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江南沈家
作者:悍威|发布时间:2024-06-29 01:26:00|字数:18614
沈富,字仲荣,世称万三。他是平江路人,提起沈万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他有一只聚宝盆,所以,财源滚滚,成为无人可比的巨富。
但是,所谓聚宝盆,根本就是扯淡。张阳知道,沈万三的祖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由湖州路迁到了平江路,离苏州城很近。他家先靠辛勤耕作致富,之后,又投身商业,闻名于世的周庄,就是他主要的立业之地,他一边购置田产,一边经商赚钱,很快,成了江南第一首富。
沈家田产在江南到处都有,兴化也不例外,在丁溪的西面二百里处,就是沈家的宅子,当然,平时只是有个管家在管理着附近的田产,沈万三,根本没有露过面,有什么事情,管家自然会跑到苏州城里禀报。
作为大地主,和刘子仁那些地主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沈家的田产,并不是靠强取豪夺,欺瞒霸占得来的,沈家也不是世袭的富豪,是通过自己努力,发家致富的。他的田产,被佃农租种后,遇到灾荒年份,还主动减租,有时施舍义粥,帮助穷困潦倒的人。
所以,兴化东面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全都被张阳借过粮了,而沈家,张阳却从来没有去打扰过,沈家也没有像其他大户那样,跑到兴化城里,他的管家,仍然在宅子里和往常一样,准备给老爷过目的账目。
沈家,让张阳意识到,虽然自己提出的口号是打土豪,分田地,但是,土豪和土豪,是不同的,大部分的土豪大户,都是为富不仁,对佃农残酷剥削的地主阶级,是自己打击的目标,只有把他们打倒了,才能解放生产力,让农户得到土地,才会由衷地支持自己。
但是,打土豪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沈家这样的富户,并没有伤害到农户的利益,也没有对自己构成威胁,如果连他们也连根拔掉,张阳就会陷入一个可怕的境地:一个政权的建立,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夫,马上可以打天下,但是马上不可以治天下,想要国富民强,文人也是起很大作用的。
像李密那样牛角挂书的穷苦人家的毕竟是凤毛麟角,盛产读书的人的地方,仍然是那些大户富户们,如果一刀切,将这些人都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他以后设想中的开设学堂,普及全民教育,恐怕就要泡汤了。
打击绝大部分大户富豪,笼络少部分对自己有利的人才,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张阳并没有打算去硬生生地将沈家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如果沈家能够支持自己,那么,自己的争霸之路,将会更加容易。基于这个想法,张阳并没有鼠目寸光地连沈家一起给消灭掉。
但是,自己的这个政策,是必须要执行的,土地,作为基本的生产资料,绝对不能过度集中,让一个人集中了大部分的土地,必然会造成诸多弊端,所以,沈家的田产,必须要分给农户。
张阳思索了良久,和李善长说道:“善长,沈家在兴化,一共有多少田产?”
“大哥,这个具体还没有统计过,估计应该有几百亩吧?”李善长说道。
几百亩?张阳盘算了一下:“如果我们把他的田产买下来,一亩地得几两银子?”
“这……”李善长长大了嘴巴:大哥一直都说要分田地,分就分呗,现在有几千人的队伍,区区一个沈家,还怕他作甚?沈家的势力,主要在平江,在这里只是有些田产而已,家里连家丁都只有两个,根本不用如此吧?
李善长还是合上了嘴巴:“大哥,这个沈万三是个做生意的天才,他家的田产,都是靠近河流,便于浇灌的水浇田,产量很高,这要是买的话,恐怕得五两银子一亩。”
“好,那等你分田地分到了那里,就去沈家拜访,十两银子一亩,将他家的田产都买过来。”
“大哥,真的要买啊?”李善长问道。
“你不是说过了吗?沈万三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我出十两银子一亩,他还不肯卖给我?”
“不是,大哥,我是说……”李善长觉得大哥去了趟得胜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一下就是几千两银子,值得这么做吗?派上一个百人队,去沈家借一次粮,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附近的大户,都已经这么解决掉了,这个沈家,为何不能如此对待?
“放心吧,善长,沈万三既然是个生意人,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张阳说道。
沈万三能够从一个平民百姓变得家财万贯,这生财的本事自然不小,世事自然也能看得更透彻,他生意遍地都是,自然也能够感觉得到,这元朝,恐怕要变天了。他自然更懂得想要做大生意,绝对离不开当权者的支持,这几百亩田地,自己给了他面子,没有收过来,而是花钱去买,还高出了一倍的价钱,他一定会分文不收,直接送给自己的,这样既有里子,又有面子,以后他想来自己的地盘做买卖,自然更加方便。
如果这次顺利接收了沈家的田产,那将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自己需要那些开明的士绅的支持,他们可以富有,但是,他们不能掌握田产,其实,做买卖,要比收租赚钱多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第一次拿沈家来做这个实验,反而更加合适,沈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做生意,田产反而是次要地位。江南的这些士绅,靠做生意的占了很大一部分,攻克下了沈家这个堡垒,别的家族,也就容易突破了。
如果沈万三非常有商业眼光的话,应该能看出来,和自己做朋友,是符合他的利益的。
免除三年的赋税,张阳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来弥补,大力发展商业,还可以发展海外贸易,征收商业税。而且,重要的行业,如制盐,炼铁,都是独家经营,粮食,也是独家收购,足以支撑起自己的军队建设来。
李善长略一思索,也大致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不禁非常佩服大哥的手段:既有杀伐果断,除掉那些为祸乡里的大户,也有恩威并施:对尚未泯灭人性的大户进行拉拢,这正是做大事的正确方式,刚柔并进,水到渠成。
“大哥,我知道怎么做了。”李善长一旦明白了目的,这个过程,自然会处理得很周到。
“嗯,善长,有你在我身边做事,我感到很放心。”张阳这话,还真是掏心窝,无意中得到了李善长这个人才,真是感觉到如虎添翼,处理政务,李善长绝对是一把好手。
听到张阳这么一说,李善长感觉到心头一热:“大哥如此看重善长,善长真的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力,助大哥成就霸业!”说罢,他双手抱拳,身体向前弯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张阳连忙上前托起李善长的胳膊:“善长,请勿如此客气,你我一见如故,如今更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们携手并进,将鞑子赶回去!”
