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弥补
作者:八宝饭|发布时间:2024-06-28 15:31:11|字数:121197
张老道心情不是很好,默默将玄慈的金塔和袈裟收了,沉吟良久,又转向楚阳成,道:“此番大计,不敢说克尽全功,但也算略有收获。阳成,这七年来,真是委屈你了,也委屈了你这几个弟子。当年松雪道友飞升之时,曾经将你托付给我照料,这三十年来,我暗自反省,其实对你的照料颇为不够,甚至还将你推入险地,实在是愧对老友。”
楚阳成连忙伏地:“师伯说哪里话,弟子能有今日,全赖师伯看顾。”
张老道点点头道:“如今玉皇阁中,东方明入了炼虚,你也入了炼虚,黄庭一脉两位天师,松雪道友人在天上,想必也能安心了。”
顿了顿,张老道继续道:“你乃松雪道人亲传,辈分比东方要高,今后望你鼎力相助东方,将松雪道人的道法发扬光大。”
楚阳成恭敬道:“阳成往年颇受东方师兄的关照,虽说为阳字辈,但一向敬东方为师兄的,大真人宽心。”
张老道笑了笑,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于是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吃了苦,老道我心中有数。前些日子,我和冷道友去了一趟红原,探到一处洞天福地,那地方还算不错。我寻思着,你这门下弟子都不弱,如今更是做了天师,便打算禀过真师堂后,将这地方交给你,将来你也好开宗立派,不好说是给你酬功,但也算是个弥补,你看如何?”
这世间能够被张真人声称“拿得出手的”洞天福地已经是凤毛麟角,极其珍贵。将之赐人,让人开宗立派,这可是道门了不得的大事,必然要经过真师堂议决。故此,张老道说是要先“禀过”真师堂以后再奖励给楚阳成。
但以张老道的地位,这处洞天福地本就是他发现并组织人手破解得到的,他既然有了倾向性意见,真师堂多半还是会以他的意见为主。更何况楚阳成以自身为饵,在横断大山中一躲就是七年,为道门“围剿”玄慈立下了首功,给他这样的奖励,完全说得过去。
就见楚阳成再次叩首,道:“多谢师伯,弟子这七年来也不曾吃什么苦,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道门大计,也不敢多求什么,更不敢以功劳自矜。”
张老道伸手虚扶:“起来吧,该你的就是你的,也不用太过谦逊。”
楚阳成却没起身,继续道:“若是师伯愿意有所酬答,弟子不求洞天福地、不求开宗立派,只求师伯一件事……”
“哦?你说吧。”
“弟子恳请师伯做主……弟子想要明媒正娶朱七七!”
一语而出,满场皆冷!
楚阳成和朱七七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僻处大青山中的青君和青婆婆都略有所闻。
当年朱七七慕名而拜入楚阳成门下,不久之后,师徒二人便暗结情愫。真要说起来,这两人年龄相仿,一个为道门最顶尖的大天师关门弟子,天纵之才,一个为帝室之女,天潢贵胄,当真是双修道侣的绝配。只是师徒名分已定,两人只能徒呼奈何。
此事传开之后,令天下同道一片哗然,被世人所诟病,连同楚阳成门下的其余几个弟子都坚决反对。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没想到楚阳成又提了出来。
张老道皱眉,道:“我记得当年你老师也是不赞同的……”
楚阳成道:“老师当年虽然不赞同,但反对之意并不强烈,弟子本待过上几年,等天下物议都散去了,再向他老人家求肯,可谁知老师他第二年便飞升了……”
这话就说得有点牵强了,但到了张老道这个层次,所谓的理由并不是决定的因素,或者说并不能影响张老道的决定,张老道真正判断的,是楚阳成的功绩,是否足以让他亲自出面,来主持这样一桩婚事。
沉吟片刻,张老道叹了口气,道:“你先将朱七七开革出门吧。”
楚阳成顿时大喜,连连叩首:“多谢师伯!”
一旁的朱七七也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跟着跪在一旁,向张老道磕头。
将朱七七开革出门,不过是个掩饰的小手段,世人该怎么看待你,还是怎么看待你。如果这个方法有用,当年楚阳成早就用了。
但既然是张老道提出来的,那就大不一样了,以张老道的威望,世人最多在背后小声议论,谁敢明着跳出来再行反对,谁敢当着张老道的面,说“你们这是掩耳盗铃”?
张老道想要尽快把这件事情了结,楚阳成和朱七七也不愿意耽搁,按照张老道的话来讲,都是修行中人,不要搞那么麻烦。
于是当场就定了下来,一个月后,在玉皇阁举办双修仪典,宴请四方宾客。当然,在此之前,楚阳成要向熟悉、不熟悉的亲朋、同道发出飞符,表示自己已于某年某月某日,正式将朱七七开革出门。
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朱七姑,如今一朝得偿心愿,此刻如欢快的小鸟一般,笑颜如花,明艳而不可方物。她走到赵然身边,给了赵然一个爆栗子,笑道:“小弟你来了?七年不见,听说如今也已经是黄冠了?”
