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采访(下)


  杜星衍提示顾南安看的内容,是文章的后半段,作者盘丝大仙采访到一位雨阳仙人,询问的问题正是杜星衍提到的“容貌相似”。
  雨阳仙人首先表示,他对传言中的婢女和游龙馆水炼师是否容貌相似并不知情,对于这两人为何都姓水,他也毫不关心,对此不予评论,他只是就此回想起他自己曾经听到的一段故事。
  盘丝大仙对雨阳仙人的故事比较感兴趣,在她的催促下,雨阳仙人将故事讲述出来。在这个故事中,兄弟二人共争一女,却全都失败,女主嫁为他人妇。十八年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和女主容貌极似的女二号,于是再次陷入感情纠葛。
  因着十八年前的失败,两兄弟深深懂得了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的道理,于是达成了共享女二的协议,就这样美美生活了两年。
  两年后,女二身怀有孕,为了孩子将来能够得到健康的心理成长坏境,兄弟俩以抓阄的方式决定,由兄长从这段关系中退出。而兄长远走他乡却因祸得福,重遇丈夫亡故的女主,二人重续前缘。
  兄长将此事告知兄弟后,二人决定一起举办双修大典,共同庆祝坚持二十年来之不易的幸福。而在双修大典上,热闹的一幕出现了,女主和女二母女相认,并且与年幼的女三祖孙相认,这本是一件喜事,但问题出现了,女二的父亲是两兄弟其中的一位,却不知究竟是谁,女三的父亲同样是两兄弟中的一位,同样不知究竟是谁。
  故事讲到这里,雨阳大仙哈哈大笑,再次声明故事乃是传闻,请勿对号入座,并且向读者们提出一个问题,请问这五人之间相互应该怎么称呼,读者们可以将答案送交《君山笔记》编辑部,由编辑部转交他本人。答对者可获他赠送的一份小礼品:一块重愈半斤的狗头精金。
  顾南安看到这里,鼻子都气歪了,额头青筋暴起,嘴唇哆嗦。想要发火,却又不愿意“对号入座”,一时间呆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水云珊见他神情有异,抄手抢过《君山笔记》,看罢顿时脸上变色:“姓杜的小辈,你今日前来,究竟转的什么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们的忍耐力,说话如此不中听!我告诉你,别看你是灵墟阁的人,惹恼了我,真当我不敢出手教训你么?”
  杜星衍平静的回答:“水前辈,我是在追寻事实的真相,如果前辈不愿回答,可以明白告知,我再换一个问题便是。”
  水云珊道:“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不想回答!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杜星衍道:“最后一个问题,水前辈来顾氏山庄是访友还是议事?或者是在山庄暂住?如果是暂住,住多久?”
  水云珊大怒,拂袖而起,顾南安此刻方缓过劲来,伸手拉住想要动手的水云珊,黑着脸向杜星衍道:“今日就到此为止,道友请便吧。”
  杜星衍收获满满,见人家发火了,便也不敢再待下去,开玩笑,对方真要向自己动手,甭管以后怎么请长辈出面找回场子,眼前亏可是吃定了的。
  步出顾氏山庄大门时,杜星衍忽然又有些遗憾,若是水炼师真向自己动手的话,那是什么场景?岂不是又可以单独写一篇报道了?
  也不回灵墟阁,杜星衍就在山庄外随便找了块平整些的大石,仅用一个时辰便洋洋洒洒写完了采访报道。他知道采访报道最重要的是抢时间,匆匆看罢一遍,来不及对文章润色,便飞快的用飞符发了出去。
  稿子发出去后,揉了揉手腕,他又开始琢磨,和顾家关系较好的散修有哪些呢?
  杜星衍离去后,顾南安看着水云珊一脸怒容,揉了揉额头,苦笑道:“师妹何必为一个小辈生气?”
  水云珊气道:“这不是小辈不小辈的事!有人已经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说那个贱婢长得像我!你说景云逸这老家伙从哪找来这么个人?他到底什么意思?”
  顾南安笑道:“不正好说明师妹风华绝代,人见人爱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景云逸故意的?”
  “哎哟我这臭嘴,瞎说八道呢,师妹别发火,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总之这次的事情很是不顺,原本想要拿住楼观,可结果什么都没得到,还莫名其妙被人约斗!如今各种流言不断,当真让人生气,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非拿那个贱婢说事!”
  “冤枉啊,我这不是都按你的意思来的么?你说的,想要动一动宗圣馆,无所谓怎么动,只要动起来就行……”
  “行了,先这样吧,我该回烂柯山了。”
  “怎么就走了呢?那么多年没来了,多住几日吧?”
  “这还怎么住?刚才姓杜的小辈指着鼻子骂我,说我不是顾氏山庄的人,没权力赶他走,他是什么意思?他在骂我不守妇道么?天可怜见,我是那样的人么?”
  说着,水云珊眼睛都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就差没哭出声来。
  顾南安慌不跌的上去安抚:“怎么哭了,这……”
  水云珊一巴掌甩开他:“别碰我!”起身疾步而去。
  顾南安追在她身后,追到门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怅然若失。
  景云逸赶到庐山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他没见过庐山洞天上有可以寄住的云水堂,便干脆挂单于下观。
  虽说庐山是道门总观,但一馆之主,身为大炼师的景云逸挂单于下观云水堂,依旧是值得下观高度关注的事情,接待时自也殷勤万分。
  知客院将其安排在最好的那几套院子里,然后报知上观中执事的崇德馆修士于致逊,于致逊连忙赶过来相见。
  于、景两家至交,不分彼此,共享思南府,有时候是于家任大长老,有时候是景氏执掌道馆,所以于致逊在景云逸面前,同样执子侄礼,景云逸待他就如同自家小辈一般。
  “致逊,你这些时日,去看过致摩没有?”
  “老祖,侄孙三天前刚去探访过,他现在还好,已不像过去那么烦躁了,吃饭、睡觉都还算有律。等天亮了,我就去安排老祖和他相见。”


第一百章 告状
  提起景致摩,景云逸默然片刻,道:“我这次就不去看他了,你回头跟他说,让他沉住气,不要着急,馆中一直在想办法搭救他,如今也有了眉目。”
  “是。”
  “宗门对他父亲是有亏欠的,他这一脉只剩他这根独苗,不能就此断绝。你在总观做事,虽然不是东极阁的人,但也要尽力看顾好他,莫让他在囚牢中受了委屈。”
  “是,请老祖放心,我幼时与致摩也是玩伴,一起长大的,我会照顾好他的。”
  “我明日要上东极阁,哪位真师在?”
  “赵真人不在,李天师在,老祖来得巧,李天师前天刚回山,听说过两天又要走。”
  “那行,我直接去见李天师,比见邱云清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好,这个月东极阁的当值长老是邱云清吗?”
  “是,就是这个家伙,不去见他最好,邱长老的性子,总观上下没有喜欢的,嗯,另外两个也一样,东极阁的人,性子都怪得很,都不好打交道。”
  景云逸瞪了他一眼:“莫在背后说嘴!行了,你回去吧,明日不用你伺候,我自入金鸡峰,自己去东极阁。”
  景云逸过去几乎不至庐山,哪怕他十年前入大炼师,成为了崇德馆的大长老,也很少上总观,有什么事情,都是和执掌贵州的关圣阁打交道。
  而且,就算与关圣阁打交道,其实他出面的时候也少,因为他过去近百年的岁月,几乎将所有经历都放在了修行上。他天赋普通,能够在崇德馆出类拔萃冒出头来,正是天道酬勤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逐渐接手崇德馆的这二十年里,可谓步履维艰。因为不善处事,所以他很佩服心思机敏的顾南安,一旦结识,便引为平生知己数十年;因为厌倦繁琐,崇德馆的一应事务,他都疏于打理,以至于接连出了景致摩、景致武这样的烦恼;又因为自知炼虚无望,所以对别人给出的另一条道路,渐渐动了心思……
  这几年,他到总观的次数却忽然间多了起来,主要就是面对东极阁的质询,这一次再来,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他不是来接受质询的,他是来告状的!
  坐堂天师李钧阳没在东极阁,在执事道人的引领下,景云逸来到总观修行球场上,隔着老远便望见李钧阳正在和人打球,那人他也认识,是三清阁的值守长老卓云峰。
  两人一边挥杆一边谈论,不时还发出一阵阵欢笑,景云逸便在球场边耐心等候着。
  等到这局打完,卓云峰收了球杆离去,远远向景云逸点头致意,李钧阳则冲他招了招手,景云逸忙快步过去。
  李钧阳问:“云逸来了?会不会打球?”
  景云逸道:“回李天师,不是很会,打得不好。”
  李钧阳笑了笑:“不要拘束嘛。真不会?”
  “惭愧,惭愧。”
  “那行,就不逼你了,我自己练一练。云逸这次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景云逸从袖中取出份状子,递过去:“李天师,还请你老人家为崇德馆做主。”
  李钧阳先挥了一杆,紧盯着木球入洞,略微摇了摇头,才扭过头来:“你是来告状的?告谁?怎么不把状纸递给邱云清?”
  景云逸忙道:“听说你老在这里,我便直接过来了,没见到邱长老。再说,就算交给邱长老,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得你老决断,所以……”
  李钧阳“哦”了一声,接过状纸问:“你们崇德馆又出了什么大事?不是我说你,云逸啊,这几年你门下出了不少漏子,你要严加管束才好。”
  景云逸额上冒汗,赔笑道:“是,我明白。但这次却不是敝馆的错处,是那宗圣馆江腾鹤太欺负人……”
  偷眼观瞧李钧阳,就见李天师看着他的诉状,看到后面,嘴角溢出几缕轻笑……
  看诉状居然看笑了?这是什么意思?景云逸一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李钧阳随手将状纸还给景云逸,景云逸下意识接过来,已经意识到几分不妙。
  “云逸啊,你们崇德馆究竟为什么和楼观有了纷争,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你这又是何必呢?先不论真假,说一千道一万,就算是真的,一个婢女而已,值当拿出来说事吗?这点小事都要东极阁操心,你莫非不知我东极阁有多忙?”
  景云逸分辨道:“李天师,这个,确实是实情啊,江腾鹤欺人太甚……”
  李钧阳摆了摆手:“外间传言多有,你没看过吗?回头你找一份《君山笔记》看看,刊载得很详细。如果真照你的说法,江腾鹤看上你家婢女,我建议你干脆把婢女送给他就是了,这值当什么?犯得着闹那么大吗?再说了,不是人家楼观要针对你们,是你门下两个不肖子,总去为难楼观的赵致然,这一点可要拿正主意,不要犯了糊涂,下头人乱七八糟的拱你出头,你就当真跑来出头!”
  “我……”
  李钧阳拍了拍景云逸的肩膀:“真要闹大了,对你崇德馆未必是好事,我说的,你明白么?”
  景云逸想了想,低声道:“李天师,《君山笔记》上的东西,你可不能都信啊。”
  李钧阳点头道:“什么能信,什么不能信,我们这些人,不仅是我,包括你,都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景云逸低头受教:“是。”
  李钧阳放了个木球下去,一杆击飞,这次他十分满意,大笑道:“这杆好!”
  景云逸强颜欢笑陪着击掌:“李天师好技艺!”
  李钧阳兴致很高,向他道:“文章里说,你那兄弟景云安道术十分高明,还说他年轻时曾经单箭射穿四大贼寇,想必是很厉害的。不知约战的日子定了没有?在哪里斗?若是有暇,我都想去看看,呵呵。”
  景云逸没有陪李天师太久,便心神不属的离开了球场。路过东极阁院外时,正好撞见邱云清。
  邱云清向他打了个招呼:“云逸道兄来了?”
  景云逸抱拳:“见过邱长老。”
  邱云清鼓励道:“转告你那兄弟,这一场比斗可要好好打啊,我和三清阁的卓长老可是对赌了一坛好酒,我押在你兄弟身上了。你兄弟可是炼师,若是输了,这坛好酒我可得让你出。”说罢,笑着离去。
  景云逸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弟子于致逊迎了上来:“老祖,见过李天师了?”
  景云逸点了点头,看了看于致逊,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致摩吧,头前带路。”


第一百零一章 灵山实录
  《顾南安:我不会接受挑战!》
  硕大的标题右侧,是一幅精美的素描,图中是一片庞大、数不清几重院落的山庄,屋宇层层、亭台座座、长廊蜿蜒、池榭处处,说不尽的豪奢,道不尽的深远,正是浙江散修第一大世家灵山顾氏数百年经营的老宅山庄。
  这是按照《君山笔记》投稿要求,由作者提供简短的文字性描述,编辑部据此插图。杨致温是绘图高手,对此类建筑布局十分熟稔,凭借作者提供寥寥几句,便将顾氏山庄的模样描摹了个六七分相似。
  大标题下,是本文的副标题——灵山采访实录。
  因为《君山笔记》是按照字数酬付稿费,标题也含在字数之内,所以大多数作者都会给自己的文章加一个副标题,这已经成为一种撰文趋势。尤其是字数精炼的诗词,许多作者所加的副标题甚至比原文还长。
  也同样因为这种稿酬计算方式,在编辑们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君山笔记》除诗词部分外,其他所有类别都充斥着大量白话文、口语文,并且夹杂大量可以计算字数的句读标符,也算是这份期刊的一个特色。
  这篇文章没有例外,作者镜玄散人以白话成文,篇幅很长、字数满满。
  “关于楼观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一事,如今在修行界传得沸沸扬扬,笔者对这一话题也极为关注,带着大量疑问,奔波数百里,前往采访事件的当事人。
  众所周知,游龙馆位于衢州烂柯山中,是青霞第八洞天,当年上清高道、聂祖—师道君附传真天师骥尾,随与佛道大争,由此立下赫赫之功,封衢州以传道业,由此得六百年兴盛。
  笔者仰怀敬慕之心,叩访烂柯山洞天,却闻水炼师不在山中,只得折道东南,前往灵山,继续探访另一位涉事之人——顾炼师南安。
  或许在其他各省,顾氏并不出名,但在浙江及周边,灵山顾氏可谓鼎鼎大名。顾氏发家并非来自佛道大争,实际上他们也并未参与过那场六百多年前的大战。许多人并不清楚顾氏的崛起之路,笔者却于此略有所得,且与读者分享一二。
  顾氏入修行的源头是华阳真隐顾先师况君和非熊道人父子。这么一说,相信不少读者便清楚了。华阳真隐和非熊道人俱为中唐高道,父子皆隐居茅山,有据可查的是,今小茅山玄寿真隐宫,便是由这父子当年所居真隐观改建而来。
  这里需要解释的是,佛道大争之前,茅山并非元福万宁阁所有,实际上,在那个时代,谁想上茅山修行都可以,只要不干扰其他修士便可,听上去是不是很有意思?
  长话短说,据旧闻相传,佛道大战之时,顾氏父子始终隐居山中,未曾参逢战事,待庐山坐论之时,自是什么都没拿到,乃至于连真隐观都未能保住。
  之后,顾氏父子移居瞿州灵山,顾氏于此开枝散叶,乃有今日之山庄。
  言归正传,笔者连夜赶往顾氏山庄,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终于在山庄中‘堵’到了四炼师之一的顾炼师,而且令笔者喜出望外的是,另一位当事人水炼师,正好就在山庄之中。
  笔者相信,看到这里,很多读者想必都和笔者的观感一样,有些不可置信。犹记上一期笔记中,曾经有位署名申姜子的道友撰文推测,水炼师和顾炼师关系非同小可,疑似青梅竹马,笔者当时还当玩笑话来看,如今却无法判断其中真伪了。
  另据小道消息,本期笔记中还将有一位黑鹤道人爆料,水炼师已于三十二年前与龙虎山张元吉大炼师秘密成亲,却不知因何缘故,未办双修仪典,至今鲜为人知。对这一爆料,笔者认为可能性极大,欲知详情,读者们可以观注本期笔记中黑鹤道人的文章。
  当时出于好奇,也是希望能够有更多时间专访水炼师,笔者冒昧询问,想了解她在顾氏山庄停驻几日。或许这个问题涉及私密,惹得水炼师心中不快,笔者挨了一通训斥也没能得到她的答复,没能探根究底,只能向读者们致歉了。
  高修自有高修的威严,笔者见到这两位炼师时,不禁两股颤颤,但为了满足广大读者的好奇,笔者依旧鼓足勇气,摒弃杂念,专心采访,终于挖掘出不少有价值的内容。现记录报道,以飨读者。
  关于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一事,顾、水两位炼师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很显然,两位前辈对于大师兄的挑战,在不屑一顾的同时,显得极为不喜。
  关于顾炼师是否会应战,这不仅是笔者最为关心的问题,同样也是广大读者们最想知道的事,对此,顾炼师明确予以拒绝。
  本文标题中‘我不会接受挑战’,这句话并非笔者杜撰,正是出于顾炼师之口。顾炼师的意思是,越境斗法,只有‘天纵之才’方可尝试,他以前没听说过大师兄的名号,所以不认为大师兄是天纵之才。
  这是否是借口,亦或是顾炼师的真实想法,我们暂时不得而知。越境斗法,尤其是向炼师级别的高修挑战,的确是极为艰难的事情,但修行界从来不缺乏这样的例子,如纯阳阁端木春明,如鹤林阁陆西星,如玉皇阁东方敬,如白云阁卫朝宗等,这些道门天才都有成功的战例。
  另外,据说同样为宗圣馆修士的问情宗一脉不世天才周雨墨,曾在北疆独斗五行僧并予以斩杀,以此推测,周雨墨甚至以金丹法师修为,便具备了越境挑战炼师级高修的实力。周雨墨能做到的事,大师兄魏致真能不能做到呢?
  我们不知道大师兄能否做到,但我们知道骆致清就是越境斗法的高手,这位在全川大大有名的‘骆木头’,几乎九成斗法都是在越境挑战,羽士的时候就挑战黄冠,黄冠的时候挑战法师,如今身为法师,则挑战大法师甚至炼师。而‘骆木头’的一身修为,听说一直是由大师兄教导而来。
  因此,笔者一直在考虑,大师兄算不算是天才,有没有能力越境挑战顾炼师。怀着这样的疑惑,当笔者一再追问拒绝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担心失败的时候,顾炼师一反之前迅速、果决的回应态度,语言模糊、模棱两可,始终不愿意正面回答。当笔者就此询问在场的水炼师时,水炼师的回答是,‘顾师兄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必要再重复’。
  没有得到两位炼师明确的回复,是笔者的遗憾,也是广大读者的遗憾……”


第一百零二章 灵山实录(续)
  “其后,笔者抛出疑问,为何大师兄的试剑对象选择了顾炼师和水炼师两位前辈。对于这个问题,顾炼师透露,言称楼观江掌门看上了崇德馆景大长老的婢女,意欲用强而不得,被他和水炼师撞破,故此结怨。
  顾炼师的解释,想必广大读者都很眼熟,正是上一期《君山笔记》中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有不熟悉的读者可以再回过头去重新翻阅,关于崇德馆景大长老的婢女水娘一事,笔记中就有好几种说法,主流的猜测认为,是江掌门为俗家道士全知客求纳水娘为妾而不得,这一猜测最具可能性。
  至于江掌门强迫水娘,反而是最经不住推敲的一种,其中的漏洞太多太明显,笔者就不再重复了。当笔者就这些漏洞逐一提问时,顾炼师也无从回答,或许是笔者问得太紧,反而引起顾炼师不悦。
  笔者注意到,两位炼师显然很有默契,他们在采访过程中不止一次眼神交流,并能通过这种交流而迅速达成一致意见。这次也不例外,对于顾炼师没能回答出来的问题,水炼师立刻接了过去,并给出了答案,她的原话是:不是我家的婢女,其中细节我不好告知于外人。对此,笔者不做评论,是非曲直由广大读者们自行判断。
  另外,笔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顾炼师多次提到‘我们’,于是笔者追问他口中的‘我们’是谁,由此得知一条重大消息,就在笔者前往顾氏山庄采访的前一刻,崇德馆景大长老就在山庄之中,之所以未能采访到他,是因为景大长老已经前往庐山总观,准备向东极阁提交诉状,状告江掌门强迫其婢女水娘。笔者和广大读者一样,对东极阁将如何处置这一申诉抱有浓厚兴趣,高度关注并期待着申诉的结果。
  其后笔者仔细分析,如果水炼师与龙虎山张元吉大炼师双修身份确凿的话,无疑,大师兄试剑的所有对象都聚在了一处,三位前辈代表了四家宗门商议什么笔者无法获知,但由此可见,大师兄挑选的试剑对象,并非临时起意,背后的真相或许更需要我们深思和探讨。
  细心的读者或许能够回想得起来,在上一期的《君山笔记》中,署名盘丝大仙的道友就大师兄的约战采访了不少读者,这篇采访报道文笔诙谐,读者们的各种奇思妙想也令人捧腹。其中有位雨阳仙人讲述了一个关于容貌相似的离奇的故事,并就此提问并悬赏。
  笔者并不认为这个故事真实存在——雨阳仙人也一再提示这个故事乃是传说,切勿对号入座。提及此处,笔者也不是为了拿到悬赏,那五人之间的关系太过诡异,笔者实在回答不来。
  为了缓和有些紧张的气氛,让两位前辈轻松轻松,笔者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两位前辈,以搏其一笑,方便他们接下来更好的敞开心扉。但笔者明显对两位前辈的脾性缺乏了解,故事讲出之后,却令两位炼师大为光火,尤其是水炼师,几乎要向笔者出手,若非顾炼师上前将她紧紧抱住,恐怕笔者此刻只能躺在床上疗伤休养了。当然,两位炼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最终笔者有惊无险,但采访也不得不由此中断。
  在此,笔者要向两位前辈致以深深的歉意!希望两位前辈能够原宥笔者的冒昧,也不要将这个故事放在心上,更不要迁怒他人。故事仅仅只是故事,如同受访者雨阳仙人所言,切勿对号入座。
  最后,笔者还采访了两位前辈对《君山笔记》的观感。两位前辈都一致认为,《君山笔记》难登大雅之堂,其内容过于道听途说,文字多有不堪,观者品行易毁。
  顾炼师的原话为:‘这份所谓的《君山笔记》我也是刚看到,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连看都不会去看!什么狗屁《君山笔记》?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刚才我们还在说这个笔记,收纳的文章完全道听途说、乱七八糟、污言秽语,看这个东西是会毁人的,我也建议你们某地的修士们不要去看,我相信某某看了之后,一定会有和我顾某人相同的看法!’(笔者注:文中的‘某某’因事涉具体宗派和长辈名讳,故此隐去。)
  对于顾炼师的言论,笔者注意到,水炼师一直在点头表示赞同。
  经与总编沟通,总编认为,为保证《君山笔记》的公正性,坚持言论自由的原则,决定不对两位前辈的这番评论作删减处理,全部予以刊发,并将据此督促各位编辑及撰稿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着如实报道的原则,笔者一并记述。
  在此,笔者向编辑部总编及全体编辑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并为笔记的创办理念和所坚持的原则感到由衷之敬佩,为自己的文字能出现在笔记中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镜玄散人的长篇采访发表于《君山笔记》嘉靖二十六年第四期上,作为开篇头条全文刊载。
  这是第一篇直面当事人的现场第一手采访报道,文字翔实、角度客观、报道公允,其所采用的诸多辞句和语法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由编辑部和作者镜玄散人反复沟通、多次修改后成文,一切以严守中立、不带主观偏见为要,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文字风格,镜玄散人也因这篇文章而名声大振。
  文章随期刊一经面世,当即引起强烈反响,第四期《君山笔记》首次达成了二次追订,总发行量一举突破三千份!
  杜星衍因为这篇报道而受到热烈追捧,知道他笔名的十多名道友都向他发出飞符,要么向他恭贺,要么和他探讨,一时间令他有些手忙脚乱。
  金辉派安妙飞符道:“杜师兄的大作已经拜读了,读的感觉好奇怪,就像一个长辈在板着脸孔讲故事,讲的内容偏偏还很有意思。这种文字风格师兄是怎么想出来的?”
  金华府妙一庵的郝聆素询问:“师兄这篇报道,我那些师姐妹都说必是法阵所著,非是师兄亲笔,否则不会如此。她们非要我前来求证,师兄是否炼制出了可以自行写文的法阵?”
  令杜星衍感到惊讶的是,平日很少与他联系的蓉娘也发了一张飞符过来:“文章写得不错。”
  杜星衍大为振奋,立刻回复:“这篇文章你也看了?呵呵,为了写这篇文章,我专门跑了一趟衢州,记者的活可当真不容易啊。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么?”
  可惜回复过去后,蓉娘就没再搭理他,不过他依然认为,这是他这篇文章的最大收获。


第一百零三章 龙虎山的观感
  期刊发行后的第二天,杜星衍收到了总编余致川的飞符,《君山笔记》编辑部接到上百位读者的飞符问询,想要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和飞符联络方式。
  杜星衍又是欣喜、又是惶恐,考虑良久,回复余致川:“总编还是替贫道筛选一下吧,若是曾经在笔记上发过文的作者,或者总编知根知底的道友,可以告知他们贫道的联络方式,一般的读者就算了,说句玩笑话,贫道没那么多银子和他们交往啊,哈哈。”
  余致川很快发来一份长达三十余人的名单,杜星衍审视之后表示同意。余致川又特意道:“排在第一的这位,道友可重点关注,透露一点,来自北直隶,是龙门白云阁的年轻坤道,哈哈哈哈!人家以前就是你的忠实读者,去年就打听你的身份了,我们一直没说。”
  杜星衍无奈道:“总编就不要逗贫道了,贫道心不在此……”
  不提杜星衍接下来忙碌的回信,这一期的《君山笔记》中掺杂着大量对于四位炼师、四家宗派的挖掘,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来飞去,龙虎山、崇德馆、游龙馆、顾氏山庄,四家宗门访客络绎不绝。
  龙虎山,正一阁,灵崖之畔,六合堂内,张腾明手上翻着《君山笔记》,口中不停嚷嚷:“这么写不对,七叔在咱家炼师境修士中都排不上号,怎么就成了龙虎山高修了呢?炼师境中,论斗法实力,大哥肯定排在龙虎山头名,不,应该是排在天下炼虚境头名!”
  九姑娘转着手中一方玉印,笑了笑:“宣扬龙虎山的道法,给张家长脸,哪里不好?再说了,七叔当年在北元斗金台喇嘛,在西夏一日连斩十三名佛门修士,这难道不是事实?这些事情,文章中所记载的都不是假的。”
  张腾明道:“当时金台喇嘛和五叔两败俱伤,他才上去捡的便宜,这也好意思说?那什么佛门十三修士都是沙弥境的小和尚,七叔那会儿都大法师了,不过是他运气好碰上了而已,换我是大法师的修为,我也能轻松斩杀!可你看文章里,就没提这些佛门修士的境界,来个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七叔多厉害似的!不行,我也要给《君山笔记》投稿,告诉他们实情!”
  九姑娘翻了个白眼:“父亲要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非大嘴巴抽你不可!对了,你刚才还为五叔和五婶双修实情被人揭穿而举手叫好?整个拧反了!这话你去对父亲说说,看他怎么整治你。”
  张腾明嘿嘿笑道:“我知道的,就不许我过过嘴皮子上的干瘾吗?”
  九姑娘道:“不管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总之提醒你,甭管五叔、七叔他们那一系和咱们如何别扭,这都是张家的内务,放到外头,都是张家的人,代表张家的脸面。《君山笔记》吹捧七叔,咱们欢迎,揭五叔的短,咱们就要过问。”
  张腾明无奈道:“行了九妹,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聊这本笔记?”
  九姑娘盯着张腾明的眼睛,问:“父亲让我查一查,五叔和五婶的事,是谁传出去的。如果是外人的话,暂且两说,如果是家里自己人……”
  张腾明大呼冤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姓赵的势同水火,《君山笔记》是他们楼观搞的名堂,我怎么可能去帮他们?”
  九姑娘点了点头:“不是你就好……”
  张腾明气呼呼道:“九妹你居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当真是,当真是令为兄伤心啊,你怎么不去问问左致珩?他去年破境金丹之后立马就去了大君山找骆致清斗法,没准是他呢?还有王梧森,他已经在《君山笔记》上发过好几篇文字了,你怕是不知道吧。”
  九姑娘愣了愣,仔细思忖片刻,抬头道:“那个笔名无边落木的是王梧森?”
  张腾明击掌赞道:“还是九妹冰雪聪明,他五行缺木,名字里就带了那么多木,连笔名都是没完没了的木头,哈哈。”
  九姑娘笑了笑:“我说呢,每年正月的《君山笔记》都有一篇关于天下信力数字的分析文章……果然与他喜好相符……但你要说这事是他们两个透出去的,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可能性不大。当然我也会去证实……”
  “那也不可能是我啊,说不定,五婶自个儿在外面行事不紧,漏了风……哼哼……”
  “还是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自己留点心眼,这风口浪尖上,不要乱说话。”
  “知道知道,我也不是多嘴的人。对了九妹,七叔应战么?”
  九姑娘摇了摇头:“父亲说,这种事躲不了的,他自己也斗志高昂……都是被捧的。这些天里,他那些在外头认识的三山五岳的狐朋狗友不知道都从哪冒了出来,围着他身边阿谀奉承,把他都捧得没边了,如今自信满满,非要拿楼观大师兄作基石踩踩,要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他们元字房的事,父亲除了提醒他不要轻敌,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张腾明听罢感叹道:“真想去观战啊,看看七叔把魏致真打吐血!九妹能不能帮我跟父亲求个情,比斗的时候让我去看看?”
  九姑娘道:“你还是用点心吧,这都多久了,还没结丹?父亲说了,结不了丹,你就在六合堂过一辈子吧,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张腾明无奈道:“结丹讲究一个机缘,我上回去了趟四川,正感受到了些许机缘,便被父亲禁足。前年去南直隶,同样正有所感,又被父亲拿了回来。没有下山就没有历练,没有历练便没有机缘,没有机缘就难以破境,你叫我怎么办?”
  九姑娘没好气道:“你下山倒是好好历练啊?总往女人堆里钻是怎么回事?你爱慕的周美人都金丹好几年了,以你如今的修为,还能有机会么?还有上回去京城,看你结交的那些朋友、办的那些事!别说父亲将你抓回来,就是我知道了,不用父亲交待,我也会亲自过去把你抓回来!”
  “我知道错了,妹子帮我求求情,让我去看看吧,看完就回山,好不好?九妹!九妹……”


第一百零四章 成交
  舍下嬉皮笑脸跟屁股后边追着求情的张腾明,九姑娘回了自家院中,先将左致珩和王梧森招来询问敲打了一番,然后才飞符赵然:“贵派大师兄试剑,为何要扯上我龙虎山?”
  很快赵然的回复就到了:“九姑娘你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这件事情,起因在张元吉身上,不是我楼观要扯上龙虎山,而是张元吉要与我楼观为难。我还正想问九姑娘,我楼观怎么得罪你们龙虎山了?”
  九姑娘问:“我五叔怎么为难楼观了?”
  赵然反问:“你五叔对我们楼观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云意大天师会不知道?”
  九姑娘想了想,虽然家事不好外扬,但依旧做了模糊性的解释:“我五叔是元字房的人,包括你们约斗的七叔也同在元字房,他们做事不必事事禀告我们云字房,所以此事我父亲并不知晓,我五叔也不能代表龙虎山的意思,我们龙虎山无意与楼观结仇。究竟发生了什么,方便说一下么?”
  赵然回复:“希望如此,我们楼观的确不愿意与正一领袖宗门发生嫌隙,我承认我们也惹不起,故此试剑之举只针对张元吉,与龙虎山无关。具体原因,因事涉师尊,恕我不好多讲,你问一下张元吉就明白了。看在云意大天师的面上,只要他向我老师道歉,我们可以不予追究,或者他来和我老师打一场,不论胜败,一并了结。”
  九姑娘道:“我五叔闭关了,冲击炼虚。”
  赵然问:“他还真沉得住气,事情做完,不擦屁股就去闭关了?那张元祥会应战吗?”
  九姑娘道:“你们在《君山笔记》中把他捧那么高,他如今战意很强。”
  赵然道:“那就等我大师兄和张元祥斗法了结吧,听说他和张元吉兄弟情笃,可以代表张元吉出场吧?也请代我向云意大天师致歉,事涉师门之辱,请他老人家谅解。”
  九姑娘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君山笔记》里,大篇幅都在说崇德馆,此事是崇德馆起的头?”
  赵然道:“他们之间怎么商量的,我们并不知情,只能说景云逸也是当事人,而且是主要当事人。他是大炼师,我师兄没有把握能赢,所以约斗景云安,和约斗张元祥一个道理。如果他要脸皮的话,应该会来找我老师斗一次。”
  “虽然我知道你们楼观一脉向来斗法都很厉害,但毕竟江掌门刚入大炼师没几年,你那么确信他能斗得过景云逸?景云逸在大炼师境上已经磨练了许多年了。”
  “对于我老师的本事,我一向很有信心并深信不疑。”
  过了片刻,九姑娘飞符询问:“《君山笔记》办得很好?能不能开个价,我龙虎山买了。”
  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赵然的回复,九姑娘再次飞符:“如果不卖的话,能否让我龙虎山掺上一股?”
  这回赵然回复了:“我二师兄捣鼓出来的业余爱好,不是什么正经物事,你没事掺合什么?”
  “你就说让不让掺合吧?你要是不让,我们龙虎山就自己办一个。”
  “等这件事情完了以后咱们再议吧。”
  “贵派大师兄什么时候出手?先去崇德馆还是先到龙虎山?”
  “当然是先挑近的去,然后是龙虎山,最后一路打到浙江,这叫顺路。”
  “能不能将龙虎山作为最后一战?”
  “哈哈,你是想让龙虎山那场斗法成为压箱底的一战?太折腾了吧?也不顺路。”
  “最后出手的总是最强的,这是绝大多数人潜意识里的认知,我希望你能给龙虎山这个面子。我可以付五千两。”
  “一万两!”
  “成交!”
  说实话,赵然还真是挺佩服龙虎山这位九姑娘的眼光的,这就意识到了《君山笔记》的巨大价值,并且以不让掺合就新办一份作为要挟,着实让赵然有些头疼。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暂时不用考虑,调整一下斗法顺序就能白挣一万两银子,这桩生意简直是意外之喜。
  心情正好的时候,编辑部传来又一个好消息,崇德馆决定接受挑战!
  赵然灵机一动,与崇德馆负责联系此事的于长老私下沟通:“于长老,不知景云安炼师准备第几个出场?如果他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准备将他安排在第一场可否?”
  于长老收到了这份飞符,正要回复“可以”,白光都出手了,却又被他一把抓了回去,思索片刻,重新泡制了一张飞符:“请问,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赵然含糊点化:“适才龙虎山预定了第四顺位,游龙馆和顾氏山庄也有意往后押,只有第一是空着的,所以跟您商量一下,将景炼师安排在开场第一战,这样大家都没有矛盾。”
  赵然耐心等候了半个时辰,于长老飞符过来了:“我们要打第三场,你出价。”
  “一万两?”
  “可以!”
  崇德馆长老堂中,除了景云逸和一位在关圣阁中任护法的大炼师外,还有五位长老,俱是炼师境修为,在道门馆阁中也算实力强劲的宗门。
  其实他们全盛时期是在六十年前,曾经出了一个飞升的景道人,但似乎是景道人的出现,将于、景两家的气运消耗殆尽一般,在他之后的崇德馆却再没有一个修士能入炼虚。
  此刻,景云逸人在中原未归,长老堂中五位炼师齐聚,于长老将成功拿到第三场顺位的消息一公布,其余长老才松了口气。比不过龙虎山正一阁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不能落在游龙馆和顾氏山庄身后。
  尤其是顾氏山庄,甭管实力是否雄厚、名气是否足够,总是一处散修世家,出过飞升大修士的崇德馆如果连散修世家都不如,岂不是要被天下馆阁耻笑?
  景云安年岁比景云逸还要大,已是满头银发,但修为却不及乃弟,至今在炼师境上徘徊,他此刻端坐长老堂中,一副高道做派,只是肃然听着其他长老们的议论,不动如山。
  年岁最轻的一位长老叹道:“楼观也当真能够鼓动声势的,一位二代弟子出山试剑,便掀起天下道门瞩目,二长老也不得不应战……”
  于长老道:“别看只是二代弟子,但却是楼观首徒,是要接掌楼观门户的,你单看他能够得到楼观重宝日月黄华剑的传承,便应当知道,这魏致真在楼观地位极重,几乎不下于江掌门。若论起斗法,楼观可是千年大派,底蕴深厚已极,景师兄若能击败楼观大弟子,当可大振我崇德馆声威。”