“是,大哥。”李善长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能有一个识得自己的明主,让自己报国有门,该是何等的幸运!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张士诚在吗?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他这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你要是再口出狂言,对我们大哥无礼,休怪我们不客气,快点走开!”哨兵开始喝骂。
“我不走,我倒是要看看,张士诚敢把我怎么样!”
张阳脸色一变,他听出来了,外面这个熟悉的女声,正是何照依!
自己就够乱的了,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这个何家大小姐,来这里干吗?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官府的了吗?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开始打仗了吗?
“张士诚,你还欠我两船盐!”声音再次传来。
张阳忽然想了起来,这阵子一直忙着打仗,反而忘记了,她的盐引都交给了自己,还有两船的盐没有运给她呢!
不过,她买了盐引,这买盐的银子已经给了两淮盐运司,而这里的盐,已经全部成了自己的了,自己又不能跟两淮盐运司去要银子,这盐自己也不能白白给她,再跟她要一次钱?有点过分了。
张阳大步走了出去,要是出去的慢点,难保忠心的哨兵会不会对何照依施加暴力,那自己可要被何照依痛恨一辈子了。
“住手!”张阳赶紧喊道,果然,哨兵们已经按捺不住,准备将何照依赶走了。
何照依穿着一身普通的下人服装,两边梳着两个发髻,但是那雍容的气质,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同样服装的女子,正是那个熟悉的小爱。远远看去,倒仿佛是大户人家里的两个丫鬟。
“大哥!”看到张阳出来了,哨兵赶紧放了手,毕恭毕敬地喊道。
“嗯,没你们事了,你们回去吧。”张阳和哨兵说道。
送走了哨兵,张阳看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说道:“照依,你怎么来了?”
“二哥说你当了反贼,我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何照依说到一半,突然,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这大小姐变得还真快,原来是色厉内荏,张阳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现在看到何照依情绪失控,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何照依因为张阳的关系,被父亲臭骂了一顿,还关在家里,不让出来,连大哥也受了牵连,如今家族中所有的生意,都被二哥打理,究其所因,还是张阳的关系。
她在家里呆了几天,总是不能相信,说这个张士诚暗中干不法勾当,这个她信,张士诚一直都在运私盐嘛。但是,这点罪名看似很大,但是对自己来说,根本不是大事,家里一直干的就是贩盐的生意,在朝廷中也有说得上话的人,也正是靠这个原因,才能成为扬州三大盐商之一。
她也知道,张士诚有自己的一支小小的力量,这也很正常,贩运私盐,难免会遇到什么意外,他的这支力量,保证运盐安全,这也是自己信任他的地方,他有能力为自己运盐。
可是,没想到,这个张士诚,贩运私盐只是副业,他干的主业,那是做造反的营生!她不相信,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难道是上次救下的那个李善长怂恿的?那个李善长,倒是个不满朝廷的人。
她非常想亲自看看,看看那个她非常熟悉的士诚哥哥,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至于那剩下的两船盐,她倒没有放在心上。这几次做买卖,早已经赚了不少钱,亏损两船,不算什么。
虽然被爹爹喝令不准出门,但是并没有人专门监督她,她仍然是何家大小姐,于是,她悄悄换上了丫鬟的衣服,顺利地混出了何家宅子,带着小爱,主仆两人,从扬州出发,来白驹盐场找他,问个明白。
过了兴化城,就看到一些大户人家的宅子已经变作了废墟,她的心头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惊慌:张士诚,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士诚哥哥吗?兴化的大户都被他赶走了,他想带着这些泥腿子们造反吗?他一旦踏上了造反的道路,那就和自己越来越远了,自己的家里,决不允许和反贼有来往的。
来到白驹场,那个熟悉的白驹场已经变了样子,看不到一个守卫,也看不到干活的盐民,只看到一群群的士兵,拿着长矛,在进行训练。
还要进去吗?还是就这样回去?她已经明白,士诚哥哥,的确做了反贼,她有一种无力感,她想转身回去,回到何家,告诉父亲,自己做错了,自己很天真地相信了一个反贼,差点给家里惹来大祸。
但是,她又不死心,不见到张士诚,不亲耳听到他说话,她还是有一丝丝希望,希望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那些闪亮的长矛,是在做梦吗?那些大户家的废墟,是在做梦吗?士诚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照依不理解,她也无法理解,一个从小生活在大户人家,有吃有喝,最大的烦恼是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的大家小姐,怎么会理解这些没饭吃,没衣穿的普通民众的痛苦?
“张士诚,你就是个刽子手!你把那么多人家都搞得家破人亡,被迫逃到别的地方,我们小姐瞎了眼了,居然喜欢你!”小爱在后面气鼓鼓地说道。
这句话说得,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小爱虽然护主心切,可是,这话说出口,也立刻感觉到不对,可是覆水难收。
她喜欢我?张阳脑中一阵眩晕,这个何家大小姐,喜欢自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依。”张阳没有搭理小爱,定定地看着何照依,说道:“我做这一切,自然有我的苦衷,如今,天下已经大乱,鞑子占据了我汉人的花花世界,作为一个南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鞑子赶回去。”
这些大事,一直都在瞒着何照依,如今,自己已经起兵,也不怕再暴露自己的目标了,将鞑子赶走,驱除鞑虏,还我河山,任意一个有良知的汉人,都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这些大户也没有得罪你,你要打朝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何照依反问道,这个家伙,明显就是在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既然反抗朝廷,那就是反贼!