赵然对这位便宜姐姐向来就极为亲切、敬佩的,此刻也是发自肺腑的替她高兴:“姐!你和大炼师……啊不,你和楚天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今后合籍双修,双宿双飞,我真是替你们高兴啊!”
朱七姑道:“下个月我和我师……我和他成亲,你可必须要来!”
赵然连忙赌咒发誓:“这个自然,二十多年啊,那么大的喜事,不去沾一沾,怎么说得过去!”
朱七姑又跑去找龙阳子说话,邀请他出席双修仪典,然后凑到青君面前窃窃私语,不知谈了什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
赵然等楚阳成空出来,上前拜见:“见过楚天师!多谢楚天师当年援引小道入门之恩,没有楚天师,焉有小道今日!”
楚阳成今日心情畅快,微笑着将赵然扶起,温言道:“这是你的机缘,又来谢我做什么?你的事情,我听七七说起过,既然你们二人以姐弟相见,今后你我便是一家人。”
第一百章 水一章
趁着楚阳成今天得偿所愿,心情大好,于是赵然试着顺杆子就爬:“那以后我就叫您姐夫了!”
楚阳成当即哈哈一笑,道:“你若这么称我,却称白眉他们什么?”
楚阳成身后的童白眉皱着长眉,略带不安的盯着赵然。七年前,他出去打了个猎,回来后赵然便从‘赵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赵小弟’。七年后的今天,这还没开口打招呼呢,难道这位‘赵小弟’就要爬到自己头上当‘赵师叔’?
正有些紧张之际,就听赵然嘿嘿笑道:“姐夫说哪里话,我这是各论各的,您这头没法改了,只能称姐夫。他们那头,依旧还是要称师兄的。”
听了这话,童白眉算是松了口气。赵然又去和毕桑光、熊海阔二人打了招呼,照楚阳成的话来说,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儿能不认识一家人呢?
此处非是久留之地,事情吩咐完毕,便要离开。赵然这次不用再“享受”被提着衣领飞翔的待遇了。张老道他们这些合道境的大修士用不着飞行法器,以法器飞行也不如轻身飞行那么迅捷,是以身边不曾携带,但楚阳成却有,这是他老师松雪道人当年飞升前留给他的,是一方黑亮黑亮的砚台。
楚阳成将砚台取出,往空中一抛,便自行涨为方舟,于是众人进入砚台之内,由楚阳成操控飞舟,向着北方飞去。
此行的方向,自然是玉皇阁。
楚阳成刚入炼虚境不到一年,境界尚未稳固,赵然本想趁机和他多“亲近亲近”,可惜自身修为太过低微,待在他身边相当难受,只能黯然败退。
张老道靠在一个角落处,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一个劲晃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然寻了个机会凑过去,悄声问:“大真人,你老人家当年给我的那个茅屋,还有鱼竿,我还珍藏着呢……”
张老道瞥了他一眼,打断道:“你不是拿了当鸟窝了么?”
赵然干咳了一下,迅速组织语言:“怎么可能?我是珍藏于后园之中,只是可恨被那只白鹤强占了去……嗯,不过我是宁死不从的,于是和他斗了也不知多少回,但你老人家也知道,以我这点修为,是敌不过白鹤的,但在我的坚决抵抗下,白鹤也答应,不带走茅屋,只在里面暂住,嗯,同时负责每日的清洁、保养和修缮……”
“行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老人家给我的那间茅屋,还有鱼竿,和给我姐夫的那套,是不是一样的?”
“姐夫?”
“哈哈,蒙七姑不弃,七年前便认了姐弟的,楚天师自然就是姐夫了。”
“当然不是一样的。当年我在无极山心有所感,于是搭了这间茅屋,制了这根鱼竿。此为存世第一件,其价无可估量!”
赵然一听,顿时激动了:“哦?怎么说?”
“值得珍藏啊。老道我异日飞升之后,按照我道门的规矩,这玩意儿便是老道我的‘旧庐’,你小子不是喜欢银子么?你大可拿去换银子,不知能换来多少!”
“这个……我的意思是,功效如何?”
“那当然不一样了。当初的很多想法都只是一个想法,没有做出来,做得也比较粗糙,所以就留给你玩了。楚小子那套东西,是我深思熟虑之后重新做的,其效能挡佛陀三日……”
赵然很不爽,于是不打算再听了,去找龙阳子:“龙阳祖师好。”
“什么事?”
“我这次损失可大了,曼荼罗坛城、月鸣幻境八卦阵盘、离火法神袍都有所损坏,您老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拿来吧。”
“哎,谢谢您老了!”
砚台方舟飞行甚慢,第二天午后,才飞到了青城山。还未落下,青君便提着青婆婆下了方舟,继续往大青山飞去。她不耐烦掺和什么双修仪典,故此便先行告辞,打算回去做些准备,在大青山等候张老道的召唤。
方舟直入青峰山洞天,落在混元顶上,早已得到消息的玉皇阁众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大长老东方明、长老孔阳清、护法祖阳华和元阳彬等齐至,都等候在玉皇殿前的石阶下。
张老道和龙阳子迈步而出,东方明带领众修士作揖施礼:“恭迎通微显化大真人驾临!恭迎龙阳祖师回山!”