第一百零五章 山门见面会
  说到重振声威,长老们都有些期望。另一位长老也道:“大长老不是自庐山发来飞符么?这一战,包括东极阁李天师在内,金鸡峰洞天中人人关注,若魏致真实力不足,如李天师之类的大修士如何会看得上眼?照我看来,魏致真的斗法实力当在炼师以上!云安师兄不可轻敌啊。”
  于长老表示赞同,又补充道:“这就是咱们抢到第三顺位的好处了,若是魏致真过不了顾南安和水云珊那两关,自然没脸来咱们思南府,若是胜了那两位,云安师兄再将其击败,岂不是一战成名?”
  “云安已经成名了,《君山笔记》中早有论断,为天下馆阁炼师级修士中有数的高手!这几日我接到不少友朋的飞符,都在询问此战的内情,普遍看好云安师弟。”
  “不错,这一次宗圣馆为我崇德馆做得好嫁衣,出人出力为咱们崇德馆扬名,哈哈。这几日我下山时,总被山门外各地修士堵在当道,打听云安师兄的消息。很多低阶修士都是从外地远道而来,就想见一见云安师兄的仙风道骨,师兄不若寻个机会下山见见,不要寒了修士们的心意。”
  听到这里,景云安微微点了点头,沉吟道:“也好,就去见见,见完之后,我便闭关几日,好好准备。”
  景云安在崇德馆众修士的簇拥下出了山门,就见外面山道边、密林中、石洞下三五成群散聚着不下上百名修士,有些宽阔之处甚至不知何时搭了一座座帐篷。
  景云安一行出来之后,当即在山门处引起一阵骚动,这上百名修士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之间,吵吵嚷嚷听不清每个人的话语。
  于长老迅速扫了一眼,见这些修士多是黄冠境以下,有很多甚至没有受箓标识,想来以散修居多,只有三五个金丹级数的人物围在外圈,没有争抢,于是伸出双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肃静:“诸位静一静,各位近日不是一直想要面见我崇德馆诸位长老么?近日我等出来看望道友们,大家有什么话一个一个说。我身边这位,便是景云安长老。”
  修士们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于长老运转功法,以声威震慑,这才令山门前清净下来。
  于长老随意点了一个:“这位小道友,你来自何处?有什么话要说?”
  被于长老点了名的小修士从人群中挤到前面,张口就道:“请问景炼师……”
  于长老呵呵一笑,打断道:“小道友先报一下来历名讳吧?”
  那小修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是南阳诸葛家的传人,名诸葛家光,看了《君山笔记》之后,为楼观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的壮举而感动,也为景炼师过去的事迹所鼓舞,对景炼师的修为极为钦佩,故此不远千里来到贵派山门。”
  于长老捻须赞叹;“原来是从南阳来的道友,路途遥远,道友当真辛苦。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诸葛家光这回是真受到了鼓舞,于是问:“不知景炼师于此战可有把握?对方是楼观二代首徒,听说楼观千年底蕴,水石丹法大大有名,日月黄华剑堪称道门重宝,景炼师是否有应对之道?”
  景云安微微颔首,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家肯定不好意思腆着脸振臂高呼自己必胜的,毕竟修道之人以低调为主,以自谦为风度,便侧脸看向于长老。
  于长老替景云安回答道:“这位小道友所言不差,众所周知,楼观乃道门六百年前第一大派,当年为布道天下而出了死力,前辈高人前赴后继,以至于宗脉几乎断绝。但人丁虽少,其传承却延绵不绝,比如水石丹经,又比如楼观双剑经,都是道门一绝。楼观大弟子魏致真,年方四旬出头,却已是大法师境,资质可列当世一流天才之林,兼且修习水石丹法,掌中一柄日月黄华剑,非等闲之辈可比。能够被这样的年青一代俊杰约战,我崇德馆景云安师兄深感荣幸……”
  说到这里,景云安配合着再次颔首,委婉的表示自己的“荣幸”,于长老接着道:“至于云安师兄的修为和道法究竟如何,我们崇德馆也不好自吹自擂,在《君山笔记》中对此也有相对公允的描述,诸位一看便知。而且云安师兄毕竟是炼师境中的名士,魏致真虽然天纵之资,但在我家云安师兄面前,嗯,呵呵……当然,师兄他并不会就此轻视对手,他依旧做了充分的准备,并准备为此闭关七日,以体现对魏致真的最大敬意。”
  诸葛家光道谢:“多谢于长老,多谢景炼师解惑,小人今岁刚满十八,正准备拜师学艺,可惜根骨不够,不过资质是绝佳的,不知贵派能否给小人一个机缘,为小人正骨,小人对景炼师充满敬意,意欲侍奉景炼师膝下……”
  于长老怔了怔,干咳了一嗓子,扭头他顾:“一个一个说,好,这位道友请讲。”
  诸葛家光还在苦求拜入门下,却被另一个修士挤到了后面:“让一让,让一让。小修来自贵阳府百花门,请问景炼师有没有必胜的把握?刚才于长老表达了对景炼师胜出的信心,我等当然也对此充满信心。如今贵阳府最大的万金赌坊已经开出盘口,景炼师和魏致真的赔率分别十赔十三、十赔三十五,小修我押了一大笔银子在景炼师身上,特求贵派能给个准信。”
  崇德馆几位长老听罢,各自脸露笑意,于长老咳嗽两声,正色道:“我们修道之士是不提倡关扑赌钱的,也同样提醒诸位不要沉迷其中。至于准信,我们当然对景师兄具有极强的信心,我相信这一信心同样也是广大道友们的信心,万金赌坊的赔率,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大家的认知。”
  那修士松了口气,向于长老和景云安拱了拱手,他身旁又一位修士忍不住大声问道:“崇德馆能否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保证,不会为了赚银子而在斗法中故意失手?”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五期
  听得这个问题,于长老勃然作色:“你是哪家的修士?竟敢质疑崇德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景师兄斗法之时绝不会留手,我崇德馆更不会违犯道门戒律,参与关扑赌钱之戏!”
  之后,在场的各方修士们抛出来一个又一个问题,包括景云安的功法、道术,擅长的符箓和法器,近期状态,所作的准备事项,甚至包括他的喜好等等。
  有的问题,景云安亲自做了解答,有的问题,则由于长老或者其他长老代替回答,崇德馆山门外当真是热闹到了极点。
  直到某不知名修士躲在人群中提了两个问题,这场见面会才戛然而止。
  该修士的第一个问题是:“听闻贵派大长老景大炼师与江腾鹤为婢女水娘而大打出手,此传言是否属实?”
  关于这个问题,在场的崇德馆诸位长老都感难以回答。难就难在景云逸的确有一位婢女名叫水娘,而景云逸前些时日告诉他们说江腾鹤强迫水娘一事,这些长老都觉其中必有隐情,究竟是什么隐情,景云逸没有告知他们,他们中也无人知晓——包括景云安这位与大长老关系最笃的兄长。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于长老只得硬着头皮道:“此中详情,涉及崇德馆与宗圣馆的隐秘,在没有达成一致之前,我们也不方便透露。”
  紧接着,人群背后的那名修士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传闻说景大炼师两股之间为江掌门所伤,以致行走不便,今日没有见到景大炼师当面,是否正因为此?”
  崇德馆诸位长老齐齐大怒,于长老寻找提问之人,那个方向却有二三十位修士,人影交错,难以分辨,只得恨恨解释了一句:“大长老前往庐山,身负要事未归,传言大谬,各位切勿轻信。”
  “大长老当真去了庐山么?不是怕被看出伤势吧?”
  “大长老伤得重不重?”
  “胡说八道,于长老都辟谣了,那是谣言懂不懂!于长老,小人资质是真的不错,对崇德馆仰慕已极,为小人正骨吧……”
  “如果大长老没有受伤,为何这么关键的时期不在山门坐镇?”
  “刚才于长老不是解释了吗?大长老去总观了,有要事啊。”
  “什么要事比这件事更重要?莫非是景致武、景致摩一案又有了新进展?”
  修士们七嘴八舌,追着这个问题不撒手,于长老甩了甩袖袍,宣布本次见面会结束,于是崇德馆修士们又簇拥着景云安匆匆返回了洞天之内,只留下山门外的一地鸡毛。
  随着嘉靖二十六年第五期《君山笔记》的发行,试剑三省四炼师事件终于在整个大明修行界中引爆了开来,不仅读者群从原本的金丹法师以下在向炼师境以上突破,发行范围也从散修界、馆阁低阶修士向着高阶修士蔓延,就连真师堂诸位真师,以及部分合道境大修士都开始向这本期刊投过来关注的目光。
  除了拜二月份发行的三期笔记大肆炒作之功外,还因为这一期的内容满满都是干货!
  引起读者们极大兴趣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崇德馆大长老景云逸在庐山总观金鸡峰洞天中拜见东极阁坐堂天师李钧阳的场景,景云逸当时说了些什么,李钧阳又回复了些什么,文章中并未提及,字里行间只是描述了两人的神情举止,而且就连这方面的内容都相当模糊,就好像一个人站在远处轻飘飘的随意扫视了片刻一般。
  这篇文章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特别是引起了低阶修士和散修的高度关注,除了景云逸求见李钧阳这件事情本身所包含的各种言之不尽、道之不明的含义外,更在于作者余光视野中透露出来的对于金鸡峰洞天的景物的描述和对大修士们的少许生活状态勾勒,比如部分殿堂的外观,比如亭台池榭的构图,又比如洞天灵气的浓郁程度,以及大修士们在修行球场上一边谈事一边挥杆的身姿。
  当然,想要仅仅凭借这些描述判断金鸡峰洞天的内情是完全不可能的,文章也没有配图,词句更是含糊,显然在这一点上,不仅作者很有数,《君山笔记》的把关也非常严谨。
  但所有这一切,在揭开神秘总观世界冰山一角的同时,也挠在了大量吃瓜修士们的痒处,撩动了他们那根充满好奇而又容易激动的心弦。
  这篇文章的作者署名“假面僧”,这个名字则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另一篇勾起吃瓜修士们强烈八卦欲望的文章,则是关于事件焦点人物之一,游龙馆炼师水云珊的情感生涯揭秘。这篇文章将水炼师的感情经历扒了底掉,从她幼时与同在衢州的顾南安青梅竹马说起,讲到她与龙虎山正一阁张元吉的秘密双修,重点描述了她成亲后不幸的双修生活,昭示了她如今挂着双修名份却形同守寡的现状。
  文章的后半部分,又谈及成亲之后追逐过她的几位修士,包括曾经的旧识顾南安、河南仙缘阁修士董万林,以及一次偶然机会结识的茅山元福万宁宫嫡系传人司马致富。
  文章笔触细腻、委婉,字里行间流露出伤春悲秋之感,深刻展现了一位妙龄修士因双修不幸而导致的悲剧命运,令人叹息不已,甚至让不少女修潸然泪下。
  如此优美的文笔,如此惊人的爆料,许多修士都忍不住对文章的作者大感好奇,可令人遗憾的是,作者署名竟然是“无名”,并且发文方式竟然选择的是蒙面投递,亲自置于大君山洞天山门之外,以至于编辑部不得不在本文末尾加了一段请作者与编辑部联系,以便支付稿酬的按语。
  还有一篇文章由《君山笔记》编辑部汇总而成,主要统计编辑部收到的飞符反馈。整个二月份,编辑部一共收到一千六百多名读者发来的三千八百多条反馈。
  其中,支持和希望试剑能够完成的读者约一千五百人,占比九成三,剩下的则是反对意见。
  在一千五百人中,对大师兄试剑龙虎山张元祥和崇德馆景云安这两场斗法不甚看好的修士分别为一千三百余人、一千一百余人,认为大师兄能击败水炼师的有六百多人,认为大师兄能战胜顾南安的有一千人出头。
  另外还有一百人认为,大师兄必将四战全胜,这些人属于大师兄的铁粉。预测大师兄四战全败的则有三百余人。
  这期笔记下发后,各地赌坊开出来的盘口都立刻随之做了重新调整,《君山笔记》发行量继续攀升。


第一百零七章 天鹤宫都管
  除了上述内容以外,本期君山笔记中还配了一副由杨致温精心描绘的彩色活页大插图,插图长两尺、宽一尺,折叠后夹在笔记的扉页之后,也可沿虚线拆下裱挂于墙头床尾。
  这幅工笔彩图勾勒的是仕女吹箫图,图中的仕女形象饱满、神态逼真,是杨致温在赵然的指点下,首次采用透视法作画,宛如随时都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这女子容颜秀丽、体态婀娜,虽称不上绝色之姿,但眉眼间、胸沟处、腰腿上自有一股勾人心魄的诱惑。
  其下标注为:据不知名人士的详细描述绘制此图,名《水娘吹箫图》。
  因为这张插页,本期《君山笔记》又有五百余份追订,总订数达到三千五百四十余册,再创新高。
  除了这些干货外,真正引爆修行界的重磅消息,则是《君山笔记》对第一场试剑时间、地点的公布:大师兄将于三月初六前往浙江灵山顾氏山庄,向顾南安发起挑战!
  看到笔记之后,各地热心的吃瓜修士们纷纷行动起来,路途遥远的,则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奔赴浙江一睹盛事,路途较近的,则提前赶到灵山,纷纷在顾氏山庄前开展圈地运动,各自划分视野较好的地盘。
  楼观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事件同样在十方丛林消息灵通的高道之间流传开来,比如松藩地区天鹤宫的监院杜腾会就属于消息极度灵通人士。
  杜监院含笑向对面坐着品茶的赵然道:“一个多月不见,没想到你是去馆阁中折腾大事,哈哈,这番动静实在不小啊,别的省我不清楚,整个川省府宫方丈、监院中都传遍了,我都收到了十多封书函,向我打听这事儿,哈哈。”
  赵然摇了摇头:“也是迫于无奈啊,这几家宗门向我楼观出手,我总不能等着挨刀吧。”
  杜腾会道:“这件事情让我对《君山笔记》很感好奇,致然今后能否定期送一份笔记给我?”
  赵然点头:“没问题,都是些修行界中的杂事,小道而已,你就图一乐便是。”
  杜腾会道:“这可不是什么小道,这是大道。你说咱们天鹤宫也出一份期刊行不行?原本咱们不是商议搞一个松藩布道事务研究室么?如今人也有了,干脆就把期刊放在研究室里头?另外,这份期刊咱们也琢磨一个响亮些的名字,你有没有好的主意?”
  赵然表示同意:“也不用那么麻烦再另起炉灶,我白马院搞了一份《君山笔记》凡俗版,如今起色不大,在兴庆府卖得不是很好,对他们开展的文化宣传进展很难。杜监院你是知道的,以白马院的财力人力,想要打开局面并不容易。既然提起这个,干脆我就让白马院的《君山笔记》俗世版编辑部整个儿并入天鹤宫布道研究室,您看行么?由杜监院总掌操控,我相信无论是对内发行也好,亦或是对佛门发动宣传攻势,都可以迈上更高的台阶。”
  顿了顿,忽然恶趣味大增,道:“至于名字,可以改成《八卦》,如何?”
  杜腾会同意:“致然高看我了,哈哈……那当然好,《八卦》不错,言简意赅,直指核心,那就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另外,致然今后就不要提什么‘我白马院’这种说法了,你的批复下来了,天鹤宫都管。”
  说着,从桌上取过一份公函递给赵然。
  赵然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玄元观下达的任命,由白马院方丈赵致然出任天鹤宫都管一职,原白马院方丈一职免除。之后另有一份公文,让天鹤宫提出白马院方丈人选,报玄元观同意后,做好公推升座有关事项云云。
  赵然看着这份公文感慨良久,他今年刚满三十三岁,就已经坐到了天鹤宫都管的位子,天鹤宫比州府高半格,这个都管与府宫监院平级。虽说都管的职权与府宫监院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至少在级别上,他已经可以和保宁府监院宋致元、龙安府方丈白腾鸣这些过去需要仰视的“大人物”平起平坐了。
  虽说如今馆阁修士入十方丛林政策大行其道,不能单纯以年龄而论,但都管和各宫院方丈不同,是真正属于十方丛林“体制内”的职司,是得到俗道们真正接纳的“同道中人”,以三十三岁之龄而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赵然已经没有当年升职时那么激动了,随着馆阁修士入十方丛林的大政出台并实施,他的向上途径,至少是一路升职到天鹤宫方丈的道路已经被扫清,按照功德经修炼法的“解锁”原则,等他成为天鹤宫方丈的那一日,他就不用再为大炼师的功法而烦恼担心了。
  至少目前为止,回去将这份任命文书打开吸纳,他的炼师境功法便可到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现在的修行境界。
  杜腾会道:“这就是请你来天鹤宫的原因,致然现在忙于师门大事,可以晚一些时日再来天鹤宫上任,这个在我这里都好说,但白马院的方丈,还请宗圣馆提名人选,尽快上任。”
  赵然心理盘算一番。问情宗这边,郑师姐接手了小河县龟寿院,曹师姐和庄师姐也分别担任了松藩县飞龙院、永镇县灵蛇院的方丈;楼观这头,三位师兄都不会来当方丈,只剩自己。
  至于宋雨乔,人家如今是问情谷的传功法师,周雨墨连人影都见不到,如今看来,只有曲凤和能试一试这个职司了,前提是说服大师兄放人。
  赵然自己也不是说不能继续兼任,但他实在有点分身乏术了,况且总要培养一下新人吧?以他金丹法师开天眼的修为,他已经能感受到,郑雨彤停滞了多年的黄冠境修为隐隐有了即将突破的迹象,这个时间或许就在三五个月之内,到时候郑雨彤去闭关冲境,不一样要找人填补空缺么?
  “杜监院说的是,回头我就安排,尽快报给杜监院。”
  接下来,当他询问白马院道衙拆分一事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不是那么令人心情舒畅。
  “玄元观对此存疑,毕竟,红原特别布道区的设立,是当年玄元观向总观提出并得到批复同意的,如今再上报分设,有点自己打脸的意思。”


第一百零八章 玄元观的现状
  赵然疑惑道:“时移势易,当年设立红原特别布道区是为了解决三部的特殊问题,如今问题已经解决,红原已为上县规模,具备了道衙分设的条件,无论设立还是分拆,都是顺应新形势的要求。关于这一点,杜监院在上报玄元观的札子中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云楼监院做事向来果决,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也不应该是他说出来的话……”
  杜腾会点头道:“致然眼光果然独到,这不是云楼监院的意思,而是叶云轩的原话,他在玄元观三都议事时提出了反对意见。”
  赵然想了想,皱眉问:“云楼监院控制不住三都议事了么?”
  杜腾会道:“以前云河监院在任时,云楼监院为都管,冯腾川为都厨,这两个都是云河监院的人,上头又没有方丈,三都议事的时候,连叶云轩都不敢当面放半个屁!可云河监院去了总观之后,尤其是从去年重病之后……”
  赵然吃了一惊:“老监院的病还没好?以上观之能都不行?”
  杜腾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正月时去拜望云楼监院,他说,云河监院怕是熬不过去了。总观的修士说,这是积聚之症,短则三五月,长则大半年……”
  “位在何处?”
  杜腾会比了比左肋之下,摇了摇头。
  赵然顿时沉默了。
  积聚之症,也叫“症瘕”,或喦症,嵒就是“岩”,意思是如山岩一般的硬块肿物,而杜腾会所指的部位,则是肝区。
  能被感知触碰,并以喦为名,说明已经到了晚期。
  肝癌晚期,赵然仔细思索如何医治,却发现以道术之能,竟然也束手无策!
  杜腾会续道:“云楼监院说,他在总观陪侍老监院半年,其间亲眼所见,上观修士以道术消融肿喦,消一次便长一次,其间的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老监院最终熬受不住,不想医治了……”
  见赵然脸色不好,杜腾会拍了拍他的肩头:“致然莫要伤感了,此为天道,非人力所能挽回。”
  赵然道:“有机会我去总观看望看望老监院。”
  杜腾会道:“若我得空,便与致然同去……总之老监院患病之后,叶云轩跳得越发欢畅了,而冯腾川,也不是每件事情都和云楼监院步调一致,云楼监院难做得很呐。对了,云楼监院跟我说了一件事,他去年自庐山回来的路上,船至涪陵水面时,为一拨修士故意冲撞,几个方堂护卫落水,云楼监院也撞破了头皮。”
  听闻赵云楼受辱,赵然怒道:“何方修士所为?”
  杜腾会道:“此事上报总观,总观也已经查明,船是顾氏所雇,挑衅滋事的是与顾炼师和水炼师同行的一干上三宫修士,为首的叫王若愚,还有观云、春风、逍遥三道。在总观的调解下,朝天宫为此向玄云观致歉,并赔偿了二百两银子汤药费。”
  赵然一算时间就明白了,这几个家伙去年来松藩找自己的麻烦,时间上大致差不多,于是道:“放心,回头我宗圣馆出头,为云楼监院找回颜面来!嗯,还有姓顾的和姓水的,这次我大师兄刚好要斗一斗他们,我跟大师兄说一声,打的时候狠一些,给云楼监院出出气。”
  杜腾会道:“水炼师是不是就算了?当日还是她出手将落水的护卫救起来的,而且她对云楼监院礼数恭敬……”
  赵然冷笑道:“既然同乘一船,也不过是蛇鼠一窝而已,把船撞了,等人落水之后去把人捞起来,再轻飘飘道个歉,这就想完事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杜腾会还待再劝,赵然道:“杜监院放心就是,我不会提云楼监院的,不给他惹事。”
  这本就是杜腾会的打算,赵然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就无需再行多说,于是把话题重新扯回到玄元观的三都议事中。
  “刘方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估计致然你也清楚,他是绝不会轻易表态的,叶云轩表示了反对意见,原本云楼监院还指望着冯都厨相助,但这回冯都厨却没有发话,因此,这份红原布道区道衙分拆的提议,只能延缓了。”
  “冯都厨想要什么?”
  “不清楚,我去拜访冯都厨的时候,他只说想要再考虑考虑,说是要慎重,没有透出任何口风。”
  赵然点了点头:“多谢杜监院了,能为杜监院的下属,这是我的幸事。”
  杜腾会笑道:“马上就能和致然一起共事了,这同样是我的幸事。”
  赵然想起一个问题:“玄元观都管一职已经空缺四年……”
  “四年另九个月。”
  “嗯,这么久了,为何始终未能补缺,杜监院知道一些内情么?”
  杜腾会道:“最早的时候,总观是虚位以待,给被贬者留着,后来总观变动余波消散,又有人想留给岳腾中,等着他起复,呵呵……岳腾中几年下来一直看不到起复的希望,所以又听说,云楼监院这次去总观探视照顾老监院,同时也在为此事奔波,但总观却没表态,只是让他等着,总观究竟怎么考虑,我也不清楚。”
  赵然问:“云楼监院想要提拔谁上都管之位?”
  “都府的陆腾恩。”
  陆腾恩一直是李云河、赵云楼一系的重要继承者,当年叶雪关大议事设立松藩天鹤宫的时候,玄元观最早提出来的天鹤宫监院人选,就是陆腾恩,可惜没有成功,至今依旧在都府监院的位置上蹉跎。
  赵然知道杜腾会的想法,就是想当玄元观的三都,这也是他前年和杜腾会约好的事情,等到杜腾会完成了宗圣馆提出的信力值目标,就力推杜腾会进玄元观,于是点点头:“明白了。”
  杜腾会要进玄元观三都,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陆腾恩,赵然想起当年与陆腾恩相处的过往,想起陆腾恩对他有意无意的帮助以及热情和友善的态度,忽然间觉得有些为难,同时也有些不忍。
  陆腾恩等这个位置已经又等了六年,这回要是把杜腾会推进去,陆腾恩的晋升之途可就差不多废了。


第一百零九章 送行
  十方丛林这摊子事情令赵然有些头疼,不过这还不是当务之急,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一事。如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除了替老师出气,保护楼观声望不受损伤外,赵然最后的一点心思,就是想折腾折腾,看看这几家宗门的背后,究竟还有谁?他们还想做什么?
  他目前能够掌握的情况是,龙虎山方面,这是张元吉自作主张,其意图连龙虎山张氏嫡系的九姑娘都不清楚;崇德馆方面,则很可能是为了救出景致摩,或者说是为了消除景致摩、景致武一案对崇德馆的负面影响;至于游龙馆和顾氏山庄,则是想将楼观纳入他们的势力之中。
  赵然这段日子又找时间重新去见了老师江腾鹤,江腾鹤心情已经平复,能够好好跟他谈话了。按照老师的说法,对方似乎提出了一条匪夷所思的修行道路,赵然听了以后完全不能接受,把权柄还给皇帝,这算怎么回事?道门不能指导和干涉政务,这天下还是道门的吗?他的功德力还怎么积攒?没有功德力,他怎么修行?
  回到大君山洞天,赵然一眼就看见天上人间外,几片长达丈许的透明羽翅中夹着的翡翠玉盘,这便是楼观的本门飞行法器——青羽宝翅。
  蟾宫仙子率黄山君、通臂真君、灵狼月影、黑白道人、申姜子、五色大师、青田居士、雅湿道人、种驴君等一干灵妖围在周围,还有迎客松和马上功各自手托餐盘,盘中是酒壶和酒杯。
  余致川带着一干楼观弟子,包括曲凤和、封唐、曲凤山、袁临、赵昊等,另有宋雨乔带着几个问情宗的坤道,正在为远行浙江的魏致真等人送行。
  人群中还有郭植玮等散修也在其中说说笑笑。
  赵然看着这一幕,看着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的大君山洞天,不由好生欣喜。
  “抱歉抱歉,回来晚了,让诸位久等。”
  见他回来,大家纷纷招呼:“快来快来,等你许久了。”
  “小师叔,我也想去观战!”
  “赵行走,为何不约在偏僻之处斗法呢?非要挑上门去,我等妖修不能旁观好戏了,唉,真是憾事!”
  “赵行走,屠夫和沈财主已经提前启程多日了,他们说不乘法器前往了,准备一路游山玩水。”
  赵然笑着挨个回应,又将曲凤和拉过来:“抓紧修行,回头我和大师兄说一声,你要做好接任白马院方丈的准备。”
  “不是说要黄冠境的修士才够资格么?”
  “你入黄冠迟早的事,权宜之计而已。曹、庄两位不也一样去做了方丈?你看有谁说三道四?回头你把斋醮科仪捡起来温习一下,这些东西以前在君山庙你也熟得很,想必没问题。”
  “那好,听小师叔安排。”
  “宋师姐,你这次不打算去看热闹了?”
  宋雨乔撇了撇嘴:“几个师姐师妹都被你派差出去任职,老师又正巧闭关了,我只能留在家里给老师护法。”
  “林师叔是要破境了么?”
  “去年在红原城打完那一仗,老师就大有所悟,前些日子去主峰小世界拜见了龙阳祖师,回来就闭关了。”
  “真是好得很,那就预祝林师叔顺利入炼师境了!”
  赵然又扭头找蟾宫仙子:“仙子你什么时候闭关啊?”
  蟾宫仙子道:“等你回来之后吧,洞天里没个人操持,本宫不放心。”
  魏致真、青衣道人、骆致清都站在清羽宝翅旁,赵然挤进去问:“青衣道人也去?”
  青衣颔首微笑:“如此热闹,去看看散一散心也好。”
  魏致真道:“老师在后山,他就不出来送行了,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意思出来,再给他点时间缓缓。赵师叔也说她懒得下来,其实我看都一样……对了,你以后别叫她师伯,改改口,叫师叔,她本来就比老师年岁小。”
  赵然无语:“大师兄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声音小点?”
  骆致清向赵然努了努嘴:“喝酒,快些。”却是迎客松和马上功端着酒盘凑了上来。
  赵然连饮三杯,向众人挥了挥手,与魏致真、骆致清、青衣一起登上翡翠玉盘。
  那些透明的羽翅如蜻蜓般极速震颤起来,载着赵然等一行四人,转瞬间便出了大君山洞天。
  浙江衢州烂柯山,主峰石桥山下,是一个幽邃的深洞。不过一般人来到此处,是见不到这个山洞的,它被幻阵遮掩,只能看到巨大的石梁。
  从此而入,便是被列为青霞第八洞天的游龙馆。
  洞天并不大,悠长而蜿蜒,外围弥漫着浓烈的云雾,如同长龙盘踞于云蒸霞蔚之间,故此得名游龙馆。
  在道藏中,最早关于这座洞天的记载,是左仙太虚真人赤松子与其女少姜在这里修炼,因此被认为是烂柯山洞天的发现者,所以主殿供奉的是赤松子与少姜。
  而第二重大殿里,则供奉了铁拐李和吕洞宾之神像,两位真仙坐于石桌前下棋,旁边呆立着一个持斧的樵夫,正是观棋的王质。
  其后,则是游龙馆创派祖师聂师道的神像,手捧一卷《素书》,为当年聂祖遇蔡仙人时得授。
  殿宇之后,碧溪畔的日迟亭中,水云珊正坐在一位老者面前,静静等候着,这位老者便是游龙馆的馆主,水云珊之父、大炼师水乡侯。
  水乡侯慢慢翻阅着石桌上的四本《君山笔记》,从今年的第二期一直看到第五期,足足看了两个时辰才翻阅完毕,水云珊便在他身旁安静的等了两个时辰。
  “很有意思,很有想法!”水乡侯又从第五期笔记中抽出那张《水娘吹箫图》工笔彩画活页,一边看一边赞叹:“画得也很精巧,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笔法,虽说意趣低俗了些,但却极为真实,像极了活人!嗯,也像极了你!”
  水云珊羞恼的喊了一声:“父亲……”
  水乡侯笑了笑:“我说这种……怎么说的?期刊!我说这期刊有意思,不是里面的内容,而是这几期中呈现的谋划和策略,主题鲜明、重心突出,每一期都有侧重点,又以大量混乱的文字混淆视听,以道听途说发起反击,偏偏他又自承是道听途说,是传言、是没有依凭的臆测,让人很难抓到破绽……了不起啊,一环套一环,层层铺叠,造得好大声势。楼观有高人啊!是谁?这个叫川上叟的总编是谁?”
  水云珊道:“打听清楚了,川上叟名余致川,是江腾鹤的徒弟,但景家那个被关起来的小子说,背后的人是赵致然。”
  水乡侯点头道:“楼观这一代,个个都好本事!”