“现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为什么?因为朝廷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施以暴政。而这些地主恶霸,更是残酷地剥削着劳苦大众,他们强占了农户的土地,还征收高额的地租,前几年大旱,饿死了多少人?这些大户,就是朝廷的走狗,他们罪有应得。”张阳说道。
“你!那我们何家,是不是也是朝廷的走狗,罪有应得啊?要是你打到了扬州,是不是也得把我何家化作灰烬啊?”何照依强压着自己的气愤,问道。
一道明显的沟壑,已经横亘在两人之间,道不同,不相与谋。两人的立场根本就是不同的,一个是要造反,一个是顺从于朝廷,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我打倒的,是那些靠着朝廷,纵横乡里,欺负百姓的地主豪绅,那些靠着自己的能力,发家致富,而且疏财仗义的大户,我张士诚是非常欢迎的。”张阳说道。
“我不信!”
“兴化被打跑的那些大户,都是鱼肉百姓之徒,沈家一直好好地在这里呆着,我从来没有动他家一根毫毛,我也没有想过要强行分了他的田地,我打算出十两银子一亩的价钱,把他家在兴化的土地买下来。”张阳说道。
“哪个沈家?”
“江南第一富,沈万三。”张阳说道。
何照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的是真的吗?沈家那可是巨富,要是将沈家抄了,虽然这里只是沈家的一个普通宅子,那也能抢到好多银子,可是,他居然不为心动?看来街头的那些传言,说张士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说法有些偏颇。
“过两天,我就会让善长去拜访沈家,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跟着去看看。”张阳说道。
“好,那我就等着了。”何照依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看看,这个李善长去沈家,如何对待人家。
“那就请你先在此暂住几天。到时候一切自然见分晓。”张阳说道。
“好的。”何照依同意了。
张阳派人,将何照依和小爱送回了村里,上次就是在若寒家暂住的,暂时还让她在那里住着好了,有小爱这个丫鬟,也不会委屈了这个大小姐。
唉,女人,真是让人头疼。沈家的事,一定要处理好了,要是在所有的人口中,都将自己传成了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见有钱家就抢,那自己不是成了土匪了吗?
第二百零壹章 海水晒盐
何照依躺在若寒家那张床上,看着若寒家那熟悉的一切,这是第三次来若寒家了,第一次,和寒姐姐一起,在盐场附近游玩,吃着那些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杂粮馍馍,菜粥,非常有一种生活的气息。
第二次,寒姐姐就不见了,自己却被士诚哥哥的母亲曹氏招呼着,自己的丫鬟小爱也来了,就在这间屋子里,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被那个莽撞的家伙撞了进来。
第三次,只有自己和小爱,而且,门口还有两个大兵守卫,士诚哥哥怕自己逃跑吗?这个士诚哥哥,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
其实是何照依冤枉了张阳,白驹盐场是自己的发源地,士义驻扎在这里,向四面八方都派出了哨兵,以防有鞑子摸进来,这里的人都是最坚定地站在张阳身后的,所以,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何照依来了,她是大哥生意的伙伴,士义当然更加重视了,派两个人来看护,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已经入冬,天气有了寒意,何照依躺着,却没有任何睡意,她一直在思索士诚哥哥的那些话,如今四处都在动乱,朝廷不停地围剿,可是,反贼却是越围越多,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士诚哥哥和自己家联合做生意,已经赚足了银子,可见,赚钱并不是士诚哥哥的追求,他在这里发动了起义,难道真的是为了驱除鞑虏,还复汉人河山?
如果,没有闹市上的那一次见义勇为,没有自己的竞价盐引,恐怕此时,自己仍然是何家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何来这么多忧愁烦恼?
她就这样,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盐场的衙司里,油灯仍然在闪亮着,张阳站在桌子前,在给几个人仔细地讲解着。
既然招到了一百多人,那自然就要将盐场的功能尽快恢复出来。那些熬盐用的铁盘已经属于落后的东西,不能再使用了,张阳叫来其中一些比较机灵,脑子比较好使,而且当过盐工的人,来介绍自己的新方法:晒盐。
士德还没有过来,等他们过来了,先在丁溪给他们划出一块地方安置流水线,让他们先将盐场的库存消化掉,所以,张阳先让招来的这些人,将白驹场的盐田弄出来,以便投入生产。
现在正是冬季,相比夏天的那种潮湿的天气,更适合海水的蒸发,所以,刻不容缓,张阳让李善长找来了人,给他们讲解起来,明天,他们就可以开工了。而自己,还得赶到丁溪去安排那里的事情。
“盐场这里附近有大片的海滩,现在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些海滩改造成盐田。”张阳开始说道。
“什么是盐田?”一个老盐工问道,他已经在盐场干了几十年的活儿,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人了,但是,已经老了,没有机会参加队伍,听说张阳招人,工钱还挺高,就乐呵呵地来了,反正本来就是盐工,再说已经取消了户籍限制,他也没什么顾虑。
“农户种田,播进种子,收获的是粮食。我们这海滩是盐碱地,不能种粮食,但是,可以改造成和田地一样的构造,将海水灌进来,播种的是海水,收获的是海盐。”张阳解释道。
什么?将海水灌到这盐田里,就能长出海盐来?这些人都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那海盐,可是在大铁盘上烧几天,烧出来的。
他们当然清楚,若是真的这样就能长出海盐来,那将极大地提高产量,原来用许多人,守着一个大铁盘,烧啊烧,将水熬干,烧出盐来,而现在,只需要将海水灌到田里,就能等着长出盐来?
