逃走,只剩下这一地尸体——可惜的是就在术士的面前,那两个他试图留下来以获得情报的法师,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死亡了……一男一女的身体上即使仔细查看,也找不到任何形式的伤痕,与其说是死亡,还不如说是被干脆利落的剥夺了灵魂。
  “这是典型的契约印记效果嘛……这种方式,应该是神名的契约,上层界那些家伙们经常使用的东西……”帕梅拉从一具尸体身上收回了目光,无谓的摇摇头:“算得上有点奇怪的,大概也就是这种力量却有点像是下层界……深渊之中的力量性质。不过如果真要严格的说起来,这更像是……”
  “是负能量。没脑子的笨蛋,这不是深渊的力量性质,而是卡瑟利的力量性质……”莎莉莎仔细的查看着那具女尸肩头上的一个刺青,然后抬头抛出一个肯定的反驳:“这些家伙是奈落的信徒,契约也是他的,在需要的时候,比方说稍微触及到了重要的情报时,就会将契约者直接杀死。”
  “错了,小欲魔……可不止是如此啊。他们的契约之中还有着别的规则……大概是增长力量的某种方法。”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伸出插嘴道:“虽然那和……用的方式有点相似,不过看上去代价要更加高昂,嗯,应该是极其高昂。不过啊,这种方式效果也很不错……”
  “相比起来,他们还是不够强大,不过,似乎有很大的希望啊……”康斯坦丁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中的表情稍微产生了一点变化。
  为了测试红龙佣兵团从奥比利斯领主手中得到的力量的底细,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进行了一点点的试验,将剩余四个狮鹫骑士交给了二十名赤龙的佣兵……而从现在的结果来判断。赤龙的佣兵,还是无法跟正统的狮鹫骑士正面抗衡——这一场二十人对四人的战斗,仍旧让赤龙的佣兵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六个佣兵重伤,如果不是法师的援护,恐怕会直接死亡……剩余的全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
  毕竟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即使是四到五人的优势数值也无法弥补——并不只是个体能力的差距,还有装备以及最为重要的,经验的分别与时间的差距……只是对于这个结果,术士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失望;自己这里有高级存在的帮助,对手同样也有,可是这个对手的神祗,显然并没有在这个方面投注太多的精力……
  奈落不管怎么说也是神祗之中少数占据了高位的存在,它的力量庇佑之下,这些狮鹫骑士们即使想要成为与巨龙同等级的存在,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或者是由于狮鹫骑士的数量问题?这位神祗无暇多顾,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敷衍这些正在为他贡献出信仰的军人们呢?
  术士摇了摇头,忽然心有所感,微昂起头,让帽沿顺着耷上他苍白的额头;然后将视线投注在稍远的地方,点点的火把闪动着,那是萨梅利带着十几个赤龙的佣兵正在搜罗着此次战斗的战利品……这位半精灵似乎在这个方面有着特别的嗜好……康斯坦丁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过他的视线在下一刻便凝滞了,在那个战场的中央,此刻正有一双眼睛扫过,与他的视线相对。让术士深蓝的瞳孔之中,映照出那个银色的身影。
  银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亮银地发丝随着夜风轻轻飘动,偶尔显露出其下美丽无暇地金银双瞳;而夕暮的微光之中,那眸子剔透而晶莹,犹如一双永恒地流动的星河。只是在星河的深处又藏着无数复杂的情感,痛苦,迷茫失落悲伤与仇恨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些无法看清。
  “使用自己的力量不是过错……”稍微趋近那个银色的身影,康斯坦丁的声音柔和而平缓:“拥有力量的人,自然会得到更多的东西,但是同理,他们总是背负的更多……”
  “拥有力量就可以肆意的伤害别的人吗?就可以任意夺走别人的生命吗?这是何等傲慢的想法……而傲慢,正是这世间第一的罪孽。”忽然在身侧响起的声音让银色的身影产生了一个小小的颤抖,她的面孔朝向天边的地平,用一个轻佻的语声笑道,只是声音中的沙哑已经和足够反应一些事情。“所以我……也不过是个卑鄙而又傲慢的家伙……呵呵……”
