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赔偿

　　可惜，阅读思想这个灵能，虽然可以探知一个人的想法，但很浅薄，对于精神上有所防备的人，思维太过散乱发散的人，都没法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它没有固定的目标，若想要更深层的探测出一个人的想法，那便需要五级灵能的深入探知才行。
　　爱德华即使想要确定刚刚得到的情报也不可能。
　　因此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不速之客。
　　真的很像，但并非一样，除了身体形态和肤色上的少许差别，他的精神状态，以及给人的感觉，也和詹姆斯完全不同——他更加文雅温和，透着一种大贵族子弟特有的自信傲慢，以及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王子么？
　　说是一位王子，也并不是不可能的——至少爱德华的目光注意注意到，这个家伙全身各处闪耀的细微的魔法灵光之明亮繁杂，绝不是一般的贵族子弟能够拥有。
　　“您是？”挑了挑眉头，心灵术士开口，不动声色。
　　“史密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史密斯。”年轻人优雅的微微点头：“我是……嗯，我在不死营之中担任文书的工作，有时候也记记账，所以，一般涉及到赔偿的工作的时候，我也会被他们拉来做苦工。对于这个方面，我很熟悉。”
　　他露出一个夸张的苦恼的表情。然后向着爱德华眨眨眼睛，坐在一旁的安娜苏则忍不住微笑起来。爱德华的嘴角也不由得翘了翘。
　　很奇妙。
　　这个世界或者确实是有很多的奇迹和巧合，比方说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小贵族。另一个，却是个王子……
　　所以，自己在那一天看见的，难道就是这位王子殿下？
　　或者也有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这些骑士们能够带着他们的同伴离开这里。或者，我们换一个更合适的场地？”被形容为王子的年轻人目光微转，建议道。
　　建议很合理，大下巴骑士尸体中的血液已经在心脏最后的搏动重力里流淌成了一滩。间杂着灰白的脑浆，将光洁的橡木地板渲染的一塌糊涂，只要是个正常人，比如安娜苏小姐或者那些骑士。想必都不会喜欢这里……
　　只是可惜，这里能够采纳建议的人，只有一个。
　　“不必着急啊，史密斯阁下，不必着急……我想我们不会损失太多的时间。虽然要将精神损失量化，确实需要一个精益求精的过程。”心灵术士的嘴弯起，形成那个习惯性的笑容，目光却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停驻：“嗯。我想你我都是有些见识的，所以对于金币的价值。我们都还算清楚吧，也许你比我清楚。”
　　他慢条斯理的点着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金币？”自称为史密斯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还算合理的价格。”
　　不过他立刻就看到了对方微微摇晃的脑袋。
　　“难道是一万？”这位史密斯先生有些吃惊地张开嘴，不过，那个人仍旧摇了摇头。
　　“十万。”爱德华终于开口道。
　　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康特罗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怡然自得的伸着手指的人，不由得将手指缩进袖口，开始划出一个法术手势——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真正要谈判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先下手为强！
　　但手势不过才划了一半，他便听到身边的年轻人开口：“十万……不能算贵，不过，我手头似乎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金。”
　　于是法师一时之间如遭雷击，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哦，确实……”
　　爱德华点头。
　　既然看不到这个年轻人的想法，那么就说明他身上也带着一些不错的东西，好吧，就是那条散发着隐隐的红色光泽的东西？“你的项链看来不错，很适合让一位女士感到欣喜，不是么？”
　　“项链？”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而他身边的法师已经咆哮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个无礼的贪婪家伙！”
　　“没有关系，军团法师阁下。”‘史密斯’伸出手阻止了法师的暴跳，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件精美的十字形垂饰。
　　“这……殿……不，书记官大人，您，您这样做未免也太……宽容了。”要表达出自己的意图，却又要控制言辞，不能过头，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法师的语声顿了又顿，一张老脸已经憋得通红：“您怎么可以用您自己的……自己的财产来为不死营做出什么赔偿……您……”