第一百一十章 吃得吃不得
  听水乡侯夸赞余致川,水云珊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我们低估了楼观这些二代弟子。比如余致川,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或者听说过,但却从来没有在意,除了江腾鹤二弟子这个身份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几乎被翻了局面。”
  水乡侯道:“你们的谋划,其实在辰山中被江腾鹤逃出以后就注定失败了,顾南安后面出的主意,不过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而已,简直多此一举。至于余致川,这是个意外,谁也想不到。”
  水云珊道:“您不是吩咐过,尽量搅动楼观么?这么做,也是遵循您的意思来的。只是没想到楼观又冒出来个余致川,更没想到的是,余致川还有个《君山笔记》,所以我们失败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反击让我们有些难以招架。”
  水乡侯想了想道:“是非对错不重要了,而且也谈不上什么失败。你躲在家里,是因为那些流言?”
  水云珊黯然点了点头:“女儿不知该如何出去见人。”
  水乡侯失笑道:“何至于此。对方散布那么多流言,就是为了鱼目混珠,他们也的确达到了目的,但同样的,对你的流言也有很多种,真真假假亦难以分清。你平日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该说什么话说什么话,时间久了,流言自然消散。”
  水云珊摇了摇头:“山门外堵了那么多散修,赶都赶不走,女儿怎么出门?他们问的那些问题,对女儿简直是羞辱……”
  水乡侯微笑道:“成大事者要敢于担当,要勇于承受各方面的指责甚至叱骂,要学会唾面自干。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这都是暂时的,将来天下修士都会明白,我们游龙馆为修行界付出过什么,到时候自然一切烟消云散。”
  水云珊低头不语,长长叹了口气。
  水乡侯又道:“事情闹那么大也不是什么坏事,以我看来,至少有一件是咱们的意外收获。你和张元吉的亲事,一直是咱们游龙馆和龙虎山之间的疙瘩,两家为此隔阂了数十年。你们的关系如今大白于天下,反而是个修复的契机。”
  水云珊有些迷惑:“那篇文章……”
  水乡侯笑道:“其实是篇好文章。”
  “好文章?难道张家不会因此更厌弃我们么?我都准备好他们提出和离了……”
  “呵呵,张家是正一领袖,他们是要脸面的,越是这个时候,他们反而越是会出来澄清。想要澄清问题,他们就必须拉上游龙馆。就这一点来说,为父我还当真对楼观有些感激。”
  “好吧……那山门外那些闲杂人等怎么办?真想把他们都打下山去!”
  “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一个两个或许可以,三个五个也没关系,但这数十、上百人怎么打?虽说大部分都是低阶和散修,但涉及那么多馆阁、世家、门派,真要动手,咱们游龙馆还要不要名声了?刚才为父就告诉你了,大大方方坦然面对,人家问什么,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实在没办法要回答,你统统否认就是。”
  “那……魏致真来了怎么办?”
  “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他不是要斗法么?你就和他斗,不要在乎输赢。”
  水云珊有些不敢置信:“父亲对女儿没有信心?”
  水乡侯笑了笑:“这一战不好打,你要做好准备。”
  水云珊摇头:“若非顾南安和我约好绝不应战,我还真要赢他一场!父亲,你对楼观看得太重了……”
  水乡侯问:“顾南安说他不打?”
  “是,赢了没什么意思,反而给楼观涨脸。”
  “于个人而言,他说得不错,但对宗门来说,就不能这么想了,必须打!魏致真有日月黄华剑,所以我准备将逍遥溪传给你!”
  水云珊再次吃了一惊:“父亲……”
  水乡侯道:“你那些师兄都不如你,所以,希望你将来不会令为父失望。”
  从日迟亭出来,水炼师眉头微蹙,一个人想着心事,回到自家小院时,却见大师兄端着一个盒子站在院门外。
  这位大师兄是水乡侯收到第一个弟子,当年也曾寄予厚望,奈何困顿大法师境三十年,竟然就突破不了那层屏障,如今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处处伤痕,显露出些许老相。
  就在和父亲谈话之前,水云珊还想着如果斗法不可避免,是否请这位大师兄出面代替自己,无论胜败都不影响自家和游龙馆的声名——毕竟大师兄修行极限已至,如何努力都上不去的,这在整个浙江都有很多修士知晓,就算败了,也只能说明游龙馆对斗法并不看重,派出来的人选不是高手。
  “大师兄找我有事?”
  “师妹,我这里刚得了些灵果,听说师妹近来心绪不佳,故此特来看望。”
  “多谢师兄挂怀,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这些灵果都不错,我给师妹端进去。看师妹满脸的心思,有什么烦恼跟师兄我说说,需要师兄我相助的,必定竭尽全力!”
  “没关系,真的没什么……行,这些果子我就收了,给我吧,多谢师兄好意。”
  “师妹别动,我替师妹端进去,师妹这样子太过疲倦,千万别累着,师兄我进去陪师妹说会儿话,宽解宽解。”
  “真的不用了师兄,果子我收下了,师兄请回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打坐修炼。”
  “师妹,你看我这……来都来了,进去说会儿话,师妹,我真的许久没见你了……”
  “师兄你干什么?放手!”
  “师妹,你是懂我的……”
  “滚!”
  水云珊气得嘴唇直哆嗦,将一盒果子砸在大师兄身上,转身进院,“嘭”的一声重重合上院门。
  大师兄在院外恼怒异常,试着又敲了敲院门,水云珊却理都不理。大师兄想要硬闯,但最终还是没有这胆子,水云珊已是炼师境修士,他一个大法师,平日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师妹的手段,更何况还有师父水乡侯在,他哪里敢硬上?
  最终只得忍着气将满地洒落的灵果一一拾起,心疼的以衣袖重新擦拭一番收好,冲着紧闭的院门重重唾了一口,一边离开,一边嘀咕:“顾南安吃得,景云逸吃得,江腾鹤也吃得,偏偏我吃不得?”
  院中的水云珊顿时气得手足冰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气运
  虽然被自家大师兄气得不轻,虽然外间流言蜚语漫天乱飞,但水云珊受了自家父亲的鼓励之后,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
  外间的流言不过是流言而已,真正应该知道真相的那个人知道就可以了,正如父亲所言,时间久了,流言自然也就消散,那些恶毒的中伤和诽谤依旧于她无损。
  何况,父亲还说过,成大事者要勇于承受指责甚至叱骂,要学会唾面自干,只要有人真心懂得自己,一切就无所畏惧。
  想到这里,水云珊心情好转了很多,看着院中那一树绚烂的冬海棠,她的眼中立刻充满了亮光。
  整理了一番思绪,向顾南安发了个飞符:“第五期《君山笔记》看了么?魏致真的第一战是去你家灵山。”
  “水师妹,我看到了,楼观当真欺人太甚,我已经明确拒绝挑战了,他们还不依不饶,竟然要来浙江,我还就不信了,我偏不跟他打,我看他能怎样,莫非还能把我家灵山的大门堵上了?”
  “师兄切不可大意,还是要仔细斟酌些。”
  “有什么好斟酌的?我堂堂炼师和一个大法师斗法,不论胜败都是跌身份的事。”
  “师兄莫非真担心自己会输?”
  “我会输?绝不可能的!难道在师妹眼里,我顾南安的修为就那么差么?”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师兄一切都好。总之战与不战,师兄都知会我一声,若是师兄不战,那我自然也就不用应战了。”
  “师妹放心吧,就算最后逼得我没办法不得不出手,也绝不会牵连你出战的,到时候我直接把魏致真打残,让他灰溜溜滚回松藩就是。还试剑三省?让他第一战就在床上躺个两年再说!”
  发完这张飞符,顾南安就好似在魏致真身上,不,在江腾鹤身上狠狠斩了一剑般出了口恶气,然后重新调整心神,端坐在椅中继续慢慢品茶。
  这是一间会客厅,坐落于万岁殿的左侧厢房,正中玄壁上挂着太祖皇帝像,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着金织盘龙窄袖袍,鼻挺眉正,白须轻飘,颇有几分慈祥之意。
  隔了不知多久,脚步声响起,朝天宫卫道高士朱先见快步而入,人未到,声已至:“哈哈,今日顾道友来访,我却因故耽搁了,实在该死,还望恕罪,恕罪啊!”
  顾南安含笑起身,抱拳道:“不妨事,大炼师事务繁忙,顾某稍等片刻而已。”
  两人重新入座,朱先见直接道:“楼观魏致真明日便要造访灵山,顾道友怎么反而到我这里来了?”
  顾南安道:“此来京师,我就是想当面讨个方略,下一步该当如何应对,不知大炼师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朱先见笑道:“之前顾道友的努力,我们朝天宫是看在眼里的,皇帝也全都知晓,皇帝说,顾氏为江山社稷做了很多事,是功臣,朝廷将来必有回报。”
  顾南安拱了拱手:“多谢天子挂怀。”
  朱先见又道:“可惜没在辰山之时拿下楼观,殊为遗憾。”
  顾南安叹道:“的确十分可惜,谁能想到,赵丽娘竟然一直尾随在江腾鹤身后,以至于功亏一篑。赵丽娘修为高绝,又是松雪道人之后、玉皇阁的长老,身份特殊,我等实在有些投鼠忌器。”
  朱先见点头:“事情没成,此事不怪顾道友,对方侥幸罢了,当然,也有我的疏忽。其后我飞符我那妹子,这才知晓,宗圣馆开山之时,她便已经移居大君山洞天,随龙阳祖师清修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么一来,宗圣馆的事,就更棘手了。”想了想,顾南安忽道:“既然赵丽娘入驻大君山,能否请长公主出面,从玉皇阁的角度下手?”
  朱先见失笑道:“怎么可能,赵丽娘与我那妹子的事,天下皆知,两人视若寇仇,道友怎会有此一念?”
  顾南安道:“楚阳成对长公主言听计从,能否请长公主劝说楚阳成,让楚阳成去大君山?赵丽娘为楚阳成一事闹得天下皆知,说明她爱煞了楚阳成,只消楚阳成去劝说,我以为还是很有希望的。女人嘛,呵呵……”
  朱先见依旧摇头:“七妹打小便在外头修行,从未回过京师,我朱家的事情,她也向不过问,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我这妹子啊,还是让她好生过她的日子吧,不要牵扯进来,我就这一个嫡亲妹子。”
  见他语气虽然和缓,但态度坚决,顾南安暗自腹诽了一句:“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如何能做大事?”面上也只能作罢。
  “大炼师,我有一问,不知能否解惑?”
  “顾道友请说。”
  “三十年前,咱们寻求掌控楼观,这很正常,当时所列的数十家宗门之中,楼观是人丁最少,名气最大的。但如今的楼观已经非同往昔,咱们冒着不惜撕破面皮的风险,依然要和他们斗,这又是为了什么?”
  朱先见沉吟片刻,开口道:“也不瞒你。太祖皇帝当年曾说,楼观时运之宗,若能收为己用,则天下可定。此乃我朱氏祖训,一直为后辈谨记。惜乎庐山坐论之后,道门鸩占鹊巢、把持天下,我朱明宗室也只能忍辱负重。如今世道转变,我朱氏龙气抬头,又有了重振朝纲的希望,故此,楼观便也是我朱氏欲得之臣。若能收为己用则好,若是不能,也必须除去方可,否则贻患无穷。”
  对于这种气运之说,顾南安是不太懂的,当下也只能接受了这个解释。抬头看向壁上的太祖画像,想起故老相传,又暗自点头:“或许此事为真也未可知?否则为何楼观忽然就振作了呢?与朱氏命数相同啊……”
  “明白了。那接下来该当如何?”
  “顾道友先回去应战吧,打完魏致真,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顾南安怫然不悦:“一个楼观二代弟子,向我挑战我便应战?我这张脸还往哪儿搁?顾某可是他老师江腾鹤的旧识,虽然顾某惜败于江腾鹤,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和他楼观二代弟子斗法的地步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花园
  朱先见对顾南安的执意不战感到不是很理解,在他看来,此战已经轰传天下,甚至超出了修行界的范围,连朝中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在处理政事的闲暇之余,都在拿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知有多少人期待着过程和结果。
  光是他知道的,似乎自己管辖的朝天宫中,就有不少修士在参赌胜负,最大的盘口便是总摄上三宫的天师陈善道亲传弟子、元福宫宫院使黎大隐所设,连朝中不少重臣的家眷都在里面押了银子,据闻总盘子已经超出五十万两!
  你说不战就不战,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吗?
  但顾南安是浙江散修的头面人物,虽非馆阁中的正经修士,祖上却也曾经天下知名,顾氏与许多道门高修至今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帝室的来往,表面看有称臣之意,实则是不折不扣的合作关系,不是他可以随意发号施令的上三宫修士,在劝了几句未果之后,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我不劝你,自然会有人劝你,反正是要应战,我何必作那恶人呢?只是顾南安不愿告诉他拒战的真实想法,令他略微有些不快——都在一个战壕里,有什么需要刻意隐瞒呢?
  其实他误会顾南安了,顾南安刚才的解释,的的确确就是真实原因,他和江腾鹤是三十多年前结识的旧交,不仅是同辈中人,而且“修为和道法都在同一级别”,哪怕江腾鹤刚升了大炼师,自己和对方的实力也依然在“同一范畴”,你魏致真一个作弟子的跑来想要越境挑战我,这不是羞辱我又是什么?
  当然,顾南安也不知道朱先见念头里转着的想法,他之所以前来京城,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大炼师,崇德馆景大长老去了一趟庐山,顺道和那个叫景致摩的俗道见了一面。”
  “景致摩我知道,虽然没有修行天份,却有着不畏艰难的决心,敢于在真师堂秉持正义,据理力争,这样的人才,早已简于帝心。可惜了……”
  “还有没有机会将他救出来?”
  朱先见苦笑着摇头:“难啊……陈天师都没办法。我们为了营救此人,多次与东极阁交涉,但东极阁始终不愿放人。”
  “为什么?他又不是真凶,哪怕有所牵扯,也已经关了足足五年……”
  “东极阁说,想要放人,就要等案子完结,而案子完结的关键,在于找到景致武,或者证实景致武已死……”
  “可景致武确实死了啊,这是公认的!”
  “尸体呢?或者能够证明他已经身死的物件呢?按照东极阁的规矩,景致武只能被认为疑似死亡。而要想搞清楚他究竟有没有死,接下来还有大量的事情,比如他们正在排查的失踪修士名单,陈天师说,这份名单已经减少到了十八个人,还需要继续排查。”
  “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越往后越难,什么时候查出结果,谁也说不好。而且,就算查出了结果,谁又能保证,这一结果能够证实景致武死亡?谁能说得清,后面会不会又是一个难解的谜团?”
  “照这么说来,景致摩怕是无望脱困了?”
  “我和陈天师都认为,这么下去的话,希望渺茫,除非换人。”
  “换人?”
  “不错,只要换了东极阁的掌事之人,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顾南安摇了摇头道:“这恐怕更难……”
  朱先见笑了笑,问道:“怎么忽然提起景致摩了?他向景云逸说什么了?”
  顾南安道:“景云逸和他随意说起魏致真约战的这些事,景致摩认为,之所以咱们行事不顺,眼前的局面和遇到的挫折,都来自一个人的谋划,就是楼观弟子赵致然。他说,他非常熟悉赵致然的行事方式,这样的手段,必然出自赵致然之手。因此他建议,想办法除去赵致然。”
  朱先见怔了怔,笑道:“会不会是他对赵致然怨念太深了?这一点我们倒是都能理解,如果不是赵致然,景致摩不会有今天的困顿……”
  顾南安道:“景云逸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很是郑重,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知大炼师的,究竟该如何,想必大炼师自有方略,我就不多说了。”
  朱先见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顾道友,还望道友今后尽力相助,我等同铸大业!”
  朱先见没有留顾南安吃酒接风的意思,明日就是魏致真到灵山挑战的日子,将顾南安留下来用饭,他怎么赶回去?现在往回返,时间上都有些紧张了。
  顾南安也同样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不论应不应战,他都必须赶回灵山坐镇,否则传出去被某笔记写成“望风而逃”,他还要不要脸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可真是被那帮前来采访的人搞得有点怕了,比如其中的杜星衍,那种春秋笔法和所谓“严谨的推测”,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这样的人在顾氏山庄外不知究竟有多少,他可不想被那么多人写成逃兵。
  朱先见客客气气将顾南安送出朝天宫,自家转身就去了皇宫。
  由西华门而入,沿御道向北,穿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而入后廷,穿斜廊,经柔仪殿、春和殿,直入御花园。
  御花园门口,一个太监率同数十内宦、宫女于此等候着,见了朱先见,齐齐拜伏于地:“拜见王爷!”
  当今天子的皇位是朱先见让出来的,为示尊崇,皇帝当年登基之初,便册封朱先见为齐王,封地山东,同时一个“齐”字还有第二重意思:并驾齐驱。
  这一代朱氏宗室中,朱先见和朱先妘都有卓绝的修行天赋,此为六百年罕见,被认为是“帝氏将兴”的征兆。朱先见虽说不去济南就藩,而是以修士身份在京城行走,但在宫中,太监、宫女们见他都称“王爷”,而非“大炼师”或者“高士”。
  朱先见抬手让他们都起来,然后向打头的内官监少监陈洪问道:“皇帝在里头?”
  陈洪回话:“万岁爷正在里边。”引着朱先见进去,拐过几座树林,来到一处假山前停下脚步,到了这里,连他也进不去了。
  朱先见一步迈向假山,倏忽而入,原来竟是一座法阵,里面别有天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清羽宝翅从松藩而出,一路向着浙江而来。与乘灵雁或者灵鹤相比,飞行法器上自带避风法阵,可以挡住高空中凛冽的寒风侵袭,同时也免了颠簸之苦。
  舒服是舒服了,却也少了几分上下翻飞的刺激和乐趣。所以相比而言,赵然更愿意和白山君或者南归道人搭伴儿同行。
  青衣道人在翡翠玉盘中坐看道经,双腿曲盘,靠在玉栏杆上,略显慵懒,偶尔翻过一页来,便和魏致真讨论两句。两人都是大法师境的修为,在修行上可以切磋的地方很多,在这一点上,骆致清和赵然都插不上嘴。
  魏致真一边跟青衣道人研讨道经,一边时不时探出头去看一看下方的山川地势,控着法器尾部的一处机关,调整着方向。
  骆致清和平日里一样,微闭双眼,双臂呈环剑之势,这是在温养他的飞剑。当然,在赵然眼中,骆师兄的飞剑是否可以称为飞剑,很是可疑。
  赵然则抓住这点空暇补课,坐在老师给的蒲团之上观想清泉。在楼观秘传的水石丹法中,这是第一层,图上只有一道莫名而起的清泉,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向哪里去。
  自打前年得授《水石丹经》之后,赵然有空就依此图修炼,虽说远远谈不上勤奋,但毕竟时间也不短了,图上的这道清泉已经从原先的寸许长短,成长到现在的尺许来长,由图卷的右上侧斜着蜿蜒向左下方流去,占据了图中三分之一的空白。
  观想着这道清泉,赵然忽然生出一股紧迫感,水石丹法三个层次,演化水石相生图后才可丹化神识,自家到现在只完成了第一个层次的三分之一,后面暂且不知,但以这个进度,自己岂不是至少十年之后才能入大法师境?
  看来以后要少打理一些俗务,多留点精力修行了。等到白马院的事情理顺,自己正式入职天鹤宫都管之后,要不要留点时间闭关呢?
  到了夜间时分,已经彻底看不清地面的走势和方向了,掌舵者已经由魏致真换成了青衣道人,她操控着清羽宝翅缓缓下落,在一处山顶降了下来。
  赵然这才从观想中退出,从清羽宝翅上下来,左右打量着问:“到哪儿了?”
  青衣道人回道:“入了湖广地界,或许在夷陵至荆州一带,具体辨认不清。”
  为避免走错方向,找不到地方,清羽宝翅是沿着大江向东而行的,虽然会多行不少弯路,但却可以防止出现不知道自己行到何处的尴尬局面。至于夜晚,则一般不会在黑暗中赶路,否则天一亮之后,没有地面熟悉的目标参照物,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
  赵然很久没有展露手艺了,于是就在山顶之上生起火堆,将储物扳指中存放的鸡腿、火腿、烤鱼、灵果、灵酒等等取出来,搞了个相当丰盛的晚宴。
  四人围在篝火边美美的吃了一顿,青衣笑道:“我还从来没见修行之人为路上的吃食准备这么齐全的,致然的手艺不错,这鱼当真烤得好。”
  赵然将木棍上插着的火腿递过去:“青衣尝尝这个,是屠夫腌制的好东西。”
  青衣摆手拒绝:“这火腿太油腻了,我还是尝尝鸡腿吧。”尝了尝鸡腿,皱眉道:“怎么如此肥腻?还是吃致然的烤鱼吧。”
  吃罢饭,赵然开始查看自己今日因修行而耽搁了回复的飞符,这一天工夫,又是二十多份。
  赵然大略看了看,基本上都是熟人的,如东方敬、裴中泽等人发来的助威飞符,并且表示他们已经抵达灵山,询问楼观一行到了何处。还有庐山上东方礼、卓云峰、邱云清这帮总观长老、堂主的上司,都在好奇关注着进展。赵然同样一一作了回复。
  周雨墨也发了一张飞符过来,声称自己正在东海游历诸岛,找到了不少巨蚌,搜罗了不少珍珠,跟赵然开玩笑,说是准备找机会打一套首饰,将来给他娶媳妇的时候作为聘礼使用。当然,也少不得问了问大师兄试剑的事情。
  赵然当即回复,简单讲了讲情况,询问她是否会去灵山观战。
  周雨墨回答:“碧波千里,难以返还。”
  接到这个回答,赵然无奈的对着篝火出了会儿神,鼻孔中轻轻哼着一只小曲。
  青衣好奇的看过来,飞快的拿笔记录着,等赵然哼了一会儿不哼了,才看着纸上记录的词句问:“致然唱的是什么?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赵然打了个哈哈:“市井里听来的,不登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除了周雨墨,蓉娘也给他发了个飞符,问他到了何处,说是准备过来相会,一起前往灵山。
  赵然连忙回复:“白天只顾修炼了,见谅。现在应当是夷陵至荆州之间的江畔,你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蓉娘回了一个:“早干嘛去了?我已经到浙江了,灵山见吧。”
  蓉娘的飞符,令赵然又感受到了不少温暖,将周雨墨带给他的不爽驱散了许多。
  此外还有三个莫名其妙的修士也分别发来飞符,全都是希望赵然能够帮忙给出确定的胜负消息,并承诺每一战结束之后,即送上五百两或一千两银子不等的消息费。
  赵然琢磨了一下这三位的宗门和名讳,确定自己完全不认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到自己的联络方式。他认识的人太多太杂,想了半天之后发现完全是徒劳之举,便不再费心猜测了,人家询问他对胜负的预测,他当然自信满满,当即一一回复:“魏致真胜!四场全胜!”
  至于对方信或不信,那是对方的事情,他就管不着了。
  等处理完飞符,赵然看见青衣正在篝火边捏着笔凝神思索,膝上放着个木板夹子,时不时往夹子上的白纸中写上两笔。
  “青衣在写什么?”
  青衣道人冲赵然笑了笑:“致川说,让我每天把有趣的事情记下来发给他,还说就算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要把当天的经过如实记下来,他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却很有趣。嗯,我就勉为其难尝试一下。”
  赵然顿时乐了,余师兄还是很上心的,创意也不错,居然让他搞出一个“战地随军记者”来,也不知道《君山笔记》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就连自己都很是期待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很有派头
  当夜无话,第二天继续赶路,这回由路况较熟的青衣掌控,清羽宝翅到了庐山后舍弃大江,从鄱阳湖转道正东,到了午时,已经进入衢州地界。
  青衣道人将清羽宝翅下降到百丈高度,望着更加清晰的山川走势,向魏致真介绍:“这是衢州州城……向南百里就是烂柯山,到了烂柯山再向东南,就是灵山,以前我随老祖去灵墟阁的时候走过这条路……”
  魏致真摆了摆手:“我只关心到没到,至于怎么到,那是你的事。”
  青衣道人忍不住抿嘴而笑。
  到了灵山上方时,赵然趴在玉栏杆上往下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山门前的树林、溪流、草坪各处全是乱糟糟三五成群的修士,乍眼看去,怕不下上千之数!
  青衣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怎么那么多人?这该落在哪里?不如离远一些?”
  赵然道:“咱们是主角,要让也是别人让,走,直落山门之前!”
  骆致清眼中全是兴奋,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人真多!”
  赵然道:“浙江乃修行大省,修士众多,这是不用多说的了。”
  清羽宝翅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人群指指点点着缓缓落下的清羽宝翅,有知情者则向大家宣布:“这是楼观的飞行法器,大师兄来了!”
  “这就是清羽宝翅么?”
  “听说是千年传承之宝!其形果然精巧,还透着古朴之意。你看,翡翠器身,此为上古之风,两只翅膀在挥动,如仙子起舞……”
  “好像是六只羽翅吧?”
  “还有翡翠栏杆上的四根柱子,当为四象之灵,今时的法器已经鲜见如此布局了……”
  “老兄,你是不是眼神出问题了?百草门的任法师老兄是否熟识,极擅清肝明目的,建议老兄回头去看一看……”
  “咦,道友怎知我有眼疾,莫非道友也精于医道么?任法师我早有耳闻,只是无缘得见,道友若是有门路,能否代为引荐一二……咦?这四象石柱还会动,动了,动了,道友你看……”
  清羽宝翅悬空漂浮在十丈之高,青衣在前、魏致真在后,赵然在左、骆致清在右,各自倚栏而望,然后在赵然的统一指挥下,从四个方向冲地面上的人群挥了挥手……
  然后缓缓向着地面落下去,下方的修士立刻让出一块空场。
  魏致真当先头一个下了清羽宝翅,人群立刻簇拥了上来,骆致清正要跃身而下,被赵然一把拽住:“三师兄别抢戏。”
  青衣也正要下去,听了赵然的话,又把腿收了回来,弱弱的问了一句:“致然,我可以下吗?”
  赵然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下吗?”
  青衣顿时有点懵了,最后还是道:“那算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
  “大师兄,等你多日,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把您老盼到了!”
  魏致真伸手握了上去:“呵呵,久候了。”
  “大师兄,小道仰慕许久,特地赶来一睹大师兄风采!”
  魏致真拍着对方的肩膀:“希望没有令你失望。你的发髻该梳洗了。”
  “大师兄,欢迎来到浙江!大师兄准备在浙江待几天?”
  魏致真双手和对方紧紧相握,使劲摇晃着:“我也很高兴来到浙江,浙江是我道门鼎盛之地,正想和道友们切磋交流。”
  “大师兄,这是我衢州特产的落英灵花,我等散修特地采摘而来,献给大师兄。”
  魏致真接过鲜花,微笑赞许:“衢州的同道们辛苦了,贫道甚为荣幸。”
  ……
  等魏致真风头出得差不多了,赵然才招呼骆致清和青衣跃下清羽宝翅,然后将这件飞行法器收了。
  赵然紧走两步,挤到魏致真的身旁,低声夸赞道:“大师兄,你刚才跟他们握手、抱拳什么的,做得好!”
  魏致真点点头,悠然道:“我早就想这么干一回了。”
  “啊?”
  来到顾氏山庄大门前,魏致真左右打量一番,身后周围乃至左近山坡、树梢之上都是修士,眼前的顾氏山庄则大门紧闭,无人现身。
  赵然在纷纷乱乱的人群中寻找东方敬、裴中泽、蓉娘这些熟人的身影,可惜现场实在太过嘈杂,一时间没看到这几人。
  四人在门前站定,魏致真看了看赵然,赵然看了看青衣和骆致清,青衣看了看魏致真,然后又看了看骆致清,骆致清谁也没看。
  看罢,赵然暗暗点头,嗯,都挺有精气神的!
  魏致真咳了一嗓子,又看向赵然。
  赵然:“?”
  魏致真使了个眼色:“师弟,叫门!”
  赵然这才反应过来,暗道大师兄这番做派,当真是领导范十足啊,也不知跟哪儿学来的,莫非世上真有无师自通之辈?
  眼下也来不及多想,踏前几步,鼓荡真气,向着顾氏山庄喊道:“楼观大师兄魏致真,登门挑战顾炼师,请顾炼师出门试剑!”
  青衣扭过头来小声提醒:“致然,说‘楼观弟子魏致真’合适一些。”
  魏致真道:“无妨,还是叫‘大师兄’听着威风。”
  青衣撇了撇嘴:“好吧。”
  随着这一句出口,灵山前顿时鸦雀无声,无数眼睛盯着顾氏山庄的大门,等待着大门的开启。
  等了片刻,山庄大门却依旧紧闭,没人出来,赵然再次高呼:“请顾炼师出门试剑!”
  青衣依旧觉得不妥,再次忍不住提醒:“这句话似乎,不是很尊重……”
  魏致真再次插话:“无妨,这就是我想说的,咱们楼观一脉,向来实话实说,无须忌讳。”琢磨了琢磨,又向赵然道:“其实‘出门试剑’都稍显含蓄了些,致然,你觉得‘出门受剑’是不是会更贴切一些?”
  青衣吓了一跳,不停摇头:“不要,试剑就试剑吧。”
  等到赵然第三次敦促顾南安“出门试剑”的时候,山庄大门终于开启了,出来的却不是顾南安,而是顾遂远。
  顾遂远没敢离大门太远,只是往前出溜了两步,便停在原地,回话道:“我家叔父说了,江腾鹤过来挑战的话,他愿意应战,至于江腾鹤的弟子,我家叔父没那闲心,尔等回去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免战
  顾遂远刚传完这句话,山门外顿时如同炸开了一般,喧哗声大作。
  “什么不应战?这不是耍人玩呢吗?”
  “啊?我等可是从杭州过来的,顾炼师不是开玩笑嘛!”
  “杭州来的?我是从京城来的好不好?马不停蹄跑了三天!”
  “不会吧?莫非真如《君山笔记》所言,顾炼师不敢战?”
  还有些脾性差的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姓顾的,爷爷在你们家门口等了两天了,你居然说不打?信不信我们冲进去把你顾氏山庄踏平了!”
  “姓顾的鼠辈,连大师兄上门都不敢应战,还大言不惭要战江掌门?你怕不是猪油蒙了心!”
  “镜玄散人文章里不是说了么,顾家都是一帮怂货,从祖上就怂到现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上千人中,大部分都是低阶修士,其中更有数百散修,压根儿没什么高人风范,有的只是好勇斗狠、只嫌事情不够大的痞劲儿。
  数百人一起鼓噪,顿时声震如雷,群情汹汹,顾遂远听得头皮发麻,不敢多言,连忙缩了回去,飞脚向顾南安禀告。
  也不知谁带了头,山庄前的呼喝声渐渐汇聚成一句号子:“大师兄登门挑战,顾南安出门试剑!”
  另有好事之徒掠到最高的树梢之上,取出木鼓铜钹之类原本就预备好的看热闹专用神器,随着号子的节奏敲打起来,反过来又带动着号子声更加整齐有律。
  渐渐的,人群中又出现了领喊者:“大师兄登门挑战!”
  “大师兄登门挑战!”
  领喊者:“顾南安出门试剑!”
  “顾南安出门试剑!”
  领喊者:“大师兄威武雄壮!”
  “大师兄威武雄壮!”
  领喊者:“顾南安胆小怕死!”
  “顾南安胆小怕死!”
  ……
  呼号声中,赵然从锦囊里取出一套桌椅板凳、红泥火炉、茶壶瓷盘,现场支应了起来,请魏致真坐下歇息。又取出一把特制的大伞,在魏致真头顶上撑起一片天空。
  魏致真赞道:“致然想得周到!”又冲青衣示意:“看看人家致然,学着些。”
  青衣道人翻了个白眼,扯过张椅子坐在旁边,取出纸笔继续琢磨她的稿子。
  四人落座,就这么大大方方堵住了山庄大门。
  顾遂远赶到顾南安房中,见顾南安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喝茶,桌上有本翻开的书,他品一口茶,翻一页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顾遂远不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老人家还有工夫喝茶看书?这是喝茶看书的时候么?
  凑到跟前道:“叔父,楼观的人在外头叫门,形势实在是有些紧迫,您听,那些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都在跟着起哄呢。侄儿担心,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挑动……”
  顾南安抬起头来冷哼一声:“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闯我山庄?我看谁敢!大阵守护,就这帮低阶之辈,我倒真想看看谁有能耐!”
  “让他们这么骂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顾南安噌的从椅子上起来,手指门外:“让他们骂两句,咱们就出去比斗?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是激将法,懂么?”
  一边说着,一边在屋中来回转圈,一边转圈,一边手指门外大声道:“我要是真受了外头那些人的鼓动,跑出去跟魏致真比试,以后见了江腾鹤怎么办?你告诉我,见了江腾鹤我怎么办?”
  顾遂远小心翼翼道:“叔父出门把他打发了就是,楼观弟子行事乖张,叔父帮江腾鹤教训弟子,说出去也是长辈的风范……”
  顾南安不屑道:“你说得轻巧,咱们是这么想的,别人会这么想吗?《君山笔记》你也看过了,你说一句话,人家就会给你截头去尾,写出来的意思驴唇不对马嘴。我告诉你,我真要出去跟魏致真打,甭管咱们说什么,外头传出去肯定变样!”
  顾遂远不得不承认,叔父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现如今外头纷纷攘攘,又该如何应对呢?
  “那叔父你看,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骂他的,咱们过咱们的,该喝茶喝茶,该读书读书,心平气和,不和他们一般见识,骂累了,等得无趣了,自然就散了!”
  顾遂远看了看桌上那本《君山笔记》,不动声色将其调了个方向转正,然后道:“知道了叔父。”
  刚出屋,就听顾南安在后面斥了句:“你们这些后辈子弟,但凡有一个出息的,都能替我出去打发了魏致真,现而今倒好,哼……”
  挨了一通训斥,顾遂远也有些发狠了,几步来到自家院中,将同辈的师兄弟召集过来:“有人欺负到咱们顾家头上来了,叔父碍于身份却不方便出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氏的名头被打落下去,我意出门迎战,你们怎么说?”
  顾氏在浙江乃至周边散修世家中大名鼎鼎,并非浪得虚名,二代这九位弟子中,除了顾遂远外还有一个金丹,其余人则为黄冠、羽士不等,至于三代弟子,则还上不得台面。
  加上老一辈中的修士,顾氏拥有两位炼师、一位大法师、两位金丹法师及一批黄冠、羽士和道士,比一些偏远地区的道馆也差得不是很多了。
  而在散修界中,拥有炼师级数以上高修的,可谓凤毛麟角,超过一半的散修宗门和世家都没有修士结丹,拥有金丹法师境界的修士坐镇,已经是顶梁柱的散修宗门,如衢州的牛斗宗、西河派,也就是一位金丹法师坐镇。因此,顾氏能拿出这样的阵容,基本上可以碾压浙江一带所有散修宗门和世家。
  也正是因为具备如此雄厚的实力,又有着祖上“正统名门”的传承,顾氏才可以和游龙馆成为世交,才能被帝室一系所倚重。
  但今日遇上魏致真这种高水平的大法师挑战,顾氏却感到很是窘迫。
  执掌门户的顾南安不愿意应战,另一个炼师级数的长辈又不知去向,唯一那位和魏致真同级别的大法师却已垂垂老朽,如今只是在熬日子而已,真要将他老人家请出来,谁都不认为他能胜出。
  剩下的,就是顾遂远为首的二代弟子了,这该怎么应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步
  “若是大伯在就好了……”有人叹息。
  “别说这些没用的,当年大伯怎么离家远游的,都忘了?不是你们几个在下面挑事,大伯和叔父能闹翻?现在倒是想起大伯了?”
  “怎么成我们挑事了?谁也没逼迫大伯,是他自己出游的……”
  “不要吵了,大伯有大伯的想法,这件事情怪不到谁头上!”
  “老祖……”
  “老祖已经百岁高龄了,还是让他老人家安安稳稳度过最后这几年吧!”
  顾遂远咬了咬牙,道:“行了,都别争了!你们都随我出门,我去和魏致真斗!他魏致真能越境挑战叔父,就不允许我遂远越境挑战他么?至少我还没像他那样狂妄到挑战炼师高修。此战无论胜败,咱们顾家也算应战了,没有做缩头乌龟!”
  有人迟疑道:“若是依旧没胜,魏致真岂不是还要继续堵在门外?”
  顾遂远凛然道:“那就是不是我等后辈的事了,叔父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不少人都看出来了,顾遂远这是“愤然出战”,想必是受了叔父的斥责吧。事已至此,不需多说,众人簇拥着顾遂远来到山庄大门处,将大门开启,鱼贯而出,背靠大门一字排开。
  顾遂远正要叫阵,却不由愣了愣,只见对面楼观四人的身前,正立着一个修士,左手擒着一个葫芦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右手握着一柄长剑,长剑搭在肩头。
  这修士面冲楼观四人,背对山庄大门,顾遂远也看不见相貌,分不清究竟是谁,只是见他道髻歪散,道袍随意披敞着,显得潇洒不羁。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个修士,顾家十多位弟子摆出来的阵势,完全被人忽略了。
  这是有人来替顾氏出头?
  顾遂远左右望了望身边的师兄弟们,这些人却都满是疑惑的看着那修士,见了顾遂远询问的目光,各自摇了摇头。
  看着对面的于致远,赵然微微皱眉,轻声道:“于师兄,不要闹了。”
  于致远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拉渣的胡子上沾着酒珠子,瞪着赵然哈哈一笑:“我胡闹?赵致然,你居然说我胡闹?好吧,你既然非要说是我在胡闹,那我今天就胡闹一把,赶紧,拔剑!”
  赵然无奈道:“于师兄,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下去后单说,好不好?今日是我大师兄来顾氏山庄试剑……”
  于致远打断道:“我醉了?我醉了吗?我真的醉了吗?赵致然,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你当日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全力助我解救景七,我还相信你,可你是怎么做的?当面说好,转过头来就下死手!景七在牢房里坐了足足五年,他过去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又是倍受信重的道宫监院,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我上个月去庐山探望他,他都快不成样子了……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老于家、老景家……”
  赵然道:“我从来没有针对你们于家……”
  于致远大吼道:“于家和景家本为一体!景大长老是我叔祖长辈!你们要挑战的景云安,那是母舅家老爷!还有景七,那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还有小武,我虽然不待见他,但他毕竟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也死在了你的手上!”
  赵然道:“景致武的死亡还不能确证,而且就算死了,那也是他刺杀我在前……”
  于致远怒道:“没有你针对我家,小武会去找你吗?再说了,谁能证明小武是去刺杀你?谁又能证明你是为了自保而不是心生恶念杀人灭口?把景七陷害到牢里,把小武杀了,如今连我家长辈都不放过,用你们的笔污蔑我家不说,更想踩着我家上位……”
  赵然气得手足发冷。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被气到这个地步是多少年前了,看着这个过去曾经不遗余力提携自己、帮助自己,自己曾为之感动而准备结交一生的师兄向自己翻脸,看着他面目狰狞对自己大吼大叫的样子,赵然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悲凉之气,只觉胸口当真堵得难受。
  于致远的咆哮依旧在继续:“赵致然,我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从十多年前你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和我家做对!我当真瞎了眼,当初怎么会和你结交……”
  骆致清听不下去了,伸手就要抓向于致远,被赵然连忙拦住:“师兄,这是我的事,我来解决。”
  于致远冷笑:“怎么?想动手?正好!我今日来,就是向你赵法师挑战的!姓魏的可以越境挑战我舅老爷,我也可以越境挑战你赵法师!当着天下修士的面,我们打一场!”
  赵然强忍着道:“于师兄,你不了解情况,你先退下,其中的内情咱们单独说,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打就是了!你们不是要打吗?来啊,先跟我打!我告诉你赵致然,我今天来就是想打你!”
  “于师兄,你冷静一下,别喝酒了。”
  “酒是好东西,能让我保持清醒!一边喝酒一边揍你,还能让我更解气!”
  “于师兄……”
  “别叫我师兄,打完今天这一场,从今往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于师兄,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也要打!”
  赵然飞符东方敬:“敬师兄在何处?能否将于致远师兄带走?他喝多了,堵在我们身前,非要跟我打一场。”
  东方敬回道:“怎么回事?见顾家不应战,我就和几个旧友结伴同游灵山了。于致远什么时候也来了?他怎么了?他若是捣乱,致然尽管出手教训就是,我现在就赶回去。”
  赵然和东方敬飞符来往的时候,于致远借着酒意越说越不像话了,赵然无奈,只得向着于致远走了过去:“于师兄,若是我有得罪之处,你尽管打骂便是,只是饮酒伤身,师兄还是注意自己身体才好……”
  一步,于致远喝骂声停住……
  两步,于致远掌中酒葫芦落地……
  三步,于致远身形摇晃……
  四步,于致远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
