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正的计划


  同一时刻,南十字星郡,某别墅中。
  虽然从外面看只是普通的民用建筑,但这间别墅的内部可是大有文章;除了门廊和客厅还保持着原本的装修以掩人耳目,其他所有的房间均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俨然是成了一间相当专业的生化实验室。
  此刻,祭者就坐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拿着一支I-PEN,一边浏览新闻,一边喝着早茶。
  这个说不好英语、但汉语却很好的白种人,还有一个略带槽点的习惯,那就是……比起英式下午茶来,他更喜欢广式早茶,而且经常一吃就是一个上午。
  嘀嘀——
  就在祭者往嘴里塞他今天吃的第三个菠萝包时,忽然,他身旁的一台仪器响了两声。
  他循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里,摆放着一个高两米多、直径一米多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容器的底座通着电,里面……还装了个人。
  那是个男人,二十多岁,短发,看着像是欧亚混血,不过长相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伴随着仪器发出的声响,这个男人醒了过来。
  他睁眼后,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浸泡在液体中、一丝不挂、喉鼻处还被插了补充氧气和营养液的管子……但是,对于这些,他好像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他只花了几秒的时间,就适应了这个身体,然后就看向了容器外的祭者,从内部敲了敲玻璃。
  然而,祭者和他对视了两秒后,却是装作没看见一般,又把视线转开了,继续吃菠萝包。
  咚!
  容器内的男人见状,又猛地敲了一下容器的玻璃壁,重新吸引了祭者的目光,并冲后者竖起了中指。
  祭者无奈,一脸不耐烦地起身,在旁边的一个操作台上摁了几个开关。
  下一秒,只听“咕——”的一声,那个玻璃容器内部的水被迅速放干,紧接着,容器的外壁就从中间打开。
  容器中的男人自己用手抽出了喉咙里的管子,干呕了两声,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呼……真是疼死我了。”兰斯抓起了早已备在一旁的一件浴袍,边穿边道。
  “怎么?你现在还能感受到来自‘上一个身体’的疼痛吗?”祭者说话间,已坐回原处,继续吃他的早茶。
  “生理上来说自然是不痛的。”兰斯回道,“但意识层面上我会把部分残留的印象带过来,大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说服自己……那都是错觉。”
  “之前走得匆忙,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但也没来得及问你……”祭者这时又道,“既然你已决定用‘人造的身体’了,为什么还要制造一个这么平凡的身躯呢?只要让‘博士’帮你调整一下DNA……那瞳孔颜色、面部轮廓、骨架大小、先天身体强度、甚至发质都能改吧?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种马不是吗?”
  “把自己弄得那么扎眼,嫌命长吗?”兰斯回道,“再说了,我若是真想靠基本的生理条件让自己更厉害,为什么要用男人的身体呢?我直接变成一倾国倾城的美女,再给这个美女加上普通人的极限身体素质……岂不是比当男人要有优势得多。”
  “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祭者听罢,点头念道,“算了,不说那个了……”他顿了顿,又问道,“关于那个赫尔,你准备怎么处置?”
  “暂时就让他待在这个郡,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几个‘小任务’,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事做就行了。”兰斯说这句时,已走到了祭者对面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且毫不客气地就开始吃对方的盘子里的食物,“但要注意……尽量别让他做太危险的事,我可不希望他在短期内发生什么意外。”
  “你觉得这个‘障眼法’能骗卡门多久呢?”祭者又问道。
  “首先,只有我能叫她卡门,你跟她又不熟,别乱叫。”兰斯回道,“其次,卡门显然已经通过车探员知道了我的能力效果,当然了,那些信息本来就是我特意透露给车戊辰的,其中……关于‘转移的先决条件’、‘两次转移之间必须隔开多少时间’等细节,都是有真有假。
  “不过,面对卡门……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我得确保万无一失;因此,我就假设她对‘能力信息未必正确’这件事已有所防备好了,基于这点,我们至少得让赫尔活四个月以上,才能不露马脚。”
  “喂喂……你现在跟我这么说,岂不是在变向地告诉我……你那能力每次发动的间隔其实是小于四个月的吗?”祭者道,“让我知道这事儿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兰斯微笑着接道,“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已经排除了你是卧底的可能,也对你的能力十分欣赏,所以……恭喜你,已经正式跟我上了‘同一条船’。”
  “哦……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祭者有气无力地接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有把我和那些‘无能的家伙’归为一类,要不然这会儿我已经和他们一起被车探员处理掉了。”
  “不用谢。”对方的话明显带有讽刺的意味,但兰斯却是厚着脸皮接受了,“你该感谢的是自己,你能活着……不是因为我的仁慈,只是因为你的确有那个资格,仅此而已。”
  “呵……”祭者干笑一声,“随你怎么讲吧。”他叹道,“如今我已被联邦当成了你的铁杆同党,想撇清干系都难了……你就说说‘那艘船’到底是个啥嘛?”