张老道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需如此。”
龙阳子也道:“回什么山?我是寄籍暂修,这是你们的地盘。”
楚阳成出来的时候,东方明上前两步,叹了口气:“一去七年,师弟辛苦!”
楚阳成笑道:“都是为了道门大计,哪里谈什么辛苦。”
东方明展颜道:“无论如何,回来就好。师弟入了炼虚境,当真可喜可贺,此乃我玉皇阁之幸!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今日师弟先歇息一日,明日为师弟授箓天师。”
楚阳成问道:“信力还够么?”
东方明道:“哪里会有不够一说,足得很!”
童白眉、朱七姑、毕桑光、熊海阔等人陆续出来,玉皇殿前更显热闹。尤其是东方天师夫人,他早已得到消息,知道张老道做主为楚阳成和朱七姑完婚,于是带着几个女弟子过来,将朱七姑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赵然从方舟出来以后,先向东方明行礼,一年多过去,这位东方天师的法力更加深厚,已经能够收敛自如,赵然在他面前也没再感到坐立不安。
见过东方明后,又去见过东方天师夫人、长老孔阳清、护法祖阳华、元阳彬等人。
赵然七年前在叶雪关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元阳彬主持的升门法坛,虽说那次正骨失败,但毕竟算是受过元阳彬的好处,于是执礼甚恭。
元阳彬初时还有些奇怪,他前几年在叶雪关也不知为多少立过功勋的俗道正骨,绝大部分都没有成功,有些更是直接丧命,因此对赵然没什么印象,直到赵然点明这一层关系,他才恍然。
“原来你和致远是同一次正骨,我似乎想起来了。那次正骨,你们七个人中,只有致远成功,他后来拜在我的门下。你的名字,我也偶有所闻,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后可以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
赵然忙道:“是,我受过元护法恩德,往日也想过来拜见的,只是来过玉皇阁几回,元护法都碰巧不在,故此错过了。”
元阳彬笑了笑:“也谈不上什么恩德,既然你和致远是好友,这次来就多跟他谈谈体悟和修行法门,他入门快七年了,去年刚破境入了羽士,和你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是,回头我就去找于师兄,和他一起切磋切磋。”
和元阳彬说了没几句,就见长老孔阳清冲自己招了招手。
第一百零一章 疯没疯
算上楚阳成,玉皇阁共有三位炼虚境修士,其中东方明和楚阳成都属黄庭一脉,也是玉皇阁“本山”的修士,是松雪道人的徒子徒孙,而孔阳清却非玉皇阁出身,甚至非正一出身,他来自华云馆的火心洞,是华云馆夏侯大长老的师叔。
按照道门的规矩,身在馆阁的修士,如果授箓之时所需的信力太大,本山负担有所困难,可以向高一级修行山门申请受箓。
二十多年前,孔阳清入了炼虚境,授真人箓职所需的信力值为三千六百万圭。以华云馆分配到的信力值,着实是有些困难,于是便求告玉皇阁。
于是,这笔信力值便由玉皇阁来出,而孔阳清也自然就挂了玉皇阁长老之位,在此间修行。
好在天下道门大同,没有那么多门户之见,否则光是一位炼虚境修士的归属,恐怕就够玉皇阁和华云馆扯皮几年的了。
赵然来玉皇阁的几次,都不知道孔阳清的存在,直到去年正月,才从师门中得知,原来在玉皇阁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因此比较感兴趣。
他刚才就想凑上去打招呼,奈何孔阳清一直在和龙阳子说话,此刻见他主动向自己招手,想必是得空了,于是连忙赶了上去。
“见过师祖。”赵然上去就行了个大礼。他称呼夏侯大长老为师伯,孔阳清是夏侯大长老的师叔,当然也能称一声“师祖”——哪个称呼最显亲近就用哪个称呼,这是赵然的习惯。
孔阳清乐呵呵的将他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早听说华云山出了一个能任事的后辈子弟,今日算是见着了。我和你卢师祖是至交,你叫我一声师祖也是应当。”
孔阳清说的卢师祖,就是江腾鹤的师父,已经故去的楼观派上一代炼师卢云奇。
这层关系说开了,便更显亲近了几分。就听孔阳清道:“楼观一脉,六百年前曾是我道门支柱之一,于佛道大争之时尽了全力的,前赴后继,满门修士极为壮烈。后来我道门占据中原,于庐山坐论,共分天下,当时的楼观一脉已经人丁单薄,想要据一府之地而不可得……说起来,我道门前辈在这一点上的措置,是有失公允的……”
赵然不敢接口,静待孔阳清下文。
“……与楼观一脉相似的,还有我火心洞、离山宗、七巧林、云岚岗等等,当时共有十八支,都聚到了华云山。放眼天下,又有哪个馆阁如我华云馆一般,以一府之地而聚集如此多的宗派?绝无仅有!”