  五步,赵然抢到于致远身前,将他搀扶住,口中道:“于师兄少喝些吧,不胜酒力就不要喝那么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 都是一家人
  东方敬身影快速而至面前,一把拽住于致远的脖领,沉着脸道:“这厮越来越不晓事,常常饮酒误事,这回也没想带他出来,他偏要偷偷溜出来丢人现眼……行了致然,回头咱们再说,我先将他带走。”
  赵然抱拳:“有劳敬师兄了。”
  东方敬拖着于致远离开后,赵然松了口气,魏致真瞥了他一眼,问:“这就是当年在无极院栽培你的那个家伙?”
  赵然无奈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魏致真摇了摇头:“心性差了些。”
  围观的人群这才再次爆发出一阵乱糟糟的喧嚣。他们多是好事之徒,都是赶来观战的,本以为能够提前尝一道开胃小菜,谁想那个跳出来挑战的家伙却是个喝多了的酒鬼,叫唤得很凶,倒下的也很快,压根儿没动手,就自己喝醉了。
  这时候,很多人就开始打听这个叫“于师兄”的究竟是谁,他和楼观赵致然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知情者就开始给周围人分析,景七可能是谁,小武可能是谁,他们和赵致然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关系,至于两人为何相识,且听上去交情很是不错,那就没人知晓了……
  更多的人则不关心这些小道消息,他们只关心比斗。有些人说,这厮其实跑出来出风头的,吵吵嚷嚷半天,人家楼观赵致然准备应战了,然后就装醉倒地,风头也出了,人也没挨打,当真好算计。
  只有少许观战的高修瞧出了些名堂,看出于致远倒地并非假装,只是他们也搞不懂于致远究竟是当真喝醉了,亦或是被赵然使了手段。如果喝醉了的话,醉得也是在太过凑巧了,赵致然刚到他身边,他就醉倒?如果是赵致然使了手段,那他的手段就有些令人惊悚了。
  于致远虽然道袍上只有两个标识,表明他只是个羽士,但赵然也就是个金丹法师,向着对方走了五步,对方就被击倒,不见毒、不见瘴,不见法器不见符,这是什么道理?
  更有人怀疑,是不是魏致真悄悄出的手?
  另有少许人取出纸笔来拼命记录着,也不知他们记完以后是否会向《君山笔记》投稿……
  小插曲结束,焦点才重新转向了门口一字排开站着的顾家修士,议论声又渐渐停息,都等着看这帮顾家修士的举动。
  刚才这一幕,顾遂远虽然相对其他人而言,离得比较近,但他同样没能看明白,这个耍酒疯的于道士是怎么倒地的。可这一幕对他的震慑和冲击却是所有人都无法体会到的,因为这一幕忽然令他感到很熟悉,自己在宗圣馆和赵致然谈事的时候,可不就是被对手从神识上攻击么?
  所不同的是,姓于的道士境界低微,没挺过五步,自己当日却能坚持下来,然后和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因为两个灵妖从旁相助,自己才被对方的青瓷法器击伤。
  就是不记得那件青瓷法器是什么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中,似乎是三件一套的子母法器,母器只是用来迷惑人的花样,好像具备幻阵功效,真正伤人的是两件子器,当真厉害无比!
  对了,当日在大君山洞天中喝过的那种茶水很不错,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还有那座会客的大殿,当真富丽堂皇!
  大君山好是很好的,毋庸置疑,否则叔父他们也不会动了楼观的心思,只可惜被宵小所据,当真是浪费了那块灵气宝地!
  回想起来,大君山洞天中的修士们,个个都是天才,说话也好听……嗯?不对啊,明明都是宵小之徒……
  顾家子弟们都扭头看着正中的顾遂远,就见他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怅然若失,不禁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顾氏二代弟子中的顶梁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三师兄,三师兄……”
  “遂远师弟……顾遂远!”
  “啊?”顾遂远猛然惊醒过来,怔了怔,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发癔症了,忙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上前几步,先下意识看了看赵然,见赵然冲自己含笑点头,于是向赵然拱了拱手……
  又觉得自己向对方拱手示意似乎有点卑屈的意味,连忙换了个方向,转向坐着的魏致真:“大师兄……”
  后面一排顾家子弟顿时人人捏了把汗,更有人提醒:“遂远,注意身份。”
  顾遂远又是一阵冷汗,暗道坏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开小差。
  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膛,向魏致真道:“魏道友,你今日前来堵我顾氏山庄,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家叔父本欲将你驱离灵山,但奈何与贵派江掌门曾是故交,怕伤了故人子弟,不愿和你这个小辈动手,故此没有出面……”
  顾家子弟们这才松了口气,这几句话还算得体,当着天下修士们的面,把长辈不愿应战的原因堂堂正正道了出来,也能以正视听!这位二代弟子的头面人物今日说话终于正常一些了……
  忽见顾遂远又看了看赵然,补充了一句:“可别以为是我们顾氏怕了你楼观!”
  本来还在安静倾听的上千修士顿时就忍不住乐了,城府深一些的还强忍着微笑,那些不拘小节的散修们则都咧嘴大笑起来,有几个干脆直接笑喷了。
  顾遂远一瞬间有点发懵,他不知道周围这些人在笑什么,于是连忙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扮,又仔细回忆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没问题啊!
  青衣道人没见过顾遂远,但此人今日实在太过有趣了一些,终于忍不住抿着嘴问道:“你这人……这位道友,敢问高姓大名?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遂远道:“我乃顾氏子弟,姓顾名遂远,上月曾至大君山洞天拜访赵致然,赵致然是知道我的。我乃君山之友,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青衣有些疑惑:“君山之友?灵墟阁杜星衍你认得么?他向编辑部来稿的时候,每文必称自己是君山之友。”
  顾遂远怔了怔:“杜法师也是君山之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理素质
  赵然咳嗽两声,打断道:“好了,不要说这些不相干的,顾道友就直接说了吧,你要干什么?”
  顾遂远道:“我要向大师兄挑战!”
  赵然不悦道:“我大师兄是来约战顾炼师的,你差得太远了。”
  顾遂远道:“大师兄能越境挑战我叔父,我为何不能越境挑战大师兄?”
  赵然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咱俩先打一场,你赢了我再说。”
  顾遂远没敢轻易答应,迟疑道:“我不跟你斗,除非你保证不用那套青瓷法器!”
  他身后的几个顾氏子弟大皱眉头,有几个忍不住道:“三师兄,怕他什么法器,咱们顾家不也有宝贝吗?”
  顾遂远回头斥道:“老六你懂个屁,不一样的好吗?回头你上大君山的时候就知道,不仅伤人,而且伤银子!”
  顾氏六郎呆了呆:“伤什么银子?”
  顾遂远也发起呆来:“对啊,伤了多少银子呢?”
  赵然哭笑不得,暗道上回没怎么使全力啊,也没开幻阵,怎么脑子坏成这样了呢?自己入了金丹以后,这九天玄龙大禁术威力竟然如斯了得么?这得增加了多少威力啊?
  顾遂远在这里纠缠不清,骆致清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我来跟你打。”
  顾遂远看着骆致清,问:“你就是骆木头?”又扭头问赵然:“那套青瓷法器不在他身上吧?”
  赵然好笑道:“我骆师兄哪儿有什么青瓷法器。”
  顾遂远点头:“那行,我就领教一下骆木头的高招。”后退两步,抱拳道:“请!”
  骆致清是个不说光练的主,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可言,直接招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大剑,如同门板一般宽大厚重,骈指向着顾遂远轻点……
  顾遂远忽听身后的顾老六气道:“三师兄你今天是不是傻啊?姓赵的说没有就没有么?你真信啊?”
  顾遂远扭头斥道:“老六闭嘴,赵致然虽然卑鄙,但乃君山一脉,他的话我自然信得……”
  猛见一干顾氏子弟人人张口惊呼:“小心!”
  顾遂远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迟了,门板大的剑光直接将他拍在地上,只露出双手双脚。
  骆致清挠了挠头,向赵然解释:“他怎么不还手呢?”
  赵然也呆住了,正在对敌斗法的时候,转过头去跟人吵架,这是什么路子?
  一干顾氏子弟奋不顾身冲了上来,去搬动那巨剑,骆致清连忙将剑收了,任这帮人哭喊着从地里将顾遂远抬出来。
  这帮人还在互相责怪:“老六你怎么回事?三师弟斗法之时,你跟他吵什么嘴?你这不是让他分心么?”
  顾老六委屈道:“我就那么一抱怨,哪儿知道三师兄真上心了……”
  赵然凑过去看了看,见顾遂远只是受伤昏迷,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回转来向魏致真道:“大师兄,人没事儿。”
  魏致真点了点头道:“这怕不是个傻子?心理素质太差!”
  青衣捧着肚子强行憋着气没有狂笑出来,憋得难受到了极处,直接弯下腰去,纸笔洒落一地。
  山庄大门处刚刚闪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头,见了这一幕,不由顿住了,想要转身重新钻回大门内,却被顾家老六看见,悲声道:“老祖,三师兄被打伤了。”
  “老祖,您请出蟠龙杖了?”
  老头转过身来,干咳了一声,解释:“老了,走不动道了,只能靠着拐杖挪动挪动。”
  颤颤巍巍走过来,伸手搭了搭顾遂远的脉象:“嗯,不妨事,没伤着脉,人家出手还是有分寸的,抬回去吧。”
  “老祖,您看……”
  老头打断道:“嗯,我就是出来看看外边为什么那么喧嚣,吵得我头疼。”
  有顾氏子弟充满期望的问:“老祖,您是大法师,您看能不能……”
  老头慈祥的冲他笑着摇了摇头:“老了,没几年奔头了,如今连腿脚都不太好使了,哪里还可能与人争斗?再说,到了我这个岁数,也没那股心气儿了,争胜成名的事情,留给你们年轻人吧。”
  于是领着一干顾氏子弟,抬着顾遂远返回山庄,大门再次紧闭。
  顾遂远挑战魏致真不得,被骆致清一剑拍进地里,此事成为了灵山观战众修士们热烈讨论的谈资笑柄,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边谈论,一边等待着正主的出场。
  山庄内,将顾氏子弟们轰散,老头将蟠龙杖收了,脚步如飞,急奔顾南安宅院。
  顾南安恭恭敬敬将他请入厅中奉茶,老头坐在椅上不停摇头:“厉害,当真厉害,我去了也不是对手。”
  顾南安点了点头:“在我意料之中,同境之内,这魏致真应当是相当厉害的了,再有日月黄华剑护身,舅舅你斗不过也是正常。”
  “什么魏致真?我说的是那个骆致清!别看遂远是自家不留神,斗法之时犯了大忌,但被人家一招撂倒,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我刚才出门就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我上去也不行,打不过这个骆致清。”
  都是一家人,本来也是顾南安请出来试探楼观对手修为的,老头也不在他面前讲究什么脸面,当下将情况讲述一遍。
  舅舅的实力顾南安是清楚的,虽说到老也没突破炼师这一关,在大法师一级中也算不得高手,但好歹也是大法师,是顾氏山庄硕果仅存的上一辈修士,眼光和经验极其丰富,如果他说斗不过骆致清,那就是真斗不过。
  从《君山笔记》中,顾南安早已理清了楼观这一门修士的脉络,他知道骆致清虽是魏致真的师弟,但一身本事泰半由魏致真传授,连骆致清都这么厉害,魏致真的道行可想而知。
  前两年在福建的时候,也不是没斗过江腾鹤啊,自己虽然败了,也没觉得江腾鹤有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不可战胜。好吧,人家江腾鹤已经晋级大炼师了,但也不过刚晋级两三年而已,怎么他名下这几个徒弟就一个赛着一个难缠呢?难道说,魏致真果然有越境挑战炼师的实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围观众
  顾南安脸色很是不好,他隐约之间开始担心起来,万一自己真要出去应战,哪怕被魏致真支撑得久一些,比如一炷香,自己这张脸也没地方搁啊,以后还怎么和江腾鹤见面?
  看来还是不能轻易应战,不出面是对的,稳坐家中,任他外面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顾南安在家中岿然不动,一过就是三天,顾氏山庄的大门紧紧关闭了三天,楼观众弟子则在山庄外堵了三天。
  顾南安不应战,关于这一点,楼观弟子们早就考虑过,堵门的主意,就是赵然出的,魏致真对此表示完全赞同。
  魏致真本来还想挑个幡子,上面写上“以武会友”四个大字,再拉起一只敲锣打鼓的队伍到顾氏山庄门口热闹一番,还说要堵得顾氏山庄连个买菜的丫鬟都出不了门。
  据他说这一招很管用,但赵然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同时也生怕这么做会有点过激,引发某些中立大修士看不下眼去以至于反而被顾氏挣了同情分,所以苦口婆心的劝熄了大师兄的这点小心思。
  虽然标语没有立出来,锣鼓队伍也没成立,但却当真把顾氏山庄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没有一个丫鬟和仆役敢出来买菜。
  上千修士堵在门口瞧热闹,谁有那胆子出门?
  楼观一行是做足了长期堵门准备的,赵然的储物扳指中存放了不少精美的食材,可以现场加工。青衣则完成每天的功课之余,取出来一副棋盘,强拉着魏致真陪她下棋。
  骆致清早就做好了打算,在围观的上千修士中转来转去,眼神始终盯着对方的袍袖看,但凡见到四个标记的,甭管是什么马儿、驴儿、鹤儿、虫儿、帽子、冰块、火焰、石头、泥土什么的,冲上去就是一句话:“请道友亮剑!”
  头两天还有几个修士满是兴趣的答应了,但在陆续被门板大的剑光拍进地里之后,就再也无人响应,于是骆致清便开始瞄着那些有五个标识的人凑过去搭话。
  这些穿着五朵标识的修士不愿和他一般见识,更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斗法,骆致清只有四个标识,赢了他没什么好处,输了可就太丢脸了。更何况看上去还真有可能被他占到上风,传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且瞅骆致清那架势,似乎被他拍到地里去的可能性还不小,那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骆致清约斗五朵标识不成,更不可能约到少数的几个六朵标识,只得反过头来重新往四朵标识的人堆里钻,却忽然发现大家一夜之间都换了衣服,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然也很忙碌,闻讯前来观战的修士里边,他有不少熟人。
  一会儿和裴中泽扯扯闲篇,打听打听庆云山的情况,或者参加东方敬举办的聚会,游一游灵山;一会儿又和屠夫、沈财主共同整治食材,喝酒吃肉;又或者过去拉着杜星衍叙旧,只可惜杜星衍始终对他有些敷衍,不爱和他扯淡,赵然也听出来了,人家敬佩的是总编余致川,对自己还是心有隔阂……
  当然还有蓉娘。不过刚开始的时候,赵然的确忽略了蓉娘,把蓉娘气得差点拂袖而去。
  蓉娘立身于一处六七丈高的石台上,斜对着顾氏山庄的正门,距离大概六七十丈远,正是观战最好的位置。能够占据此处,是杜星衍专程派了几个师侄辈的低阶修士提前过来占场的原因,打出了灵墟阁的名号,等闲之人自是避退道旁了。
  潘锦娘从盘中拈起一枚拇指大小的碧绿果子,优雅的塞进唇齿之间,同时招呼着:“司马师兄、蓉娘、安妙、存心,都来尝尝,这是龙虎山钟鼓岩下出产的绿草果,有强气益丹之效,快,都来尝尝。”
  安妙问:“姐姐和张公子的事情妥当了?”
  锦娘得意道:“差不多定下来了,张家说,等张公子结丹之后就办双修大典,这些绿草果就是张公子特意送来的,你们都尝尝鲜。”
  安妙叹了口气:“张公子还没结丹啊……”
  锦娘道:“他给我飞符说了,不过是差个机缘而已,很快了……你见他们张家什么时候为结丹发过愁的?存心、蓉娘,来尝尝啊,这绿草果可不多见,龙虎山不轻易送人的。”
  一个妙龄女修款款走来,尝了一枚果子,赞道:“不愧是龙虎山的灵果,确实好吃,上次吃绿草果是六年前了,还是我家老祖带回来的。”
  锦娘道:“喜欢就多吃些,吃完了再让张公子送过来就是了。”
  这妙龄女修名杨存心,是江西袁州太玄馆杨氏嫡女。杨氏与端木家同为阁皂山一系,说是两家,实为一体,祖上也曾领袖阁皂山,出过合道境大修士。如今依旧鼎盛不衰,器符阁坐堂真师杨真人,便是太玄馆的大长老。
  杨存心笑着道:“真是替锦娘欢喜,能嫁给风流倜傥的张公子,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唉,真是羡慕煞人!蓉娘,你说是不是?”
  蓉娘心不在焉的答了句:“确实一段好姻缘……存心,你快看,打起来了。”
  几个女修连忙起身来到蓉娘身旁,凝目向远处树林边望去。
  片刻之后,安妙道:“打完了……还是端木大哥厉害……”几个女修中,属她年岁最小、修为最浅,目下只是黄冠境,所以对端木春明和骆致清斗法的详情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端木春明胜了,骆致清门板大的剑光被无尽的绿藤紧紧缠住,再也递不进去半分。
  锦娘却是金丹法师修为,看出来许多门道,笑了笑,有意无意道:“蓉娘,你家符箓道法当真了得,这是六阶法符万物生聚符吧?”她即将嫁入龙虎山,与端木春明算是没了缘分,忍不住便想刺两句。
  杨存心微笑着把话接过去:“阁皂山本就以符箓取胜,端木大哥扬长避短,正得其法。”
  锦娘道:“存心说得不错,只是稍嫌浪费了一些,那可是六阶法符啊,就用在一场比试中……”
  存心道:“端木家有的是符箓,一张六阶值当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认门
  锦娘正要反驳,就见蓉娘转过头来,在她和存心身上扫了一眼:“你们在聊什么那么热闹?”
  锦娘立马将话憋了回去,改口道:“没什么,我们在说端木大哥好本事。嗯,还有楼观,好在我没有嫁过去,你看楼观这些弟子,果然蛮横、凶顽,一言不和就堵着人家山庄大门非要逼着对方斗法,闲着没事又四处挑衅,居然还挑衅到了端木大哥头上,真是有眼无珠啊!还有那个赵致然,你看前天被他那个于师兄骂得不敢回嘴,分明就是心虚理亏,可见他为人有多不堪!一想起我差点要嫁给这种人,就后怕得不行,好在我是脱离了苦海了,当真谢天谢地,嗯,谢谢蓉娘、谢谢安妙……”
  蓉娘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林中,向杨存心道:“他们来了,小存心,一会儿我把姓赵的家伙引开,给你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杨存心眼中满是欣喜,又有些紧张:“我跟你哥说什么好呢?蓉娘,你可别走……”
  蓉娘白了他一眼:“你傻不傻啊,我不走你哪来的机会?”又看了看跟后边老老实实待着的杜星衍,招手把安妙唤过来低语:“妙妙,帮姐一个忙,把杜星衍支开。”
  安妙不懂:“嗯?为什么?”
  蓉娘道:“没见赵致然上来了?姓杜的败在过他手里,两人不对付。”
  安妙道:“那就别让赵致然上来啊?”
  蓉娘道:“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咱们和楼观派的人不熟悉,这里那么多女修,他上来怎么回事?再说这里是灵墟阁占的地方……”
  “肯定不行!哎呀我说妙妙,你翅膀硬了,连姐的话都不听了?”
  “……”
  “你随便找个话把他领走,就说仰慕他大才,跟他探讨文笔,或者……看见卫朝宗没?那边山头上站着呢,杜星衍跟卫朝宗有旧,你就说让他帮你引荐……”
  “我见卫朝宗干吗?”
  蓉娘瞪眼道:“你去不去?”
  安妙嘟着嘴:“好吧……”
  蓉娘喜笑颜开:“乖妹子,快着点啊!你要不喜欢卫朝宗,回头我把我二哥介绍给你……嗯?敬师兄呢?哦,他成亲了……总之看上哪个给你介绍哪个,快去。”
  司马致富和杜星衍并肩站在一起,一边说着刚才林中端木春明和骆致清那一战,眼睛一边瞟着安妙,忽见安妙过来,迎上前道:“小师妹……”
  安妙对他睬也不睬,直接向杜星衍道:“杜师兄,一直听说贵派雷法了得,却未曾见识过,不知师兄可能为师妹我演示一二?”
  杜星衍:“啊?这里……”
  安妙道:“此处的确不便,不如我们下去寻个空处?”
  杜星衍:“哦,可是……”
  安妙:“走吧走吧。”催促着杜星衍下了石台,司马致富在后面跟了上来:“正好同去!”
  安妙无奈的向老天爷翻了白眼,嘀咕了一声:“真烦!”
  石台下,端木春明边走边向赵然道:“你家骆师兄果然了不起,不愧川省大大有名的骆木头,假以时日,便可向卫朝宗挑战了。”
  赵然问:“难道卫朝宗比端木道兄还厉害?道兄实在过谦了。”
  端木春明笑道:“也不能说他就比我厉害,但我跟他比斗太费钱了,不是一张六阶符能摆平的,所以轻易不跟他打。”
  赵然真心实意道:“其实不用这张符箓,端木道兄也是能赢我骆师兄的,这是我大师兄的原话。”
  端木春明道:“有符能用为什么不用?难道战阵之上,生死之间,有手段杀招还藏着掖着?那不晓得要死多少回。”
  赵然想起此君的经历,不由笑了笑:“端木道兄这话实在,听闻当年你就是屡屡在生死间领悟破境的。”
  端木春明咧嘴一笑:“这你都知道?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方法,生死一线,最是考验心性,修行时遇到难关怎么办?去体验一下!当真大有好处!下一步若是你大法师境过不去,只管来找我,我来跟你斗……唔,也不行,你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杀手,这招没什么用……对,我带你去佛门走一遭,专门挑他们狠辣的人物下手。我跟你说,我已经有几个目标了,下回我准备去斗一斗虎尾山的和尚,到时候叫上你……”
  赵然浑身有点不自在:“那啥,最近我真有点忙……”
  端木春明鄙夷的看了一眼:“你就这点不好,打架太怂!”
  赵然陪笑:“见笑见笑,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端木春明似笑非笑:“有人要见你。”
  “谁啊?”
  “见了你就知道了……再说了,都跟灵山待了几天了,明知道我来,你竟然不过来招呼一声,当真令人不爽!虽说只见过一面,但不打不相识,毕竟是打过的,交情岂同寻常?”
  赵然心说就您这样的斗法狂魔,我躲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凑上来挨打?口中道:“哎呀呀,实在是要陪我大师兄堵门,抽不出空来,这会儿才得闲,您可别往心里去。”
  一提起魏致真,端木春明又来劲了:“一口气约斗四位炼师,你大师兄可以,比你强!等这次试剑完毕,你给我引见引见,我跟他约一场……”
  上了石台,赵然抬眼就看见了蓉娘:“我说怎么没找着你,原来躲在这儿了……嗯,这位置不错,下面的人看不清上面,上面的人想要看下面却容易得很……”
  蓉娘道:“发个飞符的事,也没见你找啊。”
  赵然道:“我这不是给我大师兄护法嘛,先办正事要紧。”
  蓉娘没好气道:“要不是我兄长把你请上来,你还一直跟下头护法呢?”
  赵然怔了怔:“你兄长?”
  端木春明嘿嘿冲赵然眨了眨眼:“我妹子,你……”
  话没说完,被蓉娘一把掐在胳膊上:“行了大哥,我有事要跟赵致然谈,你帮我陪存心这丫头说会儿话。”
  杨存心笑逐颜开:“端木大哥……”
  蓉娘拽着赵然往石台后边就走,边走边向赵然介绍:“看见坐那的丫头没?”
  “谁啊?”
  “把你拒了的潘锦娘。”
  “哦……”
  “哦?你就哦?”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补偿
  赵然看着那边满脸疑惑表情的女修,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姑娘长得不错……”
  “小姑娘?人家比你还大两岁好吧?”
  “哈,无所谓了。她家世也好,拒了我很正常,再说了,她们潘家也赔了不少东西,我算过,价值五万一千多两,我很满意,这叫双赢!要是再多来两家这样的宗派,我就发财了。没想到啊,本道士居然也能靠被人悔婚而过上幸福的生活,一想起来就有些小激动。”
  蓉娘摇了摇头:“死财迷!”
  赵然忽然拉下脸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蓉娘眼神游移不定:“什么怎么回事?”
  赵然冷笑:“装!继续装!你为什么姓端木?”
  蓉娘一脸无辜的反击:“本姑娘姓端木怎么了?你为什么姓赵啊?”
  赵然恼怒道:“嘿!我这暴脾气的!听明白喽,我的意思,你姓端木怎么不言语一声呢?有必要瞒着我么?姓端木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也不可能因为你是阁皂山的人就鄙视你啊,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了,借用最近比较流行的那句话:你真是脑子进了水了!”
  面对赵然气势凌人的一通抢白,蓉娘顿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实在忍不住道:“我姓端木很丢人么?我们阁皂山哪里让你看不起了?你今天给我说道说道,我洗耳恭听。说啊,快点,我听听你的大道理!”
  赵然怒道:“对啊,你说的不就是我的本意吗?你瞒着我那么久有意思吗?朋友之间贵在坦诚,我连心窝子都掏给你了,你却连个姓氏都要瞒着我,有你这样的吗?你给我解释解释!”
  谁说有理不在声高,赵然如今占了理,一声还比一声高,引得端木春明和杨存心频频注目,另一头的潘锦娘更是有点发懵,话说这可是端木家的蓉娘,就没听说过谁敢这么凶她的!
  赵然这通斥责里头,蓉娘选择性的只听到了“我连心窝子都掏给你了”,其余的一概直接无视,或者说听见了也没放在心上,赵然越生气,她反而越感到欢喜。
  于是瞪了一眼迈步准备过来的端木春明,把端木家这位大哥吓得又缩了回去,扭过脸来笑吟吟向赵然道:“好啦好啦,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知道,好多人一听我是阁皂山端木家的人,心思就不正了……”
  赵然痛心疾首打断道:“所以你也以为我是这种人?贪图你们家的地位和势力?蓉娘,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我是缺银子的主吗?哪次发财不是我带着你?我吃肉的时候你不也喝汤……不对,你汤里也没少一块肉啊?可你居然会如此对我?那行,朋友没得做了,你也别搭理我了……”
  蓉娘忙道:“哎呀,我这不是跟你道歉了吗?都说了是我的错,好吧好吧,怎么补偿你?”
  赵然怒道:“你看,一开口你就说银子……”
  蓉娘委屈道:“我没说银子……”
  赵然更委屈:“我是那种人吗?我能图你们家的钱吗?我赵某人交友贵在双赢,有银子我可都跟你一起赚的!”
  蓉娘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补偿你一下。”
  “真想补偿?”
  “真的!”
  赵然满腔疑虑的上下打量着蓉娘,蓉娘又重重点了点头:“真的!”
  于是赵然沉吟片刻,冲蓉娘勾了勾手指头:“有个事咱们商量一下,这里人多嘴杂,找个僻静处。”
  蓉娘得了赵然的“原谅”,把“隐瞒家世”这一难关渡过去,高兴的挽着赵然的胳膊:“走,我知道一个地方。”
  赵然一巴掌把她胳膊拍开:“公众场合,注意影响!”
  两人结伴而去,石台上这帮人等都有些傻眼,杨存心小声问端木春明:“蓉娘这是……”
  端木春明苦笑着摇头:“我妹子说要跟他谈笔生意,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锦娘也凑了过来:“端木大哥,要不你去看看,蓉娘可别被这小子骗了。”
  端木春明冲她翻了个白眼:“想骗我妹子?呵呵……”
  赵然和蓉娘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赵然道:“行了,今天算是给我长脸了,我这被悔婚的霉头被你化解不少,干得不错!咱俩的关系,就不用谢了。”
  蓉娘笑嘻嘻道:“你怎么谢我?”
  赵然道:“是这样的,我大师兄出山试剑,我唯独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各地赌坊大开盘口,以此赚钱。”
  蓉娘点点头:“赚钱就赚钱吧,居然不带着你一起赚,这就很不地道了,嗯,很不双赢。”
  赵然打了个响指:“还是你懂我!我寻思着,我大师兄是出力气的人,不能白白付出汗水,收获的却只有名声,所以在上期的《君山笔记》中,我发了一篇胜负支持的统计报告。后来发现,各家大赌坊开出的赔率都据此作了调整。按照我的测算,我认为最佳的投注方案如下:
  对顾南安、水云珊这两场投胜,对景云安、张元祥的那两场不投,再加一个四场全胜。前面两场是用来保本的,赢了就不赔钱,咱们赌最后全胜那一注,输了无所谓,赢了就是十二倍!”
  “你对大师兄四战全胜没信心?”
  “当然有信心!但是信心归信心,投资有风险,风险管控,你懂的!”
  蓉娘想了想道:“咱们玄门正宗,参与关扑赌钱……会不会不太合适?”
  赵然拍了拍蓉娘肩膀道:“我这边下注更不合适,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就看你的了。你们端木家路子多,牌面硬,名声也好,出了事,有心人很难查到你们头上,就算查到了,你们也不怕。我的建议是,两京十三省的大赌坊都不妨找人过去押一注,分散一点,每一注都不要太大,总投入控制在十万两以内,不要太贪心。这样,银子我出,你去找人操盘,二一添作五……”
  蓉娘白了他一眼:“行了,十万两而已,我掏得起。”
  赵然赞道:“果然够豪,我的眼光没错!放心吧,跟哥混,肯定没错,就是要抓紧些。现在顾南安三天没有应战,这一场的赔率已经开始走低了。”
  蓉娘也不废话,当即开始发出飞符,来来往往小半个时辰,向赵然道:“下边人去忙活了。”
  事情谈成,赵然舒了一口气,正要回去,却被蓉娘叫住:“有个事我替我父亲问的。”
  知道了蓉娘的身份,自然也就知晓她父亲是谁了——纯阳阁大长老,老资格的大炼师端木长真。端木家最顶上更有一个合道境的大修士——秉诚致一大天师端木崇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压力
  听说端木长真问自己,赵然有点意外:“嗯?伯父问我什么事?”
  蓉娘开门见山:“《君山笔记》,算我们端木家一份,一起办行不行?”见赵然皱眉,蓉娘忙道:“没关系,这是你们楼观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我知道你舍不得,若是不方便,我跟父亲回个话就是,我家没有分毫用强的意思。”
  如果说,当初九姑娘代表龙虎山想要掺一股的时候,赵然还可以暂时不用多想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就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正一三山,龙虎山、阁皂山都向他提出了加入《君山笔记》的希望,他要是脑子秀逗了,当然可以义正言辞拒绝,但很可惜他冲动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君山笔记》将来的发展方向,知道手握这样一份期刊的分量,更知道拒绝龙虎山和阁皂山的后果。
  “《君山笔记》……不赚钱……”他在进行无力的最后尝试。
  “《君山笔记》还能赚银子?”蓉娘表示很诧异。
  好吧,现在他没招了。
  “蓉娘,回去后请转告伯父,龙虎山也对《君山笔记》很有兴趣,这件事情不是你我两家能够单独谈妥的,至少我们楼观没有独自面对龙虎山的勇气和实力。要么三家一起谈,要么你们把龙虎山踢出去——当然,我本人不建议这么做。”
  蓉娘点了点头,问:“龙虎山是谁跟你谈的?”
  赵然道:“九姑娘。就在我们从大君山启程的头两天,九姑娘是……”
  “是龙虎山下一代天才嘛,很多龙虎山的事务实际上都是她在处理。如果是她提出来的话,的确能够代表龙虎山,嗯,代表云意大天师的意思。行,我知道了,我去回复父亲。”
  赵然想了想,道:“蓉娘回复伯父的时候这么说,就说我楼观正在考虑这件事,待大师兄试剑完毕之后,就主动和阁皂山联系,共商《君山笔记》的发展,行么?”
  蓉娘道:“当然可以。”
  其后几日,蓉娘便陪在赵然身边,给他介绍这家是什么馆阁,那家是哪个宗门,有些她不认识的,随手招个下面的人来一问便知,让赵然也很是长了一番见识。
  顾氏山庄闭门七日,魏致真就在山庄外堵了七天,连端木春明都在摇头:“顾南安这一战败了。”
  蓉娘对赵然道:“还好你说得及时,昨天最新的盘口已经翻转了,现在再买大师兄胜,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
  顾南安这两天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不仅朱先见给他发符,游龙馆水大长老、灵墟阁杜炼师、元符万宁阁宋大炼师等等,差不多认识他或者有交情的,都在跟他不停的飞符往来,明里暗里催促他出门迎战。除此之外,更有周边馆阁的许多大法师、法师一类修士向他飞符问候、询问战况,浙江的几乎所有散修宗门、世家也都由家主、门主之类的人物往顾氏山庄捎信,催促他应战。
  顾南安已经整整七天没怎么好好入静,基本上每天能够睡着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他要么暴躁的踢翻家什、摔碎器具,要么将顾氏后辈子弟唤过来好一通臭骂,整个顾氏山庄所有人等全都惶惶不安。
  他骂得最多的,就是那些飞符催战的各方高修,无论对方地位多么显赫、修为多么高深,只要接到了飞符,顾南安就必定破口大骂一番,起初还能在骂完之后冷静下来,考虑好措辞回复一下,现在根本连回复都不愿意了。
  当然,他如今骂得最多的,是各地那些开赌坊,“赚昧心银子的坏了心肝的商贾”。
  他发髻披散、眼角红肿,连嘴唇都会时常起泡,对于修士来说,这是属于极其罕见的情况。
  而且就算身边没有人的情况下,他也会自言自语,不停的重复一句话:“绝不能应战!我要是答应了接受挑战,我今后还怎么做人?不输也算输了!”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份久违了将近十年的飞符:“师弟,为了顾氏山庄,战吧。”
  十年前,因为理念的分歧,师兄义无反顾的离开了顾氏山庄,将庞大的山庄留给了他,自己则消失匿迹于茫茫江湖,几乎不闻音讯。却不想今日收到了他的消息,令人不爽的是,师兄竟然催促他应战。
  顾南安呆呆的琢磨着这张飞符,然后暴怒不已:“这个抱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说为了顾氏山庄?有什么资格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做什么?你既然十年前离开了,那么顾氏山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暴怒之下,自己居住的整座房舍都飞灰湮灭,只余一地的碎砖乱瓦,以及斜倒着的梁木。顾遂远不得不再次将自家的院子腾出来,供叔父居住。当然,这次他提前做了预备,将好东西全部收了起来。
  “我就是不去应战,真要应战,不论输赢,我都输了!”这是现在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
  但这一信念,随着一个人的到访,被击得粉碎。
  来人是天师陈善道弟子、元福宫宫院使黎大隐。
  顾南安瞪着猩红的双眼,嗓音沙哑,问道:“黎院使怎么来了?”
  “不来不行啊,顾炼师现在躲在家里偷闲,谁的飞符都不回应,我们都很关心,都很着急,不知道顾炼师现在近况如何,所以只好亲自过来看一看了。”
  “你现在看到了?我好得很。”
  黎大隐坐在顾南安对面,盯着顾南安上下打量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道:“我老师说,顾炼师七日不战,战意已挫,应战必败,看来此言不虚。”
  顾南安一拍桌子,怒道:“谁说我应战必败?我是不愿意出去丢脸而已!他魏致真算什么东西?江腾鹤的弟子,小辈!凭他也有资格来拿我试剑?只要我出手……”
  黎大隐打断道:“那顾炼师你倒是出手啊?”
  顾南安手指黎大隐,怒道:“我尊称你一声黎院使,那是看在陈天师当面,看在陛下当面,别以为……”
  黎大隐慢条斯理道:“顾炼师,先别看面子了,看看眼前吧。这么说吧,你让我们大伙儿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论胜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瞒顾炼师,京里头不少朋友都对这一战极为关注,对于顾氏的实力,都在默默评估。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这也不是我来的原因。”
  “我顾氏的实力,需要跟一个后辈弟子斗法来证明?笑话!那你来我家是为什么?”
  “有一些朋友委托我搞了一个盘口,并且有很多重注都下在了你这一边。说实话,只要你出战,无论输赢,其实我们都不会赔本的,因为这七天已经足够我们将盘口逐渐调下来了,这一战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银子。但我们都没想到,你居然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没有出战的勇气,我是不屑出战!”
  “好吧好吧好吧,无论你是没有勇气还是不屑于出战,结果都一样,我这盘口开不下去了,那么大的损失,谁来担这个责任?”
  顾南安皱眉道:“谁押了银子,你给人退回去不就是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大隐猛地站起来,拍着桌子道:“说得轻巧!很多盘口都是连下的,连续两胜或两败、连续三胜或三败、四战全胜或全败,还有一胜三败、三胜一,或者掐头去尾胜败各半,每一个盘口都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可顾炼师你第一战就没打,你叫我们怎么赔付?你知道这里头多少银子?我告诉你,八十八万两!”
  顾南安呆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黎大隐继续冲他吼道:“而且我还告诉你,这只是京城的盘子,两京十三省,有多少大庄都在开盘你知道吗?加起来是多少银子你算过么?顾炼师,你赔得起么!”
  顾南安嘴角抽动:“为什么要我赔?”
  黎大隐指着顾南安的鼻子道:“你不出去打,所以我们大家都得输,你不赔谁赔?”
  顾南安气得浑身哆嗦:“盘口又不是我开的,是你们开的,我赔什么?我没有任何错!”
  黎大隐轻蔑的冲顾南安摇了摇手指头:“顾炼师,谁错谁对重要吗?不,错与对从来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得与失!你活了那么多年,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懂吗?”
  顾南安从来没有见过黎大隐态度如此凶狠的一面,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一个小小金丹法师在自己面前拍桌子的体验。但他此刻却愤怒不起来,他知道黎大隐说的是对的,知道黎大隐的身后,站着无数即将损失惨重的贵人,这是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洪潮,他顾南安挡不住,顾氏山庄挡不住!
  “这是陈天师的意思?”
  黎大隐笑了笑,道:“不,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我老师无关,你务必记住了!”
  见顾南安呆呆不语,黎大隐亮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南安怔怔道:“陛下?”
  黎大隐坐下来,悠悠道:“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了,如果顾炼师愿意出战,不论胜败,他都会将顾氏所作的一切牢记于心。”
  顾南安苦涩道:“连陛下都对我没有信心?”
  黎大隐道:“顾炼师,如果第一天你就出去打,我们大家都对你充满信心。第二天、第三天,我们依然认为你是可以获胜的,但是你躲了七天,你自己问问自己,对这一战,你自己还有信心么?”
  顾南安瞪着黎大隐,黎大隐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两人对视良久,顾南安缓缓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会让你看到的。”
  黎大隐轻轻一笑:“我也希望你能胜,不过如今胜败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你愿意出战就好,尽快!”
  黎大隐走后,顾南安在房中枯坐,一直到了天黑,然后起身,入后堂,在墙上的先祖师顾君遗像前驻足良久,双指打出一道法诀,那图像随风轻荡,化作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轻轻落在顾南安掌中。
  剑形如叶,握于掌间,轻飘飘如同无物,但以法力催之,又如山岳难撼。
  食指轻轻掠过剑锋,剑身上题着诗句两首。
  正面为:
  一入深宫里,
  年年不见春。
  聊题一片叶,
  寄与有情人。
  反面是:
  愁见莺啼柳絮飞,
  上阳宫里断肠时。
  君畴不闭东流水,
  叶上题诗寄与谁。
  上阳红叶剑,先祖顾况亲自炼制,乃是法宝级的飞剑,为顾氏山庄镇庄重宝。剑上所题诗句,乃先祖顾况和先祖母当年情定终身之诗。
  顾南安反复诵念着两首诗,不停给自己打气:“我怎么可能会输?完全没有道理……绝不能堕了先祖的威名,顾氏山庄必能大振声威……”
  到了天亮的时候,顾南安捧剑而出,得了消息的顾氏修士们一齐簇拥在他的左右,默默无声的向着山庄大门前行,肃杀而又悲壮,悲壮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厚大的门闩紧紧锁闭,三重不同功效的符阵笼罩其上,顾南安停下脚步,眼中望着门闩,心里不停的默念:“我不可能输,我绝不能输……”
  顾家硕果仅存的老祖拄着蟠龙杖,很是担心的喊了声:“胜败乃常事……”
  顾南安猛然转过身来,面目有些狰狞:“我不会输的,我绝不能输,是的,我绝不能输。”
  在门内足足站立了一炷香时分,口中重复念叨着这句话不知多少遍,然后深吸一口气,道:“开门!”
  魏致真堵门的第八日上午,顾氏山庄大门在旭日中吱呀呀缓缓开启,顾南安从门内走了出来,抬眼看了会儿天,望着天上缓缓移动的朵朵白云出了会儿神,然后将目光移注到对面坐着的魏致真身上。
  魏致真缓缓从椅上起身,与顾南安相对七丈而立。
  喧嚣吵闹了整整七天的灵山忽然间肃穆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目光全部盯在两人身上。