  “行啊。”兰斯说着,站起身来,离开了这个房间。
  两分钟不到,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张黑色的卡片。
  “就是这个。”兰斯把卡片递给了祭者。
  祭者将其接过,端详一番,发现这卡片质地独特,一看就是某种“组织”作为信物使用的;这张卡片的正面印着一个白色的、设计华丽的十字标志,背面则印了一个数字——“11”。
  “这是什么?我在组织的代号?”祭者看了会儿便问道。
  “不,这是你的‘陪审员号’。”兰斯接道,“一共有十三个人,而你是十一号。”
  “你那个组织叫‘陪审团’?”祭者又道。
  “不,叫‘逆十字’。”兰斯道,“这个陪审员号码嘛……我慢点再跟你解释,因为审判那天还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现在你只需知道的就是,自己已经是‘逆十字’的成员了。”
  “哦。”祭者随口应了一声,再道,“那么这个‘逆十字’,和‘酆都罗山’又有什么区别呢?”
  “‘酆都罗山’和‘判官’……都只是我这次计划所使用的道具罢了。”兰斯回道,“审判秀从来都不是为了主持公道,判官也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我去扮演这样的角色、高调地对那些社会热点人物下手,无非是想更快地激起联邦的反应,引卡门……或者说引她背后的‘茶宴’组织入局。
  “只有赫尔那样的傻瓜才会相信这套东西,相信这种小家子气的、自我满足的、卑鄙的正义……
  “实际上,这半年来,我所实行的这个计划和正义没有半毛钱关系,其真实目的有三——其一,斩断‘詹姆斯·兰斯’这个身份在过去那些年留下的诸多问题,让联邦在短时间内不会注意到我真正在做的事情;其二,观察你是否有资格加入逆十字;其三,通过与卡门的较量,对‘茶宴’那帮家伙做一次试探。
  “目前来看,计划完成得很完美……
  “卡门觉得她赢了、并认为我已经转移到了赫尔·施耐德的身体里,车探员也停止了以我为目标的潜伏行动……由今天算起,接下来的几个月,只要赫尔不死、也别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我本人的行动就会很自由、很安全。
  “对你的审查我就不细说了,你只要知道……这半年来你以为自己‘在镜头后面’,但实际上正好相反就行了。
  “至于‘茶宴’……他们有着卡门这样的智者,又可以调动不计其数的、像车戊辰这样执行力惊人的家伙……确实很棘手,必须承认,他们是联邦阵营中最让人头疼的一股力量。”
  “嗯……‘联邦阵营’里最让人头疼的力量……听这意思,你们组织的敌人还不止来自联邦一家?”祭者很快就意识到了这话里的问题。
  “那是自然,这世上可是有着很多你所不知道的势力、以及你难以想象的怪物的。”兰斯回道,“比如说咱们逆十字的创立者……”
  “等等……这个组织的老大不是你吗?”祭者听到这儿,愣是惊疑到打断了兰斯的话;因为他刚刚才意识到兰斯并不是逆十字的领导者,而在他的印象中,兰斯绝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
  “当然不是。”兰斯回道,“我既不是创立者,也不是当下负责话事的BOSS,最多算个BOSS候补吧。”
  “那个……我现在下船还来得及不?”下一秒,祭者便虚着眼,用吐槽的语气问道。
  “呵……下船……”兰斯笑了,“看来你对自己当下的处境还不太了解啊……你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厉小帆。”
  听到这三个字时,祭者浑身一个激灵,就连他拿在手上的茶杯也明显地抖了一下。