  “没有不伤害任何东西的力量。”康斯坦丁低声回应道:“人类,或者说智慧的生命——总是站在一个角度去看另一个角度的事情,然后为自己选择一个立场,认为这是正确或者正义。”他极快的冷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一方伤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生命,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没有错也没有对,两方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们并没有被消弭,而只是在这世界的规则之中,更换了一个新的形态而已,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够了!你这个卑微的人类!你怎么能……不过是个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你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站在一个俯视的高度去看所有事情的话!”银龙猛地转过身,盯着那双映出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响的蓝色瞳孔,然后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生命在自己的选择之中消亡了……仅此而已。你想要他们复活?然后呢?让他们再次攻城一回?还是说失去了正义这个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你就不能正确的审视自己的行动了?是否符合别人的判断真的那么重要吗?我认为重要的是,你在追求什么……”
  康斯坦丁淡淡的回应道,他同样盯住对方的眼睛,用一个假设将对方的怒气打散:“不要觉得自己拥有力量,就可以无所不能,我早已告诉过你,命运这种东西是极端强大的,因此即使你想要干涉别人的命运,也要先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为了无法做到的而折磨自己,这也是一种傲慢……”
  银色的身影呆滞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
  而康斯坦丁也不再开口——术士忽然发现自己将思维引向了一个有趣的方向……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认真的思考,自己并不是个能够获得巨大成功的人……或者他拥有两世的记忆,拥有的力量早已远超同济,背后拥有一位大能的支持,一系列的奇特遭遇让他的心态早已平和稳定,思考能力亦不会受到影响,至于说与人沟通方面,或者有些迟钝,但借助心灵感应的力量,已经比大多数人更加敏锐而油滑。
  历史上那些成功者,未必拥有如此好的天赋能力……如果换了个人,或许便会再接再励,继续前进——大多的事情早就已经心有定论,那么只需要建立人望,爬到核心。之后再去挑战列强合并天下,以现在手中掌握的力量,想要将整个大陆纳归其下,有个二三十年便已经绰绰有余……即使并不喜欢,至少也可以推动时代,被尊崇膜拜,被历史记载,被人们歌颂直到永远……甚至封神成圣,永恒不朽。
  可是康斯坦丁却仍旧未必能够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成功者。因为他的性格太过大而化之……没有强烈而明确的目标。
  ……就本质而言。康斯坦丁其实是个随波逐流的人,没有什么真正的梦想和执着。
  按照前世的标准,如果康斯坦丁已经是个商业奇才,背景深厚,却要整日劳心劳力,四处奔波,累得死狗一般,世界首富对他来说也未必有什么吸引力。即使政坛领袖,独揽大权,动辄决定数千万人生死,将时间耗费在征服世界上,也同样远不及一辈子衣食无忧,生活舒适,妻贤子孝。


第230章
  河水哗哗的声响有节奏的从窄小的圆形窗口传进舱室,阳光也从那里透射进来,投在杨木桌面上,灰尘在光柱之中缓慢的上下漂浮,随着光斑微微的晃动着……事实上,整个房间都在有规律的微微的摇晃,除了那只正握住羽毛笔,绘制着一个又一个扭曲奇异符号的花纹的手。
  如果有个施法者看见面前的这一幕,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此刻坐在桌前,正在运笔如飞的康斯坦丁面前并没有魔法书,但年轻人手中的羽毛笔跳跃着,动作比那些一般的法师更加熟练,几乎不用考虑,就像是千百次重复后形成的一种本能……