　　“好啦，并不算什么，不是么？能够为军团做出一些贡献，我个人的得失又何必记在心中？”年轻人摇了摇手：“那么，爱德华阁下，这枚挂坠的价值，我想您应该清楚，那么，您同伴的精神损失，应该已经得到了赔偿了吧，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就此结束了？”
　　不算什么？就此结束？
　　康特罗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个年轻人……咬了咬牙，他干脆放弃了劝阻的想法——一个骑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死了这件事情这么能就此结束？若是还要顺从那个小鬼的无理要求，不死营的所有人，包裹师团长大人又要如何自处？
　　讨回一个说法都不能的话，恐怕团长阁下，是绝对无法饶恕自己，以及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吧？这支不死营被调集起来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军团长就曾经说过，每个人都可以闯祸，只要做的没错，天塌下来他都可以替大家兜着，可是若是丢了军团的脸面……对不起，那最好就做好了丢掉脑袋的觉悟！
　　法师悄然的后退，笼在袖子里的手伸进卷轴匣，握著一张平日里作为保命物品的闪电术卷轴……只要迎风抖开，他就可以给这个可恶的家伙一个教训！
　　但手掌刚刚抽出，便已经顿住……因为，他便看到了一双银色的眼睛！
　　那个小鬼不知何时已经在盯着他，无声地笑。
　　那一双眼睛，亮若朗星！
　　啊！
　　脑海中绽开的可怕的疼痛让中年人放声狂吼，他面孔扭曲着，血液从他的嘴巴，鼻孔，眼角甚至耳孔里面喷涌出来，瞬间将那张修饰的不错的面孔染出一道道的嫣红。狰狞恐怖！
　　骑士们一时间不由大哗！
　　兵器出鞘，铠甲摩擦的声音，嗤嗤不绝，几乎连成了一片，站在法师身边那位年轻人也不由得退了一步，眼神中闪过惊恐。
　　但却并没有失态。
　　“您这样可太不友好了。他只是为了我的安全担忧罢了，您又何必……”一抹惊慌从他的眼中退去，看着软倒下去的法师，他忍不住叹道。
　　“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担忧，史密斯阁下。”爱德华哈哈一笑，目光却扫过酒店的窗口，门扉以及远处的街巷——那里刚刚一瞬间高涨的魔网的波动。足以让他确定某些事情。
　　“虽然有句俗语说，急事缓办……但事情能够简单时，不妨简单一些，毕竟您不愿意在这种腥气很重的地方呆上太久。”他收回目光。在那个死去的大下巴骑士身上扫过：“更何况，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虽然他的脾气人品都不是那么太好，不过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是啊。”
　　自称为书记官的年轻人微笑，扔出手中那枚精美的挂饰，不过，那东西飞到半途。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接下，缓缓地飞到心灵术士的面前。
　　“很不错，”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垂饰便闪烁着象征附魔系法术的橙色光晕：“那么，书记官史密斯阁下。要留下来吃点什么么作为庆贺么？这家店的奶油蘑菇浓汤尚算鲜美。我已经付过账了。”
　　“……我的荣幸，不过，我想今天就不便叨扰了，毕竟我已经吃饱了。”目光扫过那一地的红红白白，史密斯的脸色难得的变了变，喉咙滚动了两下，似乎在压抑着呕吐的感觉。
　　而某人则对此回应以一个无良的笑脸。
　　……
　　自称为史密斯的年轻贵族走出酒店，走向视野中不远处一辆半旧的马车，迅捷而慎重的查看了一下周遭，年轻的贵族才登了上去，车夫的一声唿哨后，马车钻进了一条小巷，而再出来时，便已经混进了街道，半旧的板壁和温顺的驽马与周围的几辆驿站马车没有太多差别，用平凡做出了最好的掩饰。
　　但马车内部，却绝不平凡。
　　很宽敞，魔法的黒木和金属雕饰出奢华的内装，坚固不失轻盈，散发着淡雅的清香，身处其中，人可以慢慢地放松下来。
　　只不过，车内的另一名乘客，却仍旧紧绷着每一条的肌肉。
　　那是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贵族，他坐在那里，几乎雕像般沉稳，没有一丝曲度的背脊，表情冷漠，坚韧，唯有眼神中闪烁着些许的愤怒，于是与之对视的人，便会难免感受到一些冰冷的东西。
　　像是死亡的轻抚。
　　“真是个有趣的人，不是么？我记得，你在之前就和他有所交流？鲁道夫伯爵？”
　　王子的目光在那间逐渐远离的店面上掠过，笑容像是玩味：“虽然曾经听说过他的来历，不过是个西封邑地的佣兵。但看起来，他却挺不简单啊。据我所知，他从出现在魔法学院中到现在，也不过是区区的两个月而已，竟然就拥有了至少可以匹敌，不，击败一个正式法师的实力了，那位阿尔伯特大法师能够看重他，果然是因为这种可怕的天赋么？真是令人羡慕。”
　　“不，一个月左右之前，他到达海曼城的时候，拥有的实力就已经不可小觑了，他与他的同伴曾经击退了一名绯焱骑士为首的一个小队，其中还有一个亡灵法师。”
　　被誉为王国新锐将星的年轻伯爵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哦，那真是可怕啊，那位大法师。竟然用个如此短的时间，就教导出了如此优秀的学生不过，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按理来说，一个像他这样年岁的平民，即使认得几个字，也应该不会很有见识，但他不同，感觉不像是个少年人，倒是像个几十岁的中年，甚至是个老头子。虽然比父亲身边的那些老家伙要差了一点。”