孔阳清发了几句牢骚,重新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呵呵,一说起卢师兄,一提起你们楼观,我这心里就很是替你们不平,不过闲谈而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总之,见到楼观能出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弟子,我是替卢师兄、替江师侄高兴的,好好修行、好好做事,将来楼观的发扬光大,就指着你们这一辈弟子了。”
赵然道:“多谢师祖牵挂,弟子一定不辜负师祖的期望,为楼观的振兴而努力。”
孔阳清点了点头:“好了,今日人多,诸事也杂,忙过这一阵子,就多来混元顶找我说说话,有什么需要求告的,也不要有顾忌,尽管开口。我就在混云顶第二峰,很好找的。”
“是,弟子少不得过来搅扰师祖的。”
“那就好,你先去忙吧。”
正琢磨着孔阳清这番话,冷不防被人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扭头看去,却是人群外某个角落处,东方礼冲自己勾了勾手指头。
赵然见无人关注自己,便挪步走了过去:“礼师兄,你这是何必呢?为何不过去和大家见面,非要躲在这里?”
东方礼笑了笑,道:“那里人太多,不太习惯,我还是更喜欢清净一些。”
赵然道:“礼师兄,我这一年……”
东方礼道:“前面的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就说说后面的。”
“后面的?”
“唔,就说说玄慈老和尚的虹体,张真人是打算怎么处理的?”
“礼师兄,去年在大小金川之时,是不是你就已经全都知道了?或者说,这次设伏,礼师兄也是重要参与者?”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你就说说虹体在哪里?”
“在我这里。”
“那就太好了,张真人怎么说?”
“张真人说,让我找机会给佛门送回去,如玄慈大师这般高人,我道门应当礼敬有加才对。”
东方礼略微有些兴奋:“很好,送还虹体的时机,需要好好斟酌,到时候如果张真人有吩咐,你须得先知会我一声,若是张真人没有吩咐,你就听我的信,什么时候机会合适,我会告诉你的。”
赵然无奈道:“知道了。”
东方礼又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通个气。是关于景致摩的。”
这个问题赵然比较感兴趣,于是忙问:“怎么处理的?”
东方礼道:“阁中先查的是他如何得来的那幅扇面,就是你和柔安郡主合画的那幅。”
赵然摇了摇头:“这怕是查不出什么来的。那幅扇面当年是在金波会所拍卖出去,正常途径,辗转几次就可以到手。”
东方礼点头:“的确,没有查出来,扇面是景致摩从兵部员外郎霍韬那里得来的,霍韬是自一位西域行商处购得。”
赵然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东方礼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想要指证景致摩与西夏勾结一事怕是没什么结果。”
赵然皱了皱眉:“莫须有呢?咱们三清阁可不能按规矩来吧?”
东方礼道:“贵州崇德馆过问了,阁中也不好做得太过。只是说他涉嫌刺探极为重要的情报,目前不能放人。已经将他关在庐山大半年了。”
赵然略感失望,又问:“那他到底有没有疯?”
东方礼道:“这就是我过来想要问你的了。”
“问我?”
“如果确认他疯了,那么一个掌握重要情报的疯子,显然不能让他随意下山,当然也不能以此为名,判他挑动十方丛林和馆阁矛盾的罪名。”
“如果他没疯,那就是别有居心?”
“不错,但需要证据,后面的事情就会很复杂。崇德馆一直在询问案情的进展,他们甚至派了一个金丹法师到庐山,专门盯着我三清阁问案。因此,卓长老问你,景致摩到底疯没疯?”
第一百零二章 求情
听东方礼这么一问,赵然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了,沉吟良久,反复琢磨,然后道:“多谢武天师挂怀,多谢卓长老的鼎力支持,这次事件,让我看清了,身在三清阁,如在家一般温暖。”
东方礼闻言一笑:“知道就好。”
赵然续道:“景致摩究竟有没有疯,恐怕我还要再仔细想一想,礼师兄可否等得?”
东方礼道:“也好,你再考虑考虑,但不要考虑太久,最好这几天就给我回话。三清阁还有很多大事,不值当为此人耽搁工夫。”
赵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东方礼便消失在了玉皇殿前。
赵然刚走回来,和蔡云深大法师闲聊了几句,就见于致远在人群外注视着自己,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于是赵然连忙向蔡云深告了罪,过来和于致远相见。
“于师兄,恭贺你去年破境入羽士,师弟我这一年实在太忙,没有时间上玉皇阁向师兄贺喜,还望师兄恕罪啊,哈哈。”
于致远很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道:“借一步说话。”
赵然跟着于致远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等着于致远说明来意,于致远却踌躇良久没有说话。
赵然笑道:“于师兄这是怎么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于致远叹了口气,道:“赵师弟,我的来历,你想必有所耳闻?”
赵然点头道:“听说了几句,但不真切,只是知道师兄是贵州思南府虎峰山崇德馆于氏族人?”