  轰轰烈烈喧嚣南北的试剑,终于要开始了。
  魏致真缓缓起身的那一刻,顾南安忽然发现,对方的身形竟然如同山岳一般巍峨,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凝重深厚,竟然带给自己一股莫能抵御之感。
  他顿时有些惊惶了起来,双腿忍不住发软,怀抱飞剑的双臂控制不住的微微颤动。
  “怎么可能?这境界哪里是大法师?这……难道陈天师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会输?”顾南安立刻从心底生出了这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生发,顿时疯狂蔓延,笼罩住他身心内外。
  魏致真静静注视着对面的顾南安,打量了片刻,向前缓缓走出三步。
  这三步如同山岳巨神一般,重重踏在顾南安心上,顾南安只觉自己完全无法阻挡,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步一退,顾南安几乎快要崩溃!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是来报仇的
  顾南安身上一阵发冷,他从魏致真眼中,看到了杀意。
  对方哪里是来试剑的?他是想要杀了自己!
  顾南安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将怀抱中的上阳红叶剑握在掌中,指向魏致真。
  “你我比试一场,不论胜败,你离开灵山,今后我们再不相干……亮剑……亮出你的……日月黄华剑。”顾南安嗓音嘶哑,如同咆哮般,剑指魏致真。
  魏致真冷冷打量着顾南安,忽道:“不论胜败,离开灵山?有那么好的事么?”
  “站住!那你想怎样?”
  魏致真盯着顾南安,神情严肃:“你对我老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同样的事情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实话告诉你,我在你门口等了七天,不是为了等着跟你比剑,我是来报仇的!”
  “说好的试剑斗法,你不能杀我……你不能……这里那么多人,你不敢杀我……”
  “听说很多馊主意都是你出的,又听闻顾炼师以智计出名?那你算一算,我今天会不会杀了你。”
  顾南安不说话了,几次攥紧了上阳红叶剑,又几次松开,心里拼命算计,却算不出来——算计对方杀掉自己的决心,应该怎么算?
  顾南安瞪着红通通的双眼,努力挣扎道:“你不会杀我的……这里有上千修士……真师堂、朝廷,很多人都在盯着……”
  魏致真轻轻一笑,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入大法师还没几年,道法不纯,斗法之时偶有失手,在所难免。我楼观会向顾氏山庄赔偿的,师弟……”
  话音刚落,赵然从储物扳指中倒出十个木箱,箱子打开,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银锭,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白银十万两!顾炼师可以放心,你家后辈子弟,我楼观养之!”
  十万两现银就在眼前,瞬间布满顾南安的视线。
  顾南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我的买命钱吗?这么多现银,楼观早就准备好了……
  原来江腾鹤对我动了杀心,他们想杀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是真的想杀我!怎么办?
  这哪里是银箱,在顾南安眼中分明就是十副棺材,那些银锭也化为了纸钱。
  我要死了么?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祭日么?
  顾南安浑身开始颤栗,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身后顾遂远轻轻道:“叔父,我们认输吧。”
  “不行!我宁死也不认输,死则死矣,我顾南安立于天地之间,岂能贪生怕死!”顾南安嘶吼着,他想要大声的向天下证明他的勇气,但旁人只听到了近似哭泣般的挣扎。
  他想要不顾一切出剑——却只觉上阳红叶剑重逾万斤,根本刺不出去!于是双手合力,拼命去攥剑柄,想要凝聚法力,法力却似乎消失了一般,气海中只剩下满腔的恐惧。
  顾南安又开始和恐惧对抗,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缩紧,继而“啊”的一声想要将恐惧从体内驱散出去,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这一声挣扎喊出来的同时,已是泪流满面……
  自己身心疲倦整整七天,对方却养精蓄锐,这要怎么打……
  凭什么他们赚银子,我却要冒着生死……
  我若一走,顾氏后辈谁来照拂……
  我要死了,见不到明天了……
  忽然,他听见身后的舅舅喊道:“认输吧,胜败常事,敢于承认失败,才是真的大勇之辈!”
  听到这句话,顾南安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就如同漩涡中拼命挣扎的落水者,抓到了一根稻草。
  不错,敢于承认失败,这才是勇气的体现。只要我不动手,魏致真就不会“失手”!
  “我认输!”说完这句话,顾南安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浑身无力,摇摇欲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魏致真满脸的失望,叹了口气,顾南安浑身虚脱,松了口气。
  魏致真走上来,两指夹住上阳红叶剑的剑锋,向后一拽。
  顾南安勉力握紧剑柄,挣扎着守护宝剑。
  魏致真皱眉喝道:“松手!”
  顾南安心中一颤,宝剑被魏致真夺去,魏致真扫了一眼上阳红叶剑,剑锋“啪”的一声拍在顾南安头顶:“跪下!”
  顾南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楼观有座灵剑阁,阁中藏有不少敌人的法剑,你这剑不错,我收走了。能入灵剑阁,也是你顾氏的荣幸。等你哪天真正把心思用在道法上了,可以来大君山取剑。”
  魏致真转手将上阳红叶剑抛给赵然,赵然笑着接了,收到扳指中。
  魏致真走出去两步,又转过头来向顾南安道:“你是个聪明人,但想得太多,瞻前顾后,就成了个蠢人,很多时候,解决问题是要靠拳头的。”
  赵然听得大点其头,冲魏致真伸出大拇指,又有些遗憾道:“让他逃过一劫。”
  魏致真道:“无妨,此人道心已毁,再难进境,废了。”
  蓉娘不知何时凑到赵然身边,摇头叹息:“虽然从顾南安躲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就猜他要输了,但我真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输法,不战而降。他连斗一斗的勇气都没有。”
  赵然笑了笑,道:“顾南安生生把自己拖垮了,怪得了谁?就如我大师兄说的那样,顾家的修士,想得太多了,想来想去,被自己那点小心思算计死了。”
  蓉娘道:“我怎么觉得你也想得挺多的呢?为什么你就不会把自己算计死?可见这话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
  赵然道:“我能一样么?”
  蓉娘道:“行,你不一样。这一战打完了,什么时候去游龙馆?游龙馆又会拖几天呢?”
  赵然道:“马上就去。接下来不会那么拖了,那三位应该得了消息,吸取教训了。”
  蓉娘瞄了一眼赵然取出的飞行法器,好奇的问道:“这就是清羽宝翅?”
  赵然谦虚道:“不错,小门小派,仅此一件而已,论品质,也就在天下各宗门飞行法器中名列前十,不一定能挤进前三,你家大门大户的,也看不上眼。”
  蓉娘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贼啊?说你骄傲,似乎很谦虚,真要说你谦虚吧,这话听起来又不是那么个味儿,嗯,炫耀。”
  赵然喊冤:“在你家阁皂山跟前,我哪儿敢炫耀?小人之心,小人之心啊!”
  蓉娘道:“那我跟你们一起走,试试好坐不?”
  赵然摆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有劳蓉娘品鉴一番。”
  忽听身后有人喊:“蓉娘……”
  蓉娘回头一看,喊她的是潘锦娘,锦娘旁边还有杨存心、安妙、杜星衍、司马致富几人,于是冲她们摆了摆手:“有点事和楼观谈,你们自己去衢州吧,不用等我。”
  说罢,迈步而入翡翠玉盘,上下动手摸来摸去。
  赵然:“哎,小心点……这个别乱碰……行行行,一会儿你来操控……这是放聚灵符的地方……”
  蓉娘伸手:“聚灵符拿来。”
  赵然双手一摊,严辞拒绝:“你不是要驾驭法器吗?当然是你出。”
  “凭什么啊?你就那么小气?”
  “不是小气,是你想驾驭法器的,当然用你自己的聚灵符比较顺手,这叫人符合一,懂不懂?”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
  “别瞎动,等大师兄他们来了再走。”
  “人呢?”
  “谁知道?哦,骆师兄在那边斗法呢,还没打完……咦?大师兄和青衣去哪儿了?”
  赵然和蓉娘在清羽宝翅上摸来摸去、交流心得的时候,被蓉娘撇下的一干人等都在犯嘀咕。
  杜星衍看着魏致真的背影,好一阵神往:“不愧是大师兄,一剑不出,强敌灰飞烟灭……”
  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修士,同样赞叹:“堵门七日,对手缴剑认输,有大师兄在,真乃我辈君山之友的福分!”
  此言当真深得我心!杜星衍转过头来,见是个道袍上标识着三只小鼎的黄冠道士,抱拳问:“阁下是龙虎山哪位?”
  “小道龙虎山王梧森,见过杜师兄。”
  “你也是君山之友?”
  “早闻镜玄散人也是君山之友,特地前来拜会……哈哈,幸会幸会!”
  “你……”
  “小道无边落木。”
  “啊呀,原来竟是落木道友,一家人,一家人……对了,你那篇《浙江信力调查》写得极好,家父赞叹不已……”
  不提王梧森和杜星衍如何攀交,这边厢锦娘皱着眉道:“蓉娘怎么和赵致然混一起了?不行,我回头要去提醒一下端木大哥,这个赵致然可不是好人,蓉娘别被她骗了。”
  杨存心轻笑:“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端木大哥的,放心吧,这世上能骗蓉娘的还真不多。是不是,杜师兄?嗯?杜师兄去哪了?”
  安妙道:“蓉娘不跟我们走,咱们怎么去烂柯山?你们谁带有飞行法器?”
  锦娘问司马致富:“司马,你们家的霞纹白云帔呢?没带出来?”
  司马致富反驳:“锦娘,你怕不是开玩笑?这种东西,除了蓉娘家,谁能随便拿出来用?你们家的十转五道舟呢?你怎么不拿出来用?”
  锦娘道:“那楼观怎么就拿出来用了?”
  司马致富道:“楼观小门小户,弟子就那么几个,老师又不出山,可不就是这几个弟子在用?他们没规矩是他们的事,咱们用得着攀比?”
  杨存心道:“行了,别吵了,咱们去找端木大哥就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烂柯山
  大师兄堵门七日,不战而胜!顾南安避战八天,跪地认输!
  这一消息立即风传大江南北,引发天下震动。
  这个结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猜想,但却在部分高阶修士的预料之中。这一战也由此成为了许多修士传授徒弟修行时必讲的一个战例。
  当你想要逃避的时候,其实已经输了,逃得越久,输得越惨。
  人们的鼓噪声中,顾氏子弟搀扶着顾南安迅速返回顾氏山庄,大门再次紧紧闭上。
  上千修士热热闹闹的议论着顾氏山庄这一战,在灵山留下一地鸡毛,又纷纷向着烂柯山哄闹着奔去,大家都对游龙馆水炼师很好奇,想亲眼看一看游龙馆会不会重蹈顾氏山庄的覆辙,更想见一见,传闻中挑动这场试剑大比的水炼师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人物?
  大师兄可是乘着清羽宝翅来去的,慢一步可就赶不上好戏开场了!
  顾南安被弟子们搀回山庄后,腿脚酸软的毛病渐渐消散,恐惧之心渐去,这才稍微回过神来,忍不住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表面上看着是正常了,但他心里的症结却愈发严重,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自闭于房中,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怔怔发呆,时而咬牙切齿,时而自伤自艾,只觉今日这一遭,当真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颜面尽损,无脸见人。
  还丢了祖传的法剑重宝!
  不仅如此,气海中总有一股郁郁之气盘踞凝结,挥之不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枯坐良久,一道白光闪过,却是水云珊飞符详问究竟。这还能怎么说?这又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跟水云珊哭诉——魏致真想要杀我?叹了口气,无心理会。
  再过片刻,又是水云珊的飞符:“你这一战,当真好冤,非是道行不够,实乃敌人狡诈。”
  顾南安愣了愣,问:“此话何解?”
  “师兄当局者迷,此战楼观布局高明,掀起滔天声势迫人,以大利蛊惑人心,散布谣言乱人分寸。又欺师兄君子之方,不愿以长辈之身而压小辈,于是无礼堵门,最终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套谋划当真老辣,师兄非战之罪,且非败于魏致真之手。”
  这番话如拨云雾而见日出,令顾南安恍然:“原来如此!那以师妹之见,我败在谁手上?”
  “师兄莫非忘了景云逸下庐山之后怎么说的?”
  顾南安豁然起身:“这一切都是赵致然的谋划!我没有输给魏致真,我输给的是赵致然!原来如此,我当真是糊涂了,早就该想到的,师妹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多谢师妹,我没有败给魏致真,我败给了赵致然,我在明,他在暗,原来如此……接下来我又该当如何?”
  “唾面自干,忍辱负重,以待将来。”
  “师妹,多谢指点迷津,我是身在山中不自知啊,险些自误!”
  收到顾南安的回复之后,水云珊松了口气,向乃父道:“顾师兄险险就废了,好在父亲提醒。”
  水乡侯道:“这小子的心性本就不稳,浮于表面,此番挫于心战,当真凶险,若不救一救,还真可能跌落境界,可就算如此,恐怕他大道也无望了。先不说他了,说你吧,明日一战,你怎么打,考虑过么?”
  水云珊道:“还能如何?来了就打呗!总不能学顾南安连躲七天,把自己斗志都躲没了。”
  对自家女儿积极主动的应战姿态,水乡侯颇为赞许,点头道:“论修为,你比魏致真高深,论道法,游龙馆未必就比他楼观差到哪里去,论经验,十个魏致真也比不上你,论法宝,咱家也有逍遥溪,你这次尽管拿去用。我就不信,还能当真输给他?”
  水云珊点头:“父亲当日却不是这么说的。”
  水乡侯道:“试剑斗法之前,当然要谨慎准备,无论如何看重对手都不为过,但临敌之际,却要对自己有信心,否则打都不敢打,还怎么赢?故此你不须紧张,该怎么斗就怎么斗。”
  “是,女儿知道了。”
  “你需注意,楼观水石丹法非同小可,当年欲让你加入楼观,其实也多少与这门功法有关,可惜未果。楼观弟子与人交手,向来是两件本命齐出,一为符箓,二为假借金丹之法宝。魏致真的假借本命法宝我们已经知晓,便是日月黄华剑,只是不知他寄托神识的本命符箓是什么。无论法器还是符箓,你千万记住一条,他的本命你很难伤到,所以出手之时不必留下余地,按生死斗那么打。”
  “知道了父亲。”
  第二天上午,洞天外已经人山人海。
  石桥峰下人声嘈杂,纷纷嚷嚷,闹闹哄哄。
  “清凉伞,清凉伞,三两银子一把,经左旋山大法师曾舜亲自炼制,可挡烈日酷暑,只卖三两银子,过了这一山就没有下一店咯……”
  “这刚三月份,卖什么清凉伞?哈哈……”
  “不要不要,哪里来的烈日酷暑?现在春天!简直有病!”
  “哎,小心点,你这伞戳着孩子了!”
  “烂柯山特产何首乌,可治修行引起的经络不顺、气息不畅,对增加气海韧性也有良效!一百两纹银一斤,或是二十枚飞符也可换购,存货有限,请诸位抓紧!”
  “你这看着不像是烂柯山何首乌啊,色泽发浅,个头也小。”
  “道长,这的的确确就是烂柯山何首乌,小修我以箓职担保……”
  “师兄且慢,这何首乌看着不对……你这是哪个烂柯山?是此处本山还是广东肇庆的烂柯山?”
  “呵呵,道长果然行家,既是行家,必须打折,五十两一斤……”
  喧闹之中,一个小修士挤入人群,满脸汗水,手中还握着纸笔:“这位前辈,劳驾让一让,小修我是君山笔记特约记者。”
  那老修士皱着眉往边上挪了挪,不满道:“老夫也是君山笔记特约记者,别挤了。”
  那小修挤到最前面,在老修士身旁坐下,一边整理笔具一边赔笑:“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了,一起切磋便是……你怎么来得如此之晚?”
  “路上赶着发稿,和总编就一些文字上的用法来回讨论,耽搁了时间。”
  老修士一听,肃然起敬:“不知尊驾笔名?”
  “镜云散人,不知前辈是?”
  “老夫境玄散人。”
  小修士顿时一脸尴尬,讷讷道:“原来是尊驾,晚辈冒昧,借用了尊驾的名讳,只因对前辈的文章极为仰慕,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老修士拍了拍他的肩,宽厚的道:“无妨无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水
  小修士打量着对方,心道不对啊,听说镜玄散人是位出自某玄门正宗的年轻高道,怎会如此大的年纪?眼角余光偷眼瞄向对方木板上正在书写的文字,顿时钦佩不已,上面的笔名却是境界的境,而非镜子的镜。
  钦佩之余又暗自琢磨,如今同类笔名怕不是有些太多了,要不要换一个?比如熏鹤道人?或者假面憎?亦或盘丝太仙、雨阳山人?
  正咬着笔头苦苦思索之际,猛听一旁的“境玄散人”喊了句:“来了来了,要开打了!”
  小修士连忙抬头观瞧,忍不住站起身来,却被后面人群中不知道哪位修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坐下,挡着了!”
  “哎哟,我的纸,你踩着我的纸了……”
  山门前,孤零零一位白衣素纱的女修,冷冷注视着正悬于空中的清羽宝翅,目光一个个扫过,最后停在了魏致真身上。
  不等清羽宝翅落地,水云珊便不屑道:“你就是楼观魏致真?试剑三省四炼师?好大的口气!是你老师让你来的?”
  魏致真站在翡翠玉盘的舵头之上,双手负于身后:“水炼师大名轰传南北,早欲一见了。”
  “见我做什么?”
  魏致真很认真的道:“听说水炼师为了婚姻放弃了爱情,又为了事业放弃了婚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故此特来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水云珊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将这个讨厌的楼观大弟子当场撕碎。当下也不想再和魏致真多说,招手取出一方净瓶,向空中漫洒一道水波,结成淙淙溪流。
  有识货之人顿时惊呼:“逍遥溪!”
  这净瓶中所盛正是游龙馆镇山法宝——逍遥溪。当年创派祖师聂师道前往衡山寻仙,路遇一个樵夫正要挑担过溪。适逢天色将晚,聂师道想要跟着樵夫寻地暂歇,于是在他身后追着下了溪水。
  谁知樵夫过得十分平稳的浅浅溪流,对于聂师道来说,却深不可测,那樵夫回首道:“要过这溪,你还有五十年工夫。”
  其后聂师道方知,这樵夫便是他要拜访的蔡仙人。等数十年后道法大成,聂师道重回衡山,在原地追思仙人风采,忽有所悟,于山中坐炼一年,炼得一瓶溪水。因聂师道曾被封号“逍遥大师”,后辈弟子便将这瓶溪水称名“逍遥溪”。
  上来就使用了游龙馆最强法宝,可见水云珊速战之心甚坚。只见溪流攀升高涨,在她身前结成一道汹涌激荡的狂流。
  水云珊向清羽宝翅上凌风而立的魏致真喝道:“废话少说,下来一战!”
  魏致真微微一笑,不待清羽宝翅落地,纵身一跃而下,迈起大步直奔溪流而来。
  这一战,没有如同顾氏山庄前那般拖拖拉拉,水炼师上来就是最强手段,魏致真也同样没有二话。
  大步流星赶到溪流之畔,日月黄华剑飞上半空!
  此剑为楼观祖师梁谌所炼,与混元圣剑合称楼观镇山双剑,剑光出手,立时在空中绽放八道光华,隐现太素、始素、玄素、元素、紫素、黄素、白素、飞素八元君。
  八元君齐出,则日月颠倒,光芒倾曜,烈烛拔根,八风扬波,涤荡幽源,连晖直上九霄,绛霞郁郁而绕,黄云缠绵不休。
  旋转之间,光华聚收为一线,猛然向着溪流斩了下来!
  无声无息之间,溪流为剑光斩断,发出惊天动地的波涛汹涌之声。
  魏致真沿溪流中斩出的甬道,毫无阻滞的向前奔行,越过溪水,眨眼间出现在水云珊面前。
  日月黄华剑一剑破去逍遥溪,送魏致真上了彼岸。
  剑光悬在水云珊头顶半寸处,一缕秀发轻柔飘荡,打着旋缓缓落下。
  水云珊惊骇失色,望着眼前夺目的剑光怔怔不语,嘴角一股血渍缓缓滴落。
  游龙馆前异常的安静,安静到了叶落可闻的地步,如同时光停顿。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致真终于点了点头:“见识了,告辞!”
  剑光倒飞而回,瞬息而没,魏致真掉头转身,一跃而上清羽宝翅:“走!”
  大师兄飘然而至,一剑斩断溪流,又飘然而去,倏然之间不过眨眼而已,许多围观的修士连过程都没有看清楚,只余下满场的张口结舌。
  轰然一声,人群纷纷挤向清羽宝翅,激动、敬佩、崇慕、震撼,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有些人甚至拉住清羽宝翅的围栏,不让大师兄离去。
  无奈之下,赵然只得出面和一众修士们周旋。
  “多谢道友盛情,这就免了,我等要前往武当暂住两日,没有时间去贵派做客了,见谅见谅……”
  “是的是的……嗯,七日后吧,诸位还有时日可以赶路……”
  “哈哈,您老开玩笑了,我大师兄目下还不考虑个人问题……”
  “想拜师?这个问题我们不在此处讨论,若是有意,道友可备齐贵公子履历,待此战之后往松藩一行……”
  “松藩当然还有地盘可以容纳贵宗门,你们可以先派人去松藩转转,等我回去之后再行详谈,当然,最好请备下贵宗门详细资料,比如修士数量、传承道法、宗门特长之类……”
  “道友让一让,清羽宝翅就要起飞了,请后退……”
  清羽宝翅离去,水云珊颤抖着手指向净瓶一招,那股溪流倒卷而回,她手持净瓶退入山门,山门刚闭,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水乡侯微笑看着女儿,道:“你如今知道,为父当年为何要让你入楼观了吧?”
  水云珊点点头:“千年底蕴果然是千年底蕴,哪怕楼观人丁寥寥,只要日月黄华剑在,只要水石丹法在,楼观就依然是楼观,过去女儿不解父亲的苦心,今日懂了,也迟了。”
  水乡侯宽解道:“无妨,大势所趋,千年门派也挡不住的,只是增加了些变数而已。损了心脉,接下来需要将养三个月。”
  “是。”
  游龙馆山门前这一战,在令围观者门震惊之余,也终于满足了吃瓜修士们的心愿。
  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不少修士掉头直奔贵州而去,他们没有飞行法器,要赶在清羽宝翅之前抵达思南府,路途远、任务重,因此,不少人围了上来,请求魏致真慢些前行,更有不少修士主动相邀,表示要沿路接待楼观一行,请他们赏玩沿路美景。目的只有一个,延缓清羽宝翅抵达贵州思南府的时日。
  还有一些浙江本地修士原本只打算围观顾氏山庄和游龙馆这两战,但此刻兴致高涨,欲罢不能,于是相约着也一同赶往贵州。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返武当
  由浙江西返,这次一路的行程由蓉娘掌控,她操控清羽宝翅的水平可就明显比赵然、青衣等人强了不止一筹,不仅又快又稳,而且几乎走的直线,压根儿不用寻找大江之类的标识参照,经验极为丰富。
  “喏,下边到黄山了,正巧雨后,要不要进云海中转转?这是天都峰,但福地不在此间,在西海峡,那里便是掌徽州的紫霞庵,焦元君的地盘。这老太婆脾气爆得很,还是不要过去了……”
  “紫霞庵原也是茅山上清一支,祖师为正一先生弟子,后来从茅山分出,占了这美如仙境的黄山。不过你们记着些,游赏黄山可以,离西海峡远一些……”
  在黄山转了两日,青羽宝翅继续前行,经彭泽、英山、襄阳而至武当,一路上,蓉娘充分展现了高门子弟见识渊博的长处,令赵然等人的旅程没有丝毫枯燥之处,游得津津有味。
  进了武当山洞天,清羽宝翅停在了玉虚宫前,这里就是青衣的地头了。
  望着宫前广场上的张仙台,赵然好一阵唏嘘,于是众人在青衣的引领下,向张大真人神像上香祈福,当然也没忘了被大真人带上天庭的青君。
  得了消息的孙碧云已从大圣南岩宫赶来相见,见了青衣,道:“看你这样子,在大君山洞天过的还好?那我就放心了。”
  青衣笑了笑:“江掌门待我很好,魏师兄、致川、致清、致然他们几个,也当我如同门一般,何况还有玉皇阁的赵师叔、问情宗的林师叔,和她们说话解闷,总比整日在玉虚宫前望着祖父的遗像感伤强的多,掌教不必为我担心。”
  和楼观一行及蓉娘见了面,孙碧云向赵然道:“大君山洞天还好么?可有损坏的殿宇和房舍?若是有的话,我让徒弟去给你修葺一下。”
  赵然道:“一切都好,孙真人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的。真人最近在忙什么?”
  孙碧云道:“净乐宫那对双修道侣吵得不可开交,说是要分道扬镳,我这不是正按他们的要求准备建一座五龙宫,也好让他们分开别居,这不,你四海师侄还在南岩宫做沙盘,一时走不开,等回头再来见你……”
  孙碧云身旁那修士插言道:“师父,我是四海。”
  孙碧云拍了拍头:“啊,你是四海啊,那做沙盘的是九方……还有你们几个孙孙,见了你们赵师叔祖也不拜见。”
  那几人上前行礼,赵然哈哈笑着拦住了,都是熟人,自是好一番热闹。
  青衣好奇问:“赤松子师伯要和龙姑师叔分开别居?这是何故?”
  孙碧云叹了口气:“赤松子不是喜好丹青吗?前些日子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幅图卷,对着图卷描摹了几个昼夜,沉迷其中,结果龙姑不乐意了,非说他看上了图卷中的女娘……唉,这真是……”
  聊着家常,众人进了玉虚宫,蓉娘拉着赵然小声问:“这几个都那么大年岁了,怎么又是师叔、又是总管的叫你?搞什么鬼?”
  赵然笑了:“我在武当辈份也就高了那么一丢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嘿嘿……”
  赵然对武当极为熟悉,压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终于在蓉娘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给她当起了导游。一处处宫殿、一家家宗脉给他介绍过去。
  “此山为天柱峰,这里就是太和宫,应该算是武当最大的道宫了,你看那座铜殿,原本是建在峰顶的,后来移了下来,所以又名转运殿……”
  “见过赵总管!”
  “哟,许久没见,小宋已经是黄冠了,呵呵……嗯,继续说,你可以去拜一拜,据说很灵的……小宋,殿里备得有香烛么?”
  “总管稍待,我这就去取!”
  “慢些,不着急……”
  “先拜一拜,回头带你去十八盘道转转,那是个好地方……明日一早再转回来,上金顶小莲峰看日出……”
  “刘师侄大法师了?哎呀不错啊,比我强,你才五十二吧?前途光明啊,给你一份贺礼!小意思,明早你陪着去看日出?哈哈,那太好了……”
  “对了,差点忘了,应该去拜一拜陈真人,他冲关出了意外,当真可叹……”
  在武当山中待了三天,算算日子,应该启程了,在启程的前一天,孙碧云向赵然致歉:“致然,我就不陪你们去贵州了,赤松子师弟闭关冲击炼虚了,此事有些突然,我要帮他好生准备准备。”
  “这是大好事啊,孙真人你看我这几天玩得糊涂了,还没去拜见赤松子前辈呢……”
  孙碧云欣喜的捋着胡子:“不急在一时,等他破境出关之时我替你转告一声便可。”
  赵然道:“龙姑婆婆方便么?我去拜见一下。”
  孙碧云道:“龙姑一同入关了,为他护法,只能等下回了。”
  赵然想了想,从扳指中摸出一盒灵草:“孙真人,等赤松子前辈出关,请代我转交,一点小小心意,权当贺礼了。”
  盒子里是一株香兰仙芝,是赵然在西夏时从曲空寺弄到的稀罕之物,可重构气海,功效通神,几年前林大法师闭关时出了岔子,便是服用了赵然从曲空寺跟老和尚索要的香兰仙芝后才恢复如初,不仅没有落下病根,而且有很大助益,已经开始冲击炼师境了。
  后来赵然将保存的几片叶子交给蟾宫仙子和郭植玮,在这两位的精心栽培下,历时六年之久,终于长成了五株,其中之一被他收在扳指里,预备着紧急时启用的。至于盒子,他扳指里不要太多。
  孙碧云显然是识货的,眉眼间有些动容。不过他的惊讶在于赵然居然身怀如此重宝,反而对赵然随手将重宝送给赤松子则没什么观感——在他眼里,赵然是自家人。
  青衣则更关心赤松子闭关的机缘和成功的可能,孙碧云解释:“这正是赤松子师弟观摩画像而来的机缘,赤松子师弟得了那画像,连夜参透,终于让他悟出了门道。龙姑也算搞清楚了,并非他有二心,所以两人不闹了,又和好如初,呵呵……能否得成炼虚,这就不好说了,但我武当上下都会全力护持的。”
  赵然很为孙碧云高兴。自从四年前张大真人飞升、三年前陈真人仙逝后,隐仙派连折两大修士,孙碧云便成了武当隐仙派唯一的炼虚,身为紫霄阁掌教,独立支撑门户,着实不易。若是赤松子道长能够入虚,那武当便有了两位炼虚修士坐镇,无论如何都会好过许多。
  而武当的好,那自然就是赵然的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崇德馆议事
  魏致真一剑击败水云珊的消息,立刻传遍大江南北,无论是忐忑中翘首以盼这场试剑结果的景云安,还是信心满满准备拿楼观竖立威名的张元祥,都极为震惊。
  景云安这些时日来曾多次遐想,当他听说顾南安不战而败的时候,内心中是颇为喜悦的,最理想的状况,无疑是魏致真接着击败水云珊,然后再走到他的面前。
  他不止一次想过,因为顾南安和水云珊之间不可言说的纠葛,或许这会造成与之可能有染的水云珊心绪不宁,那么水云珊的失败当然会成为可能。
  而连续击败了顾南安和水云珊的魏致真,必然声威大震,到时候自己在崇德馆山门前将其击败,那是一种怎样的盛景?
  不止景云安在遐想,龙虎山的张元祥同样在遐想,他遐想的情形与景云安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是,其中多了一个魏致真击败景云安的场景。
  可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景云安却有些神思不属了,结果与他设想相同,但过程却不是他想要的过程。
  只是一剑,水云珊就败了?这位水炼师再是不济,好歹也是位炼师吧?魏致真就出了一剑?这就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了。
  如果自己和水云珊斗法,需要几招才能胜出呢?三招?还是五招?甚至十招?
  如果超出十招,那自己和魏致真也就不用打了,但景云安估摸着,自己想要拿下水云珊,恐怕十招之内有点难……
  这可如何是好?
  崇德馆长老堂中正在热火朝天的议事,于长老焦虑不停的搓着手:“大长老到底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对景云逸不回山门、不回飞符、不明踪迹的情形表示很不理解,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这位大长老居然杳无音讯,置诸长老何地?置崇德馆何地?
  “好吧,既然大长老不在,咱们只能自己议事了。浙江这两战的结果已经传回来了,但具体详情如何,还是需要通报诸位才好。”
  冲长老堂外招呼了一声,进来两位弟子,一位大法师,一位法师。
  “两位师侄说一下吧,把你们在浙江的所见所闻告诉诸位长老。”
  “是。”
  以大法师主说,法师补充,两位师侄将两场斗法的具体情形详细说了一番。他们讲完之后,诸位长老都感难以置信。
  “顾南安拔剑了?”
  “是,顾氏的上阳红叶剑,不过拔剑是为了缴剑,真是丢人。”
  “魏致真当真没有拔剑?”
  “是,轻飘飘说了两句,顾炼师便认输了。”
  “顾南安会败,我们差不多已经预估到了,但就这么败,当真是……”
  “师伯,其实后边几天,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会败,连他们自家人也不看好……”在旁补充的金丹法师偷笑:“张顺之都押了一千两赌顾南安败,我有个好友是瀛运坊的,他透露的消息,那老头赢了两千银子!”
  “张顺之?是谁?”
  “就是顾氏现在最老的那位大法师,顾南安的舅舅。”
  “当真是众叛亲离了!”诸位长老摇着头。
  于长老有些不解:“怎么赢那么多,赌坊的人是傻子吗?还开那么高的盘口?”
  那法师道:“最后两天很多赌坊都加了个新盘口,赌顾南安能挡几剑,那老头押的是一剑不出直接认输,赢了两倍,好多人都跟着他下注……”
  诸长老一脸不可思议,各自摇头,接着发问。
  “和水云珊的斗法,之前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用法宝了?当真只是一剑?”
  “回师叔,当时在场上千修士,人人都看得清楚,魏致真一剑斩下,逍遥溪便断流了。”
  “不错,我和师兄都看见,水炼师发梢为剑光所断,嘴角溢血,当是受了重伤,比完之后她迅速退回了山门之中,很多人当时都说,水炼师必是支撑不住了。”
  “是,我感觉她是强撑着,裙角似乎都在颤抖。我记得当时身旁有位山东来的散修,百草门的修士,百草门诸位长老或许听说过,掌门是北方颇有名气的伤中圣手任大夫。这位散修说,水炼师很可能伤了经脉。”
  景云安忽然插话道:“再说一遍剑光断溪的情形,不可有只言片语错漏!”
  两个师侄重新开始讲这一战,这次更详细了,讲述出来也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讲完之后,诸长老沉默不语,于长老挥手让他们退出,两个弟子刚转身,于长老冷不防问:“和咱们这一战,你们两个押了多少银子?”
  “没有啊……于师伯……”
  “五百……”
  于长老喝问:“押了多少?”
  “五百两……”
  “五百……”
  于长老一拍桌子:“押的谁?”
  “押的……自是景师伯……”
  “……对的……对的……”
  于长老怒其不争道:“你们两个当真好胆,居然去关扑赌钱,还把戒律放在心里吗?还有一点修道人的样子吗?此战之后,去四长老那里认罚,每人罚八百两!”
  两人出去后唉声叹气,一个抱怨对方多嘴说什么押注,另一个埋怨对方说什么五百两,如今倒好,眼看到手的银子鸡飞蛋打……
  嗯?处罚刚好八百两,正与两人下注的赔率仿佛,连赌坊的抽头都减去了,于长老还真是……
  两人也不吵了,准备再去筹措银子追加一笔,好歹挽回些损失。
  长老堂内,诸位长老都在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沉默良久,终于有人提议:“要不,请景师叔回山吧?”
  所谓的景师叔,便是景氏当今修为最高的那位,以大炼师境界在贵州关圣阁中出任护法。这位景师叔平日不怎么插手崇德馆的事情,只有在事情重大或者危急之时才会现身,帮助崇德馆稳定局势。
  如今算不算事情重大?算不算处于危急之中?
  五位长老想了想,觉得应当算,应战的是景云安,但其实是崇德馆和宗圣馆之间的颜面之争!
  于长老当即联络在关圣阁中出任护法的景师叔,然后……同样没有回复!
  再询问关圣阁另一位护法,那护法道:“景护法七日前出门了,说是去见你们云逸长老,他们两个没在武陵源吗?总之是不在关圣阁的。对了,让景云安好好准备,楼观魏致真很难对付啊,尤其是掌中日月黄华剑,了不起!”
  于长老只好将对方提供的消息告知诸长老,同时也转达了人家的好意提醒。
  说实话,景云安从开始的期待变成了惧怕,这种转变很突然,很让人无奈。他最怕的是日月黄华剑,就如同关圣阁那位好心的护法所提醒,大部分人都低估了日月黄华剑的威力。
  修士的斗法实力,与修为境界、道术功法、神通异能、法宝符箓等等诸多因素息息相关。技不如人,不能怪人家法宝强悍,就如不能怪人家天赋神通,或者功法邪门一样,这都是实力的一部分。
  就好像端木春明,和他斗法之时就要做好被人家以符砸人的准备,不能因为人家打出来几张高阶符箓,你就埋怨对方胜之不武——阁皂山本就以符箓和法宝出名,人家的功法也是为熟练和使用这些东西而设,又哪里有什么胜之不武呢?
  如果说非要拼修为境界,以此为斗法的评判标准,那谁都不用打了,大伙儿和和气气,见了面瞄一眼对方道袍上的标识,比斗便可以就此结束——哎呀道友原来是四朵花,比我这五朵花少一朵,道友输了!
  所以魏致真以日月黄华剑压人,谁都不能说出半个不服来,人家楼观的水石丹经和双剑经本身就是独门功法,最适宜使用本门所传的日月黄华剑,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家没有那么好的命,宗门中找不到那么出色的法宝,要怪就怪自家门派的祖师爷不行!
  崇德馆真的找不出能够匹敌日月黄华剑的法宝吗?长老们不是很服气,于是数着自家崇德馆的法宝开始一通比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宝比对
  崇德馆共有两件镇山法宝,一是桃源图,二是甘露绿竹箫。桃源图去年被景云逸带出山门,至今未曾放回藏宝阁,因此,景云安唯一能用的,就是甘露绿竹箫。
  没错,这件甘露绿竹箫,就是《君山笔记》第五期活页插图中,水娘吹箫的那支箫!
  除了少许细节之外,形貌基本相同。至于图样从哪里而来,《君山笔记》不负责透露,而且也没有查证的必要——这件法宝是在当年飞升的景道人手中打出威名来的,其形貌至今在许多宗门的法器符谱中存有记载。
  于是,长老们将甘露绿竹箫与日月黄华剑进行了认真而细致的对比,试图在比较中估量出魏致真当日一剑斩断逍遥溪的威力。
  炼制者:
  甘露绿竹箫——景道人
  日月黄华剑——梁谌
  炼制时日:
  甘露绿竹箫——十六个月
  日月黄华剑——三年另九个月
  最高战绩:
  甘露绿竹箫——昌英大师(菩萨)
  日月黄华剑——宋林大师(佛陀)
  左丘禅师(佛陀)
  苦渡和尚(佛陀)
  德乐根哈喇嘛(佛陀)
  ……
  好吧,条件摆到这里,诸位长老已经不想摆下去了,因为日月黄华剑斩杀的佛陀境高僧还有不少……
  于长老道:“这么比较没有意义,日月黄华剑是经历过佛道大争的,甘露绿竹箫炼制不过百年,有斩杀菩萨境修士的战绩,已经算是难得了。”
  诸位长老齐齐点头,都说这么比较怕是不妥。但不妥归不妥,日月黄华剑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令魏致真不动用日月黄华剑?”有位长老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设想。
  当即有人摇头:“这怎么可能,试剑试剑,人家就是来试剑的,不用日月黄华剑,叫什么试剑?更何况有一剑断溪之战,如今天下人都盯着呢。”
  正如这位长老所言,君山笔记中发布的公告里十分明确的写着,楼观大弟子魏致真水石丹法初成,出山试炼日月黄华剑!
  试剑试剑,你不让人家魏致真使用日月黄华剑,这算什么试剑?更何况,崇德馆和宗圣馆很熟么?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但于长老可是和楼观弟子赵致然打过交道的,他似乎从这项提议里隐约抓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长老们的议论还在继续:“再者,若是魏致真不亮日月黄华剑,他哪里可能胜得了云安师兄?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谁能干出这种蠢事?”
  “那如果云安师兄也不用甘露绿竹箫呢?两边都不用法宝,就凭修为打?”
  “一个大法师,一个炼师,单凭修为打?那魏致真还不如直接认输了事。”
  “我的意思,云安师兄和魏致真都不用法宝,但可用其他道术功法,或者符箓法器,你们说魏致真愿意么?”
  “楼观有高阶法符么?若是斗符,咱们可是存有不少六、七阶符箓的,我怀疑楼观连七阶法符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哈哈……”
  “六、七阶符箓?一场试剑斗法,你舍得用?我可舍不得!”
  “呃……师兄说得是,我有欠考虑。”
  “好了好了,不要说远了,谈正题!有没有办法,可以让魏致真不用日月黄华剑?”
  众人鸦雀无声,各自苦思无计。
  景云安想了想,语气沉重,缓缓道:“无妨,便斗一斗又如何!我还真不信日月黄华剑那么厉害。虽说一剑击败水云珊,但其中必有隐情,无论如何,想要一剑击败我,嗯,一剑击败甘露绿竹箫,我不认为魏致真能够做到。”
  这句话前面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后面就有点虚了。几个长老很是无语,心说就算你撑过了一剑,人家第二剑斩过来怎么办?三剑五剑呢?哪怕你第五剑、第六剑败了,崇德馆也一样丢人不是?
  其实说到这里,诸位长老都已经心如明镜一般,此战怕是凶多吉少了。
  于长老忽然抓住了他想要抓住的关键,冷不丁冒了一句出来:“十剑!”
  诸长老都若有所思,而景云安这种自身要上场的,更是差不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十剑!”于长老重复道。
  见众人都在等着,干脆把话挑明。
  “无论如何,在灵山不战而逼得顾南安弃剑认输,在烂柯山一剑重伤水云珊,有此战绩,我们都应当承认,魏致真是可以越境挑战炼师境的天才了,诸位对此有无异议?”
  诸长老都摇头,表示认同,还有人道:“不是我等承不承认的事,魏致真是道门修行天才,这应当是如今天下公认的事实了。”
  见长老们赞同,于长老进一步道:“除了承认魏致真是天才,我们还必须承认,手中执掌楼观重宝日月黄华剑的魏致真,很难对付,天下绝大多数炼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对不对?”
  这个问题不是让人回答的,而是为了强调和说服,他首先需要说服的就是景云安:“云安师兄,你自比顾南安如何?能否十招之内击败顾南安?”
  景云安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脚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有长老代为回答:“云安师兄必然是远超顾南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想要十招击败顾南安,怕是会很困难。”
  于长老继续问:“那么,比水云珊呢?能否十招之内击败水云珊?”
  这回景云安终于抬起头来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坦然道:“十招之内胜不了。于师弟不用再问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承认,有日月黄华剑的魏致真,师兄我恐怕胜不了。”
  景云安当着众人的面,自承不是敌手,令于长老深深叹服:“云安师兄心怀坦荡,师弟我深表感佩,我想,在座的诸位师兄弟也同我一样,要为云安师兄的这份胸怀而击节。”
  诸位长老同时点头附和,在众人面前坦诚不如一个低阶弟子,的确很不容易。
  既然打不过,还有必要上去打吗?这是所有长老共同思考的问题。
  可之前崇德馆一直信誓旦旦公开表示,景云安长老很有信心击败前来挑战的魏致真,等到顾南安不战而降、水云珊一招败北,这个时候再直接认输,无异于当众打脸,和顾南安有什么本质区别?