“不要吵,不要吵。”张阳真想找个教鞭出来,这群学生们,真是不守纪律。
“这几天主要的工作,就是造盐田,像那些农民种的田地一样,垒起田埂,还要有引水渠,将海水引过来。”张阳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盐田分成两部分,百分之六十的田地用来引入海水,叫做蒸发池,从海边引入的海水,直接灌到里面,等待着蒸发到一定程度,将里面已经接近饱和的卤水再灌到结晶池里,继续风吹日晒,就能析出食盐来。”张阳接着解释到。
“这个,啥叫做蒸发?结晶?”
“海盐本来就在海水里,让水分变成水蒸气,跑到空气中,就叫做蒸发,用火烧,是蒸发,用太阳晒,也是蒸发。”张阳解释道。
“那个,啥叫做水蒸气?”另一个人问道。
张阳感觉头都要大了,这些人没有任何科学常识,给他们全部解释清楚,恐怕得给他们讲几个月。
“总之,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张阳决定,根本就不用告诉他们为什么,只需要告诉他们怎么做就可以了,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肯定能更加快捷简单地造出海盐来,其余的,根本没必要告诉他们。
这就好比后世的素质教育,何谓素质教育?做练习,做练习,做练习,做错的,抄五遍,背题,背答案,直到考上大学,教出一群没有任何创造力,只知道按部就班的社会主义合格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我觉得,还需要一个东西。”一个农户说道,他本来是个农户,但是田地都被当地的豪强霸占了,自己只得四处流浪,成了流民,来到兴化,正好赶上张阳招人,只要有饭吃,他屁颠屁颠地跟着来报道了,因为人看得机灵,也被李善长点中,接受张阳的教诲来了。
“哦?什么东西?”张阳问道。
“这盐田建在海滩上,但是得离海水远一点,因为海水涨潮落潮,如果离得近了,盐田被海水灌了,恐怕就白费了,离得远了,地势要变高,所以,海水不会自己流到盐田里来,我们需要水车。”
“对,说得有道理。”旁边的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这池子分成蒸发池和结什么池,这两个池子的海水还得换位置,这么多盐田,人工换是不可能的,也得用水车。”他接着说道。
张阳一听,的确如此,这个海水晒盐,自己也只是根据后世做法照搬过来的,具体到各个环节,显然还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比如说,这个水车,的确是需要使用的。
水车,相对于水泵来说,是个原始的东西,但是,相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尤其是水网遍地的南方,却是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
张阳的脑子中不禁想出这么一副图画来:一个圆形的木制品,上面挂着一个个的小木桶,一个人,站在上面,扶着扶手,用力地踩下去,水桶一个个地从下面的河水中灌满,再翻上来,倒到岸上,接着,再灌水。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你叫什么名字?”张阳问道。
“小的叫赵德。”农户说道。
“好,就由你负责引海水入田,以及将卤水从蒸发池导入结晶池。”张阳说道。
“谢大人!”赵德非常高兴。
“李老伯。”张阳接着说道:“由你带着大伙,将白驹场外面的海滩开出几百亩的盐田来。”
李老伯是个老盐工,以前在盐场干活,张阳和他比较熟悉,是个实在人,让他领着这些人,先把盐田开垦出来。
“是。”李老伯答应了下来:“既然士诚看得起俺李老汉,那俺就豁出这把老骨头来,带着大伙,把盐田弄出来。”
以前用海水煮盐,那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如今,终于可以采取先进的晒盐方式了,张阳舒了一口气,可以预见,盐场的产盐量,要比原来翻上几翻了,这白花花的盐,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第二天,盐场里除了操练的士兵,又多了一些手拿铁锹的人,他们在盐场旁边的海滩上,开始干起活儿来。
盐场紧挨着串场河,运盐的时候,就是借助着串场河的水利条件,直接从盐场装船,沿着河流,运到各处的。在串场河的东面,就都是平坦的,一望无际的海滩,这些海滩,用来改造成盐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大伙儿加把劲,我们把田埂先成起来。”李老伯开始招呼人们干活了。
海滩已经被先用铁锹划出了一条条细线,按着细线,将田埂垒起来,就是一块块的盐田了。
虽然是冬天,但是并不像北方的冬天,已经地冻三尺,硬得像石头,这里还是很柔软的土壤,铁锹伸下去,就挖起一锹土来。
无数个铁锹挥动,一条长长的田埂,初见雏形,田埂旁接着再垒小埂,逐渐形成一块块的盐田。
张阳站在盐场上,看着劳动着的人们,一股自信由然而来,海水晒盐,才是王道,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聚宝盆!
他回过头来,士义的队伍,又开始进行操练了,得胜湖再次打败鞑子的消息已经传开,如今士气高昂,大家都憋足了劲,等着打更多的鞑子。
李善长已经去下乡主持分田地的工作了,只要这里成功了,那么,自己的这个举措,势必会在整个江南大地掀起一番浪潮来,这可是个大杀器。
张阳的事务也很多,虽然家就在白驹盐场旁边,虽然老母还一个人呆在家里,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回去看,这里的盐田他得看着,还得回丁溪场,让人在盐场里面分出一块空地来给士德用,还得做好保密措施,派一队可靠的士兵看守,防止粗盐提纯的秘密泄露。
昨天来时的一百多人的队伍已经集合好,就等着张阳下令,一起回丁溪盐场。
“大哥,咱们该动身了吗?”士信跑过来问道。
“嗯,走吧。”这里的盐田,得垒几天才能垒好,先会丁溪场吧,过几天来,正好也看看李善长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张阳回头跟着士信向盐场走去,马都已经准备好了,士兵们挎着天阙铳,英姿勃发地等待着张阳,昨晚借宿在这里,把这里的第一营的士兵羡慕死了,得胜湖里,痛宰鞑子几百人,自身只有一人负伤,简直就是个奇迹。
“怎么,这么急着回去啊?”眼前一个倩影,有意无意地问道。
还是那身丫鬟的打扮,但是,那清丽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饰不掉,此刻,那双眼睛,正在望着远处干活的人群,根本不看张阳的脸,嘴边却蹦出这么一句话。
小爱也跟在后面,充满戒备地看着张阳。
“吆,原来是何小姐啊,什么时候来的?”士信看到走过来的何照依,上前问道:“你怎么穿身丫鬟的衣服啊?偷偷跑出来的吧?”
