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恶魔从一开始就参合了

　　“这样也不错吧……那么，就试试看那个倒霉的家伙是不是会上钩了。”
　　神智刹那之间越过空间的藩篱，爱德华眯起眼睛，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
　　低语之后，他抬起目光，转头四望。
　　此刻，心灵术士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弥漫的死亡之地。
　　这里曾经是一片村庄……或者说，如今仍旧还是，有那些低矮的茅屋，木板搭起来的残破房子，简陋的马圈和兽栏，以及一大圈两层原木和夯土构造的十尺高墙围出了整个村落的轮廓，与帝国境内，任何一处稍微偏远地区的村落都没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里比起人们印象之中的村庄，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
　　少了的，是生命，而多出来的……
　　是尸体。
　　各种各样的尸体。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男孩儿的，女孩儿的……猪的驴子的牛的羊的狗的猫的甚至是老鼠的。他们僵卧，扑倒，蜷缩，用各种各样能够想象或者不能想象的姿势遍布在这座村子的中心……街道上，房舍边，每一扇的门扉内外……初冬午后的阳光从天空之中挥洒下来，将一层微黄的光泽但却无法给予人一丝一毫的温暖感觉，反而带着朦朦胧胧，冰面一般的寒意。
　　每一具尸体上，没有丝毫的伤痕，唯有扭曲的面容记录下他们临死之前所感受到的恐惧，大睁着的双眼已经灰白而浑浊，可似乎还是能够从中看到一幕幕令人恐惧的事实。
　　无数闪烁着的魔符从天而降，笼罩住他们能够想到的每一线逃走的空隙。然后，在光芒之中人类一个个的栽倒，灵魂慢慢离开身体——生拉硬抓，在无声而宏大的哭叫声里，被慢慢摄取……最终，弥漫着的死亡驱赶走了所有的生灵，甚至那些对腐肉爱若珍宝的野狼与乌鸦，也从始至终地，不曾光顾这片危险的地狱。
　　这样大规模的杀戮之地，在传说中总是会逐渐成为亡灵的居所，充沛的负能量和尸体，给大部分下级亡灵的诞生创造了足够的条件。不过，这里的屠杀发生了大约已经三天，却还没有任何有意义的目标。
　　因为每一具死亡者，都是没有灵魂的。
　　“还需要十万灵魂？看来，那个家伙背后的存在想要干的似乎是一票大买卖呢。”
　　结束了那个对于时间景象的回溯，心灵术士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然后随着这声音，他将目光转向身侧空无一人的方向——于是，随着无形而荡涤开的涟漪，女子的身影静静地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头。
　　没有展开那六对金色的羽翼，没有显露出那闪烁着鎏金光泽的铠甲，而仅仅只是用一件素色的斗篷来遮蔽住自己。
　　她的样子，看起来与一个人类相差无几。
　　不，任何的人类，或者都没有她那样的气势吧……即使此刻，她就那样安静的站着，与一个普通的女子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那样的完美却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那宁定气势中隐隐透出的傲慢也恰如其分，不会令人感觉厌恶……而只会让人觉得，如此女子，就应该如此冷傲。
　　“在一个炽天神侍的认知里，一直跟在别人身后算是一种礼节行的行动吗？”爱德华的目光是无忌惮的扫过那白色的罩袍，仿佛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般地审视，然后轻轻地笑：“或者，你是想要为他们的逝去而哀悼呢？”
　　那个笑容是他最为习惯的表情，嘴角轻柔的扬起，但纤薄的嘴唇就因此而扭曲了，于是那个笑容，就变得很奇怪。似乎是温柔，却又带着几分邪恶，以及戏谑。
　　炽天神侍微微张开唇瓣。
　　但并不是开口说话。只是让一股微风吹起。
　　空气轻颤着，似乎把周遭的光线完全扭曲，然后，那一抹红线猛地上涨，铺展开来！而微风就已经化作了向外席卷的暴风！然后，金色的火焰从每一件，实质上存在的物件之上腾起，将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那一片金红的光影里！
　　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刹被那金色的火焰吞噬，唯有一个黑色的影子静立在那光芒的中心，那黑暗的外表上层层无形的波纹你荡漾着，让那种深幽的颜色，仿佛在火焰之上撕扯出了一个通往其他的世界的缺口。
　　金红的光芒闪耀了一瞬，随即消去。但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变化了……尸体，房舍，村寨，都已经消失，唯有一片苍灰色的余烬随风飞散，只留下那一金一黑的两个人影，静静地面对而立。
　　一切烧尽，这就是炽天神侍的方式。