  “别慌,我和逆十字……对你来说并不是威胁。”兰斯毫不意外地看着对方的反应,接着道,“但PUT-OID(Parallel_Universe_Traveler_Observation_and_Intervention_Department,即平行宇宙穿越者观测干预局)可是早在十个月之前就已经盯上你了……若不是我在暗地里帮你挡着,他们早就对你采取行动了。”
  “你……”祭者,或者说厉小帆犹疑了片刻,他在思考着这句话中的真伪、以及自己在回答时有可能被试探出的信息,“……不,应该说‘你们’,知道得还真是不少呢……”
  “哈!人家能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兰斯笑着反问道。
  “可你我相识那天,距今也才六个多月,你怎么帮我挡十个月前的……”祭者又想问一句,但他这话刚出口,他自己就发现了好像是废话,“……啊,当我没说吧。”
  “我对你的评价没错吧——你这人不好骗。你看,我一说真话,你很快就能想明白。”兰斯用很轻松的语气接道,“那么……小帆,是跟着我们这艘船一起走,还是去那片你远远不知深浅的海里自己游……给个答复吧。”


尾声 再设新局
  初三日,晴,宜订盟、会友,忌求医、栽种,冲虎煞南。
  嘟——嘟——
  在一阵短暂的忙音过后,视频通讯接通了。
  子临的脸随即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就是你的新形象?”大约两秒后,子临开口了。
  而屏幕这一端的兰斯则是回道:“是啊,当然了……这依然只是个过渡而已。”
  “你的上一个‘过渡’可是持续了整整七年多哟。”子临接道。
  “切……我爱用多久就多久,关你什么事?”兰斯歪着头应道。
  “我只是好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子临道,“像你这样在其他身体里待着,虽不会影响能力的使用,但却无法提升能力的级别,长远来看……是有很多隐患的。”
  “呵……等到这个世界能‘容得下我’时,我自然会回自己的身体里去的。”兰斯道,“至于那具体还要多久……就得看你了不是吗?BOSS~”
  他最后这声“BOSS”喊得可谓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但子临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心平气和地回道:“放心,不会很久了。”
  他顿了顿,再道:“还是说说正事儿吧,祭者的卡片你已经转交过去了是吗?”
  “是的。”兰斯回道,“我还跟他说,审判那天需要他配合我演场戏。”
  “你这话倒也不算是骗人。”子临接道。
  “哼……骗了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兰斯道。
  子临没接对方的茬儿,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博士’的情况还稳定吗?”
  “对他来说‘不稳定’就是‘稳定’咯。”兰斯耸肩道,“你指望一个身体被改造得乱七八糟的精神病怎么个稳定法儿?”
  “好吧……”子临若有所思地念道,“对了,提前跟你打声招呼,过段日子,我会亲自去找个人,找得到最好,找不到的话……你就把‘十号’的卡片给博士吧。”
  兰斯闻言,思索了两秒:“那他的记忆呢?用跟祭者一样的处理方式?”
  “对,如果需要他当陪审员的话……就让‘浪客’在调整祭者的记忆时顺便把博士的也调整了。”子临道,“反正‘审判’结束后就会帮他们恢复的。”
  “嗯……”兰斯又想了想,笑道,“呵,那接下来,我们要忙活的就是那出‘交织式对照结构的都市悲剧’了是吗?”