“不用你管,我又没和你说话。”何照依语气很霸道,昨天的气还没消。
“士信,你先让队伍解散,原地休息,我一会儿过去。”张阳说道。
“是,大哥。”士信领命,看了一眼何照依,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拳头,这才作罢,向回走去。
“照依啊,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吧?”张阳问道。
“习惯怎么样,不习惯又能怎么样?”何照依说道:“外面总站着柱子一样的两个人,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呢。”
“这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会摸进来,怕你受到伤害。”张阳说道。
“总是你有理,对了,这些人在干什么?”何照依指了指远处干活的人群。
“盐场既然到了我手上,那得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们在垒盐田,以后我管辖下的盐场,就不再用熬盐的方式了,全部用盐田来产盐。”张阳说道。
“盐田?”何照依睁大了眼睛,对任何人来说,这绝对都是个新鲜事务。
“盐是从海水里面提炼出来的,但是用盐场原来的熬盐方式,太落后了,产量低,劳动强度大,我改造了这里的海滩,将海水引进来,太阳晒,海风吹,就变成盐了。”张阳解释道。
何照依心中很是不解:“这样都可以?我家做海盐的买卖,去过好多盐场,怎么没有任何一个盐场采用这种方式啊?”
“那是他们不会创新。”张阳说道:“以后,这种盐田的方式会逐渐普及开的,熬盐的方式该淘汰了。”
何照依满腹狐疑:你说这种方式先进,怎么不怕泄露秘密啊?那个精盐怎么出来的,到现在也是个迷,怎么这个晒盐的方式就不怕泄露?
张阳心中暗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大面积的盐田,想要藏也藏不住,这个晒盐的工艺肯定会被泄露的,而且,又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所以,从一开始,张阳就不打算把这个秘密保持住。
但是,知道了,不一定会用,因为,中国古老的传统就是因循守旧,不愿创新。晒盐的这种方式,只在自己这里能够展开,在其他的朝廷控制的盐场里,哪个盐场司令会去没事找事地学自己晒盐?他没那么大权力,也没那必要。而各个盐商,只是买卖盐的,根本就不会自己去海边整点盐田晒盐,那可是死罪。只有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在这里为试点,将晒盐的技术在自己的地盘上推广开,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利润。
而粗盐制精盐的过程,是必须要保密的,张阳想到这里,得赶紧会丁溪场。
“照依,你在这里随便转转,虽然这里已经是军事重地,但是你是我的客人,他们不会对你不利的。”张阳说道。
“怎么,你很忙吗?”何照依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我很忙,非常忙,哪里有时间在这里陪你这大小姐啊。张阳心中不满,却没有表露出来:“你那两船盐,什么时候要都可以,我随时派人给你运去。”
何照依扭过了头,款款向回走去,“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回去的,我倒是非常好奇,想看看你能在这里翻出什么大浪来。”
女人啊,真是难琢磨!
张阳回到盐场,接过士信牵过来的马,带着大本营第一队的士兵,向丁溪场赶去。
沿着串场河,望着两岸的风景,望着远处的大海,张阳心潮澎湃,这里,就是自己的第一块根据地!
路过北极殿,仿佛再次想起当初在这里誓师的豪情壮志,鞑子,有我张士诚在,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丁溪盐场。盐场里面,和外面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正在操练的士兵。喊杀声震天,这里有第三营,第四营和自己的大本营,一千五六百人的训练,声势颇为壮观。
在百户的口令下,他们一起举平了长矛,向前用力刺出,每刺一次,都是一次血与火的考验,真正上了战场,能否做到令行一致,这是克敌制胜的关键,现在看来,这几天的训练有了不错的效果,张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远处还有一块专门的靶场,是给已经装备了天阙铳的士兵训练用的,此起彼伏的火铳声,仿佛在激励着大家,有战功,就能有先进的武器,有天阙铳在手,那可是真正对抗鞑子的杀器。
“士信,叫吕珍和元亨来衙司一趟。”张阳一边纵马走进盐场,一边和身后的士信说道。
“是,大哥。”士信拍马过去寻找两个千户。
第二百零二章 施耐庵是卞元亨的表哥
这次从基地一共带来了几十杆天阙铳,给汤和二十杆,因为他要承担起保护基地的任务来,在水面上巡逻,天阙铳是最合适的武器,给士义留了十杆,现在还剩下三十五杆,第三营和第四营各十杆,自己还能留下十五杆给自己的大本营装备。
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让吕珍带人将丁溪场的圈出一块地方来,作为高度机密,再调派大本营的一个百人队三班巡逻,将这里看守起来,等着士德过来,马上又可以接着开工。
选址自然得挨着河边的那块地方,方便船只来回运输货物,旁边还有鞑子原来的驻军军营,现在作为队伍的军营暂时驻扎这,将那里腾出来,作为生活区,这样,工人们的生活区和工作区挨着,和外界尽力隔绝,减少泄密的可能性,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表现,工人们都是能够遵守自己事先的约定的,但是还是做好防护措施,以免这个粗盐提纯的秘密泄露。
“大哥,你叫我们?”吕珍和卞元亨走了进来。
“是,我不在这几天,队伍训练得怎么样了?”张阳问道。
“大哥,又要有仗打了?”吕珍问道。
“这个仗多得是,就看咱们怎么打了,但是,队伍一定要训练好了,我要的不是拿着长矛的农夫,我要的是可以和鞑子面对面死磕的精锐。”张阳说道。
“放心吧,大哥,我现在的队伍,就是鞑子的马跑到跟前,没有命令,也不会后退,即使马蹄踏到脑袋上,也能面不改色地将长矛插进马的肚子里。”卞元亨说道。
“这次回基地,又带来了几十把天阙铳,你们第三营和第四营,各装备十把。”张阳说道。
听到有天阙铳,两人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满面愁容:“大哥,能多给点吗?就这么几杆,我没法分啊。”
“好啊,那就不要分了,统一装备给我大本营。”张阳说道。
两人立刻改了口吻:“不用了,不用了,蚂蚁再小也是肉,虽然有点少,总比没有好吧!”