  这几乎违背了一般性的常识的娴熟源自于他撷取在星空之中的强大记忆、以及绘画练就的手与脑的协调力。但即使如此,这些烦琐的步骤仍消耗掉了大量时间,直到一个淡紫色的符文在笔尖下流逝,他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张卷轴,封存,刻印上印玺,长长吐出一口气时,桌上魔法沙漏的上半已经近空了。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晃动了一下咔咔作响的肩膀,康斯坦丁看着眼前的成果,十几张的卷轴,这足够让一个普通法师疲劳得用不出什么法术的成果,不过耗费了星空之中一颗几乎微不足道的星光,这个对于自己能力的测验结果让术士感到满意。然后他长叹一声,魔法的世界是如此浩瀚无边广袤无涯,只是至今为止,自己在这个方面投入的精力和时间都有些太少了……
  虽然令人兴奋的是,他以后应该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投入其中。无数法术之中的奥秘等着他去一一体验。但可惜,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的运气还不如一般的学徒……魔法学徒大部分都有跟在老师身边钻研魔法,一边冥想一边练习,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去问。而他却只能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慢慢的组织,整理和吸取。
  这实在是很让人讨厌的一件事情,那些古奥难明的咒语,一个个魔法结构千差万别,错误哪怕一丁点都有可能招致魔法反噬……现在这点进境还是他从巫妖佛·萨乌德那里得到的一点灵感。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掌握了部分的规则和对应的知识,以后就可以自己慢慢熟练提高了。
  脚下传来的震动打断了他这段抱怨似的思维,从那小小的窗口向外看了一眼,他注意到那岸边那些简陋的木桩和凌乱的建筑……原本计划三天的旅程不过走了一半,这里看来是一个可以补充食水和食物的港口。
  站起身,他小心的将十几张卷轴系成一个小札——相对起来,这些成果倒显得并不是十分很重要了,大多是自己能够随意使用的法术,诸如冰墙术和阳炎射线,以及臭云术和黑暗术之类的……只能当做佣兵团之中仅有的两个法师保命的东西……说起来魔法的世界确实远比剑的世界要困难得多,尽管都已经得到了赛达洛斯的印记,但是这两个法师的成长却远不及大部分的战士那样快,即使经历了这连串的战斗,也不过是刚刚摸到了四级法术的门槛。
  这种进境对于一个法师来说已经是飞速了,以他们两个之前表现出的天赋,就算每天用智力药水泡澡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可是距离康斯坦丁想要的成果还是相差甚远——想要在以后的战场派上用场,至少要凝成真名的程度才行。
  幸好前两天那从八个法师身上缴获的战利品,足够让他们武装的华丽一点……术士摇了摇头,推开舱门,来到甲板上。
  明媚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然后纷乱的问好声从周围传来……康斯坦丁笑了笑,随意的打了个招呼——
  这艘载着他和大部分红龙佣兵的船是一艘标准的中型平底双桅帆船,长度也有八十多呎——在罗伦河这样的内河里,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大船了,但是红龙佣兵团还是将它和它后面那艘稍小点的船都挤了个满满当当……事实上这还是由于红龙的大部分辎重被康斯坦丁塞进了空间腕轮,又卖掉了一些劣等的马匹才能办到。但这安排也让佣兵们有些苦不堪言……让他们窝在底层又脏又臭,充满了脚汗气味的船底,绑在那些锯子一样的吊床上,他们宁可就在甲板上吹吹冷风。
  所以,这个旅程过半之后才刚刚遇到的港口,让他们莫名的兴奋起来。几个红龙的佣兵此刻就聚拢在船尾那里,摆弄着为了防备蜥蜴人和水匪的弩炮,向偶尔经过的船只上,看的过眼的女子吹口哨……而剩余的三十几个则在周围观赏港口的景色,几个水手不得不大声提醒他们不要聚集在甲板的一面,不过这个提示在乱哄哄的谈笑中显得微不足道。
  与拉尔文那个小到只有一条栈桥的码头不同,这里拥挤的有些近乎于康斯坦丁记忆中的水上集市……河水在这里被拓宽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拥挤在岸边的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和来往的舢板之间充满了嘈杂喧闹的声音,岸边到处能够看到正在装卸货物的工人,衣着光鲜的有钱人也偶尔会穿梭其间。
  这一切让康斯坦丁一时之间也有些入神。