  “‘悲剧’吗……”子临沉吟道,“那得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待它了,悲剧或喜剧永远是相对的,有人痛苦时,往往就会有人获利;有人快乐时,往往就会有人被冒犯……”
  “行了行了,你不用给我上这种哲学课,我可不是天老板,没兴趣跟你扯这些。”兰斯打断道,“你要怎么审视问题是你的事,我就是个坏人,在我看来这世上到处都是悲剧,我能做的就是保证痛苦总降临在别人的身上,而我总是能从中获得利益和快乐。”
  “唉……就是因为你老这样,才当不了BOSS啊。”子临叹息道。
  “干嘛?你现在这是想惹我来弄死你么?”兰斯看着屏幕,用戏谑的口吻言道,但他的眼神中透出的却是一种认真之色。
  “你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子临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再道,“现在……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你口中的那出‘悲剧’吧。”


第五卷 邮差,穷奇,和选择者


序章 第三次投票
  三号,也把文档念完了。
  当然了,这份文档中,并没有关于子临的部分,也没有关于祭者是一名穿越者的信息,更没有什么人物心理描写;和前几份文档一样,资料只是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描述了若干件客观发生过的事,比如赫尔在“杀戮狂欢”中的经历、比如他和判官的交流、还有FCPS探员们以及卡门的一些行动等等。
  要说这份文档中暴露的最关键信息是什么,那恐怕就是……把“判官”的能力给讲出来了。
  叮铃铃铃铃……
  短暂的沉默后,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三号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他直接转头看向了四号……也就是杰克。
  杰克也没有跟任何人客气,抬手就把那部老式电话拿到了自己面前,拿起了听筒:“喂?”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只有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两分钟后,他挂掉了电话。
  “投票吧。”杰克也不多啰嗦,就说了这三个字。
  话音落后,过了半分钟,也没人把手放到桌面上。
  “都不投,我就开始揭露身份了。”杰克说着,便看向了二号,接道,“二号,詹姆斯·兰斯,人称……‘判官’,前联邦通缉要犯,数月前被联邦官方确认为‘已死亡’。”
  杰克这话说到半截,坐在他身旁的车戊辰心中已是一惊,但车探员并没有把这种惊讶表现在脸上,只是暗忖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表明我和‘祁红’都被骗了……‘赫尔·施耐德’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同时也表明,这家伙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他给我的信息都是有问题的,我反而被他给利用了……”
  “卧底这玩意儿呢……本来就是一柄双刃剑……”就在车探员思索之际,二号,也就是兰斯忽地开口,用懒散的语气念道,“……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兰斯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桌子的,没有偏向任何人。
  但车戊辰明白,“判官”这话就是在对他说的。
  “虽然不知道你突然间蹦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数秒后,十一号,即祭者开口了,“但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干掉了FCPS欧洲总部部长的‘判官’吧?”
  由于记忆被调整过,现在的祭者、以及坐在十号位上的“博士”都不认识判官,也没有与他一同行动过的记忆,不过,对于格拉夫那个“复仇保险”的事儿,消息灵通的他们自是知道的。
  “你不用拐弯抹角的。”此时,六号抢过话头,冲祭者道,“其实你想说的是‘杀了判官就拿到巨额酬金’的事儿吧?这个情报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只不过……”她又看向判官,目光渐冷,“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判官’,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房间内的气氛开始变化。
  眼下,众人明确知晓的是——九号,想杀一号;而兰斯,在被点明了他是“判官”后,人人都有杀他的理由。
  对这一桌人来说,随便哪一个,在任意时刻动手杀人……都不足为奇,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要说谁对“厮杀”这件事感到头疼,那恐怕就是七号了——他可不想因为有人死掉,再次被“电话那头的人”要求回溯时间,毕竟……他的能力是有“代价”的。
  “有罪!”就在周遭的空气变得愈发凝重时,七号把右手往桌上一拍,“我投‘有罪’!”
  他本是想借此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免得这帮家伙一念之差就引发一场大混战,不料……
  “我也投‘有罪’。”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十二号随即就附和了他,把右手摆到了桌上。
  “HO~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兰斯看破了七号的意图,但十二号怎么想的,他就不懂了,故而看向了后者念道。
  “我只是把事情想清楚了而已。”十二号接道。
  十二号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看起来比杰克还年长几岁;他留着短发、两鬓已有些斑白,其皮肤非常粗糙,面部的轮廓和长相都透出一种刚毅的气质——他就像是一件饱经风霜的冷兵器,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硬朗的粗粝感。
  此刻,他之所以投“有罪”,的确如他所说,是因为他“想清楚”了。
  七号的投票虽是无心,但十二号却因为那一声“有罪”而得到启发、下定了决心。
  这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思考的方向和模式也都不一样,但在今天这场“审判”上,无论这十三名陪审员各自是怎样想的,最终都将殊途同归。
  “呵呵,有意思,那我也投个‘有罪’呗。”兰斯谈笑间就把手放到了桌上。
  “之前说大家一起随便投个‘无罪’的人也是你,现在又改了。”一号斜视着兰斯道,“你这样的人最让人头疼了。”
  “你们这帮犹豫不决的家伙才让人头疼呢。”兰斯也没把一号的话当回事儿,只是回头白了对方一眼。
  “那么,现在‘有罪’三票,还有吗?”片刻后,杰克那冷静、低沉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力。
  他一边问这个问题,一边扫视着桌边的众人。
  没有人再把手摆上来了。
  杰克见状,便拿出了自己身上那支I-PEN,输入了他刚才从电话中得知的密码:“那我就开始念第四份文档。”
  当然了,所谓的“第四份文档”,是对大多数人而言的;在七号眼里,这已是“第五份”了。
  【安德森先生,在你叙述下面这篇文档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现一些事情,但请你不要因此而停止叙述,并对其他陪审员发动攻击;在你产生攻击的意图那一刻,请先思考一下,你的行为是否有意义,以及“现在是否已经迟了”这句话,我想你就会冷静下来了。】
  以上这段文字,就写在杰克要读的那份资料最上方,这是之前几人的文档中都不存在的内容。
  杰克自然没有把这段话念出来,只是看了一遍,思索了几秒,随即就开始了陈述。


第零章 BIG DAY
  “Today_is_the_day.”