　　“好可怕的哀悼方式。”心灵术士嘲讽道：“重要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的归属……吗？不过，从这里残存的时间记忆来看，这是剥夺灵魂的某种邪法，应该是出自于恶魔的手笔。”如此解释着，他的目光在炽天神侍平静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在那里找到了一些表情的细微变化，不过却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回复——于是他便自顾自地加上一些筹码：“据我所知，恶魔已经至少几千年没有大举干涉过主物质位面了，这不是你们这些天界生物们引以为傲的功绩吗？”
　　“原因就是你。”
　　效果不错——提问终于得到了回答，虽然那其中的愤怒有些刺耳。
　　“我？哦。你是想说，是因为潘铎瑞恩的邪符割断了诸神对于这个位面的监视，所以才会有这种事的兴起和发生吗？”人类轻笑道：“还真是擅长替它们推脱。不过，即使如何推脱，你也应该多少对此付出一点责任吧？或者，说是代替神来帮助世人更好一些？”
　　“你想干什么？”
　　“对于恶魔的手段。我并不太熟悉，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追查这魔法最终将灵魂掠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呢？”
　　“当然是打败那个罪魁祸首了。”爱德华微微一笑，捕捉到那金色瞳孔里闪过的细微惊讶：“怎么了，不希望我这么做？还是……觉得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还没有特别到需要另眼相看的程度。”
　　心灵术士哈哈一笑，迈动脚步。
　　脚步落下，荒野已经悄然化作了一座繁华的城市……空间神则的力量，如今已经被他掌控的越发纯熟，真正漠视了空间的限制，不管是人为制造的障碍，又或者是源自于潘铎瑞恩的细微扰动，都已经无法对于他造成任何影响了。甚至即使他就这样踏入这座小小广场的中心，来往匆忙的人们从他的身边经过，却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人是多么突兀地踏出空间而出现地。
　　感受着大约一里之外那个同时散开的次元震，爱德华微微一笑。
　　如今，他并不担心艾瑞埃尔会选择逃走……虽然，与兰森德尔的直面相对让他需要防备的事物骤然增加，甚至不大敢于回到更熟悉的地方，不过艾瑞埃尔也同样无法再以结构推脱她的职责。
　　虽然短期之内还没有找到能够分离灵魂的方法，不过至少也不必担心艾瑞埃尔会轻易离开，难以寻觅。
　　信马由缰的在广场上走了半圈，爱德华扔出几个银币，从一个小摊的火堆旁，拿起了五六条碳烤的肉串。时间越过了腐叶之月，天气已经变得寒冷，除了那些伴着露脸不与人交流的帝国密探，大部分人人都喜欢在这个时间段上给自己加上一点餐点，以保证下午时分充分的体力，而大块肥美的兽肉切成两指宽，一尺多长的肉条，穿在木棍上烤熟的方法，既不需要任何的特殊手法，对于肉质本身也没有要求，正是最平民化的食物之一，用来佐酒，尤其顺口。自己烤制，掌握火候，也很容易满足所有人需求。
　　当然，在爱德华的手中，这种简单粗糙的食物是拿不出手的，只有厚厚地涂上一层蜂蜜，再加上一些自己带来的酱料炙烤之后，肉片开始兹兹滴落油脂时，周围已经至少有几百双眼睛，在向这个方向观望。
　　不仅仅是因为那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也是因为，一个身穿法师长袍的人物，却在做着烤肉这样的工作，本身就已经是足够令人瞩目。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目光也不敢在那黑色的罩袍上停留太久。法师都是无法想象的奇怪人物，又拥有贵族的特权，没有人愿意随意得罪。
　　尤其这个人身上的法袍是如此光滑齐整，肯定是个属于高阶的人物。
　　对于那些偷偷大量的目光，爱德华并不打算理会，看着肉串里的嫩红剩下最后一丝的时候，他便离开火堆，自顾自地在广场旁的一块青石上坐下来，开始享受。
　　被蜂蜜侵润之后的肉很嫩，肥润而甘香，所以三口两口爱德华已经吃下了一串，然后他伸出手，将剩余的递给那个刚踏出了高等传送的光晕的女子：“要不要？”
　　有点像是一种客气，而心里可能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但有些出乎意料地，就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白袍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那简陋的木棍、艾瑞埃尔学着他的样子，在岩石的另外一头坐下来，把肉串放到嘴边开始小口地咬。
　　心灵术士扬了扬眉毛。
　　“被某个希望与诸神对抗的古代文明……一群蠢蛋为了与诸神对抗而召唤了这个怪物，似乎是从另外的一个宇宙？总之，这个东西拥有着可怕的力量，如果他降临，我们的宇宙就会毁灭，是吧？”
　　再吃掉了一串肉，他忽然开口道。
　　这是个没头没脑的疑问，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这本来也就只是为了那一个知道的人问的。
　　“基本上对了……但并不是什么文明，召唤了潘铎瑞恩的那些传说中的施法者，是恶魔。”
　　一直慢慢的吃着，直到手中的木签上没有了一点东西，炽天神侍才开口回应，然后一小撮细微的火光在她的指尖上升起，将些许的油腻焚烧干净。“恶魔是从多元宇宙的无序之中诞生的，元宇宙最为原初而产生的生命之一，甚至还在新一代的诸神之前。与我们的维护调和与平衡的努力相反，他们希望的是混乱和随心所欲，那是由整个宇宙的性质决定的东西。”