张阳肚子里暗笑,这几个人啊,都想抢着要天阙铳,都嫌少,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天阙铳的产能有限,得过上几个月,才能装备齐,可是,时间不等人啊。
“吕珍,你的队伍除了训练之外,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张阳说道。
“是,大哥,保证完成任务。”吕珍还没有听到是什么任务,就已经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盐场该重新开工了,你派一个百人队,将盐场中间垒一堵墙,把盐场分开,将那边的两个百人队的住房腾出来,圈起围墙。”张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窗户外面的地形比划着。
这么简单?他还以为大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呢,如此简单,就是个泥水匠的活儿啊,派上一个百人队,两天就干完了。
“大哥,有人要加入我们吗?”卞元亨问道。
卞元亨脑子反应快,立刻想到,大哥让腾出这块地方,肯定是有情况。
“我打算,将粗盐提纯搬到这里来,以后,基地专门造武器。”张阳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有点吃惊,但是仔细一想,大哥这么做,好处非常明显,盐场这里的盐,不用再周折地进行转运了,在这里,直接转化为精盐,装船出售,利润肯定很高。而基地,专门用来造武器,一定会增加人手,提高天阙铳的产量。
“明白了,大哥。”吕珍说道。
“围墙一定要建得高一点,防止被外人偷窥,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张阳说道。
“是,大哥。”
“接着回去训练吧。”张阳说道。
吕珍向外走去,卞元亨却迟钝了一下,没有动弹。
“元亨,还有什么事吗?”张阳问道。
“大哥,如今我们的队伍刚刚建立起来,正是用人之际,我想向你推荐一个人。”卞元亨说道。
“好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凡是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面的,我都欢迎。”张阳说道。
“这个人是我表哥,而且,他曾经给鞑子做过官。所以,我怕……”卞元亨有些迟疑。
“曾经给鞑子做过官,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张阳问道。
“两次为官,都因为他为人正直,同情民众,看不管鞑子的所作所为,愤然辞官。”
“这样的人,你还怕什么?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我们的队伍,正需要这样的人。”张阳说道,一个正直的官员,在元朝这种腐败的制度中,自然处处受排挤,而这种人,反而正是自己需要的,“你表哥他叫什么名字?”
“他本名叫施彦端,字耐庵。”卞元亨说道。
施彦端,字耐庵,那不就是施耐庵吗?张阳心头一阵激动,提起施耐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个水浒传,可是四大名著之一啊。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张阳急不可耐地说道。
卞元亨心中一惊,看自己大哥这样子,简直像是猫见了老鼠一样,迫不及待了,他和自己的表哥很熟吗?怎么像是失散多年,马上就能相见的兄弟一样?
“他现在在花家垛居住,不问世事,好像正在写什么书,但是我的这个表哥,参加过两次科举,中过进士,他是个人才,就这么窝在乡下,我为他不平,所以,就想举荐给大哥。”
“快,我们马上就去。”张阳已经等不及卞元亨说这么多话了,花家垛就是白驹场附近的一个村子,他知道这个地方,离自己家张家墩非常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但是,张阳一直都在盐场忙碌,对于附近住了这么个大人物,居然没有耳闻。
“士信,备马,集合一个小队,准备出发!”张阳大声喊道。
“元亨,你和我一起去。”张阳说道。
“是,大哥。”卞元亨看大哥如此激动,自己也很高兴,看来,自己的表哥很有名嘛,他脸上也很光彩。
骏马奔驰,马蹄在串场河边的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十几个人,骑着马,飞速向北方奔去。
施耐庵,施耐庵,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只有一个李善长,远远不够,这次一定要将施耐庵说服,加入自己的队伍。
张阳的穿越,让张士诚的起兵反元早了几个月,但是,纵观整个历史,仍然在按着原来的方向进行着,施耐庵,仍然在等待着明主,这个明主,就是张士诚。
施耐庵,本名彦端,又名子安,字耐庵。在童年时期,就聪颖过人,于是其父施元德把他送到海陵东隅之白驹场读书。他的童年,就打上了白驹的烙印。他勤奋好学,才思敏捷,很快成长为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
而卞元亨比施耐庵晚生了几年,却是不喜欢读书,反而喜欢舞刀弄剑,后来因为见义勇为,打死了盐城巡抚,受到通缉,只好隐姓埋名,到了芙蓉村,安定下来,成了一名猎户。
施耐庵的仕途,却充满了曲折,他在十九岁时,初涉科场,一举考取秀才;但是直到三十岁,才考取了举人。后到大都参加进士科考。他踌躇满志,期望着金榜题名。不料,事与愿违,却名落孙山。他深愧有负父老乡亲厚望,白首为功名,无颜回家。
还好他在大都认识了一个好友刘本善,官居国子监司业,经过多方打点,恰逢山东郓城县训导有缺,便举荐施耐庵前去赴任。
在郓城期间,施耐庵做了官,自然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倡导学习,廉洁奉公,同情百姓,指导农桑。但是,在元朝的这样一个官场中,他的正直作为反而引起了上司和地方豪绅的不满,每每受到刁难。尤其受到一个叫做吴林的绅士的诬告,施耐庵终于体会到官场黑暗,举步维艰,于是愤然辞官。