第一百三十章 因病请假
  于长老道:“这样吧,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先试一试修行各派的反应,看看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比方说云安师兄闭关时不慎伤了经脉,此战不得不取消?”
  同样是打脸,有借口的打脸,总比在上千修士面前当众打脸强,而且还是隔着面巾,相对容易接受。
  大家都同意了这个借口,准备请执掌贵州的关圣阁出面,将这个消息先透露出去,到时候崇德馆再出面确认景云安的伤势,想必说服力也会大增。
  于长老便向刚才那位关圣阁护法飞符道:“伍护法,有件事情想请您相助,不知可否?是关于我家云安师兄与楼观魏致真试剑斗法的。”
  很快伍护法就回复道:“上午我们还在说起这件事,周真人都特意从庐山传了话回来,这一场让云安道兄好生打,无论胜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出我们黔修的精气神,绝不能像浙江顾氏那样,七日不战,第八日跑出来认输,哈哈!”
  于长老顿时有些惊悸,飞符问道:“周真人也在关注试剑比斗?”
  那护法道:“正是。故此关圣阁长老们商议,准备让我前往武陵源为贵派助威,我约莫晚间便到,大概带七八个弟子,你们不要安排酒宴,我们随意暂歇一晚便好,切莫打扰云安道兄。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事找我相助?”
  “呵呵,没事了……”
  于长老无法,将原话告知诸位长老,大家好一阵无语。紧接着,似乎是约好了一般,周边各省馆阁纷纷向崇德馆发来飞符,告知自家准备前往武陵源观战的人手名单,这一下,诸位长老更是无奈,看来请病假怕是行不通的,必须另寻他途了。
  在崇德馆中,平时执掌庶务的一直是于长老,所以大家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于长老道:“好吧,其实没关系,这本也是一种试探,如今看来是非打不可的,那么我们现在需要作出一个选择……”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艰难的道:“是任凭云安师兄硬拼日月黄华剑,搏取那一丝……不大的胜机,还是稳妥的去获得一个相对荣耀一些的战败方式?”
  景云安心中天人交战,纠结了也不知多少时候,最终顶不住了,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被魏致真一剑击败,以致当场受伤,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想必武陵源前人山人海吧?会有多少修士前来观战?这些修士中,有多少会将当时的场景用笔记录下来,然后四处传扬?
  若是自己被日月黄华剑所伤,伤势比水云珊还要严重,会不会传出去之后,被天下修士们认为,自己连一介女流都不如?
  想到这里,景云安有些悲哀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于长老,再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其轻微程度连他自己都好似产生了错局——他压根儿就是僵着脖颈,没有点头。
  但于长老还是看懂了他的想法,然后继续一个一个看向其余各位长老。
  其余长老几乎同时点头。
  “那好,接下来,请诸位一起盘算一番,我们能够拿出什么来?”
  这是躲不过去的,包括于长老在内,五位炼师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宗圣馆和崇德馆之间那么多恩怨,人家凭什么给你面子?
  景致摩当年处处针对楼观弟子赵致然,甚至还闹到了真师堂上,至今被关押于东极阁中。
  景致武涉嫌刺杀赵致然刚刚过去没两年,连尸体都还没确认,这又是一桩极难化解的仇怨。
  两件事情都还没过去,大长老景云逸又不知道为什么,因一个小小婢女而和楼观掌门江腾鹤怼上了,闹得纷纷扰扰、天下皆知。
  正因为这些仇怨,楼观大弟子魏致真才向崇德馆发出了试剑挑战之约,到了眼前节骨眼上了,自己这边发现很可能打不过,为了不想丢人而请求对方给个体面?
  这需要多大的付出?而且,就算舍得付出,对方愿意接受吗?
  对于这个问题,于长老却似乎略有信心:“我和楼观这段日子也打了不少交道,我感觉赵致然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当然,我不能保证能够谈成,哪怕谈不成,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云安师兄上去硬拼罢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出价。”
  在于长老的推进下,诸位长老很快达成了共识,银子、灵矿灵材、灵草灵药、符箓法器等等。参照于长老上次和赵致然用一万两银子购买第三场斗法顺位的价格,很快拉出来一张总计五万两的清单。
  接下来,就要看这位俗务处置经验极丰的于长老如何谈判了,对于他的谈判手腕,诸位长老一直很有信心。
  于长老带着长老们的授权,开始飞符联络赵然。
  “贵派魏道长何时抵达崇德馆?”
  赵然回复:“刚从武当启程,晚间可至贵州,明日一早当登门拜访。对了,武陵源在什么地方,是武陵山脉西南么?”
  “不错,西南山下有长溪,是为武陵溪,上溯至山腰间,便是武陵源山门……有件事,想和你商议,不知是否可行。”
  “于长老请讲。”
  上来就抛出底牌肯定是不行的,先得打两记马虎眼,喷点迷雾出来,迷雾也有现成的。
  “首先要恭贺魏道长两战皆胜,声名响彻天下,经此一战,楼观必为世人瞩目。听说魏道长得胜的消息,我崇德馆云安师兄很是振奋,拟以饱满的热情和斗志与魏道长全力试剑,为天下修士们奉献一场足可流传后世的大战。谁想,云安师兄昨夜闭关准备之时,气脉运行出了点岔子,这也是无心之失……呵呵……”
  赵然看着这份回复,心中好笑,这是想借口生病请假吗?
  “无妨,伤得重否?我可以代贵派请来武当孙真人,或者青城东方天师,又或者霍童山许真人,为景炼师诊治伤病。若是不重,我大师兄可以在武陵源前多等几日,若是伤得不轻,我们可以先去龙虎山约斗张炼师,待那边结束之后,再来武陵源。若是还不行,我们可以再等半年,半年之后,如景炼师所云,打一场天下瞩目,足可流传后世的大战!”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按需付费
  赵然的回复在于长老预料之中,他原本也没抱成功的奢想,不过释放迷雾加试探而已,当然,万一对方脑子出了问题,就此同意了当然最好,那周真人和关圣阁面前就容易交待了,而且大笔银子岂不是省了?
  只是如今看来,很显然对方脑子没有进水。话说这句话如今很火啊,于长老如是想。
  试探失败,于长老不抱幻想了:“此战当如何化解?”
  赵然回复:“景云逸大炼师亲至宗圣馆负荆请罪,解释构陷我老师的原因,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此类事件;全力协助追查景致武一案,此案必须给出交待;不再试图干扰景致摩一案的审办;将水娘交由宗圣馆处置;对宗圣馆的损失进行赔偿,赔偿金额另行商议。”
  于长老一看这条件,顿时头皮有些发麻,同时也很是恼怒。
  这几项条件,他一项都答应不了,尤其是第一项,让景云逸去宗圣馆负荆请罪?这比景云安被当众打脸还要更加难以接受,如何能够答应?
  而且这样的化解,是宗圣馆和崇德馆两家宗门的全方位和解,或者说是崇德馆向宗圣馆全方位认栽,与他所说的化解是两个概念。
  他要的只是化解这一战的尴尬,仅此而已!
  恼怒之余,于长老也在暗自揣测,景云逸到底对江腾鹤做了什么,竟然以“构陷”一词来形容?不过此事看来必是与水娘有关了,只是不知道内中详情究竟如何。
  这样的条件,他自是不会告知诸位长老,连他这一关都过不去,何况其余人等?不过他打理庶务多年,也非意气用事的人,并不会就此堵上谈判的大门。
  “能否就事论事?如今说的是魏道长来我崇德馆试剑斗法一事的化解办法,怎么牵扯那么多出来?赵小道,你提的这些条件,你自己也明白,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那你想怎么化解?说说你的意思。”
  “明说吧,我们承认魏道长的日月黄华剑很厉害,云安师兄应付起来恐怕不易,因此我们希望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果,当然也包括一个体面的过程。为此我崇德馆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目的是想多切磋几招,让试剑斗法的过程更长一些,如此也好令双方能够得到更好的体悟,得到更多的收获。”
  赵然顿时笑了,看了看清羽宝翅上的青衣、骆致清、蓉娘,这件事情还真不方便让他们知晓,想了想,将魏致真拉到自己这边,取出纸笔,两人笔谈。
  骆致清依旧不关心、不过问,眯着眼睛抱剑温养,青衣在写写画画之余,和蓉娘同时发现了这两人的鬼鬼祟祟,她看了看蓉娘,蓉娘领会,一边操控清羽宝翅一边开口问:“赵,你在干嘛?”
  赵然瞪了她一眼:“赵什么赵?师兄不会叫吗?”
  蓉娘露了个笑脸:“那么叫太生分了,不亲切。你在写什么呢?”
  赵然懒得跟她废话,一句“商议楼观的三年发展计划”把她打发了。
  如果只是赵然自己,蓉娘肯定凑上去看,但有魏致真在,她没那么放肆,只好撇了撇嘴,翻着白眼以示不信。
  赵然才管她信不信呢,在纸上写道:“对方怕了,要一场体面的斗法,我估计着应当是不想重蹈顾南安或者水云珊任意一人的覆辙。”
  魏致真明白了,不想认输又想体面,这世上有那么好的事吗?
  有!就看你怎么开价了!
  “贞节牌坊不是那么好立的,问问他们条件。”
  大师兄这句话很伤人,赵然自是不会原话转述,转述过去就什么都别谈了。改了说法之后一张飞符过去,很快就收到了于长老的回复。
  “十剑以上!”
  魏致真想了想,写道:“一剑一剑算银子,一剑一万,出多少银子,砍多少剑。”
  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坏了,这等于是让景云安花钱找罪受,而且还颇为讽刺——想挨揍吗?那就掏银子吧!一笔银子我只砍你一剑,想让我多砍你几剑,那得看你能出多少银子!
  赵然很是佩服大师兄的想法,于是商量:“一万两一剑?会不会太贵了点?要不五千两?哎,对了,话说大师兄你怎么熟门熟路的啊?”
  大师兄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我门清!想当年……算了不说那么多……五千就五千吧,多了怕他们也付不起。”
  于是赵然回复于长老:“一万两银子一剑,需要我大师兄砍景炼师几剑,你们自己定。”
  过了半晌,于长老还价:“五千两一剑,至少砍十剑,十剑之后,我家云安师兄能顶多少剑,就砍多少剑,但价格降为一千两,我们崇德馆可以预付五万两。”
  赵然和魏致真琢磨着于长老的条款,想了一会儿便搞明白了。对方是想用五万两银子买一个十剑不败的保证,至于之后的每剑一千两,则反应了对方还抱有碰运气争胜的想法。
  如果景云安在头十剑中感觉有希望取胜,之后肯定会全力相争,如果觉得没什么希望,楼观也很难挣到之后的这笔银子——他可以立即认输。
  赵然道:“五千两一剑可以,但十剑之后不能降价,依旧是五千两,同时预付十万两。”
  这是增加对方的取胜成本,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取胜,但每一招都是五千两,你不心疼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之后,于长老和赵然又在预付金上扯了半天皮,因为赵然占据了谈判的主动地位,所以于长老不得不答应了十万两预付款的条件。
  当夜,于长老连续用了多张飞符,向赵然预交了八万五千两银票,这些银票都是面值五十两、百两的大额银票,足足上千张,很是忙活了不少时辰。
  剩下的一万五千两,将在赵然等人抵达武陵源后,以符箓、灵材等实物充抵。
  以崇德馆之能,也就只能拿出这么些周转银子出来,连同上回买顺序的那一万两,赵然一个月便将崇德馆账房里的银票全部搬空了。剩下的几个月内,崇德馆只能依靠库房中的实物金银过日子,直到年中思南府的供奉银子交上来。
  青衣和蓉娘见赵然头上不停的白光萦绕,都感到很诧异,有一张飞符赵然没有收拾利索,洒落了几张银票出来,被蓉娘一把抢了过去,当即追问:“老实交代!谁在给你送银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套餐
  蓉娘的一连串发问,赵然自是不会搭理,挥了挥手:“行了,这几百两给你拿去买首饰脂粉吧……好生驾驭清羽宝翅,不要分心,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多嘴。”
  扭过头来,又见大师兄魏致真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丹符。”
  赵然秒懂,立马飞符于长老:“套餐要不要?”
  于长老有点懵圈:“套餐何意?”
  赵然解释:“日月黄华剑之外,大师兄可以额外配售丹符之术,这也是我楼观绝学,于长老你想,大师兄出手的时候,左手日月黄华剑,右手楼观丹符,组合套餐一起打向景炼师,这得多么的波澜壮阔、多么的气势恢宏!烂柯山游龙馆那一战与此相比,不过渣渣而已!足以尽显景炼师的耐揍和抗打,到时候传出去,水云珊连给景炼师提鞋都不配,怎么样,考虑考虑?很便宜的……”
  于长老收到飞符后,眼皮狂跳,一瞬间又有那么些心动的赶脚,但随后被“很便宜”这三个字劝退了——从赵然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无论如何当不得真!
  赵然只能对比表示遗憾,为景炼师不能领教楼观丹符而替对方惋惜。
  魏致真得了这个结果,同样遗憾不已,他写道:“自从神识寄托大音希声符后,这件本命符箓,我一直没机会试用,此为憾事。”
  凭空为宗圣馆白赚十万两,赵然很是欢喜,但欢喜之余,他也有点担心。
  这十万两可不好赚,斗法之时,不是说想让几招就能让几招,想在第几招击败对手,就在第几招击败对手,这需要极其强大的心性和细致入微的掌控力。因为开始之时存心忍让而导致失了先手,最终反而落败的,此类战例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见大师兄信心满满,赵然便也只能鼓起同样的信心——钱都收了,没理由退回去吧?
  三月二十二日深夜,武陵源,崇德馆山门之前。
  忙碌到子时的于长老望着眼前的布置,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稍稍松了口气。他是炼师境高修,想要出汗不容易,这些汗水都是急的。
  经历了浙江灵山和烂柯山的两战之后,楼观大师兄魏致真的名号,才算真正走入了道门高修的视野之中。
  在灵山和烂柯山,观战的修士虽然不少,但基本上都以低阶修士为主,中阶修士较少,至于炼师境以上,则是凤毛麟角。在宗门方面,散修世家占据大半,正宗道门馆阁仅为少许。
  而在武陵源,这一次的试剑斗法则大为不同。
  全省十个州府的其余九府道馆,各自派出炼师境以上级别的长老前来观战。
  执掌贵州的关圣阁,则派出了护法伍云韶为首的观战团,说是观战,其实是秉周真人意志前来督战。
  周边各省,不约而同都派出了阁中护法,四川以青城山玉皇阁护法元阳彬为首,云南是龙泉山龙泉阁李护法带队,广东是罗浮山冲虚阁张护法为首,广西则为都峤山宝元阁华护法,福建是鹤林阁护法彭云寿为代表,江西、湖广也都来了不少馆阁高修。
  武陵源前总计有十余位大炼师、近五十位炼师,还有,大法师、法师两百余位,黄冠修士不计其数,真正是玄门正宗成为了观战主流。
  这些玄门正宗自是不会如散修的宗门和世家那般没规矩,都提前将观战名单告知了崇德馆。只是这些名单都如同约好一般,大部分都在当天午后才飞符传到,着实令崇德馆好一阵鸡飞狗跳。游龙馆长老堂的诸位长老齐齐现身,几乎没有一个得闲的,全都背负着沉甸甸的接待压力。
  那么多高修齐至武陵源,这是景大真人飞升之后,崇德馆六十多年来的头一次,大家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接待才好。
  后来有人想起嘉靖二十二年夏,张大真人于武当飞升时的大仪典,连忙找出当年领取的那份观礼手册,于是照猫画虎,同样折腾了份观战手册。
  前来观战的高道如此之多,崇德馆便干脆在武陵源前搭建了一座高台,周围布满了桌椅。按照观战手册的顺序,逐一在其上摆设桌签。
  这一通忙活下来,虽然依旧有些乱糟糟不甚完美,但却已经比什么都不准备强得太多,将这场斗法衬托得很是庄严肃穆。
  眼见就要收尾了,有弟子跑过来禀告于长老,《观战手册》终于最后敲定,是否动员全馆修士连夜抄写。
  《观战手册》的发放数目可以有两种选择,其一是人手一册,其二是按照宗门发放。
  经过测算,人手一册的话,单是馆阁修士就要来四百多位,如果加上暂时无法计算的散修,妥妥超过两千!
  崇德馆修士加俗道也才一百余人,动员山下于、景两家老宅的俗世家眷也来不及了,一百余人平摊下来,需要每人抄写二十份。
  可是现在再去找雕版刻印的师傅,又完全来不及,这该如何是好?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是按照宗门发放。计算下来,只发道门馆阁的话,也就几十份,多预备一些,差不多百份就够了。
  “让大伙儿都来抄!”于长老咬了咬牙。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禀告道:“弟子听说《君山笔记》每期发行数千份,都是用一种新的法器复刻而成,不需要重新雕版,只需有那么一份原文,放入法器之中,加入聚灵符后,便可源源不断复刻出来。”
  于长老摇头:“找谁都可以,怎么能去找宗圣馆呢?让大家辛苦一下,抄吧。”
  那弟子是掌管银钱的,他苦着脸道:“原本我等是打算将《观战手册》按人手一册发卖,我打听过,很多散修界的道友对这份手册很感兴趣,如此一来,多少也能收回些银两。于长老,银库里穷得可以跑马了……”
  于长老道:“无妨,过不了几日都能补回来。”想了想,又有些心动,问:“那你们打听过,这手册能卖多少银子?”
  那弟子道:“一两银子总是能卖出去的吧?如果两千份的话,总能收回两千银子,这个月便好过一些。”
  于长老斥道:“那你怎么不算一算,如果找宗圣馆复刻手册,人家会收咱们多少银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卖可以卖,但咱们换个卖法!”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听于长老呵斥,那弟子想了想,问道:“那咱们卖几两合适?能卖一两银子一册,弟子们已经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了,再高的话,怕是没人要……”
  于长老没好气道:“蠢材!《观光手册》能这么卖吗?就那么十来页纸的东西,你就算卖一两银子,怕是也卖不出去多少册,还想着卖两千册?真当别人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那弟子一脸惶恐:“恳请长老指点。”
  于长老耐心道:“卖肯定要卖,但不是这么卖的。我刚才还在琢磨,武陵源前就这么大的地方,再安排了桌椅板凳,能安置多少人进来观战?”
  那弟子掰着指头数了数,皱眉道:“怕也就是一千五六百人?再多就难了。”
  于长老点头道:“也就是这个数了。回头咱们派出弟子,将各处山路设卡堵住,但凡想要进山观战的,一人买一册,凭手册入山,十两银子,不二价!”
  手册的价格暴涨十倍,顿时令那弟子有些犯晕:“只怕没人买……”
  于长老大手一挥,颇为果决的道:“不买不让进山,你看有没有人买!”
  那弟子懂了,一脸敬仰:“于长老果然生财有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长老冷笑一声,道:“多学着点!”
  想了想,那弟子又问:“各家馆阁中人呢?也这么卖么?”
  于长老有些心痛道:“都是道门的同道,各家馆阁就免费发放手册吧……唉,四千多两……”
  “那,这两千多手册,怎么抄得完?”
  于长老道:“有这十两银子打底,现在就可以和宗圣馆谈一谈复刻的事了。”
  赵然深夜之中再次接到了于长老的飞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五两银子一册的复刻价格拿下了这批订单,因为崇德馆暂时没有银子交付,因此双方约定,试剑斗法之后再行交割。
  因为这批订单,宗圣馆中的《君山笔记》编辑部连夜开动复刻法台,一册册新鲜出炉的《观战手册》从法台开口处吐了出来,然后打包捆好,以飞符直发崇德馆。
  到了寅时末刻,两千册《观战手册》便送到了于长老面前。
  于长老抚摸着崭新的手册,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收益。两千册《观战手册》,抛出去四百免费派送的,可以卖一千六百册——当然,全卖出去的话,现场会非常拥挤,不过拥挤也是那些散修们的事情,挤不到馆阁同道们头上。
  一千六百册能卖一万六千两银子,这样的话,能够净赚六千两。
  一想起需要支付刻印费一万两,他就感到很是心疼,但赵致然说得没错,纸张的费用、连夜赶工的费用、聚灵符的耗费、飞符抢运的耗费,这些都需要银子,收个一万两,也大致说得过去。
  于长老很有经验,他算了算,估摸着宗圣馆能挣五千两,差不多相当于和崇德馆对半分。一念及此,他又有些不忿,转头吩咐:“涨价,一份手册卖十五两!”
  紧接着又补充道:“把咱们馆里库存的那些飞符、低阶灵材之类,凡是暂时用不上的,都拿出来现场发卖!”
  赶在天亮之前,崇德馆全体修士一起出动,开始清场。
  许多散修都是早早就赶到武陵源圈地的,此刻听说崇德馆要强卖《观战手册》,不由喧哗了起来。但提前赶来圈地这帮修士,基本上都是低阶修士,哪里拧得过崇德馆这条大粗腿,只得低头就范,有银子的当场掏了银子,没银子或者舍不得掏银子的,则抱怨、咒骂着乖乖离开了武陵源。
  清场完毕之后,崇德馆修士立刻按照事先的分工忙碌起来。有的负责在现场等候着接待贵客,有的负责安排引导,有的负责维持秩序,而那些法师、大法师境界的骨干力量,则被派了出去,在进山的各条道路上设卡,以武力保证《观战手册》的顺利发卖,防止蒙混、潜越、甚至打算强闯的宵小之辈。
  不出于长老所料,从卯时开始,不断报上来各处的最新消息,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崇德馆已经捉拿到二十余名潜越入山者,当场抓住五十余名试图蒙混过关者,另外,还平息十余起强闯山门事件,取得了伤敌八名、俘敌二十七名的重大战果,自身仅轻伤三人,同时入账各类罚金及滞纳金一千余两,由是打出了崇德馆的赫赫威名!
  接到这些战报,于长老鼻孔中冷哼一声,向身旁的关圣阁护法伍云韶道:“一帮宵小,也敢捋我虎缨,真当我崇德馆无人么?”
  到得辰时,各方馆阁的玄门正宗差不多到齐了,将四百多个席位坐得满满当当,崇德馆诸长老分别上前,和各自相熟的同道们热情招呼着,尽显道门一家的热情。
  但于长老关心的不是这些,他穿花蝴蝶般串着场,一边和高修们打着哈哈,眼光却时不时扫向外围,估算着花银子买《观战手册》的人数。
  “两千五百两……”
  “三千五百两?怕是有三千七百?”
  “五千两……八千两?”
  “一万两!很好,回本了!”
  “一万五千两……”
  正数着的时候,执事弟子气喘吁吁赶了过来:“长老,怕是挤不下了……”
  于长老点了点头,一边训斥:“沉住气!”一边四处踅摸,继而咬着牙手指东北方:“让他们上牌楼!把那片地方清出来!六座牌楼呢,空着作甚?”
  那弟子迟疑道:“长老,这可是咱们的山门牌坊啊,在上面坐人,怕不合适……”
  于长老瞪眼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要顾忌那些虚名!这是天下瞩目的大战,知道么?要尽可能的让人家一睹为快,否则人家奔波千里,赶过来却不能目睹大战,咱们崇德馆是要被人骂娘的!”
  见那弟子还有些不情愿,于长老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赶紧去安排,记住了,牌坊上视野好,想上去的加十两!这可是一千多两银子呢,你们这群败家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臭味相投
  眼见着都布置妥当了,于长老正要去山门后再和景云安碰个头,忽见一个弟子卷着份手册小跑着过来,忐忑不安的将手册展开,手指着一处来宾姓名,低声道:“长老,这里写错了,是裴中泞,有三点水的,不是宁静的宁。人家庆云馆提意见了。”
  于长老怒道:“你们怎么就不仔细校对?庆云馆这一代裴氏弟子都是水字,你们没人看出来吗?怎么誊录的?庆云馆的飞符是谁收的?算了,没工夫追究了。”
  发完火,又嘀咕:“这庆云馆,较什么真啊……鸡蛋里挑骨头。这样吧,他们来了四位,你去找四本手册,把水字加上,把他们手上的换过来,卖给散修。”
  那弟子道了声“是”,继续翻到后一页:“这里也错了,是否一并照此处理?”
  于长老头疼的挥了挥手:“快去改,就这么处理。”
  又等了片刻,觉得差不多了,于是飞符赵然:“入场吧。”
  青羽宝翅降落的时候,赵然不得不承认,崇德馆对大型活动的主办算是相当有章法。
  正中立着个方圆五丈左右、三尺高的木台,围着木台下,是一圈一圈整齐的座席安排,各级别境界的修士分区清晰明了,大炼师在最前,第二排是一圈炼师,第三排之后,依馆阁分布,各省归各省,各府归各府,极有层次。
  再看外围,虽然没有桌椅,尽管极为拥挤,但人群依旧守序,没有喧哗、没有打闹,每个人都安安分分的站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翘首以盼。
  百人成一阵,阵与阵之间留有过道,不时有人背着箩筐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小声兜售着武陵山区的特产。更有手持各种法器的崇德馆修士穿梭巡弋,震慑不法。
  赵然看得大点其头,向魏致真道;“以前低估了崇德馆啊,这里有高人啊。”
  魏致真点了点头:“看着不错,希望不是邯郸学步。”
  步出清羽宝翅,于长老迎了上来:“魏道长终于到了,还请稍歇,贫道于云江。”引着他们来到第一排留着的几个空座处,座位前的小方桌上各自对应着放了桌签。
  青衣笑了:“都是赵大总管在武当山搞出来的名堂,折腾开了。”
  赵然嘿嘿道:“这不挺好么?”
  蓉娘也笑道:“还有我的名讳?”
  于长老道:“阁皂山的三小姐,玉虚宫的嫡承,二位自是当得上座!”
  赵然赞道:“于长老心细如发,小道佩服,那个……嗯……”
  两人之前从未谋面,年岁上也差了三十多,又各为本宗而敌手,但此刻却如忘年交一般客客气气,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四条大袖卷在一起,热情的双手护握了良久,寒暄了不知多少时候,这才松开,于长老去登台开场,赵然则坐下来四处张望。
  蓉娘白了赵然一眼:“真服了你们两个,都是笑里藏刀的人物,明面上亲如一家,暗地里你死我活,唉……”
  赵然道:“你这就是小人之心了,这位于长老是个做事的人才,我都动了把他挖到宗圣馆去当长老的心思了。”
  一边应付着蓉娘,一边飞快的查验自家的储物扳指,扭过头去向大师兄魏致真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魏致真颔首示意,表示明白。
  赵然起身又向旁桌走去。
  “元护法,许久不见,您老人家也来了?敬师兄好!”
  “致然,你们楼观这几年好生兴旺,宗圣馆交到尊师手上是交对了,果然不负众望啊。”
  “多谢元护法鼓励,今后还需元护法多多支持!”
  东方敬在旁边小声道:“致然,于致远被元护法罚去后山思过了,此人,唉……”
  赵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位于师兄修行前和修行后的对比简直判若两人,实在令人唏嘘不已,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跑到顾氏山庄门前,当着天下修士们的面闹事,真把赵然气得够呛。
  但于致远毕竟是提携赵然的贵人,没有他当年的帮助,赵然说不定至今还在无极院,或许更有可能十年期满,抱着几百两私房钱回赵庄当个小地主,哪里会有今日?
  因此连忙向元护法和东方敬求情,请他们不要难为“于师兄”。
  见完玉皇阁自家人,赵然继续向云南、广东、贵州、广西等省的大炼师们见礼,其中很多都是他在武当山办飞升大典时见过的前辈,就算当时没说过几句话的,至少也有些印象、曾经混过个眼熟,见面之后当真是好一番亲切。
  一圈热闹下来,崇德馆已经准备好了,于长老上了高台,向四面抱拳作揖,讲起了场面话。
  赵然惊奇的发现,这位于长老是真的很有头脑,居然在场面话的结尾,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小广告,硬是推销起了武陵源洞天中特产的茶叶和灵丹,推销得相当自然,而且语言诙谐,令人捧腹之余印象深刻,不由生起感叹:“我就说嘛,于长老简直是……”
  蓉娘在旁插嘴:“简直是深得你心?”
  赵然道:“蓉娘用词准确,同样深得我心。”
  蓉娘哼了一声:“你们这叫臭味相投。”
  赵然哈哈一笑:“我觉得咱俩更投缘。”
  被赵然拐着弯骂了一句,蓉娘却没什么不高兴,相反还很是欣喜,扯着赵然衣袖把他扯过来离自己又近了三寸,道:“我怎么觉得,这场试剑斗法有点走样了呢?”
  “啊?什么走样?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呵呵。”赵然有点心虚。
  蓉娘道:“你看这高台、这坐席,你看这些崇德馆的修士,那么多馆阁的玄门正宗……哦,对了,刚才我听后边有人在议论,说崇德馆在收观战费,就是卖这个手册,十五两银子!”
  “说明人家于长老生财有道嘛……”
  “少跟我扯那么多,我说的是,这场试剑斗法不大对头,跟唱戏似的……是不是你和姓于的联合起来搞鬼,在里头赚银子?”
  “哎呀,你想多了,只能说明人家崇德馆很看重这场斗法……”
  “缺钱跟我说,这种银子,你少赚点!”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戏精
  台上的进程与蓉娘的描述很像,赵然在下面看着,也觉得像是在唱戏。
  于长老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然后上去一队思南府十方丛林的道士,吹拉弹唱,很是热闹了一番。
  之后,于长老又介绍了今日登台试剑斗法的两位主角,自己才下了高台。到了此刻,景云安和魏致真才分别从两侧登上高台。
  这两位还没说话,于长老又顶着满脑门的汗水跑上去,道了个歉,然后再把今日到场的大炼师境高修逐一报了个名,代表崇德馆表示感谢,这才讪笑着下了台,惹得现场修士们一片笑声。
  赵然算是看出来了,这厮完全是在模仿自己当年在武当山举办张大真人飞升大典时排练的那套司仪。旁边的青衣是对这一套最为熟悉的,憋红了脸的弯腰捧腹,手指着赵然笑得说不出话来。
  正戏终于拉开帷幕!
  景云安肃然而立,向着魏致真抱拳:“魏道长,今日能与道长试剑切磋,不胜荣幸!”
  魏致真回礼:“久闻景炼师大名,今日特来讨教,望请不吝指点。”
  两句切口一出,青衣立马发觉有异,向赵然道:“致然,魏师兄这……怎么变了个人?”
  赵然帮忙解释:“大师兄是楼观未来的承继者,这些场面话,免不了的,将来听多了你就习惯了。”
  就见景云安伸手向空中一招,一道绿光闪现,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支碧绿的洞箫。轻挥五指,洞箫自行吹奏出一支小曲,曲声如泣如诉,伴以沙沙之声。曲声中,洞箫渐渐生发开来,转眼便化作一蓬绿意盎然的翠竹。
  景云安倚在竹边,向魏致真抱拳,当真潇洒写意之极。
  “甘露绿竹箫,箫长一尺七,开八孔,为武陵山中桃溪畔灵源所生之凤鸣玄玉竹所制,以九天甘露而淬,为我崇德馆景祖师所炼,道友仔细!”
  魏致真背后升起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声势浩大,八素元君身形显化,旋转之间,妙用无穷。
  “日月黄华剑,剑长三尺六寸,宽三指,为我楼观梁祖以《日月黄华经》所炼,无山不摧、无坚不断,道友小心。”
  一套对白下来,观战的上千修士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双方都是高人风范,说出话来回味无穷。
  有很多人随之被带入节奏,开始遐想起来——自己今后若是与人斗法,该怎么介绍自家的法器呢?
  吃瓜修士们看得津津有味,了解魏致真风格的蓉娘却忍不住在下面打了个呵欠:“呵……什么时候开打啊?”
  青衣则捂着嘴向蓉娘道:“我觉得好好笑……”
  “什么时候开打?”同样的问题,有人也在京城皇宫中问起。
  朱先见笑了笑道:“陛下为何对这件事那么关心?”
  已至不惑之年的天子感叹道:“已经多少年了,道门从来没有如今日般热闹,楼观,唔,宗圣馆,和游龙馆、崇德馆撕破脸皮在擂台斗法,接下来还要去龙虎山,哈哈……我查过道录司的岁志,上一次,似乎是大天师受伤之前了吧?不过那一次也没有打起来,也是五十年前了,那时候朕还没出生呢。”
  朱先见道:“今后似此之类,想必会越来越多,此为大势所趋。”
  天子道:“楼观也是有趣,当真如太祖所言,乃气运之宗,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这次的事情,当真有些出人意料,只是顾氏折了颜面,此为美中不足,呵呵。”
  朱先见道:“正因不能为我所用,陛下才万万不可轻忽。”
  天子点头道:“王兄说得是,我会小心的。王兄今日找我何事?”
  朱先见道:“关于赵致然,我已派人打探了一些有趣的事,特来告知陛下。”
  “哦?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藏在背后用《君山笔记》挑动大势的道士?”
  “正是。此人本是四川龙安府石泉县赵庄人氏,祖上曾出任过山东清河县主簿、县丞,但到他父亲这一辈时,家道便已没落了,家中以务农为生,他幼时也曾念过私塾,据闻课业卓异,只因父母过世且家境贫寒,不得不辍学了。”
  天子点了点头:“很普通。”
  朱先见顿了顿,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是怎么入的道门,怎么修成的金丹法师呢?”
  天子问:“莫非资质根骨俱佳?”
  朱先见摇头:“若是资质根骨皆佳,当年楚阳成救他时,为何不把他带入玉皇阁修行,而是放其于十方丛林无极院做一个扫圊的火工?”
  “有资质无根骨?”
  “这就不知了,但他头一次正骨,是在叶雪关,当时正骨未成。第二次正骨是在庆云山,据说裴大炼师亲自出手,依旧未能克竟全功。直到第三次,《正骨经》成书,正骨法出来后,他才正骨成功,那时候已经是嘉靖十九年了。”
  听到这里,天子脸色开始凝重了:“他是什么时候入的修行?”
  朱先见道:“嘉靖十六年,入华云馆,拜在江腾鹤门下,入门不久,即授道士箓职!”
  天子不由自主前倾,等待着朱先见继续解释。
  “我又翻回头去让人打听他之前的经历,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嘉靖十二年三月,赵致然被石泉县发往川陵铜矿服役,适逢白马山大阵为夏军攻破,途中遭遇兵戈,幸遇楚阳成相救,将其安置于无极院。”
  天子立刻问:“此事与赵德有关?两个人都姓赵,莫非,赵致然便是当年赵德的义子赵安?”
  赵德是天子登基时的秉笔太监,嘉靖三年时被调往川西宣慰司任镇守太监,嘉靖十二年六月,因川陵铜矿矿难而畏罪自缢。
  朱先见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当时涉及的人,自赵德以下,全都死得干干净净,赵德义子和赵府护卫也在乱兵之中失踪,至今无法查证生死。”
  天子追问:“赵安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里失踪?”
  朱先见道:“查不出来。据赵德生前所述,离开镇守府时是二月,之后,他这儿子都没有下落。”
  “赵然、赵安?赵安、赵然?总有人见过赵安吧?”
  “当时兵荒马乱,赵德自缢之前又几乎将家中仆役斩杀一空,实在是难以查证,不过我依旧在想办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困
  天子思索着赵然这个名字,忽道:“魏致真如此了得,他是魏致真的师弟,也不知实力如何?”
  朱先见笑了笑:“陛下对斗法之事还是念念不忘?”
  正说笑间,一点白光飞至。朱先见抄在掌中,顿时笑了:“结果来了。”
  “如何?”
  “这回魏致真遇到硬手了,和景云安激斗良久,在第十剑上,将景云安击倒,能斗十剑,景云安不错……嗯?景云安倒地后,又被按在地上砍了十剑,这才弃箫认输……”
  天子不解:“试剑而已,击倒了还要按在地上砍?楼观的人那么霸道吗?这景云安自己也是,都被击倒了,为何不认输?”
  朱先见皱眉道:“此中内情却是不知……”随口猜测:“又或许是景云安来不及?”
  “还有么?”
  “暂时没了,详情还要等待后续。”
  天子想了想,问:“上回魏致真一剑击伤水云珊,这次却用了二十剑,同样是炼师境,斗法时的实力差别有那么大么?若是景云安和水云珊相斗,水云珊能撑几招?”
  朱先见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斗法之时,修为的境界只是个底子,功法的相生相克、法宝符箓的威力、斗法双方的心性乃至当时的周遭地形等等,都是胜负的重要因素。当然,由此也的确可以明证,景云安确实强于水云珊,但强弱的差距并非简单的二十比一。”
  天子遥想片刻,叹道:“下一场就是上龙虎山挑战张云祥了吧?真想出了这深宫,好生去看一看。”
  朱先见摇头:“陛下还是要沉住气,以天子之身而修道,此为道门所不许。时机未到,此时若是传了出去,后果可不大妙。”
  天子道:“我这根骨本就是陈天师正的,功法也是陈天师所传,真不知道他们还想隐瞒什么!”
  朱先见劝道:“二十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时?再者,陛下如今金丹已结,将来大道可期,天子之身,为何要与人斗法?”
  劝解两句,朱先见又道:“这次从秀庵又挑选了两名合适的秀女,已经安排入御花园了,陛下可要加紧修行。”
  天子喜道:“起初还不觉得,这些年来,越修行越觉得陈天师所传的秘术极好,尤其是这两年,陈天师说我资质越来越好了。”
  朱先见道了恭贺之意,询问天子在修行中的疑难之处,他是大炼师的修为,轻轻几句便解了天子的困惑。
  从御花园法阵中出来,朱先见飞符黎大隐:“请道录司向总观索要一份龙安府道门职司任命的档籍簿册,从嘉靖十二年起,至嘉靖二十二年。”
  “十年?这怕是有点困难。”
  “正因为困难,才请黎院使相助。今晚我在显灵宫略备薄酒,招待黎院使,望黎院使赏光。”
  “大炼师请酒,我是一定要去的,哈哈。对了,顺便和大炼师说一说这次开盘的收支。”
  “黎院使主动和我说银子,想必是收益不好吧?呵呵。”
  “唉,一言难尽,亏倒是没亏,但不如预期,咱们之前都看走眼了,谁想到顾南安和水云珊都是样子货,那么不禁打!只有景云安顶了一遭,但也就是二十剑,还是落败了,好在及时调整……今夜再议详情吧。”
  崇德馆山门前的第三场试剑斗法,最终以景云安的倒地认输而告终,这一结果立刻传至大江南北,江腾鹤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将消息发给江腾鹤的,是北道堂上清修的赵丽娘。
  “你那个徒弟又胜了,你们楼观真是收了个好弟子。”
  “有日月黄华剑傍身,水石丹法初成,不胜的话,回到大君山非家法伺候不可!第几剑胜的?”
  “景云安挡了二十剑。”
  “二十剑?看来得动家法!这场比试怎么打的?”
  “你哪来那么大自信?景云安毕竟是炼师境上沉淀已久的老修士,不要拿姓顾的和姓水的跟他比。”
  “你不了解致真,此子半岁便可开口说话,三岁吟诗、五岁成文,当年华云馆十八家宗门都抢着要收他入山,他却一口咬定要跟我学习楼观道法。其后几十年平平稳稳,看似没有殊异之处,其实是厚积而薄发。他水石丹法炼成之后,将来进境会越来越快,如果有一天他超越了我,你也不要太过奇怪。你等着看罢,再过几年,等他入了炼师境,元神生婴,连你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等你回来咱们再打一场!”
  “和和气气的不行么?非要打来打去,你这脾性……”
  “我就这性子,你管不着!”
  江腾鹤摇了摇头,望向眼前气象开阔的绵绵群山。这里是思南府北部的辰山,佛道大争之前为佛门圣地,又名梵净山。年初之时,他被水云珊引至辰山之中,差一点便遭遇凶险,所谓在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爬起,因此他又回到了这里。
  此刻,他端坐在红云金顶之上,下面是万丈深谷,周遭视野极佳。
  看了片刻这群山的美景,江腾鹤将手掌一翻,掌中演化的手诀止住,红云金顶上陡然现出一个深邃的黑点。这黑点旋转着飞速放大,露出一扇散发着深邃古朴气息的大门。
  这扇大门内,是片虚无般的黑色,但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虚无般的黑色中,各处景象又清晰毕见,可一览无余。
  大门内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正中是棵参天大树,树下老藤缠绕之中,闭目趺坐着两个道人。
  江腾鹤法诀一收,大门如同在画面上脱离出来一般,飞到他面前,虚化为一个浓墨大字——困!这个字随即被江腾鹤收入掌心。
  两个道人顿时身形委顿,蜷伏在地上不停大口喘着粗气。他们身前身后,是满地残落破碎的桃花。
  江腾鹤冷笑:“大名鼎鼎的桃花源图?不过如此!”
  景云逸浑身道袍已经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脸色惨白,勉力挣扎着抬起头来,望向江腾鹤,问:“这就是楼观丹符?”
  江腾鹤笑了笑:“最近参悟《无极图》,丹符之术又有进境,滋味如何?”
  景云逸惨然一笑:“认栽了,不是你的敌手,如今你待怎样?”
  江腾鹤道:“你既有当日,就别怪我今遭,权当给你们点教训,今后不要再妄动邪念!还有,回去之后,将水娘送过来,我家全知客要纳她为妾,这是我几个弟子的心愿,我这做老师的自是要替他们出面。应了这件事,就放你们回去,如何?”
  对景云逸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羞辱,但眼下形势如此,他又能怎么样?他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知道江腾鹤的愤怒,眼下不敢违逆,只好以道尊的名义起誓,答应了江腾鹤的要求。
  江腾鹤见他应下,又满是杀气的补充了一句:“还有,今后再敢对我楼观弟子动什么坏念头,定叫尔等再试试我的手段!伤我楼观一个人,别怪我取你于景两家十条性命陪偿,我楼观弟子若被尔等害去性命,我叫你崇德馆灭门!勿谓言之不预。”言罢,飘然而下红云金顶。
  景云逸搀起自家师叔,满嘴苦涩:“连累了师叔,是我的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鲤鱼潭边
  武陵源前这一战,令围观修士们个个兴致高涨,纷纷热烈讨论着其中的精彩细节。
  与衢州烂柯山一战相比,这次足足打了一炷香!虽说没有了那种飘然而至一剑制敌旋即又飘然远离的传奇逼格,但不远千里而来观战,谁不愿意多看会儿热闹?因此,对于这一战的过程,大众是满意的。
  但青衣和蓉娘却不太满意,始终以怀疑的眼神在魏致真和赵然身上打转,不时提出某种质疑,比如魏致真登台亮相时说话的方式,比如赵然头一天晚上不停接收和发出的飞符,以及飞符中偶然滑落的大额银票。
  但在师兄弟两人默契的不理不睬下,这两位也毫无办法,倒是憋了半天的骆致清忽然发了话:“假的!”
  蓉娘带着满肚子的八卦询问究竟,骆致清道:“以前我遇到过,对方也经常假打。”
  这个逻辑推理不太令人信服,但好歹是一种回答,赵然没时间关心这些,他身边又开始白光环绕了,不过这次却是他主动联络对方。
  “打景云安这一战,收到消息了吗?你们龙虎山有没有人来现场观战?”
  “日月黄华剑不愧重宝,水石丹法当真了得,楼观果然是楼观,大师兄就是大师兄。”
  “哈哈,贵派张炼师准备好了么?他有没有信心接得下我大师兄的日月黄华剑?”
  “这我如何知道,我七叔又没跟我说,能不能接得下,打起来不就知道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你不要介意啊,有没有这种可能,我大师兄三两剑就将张炼师击败?”
  “完全有可能,说实话,我七叔在龙虎山炼师中排不上号,你们出的那本《君山笔记》把他捧得有点过了。”
  “哈哈,毕竟是炼师嘛,境界在那里摆着,多夸两句也不算过分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担心,万一真发生了我刚才说的情况,龙虎山颜面上会不太好看?别人一提起来,就说游龙馆景炼师撑了二十剑,龙虎山张炼师刚三五剑就败了,然后以此来比对两家的实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哈,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龙虎山有这种担心,或许我们可以沟通一下……”
  “用不着,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我龙虎山屹立世间千百年,实力如何,不是一场斗法就能诋毁的,如果七叔三五招就败了,那是他自己修为不够,我相信天下没有人会因此就认为龙虎山做不了正一的领袖!如果真有这种人,我相信,我大哥会找回场面来的,另外呢,我也可以向你约战,你说对不对?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还有骆道兄约战了,你们来了龙虎山后,我们大可以谈一谈……”
  赵然没心情继续谈了,想从九姑娘身上讹这笔银子,看来并不容易。
  清羽宝翅进入江西饶州后,蓉娘准确的找到了一条蜿蜒的河流,这就是上清河,河边一座繁华的小镇,此为上清镇。
  上清镇的核心,是一座庞大华丽的宫殿群,这里是龙虎山张家的俗世家眷聚集地——天师府。
  清羽宝翅绕开天师府飞过,赵然从上往下看去,只见上清镇人口众多、市井繁华,怕不下数万人。按照蓉娘的介绍,这些人基本都是张姓,多为张氏后裔,难怪张家世世代代高道辈出,除了张家血脉一直保持得很好,资质天赋皆备着比比皆是为,也与子弟充足、选材面广泛有很大关系。
  绕过上清镇,前方十余里处,便是龙虎山天门峰,此处便是正一阁所在的道家福地。但此行却没有进入正一阁,而是来到后山的青云瀑下,这里同样是一片精美的宫殿,散布在瀑落而成的鲤鱼潭周围。
  九姑娘道:“我张家共有五脉,除了主峰本房外,其余四脉各在青云瀑、圣井山、龙泉涧、仙人洞,这里是元字房一脉,魏师兄不是约战我七叔么?我七叔就在这里。”
  这番话一出口,赵然就明白了。
  这一战被安排在天门山洞天之内,表明了张家对魏致真的重视和尊敬,同时也将绝大部分乱七八糟的各色人等挡在了山门之外,无论输赢,影响有限。
  而将斗法之地选在了青云瀑元字房,这是告诉包括楼观弟子在内的各家宗门,这一战只是龙虎山五房之一元字房的一场私下约斗,并不代表龙虎山正一阁。
  与前三场斗法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场面相比,青云瀑下的鲤鱼潭边,观战修士的数量锐减,总计不超过二百人,基本上都是江西及周边省份馆阁中的玄门道士,并且金丹以下极少,清一水的大法师境以上级别的高修,就连龙虎山本门,除了元字房外,其余各房来的也都至少是金丹修为。
  散修世家和宗门则只来了五个人,全部都是炼师境,其中只有湖广的杨家和赵然比较熟,他们家杨致温至今还在大君山洞天中乐不思归。
  想进龙虎山观战的修士当然很多,但都进不来,也只有龙虎山才有底气这么干——对外界各家馆阁给出观战名额、限定修士境界。
  赵然还在人群中寻找张云意大天师的身影,想要上去解释一下,同时套套近乎,但很可惜,张大天师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鲤鱼潭边,这时候赵然才发现,观战的这近二百修士,整体境界不用多说是很高的了,可却没有一个炼虚。
  似乎知道赵然在想什么,九姑娘含笑道:“我父亲说,此战之后,若是致然你们有暇,可去正一阁见上一见,斗法时他就不过来了。他也在真师堂说了,此为小儿辈切磋道法,就不招待各家高道了。”
  好吧,张大天师既然说了这句话,恐怕没有一位炼虚会不识趣的上赶着过来凑热闹,赵然见不到那些真师堂的“师叔师伯们”,也就很正常了。
  这应该是四场试剑斗法中最正经、最严肃,也最真实的一场了,魏致真和张元祥各自站在鲤鱼潭的东西两侧,中间隔着三十余丈,面朝对方抱拳拱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朱履
  龙虎山共有五十二名炼师、十九名大炼师,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张家为何能够世代领袖正一,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每一代都有合道境大修士支撑门户,而是因为这股庞大的中坚力量做支撑。
  就算龙虎山没有张云意,随便来一个张氏子弟接掌门户,龙虎山照样是龙虎山,说出来的话照样要令天下道门仔细掂量,发出来的令旨,正一各家宗门都得乖乖照办。
  此外,炼师境以下,龙虎山还有同样数量的大法师,更加庞大的金丹法师队伍,就算茅山、阁皂山和他相比,也如小巫见大巫,其余宗门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全真这边同样没有一家宗门能够和龙虎山相提并论,骨干支柱的龙门、紫阳、隐仙各派,与其相比也颇为不如。
  何况基于如此深厚的底蕴,龙虎山不出合道境才怪。就拿眼下来说,张云意正当盛年,已是合道境的大天师,其下还有一位炼虚修士张阳鸣,为张家二房所出。此人与执掌简寂观下观的嗣教天师名字很像,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大修士。别看只是一位炼虚,却是老资格的炼虚,在天下炼虚境修士中实力排在前五之列。
  当年张阳鸣甚至救过王常宇大真人的命,为此,全真各家宗门一致合议,通过真师堂敦促朝廷给他上了“奉行真人”的封号,以示天下全真修士对他的尊敬,他也因此成为唯一有封号的炼虚修士。
  同时,元字房的张元吉也已经开始闭关,一旦破境成功,就将成为龙虎山又一位炼虚!
  赵然是很担心张元吉破境入虚的,一位不知原因而怀有恶意的炼虚修士,对楼观的威胁相当巨大。此刻楼观还有龙阳祖师庇护,但二十年后呢?龙阳祖师一旦飞升,到时候楼观怎么办?只能拜求三清道尊,让老师能在二十年内,不,十年内入虚吧。
  龙虎山的底蕴如此雄厚,除了祖天师传下来的血脉很适宜修炼外(赵然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想要吐槽),还与龙虎山的功法适宜破境有关,这门功法便是大名鼎鼎的《太玄经》。
  祖天师当年将《太玄经》传给后人时曾说:“吾受太上亲传至道,此文总领三五都功,正一枢要……非吾宗亲子孙不得传。”因祖天师的遗训,张家一直严守《太玄经》之秘,后来迫于压力,也开始招收非张氏子弟入门,但也多以姻亲等方式相合。
  除了姻亲之外,还有些天才弟子被各房收录,其中最出色的,当属邵元节。邵大天师正是出自元字房,只不过年头比较早,百年前便已经入了炼虚。这位大天师是有自己想法的,在以张氏为正宗的龙虎山中,他一个外姓子弟肯定无法执掌门户,甚至到了合道这一关,能不能获得张家的支持,也实在是不好说,这就是隐性天花板的威力。
  等上一辈师尊们相继离世后,见事明白的邵元节慢慢走出了龙虎山,在外面自立,终于成为合道境大修士,他与龙虎山之间的瓜葛很深、很难说得清楚,到了今天,他和张家的关系也始终很微妙。
  不论如何,龙虎山底蕴之深厚,在道门中无出其右,故此能硬“堆”出那么多炼师境高修来,便是水道渠成的事了。
  而张元祥便是其中之一。
  张元祥五十五岁,在张家炼师境中排在中下游,尤其是斗法实力上算不得出色,不过他还年轻,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再加上是元字房的嫡脉,所以在这一房中颇受重视。
  魏致真四十四岁,如果按照老师江腾鹤的年龄来算,张元祥比魏致真大半个辈分,也正因为此,他是被魏致真试剑的四名炼师中,最能心平气和接受挑战的一个。
  此刻张元祥满脸凝重,眼中饱含战意。
  赵然提醒魏致真:“大师兄,《君山笔记》里头吹捧此人的文章虽然不是真的,但也不能小觑了他,龙虎山法宝如云,他身上必怀重宝。我刚才观气机流动,他身边一丈之内非同寻常,重点留神他下半身。”
  魏致真点头:“我知道。他脚上踩着的那双靴子,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五岳四渎朱履,祖天师所用之物。”
  有了魏致真的注解,赵然这下子看出来了,张元祥脚上踏着一双深紫色的道鞋。鞋子很普通,与道士们日常所穿无异,但却显得很是陈旧。此刻拿着“朱履”去套,才发现鞋子本色为朱红,只是年代太久,已经发紫发黑了。
  看着这双鞋子,赵然不由肃然起敬。
  相传当年巫士妖魔横行,为祸世间,太上令祖天师率众铲除,当时赐下二十四品正一盟威法符、阳平都功玉印、雌雄斩邪剑、天师平顶冠、紫金八卦衣、大罗方寸裙,以及这双五岳四渎朱履。
  顾名思义,五岳者,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四渎者,则为江、河、淮、济四水。五岳名山护身,身如山岳之重,四渎波涛击敌,势若江河奔流,端的是件攻守兼备的好宝贝。
  朱履色泽翻紫发黑,并非年代久远之故,而是当年祖天师斩妖除魔时,行走在尸山血海之间,以邪魔外道之血染就!
  这件重宝,丝毫不亚于楼观祖师梁谌以尹轨真人所授《日月黄华经》而炼成的日月黄华剑!甩出上阳红叶剑、逍遥溪、甘露绿竹箫不知几条街。
  龙虎山不愧是龙虎山,单此一件重宝加身,张云祥的斗法实力便陡然提升一大截。
  五岳四渎朱履威力巨大,但同样的,给施法者带来的负担也是极大,张元祥没有炼化此宝为本命法宝——他也没这资格,所以出手之前,踏罡步斗、掐诀念符的过程也相应的很长。
  魏致真却不需要如此,楼观的水石丹法既可将神识寄托于大音希声符上,为本命符箓,同时也可寄托于金丹之上,为本命金丹,而本命金丹则可假借于日月黄华剑上,所以他动念之间便可驭使飞剑,这也是楼观修士斗法的特点。
  但这不是生死战,所以他不能于此时出手,他是来试剑约斗的,只能等待对方准备完毕。否则一家伙上去把人撂倒,这还叫什么试剑?试的哪门子剑?会被耻笑的。
  张元祥一套流程走完,五岳四渎朱履立即显现异象。东岳天齐仁圣大帝、西岳金天顺圣大帝、南岳四天昭圣大帝、北岳安天玄圣大帝、中岳中天崇圣大帝全部现出虚影,各着帝冕皇袍,镇住五方。
  于此之时,整个青云瀑下、鲤鱼潭边,说不出的凝涩之感充斥其间,只觉举手投足间都满是阻碍,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潭中数十尾金鲤感受到了异状,勉力上跃,落下时却如陷无形的烂泥之中,挣扎着才终于入水,其情令人瞠目结舌。
  此为山岳之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本命符箓
  龙虎山道法注重神打之术,擅借仙神之力为己用,赵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神打术,华云馆大卓小卓两位师叔当年在他面前捉那只鼠妖时,就展现过这种道法。
  另外,龙虎山下来找茬的左致衍,当时在君山庙和骆致清斗法时,所用的同样是以符为载的神打术,这套金兵金甲符如今也成了赵然的保命利器,足足炼制了一百张,拼起命来甚至能结成一个军阵。
  但这些神打术在张元祥以五岳四渎朱履施展出来的神打术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如婴儿见壮汉,更如智障对上诸葛亮。好吧,这么形容或许有些奇怪,但给赵然的感觉就是如此,见过智障走路么?看过画像上孔明坐轮椅时羽扇纶巾的潇洒么?就是这种模样。
  好吧,请再次原谅赵然的语无伦次。
  一旁的骆致清向前紧走两步,两只攥得紧紧的拳头告诉赵然,他要看的就是这个。
  魏致真脸色凝重,缓缓向着潭水走去,脚尖轻点,迈入潭中,踩着清澈的潭水一步步走向张元祥。
  张元祥微闭双目,手诀一变,魏致真步履沉重起来,每前行一寸,都如身负巨石一般。
  魏致真人在潭水上沉沉浮浮,手指在前方虚点几笔,一个古朴的“音”字在空中成型。
  “音”字书就之后,被魏致真一掌震散,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开来,布满数十丈方圆,继而一闪均没,不见踪迹。
  这便是当年魏致真上福建鹤林阁为许真人拜寿之时所得的赐礼——大音希声符,位在七阶,但因其功效独特,价值又远超七阶。
  当时听说许真人赐给大师兄此符时,赵然还掩嘴偷笑,向骆致清言道,许真人回礼当真心细如发,此符正合大师兄所用。
  他这是玩笑话,却不想一语中的,魏致真得了大音希声符后,觉得很对自己修行的路子,干脆以此寄托神识,将其炼制为本命符箓。
  本命符箓一成,此符便有灵性,与神识沟通,每次发出使用之后,可以用神识牵连灵气进行温养,待灵性恢复,又可接着使用。
  所以正一道非常厉害,修行正一道法的修士,相当于拥有一张使用不尽的高阶法符,而用什么法符寄托神识,则是正一修士在修行中最需要慎重对待的选择。
  魏致真今日施展本命符箓的手段则更进一步,为丹符之术,符已化入气海,不见符纸、不见朱砂、不见焰火、不见法诀,直接凌空虚指成符。
  以符入丹,正是以两仪之道为根本的楼观水石丹法独有之秘。
  魏致真口中低声念诵:“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其声若隐若现,低至如丝如絮,时有时无,听上去又似前一句未完,后一句已至,后一句刚起,前一句又接踵而至。有时候声若奔雷,耳中却听不到一个字,有时候每字每句清晰可闻,偏偏又寻不着来自何处……
  到了最后,只见魏致真张口诵念真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不仅听不到他的声音,连周围所有人的说话声,水瀑的坠落声,风声、鸟虫声,全都听不到了。
  以赵然的金丹修为,不仅是听不到外界之音,就连眼前的这方世界似乎也进入了停顿的空白之中。
  在大音希声符的威力笼罩之下,张元祥身后的五岳帝君虚影渐有不稳之象。
  张元祥大惊失色,虽说以他的修为,无法发挥五岳四渎朱履的一成功效,但这毕竟是太上传授祖天师的正品重宝,哪怕一成功效也是了不得的威力,一般大法师以下直接横扫,炼师想要抵挡,也是极为辛苦的。没想到传闻中的楼观丹符竟是这般厉害!
  他也有本命符箓,为六阶的太上正一辟邪符,属于张家祖传的正一盟威二十四品大箓之一,当然,他这张本命法符并非原品,而是依据炼制之法由元字房先辈所炼而来。
  正一盟威大箓共有二十四张,祖天师涤荡妖魔时用去六张,其后千年,包括佛道大争中,张家又用去九张,如今还剩九张。
  这九张符箓,每一张都是张家的重宝,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只给破境的大法师用来寄托神识,张家如今的高修中,包括大天师张云意在内,共有三位契合正一盟威大箓的修士,各自炼化了一张,等到他们将来飞升或者身故之前,则会将其留在龙虎山,以待后辈。
  张元祥当年入大法师境时,也是试过的,剩下的六张正一盟威大箓,他一张都契合不了,无法寄托神识,只得怏怏而退。他最为契合的太上正一辟邪符,原品已于佛道大争时用掉了,只得用了个赝品。
  先不论他的本命符箓能否与大音希声符争斗,就算阶别相当,他也没有勇气拿出来使用。魏致真固然可以直接上手就是本命符箓、本命法器,但张元祥可不敢,一场试剑斗法而已,若是不小心有个闪失,就得当场伤了本命神识,说不定境界都有跌落之忧。
  这就是楼观修士斗法时的霸道之处,上手便是火力全开,管你切磋道法亦或生死相搏,本命符箓、本命法器全部启动,搂头就是一通胖揍,不仅本命大招比对方多出一倍,而且还能次次抢得先机,上手就把对方打蒙圈。等到对方意识到必须用本命大招相抗时,差不多就已经快到败北的时候了。
  自古至今,楼观修士与人斗法,八九成的胜机都是这么来的。包括之前与景云安一战,景云安挨了一通劈头盖脸的乱剑,也没敢轻易动用他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受损,很容易造成境界的跌落,不是生死斗,或者自信能够稳赢,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张元祥不敢轻易使用本命符箓,匆忙间扔出来的那些低阶符箓和法器哪里挡得住,在魏致真的大音希声符下,全部震碎震散。
  甚至连他平日珍藏温养的一柄高阶法器——拂尘,也被大音希声符卷入无影无形的音爆中,等散落出来的时候,拂尘上的许多银丝金缕都被扯落下来,品相大损。
  眼看魏致真如此威猛,张元祥更加不敢轻易尝试自家的本命符箓,若是太上正一辟邪符也遭此厄运,那就真是吐血了。
  要想挡住魏致真的丹符之术,如今只能依仗五岳四渎朱履了,张元祥顾及不得其余,连忙将全身法力注入朱履之中,催动这件龙虎山重宝的第二层功效——四渎之势。