  今天至少已经有四个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了,就连他们说这话时的语气都十分相似。
  如果你喜欢好莱坞的老电影,你就会发现,在绝大多数以“硬汉”和“枪战”为卖点的片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会在展开某项危险的任务之前,板着脸、皱着眉、用一种便秘般的、充满仪式感的神态,去跟自己的队友们说这句台词。
  而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说了这句台词的人十有八九会死……
  类似的词儿还有——“干完这票我就洗手不干了”、“干完这票我们就结婚”、“看,这是我老婆孩子的照片,干完这票我请你到我家吃饭”、“等发财以后你准备怎么花?我想开个自己的修车行”等等等等。
  虽说这都是电影的套路,是编导为了在角色死亡时让观众感到惋惜、加强剧情冲击力的一种铺垫手法,但在我看来,也是有一定借鉴意义的。
  从这些台词中你能总结出一些规律——在你干一件风险很高的大事前,千万不要过分地重视它,过分的重视反而会让你紧张、疲劳、临阵退缩、发挥失常;但也不要在事情还没成时就去想成了以后要怎样,那会分散你的注意力,降低你的执行力,导致失败的概率增加。
  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我们龙郡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即中庸之道。
  凡事,都要讲究个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就拿抢银行这事儿来说吧,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我们——一次失败的抢劫,其问题往往就出在某个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家伙身上。
  如果你的团队里有个“酗酒成性、嗑药成瘾、嗓门儿特大、歇斯底里、还总觉得自己这种自制力极差的表现恰恰代表他是个纯爷儿们”的队员,那你最好赶紧让他滚蛋,因为在99%的情况下,这种人会坏事……当然了,如果那人名叫崔佛·菲利普(Trevor_Philips),那你就当他是那1%的例外好了。
  然而,今天我带领的那群队友……可不是什么“老崔”,而是一帮蠢蛋。
  说实话,跟这几个家伙一碰头,我就后悔接下这单买卖了,但行有行规,我已经应了这项差事、也拿了定金,故而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燕无伤,强级能力者,职业是“收钱办事”,人称“邮差”。
  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绰号,就像我不喜欢那部同名的老电影(这里指1997年由凯文·科斯特纳自导自演的电影《The_Postman》)一样;很多人觉得这片还不错,但在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自恋狂把自己在《未来水世界》用的套路重新用了一遍,而且变得更拖沓更无聊了。
  要是让我自己挑,我宁可要一个类似“老司机”这样的绰号,就算会产生什么误会我也不在乎。
  除去在道儿上的一点虚名,关于我这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很普通。
  曾经,我也想当个好人,有个正经工作,组建个小家庭,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惜……我的运气不好。
  记住,当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跟你说他“运气不好”时,你可别以为那是字面意思;事实上,这四个字里包含着一分无奈和九分对社会现状的控诉,只不过一言难尽而且我跟你说不着,所以才这么讲……你要是能从我那忧郁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那就最好,读不出的话就算了,无所谓。
  至于我的工作,其主要内容就是接各种各样的“订单”,去完成一些执法部门不在乎或不允许的任务。
  绑架的活儿我接,解救人质的活儿我也接。
  抢劫的活儿我干,夺回失物的活儿我也干。
  暗杀的活儿我行,保护目标的活儿我也行。
  我没有自己的队伍、也不想加入任何固定的团队,每次任务,我都是和新的队友组队。
  当然了,出来混久了,总会遇到一些熟面孔的;不过在这个行业里,同行之间不会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挂掉、或是与对方成为敌人。
  像我这样的“独行侠”,最大的优势就是跑路方便,一旦状况变得不可收拾,我会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任务和队友,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
  比如今天,我觉得自己的这项优势很可能就会有发挥的余地了。
  回头想想……这个自称“烟土俱乐部”的雇主很是可疑,此前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组织,而且他们明明出手阔绰,却塞给了我的一帮十分业余的队友。