于致远点头道:“不错,如今的崇德馆大长老,是我叔祖。”
赵然问:“既然于师兄正骨了,为何不回崇德馆修行?毕竟那里是自己的家庙,修行路上也更能得到照应。”
于致远道:“我虽为于氏嫡系子弟,但资质平平,更是毫无根骨。其实这本也属正常,我这一代七十多名后辈,能够入修行门槛的,也不过区区九个。其实我已经算不错的了,至少还有几分资质……当年族中要给我正骨,但我母亲怕我因之丧命,于是没有答允,将我送到了渝府于氏故居。我便是在那里和景七相熟的。”
“景致摩?”赵然渐渐有所明悟,大概知道于致远想说什么了。
“不错,就是景致摩。景七没有我那么多烦恼,不像我那么优柔寡断,他很坚毅,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很执着。其实在修行方面的条件,他比我还不如,他连半分资质也没有,但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或许也很遗憾,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赵然默默听着,也不打岔,就听于致远顿了顿,道:“后来我们长大了,便入了道门,但我还总抱着一丝期盼,听说无极院以前曾经是一处洞天福地,便去了无极院……当然,其实并没有什么机缘……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终于还是入了修行,但我并不想回崇德馆,我母亲……总之我不喜欢崇德馆,于是便拜入老师门下……”
赵然点头:“还是要贺喜师兄的,当年我入无极院,多承师兄关照,若无师兄,恐怕后面就没有这些机缘了。如今你我二人都在馆阁,今后一起奋力修行,不说别的奢望,哈哈,争取能活得更长一些!”
于致远静静的看着赵然干笑了几声,等赵然不笑了,又道:“我知师弟不愿提起景致摩,我也能够理解师弟的想法。景致摩确实对不住师弟,他做的很多事情……我听说对师弟修行大道阻碍颇深,的确是不应该的。”
赵然叹了口气,怔怔望着于致远,道:“于师兄,景致摩连续三次针对于我,差点断了师弟我的修行之路啊……”
于致远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确不应该这样,这是他的错,他魔障了!但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三清阁那样的死地……”
说着,于致远撩起道袍就要下跪,赵然一惊,连忙将他搀住。于致远当年是赵然上升之路的贵人,对他多有大恩,怎么能让恩人向自己下跪呢?
赵然如今已是黄冠,于致远不过是个羽士,他不让于致远下跪,于致远如何跪得下去?
“赵师弟,愚兄我求你这一次,这次的事情因你而起,我还听闻你在三清阁都能说得上话,能否请师弟大人大量,向三清阁求求情,饶了景七这一遭?”
“于师兄,景致摩涉及我道门机密要务,这怕是难啊……”
“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咱们凭良心说,景七怎么可能是佛门密探?绝无可能啊!他就是失心疯了,他视张云兆如父,张云兆一死,他就染上了魔怔。你看能不能跟三清阁说说,就说他疯了,让他回家养病,从此不再踏入十方丛林半步……”
于致远恳求得眼眶都红了,几乎就要落泪,赵然不好再推脱了,忙道:“于师兄,我答应你去跟三清阁分说,尽量救一救景致摩,行了吧?”
于致远忙不迭的点头:“多谢赵师弟宽宏大量,若是景七知道赵师弟是如此人物,不知他是否会无地自容!唉……我上个月去庐山探望他的时候,就跟他说,赵师弟足有容人之量,他还不信,对赵师弟误解极深。今日师弟出面求情,景七怕不得羞愧死!”
赵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他还在迁怒于我吧。”
于致远叹道:“等他出来,知道谁救了他,想必就明白了。”
赵然想了想,道:“我去说情可以,但不一定能保证他安好无损的出来,师兄也知道,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但若是分说有用,景致摩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师弟请说,别说一个,十个条件都行,我都代景七答允了。”
“他必须保证,永远退出十方丛林,也不得在出仕,从此在家颐养天年。”
“我替他答允了!”
“那好,等我回头去庐山的时候,帮景致摩向总观求情。”
于致远迟疑着道:“我听我老师说起过,礼师兄便是三清阁西堂的堂主,师弟莫如先向礼师兄求情分说呢?”
第一百零三章 伸手
听于致远提起东方礼,于是赵然问:“你知道礼师兄是西堂堂主?”
于致远点头:“此事也没什么隐秘可言,他自西夏卧底二十年而归,就被三清阁重用,西堂又设在我玉皇阁,礼师兄如今已经炼师境的高修,他不任西堂堂主,怕是也没别人能担任了吧?”
赵然道:“此言有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拜见礼师兄。”
赵然和于致远两人联袂而至混元顶第五峰下,赵然打了个飞符进去,不久后接到东方礼的回复,于是向于致远道:“此地非常人所能擅入,委屈师兄在外等候我的消息。”
于致远答应了,便在岸边等候,目送赵然登上一条小船,顺着槐溪上溯,不久便消失在山势的拐角处。
赵然登上长亭,见了东方礼,于是道:“礼师兄,你这位西堂堂主倒是坐得很稳嘛。话说怎么没见到敬师兄?他还没回来么?”
东方礼甩给赵然一根鱼竿:“一起钓鱼?坐得稳不稳的,是什么意思?你敬师兄在外云游,说是来不及回山,这次就不参加楚师叔和七姑的双修仪典了。”
赵然道:“原来如此……那什么,鱼我就不钓了,只跟你说件事。你任西堂堂主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吧?这样真的好吗?”