第一百四十章 剑势
  四渎即江、河、淮、济四水,朱履催动之后,张元祥身前云雾缭绕,江渎广源王率奇相、湘君、湘夫人、屈原众江神在左,河渎灵源王率河侯、河阴圣后、陈平、泰逢氏、金龙等河神在右,淮渎长源王领众淮神为前锋,济渎清源王领本部济神殿后,一齐出手。
  小小的鲤鱼潭瞬间如同碧波万顷的大海般,掀起滔天巨浪,在五岳帝君的加持下,每一道浪头都重如山岳,奔涌着卷向正在渡潭的魏致真。
  浪头覆盖整片潭水,将魏致真无影无形的丹符向中心挤压,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旋,气旋内的大音希声符音爆显现成形,如同一道道波纹,在气旋内四处游走碰撞,擦出的电闪雷鸣此起彼伏。
  斗法至此,所有观战者都明白,已是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要么魏致真被四渎众神引出的滔天巨浪卷入潭底,要么张元祥法力坚持不住,撑不到最后一刻而落败。
  但魏致真还有第三种选择,他是来试剑的,此刻一剑未出,焉能称为试剑?
  夺目的光华自潭水中陡然绽放,八素元君现出身形,各自围绕在魏致真身边,持金铃、铜印、锦帔、素裙、龙书、火符、节杖、幡旗、紫瓶、玉簪等等各色宝物,当真是华光四射、星耀九方。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八素元君合为一道如实如质的夺目剑光,外放者如烈火灼灼,内蕴者若莹水潸潸,此为日月之光,以两仪之道合二为一,日华焚烧一切,月华冰封万物,相生相化,互为根基。
  日月黄华剑出手,剑光冲破巨浪,击碎了淮渎长源王的胸膛,刺穿了江渎广源王的心窝,削飞了河渎灵源王的头颅,斩断了济渎清源王的腰腹。
  滔天巨浪顿时跌落下去,重新露出潭水中继续前行的魏致真。
  魏致真的手诀没有动摇更迭,骈指依旧点向张元祥。剑光来到张元祥身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继续粉碎眼前的一切。
  东岳天齐仁圣大帝的帝冠掉落,溅落一地珠帘;西岳金天顺圣大帝手中圣旨被焚成灰烬,簌簌飘落成漫天飞舞的火星;南岳四天昭圣大帝宝印被霜冰包裹,碎裂成冰晶粉末;北岳安天玄圣大帝龙袍燃起熊熊烈火,整个人都在火焰中炙炼;中岳中天崇圣大帝陡然失色,惊骇之中朱笔滑落,虚影一闪而没。
  张元祥双手之上带着两只紫色的符文手套,双掌夹向来到面门的日月黄华剑,未及夹住,两只手套融成飞灰,十指受伤,血流如注。
  日月黄华剑轻轻抵在张元祥咽喉处,光华收去,却是一柄古朴的青铜剑。这柄剑旋转间可开八次,是为八页,炼制着《日月黄华经》的经文。
  这就是楼观祖师梁谌所炼的楼观镇山双剑之一,日月黄华剑的本相。
  “听说你的本命符箓是正一盟威二十四品符之一,虽非真品,却也不俗,为何不用?”
  张元祥咽喉处还抵着一柄日月黄华剑,目光中全是这件利器,来不及多想,下意识道:“恐有损伤,岂可轻出?”
  魏致真道:“这想法若成习惯,生死之时便是败因。”
  说罢,收剑而回。张元祥看着他的背影,抱拳道:“多承指教。”
  至此,魏致真四场试剑全部结束,四战全胜,当真令人惊艳,从此名传天下自是不用多提了。
  既然到了龙虎山地头,当然少不得要拜见龙虎山掌舵人,领衔真师堂的大天师张云意。
  和这位大修士实在没什么可谈的,无非就是得了几句夸奖,表示了一下对楼观道法的赞许,让魏致真转告对龙阳祖师和江腾鹤的问候。
  张云意不经意的几句谈笑之间,便将魏致真越境斗法得胜的荣耀化解得淡到没影,而赵然等人也对此无可辩驳。的确,在大修士眼中,一个大法师战胜了一个炼师,最多是起小小的谈资而已,引不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而对方的态度,也让赵然充分领教到了什么是大门派的底蕴和气度——一场普普通通的试剑斗法而已,证明不了任何问题。
  张云意的接见不过是尽地主之谊,没有实质内容,但无形中却给九姑娘接下来的谈判撑了粗腰。
  青衣道人和魏致真共游龙虎山去了,骆致清则忙着寻找龙虎山道士,请人家亮剑,赵然则和九姑娘、蓉娘一起,展开了紧张的三方会谈。
  赵然希望自己能保有《君山笔记》更长一段时间,希望道门各家宗派把注意力都放在修行上,尽量别将目光投向这份期刊,好让他能更久的独占宣传舆论阵地。
  但很可惜,反应迟钝者毕竟是少数,对于《君山笔记》的巨大作用,如龙虎山和阁皂山这样的大宗门已经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基于此,赵然也相信,如茅山之类的宗门同样认识到了《君山笔记》的价值所在,之所以没有找上门来,恐怕是因为他们与楼观之间存在的那些无法言说的矛盾起到了阻隔作用。
  因为目前为止,赵然同样收到了东方敬的试探,囿于两家的良好关系,东方敬的试探比较含蓄,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这是需要认真面对的。
  所以躲是躲不了的,以宗圣馆之力,想要保住《君山笔记》,或者确切的说,保住《君山笔记》在修行界中的地位,就必须引入战略性强援。
  除了上述三家外,赵然还考虑将福建鹤林阁也拉进来,这是老师江腾鹤的最大靠山,人家虽然没有任何关于对《君山笔记》的要求,但真要搞联合运营的话,能将鹤林阁抛开不顾吗?
  所以此刻虽然是三方谈判,但其实是五家联合,赵然必须将玉皇阁和鹤林阁也纳入进来一起考虑。
  商谈中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君山笔记》值多少钱?
  九姑娘和蓉娘对赵然都很了解,知道这是他必然会谈到的问题,所以当赵然首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并不出乎意料。
  蓉娘没有说话,但九姑娘抢先给了一个价格:十万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评估
  喊出十万两这一价格,九姑娘是有根据的,她对《君山笔记》的耗费进行过测算。
  在九姑娘的计算中,《君山笔记》的价值主要由房舍、人员开支、复写法台以及过去三年的投入组成。
  她侃侃而谈:“我去过宗圣馆,见过余道长他们编写《君山笔记》,我知道《君山笔记》编辑部就设在余道长的道院中。这座道院如果是普通房舍,那肯定值不了几两银子,但考虑到出自武当孙真人之手,我给你作价一万两银子,亏不了贵派吧?”
  赵然不动声色:“你继续。”
  九姑娘笑了笑,继续道:“如余道长这样的金丹修士,我龙虎山也大致测算过,每年修行的花销如果折算成银两,差不多三百两银子足矣,当然,我指的是不与别人斗法的情形下,实际上据我所知,余道长似乎没有与人动过手。我相信放在贵派,三百两银子应当是绰绰有余了。编辑部的其他编辑,或许杨致温是最耗银子的人,但也不会超过五百两,那头灵狼我无法测算,但五百两绰绰有余,至于其余人,每个二百两吧。这样的话,每年三千两足够开支。君山笔记初创到现在算五年,我按一万五千两给你。”
  赵然道:“你就不算算他们在大君山洞天修炼,每年吸纳灵力折多少银子?”
  九姑娘道:“这当然不能算,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将编辑部放在龙虎山,吸纳多少灵力我龙虎山都不管。”
  “接着说。”
  “《君山笔记》在正式形成期刊之前,发行的飞符、纸张、稿酬我也大致测算过,三年总计不会超过两万,或许还算多了,但没关系,我认下这个数。”
  “现在是四万五千两。如此说来,你给复写法台的估值是五万五千两?”
  “其实到不了那么多。复写法台可以视作一件法器,我听说是一个姓龙的低阶散修炼制,低阶修士不可能炼制出中阶法器,所以复写木台实际上属于低阶。考虑到其功效比较独特,我可以按中阶法器里的高品给你折价,也就是一万五千两。”
  “这刚六万?”
  “没错,剩下的四万,是对贵派的补偿,弥补贵派过去多年以来的辛苦,所以,总计十万,这是我龙虎山的估值。蓉娘,你觉得呢?”
  蓉娘想了想道:“《君山笔记》究竟值多少银子,我是算不清的,我们阁皂山对此不是很关注,我们就是想加入,无论多少银子,我们那一份都不会赖账。”
  赵然击掌赞道:“大气!”又向九姑娘道:“瞧瞧人家蓉娘,知道什么是气量么——我不关心花多少钱,我只关心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你们龙虎山就该多学着点。”
  九姑娘笑了笑道:“要比财力,我还真不知道天下哪家宗门比得过阁皂山,别看我龙虎山家大业大,但供养的人也多啊,哪里不需要用钱的?好了,赵道长,说说你的意思吧?”
  赵然道:“九姑娘高明,我是很佩服的,能够算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如果采用实物资产折算,这几项我都赞同,当然九姑娘你也漏算了一些,比如大君山洞天中的地块应该怎么折算……不过我就不斤斤计较了,这不是重点。我认为有个问题,应该和九姑娘好好探讨探讨。”
  “什么问题?”
  “九姑娘在做《君山笔记》估值的时候,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无形资产的计价问题。”
  “无形资产?这是什么?”
  “九姑娘不懂没关系,我跟你详细交流一下,九姑娘就明白了。所谓无形资产,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实物形态的非金银类财产。”
  “没有实物形态?这哪里存在什么资产可言?”
  “简单解释一下,比如九姑娘大名鼎鼎,如果我打着九姑娘的旗号去阁皂山借银子,蓉娘,你看在九姑娘的面子上能借给我多少?一万借么?”
  蓉娘点头:“别说一万,十万都借。”
  “那五十万两呢?蓉娘,认真考虑一下,假设这是真事,五十万两你借么?嗯,你没有五十万两,你父亲有,他愿意借么?”
  “这笔银子太大,恐怕很难。”
  “三十万呢?”
  蓉娘考虑了一会儿,道:“最多可以借二十万。”
  “如果云意大天师来呢?你们阁皂山最多可以拿出多少?一百万?”
  蓉娘道:“应该可以。”
  赵然向九姑娘道:“你的无形资产是二十万两,大天师至少一百万两。你的信誉,这就属于无形资产之一。”
  九姑娘若有所思,同时也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有点意思,你接着说,《君山笔记》的无形资产是什么?”
  赵然道:“《君山笔记》是一种以传播消息和内容为目的的媒介载体,其无形资产具有特殊性,由这么几方面组成。
  首先是权威性。这一点不用多说了,打个比方,如果我要在《君山笔记》中发布一条消息,说你九姑娘其实已经成亲了,有了双修道侣,而你则四处托人辟谣。你认为天下修士们会信谁?
  继续说第二个。《君山笔记》拥有常设编辑八人,九十三名特约记者,被收录为撰稿人的修士一百五十八名,对于撰写报道和故事熟稔有余,这么一支遍布大江南北的高素质采编队伍,龙虎山需要多少年、耗费多少银子才能培养出来?
  第三个,谈一谈我们的发行网络。《君山笔记》发行网络遍及两京十三省,每一个省,都有至少一个省级代理点,几乎每个州府都有二级代理点,代理点总数达到二百六十七个。试问,这样一套成体系的发行网络,龙虎山想要建立的话,又需要多少年?耗费多少银子?
  第四个,是《君山笔记》稳定而忠实的读者群。第六期的发行量已经出来了,四千另二十份。需要提醒九姑娘的是,一份笔记的订阅,读者不一定是他自己,必然包括他身边的亲朋好友、同门上下,因此,四千份君山笔记,读者不是四千,而是八千名修士,或者两万名修士,甚至四万也不无可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协议范本
  九姑娘很是有些佩服的看着赵然:“也不知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说起来头头是道,乍一听是奇谈怪论,偏偏又似乎很有道理……你说的这些无形……资产?的确是那么回事儿,我承认的确有很大价值,但要怎么估算呢?”
  赵然道:“无形资产的估值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成本法,比如市场法,比如收益法。《君山笔记》是传媒,具有特殊性,所以前两者都不太适用,暂时以测算收益来评估一下《君山笔记》的价值吧。这种方法是根据收益或现金流来折算……”
  “什么是现金流?”
  “就是现时状况下,我们手中持有的金银流入和流出量。说复杂了你也不懂,咱们就做个简单数字解释,嘉靖二十六年,《君山笔记》编辑部过手的银钱数目,差不多就叫现金流。现在每一期收到的征订飞符银、发放的稿费、材料的耗费,加起来在两千银子,一年三十多期,现金流就是七万两。我也不跟你多算,只折二十年,现金流妥妥超过一百四十万两!”
  “明白了,可是你所说的现金流,并不能就此折算收益。”
  “九姑娘,收益好做,现金难求啊!知道什么叫做现金为王么?有收益的店铺依然倒闭的满地皆是,年年亏损的,只要现金流充足,照样活得有滋有味。”
  九姑娘皱眉沉思,摇着头道:“很奇特的想法,非常难理解,但你说得又是对的。但是,折算二十年是什么意思?”
  赵然打了个哈哈:“其实没关系,折算二十年,只是想告诉你,未来二十年,在《君山笔记》上,最少会出现多少金银的流动。你要折算十年也行,那也至少是七十万两,并且,我可以保证,将来每年的金银流动量还会大幅度增加。”
  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好理解的话,我们可以用收益来衡量。我承认,目前《君山笔记》没有赚钱,但如果真想赚钱的话,其实并不难。我们可以用预期收益来测算笔记的价值,比如,每一期安排一页专稿,但凡需要发布信息和公告的宗门和修士,都可在上面登载。这样的信息,一条我们收费五十两,一页安排二十条,这就是一千两,一年收益就是三万多两,二十年就是七十万两。”
  “又比如,我正在敦促我们的修士改进飞符的功能,节约每张飞符的成本,一旦改进成功,每年可以节约多少银子?”
  “还比如,现在我们收的是飞符的工本费,将来若是开启收费制度,比如每一册售价一两银子,全年收益就在十万两以上。”
  “还比如……”
  赵然吧啦吧啦一通“比如”,《君山笔记》的各种前景就浮现在了九姑娘和蓉娘的眼前。
  赵然“比如”完之后,喝了口水,身子向后一靠,望向眼前的二人:“《君山笔记》的预期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我宗圣馆将这笔财富拿出来,和各位一起分享,估值一百万两,不贵吧?”
  蓉娘抿嘴笑道:“确实不贵。”
  九姑娘瞪了蓉娘一眼,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阁皂山同意,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你打算收我们多少银子?”
  赵然道:“很简单,咱们按折算的股份来认缴银子。我打算把君山股份分为一百万股,每股一两。宗圣馆自留六十万股……”
  九姑娘打断道:“分出来的太少了。”
  赵然道:“我这是给你们省银子。九姑娘是担心占股太少,会影响到龙虎山在《君山笔记》事务中的发言权吧?我猜想,九姑娘其实对《君山笔记》是否能够创收并不关心,你关心的其实是这份期刊的作用,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对股权和经营权进行分割,各自单独运营。”
  九姑娘有点懵:“什么意思?”
  赵然道:“我们可以签署协议,股权的多少,只关乎每年进项的分红,不决定《君山笔记》的事务权。如何管理和运营《君山笔记》,在协议中单独约定。具体来说,就是《君山笔记》的编辑部中,各家推荐的编辑名额是多少,比如组建一个内容审查委员会,对每一期发行的笔记内容进行审查,提出意见和建议,当然,这是事后审查,每家拥有一个审查委员的名额。”
  九姑娘被赵然绕得有点晕乎,仔细琢磨了半天,同意了股权和经营权分离的操作办法,但虽然她被绕糊涂了,但依旧抓着一条本质,但凡赵然不愿意拿出来的东西,就必然是好的!
  “我同意你说的两权分割,但你不用为我家龙虎山省银子,我想要更多的股权,蓉娘,你说是不是?”
  蓉娘道:“我没意见,怎么都可以。”
  赵然和九姑娘就这个问题纠缠了半天,最后还是赵然做出了让步,他将宗圣馆的股权退到了五十万股,并且将股份比例确定下来。
  宗圣馆五十万股,龙虎山和阁皂山各十五万股,玉皇阁和鹤林阁各十万股。
  为此,龙虎山和阁皂山都要向宗圣馆各自移交十五万两银子,赵然现在不差银子,他要求两家以符箓法器灵材等等修行资源充抵,用来填充宗圣馆依旧有些空虚的大库。
  但九姑娘依旧不满意,她敏锐的直觉中认为,占比达到一半以上的大股东,不是好股东——除了自己之外。她要求赵然必须将宗圣馆的股本降下来,不能达到一半。赵然很是无奈的和九姑娘大眼瞪小眼,心说这姑娘怎么那么难缠?
  九姑娘说:“我不管你宗圣馆将这些股份让给谁,但必须降下来,要么你把股份卖给我们,要么你重新引入一家,否则之前谈的一切都不作数,我们龙虎山自己发行一份期刊!”
  谈判暂时中断,赵然需要时间衡量。衡量来衡量去,他发现事情进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君山笔记》的问题了,随着对道门各宗派日渐深入的了解,他无法将龙虎山推出去,无法想象和对方站在对立面的情形。
  想通了这一点,只得重新去找青衣,把情况跟她说了。青衣摇头:“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们隐仙派对此没有兴趣,不要什么股份,至于我,有空的时候写点东西刊发就行,我也没时间和精力耗在《君山笔记》上。”
  赵然道:“算我白送你们隐仙派五万股好不好,不用你们拿一分银子,姐姐我求你了,帮我代持股份吧。”
  青衣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于是,最终的协议成型了。在协议中,对《君山笔记》的经营权做了明确的规定,主要是两条,一是其余五家各派一名编辑加入编辑部,二是成立内容审查委员会,每家一个名额,对笔记的内容进行事后审查。
  九姑娘和蓉娘都将协议范本发回本山,赵然也向东方敬和陆西星发出了协议样稿。玉皇阁和鹤林阁虽然没有参加商谈,但赵然肯定不能独断专行,如果这两家对协议有意见,到时候还要进行补充磋商。
  这两位从龙虎山离开没多久,还没出江西,收到协议范本之后立刻返回龙虎山,同时将范本也各自发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养家之难
  赵然将商谈的经过和结果向东方敬和陆西星交了底,这两家对股份什么的并不在意,他们同样关注的是《君山笔记》话语权,在编辑部和内容审查委员会中获得了名额,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赵然和九姑娘以外,其他人似乎对股份什么的并不关心,而九姑娘的关心,其实更多是因为赵然的坚持引发了她的好奇和疑惑,所谓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典型。
  事后,九姑娘找到蓉娘,拉着她的手抱怨了一通,要求她和自己共进退,蓉娘笑吟吟的自责了一番“不懂这些俗务上的事情,今后一定多向妹妹请教”,这才让对方转怒为喜。
  对于玉皇阁和鹤林阁两家的那十万两银子,赵然私下里表示分文不收,东方敬和陆西星对此表示感谢。但很快,赵然还是收到了两家的谢意,玉皇阁给了法符和材料,鹤林阁则送了三件高阶法器,各自的价值也有五六万左右。重要的不是银子,这种礼尚往来,表明了相互间密切的关系。
  如此重大的事情,赵然也自是向大师兄魏致真做了禀告,魏致真看完之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余师兄则发来飞符,有些担心君山笔记“成了别人的”,赵然连忙安抚他:“师兄勿忧,《君山笔记》依然在你的手上,你还是总编,这些都没有变化。与以前不同的是,我们有了五家可以保住《君山笔记》的盟友,有了大笔银钱入账,这些都是你过去几年辛苦耕耘的回报。”
  三月的最后一天,大君山、青城山、龙虎山、阁皂山、霍童山、武当山六方正式签订了一份协议,随着这份协议的产生,一个影响修行界的利益集团开始形成。
  盘点试剑三省四炼师事件的收益,几项主要的目的都达成了,报复了对老师江腾鹤意图不轨的几位当事人,让楼观大师兄在天下修行界中扬名,使《君山笔记》的发展跃上了全新的台阶,当然,跑不了的还有大笔银钱的进项。
  陆陆续续从崇德馆拿到了十二万两银子和其他材料。
  从龙虎山拿到了价值十五万两银子的修行资源,外加一万两斗法顺序银。
  从阁皂山同样拿到了十五万两银子的修行资源,另外还通过蓉娘分得了二十六万两的押注银。
  此外还收了玉皇阁、鹤林阁十来万的补偿,总值八十万左右,这里面现银占了一半!
  加上宗圣馆库房和他各项产业中的银子,赵然能够立即使用的现银已经超过百万。除去法宝以上的重器,楼观大库中的各种修行资源也同样超过了百万银子!
  有这么一份家当,宗圣馆现在终于摆脱了初立山门时的窘态,算是真正的步入正轨了,甚至比大多数宗派都要富庶。
  这么算下来,当真是不虚此行了,有了充足的钱物支撑,宗圣馆在接下来的发展壮大才有了基础。
  宗圣馆之前因为山门新立,每个人的“月俸”从来没有下发过。这次回去以后,赵然也准备发“月俸”了。
  按照九姑娘龙虎山的算法,不斗法的情况下,按最低标准,即修行消耗与月俸之间对半开的比例,提供一个金丹修士修行,每年至少需要耗费三百两银子,黄冠以下都差不多是二百两银子左右。大法师以上,则是五百两银子左右。
  这么算下来,宗圣馆目前什么都不干,每年用来养人提供修炼的银子,就要八千两左右,这里头当然也包括楼观和问情宗在洞天中的俗道。如果再要给那帮子灵妖和散修开薪俸,这个数字还要翻倍。两项相加,每年最低标准是两万两。
  这两万银子里还不包括宗圣馆现今最大的消耗——飞符,这都是赵然直接从库里取材料,由大家一起炼制的,如果要算这一笔的话,最少还要增加两万银子,其中赵然自己就是最大的用户。
  也难怪大家都不怎么爱用飞符,这玩意儿确实太贵了。
  去年天鹤宫汇集四县的上缴之后,提供给宗圣馆的供奉银是九千两,粮食折合三千二百两,绢布折合一千五百两,其余丹砂、符纸、灵材等等大约有个四五千两,加起来一万七八千两,连最低的维持费都不够。
  当然,松藩每年上缴的修行资源都在增长,等过上几年,想必达到川省普通州府银子三万两、其余物资折合两万的平均水平不是问题,不过在此之前,全赖赵然想办法搂钱补窟窿了——目前看上去,至少二十年内不用发愁了。
  赵然通过这次的测算,也更加理解了一件事,为何当年楼观和问情宗从华云馆迁离的时候,长老堂其余各位长老是多么的欢欣鼓舞。并且也由此更加深深的体会到,至今仍然留在华云馆中的那十六家宗门,日子过得多么苦瘪了。
  等到签完六方协议,蓉娘、东方敬和陆西星都要赶回本阁,各自向家里长辈详细禀告,楼观一行也准备搭乘清羽宝翅回归大君山。
  这时候,赵然收到了等待多日的回复,在松藩县任方丈的曹师姐告诉他,杜腾会已经启程,乘坐灵雁南归道人前往庐山,准备和他在庐山脚下会面。
  魏致真道:“师弟先去庐山吧,早日办完事回来,咱们去一趟青城山。”
  赵然问:“去青城山做什么?”
  魏致真道:“此处人多嘴杂,就不多说了,等你回来再议。”
  蓉娘尴尬的转身离去,向赵然道了句:“那我跟那边等你。”
  青衣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翻白眼,向着魏致真翻了个白眼:“行,你们师兄弟说体己话吧,我跟旁边等着。”
  赵然小声道:“什么事那么神秘啊?”
  魏致真道:“是老师的事情。师祖走得早,老师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了下来,甚为可怜,咱们做弟子的,有时候就要多替他老人家考虑。”
  “师兄所言甚为有理,师弟我懂。”
  骆致清忍不住问:“老师怎么了?”
  赵然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魏致真道:“师弟你去庐山小心些,路上不要耽于美色,早去早回。”
  赵然无语,离开清羽宝翅,来到十多丈外的蓉娘身边:“我大师兄有时候说话不是很注意,但他心是好的……”
  蓉娘点头:“知道了,话说完没?进去吧。”
  赵然连忙哈着腰钻进云霭百合,一边四处踅摸,一边不停赞道:“好东西啊好东西,早就想体验体验,直到今日方成。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啊?从来没见过……”
  “坐稳了!”
  “这花瓣关闭了,从哪儿往下看呢?窗户在哪儿……哎哟,了不起啊,居然……这到底什么材质,无形无影啊,蓉娘,你这云霭百合宝贝啊,咱们就跟空中飞一样,怎么是透明的呢?蓉娘,这是玻璃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霭百合
  蓉娘没好气的看着赵然在云霭百合上动手动脚,忍不住道:“你又不是没乘过,只不过重新炼制了而已,值当那么大惊小怪?”
  赵然讪笑:“这都多少年了……你这炼制的和当初那朵明显不一样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哈,还是蓉娘了解我。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么好的东西,你们阁皂山能不能弄个简易版的,我花钱买。”
  蓉娘道:“哪儿那么容易?我结丹后,父亲为了改这朵云蔼百合,耗费了两个月。”
  “我都说了是简易版,你们阁皂山出技术,其他的我全包圆了,赚的银子二一添作五。”
  “简易的只是上边这些边边角角,核心的东西简易得了么?我知道你想干嘛,按你的说法,批量化炼制飞行法器?趁早别想了,这条路走不通。”
  赵然叹了口气:“阁皂山真是了不起啊,如今还有几家宗门会炼制飞行法器,属你们厉害!”
  一边赞叹着,一边仔细摩挲着云霭百合的器壁,同时还在到处寻找:“乖乖,控制舵改哪儿了啊?”
  蓉娘斜靠着花瓣往下一躺,身旁弹出一方紫檀小几,几上嵌着个玉壶,还自带两方玉盏,蓉娘指了指隔着玉壶一朵百合花瓣,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赵然试着斜靠了上去,那花瓣顿时自行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刚好接住赵然。
  赵然刚躺下,几上的玉壶便自行向两方玉盏中斟酒,赵然不客气的取过一盏,轻轻和蓉娘碰了一下。
  “好酒,不亚于我酿的五花香云酒!哎呀我说蓉娘啊,你这云霭百合真好啊。”
  喝了两盏,他又转过身来趴在透明的花瓣上,欣赏着下面壮丽的山川。欣赏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来问:“控制舵到底在哪儿呢?”
  蓉娘左手放在小几之下,那里顿时一亮,显出一道法阵符文,蓉娘将手掌按在符文之上,云霭百合立刻变动方向,向着高空迅捷爬升!
  赵然忍不住叹道:“乖乖!蓉娘你这法器太豪了,改这么一下得多少银子啊!”
  见他这幅财迷样,蓉娘笑了:“你要真喜欢云霭百合,我跟你换那只白鹤,你看行么?”
  赵然叹了口气:“蓉娘啊,白山君是朋友啊,朋友间的情义比山高比海深,哪里能用来换银子……”
  “我听说你还有头灵雁,也是你的朋友?”
  “必须的。”
  “那怎么办?”
  “你开个价,我拿银子跟你买。”
  “切,俗!这样吧,你既然喜欢,以后我多来大君山找你,带你坐云霭百合,好不好?或者我不在的时候,可以借给你用。”
  “好是好,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刺激我呢?我要是坐习惯了怎么办?”
  “那就到时候再说喽,你自己想想怎么才能让我高兴。”
  “哎,那可得好好想想,你们家什么都不缺,这叫我怎么弄?”
  “总有缺的,你好好想吧……你去总观做什么?”
  “去看个人,你把我放在庐山下,那里有个浔阳渡口,放那儿就行了。”
  蓉娘忽然沉默了,片刻后问:“是去看你的周师妹?”
  “哈,你说什么?”
  “装,还装?”
  “呵呵,你这都听谁说的啊?”
  “还用听谁说?你不是写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给她么?对了,还有‘只羡鸳鸯不羡仙’,好诗句啊,还真没看出来,挺有才情的嘛,你这位周师妹好福气。”
  “胡诌的,什么才情,狗屁才情,哈哈……”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
  “哈哈,蓉娘,我们到哪儿了?”赵然能怎么说?告诉蓉娘他和周雨墨之间极其那种复杂的关系?当然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到哪儿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你扔下去自己看看?”蓉娘没好气道。
  赵然鄙夷道:“你扔一个试试?”
  “你真以为我不敢扔?”
  “来啊,扔啊!道爷正想体验自由自在翱翔于蓝天之上的快感,快点啊!”
  “你……到鄱阳湖了!”
  “真快啊你这宝贝!”
  “你真不是去见周师妹?”
  “都说了不是,她在玩东海岛屿游呢。”
  “那你去见谁?”
  “一个老头。”
  “什么人?”
  “以前照顾过我的一个老道,算是长辈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跟你有关系吗?”
  “我……我几十万银子投你大君山了,当然得把你七大姑八大姨都认全了!”
  “我是携款潜逃的人么?”
  “是!”
  “那行,想去就去吧。”
  “嗯?真让我去?”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到底去不去?真够累的!”
  蓉娘连忙起身,跟自家储物法器中一通搜检:“我去!等会儿,我找找,有支两百年的何首乌,算是给你这长辈的礼物,行么?”
  赵然愣了愣:“你咋那么豪呢?算了,不用了,留着吧,用不着了。”
  “什么意思?”
  蓉娘很快就知道了赵然这句话的意思,李云河的病情,确实用不着什么药了。
  李云河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一条羊绒毯盖着他的双腿,双手抱着个暖手壶。
  蓉娘慢慢推着轮椅,赵然和杜腾会在旁边陪着,四人在春日下的庐山中悠闲的沐浴着阳光。
  “老道何德何能,居然能有幸坐上阁皂山三小姐亲自推的车椅,惶恐之至啊!”
  蓉娘笑道:“您老客气什么,您是长辈,身子不适,陪您出来走走,听您说说故事,谈谈感悟,这也是我们这些晚辈的福分。”
  “我还没到云楼说的那一步,你们怎么就一个个跑来看我了?这一路不知来回几天,事情不用做了?”
  杜腾会笑道:“今番托了致然的福,乘云上天了,是致然宗圣馆一位灵君载着我来的,老监院放心吧,耽搁不了几天。”
  赵然道:“老监院,我们知道您是个以道门为重的人,所以肯定是得了空暇才来的,手头上的事务不会耽误的。我和杜监院也是想念您老了,您老莫怪。”
  杜腾会接口道:“是啊,顺道过来也是跟您老禀告一下松藩的发展情形,让您老放个心。”于是将这几年松藩的局面和变化讲述了一番。
  李云河感慨道:“当年由你执掌天鹤宫,这纯属是个意外,但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做得如此出色,当真是歪打正着。这几年松藩的情况我也始终关注着,六年时间,三部底定、户口大增、荒田开垦,百姓安居乐业,说是‘治平’也不为过了,至于信力连年大涨,这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腾会,以前我是对你看走眼了啊!”
  杜腾会忙道:“其实大半功劳都在致然,若没有他来松藩帮我,哪里会有今天。”
  李云河道:“身居上位,能用人、愿用人,这本身就是最要紧的关键,人用好了,再大的困难都可迎刃而解,人用差了,多好的局面都会功败垂成。愿意放手任致然施为,本就是你这一宫当家的所做的最大成绩,你又何必谦虚?再者,致然只是白马院的方丈,松藩其他地方同样兴旺,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郭大都厨还跟我说,想不到当年将你放到四川去,竟然还放对了,呵呵。”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纯阳阁
  听了李云河的褒奖,杜腾会道:“您和大都厨一直很关心我,真令我心中热乎乎的,不知该如何报答,唯有一门心思做事、一身清白做人了。老监院放心,只要我杜腾会在松藩任上一天,就绝不令松藩出岔子!只是叹息老监院不在川省,不能时常聆听教诲。”
  赵然借机道:“老监院干脆回川颐养得了,一来水土相合,利于调养生息,二则也能助云楼监院一臂之力。您可是不知道,自从您离开川省之后,云楼监院在玄元观三都议事时,颇有些孤掌难呜,不仅叶云轩跳得欢,冯都厨也时常不听招呼……”
  李云河静静的听着,没说一句话。
  讲了一会儿,赵然自己也有些没意思了,于是讪讪道:“这些事按理不该跟您絮叨的,您也别太多想,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您放心,不管多难,我们都会支持云楼监院,把咱们川省的布道事务做好的。”
  杜腾会瞄了瞄面无表情的李云河,连忙圆场:“等老监院身体好些了,致然打算陪您也上青天白云遨游一番,尤其是咱们川省地界,这可是您为之操劳几十年的山河土地,到时候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是吧,致然?”
  赵然忙点头:“没错没错,您老好好保养,过上一两个月身子骨硬朗些了咱们便去……”
  李云河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啊,到时候就劳烦致然了。”
  来到一处崖边时,眺望远方碧水青山,李云河缓缓道:“我这一辈子,入道门五十五年,最大的成就,是在任内收复了整个松藩;最险的经历,是参与设伏土蕃国师禄喜僧;最遗憾的,是云兆师弟的意外身故;最欣慰的,是看到了陆腾恩、宋致元、腾会你,还有致然,你们这批人的成长。”
  顿了顿,李云河道:“如今时局艰难,有些大人物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尝试些不同的路,以致人心迷茫,不知方向。但于我辈而言,秉持心中的理念,懂得信仰什么、坚持什么、选择什么、反对什么,应该有一个清晰的判断。祖师们将这信念、这天下、这人心、这规矩交到我们手中,吾辈就要担当起来,敢于扛在肩上,敢于握在手中。因此,我希望你们,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力保脚下一方土地的安定,乱世之中,百姓最苦……”
  看望了李云河,杜腾会和赵然心情都不是很好,一股略显压抑的气氛,缠绕在他们心间。“有些大人物”是谁,“不同的路”是什么路,李云河没有明说,但两人都已经有所感受。
  接下来,杜腾会去见了大都厨郭云贞,赵然则拜见了大都管赵云翼,赵然还想去见监院张阳明和方丈沈云敬,可惜这两位都不在庐山,也只能作罢。
  整个简寂观的气氛都有些别扭,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杜腾会不想再待下去了,于是赵然让灵雁先行送他回川。送别了杜腾会,自家又和蓉娘一起进了金鸡峰洞天。
  原来的客栈依旧矗立在那里,但却已渐渐荒置,迎客松和马上功去了大君山,这里的枝叶藤草无人打理,已经蔓延进了堂屋之中。
  如果是以前的话,赵然依旧可以找个房舍凑合一晚,但如今有了蓉娘,就不用在这里凑合了。
  在洞天深处的一座瀑布下,是一片赵然从没到过的殿阁,牌匾上写着“纯阳阁”三个字。
  赵然挠了挠头:“原来纯阳阁竟是藏在总观之中,我来过金鸡峰洞天多次,却从未发现。奇怪,纯阳阁不是应该在你们阁皂山么?怎么会在此处?”
  蓉娘没好气道:“你就是不关心,但凡找个稍微了解的人打听打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然叫屈:“没事我打听他干嘛?行了别绕弯子,赶紧的。”
  蓉娘解释:“六百年前,咱们赢了中原,当时龙虎山最大,圈了江西,茅山占了地利之便,把南直隶抢了,传真天师则把他最初入道时的浙江划入袋中……”
  “等会儿,本来是件影响天下格局的大政,每次提及,都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怎么跟你嘴里说出来,就和一帮强盗分赃似的……”
  蓉娘冷哼:“当年最终一战时,我家折了两位炼虚,他们都欺负我家,不是强盗是什么?”
  赵然叹了口气:“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感同身受,我家当时损失了三个合道、一打炼虚,只剩一个大炼师支撑门户,下面小猫五六只,还个个带伤,所以就被扫到四川去了。本来天下都是我家的……”
  蓉娘忍不住乐了,轻缠着赵然胳膊晃了晃:“好啦,知道你们楼观源远流长,坐过天下的,你是名门弟子,这么说满意了吧?”
  赵然长出了口气:“舒服多了。嗯,你接着说。”
  蓉娘续道:“总之这附近地盘都被抢了,让我们去什么云南、陕西、贵州之类的,我家也不乐意,后来大家一商量,干脆我们家也不要地盘了,在总观设一个纯阳阁,地位和正一阁、元符万宁阁一样,但算在总观之列,算是与他们两家平齐。也有些人说纯阳阁是总观第七阁,但其实差别很大,没那么多权力的。阁皂山还是我家的,另外把庐山划给我家,纯阳阁就是总观里边收租子的。这么说你应该就容易理解了。”
  “收谁的租子?”
  “庐山是我家的,真师堂设在庐山,当然是收真师堂的租子。”
  “原来是包租婆啊,真是厉害啊厉害!失敬啊失敬!”
  “什么包租婆,难听得要死!不许这么说,赶紧改了!”
  赵然大为好奇:“这租子怎么收?”
  “全天下各省每年向真师堂解送多少供奉,甭管是金银粮布符箓法器灵丹灵药灵草灵材,我家都在里面拿走一成。”
  赵然有些呆住了:“你是全天下最大的包租婆……”
  进了纯阳阁,便有几个道士迎了上来,领头的是个年岁不小的炼师,一把白胡子在胸前荡来荡去。
  蓉娘介绍:“这是我家打理纯阳阁的安伯,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安伯,这是楼观赵致然。”
  “见过安师伯。”
  蓉娘纠正:“叫安伯,不叫师伯。”
  “额……见过安伯。”
  安伯哈哈一笑:“早闻大名了!致然能来纯阳阁,贫道是早就盼着的。”
  蓉娘道:“安伯,我二哥呢?”
  安伯道:“在丹房呢。”
  蓉娘问:“怎么还在丹房?这都一年多了,父亲还不让他出门?这次处罚有点重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资本的不懈追求
  赵然也很好奇,不知道蓉娘这个二哥犯了什么事,会被端木长真禁足一年多。端木家这三兄妹,老大就是个惹事的主,蓉娘也不简单,单是自己听说的,她就被家里关了好几次,今日一来,又听说这位“二哥”被处罚一年多,一家子都是奇葩啊。
  就听安伯道:“一年四个月!三万五千张飞符、两万五千张卫道符、五千张聚灵符,现在炼制了一大半,唔,还差五分之一,想要出门,怕是三个月之后了。呵呵……”
  赵然有些震惊,端木家的处罚当真别具一格,需要炼这么多法符的吗?
  蓉娘撇了撇嘴:“怎么又追加了数目?”向赵然解释:“上回二哥取了家里一张高阶符出去用,我父亲让他把那张飞符的耗材赚回来才放他出门。”
  “你二哥什么境界?”
  “黄冠,父亲有些着急也能理解……”
  赵然更是受到了刺激,一个黄冠,一年四个月炼制六万五千张飞符中的五分之四,就是差不多五万多张,这手速真是太猛了……
  安伯引路,赵然跟着蓉娘去了丹房,隔着窗户望进去,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修士披头散发,正沉浸在炼符状态中,完全没注意到窗外的蓉娘等人。
  他身边飘浮着十张符纸,手中所持符笔却并非一张一张落笔书写,而是凌空一挥而就,一笔符文完成,在十张符纸全部映现而出。写完符文,他又踏罡步斗,手中法诀、口中经文同时施展,也都尽数具现于全部十张符纸之上。
  赵然目瞪口呆的看了一会儿,虽说此人制符的一套程序走下来要比自己慢上许多,但人家是十张同炼,批量制符,这就不是自己一张张炮制能够比拟的了,可谓量产达人!
  看罢多时,蓉娘拉着赵然离去,一路有些担心的向安伯道:“二哥速度快了很多,确实进益极大,但他这样子有些癫狂了,真的好么?”
  安伯笑道:“等这批符炼完,夏令就差不多可以闭关结丹了,放心,我和你父亲都有数。”
  蓉娘要去换身衣服,让安伯带着赵然去房中暂歇,两人来到一处奢华的院落中,安伯道:“赵小友且屈尊于此,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提。”
  赵然忙道:“安伯客气了,您是长辈……”
  安伯拉着他笑道:“无妨无妨,你我之间没有长辈晚辈,你的很多事情,我还要多多求教呢!”
  赵然见他不似作伪,心中很是好奇:“安伯,小道我没那么大名声吧?您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安伯沉吟道:“既然赵小友是爽快人,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去年我手下有人去西夏兴庆府,听闻那边出了一种叫‘君山股票’的玩意儿,于是买了一张回来……”
  说着,安伯掏出一张票卷,上面写着“君山股票”四个字,下面注解是“折一股”。票券制作精良,背景是大君山的轮廓,还有各种花纹色泽,极难仿制,正是赵然和曲空寺、金波小集团联合捣鼓的君山股票。
  安伯续道:“当时买来时,兴庆市面上这一股值五十二两,上个月我得到消息,现在已经八十六两了!”
  赵然很久没有关心自家君山股票的价格了,没想到三年就翻了两倍多,如此算下来,自己手上还保有的三千股,已经价值二十多万银子了!看来还得继续拆分啊,八十六两一股,单股价格太高,不利于流通……
  赵然也很光棍,立马承认:“正是小道的君山股份。”
  安伯赞道:“这个主意好啊!把自家的产业分成小股公开拍卖出去,等价格上涨了,想要换银子的时候就卖一些股份,等价格跌下来,再买回来……关键是卖出去后,人家还管不着你怎么做生意,只是买了一个名份……”
  赵然怔怔看着眼前口若悬河的安伯,眼皮子忍不住狂跳:“安伯,我这个君山股份可没有割韭菜的想法……”
  安伯眼睛一亮:“割韭菜?这个说法好啊,长一批割一批……”
  赵然道:“我这君山股份价值坚挺,您想割韭菜怕是不容易……”
  安伯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早想好了,价格不跌也有不跌的好处,让人始终充满信心和期望,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增发了……”
  赵然顿时惊了,心道你老人家这都懂?高人啊……
  却听安伯道:“致然,想跟你打个商量,你看金波会所那一套办法,能不能拿来咱大明用?咱两家合办一个金波会所,嗯,什么会所都行,关键把拍卖行搞起来,先发你的君山股份,西夏才多少银子?都是帮穷酸,要发咱就在大明发!”
  赵然有点冒冷汗了:“安伯,这样做真的好吗?你是不是对我家股份有兴趣?可以商量……”
  安伯道:“小友放心,你家君山股份我可以入股,绝不干涉,我家主要是想看一看怎么搞的。等你发完,我家跟着发庐山股份,你家也持股,咱们互相支持!等运营成熟了,拍卖行打出名气了,真正赚钱的才开始!接下来可以发龙虎山股份,可以发茅山股份,还有罗浮山股份、青城山股份、霍童山股份、黄山股份……”
  “……想要上拍卖行的都可以来,每发一支,咱们按股份总值的五厘抽成,比如龙虎山,如果发行后总值一百万两,咱抽他个五万两,如果值两百万,咱就抽十万!对了,还必须有朝天宫股份、灵济宫股份、显灵宫股份!上三宫都发一遍,皇帝的银子可不少,不赚白不赚!”
  赵然顿时头都大了,这位安伯什么路子啊?怎么那么野呢?
  安伯还在口若悬河,向赵然询问里头的门道和注意事项,正问得赵然难以招架,蓉娘总算出来了:“安伯,你们说什么那么热闹?”
  赵然眼前一亮,蓉娘穿了一身宝蓝襦裙出来,相当的明艳!
  安伯哈哈一笑:“正在跟赵小友谈点做生意的事,赵小友点子多,老头我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要向他请教呢。你们这是要出去?那行,赵小友,回头咱们再从长计议!”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是惹事精
  从纯阳阁出来,赵然长舒了一口气:“这位安伯真是……热情啊……你若再晚些出来,我都招架不住了。”
  蓉娘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子,一谈银子就停不下来,也是打理这一摊子时间久了养成的习惯。他跟你谈什么?君山股份?”
  “你们不会真有这想法吧?”
  “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安伯当时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家里不是很赞成,我父亲担心,这么搞会出乱子,三爷和六叔也觉得应该谨慎从事,可安伯却总在琢磨这个事儿。”
  “的确不能乱来,真要想搞,也必须从长计议,绝不可贸然行事,你父亲是对的。”
  “我还以为你会撺掇安伯这么干呢……那你又在兴庆折腾那么大一摊子?”
  “那是西夏,出了篓子也跟咱没什么关系,可要是放在大明,一个不好就会出大乱子!你把老百姓的钱给割了,老百姓认栽,认为这是投资有风险;可你如果割到大门大户头上,他们会认栽吗,他们会想起入市需谨慎么?”
  “你也不是为了赚钱什么都不顾忌嘛。”
  “我赚钱也是为了百姓、为了宗门好不好?你见我什么时候给自己花钱了?”
  “行吧,你大公无私好了吗?”
  “那必须的。你父亲在不在?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毕竟是长辈,来了不去拜见,到时候怪我没有礼数。”
  “下回吧,他不在庐山,现在在阁皂山呢。对了,你说的事情我刚才打听了,这两天真师堂里头,三清阁喻真人、器符阁司马天师、宝经阁郭真人、九州阁周真人,这四位在,你打算找谁?”
  赵然听完顿时有一点郁闷了,和自己不对付的全都凑庐山上来了,平时也没见那么齐啊。反而自己能蹭上脸去的一个没在,还真是巧得很!
  话说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出门是不是小心点?
  “没别人了?”
  “没了啊,这段时间真师堂又没有什么要议的大事,有四位真师坐堂,不错了。”
  赵然二话不说,掉头就回纯阳阁:“算了,回去继续参观一下你们家吧,等天黑以后咱们再下山。对了,你家里有没有藏宝楼什么的?肯定有!带我开开眼呗?”
  蓉娘不解:“哎?怎么好端端的又不去了?”
  “跟他们不熟……藏宝楼呢?头前带楼!”
  “这儿没有藏宝楼,我家藏宝楼在阁皂山,这里只有银库……”
  “那就去转转银库……”
  蓉娘拽住他:“不是……你不熟有我呢,这几位真师我都熟,想见谁我给你引荐不就完了么?”想了想又笑了:“司马天师退了你的婚事,不想见咱就不见,呵呵……其他人……”
  赵然道:“你呵呵啥?不仅是司马,其他这几位都和我不对付,找上去被人穿小鞋呢?”
  “啊?四个全都跟你不对付?怎么回事啊?赶紧说说……哎,我特别好奇,赶紧,别走了啊,快说说吧,求你了,满足下我的好奇……喂!不说晚上不给你饭吃!”
  赵然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招了:“司马天师就不说了,悔婚的事我得感谢他,但在争夺大君山洞天的时候,他给我楼观使绊子,我跟他没话可说;周真人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我和我老师当面翻过脸的;郭真人就别说了,蔫坏蔫坏的,想整我……”
  “那喻真人呢?也想整你?”
  “那是我想整他,没整成,他老奸巨猾的,棋高一着啊。”
  “不行不行,赶紧说说,别想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怎么回事?我要听故事!”
  于是赵然将当年争大君山洞天时,司马天师和周真人力挺金辉派,被自家打脸的事情说了。
  蓉娘捂着嘴乐:“我听安妙说过一遍,但你说出来的更有趣,内情也更详实全面。我当时还说呢,镇门灵官怎么忽然难为起她们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郭真人呢?喻真人呢?”
  赵然又将自己被景某人告了刁状,真师堂共议,郭真人力挺景某人,想整自己的事情,以及自己参与三清阁争座,支持陕西宁真人失败一事也大略讲了个轮廓,末了叮嘱:“咱们是自己人,有些事我就跟你说了,你可别出去乱嚼舌头,有些东西让外边人知道了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蓉娘点头:“哎呀你放心吧,本姑娘知道轻重!”说完歪着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转着圈打量赵然,瞧得赵然浑身发毛。
  “不是,你干嘛呢?看什么看?”
  蓉娘叹道:“真没想到你那么会作死,真师堂坐堂真师你都敢瞎招惹,而且一招惹就招惹四个,不对,五个!还有陈天师,我知道他在元福宫难为过你!换别人早就死了,不死也是隐姓埋名,或者干脆叛离大明,可你倒好,居然还活蹦乱跳那么滋润,而且还有胆子进金鸡峰洞天?你说你胆子有多大?”
  赵然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啊?我恨不得乖乖的挨个认长辈,每天给他们请安问好,逢年过节送点年礼,跟他们一个个都攀上交情、混上脸熟,嗯,脸熟是肯定脸熟了……但形势不允许啊,我能怎么办?”
  蓉娘摇了摇头:“好吧,反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看来以后还得本姑娘罩着你……不是,我说赵致然,你真的太……我大哥那么能惹事的人都没敢像你一样……”
  赵然摆了摆手:“没啥好说的,惹了就惹了,他敬我一尺,我让他三分,他没事找事,我喷他一脸唾沫星子!有本事他们弄死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拆完招再偷冷子打他们一闷棍。”
  “我回书房写个‘服’字贴脸上……”
  “别闹!”赵然一把拉着蓉娘的手腕把她拽回来:“商量个事儿。”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不足六寸,蓉娘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想脱离开却又舍不得,眼神都迷离了,压着心跳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嗯?”
  赵然怔怔不语,气氛愈发微妙,蓉娘更是沉醉其间,如同被对方的呼吸牵扯着一般,鼻子和嘴唇不由自主迎合着轻轻上扬,脖颈下意识的微微后仰……
  “你……”
  “嗯……”蓉娘感觉意识模糊。
  “你家炼符的方法是不是有什么奥妙?能不能传授给我?”
  “什么?”她呆了呆。
  赵然一脸兴奋:“我跟你讲,你家这方法如果能传给我,可以大规模降低飞符的成本,我刚才仔细算了一下,恐怕成本能下降到二两银子、甚至更低……”
  “赵致然你去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站队
  赵然当然没有去死,只不过他也没有如愿拿到端木家批量炼符的独门绝技,不是蓉娘不给他或者说不是端木家不愿意拿出来跟他交换,而是给了他也没有用。
  按照蓉娘的解释,端木家的炼符绝技来自于阁皂山秘传《灵宝赤书五符真经》,这本经书传自阁皂山祖师、符箓大成者葛巢甫,其功法宗旨,便是以符咒之术为成道之梯,炼至高深处,不仅可以借用天地之力,更可直入仙神之门。
  真经中记载了许多高阶法符的炼制之法,更重要的是不少独特的炼符秘诀,据此修行,才能掌握批量制符的窍门。
  阁皂山的《灵宝赤书五符真经》和楼观的《水石丹经》一样,非核心弟子不得传授,蓉娘开玩笑问赵然愿不愿意加入阁皂山,赵然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不过他也通过对端木夏令炼符时的观察,心里有了些想法。需要整理之后和羊草山散人一起探讨,看看能不能设计一种法器,来解决飞符的成本问题——五两银子真的太高了。
  在纯阳阁耽搁了一天,赵然没敢去本阁三清阁照面,而是飞符联络了卓炼师,可惜卓炼师下山办案,竟然也没在庐山,至此,赵然估摸着此行算是扑空了。
  见没什么机会拜见坐堂真师,赵然正打算离开时,机会却来了。
  蓉娘问:“东极阁赵真人上山了,这位跟你没什么龃龉吧?”
  赵然眼中一亮,这位赵真人完全是可以拜见的啊。
  赵真人是山东泰山昭真阁的掌阁真人,常在北方,与另一位坐堂真师李钧阳相比,参加真师堂议事的次数不多,上庐山坐堂的时间也不多,很难见到。
  就连张大真人飞升那次,他也没来参加头一天的晚宴,而是飞升当日匆匆赶到,仪典结束便立刻离去。当时赵然忙得晕头转向,压根儿没时间关注他的出现,只是远远见了个不清晰的侧脸。
  嘉靖二十二年底的时候,许真人百岁寿诞,这次赵真人倒是赶到了福建霍童山,并且足足呆了两个月,可惜赵然没去,再次错过。
  真正和赵真人相见只有一次,也就是楼观争大君山洞天那次,受许真人相邀,特地赶到总观为楼观投了一票。赵然去拜见时,这位本家也只淡淡应付了两句,便端茶送客了。
  但这次,赵然觉得应该会有所不同,一是宗圣馆和许真人捆绑得越来越紧密,有了许真人寿诞那次和江腾鹤的相会,赵真人对楼观想必印象会很深刻;二是楼观这几年折腾出了一些名声,比如大师兄连败四炼师,赵真人恐怕会对楼观刮目相看吧?
  因此,赵然便让蓉娘引路,前去东极阁拜见赵真人,不要怪赵然的小心思,有端木家的蓉娘在,赵真人是不是会更重视自己一些呢?
  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总之赵然猜对了,和五年前相比,赵真人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仅亲切的拉着他嘘寒问难,而且回顾了当年在霍童山和江腾鹤见面的情景,夸赞了一番魏致真和骆致清,还顺道向蓉娘问候了一下端木大天师。
  热情的背后,赵然很明显的感觉到,赵真人是把他当成后辈弟子了,而非别人家子弟。
  赵然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自己如何如何被人看重,他猜测,这应该是宗圣馆被这些大佬们接纳入眼的一个明显信号。
  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询问一些有实质意义的问题了。
  蓉娘道了一句:“接到家里的飞符,赵伯伯你们聊,我出去回复一下。”起身离开。
  赵真人微笑着点头目送蓉娘出去,问赵然:“端木家的孩子,和致然……?”
  赵然忙道:“真人取笑了,好友,至交好友!”
  赵真人手指点着他,呵呵道:“好友就好友吧,但有些时候,也得抓紧,这孩子不错,惦记着的宗门很多,呵呵。”
  打趣完赵致然,赵真人问:“你这次来庐山都见了谁了?”
  赵然道:“晚辈也是迷茫得很,不知道该见谁。正好听闻真人上山,还是觉得应该来拜见真人的好。”
  对这个回答,赵真人很满意:“云璈师兄跟我说,你是个见事极明白的,果然如此……却不知你这个见事明白的,又迷茫些什么呢?”
  “晚辈不明白,现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上三宫的那帮修士行事如此张扬,谁在给他们撑腰?为何灵山顾氏、游龙馆水氏、崇德馆于景两家如此明目张胆对付我老师?龙虎山张元吉到底想干什么?世上本来没有儒修,这些所谓的儒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吵着嚷着要恢复所谓天子威权?谁给他们的胆量?又为何会有那么多道门中人竟然会支持这种荒谬的论断?”
  赵然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是他侧面知道了但需要明证,有的是他猜测过答案但需要确认的,还有的,则让他完全想不通,迫切需要一个解释。
  他望着赵真人,十分恳切的请求道:“我们是谁,对方是谁?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不知真人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赵真人定定看着赵然,良久,忽道:“这些问题,是江掌门让你来问的?”
  赵然道:“老师没有明说,但我能代表宗圣馆。”
  赵真人点了点头,又问:“你不是莽撞的人,问我这个问题,就不怕惹出事端?你能肯定,我会给你答复?”
  赵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到了要表态站队的时候了,或者说,其实无关站队,因为队伍已经站了——楼观在这大势之中已经被迫站队,事实上无法选择,因此,现在只不过是表态而已。
  这种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给对方留下一点迟疑的印象,都可能会在将来造成严重后果,这种后果包括:被人甩出去顶锅,被人过河抽桥,还有分不到本应属于自己的蛋糕。
  “真人您是许师伯的至交好友,许师伯于我楼观有再造之恩,您也在大君山洞天一事上为我楼观帮过大忙,我不信任您,不找您指点迷津,还能找谁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总后台
  赵真人眼望赵然,目光却似乎穿过了赵然的身体,发散于他身后的某个角落,不知有多远。
  “邵大天师是一百零三年前入的合道,如此修行进境,只比张大真人晚了六年,其后,又于七十年前合道圆满,开始消解因果,等待天庭符诏。那时候,他排在飞升的第四序位,前面是龙阳祖师、张大真人、赵松雪。那时候他才一百七十多岁,无论怎么看都是飞升有望的。”
  赵然点头:“一百四十一岁入合道,当真天纵之资!”
  赵真人继续道:“其后,龙阳祖师出了事,被天庭降诏罚去一甲子,便该轮着张大真人飞升,可当时排在后面的景道人年岁将近,因此张大真人心怀慈悲,为景道人让路,和景道人换了位置,于是景道人、赵松雪先后飞升,如此一来,按理应该轮到他了。”
  赵然明白了:“四年前,原本应当是轮到邵大天师的?”
  赵真人道:“应该是他的,如果不出意外……”
  “什么意外?”
  “就在赵松雪飞升的五年前,西方来了一位大高手,一路连闯西域诸佛国,又绕过北元的阻截,进入我大明,于陕边之地掀起腥风血雨,其后连伤云岫阁、白云阁、仙源阁几位炼虚前辈。”
  “西方来的大修士?那么厉害?是西方哪国的?”
  “具体来自何方并不知晓,据测,应为合道境圆满的修为,或者是佛门最后一境省察智的佛陀境。”
  “那就是相当于玄慈或者张大真人那个层次?”
  “差不多,总之也是极高的境界,此人修行法门诡谲无比,斗法的手段也异常残酷,按照真师堂传下来的记载,此人善于蛊惑或者说控制人心,很短时间之内,或许三五月之间,便可将他看中之人催发为人蛊。”
  “人蛊?”光听着名字,赵然就感到很惊悚。
  “本身无资质无根骨,悟性高低也不好说,至少在我道门是无法修行的,但却可通通拜入其门下,几个月内便入了修行,若是有资质根骨的,甚至半年便可直入黄冠,简直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
  “祖师们查验过,其修行之速,皆为催发而生,至黄冠之后便无法上升,不要说飞升了,连金丹都结不出来。这些人皆信奉一人,如臂使指,生死全在一人意志之下,那修士一句话,这些人便毫不犹豫为其粉身碎骨。因此,我道门称之为人蛊之术。”
  “邵大天师为此出了意外?”
  “当时赵松雪拟亲自前往清剿,但邵大天师将其劝阻,因为松雪道人马上就要飞升了,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张大真人带风大真人,邵大天师带焦元君,左右相合,包抄积石山。焦元君最先与这西方妖人碰面,当时无数人蛊奔行而至,纷纷在焦元君面前自爆……”
  赵然目瞪口呆:“如此悍勇的吗?”
  赵真人指了指头,示意这些人脑子出了问题:“所以叫他们人蛊。”
  又道:“自爆之威,更甚本境一筹,焦元君一介坤道,又是刚入合道,当即战意动摇,被那西方妖人所趁,差点为其所擒。所幸邵大天师及时赶到,一番苦战之后,那妖人眼见不敌,率上千人蛊同时自爆……当事时也,遍地残肢断臂、血河肉泥,犹如人间地狱,景象惨不可言。你知道焦元君脾性不是很好么?便是自那时起……”
  “至于邵大天师,为西方妖人自爆所伤,气海难愈。之后邵大天师遍寻伤药不得,便开始在古书中寻找方法。我们听说,他找到了一条新的修行路子,可以借此重修飞升。情形便是如此。”
  “他这伤,即是气海处,香兰仙芝不可医治么?苦参果呢?”
  赵真人摇头:“都服用过,不行。并且据大天师所说,除了伤情之外,其中或与因果有所关联,那一战,因之丧命者数千,几乎尸山血海,大天师受此因果之累,总是难以化解。除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圣药灵芝太岁,不仅可疗伤,还可抵消因果。可惜我道门苦寻多年,始终不见其踪。”
  赵然摇头:“听了您这么一说,晚辈多少同情大天师的遭遇了,毕竟是为了道门而受的伤……但这终究不是让出权力的借口,为一人而损万千修士,怎样都说不过去。”
  赵真人道:“邵大天师说,他找到的修行之法不仅可以疗伤,将来飞升时还可不耗信力,这可就令不少人动心了。大天师今年二百四十四岁了、陶大真人二百零七岁、焦元君一百九十岁。二十年后龙阳祖师能顺利飞升的话,之后是端木大天师,同样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再之后才是陶大真人。陶大真人之后,还有铁冠祖师……”
  “谁能保证自己和张大真人一样活满三百岁?至于焦元君,她至今没有圆满,尚未开始消解因果,等她具备飞升资格的时候,铁冠祖师还在前面,哪怕风大真人年岁太大,渡劫无望,她前面还有云意大天师、常宇大真人吧?这两位到时候也有圆满的可能了……”
  这一番分析下来,赵然发现,如果自己站在陶仲文、焦奉真的角度上考虑,也多半会选择相信邵元节——反正飞升无望,为什么不碰碰运气,走走别的路子呢?
  和赵真人的谈话陆陆续续持续了一下午,中间还抽空陪着赵真人在修行球场上走了走。赵真人不像武天师、李天师、许真人他们那么痴迷球戏,却很喜欢这样大片的绿地景致,赵然就陪着他漫步于草地上、池塘边、树林间,感受着金记峰洞天中这块几经扩建、多次改造的美景。
  许多问题赵然依旧没有从赵真人这里得到解答,要么是赵真人认为和他说多了没有益处,要么就是赵真人自己都尚未弄清。不过就算如此,赵然也收获颇丰,至少他知道了,自己这边将来有可能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这样的对手,令赵然感到很无助……