  术士的思路当然不会肤浅的集中在城市某个表面上的景色上……红龙需要的就是一个发展的根据地,不需要太大,不过有一些东西必须要齐备……为了筹备战斗的经验,这个根据地首要的问题应该就是交通顺畅,可以四面出击,同时又利于商业往来……其次就是地方不能大到容易引起各方的注意,最好是城墙坚厚的要塞型城市。
  当然这些条件并非全部都需要满足,但是康斯坦丁把地理位置定位为了首要的目标。
  其实如果不是考虑交通方便,奇美拉佣兵团占据的那座克拉文城,从资源和发展潜力之类各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那里距离战争的前线实在是太远了……根据康斯坦丁的判断,就算狮鹫的进军一切顺利,想要推平前面的两个残余势力,再将那位公主逼迫到那个小城的沿线,怎么也要一年多的时间……
  那无疑不是个好办法,想要用红龙对抗那群狮鹫,就必须让这条龙长的足够大才行。
  幸好,养料是并不缺乏的——在更加靠近前线一点的地方,佣兵想要参与到战争之中就容易得多。对于各个地方的领主来说,雇佣佣兵作为战斗的中坚力量是一种绝佳的选择,只需要首期和后期的两次支付就能解决问题,不必再为装备粮饷而头痛,也不用对佣兵的死活负责,自己招募军队的话不仅耗钱耗粮,对战死人员还要进行抚恤,而且参加战斗的都是青壮劳力,一旦出现大量死亡对领地造成的间接损失将会以十年为单位的时间来计算,养育一个成年劳力填补上去得耗费多少钱粮。
  吸了一口充满水雾气味儿的江风,康斯坦丁也准备活动一下……虽然他没有什么晕船的毛病,不过在摇晃晃的船舱里从事了一上午的抄写活动之后,眼睛酸痛是个必然的情况。
  不过就在术士刚刚绕过中央桅杆,从船头踱到边缘时,他注意到几个人登上了这艘船……
  明显不是水手或者相关人士。
  领头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实际上,用粗壮这个词来形容更合适——他简直好象一匹中等大小的熊。而且仿佛为了完全相象,连他身上的便服也是熊皮色,只不过那张五官端正的面孔,又有着一种饱学之土的那种坚韧光洁的肤色,一只相当大的鼻子和精光四射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旺盛的精力。一个女子安静的跟在伴侣身后,全身都包裹在一件精致的斗篷之中,甚至斗篷兜帽下面也透出面纱的下衬……
  不过仅仅是那斗篷上的柔美曲线,就已经足够让人推断出一些她身体的秘密了……尤其是她摇曳生姿的步伐。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妖媚让几个佣兵不由自主的吹了几声尖锐的口哨。
  事实上如果不是注意到康斯坦丁就站在一旁的话,这些一向在这种事情上并不克制的家伙们可能就会说出些不怎么干净的言辞来……不过即使这样,带着警告的凌厉眼神,以及不屑的哼声还是直接扫在了他们身上。
  那是跟在两人身后的是六个全副武装的人物,有点像是职业的佣兵,身穿着样式有些老旧的铠甲,身上的装备也很凌乱,风尘仆仆,不过他们的站姿却标枪般的笔直,尽职的将靠近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不良的目光都隔离在人墙之外。
  其实如果不投注太多的注意力,这就是一对有点地位的小贵族夫妻,带着他们的保镖外出旅行,并搭上了一艘顺风船而已——不过康斯坦丁却并不这样想。“华特!”他的视线在这一众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喊来自己的副团长。
  “是的,团长。有何吩咐?”中年人几乎是立刻便出现了,以一个标准的动作躬身施礼……这并不是一个佣兵团之中通用的礼节,通常情况之下,佣兵团长虽然拥有权威,但是对于团员来说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去的上级,通常他们会保持应有的礼貌和恭敬,却也不会太过头。但是华特最近已经越来越自发的使用,并习惯于这种程度的恭敬……
  “上船时我不是说过,让那个船长不要再随随便便放任何人上船吗?还是说三百金币的代价不足以包下这艘船?如果不行,再多给他一些,让他把那几个家伙弄下去。”视线扫过那拥簇着那一行人走上上层船舱,康斯坦丁银色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团长,这六个人虽然有点能力,不过也就是跟团里的人差不多的等级……还有一天半就结束了,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闹出摩擦吗?”华特转身离去,而站在一旁的萨·梅利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开口了:“各取所需,互助互利,虽然不是在森林之中,不过艾罗娜女神的这句教诲似乎什么时候也不算错吧?”