东方礼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到了这个位置,再想保密是不大可能的了。譬如佛门金针堂,几个长老姓甚名谁,咱们这边同样一清二楚。反而是你们这些人,才真正是列在机密之内的。”
“那礼师兄下山时还要多多谨慎啊,像上次去大小金川的事情,以后还是尽量少做才好。”
“我每次离山都写好遗书的,一旦事有不谐,就自爆经脉。”
赵然沉默片刻,道:“原来如此……那金波会所的事情,有没有泄露出去?”
“咱们这头肯定没有泄露出去,但……我总感觉差不多了,局面做得太大,几乎四处漏风,成安的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只不过西夏那边,似乎很多人在帮忙遮掩,哈哈,说起来当真好笑。”
赵然担忧道:“礼师兄,那成安怎么办?要不还是让他回来吧?”
闻言,东方礼叹了口气:“回不来了。”
“怎么了?”
“成安说,他提及过几次,想要回大明探望家人,但高衙内等人都不同意,坚持让他把家人接过去……天马台寺和迦蓝寺的几位高僧对此不置可否……”
“那就是暴露了……”
东方礼盯着槐溪中的游鱼,默然不语,良久后问道:“那么快就转过来找我,景致摩的事情想好了?”
赵然点点头,道:“想好了,但我想的不是他疯还是不疯的问题,而是他疯魔的究竟。我有个想法,想和礼师兄交流交流。”
“你说吧。”
“这一年来,我常常反思,我们在当年张云兆一案的侦破上,似乎走入了误区。景致摩为何一提张云兆的死,就那么激动?以前听说他在潼川府紫阳宫为监院,但凡下面有人提到张云兆,他就会失态。后来在叶雪关的时候,他的失态我也是亲眼见过的,只是没往那方面想。在京城元福宫时,我与景致摩殿上对质,于是故意提了几次张云兆……”
东方礼神情顿时凝重了:“当日在紫宸殿上,他是因你提及张云兆而失态?”
赵然摇了摇头:“何止失态,简直是疯了。”
东方礼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了几句,赵然告辞而出,乘上小舟,顺水而至溪边的木栈。
于致远一直在苦苦等候,见了赵然,忙问:“赵师弟,怎么样了?”
赵然宽慰道:“已经和礼师兄说了景致摩的事情,礼师兄答应,再抓紧查一查景致摩有没有旁的问题。我估摸着若是没有的话,三清阁或许就会考虑放人。”
于致远松了口气,道:“那就太好了!景七我还是了解的,断不会有别的问题!多谢赵师弟了,走,师兄我请你喝酒!”
当晚,于致远和赵然在玉皇阁畅饮叙旧,回顾了在无极院的点点滴滴,畅想着将来修行的日子,各自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赵然来到玉皇顶想要见张老道,等了大半天都没见到,求见通微显化大真人的修士太多,赵然根本排不上号。赵然此刻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在砚台方舟上直接跟张老道明言就好了,一时疏忽间便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当时在砚台方舟之上,因为顾及楚阳成听到,所以赵然自觉不太方便开口,谁知现在连面都见不上。
赵然也无奈了,干脆直接给张老道发了个飞符:“大真人,你老人家太忙,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好,我等了一天都没排上见您的队,可见您有多忙!我都有点担心您吃不住劲儿,千万要劳逸结合啊!”
过不多时,张老道给赵然回了个信:“说得很是,老道去找龙阳道友了,后面的人不见了,你有事去云显台上找我。”
当晚,赵然在蔡云深的引领下,上了后山云霄顶,登上云显台。
茫茫云雾中立着个石台,也不知身在几许高,更不知脚下几许深,总之很有些身在云中的意思。
蔡云深叮嘱了几句,让赵然别在云显台瞎跑,免得摔下去之后,便即离开了。赵然沿着台子向前,不一会儿就在云雾之中看见了对坐着的龙阳子和张老道。
见了赵然后,张老道大笑:“臭小子,发个飞符也暗含讥讽之意,这世上怕是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老道!”
赵然忙道:“大真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担心你老人家的身体,这种应酬的活,就不该是你老人家干的,忒俗!”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答应了替阳成和七姑做主,还就非得老道我亲自出面不可,否则旁人不给脸面,到时候百般作梗,甚至不来观礼,岂非好事办成了坏事?好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再不说就把你轰下去!”
赵然看了一眼龙阳子,道:“大真人,我是来跟你叫屈的。龙阳祖师这回体恤我,专门替我修补损毁的阵盘、法袍、坛城,难道大真人就把我忘了?好歹这次围剿玄慈老和尚,我也算出了一分力吧……”
“嘿!臭小子!给了你六道轮回图,给了你曼荼罗坛城,还把得来的金银器皿都给了你,那些东西怕不下十多万银子吧?最后我连老和尚的虹体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然睁大眼睛分辩:“大真人,一码归一码,你可不能混为一谈!这两件法宝是我协助攻破刷经寺得来的,与横断大山中的事可要区分清楚。至于虹体,那可是要去西夏搞事,弄不好我还有危险。”
张老道抚着额头无奈道:“行了行了,这一天的吵得头疼,你这里又吵……那你想要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谈条件
赵然没有直接回答张老道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大真人,你什么时候飞升?”