　　“一元生两仪么？倒也不错。不过，倒是没想到，恶魔从一开始就参合进来了啊……”
　　听说过的传闻一点点的被印证了……潘铎瑞恩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确实距离现在已经几万年之久，甚至可能还要比精灵帝国的历史更加久远一些。所谓的魔法文明，当然是后代法师们的无稽之谈，这个世界上能够有这样创举的，自然也就是所谓魔法的起源之地了。
　　“一名强大恶魔，和他统治的十二名深渊领主合力，找到了潘铎瑞恩，但是却又铸造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封印，将他的身体封在异世界里。”凝神细思，爱德华问道：“那就是王权？”
　　艾瑞埃尔点了点头：
　　“封印潘铎瑞恩的恶魔们觉得获得了最为强大的力量，于是，他们初代神神下达了一个所谓的最后通牒，展示了一些潘铎瑞恩那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他们相信那个实力就足以令众神妥协。”
　　“但事与愿违？诸神在意识到潘铎瑞恩那足以毁灭整个宇宙的力量后，并没有退让，而是选择先发制人，在那帮倒霉蛋还没来得及解放潘铎瑞恩之前就把他们灭了个干干净净？”
　　“向邪恶妥协是没有意义的，那只会带来更多的软弱，唯有彻底消灭那些邪恶的根源，才能够拯救更多数量的无辜者，这是千万年以来，由无数的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结论。”炽天神侍的声音里带着冷漠的傲岸：
　　“潘铎瑞恩是一个彻底冷酷，绝对无情的毁灭力量，所以，神祇们没有冒险的理由，恶魔们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例行思考的观念，如果某个脑子出问题的家伙将潘铎瑞恩解放，从而彻底完成召唤过程，使之完全进入多元宇宙的话……不过可笑的是，实际上当时被神杀死的恶魔半神和邪恶领主也不过半数而已，正是如此王权也在那场混战中消失了。”
　　“这样危险地东西，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应该团结所有的神灵来一起对付吧？这样也能让他们逃了？”
　　“他们正是这么做的，他们毁灭了那柄法杖的主体，将潘铎瑞恩的所有追随者几乎全部消灭。抹杀一切相关记录。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一万多年之后，一柄新的王权被精灵们重新铸造，关于那屠神兵器的传说就那样流传开来了……”
　　“一群笨蛋。真是傲慢。”爱德华骂道：“将所有的记录都毁掉了，谁还能记得要防备这种危险？”
　　这不仅仅是在咒骂那些古代的神，更多的还是针对如今的神。
　　虽然爱德华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处理这种事情——不过他知道，所谓‘堵不如疏’是不会有错的——有些事，越是遮掩它的真相，就会越引发更多人的兴趣，人类的好奇心从来都是毁灭一切的根源。
　　“或者是的。”艾瑞埃尔这一次又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他的看法：“确实是傲慢。因为他们是神。”
　　神比人类高贵，伟大，它们的身份就是如此，所以，能够威胁到这种地位的东西，必须不存在。这确实是傲慢，可是，这是力量带来的傲慢，没有人能够改变——如今也是如此。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或者更甚，只要有威胁，就是敌人。这就是所谓高高在上的神的看法。”爱德华又撕下一块肉，在嘴里狠狠地咀嚼，模糊不清的开口道：“什么玩意儿啊！有力量就要统治世界吗？就不能没有野心？”。
　　“因为有的时候，看起来平凡的想法，也会和别人的交叉。”艾瑞埃尔回答道。
　　沉吟一下，望着艾瑞埃尔的金色眸子。爱德华的声音变得有些空洞：“我的要求简单的很，而且我已经将底牌亮给了你们，所以，这里面也已经不存在什么试探的问题，更没有所谓的讨价还价。”
　　“你的反应，确实是最正常的，如果我和你处于相反的局面，做出来的事情并不一定会比你更好。”炽天神侍说道。她也抬起视线，用金色的眼眸盯着爱德华，慢慢地说：“可是你所做的，都没有意义……至少，在你的威胁消失之前，兰森德尔陛下，还有所有的神祇，都不可能想要和你和平共处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有没有用，那是我无法管理的，可是努不努力取决于我，所以，你觉得我会做出一个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吗？”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所以，我只能跟着你，让你不至于再变得更……”
　　语声骤然顿住了，艾瑞埃尔忽然伸手捂住嘴，慢慢地弯下腰，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一直不停地吐，甚至把胃肠里的清水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