  现在的我也只能祈祷,这只是一场尴尬的意外,而不是某种精心策划过的“陷阱”……
  ……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算上今天,我已有三百天没有“发作”过了。
  看来我自学的那套“情绪管理”课程真的管用。
  这三百天来,无论是被人欺负、殴打、侮辱、还是虐待……各种生理还是心理上的压力我都承受过来了,而我一次也没有“发作”过,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今夜,会有月全食。
  在这赤月当空之夜,若我也能抑制住自己,那我就能向“他们”证明——他们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
  今天是个糟糕的日子。
  就跟我过去那些年来所过的每一天一样。
  这个世界上要是存在神,那我一定是个天生就被他诅咒了的罪人。
  我生在一个警察世家,我的父亲、母亲、二叔,全都是联邦警员;我从小就耳濡目染,被告知要“为正义而献身”,做人要“公正”、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保护弱小的人”,要……“当个英雄”。
  我照他们说得做了……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被关在了一间临时的缉押室里,等候审讯。
  有句话叫“好人没好报”,我就是这句话的见证人之一。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因拒绝收黑钱,被他的搭档击毙在了一条小巷里,而接手案子的人、或者说……他那片警区的所有人,和他的搭档一样,都是从同一个大佬那里拿钱的。
  案件的进展,不言自明。
  母亲是个顽强的女人,她当然没有接受那狗屁一般的“调查结果”,她选择抗争。
  于是,在数月后,她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那时,我还小,我的大哥在读警校、二哥还在上中学;为了我们……二叔妥协了。
  二叔用我们父母的死作为筹码,拿了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钱,并且让我的大哥摆脱了在警校被发展成卧底的命运。
  那之后,二叔就辞掉了警察的工作,放弃了大笔的退休金,找了份在办公楼里看大门儿的差使;他用收来的那笔钱维持我们三兄弟的生活,还送二哥上了大学,自己则依然过得很拮据,快四十了都没结上婚。
  大哥后来顺利当上了警察,而二哥去学了法律、成为了一名律师。
  我明白他们的想法,他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
  而这一天,比我想象中更早到来了,但却是以一种我没有想到的形式。
  大哥和二哥在各自的领域秘密调查父母那件旧案的举动,终究还是引起了那些涉案的脏警和黑帮的注意,他们开始收到死亡威胁以及实质性的攻击。
  但他们都不是那种会放弃的人……
  结果,不久后,二哥就在法院外的停车场里,死于汽车炸弹。
  同一天,二哥那间律师楼发生火灾,他这些年来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被付之一炬。
  两天后,二叔和大哥给了我一张伪造的市民ID,把我送上了一班飞往他乡的航班。
  我是后来看新闻才知道,将我送走后,他们俩去杀了很多人,从联邦警局,一直杀到黑帮的老巢,并最终死在了一场枪战之中。
  我理解他们的选择,这是在明白了“通过制度根本无法复仇”后,于绝望和愤怒中做出的选择。
  二叔和大哥的这件事,虽然闹得很大,但最终并没有造成任何负面的社会影响,因为官方对外宣布的情节是“黑帮突袭联邦警局,警员展开英勇的反击并最终大获全胜”;一般民众无从验证这套说辞是否真实,再加上主流媒体的各种引导,这成了一桩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而我,或许应该庆幸,作为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并没有人来找我灭口。
  那之后,我就成了个流浪汉——无家可归,没有合法的身份,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虚假的身份,和一份又一份没有任何劳动保障的临时工作。
  也许是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在我的家人们死去多年后,我的身上觉醒了一种超能力——一种可以让时间倒流的能力。
  然而,这个能力是有诸多限制和代价的,无论我有多想,我都无法回到某个能让我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但没关系,至少,我还能像我的家人们期待的那样——当个英雄。
  即便我的所作所为不会被人所理解,不会受到感激,甚至会因此受到误会、仇恨和追捕,我也会坚持下去。
  是的,这种生活很糟糕,但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三天两觉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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