第一百五十章 感悟和修行
  打赏了镇门灵官一把灵果后,从金鸡峰洞天出来,蓉娘问赵然,有没有兴趣和他去阁皂山看看,赵然婉拒了,他还记着大师兄的话,大师兄正在青城山等着他:“这趟出来久了,下回再去拜见伯父吧,再说也没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蓉娘点了点头,没再勉强。本打算再将他送回青城山,却忽然收到了一张飞符,看罢之后摇了摇头,向赵然道:“我就不送你了,家里来信,让我抓紧回去,我多了个弟弟……”
  “嗯?”赵然眨了眨眼:“端木……伯父又……?”
  蓉娘点头:“这不刚生,催着我回去呢。”
  赵然很好奇:“伯父高寿啊?”
  “九十五了!我母亲故世得早,二十年前冲击炼师的时候……现在这个是父亲的续弦,三年前嫁到我家的,这不,给我生了个弟弟。”
  “真是……恭喜恭喜……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贺礼,有点仓促……”
  蓉娘白了他一眼:“要不送我一万两银子?”
  “咱俩之间说什么银子,提银子太见外,哈哈……我给你找点别的……”
  “没事儿,我就跟我那继母说,是你送的。”
  赵然翻检储物扳指,拿出一个草药盒子,却被蓉娘否了,蓉娘跟他要现银:“你在顾南安面前摆出来那十箱现银挺有震撼力的,给我拿一箱,我那继母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金银,送她一箱,效果比银票强多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玩意不要,你居然要银子?蓉娘你有没有眼光啊?”
  蓉娘瞪着眼道:“我就是有眼无珠,怎么了!”一把将他的木盒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怔了怔,又瞅了瞅赵然:“香兰仙芝?你会那么大方?”
  赵然拍着心口道:“天地良心,我对你小气过么?”扔出一个银箱:“银子你也拿着,一万两,给你继母的。香兰仙芝你自己留着。”
  赵然在渡口买了只小舟,也不雇船夫,往船桅上拍了张风符,小舟便离开了江岸。在纯阳阁的时候,蓉娘和安伯都塞了大把符箓给他,这种风符有厚厚一沓,足够他用很久了,此时完全不用考虑节约的问题。
  渡船在江上渐渐远去,渡口边的蓉娘一直遥望着,忽见船上的赵然伸手在嘴边捂了一下,然后手臂伸展,向她这边挥了过来。蓉娘下意识招手回应,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掌送到嘴边碰了碰,正要挥动,猛然间有所醒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转过身去捋了捋秀发遮掩,平复一下心思,再转过头来时,江上小舟已经去得远了。
  蓉娘看着远去的一片孤帆,忽然间心口一酸,莫名的泪流满面。
  赵然买舟西上,一路以风符推动,倒也轻松闲适。时逢四月,两岸青山郁郁、江流澄澈平缓,猿啼鸟鸣、春雨淅淅,视野中的天地就如水洗过一般,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埋头俗世红尘,在觥筹交错中努力前行,于勾心斗角间奋力攀越。今日难得享受这样偷闲的时光,心中大为舒畅,懒洋洋躺了下来,双手为枕,斜卧于舟中。
  一阵细雨飘来,落在脸上、肌肤之上,也落在了心头、落在了气海之中。赵然翻身坐起,再看这江、这岸、这天地,心弦勾动。
  打开天眼,循着天地气机的律动开始寻找,掌控着小舟随气机前行。见一岔道,于是驭舟上溯,行不片刻,又见一溪淙淙而下,于是舍舟登陆,沿溪而行。半个时辰之后,见一小潭,隐在怪石嶙峋间。
  天地间洞天福地有数,俱为馆阁占据,但灵气聚结之处却也不少,浓郁壮阔之地自有散修宗门世家开辟山门,而小巧分散的灵泉灵眼,则比比皆是——比如这座小潭。
  这灵潭较小,但灵力却很是浓郁,正是周边十数里内天地气机交汇处,否则赵然也找不到此处。但凡此类灵地,通常必有妖兽盘踞,赵然四顾搜寻,已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顺着气息找寻过去,见林中一棵大树的树洞中匿着头獠牙野猪,红通通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这是头入了修行的猪妖,但可惜未开灵智,按道门规矩,妖兽没有恶迹,通常也不能痛下辣手擅自“除妖”。
  妖为天地之精,每一头入了修行的妖兽都不容易,无缘无故除妖有违天道,种下的因果将来需要偿还。只有当妖“为非作歹”,成了妖孽,道门行走才可“除恶务尽”。
  这头猪妖周遭没有人骨衣物,至少赵然没有发现其成为“妖孽”的证据,自己又是擅闯人家的地盘,所以不能无故杀之。赵然手指一点,一道降智光环过去,猪妖顿时就迷糊了。论到对付妖兽,九天玄龙大禁术功效不要太威猛!
  取出根绳索来,将猪妖绑在大石上,赵然解释:“借用贵宝地些许时日,委屈你了。”
  来到灵潭边,又将月鸣幻境八卦阵布上,差不多算是安全了,赵然一张飞符发给大师兄,匆匆告诉他自己要闭关,恐怕要延误些时候才能前往青城山,连回复都来不及看,便开始入定了。
  适才舟行江上,他忽然感受到一丝体悟,由此引发灵力丹胎变化,这是要结成灵力金丹的前兆。每一次感悟都是机缘,来得突然,来得不着痕迹,如果置之不理,或者强行憋回去,下一次就不知什么时候了,故此他才匆匆忙忙就近寻了一处所在,冲击一下灵力金丹。
  赵然双气海中,灵力丹胎一直是不受待见的小媳妇,这是因为赵然的主修功法是功德经,修炼的时间和精元也大多投入在功德气海中,只在有空暇的时候才顾及一下,所以进境始终很慢。五年前被张老道、龙阳祖师、青君和青婆婆等几位大修士强行催生凝聚丹胎后,当时离圆满还有不少功课,但五年之后,也终究让他撑到了最后一关,故此才引动今日的体悟。
  冲击结丹之前,还需要进一步加强灵力的汇入,此处灵潭虽小,支撑不起一家宗派的修行,但浓郁程度不低,用来结丹是足够了。
  他已经有过一次结丹的经验,因此一切都驾轻就熟,将灵力吸纳入气海中,继续填补灵力丹胎的不足,整个人安坐了下来,一坐而不知时辰。
  山中岁月倥偬,一晃而逝,忽一日,灵力丹胎停止转动,再也无法进补,赵然将精气神调息半日,达到物我两忘之境,引诀而动。这灵潭周围的天地气机顿时大变,卷裹着浓郁的灵力疯狂涌向赵然,继而汇聚于丹胎之中。
  这一方天地中的灵力依旧不够,于是灵潭深处的灵眼中,更多的灵力被大量抽出,赵然身边烟云缭绕,一股股全是凝结成型的灵气。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双丹
  那捆在大石之上的猪妖原本昏昏沉沉了不知多少时日,被灵潭的变化所搅,此刻猛然惊醒,奋力挣扎起来。
  奈何赵然捆绑术了得,这根绳索又是法器,猪妖的挣扎只是徒劳,反而于挣扎之间,被绳索捆绑之处,尤其是下体,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在疼痛之中,却又隐含着丝丝快意,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在痛并快乐之间,感受着灵潭的巨变,这猪妖彷徨失措,两只小眼中泪光隐现。
  赵然对猪妖的复杂感受和伤心欲绝自是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继续引导着丹胎凝练成龙虎之势,于水火之中熬炼。不久,氤氲弥漫,这就进入了春夏秋冬四时之境。
  这一关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最为艰难的,倒在这一关前的修士不知有多少,四时变幻之间天地一片混沌,很多修士就此迷途,功败垂成。
  赵然结功德金丹之时,是靠了功德气海中那根通天铁棍,定住上下之位、四时之序,由此走出迷雾。此时便也照此办理。
  功德气海和灵力气海是一元二象之态,既处同一空间,又不在同一空间,念动之间,可相互交替,互为变更,又或者说本身就在一起。
  赵然迅速转换气海的具象,来回飞快的替换,在极高速的交替比对中,铁棍的虚影便残留在灵力气海之内,明确定住了三百六十五道星宿。这最难的一关,赵然安稳度过。
  阵外,猪妖已经饿得奄奄一息,连哼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两只小眼睛无神的半闭着……忽然,一道光华闪过,那团莫名其妙的云雾在光华中消散,猪妖看见被遮蔽了不知多少日子的潭边处,那个将自己绑在石上的道士现出了身形。
  他走过来将绳索收了,猪妖扭动躯体,身子一瞬间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猪妖不敢冲这个道士嘶吼,目光望着对方手上的绳索,露出又是惊惧又是欢喜的神情,拖着疲惫饥饿的身子,一瘸一拐的来到潭边,将獠牙伸入潭水中。
  水中还有灵力,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浓郁,但依旧连绵不绝,猪妖心满意足的趴伏在潭边,贪婪的吸纳着,享受着阔别已久的滋润,身后那个道士之前干了什么,之后还想干什么,已经来不及也没心思顾及了。
  赵然笑了笑,顺溪流而下,在河口处找到了自己那条小舟,舟边生长出一层密密的苔藓,还有两只水鸟在其中搭了个窝……
  赵然发了会儿呆,忽然醒悟过来,连忙翻检查看堆积了不知多少的飞符,足足上百张!
  浏览一遍,赵然知道了现在的时间——七月初二,果然天气很热,只是因为自己入了修行之后,对普通寒暑的感受已经几乎可以忽略,所以出关时才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闭关,就是两个月!
  这是赵然头一次闭关那么久,这种感受还真是一言难尽,想一想自己修炼功德力破境闭关所耗的时辰,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还是修行功德力好啊!
  不管怎么说,两个金丹保底,在与人斗法的时候,法力之雄浑绝不是翻倍那么简单,一个金丹施法的时候,另一个金丹可以想办法恢复,等到头一个金丹中的法力消耗一空时,恢复了法力的金丹又可以及时顶上,持久度绝对完爆对手。
  赵然飞符大师兄,告诉对方自己出关了,大师兄详细询问了他的情况,他也没有隐瞒,把两个金丹的事情解释清楚,大师兄道:“你这修行当真对了咱们楼观的路子,潜力无穷,只可惜你不好好修炼,耽于俗务太多。”
  大师兄的意思是,按照《水石丹经》修炼,赵然将来升大法师时,可以寄托两道本命符箓,以及两件假借金丹的本命法器,斗法之时可同时施展四大杀招,就问你怕不怕!
  赵然哈哈一笑,想起来还真有点小兴奋。
  耽搁了两个月的青城之行再次启动,和大师兄相约于青城山相见,赵然便将小舟收拾干净,继续起程,途中偶然看见了水面中的自己,满脸胡子拉碴,苦笑着赶紧修了面庞,这才精神抖擞起来。
  船行五日,舍舟登岸,赵然再次来到青城山下,这次迎接他的是东方敬。
  “敬师兄没在红原值守么?”赵然有些惊讶,魏致真连着四场试剑挑战,东方敬都是全程观摩,整个三月份都在外面奔波,这已经有点出格了,如今已是七月,他居然还在青城山,这不是出格的问题,几乎可以算是失职。
  东方敬解释:“我也是昨日刚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我家师兄不在,有些事情只能我暂时回来料理。红原那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夏军自家在乱着呢,白河天险一时半会儿无虞。”
  “怎么?西夏出什么事了?”
  “咱们去年底不是全歼了白马强镇监军司八百步跋子精锐么?这场败仗吴化纹吃得不小,兴庆府朝堂上为此大吵大闹了一通,四月份的时候处置结果出来了,吴化纹左厢指挥使的官职被撸下来了,降为教练使、峨山寨镇守,只领本部步跋子,左厢指挥换人了。来的是房当家的一个将主,听闻白马司兵将不是很服他,有些指挥不动。”
  “哦?有没有机会……”
  东方敬摇头:“别说打过去不容易,就算打过去了,也守不住的,除非咱们做好了全面攻略的准备,否则依然要退回来,不值当的。我听说你在闭关,就没联络你,怎样,一切顺利?你这次闭关似乎不是破境?没事吧?”
  “没事,劳敬师兄操心了,就是解决点小问题。我大师兄来了么?”
  “你大师兄今早到的,已在云水堂等候了,走,进去再说。”
  还是云水堂崖畔那座亭子,魏致真正在亭中等候,等东方敬和赵然来了之后,他先号了赵然的脉,点了点头,才向东方敬道:“东方师兄……”
  东方敬忙道:“不敢,听致然说,魏道友比我早两岁,还是我称道友师兄吧,魏师兄唤我一声师弟,或是‘东方’即可。”
  这就是魏致真和四位炼师打出来的威名了,否则以东方敬在川省年轻一辈修士中的地位,别说魏致真比他大两岁,就算大十岁,称他一声东方师兄他也安之若素,哪里会说什么“不敢”。
  魏致真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和致然的来意,东方你想必是有所耳闻了……还是致然说吧。”
  赵然接过来道:“都是一家人,我们也开门见山。赵师叔的事情,不知东方师伯是怎么考虑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聘礼
  说起两位长辈之间的亲事,东方敬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总觉得这件事情,由咱们三个商谈,似乎很古怪。”
  赵然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老师年岁那么大了,师祖又过世得早,上头没有人,龙阳祖师又不下山,我和大师兄商量了一下,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不出面,难道还让老师亲自来谈么?没这样的道理。”
  东方敬点头:“所以我父亲想来想去,只好将我召回来,因为他也不知该怎么谈。”
  赵然道:“没关系,咱们先大概定下来,真正提亲的时候,自会有长辈前来,玉皇阁这边东方天师再出面就是。”
  东方敬道:“玉皇阁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父亲说,赵师叔能够有个完美的结果,这是我玉皇阁上上下下所有修士的心愿。唯一的问题,就是赵师叔的意愿,她在青城山地位特殊,我父亲也做不了这个主。”
  赵然和魏致真对视一眼,道:“赵师叔在大君山这几年过得还是很惬意的,她和我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态度呢,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看出来了,至于我老师,我们也是很有把握的……”
  魏致真补充道:“两个受过感情创伤的人,会更有共鸣一些。他们早成亲双修,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能早日省心一些。”
  东方敬有些尴尬,对此不好评论,毕竟赵丽娘的事情,还涉及到楚阳成和朱七姑,都是他的长辈,只能呵呵笑了笑:“两位师长如果当真有心……”
  赵然点头:“必然有心,我们楼观弟子可以保证,是不是大师兄?”
  魏致真道:“瞎子都看得出来。”
  东方敬道:“好吧,但我父亲的意思,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赵师叔的想法,你们知道,上回楚师叔成亲,赵师叔……如果这次不好好问一下的话,我父亲怕会让赵师叔对玉皇阁生出……嗯。”
  赵然道:“那干脆这样,请东方天师和龙阳祖师飞符确认一下,行么?”
  东方敬下去了,赵然和魏致真就在云水堂中等候,过了半个多时辰,东方敬满脸笑意又折返回来:“龙阳祖师说,他跟赵师叔提了此事,赵师叔扭脸走了,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赵然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两位就是绷着,其实早就郎有情妾有意!”转头向魏致真道:“大师兄,咱两再跑一趟福建,请许师伯来提亲如何?”
  魏致真道:“你闭关的时候,我早就和许师伯谈好了,且待我飞符一张,许师伯三日内必至。”
  东方敬左看看魏致真,右看看赵然,忍不住好笑:“有那么急么两位?”
  师兄弟二人同时点头:“此事很急,老师不急弟子急。”
  魏致真示意赵然抓紧,赵然从袖中抖出一张礼单:“趁许真人来之前,咱们抓紧,先把聘礼和彩礼商议妥当。”
  东方敬捏着这份礼单,一一过目。
  打头第一件,便是六道轮回图!
  东方敬呆了呆,不由问道:“这不是贵派护山大阵么?这也舍得?”
  关于这个问题,魏致真和赵然曾经讨论过,说实话赵然自己也舍不得,这是他当年出生入死,协助张大真人拿下大君山洞天时的战利品,虽然有所损伤,但经龙阳祖师修复,功效还保存着三到四成,以莲花生大士之能,哪怕只有三到四成,也不是轻易可以破解的,堪称护山奇宝。
  除了护山之外,六道轮回图运转之间包含的各种佛门奥义,对于修行来说也是一种很有启迪意义的参照,可以从中悟出很多修行法门来,堪称修行法宝中的极品。
  但如今老师成亲,必然要送一笔丰厚的聘礼,如老师这般一派掌门,娶的又是一位大炼师,没有法宝作为压箱底的物件,哪里送得出手?赵师叔是玉皇阁的大炼师,把人家大炼师弄到自己宗门来,人家的玉皇阁的损失怎么办?这就是聘礼的意义所在。
  而且,一份厚重的聘礼,能够表明楼观上下对赵师叔这个未来师娘的极端重视态度,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这一点也是魏致真和赵然的想法。
  如今宗圣馆中能排入法宝的就那么几样:无极图、混元圣剑、日月黄华剑、灵飞六甲素奏丹鼎、清羽宝翅、灵剑阁和洗心亭,以及六道轮回图。除了六道轮回图外,其余都是贴着楼观标签的宗门遗产,具有最纯粹的楼观“血统”,无论哪一件,楼观弟子都舍不得,所以最后也只能是六道轮回图了。
  赵然记得,当时魏致真语重心长的说,一个宗门的安危,如果要依托在一件护山法宝上,那么这个宗门的衰落就是必然的,是护不住的;如果一个宗门欣欣向荣,实力鼎盛,哪怕放一条只会汪汪乱吠的小狗在门口看门,也没有人敢随意乱闯。
  于是,赵然接受了大师兄强行塞来的心灵鸡汤:“大师兄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别别跳!”
  转过头来又安抚着委屈得几乎落泪的黄山君:“我大师兄没说你,六道轮回图送出后,你的作用更加重要……”
  于是,六道轮回图便出现在了礼单的首项上。
  礼单的下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如下财物:
  高阶道门法器两件,高阶佛门法器两件;
  中阶道门法器四件,中阶佛门法器四件;
  狗头精金十八个,总重六十六斤;
  百合金线钱,六千六百六十六枚,每枚一两重;
  白银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
  朱火灵果,八十八枚;
  八叶天山雪莲,六十六朵;
  紫玄青藤,十六斤;
  五花香芸酒,十六坛;
  乌参丸十六瓶;
  龙舌草,六斤六两……
  至于什么雁啊鹅啊、稻谷啊丝绢啊之类象征性强的礼物,都排在最后面,挤得看不清了。
  东方敬看着这份礼单,忍不住脸颊抽搐,眼皮狂跳。这些礼物实在是有点多得出乎意料,他虽然知道宗圣馆很富,但没想到会那么富有。
  四年前楚阳成迎娶朱七姑的时候,玉皇阁向朱家帝室送出的法器、丹药、符箓之类,加起来也就是折银不到三十万,天子和朱先见奉送的嫁妆,最重的也不过是金玉首饰翡翠珊瑚之类,另外还有紧邻青城山下的两座皇庄,大约八百亩田地而已、几座山头。
  如今东方敬手上这份礼单,光是六道轮回图就无法估值,其余的东西,看着就足够一家宗门开山立派了吧?他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贵派这聘礼是不是,有些太……”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亲
  东方敬对礼物的贵重程度有些接受不能,赵然却叹气道:“敬师兄见谅,我楼观底蕴虽然深厚,但字画珠玉书册珍玩之类的东西,大都没有流传下来,可谓一穷二白,穷得只剩金银和药材了,我知道有些拿不出手,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望敬师兄多多体谅。”
  赵然的话说完,东方敬被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苦笑着将礼单收下,然后告辞回去,忙着和东方天师商量赵丽娘的嫁妆了。
  临走前又问:“这许多六和八,有什么说道么?”
  赵然解释:“求个谐音喜庆,六为福,八为发,又享福又发财,见笑见笑。”
  东方敬眨了眨眼睛,一脸呆滞状:“原来……如此……”
  赵然和大师兄在玉皇阁云水堂等了三天,其间去拜望了孔真人、蔡大法师,还给骆致清储备了几筐凤香三茶糕。
  东方敬抽空过来陪着他们在玉皇阁诸峰之间转悠,问赵然:“于致远你还见么?他老师元护法让我代转歉意,说这个徒弟没教好。”
  赵然发了会儿呆,摇头:“相见不如怀念,算了,再过一段日子吧,等他气消了。”
  赵然不愿见于致远,是为眼不见心不烦,他和景家之间的矛盾,不是可以轻易化解的,尤其是景致摩,这个人赵然肯定不能轻轻松松放过,而于致远所处的立场,同样决定了他不会站在赵然一方。赵然不清楚于致远到底怎么想的,但一笑泯恩仇的事情,或许只有待所有事情解决之后,再过上十年八年吧。
  于致远被严令不许前来云水堂向楼观滋事,但有人却过来了,此人就是一把胡子比身高的童佬。
  童佬挺着被酒精糟红的大鼻头,抱着个大葫芦,喝一口酒,问一句话:“景致摩没有杀你,有多大的仇不能化解?”
  赵然回答:“他要废了我在十方丛林中前途。”
  “你都是修行中人了,十方丛林于你何用?”
  赵然回答:“大道千条,我选其一,我之道正在十方丛林。”
  “又是这一套,当真鬼扯!”
  “童师兄为何不信?”
  “什么童师兄,我这一把年纪了,还给你当师兄?我比你老师江腾鹤的辈分都大!”
  “我老师的名讳,童师兄还是不要轻易出口的好,东方天师、楚天师他们,都礼称我老师一声江掌门。”
  “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忘了当年谁把你带下无极山山门的了?没有我,你能和我老师攀上情分?”
  “我记得童师兄是要带我去叶雪关战场赎罪的。”
  “你还知道你有罪?我只问你,没有于致远,能有你的今天?他的一个小小请求,你就答应不了?你这心还是肉长的么?”
  “童师兄,你不了解情况……”
  “狗屁!于致远都跟我说得一清二楚了!”
  “童师兄,你喝醉了!还有,喝酒伤身,童师兄能有大炼师的境界,这是极为难得的,有望炼虚,我建议童师兄少喝一些,醉酒伤己伤人……”
  “我童白眉怎么修炼的,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只告诉你,知己难得,于致远和景七为知己至交,故此为其脱困而奔波,此为有情有义!你这臭小子学着点!修道不仅是从心,还要谨守世上的公义和伦理,否则修的什么道?修出来也是祸水!”
  听得这边争吵,魏致真从屋里出来,走到赵然身边。
  童白眉冷哼一声:“楼观大师兄,连败三省四炼师,当真好大的名气!以为我童白眉怕了你们吗?”
  赵然道:“童师兄,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我楼观派身上扯,有些私人恩怨,是我和于师兄之间的事情。”
  “你原来是什么人,现在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变成这样,与你拜入楼观没有关系?你楼观上下都是什么人还用我说?这边掩人耳目上门挑战,那边下黑手,逼迫景大长老将婢女送入楼观,你楼观很厉害啊!”
  “童师兄,你真的醉了!说话留点神!”
  “滚!我不是你的师兄,也没你这样的师弟,记住了!”
  说罢,童佬甩袖而去。魏致真摇了摇头,拍了拍赵然的肩膀:“楚天师名下这几个弟子,也就常万真像个样子,可惜了。”
  童白眉听了这句话,身形一震,停了许久,继续迈步远去,没有回头。
  等他走后,赵然问:“童白眉说的是真的?那个婢女被送入楼观了?”
  魏致真道:“我斗景云安的时候,老师把景家两个炼师关起来了,景云逸答应以后不找咱们这些后辈的麻烦,老师才把他们放出来。至于那个婢女,不过是个认罪的添头而已,全知客纳为小妾了,四月份的事。”
  赵然挑了大拇指:“老师办的这事儿,解气!”
  第三天的时候,许真人如约上了青城山,正式向玉皇阁提亲。东方天师和孔真人亲自出迎,将他迎入玉皇顶,三位炼虚在玉皇殿中商议双修的诸般安排,赵然等人则在殿外等候。
  赵然问东方敬:“楚天师和我姐呢?来了玉皇阁那么多次,都没见着他们。”
  东方敬摇了摇头:“听说你和魏师兄要来,楚师叔他们避出去了,他和赵师叔之间的事情,你也是清楚的,留在四川只会尴尬,尤其双修仪典之时,去还是不去,这都令人很头疼,索性去南海看望故友。”
  赵然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许真人代表楼观向玉皇阁提亲,东方天师正式回复同意,于是两边商议,亲事定在七月十八日。
  这也是魏致真和许真人讨论出来的良辰吉日,一切就是图快,仪典也尽量省事。这两位年岁都不小了,又都是有过感情创伤的,并且感情上的创伤为天下所知,从快从简正合了他们的意思。
  离双修仪典只有不到十天,所以许真人和东方天师谈完之后也不回鹤林阁,直接和魏致真、赵然去了松藩。
  一回宗圣馆,就见老师于山门外迎候许真人,这两位肩并肩围着湖边溜达起来,绕了一圈之后,诸事敲定,老师回了后山小世界继续仰头观星,许真人则住了下来,挂了个总办之名,发符邀请几位好友前来打球。
  会办魏致真和青衣道人从旁相陪。
  真正干事的协办赵然一头扎进了忙碌的仪典筹备事务之中。


第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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