这段时间,不仅让施耐庵体会到做清官的艰难,也让他见识了社会的黑暗,而且,他还四处走动,游览了鲁中名胜:水堡村访问宋江后人,景阳岗凭吊武松庙,石碣村拜谒三贤桐,黄堆集(即黄泥岗)考察劫“纲”遗址,狮子楼听评书说话。听樵夫晨歌,和渔夫晚唱,过金沙滩,经断金亭,穿黑风口,攀梁山道。在郓城期间的经历,让他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次年辛未,施耐庵三十五岁,元廷又举办了一次特殊的科考,施耐庵求仕之心未泯,长途跋涉再次来到大都,这次修成正果,获得赐进士的功名,被委派到钱塘担任县尹。
但是,施耐庵并没有吸取第一次的“教训”,他官虽然高了,却仍然秉性不移,他倡导农桑,轻赋薄税,秉公执法,抑制豪强。施耐庵的正直行为时时受钱塘达鲁花赤的干预。两次做官的经历,让他体会到在这个分为四等人的朝廷里,他的理想抱负,是无法实现的,于是,再一次辞官,此时已经离家十余载。
这次彻底死心,他不再追求仕途,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于是他从钱塘日夜兼程,赶回高邮,但是,家中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妻子季氏夫人早于前年病故;老父也卧病在床,不久人世,悲痛欲绝,慨叹造化弄人,十几年的经历让他顿悟了很多。不久之后,他续弦申氏,教书种田,耕读两行,安心当起了一个不问世事的乡儒。
此时的施耐庵,大隐隐于市,教书之余,以大宋《宣和遗事》为蓝本,进行渲染夸张,着手写《江湖豪客传》。也就是流传后世的《水浒传》。
如果没有张阳的起义,兴化还在安定之中,但是,张阳已经举起了义旗,施耐庵虽然已经过了愤青的年龄,但是,他那颗渴望造福百姓,反抗强权的心,却越来越强烈了。
“大哥,前面就到了。”卞元亨说道。
普通的茅草屋,已经有些破落,在冬季的冷风中,微微颤抖,门上一幅对联,被冷风撕扯了一个角。
“吴兴绵世泽,楚水封明烟”张阳默默地读到,这里面的意思,大概就是现在的施耐庵,已经安心于隐居水乡,著书立说的心态了。
昔日刘备三顾草庐,今日有我张阳请施耐庵出山,他会答应吗?张阳心中下定主意,就是来三次,五次,还是十次,也要把他请出来。
况且,自己还有卞元亨呢,两个表兄弟之间,总是有些情分的吧?
“表哥,表哥在家吗?”卞元亨大嗓门喊道。
“咯吱。”随着卞元亨的喊声,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头上插着一根木簪,穿着普通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一双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院门前的几个人。
他们牵着战马,穿着粗布的衣服,身上背着一种奇怪的武器,个个都是雄姿勃发,为首的两人,更是神采非凡,一看不是普通人物。
“你们找谁?”她问道。
“敢问可是嫂嫂?小弟是来找表哥施耐庵的。”卞元亨弯下腰,做了个揖。
“你是?”开门的人,正是施耐庵的续弦申氏,可是她并不知道施耐庵还有什么表弟。
“小弟是卞元亨啊,表哥在家吗?”卞元亨也不认识申氏,只能是看到表哥才能相认了。
“他去北宝寺南侧的说书场听人说书去了,还没有回来。”申氏半信半疑地答道。
原来任何人写书,都是要积累素材的,这个施耐庵,还喜欢去听人说书,借此来完善自己小说的思路。
看来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本来申氏是打算将他们迎进屋的,但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她心中就犹豫了,这些人的身上,有一股杀气,恐怕是来者不善。
“那就叨扰嫂嫂了,我们改日再来吧。”张阳开口说话。
卞元亨听出了大哥嘴里的无奈,可是他也没办法,这次是来说服表哥出山的,可不能粗鲁,再说了,虽然吃了闭门羹,但那个人是表嫂,自己能怎么办?
他扭转头,准备牵马回去。
突然,他眼前一亮,远处的小路上,慢慢悠悠地走来两个人。
身着长褂,下面一个长裤,一双黑色的布鞋。头发束起,扎成一个发髻,左手拿着一个酒壶,步伐沉稳,两眼放光,嘴中还在不停地大喊:“真是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啊,把土地都分给了农户,这样农户们再也不会受地主富户的欺凌了!”
“老师,您小声点,要是被朝廷的人听到了,会有大祸的。”另一个男子在后面说道,他的年纪看起来,要小很多,是施耐庵的学生。
“贯中,好男儿敢作敢当,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他说着,突然呆住了,自己家门前,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队人?还都牵着马,是什么大人物?
“表哥!”卞元亨已经认出了那个人正是自己的表哥施耐庵,连忙大声喊道。
施耐庵定睛一看:虽然比原来变得有些高了,但是那眉目轮廓,还和原来一样,正是自己的表弟卞元亨。
“元亨!”施耐庵喊道,“你怎么来了?自从上次你在盐城杀死了巡抚,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是啊,表哥,我也刚刚打听到,原来你搬到白驹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张士诚。”
“你就是张士诚?”施耐庵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张阳。
“是啊,我就是,如假包换。”张阳说着,看了看施耐庵身后的人,也是不相信地问道:“这位是罗贯中?”
他身后的那个人愣住了:“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卞元亨也糊涂了,怎么好像都不认识,怎么又都认识?