“你不是知道了么?快了!”
“快了?究竟是多快?下个月?明年?还是后年?大真人,你和龙阳祖师都活了两百多年,对于你们来说,几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但对我这样的小道士来说,差别可就大了。”
“臭小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问问,大真人到底哪天飞?如果还有几年,那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如果大真人没几个月盼头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
“额……我是说如果大真人几个月后就飞升,那我就没什么盼头了,只能尽快指望着从大真人这里讨要些好处,以为将来避祸做好准备。”
张老道怔了怔,道:“什么避祸?”
“大真人啊,我可是你老人家带着去了京城的,你老人家还带着我去了真师堂,见了诸位真师。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又是你老人家带着我飞来飞去,最后飞到了横断山,险些要了我的命啊!此事说起来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但天底下哪有真能保住的秘密?在别人眼中,我可算是大真人这边的铁杆了吧,啊?算不算?”
“这不挺好吗?莫非你还不乐意?”
“大真人啊,我当然是很乐意算作你老人家这边的铁杆,可你老人家这么多年来,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人?或者说,有没有人对你老人家不满的?”
“这个……”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有啊。你老人家在的时候,人家对你不敢有稍有违逆,甚至毕恭毕敬,吹吹捧捧,这都很正常。可你老人家上天以后呢?那些恨你的,对你不满的,羡慕的、嫉妒的,是不是都冲着我们这些铁杆下手了?”
张老道怔怔看着赵然,不说话了。
于是赵然摊了摊手:“所以我来问问,你老人家到底哪天飞升?我们这些不幸的铁杆也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搞个措手不及。”
张老道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已是五月,这个月内将楚阳成的双修仪典办了,七月初就走。”
赵然顿时痛心疾首道:“大真人啊,还好我过来问你,你老人家始终藏着掖着的不说,结果却走得那么匆匆忙忙,只剩不到两个月了,你叫我们怎么办?”
张老道一指龙阳子:“还有你龙阳祖师在这里,怕什么?”
赵然向龙阳子躬身道:“那就多劳祖师关照了。”
龙阳子捋须轻笑:“你还担心么?”
赵然点头:“还是担心。龙阳祖师虽说大树参天,可我怕独木难支啊,更何况祖师常年在云显台上清修,毕竟离我们这些人间烟火远了一些,就怕到时候来不及。”
张老道问:“扯了那么久,绕了那么大个圈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然道:“什么都行,能保我师门的东西都可以。”
“比如呢?”
“我要升迁,我现在是谷阳县无极院的方丈,我想当龙安府西真武宫的方丈。”
张老道顿时气乐了:“瞧你这点出息!这点事情你让我来做,你觉得合适么?你丢得起这个人,老道我可丢不起这张脸!”
“唔……西真武宫方丈很丢脸么?那要不玄元观方丈?这个位置正好空着。”
“你还是换一个吧。屁大点年纪,真把你弄去玄元观当方丈,老道我一走,只怕立马你就得被搞下来!”
“那……有没有办法,帮我老师尽快从炼师境提升为大炼师?”
张老道和龙阳子对视一眼,满是无奈,道:“这个做不到。”
赵然问:“你们在大青山给我折腾的那一出,不是打算助我破金丹吗?照此办理呗!”
“什么就照此办理?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少工夫?就算如此,你不也没成就金丹么?至于炼师,那可不是能照此办理的事!这个绝无可能!”
赵然又道:“那就再给我老师几件法宝,我老师剑术虽然精湛,但境界毕竟略低,我怕不足以自保师门。大真人你看是不是给几件好东西,比如九阶神符什么的,到时候若是出了意外,我老师能带着我们几个躲到龙阳祖师这里来。”
“九阶神符?我都没有,你想什么呢!”
“大真人,我记得有个端木春明的家伙,当年去西夏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在兴庆府扔了一个九阶神符吧,你老人家居然没混到一张半张的?”
张老道气得吹着胡子道:“不行,换一个!”
赵然叹了口气,想了想道:“这也不给,那也不给,到底给什么?”
“你说的这几个都不行,赶紧换,能给的我肯定给你。”
“那好,大真人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我要刷经寺洞天!”
张老道顿时愣了,龙阳子则在一旁抚掌大笑。
张老道瞪了龙阳子一眼,向赵然道:“这怎么行?那么大个地方,我是要交到真师堂去的,这可是我道门新辟之地……”
赵然很是不满:“大真人,你老人家当时怎么说的?啊?你老人家当时亲口向楚天师说,要把刷经寺洞天给他,让他去开宗立派,这是不是你说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要交到真师堂去了?”
说完,赵然又冲龙阳子道:“龙阳祖师,你给出来评评理,大真人是不是在耍赖?”