　　“恕我直言，您……太冒失了，怎么可以自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而且他的力量很强，极为危险，若是真的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年轻的军团长摇了摇头，但即使是规劝的话语，他说来也一样冷硬。
　　不过年轻的王子却满不在意的笑起来：“太夸张了，鲁道夫，这可不像我们的魔狼……别忘记，这里是罗曼蒂，如果这里还不够安全的话，那么帝国的后方岂不是和无尽深渊的最底层一样了？”
　　“您和我毕竟不同。”年轻的将军哼了一声。
　　是的，毕竟不同。
　　年轻的骑士知道，如无意外，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更小一点的年轻人就是王国的未来皇冠主人，只不过自己的面前，已经用那十几万的帝国亡魂铺出了一条平坦的大路，而在他的面前，却是陡峭的悬崖，还要迎接无数场风雨的挑战。
　　“还在因为我的判断而感到不满？”
　　“属下不敢。”
　　“不敢说才对吧？对于一点小小的损失耿耿于怀，这可不是一个将领应该有的胸襟啊，伯爵阁下，些许的得失，我都并不在意，你又何必如此放在心上？”王子忽然笑了起来，他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同伴，目光中带着一点戏谑：“难道你也喜欢那条项链？不要紧的，父亲如果补给我的话，我会送给你的。”
　　“没有。我并不喜欢魔法物品。”即将成为王国最为年轻伯爵，声名赫赫的魔狼军团长闭口不言，脸色有些苍白。
　　这位帝国新锐的将星，担当重任其实不过半年多一些，而一个月之前，实际上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千人长，因此，即使是满场中的他的部下，也没有人曾经见到过这位年轻人，露出如此的表情。
　　一场风暴的前兆？
　　这张冷漠的面孔，引来了一个笑声。
　　“好吧，好吧，跟你开玩笑，恐怕是众神也要头痛的问题，你知道么，那些小姐夫人们，仅仅只是跟你在舞会上见面，就从此要对你敬而远之……没有几个人会知道这件事的，你不必担心不死营的威名受到影响，而陛下，他最近的心情很好，毕竟要给我再添一个母亲大人了，对于这种小事儿他不会在意，实际上，他对于你和你的不死营，都没有什么态度，和那些老头子们一样。”王子挑了挑眉头，无奈道：然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一枚胸针：
　　“魔法物品的作用，仅仅是用来保护我而已，但是现在保护我的东西，会很少么？一位大骑士在给我当马夫，一位高阶法师随时跟在我身后，甚至还有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存在随时陪伴在我身旁。那么多一件或者少一件魔法物品，有何意义？”
　　“但是殿下……”
　　鲁道夫摇了摇头，语声低沉：“那个贪婪的家伙，竟然敢如此无礼……或许应该让他知道，胡乱奢望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会招来什么样的下场！”
　　“不要小看他，真的……据我所知，他前几天似乎跟布莱霍克还产生了一点儿摩擦，双方甚至兵戎相见，不过他竟然就依靠父亲给他的那一块儿小小的领地，就将布莱霍克逼退了。还让那位黑鹰公爵受到了一定的损失……虽然说很幸运的，那只老黑鹰的注意力都被我的那个舅舅牵扯了过去，但他的能力也并不平凡。绝不平凡。”
　　王子摆了摆手。
　　“而对于我来说，贪婪钱财或者算是个缺点，但没有什么，黄金再多，留在手中也毫无意义，如果能让有个有才能的人发挥出他的能力，那么钱财也算实现了其意义不是么？”
　　当然，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实际上，如果仅仅只是用钱就能买来一批能力上佳的部属，那么一切事情，岂不是非常完美？
　　“您想要和他合作？”鲁道夫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是个有价值的人，如果能够得到法师训练的加速途径，那么整个图米尼斯，甚至整个大陆，不都可以为这个发现而欢欣鼓舞？”
　　“但是殿下，我的那个士兵……他要怎么办？”
　　“士兵？”看到那双褐色眼睛中奇怪的愤怒，王子愣了愣。
　　“是的殿下。”魔狼平静地开口：“不死营一等骑士山姆·卡纳……在他的那个小队中，他向来冲得最猛，杀敌数量最多，这一次的绞刑架战役里，他杀敌三十三名，甚至还以半身烧焦的代价，手刃过一个帝国法师，或者在你眼里，他只是个兵痞，不守规矩的士兵，但这个人，为王国奉献了他的力量，他尽力了，理应有权利享受贵族的身份，理应继续报效王国，而不是毫无价值，不明不白的死在这样的地方！一个小鬼的手中！”
　　低声的叙述最终化为咆哮，车厢因此而轻轻颤抖。
　　马车稍微扭转了一下，吱嘎的轻响，尖锐，细微，却让鲁道夫身体一震！
　　“抱歉，我的殿下，我有些失态了。”沉默了一瞬，年轻的将领起身，单膝跪倒在年轻的王子面前。而后者急忙伸出手搀扶。“算了，我也有些错误，毕竟，你的士兵死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看着年轻将领眼中的隐约的火焰，这位王子殿下，叹息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