刚才的风吹过来,张阳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虽然只叫了“贯中”两个字,但是,毫无疑问,肯定就是罗贯中了,否则,哪里还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此时的罗贯中,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他拜到施耐庵门下,最后,也成了一个大作家。
张阳心中一动,一个也是拉,两个也是拉,把他们两个,都拉入伙好了。
“请入寒舍一坐。”施耐庵说道:“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让客人进屋啊。”
申氏这才确定,真的是自己的亲戚,赶紧揭起门帘:“快请进。”
张阳让卫队在外面守候,和施耐庵客气了一下,才进了门。
虽然只是三间茅草屋,里面布置得却是非常有品味。正门对着的,是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书桌,两旁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其中一个,皓然在目: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正骑在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上面,那个结实的拳头,正在向老虎的头上招呼。
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那个打虎的壮汉,怎么和卞元亨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在写书的时候,顺势画的。”施耐庵看张阳在注视着这幅画,解释道。
“敢问先生,这幅武松打虎,怎么和元亨有些相似?”张阳还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这个……”施耐庵说道:“书中人物,自然都来自现实生活,又是在现实生活之上,升华出来的,武松打虎,元亨也空手打过老虎,所以,我就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去了。”
张阳转头,不相信地看着卞元亨:你小子,还空手打过老虎啊?
“这倒不假。”卞元亨开口道,“只是,我不是用拳头打死老虎的,而是用脚踢过去,结果,正中老虎下颌,是老虎的关键穴位,就仿佛打中了人的太阳穴,纯粹运气,运气。”
“老师在写这一段的时候,一边写,一边还在回忆汴壮士的打虎过程,名为写武松,实则写的是壮士你啊。”罗贯中在一旁说道。
卞元亨有些飘飘然,自己曾经空手打死过老虎,也算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了,可是,打老虎再威风,也不如现在打鞑子更过瘾,他想起此次来的目的,便想转移话题。
“书上写得再好,也是空谈啊,如果能实现表哥的愿望,该有多好。”
第二百零三章 先打泰州?
施耐庵脸色有些变化:“元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先生,我很久仰你的大名,不知施先生对于现在的时事,有何看法?”张阳问道。
施耐庵听到张阳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张公子所问的,是什么时事?”
“元朝暴政,民不聊生,如今天下已经大乱,北方有刘福通,南方有徐寿辉,西面有郭子兴,元朝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了。”
“唉,朝廷的确是太腐败了,官场之中,人人都在为自己捞利益,却没有人愿意为江山社稷着想,朝廷里面,脱脱宰相还算是个实干家,可是,他也是孤掌难鸣,天下,的确已经大乱,就是我们兴化,不是也出了您吗?”施耐庵说道,“当初我也是因为因为看不惯官场那些丑恶的一面,才愤然辞官的。”
“这天下,本来就是我们汉人的,蒙古鞑子将我们分为了四等人,我们的生活,连牛马也不如,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我们汉人联合起来,一定能够将鞑子赶走的!”张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施耐庵的神情,当他说到将鞑子赶走的时候,施耐庵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丝憧憬。
“就是,表哥,我们都愤起反击,一定能够将鞑子赶走的!”卞元亨在旁边添油加醋。
熟料,施耐庵却摇了摇头:“张公子,你在兴化干出这番大事来,还将兴化的那些鱼肉百姓的地主豪绅赶走,将他们的土地分给农户,我非常佩服。”
今天本来是出去听说书,结果,北宝寺外面,来了一队士兵,一个领头的男子,在那里正在宣传着要分田地,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五亩田地,而且,三年之内,不用赋税,如今,所有的村民,都对张士诚万般信服,都在等着将田地分到自己手中,赶紧干农活,明年有个好收成。
施耐庵在那里听了半天,凝神了好久,这个政策如果要是实现了的话,那么,对于百姓来说,将是莫大的福音,这些年来,旱灾,水灾,蝗灾,农户的苦日子,一直就没有断过,当初他担任一方父母官的时候,其实也想为百姓造福,但是,他却有一种无力感,如今,他没能做到的,这个叫做张士诚的盐场纲司牙侩,办到了,他在兴化,即将实行均田。
古往今来,有多少农民起义军,打的都是均田的口号,但是,大部分都失败了。
而如今,施耐庵的心已经老了,他已经将自己固步自封在了小说的世界里,在那里,他才能够找到安静。
施耐庵淡淡地说道:“如果两位是来招揽的,恕我帮不上张公子的忙了。”
“此话怎讲?”张阳问道,刚才,他明明已经很感兴趣了。
“老夫已经老了,现在直想写出一本书来,别的,已经无能为力了。”漂泊了十几年,回到家里,几经周折,施耐庵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老人,虽然才三十五岁,经过世俗的打击,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雄心壮志。
而元亨,他却正当年,有他辅佐着张士诚,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表哥,你怎么这就老了,你才三十五岁,古人有云,三十而立,表哥正当壮年啊,难道,表哥是还不死心,想替鞑子朝廷效力?”卞元亨望着施耐庵,决定采取点激将措施。
“鞑子朝纲糜烂,贵族只知享乐,从来不顾百姓死活,我两度为官,两度罢官,皆因为此,我已经说过,我已经对外面的一切不感兴趣了,只想著书立说,没有其他想法。”施耐庵有些激动地说。
“既然如此,那施先生为何对将土地分给农民一事,大快人心?还特意买了壶酒,想要庆祝一下?”张阳缓缓说道。
“这……”施耐庵突然没了词,他听到要分田地的事情,心中非常高兴,为百姓感觉到高兴,也为这个揭竿而起的张士诚感到骄傲。他的心中,对于朝廷,早已经死心了。难道,自己的潜意识中,也是站在张士诚这边的?难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还想再发挥一下自己的才智?写书,只是掩耳盗铃?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内心了。
“老师刚才不是还教育学生,说好男儿敢作敢当,也不枉来人世一遭。”罗贯中在旁边,也劝了一句。
连学生都将了老师一军,施耐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林教头雪夜上梁山,那都是官府逼的,如今,四处动乱,正是英雄就势而起的时刻,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汉人的天下,士诚虽然不才,但也有天下之志,望施先生相助,成就一番大业!”张阳恭敬地说道。
施耐庵却是心中大惊,他的《江湖豪客传》才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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