  “这种程度的对手,别说是六个,就算是六十个,或者六百个,咱们也能对付……不过你知道,我讨厌麻烦。”半精灵的话让康斯坦丁微笑着摇了摇头:“梅利老兄,你或者对于冒险很有经验,不过在对于人的观察和认知方面,似乎还是少了些经验……你觉得,这几个人是什么人?”
  “他身上的衣装并不华贵,不过看上去经过一些精心的选择……几个保镖也算是有点能力的,应该是商人或者某个躲避债主的落魄的小贵族,可能带着一些财产,载满佣兵的船队自然比一般的船要安全的多,因此他们大概是打算借借光……这种情形并不罕见。”半精灵佣兵愣了一下,然后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沉吟道:“除了前排中间和后排第三个有受伤之外,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问题,团长,是魔法的力量告诉了您一些什么吗?”
  “不需要什么法术,也足够看出他们的问题来……”术士摇了摇头:“推理,首先从那几个佣兵来说吧,他们身上的装备,有些什么特异的地方?”
  “应该是请人类之中的好手铁匠打造的,不过看上去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划痕之类的也没有经过特别休整……有些地方的甲片脱落。配件也不是很齐全,标准的佣兵装备……”半精灵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然后还是摇了摇头:“这样的玩意儿到处都有,虽然他们的实力看起来比一般的佣兵好得多,不过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能独自打败一两个。”
  “好吧,样式,我是让注意看那铠甲的样式……那些铠甲实际上原本完全一样,但是刻意拆掉了某些不关键的地方的甲片,并且用划痕和兽皮做过一些伪装,让他们看上去凌乱,但是你只要注意那些细节的部分,比方说甲片的样式还有环扣皮带等等,就足够看出其中的一致性。”术士慢慢的引导着,然后揭示出答案。
  “那应该是一种防护性不错的全身板金甲,这种铠甲不像皮甲镶嵌甲,与身体的契合程度要求比较严格,并不是随意购买的大众货,而一般的佣兵绝对不会去订做这种需要三五个月才能制作完成的东西……那铠甲有甲裙,但都没有护裆,也就是说,那本来就是骑士甲,加上他们的行动方式……显然那是受过类似的训练,更何况他们甚至连身高体型都极为相似……这几位先生说话不多,却没有一般佣兵的粗野气势,受到冲撞时也不会粗口相向。六个人全都是金色头发,年纪也很接近。除此之外,甲胄胸口和手臂等相同的位置上都有大片的划痕……还需要我再解释什么吗?”
  “为了去除上面的徽记……?这么说他们应该是某个贵族的部队,不,应该是家族骑士?还是豢养骑士?能养得起骑士的都不是一般的小贵族……”半精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只有六名护卫,这未免太少了……是在战斗中损失了?”
  “如果是别的也可以当作巧合……但是刻意去掉纹章来掩饰,这跟本就是大错,摆明着要告诉人-我很重要,重要到必需隐藏身份。”康斯坦丁冷笑了一声,轻蔑的摇了摇头:“人少,而且还有两人受了伤,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被发现了,所以才改变装扮,来避开敌人耳目。但是又弄得如此草率,这种玩意儿根本就是走动的麻烦,他们还刻意找了个佣兵团的船来加塞……摆明祸水东引。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跟麻烦走在一起。”
  “卡恩团长先生……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那么做。”一把浑厚的低声从后面响起来,船队的主人——一个有点干瘦的老水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众人的注视让他翻开布满水锈的嘴角,发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可惜的是,如果您们真的闹了什么别扭,现在的我……也只能将你们抛下,然后带着他们上路……”
  “我只是个在河上讨饭吃的小人物,跟你们这些自由自在的佣兵可没法比啊,各个方面的力量只要大上那么一点儿,我就没有办法应付了……因此聪明的做法只能是两不相帮……他身上带着盖有女皇陛下印玺的法令。我如果不让他上船……”顿了顿,这个老头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虽然说现在那几个国王之类的还分不出谁是……”
  然后他的声音便混淆在了一阵喧哗之中,巨大的吱吱嘎嘎的噪音和人群的惊叫混成一团——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头,注意到那声音是发自于是停泊在对面栈桥的另一艘大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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