龙阳子哈哈大笑,只是看着张老道不说话。
张老道皱眉:“你再换一个。”
赵然斩钉截铁拒绝:“不行!这是我思来想去,能够保全楼观一脉的最后希望了。大真人,当日在真师堂上时,你也看到了,那个陈天师,还有郭真人,他们对我可是很不满意的,有这两位在后面虎视眈眈,你叫我以后如何自处?他们想要整治我楼观一派,怕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总之大真人你一升天,我们楼观一门就要赶紧溜之大吉,躲到边远的僻静之处避祸。”
“真要对付你们,你们去了刷经寺就能落好?”
“去了刷经寺,我楼观一脉就算重新开宗立派了,松藩的信力自成体系,修行资源也不被人卡脖子,他能怎么整治我们?除非他明目张胆杀上门来!”
“可那是边陲之地,就你们楼观派这几个师徒,一个炼师,两个法师,两个黄冠,你们撑得起来?守得住?”
赵然笑了笑,忽然向龙阳子道:“龙阳祖师,听说祖师一直在玉皇阁寄籍清修,但弟子说句不客气的,这里人太多,能分给祖师几许?不知祖师可有雅兴,随我楼观一脉前往红原?我楼观必定竭尽全力,不使祖师受半点委屈!”
第一百零五章 回山
楚阳成和朱七姑的双修仪典,随着张老道的公布,立时引发天下震动。
一个是道门百年来的绝世天才,五十出头便入了炼虚境的人物,道门下一辈弟子中的领军翘楚,一个是皇室贵胄,修行界最负盛名的美艳公主,曾经因师徒名分而演绎过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两位的双修仪典,想要来参与观礼者,不知凡几!
整个青城山都在一片热闹之中,不仅是玉皇阁,连玄元观都在忙碌着。经过多次磋商,参与观礼的来宾名单一加再加,已经突破了千人,最终敲定下来的时候,达到了一千二百人。
其中,道门馆阁拿到了八百个名额,十方丛林得到了一百个名额,散修界得到一百五十个名额,宗室及朝廷也拿到了一百五十个名额。
身为朱七姑的便宜弟弟,赵然毫无疑问跻身名录之中,又因为赵然的关系,华云馆获得了十个名额,当然里面包括了楼观一脉三代六人。
离大典尚有半月之期,赵然也没心情在玉皇阁搅和,于是抽空返回华云馆。
在后山楼观世界的观星台上,赵然将这一年来的经过一五一十禀告了老师江腾鹤:如何在总观无罪脱身,如何在真师堂对质景致摩,如何被带到大青山磨砺,如何前往刷经寺洞天破阵,如何在横断大山围杀玄慈。
玄慈涅槃圆满、往生西方净土一事早已轰传天下,江腾鹤叹道:“没想到我道门筹谋多年,最终却助他证道,此真时也命也,人之机缘也。”
赵然道:“大真人说,玄慈老和尚是死了还是涅槃了,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离开了此间,将来不再是道门的威胁。只须达成此事,便不枉七年之苦。”
这个道理不用赵然说,江腾鹤也是明白的,于是收回心思,打量着赵然取出来的六道轮回图、乌金曼荼罗坛城及七件中高阶佛门法器,感慨良久后,只将六道轮回图收了,其余仍旧还给赵然。
“这阵图太过贵重,也非是你可以轻易使用,为师便收了,存在华云馆藏宝阁中,也算是你拿走离火法神袍后,咱们这一脉对华云馆的回报。”
赵然道:“这就是弟子赶回来见老师的原因了。这件阵图,怕是暂且交不得。”
江腾鹤皱眉道:“致然,为人不可太过自私,此非修道之心。大长老都舍得将他火心洞的镇山法宝取出来给你,你又怎能……”
话没说完,赵然笑着打断:“老师且慢,弟子这一次还真是要自私一回了。围杀玄慈一役后,大真人本待将刷经寺洞天赠予楚天师,以酬其七年隐忍的大功,但为楚天师所拒,他只求大真人出面主持和朱七姑的双修……楚天师当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典范呐,堪称我辈楷模……”
江腾鹤喝道:“什么楷模?这一点万万不可学他!”
赵然笑了笑道:“是是是,哈哈。总之呢,刷经寺洞天如今无主,此正为我楼观一派的机会!老师,咱们十八个支脉聚于一府之地,这怎么行?若不飞出去,将来怎么可能发扬壮大?”
江腾鹤思索着道:“但以为师看来,大真人将刷经寺赐予楚天师,此正当时也。一则楚天师修为卓绝,已入炼虚,名下弟子又个个了得,他去了,能守得住;二则楚天师在横断大山耗时七年,立下殊勋,以此奖之,名正言顺。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以你的功劳,怕是依然不足,以咱们楼观一脉的实力,去占这么一个洞府,也有些勉强,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赵然道:“故此我和大真人谈过了,当时还有龙阳祖师,我们三个人就这个问题认真讨论了一个多时辰……”
江腾鹤听到这儿,不禁有些恍惚:自家这位弟子和通微显化大真人、龙阳祖师“一起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遥想片刻,江腾鹤没敢深想,继续听赵然侃侃而谈:“……当时,我们最后达成的初步意见是,首先要将刷经寺洞天交回总观,这是必然的,也是大真人临走之前留给道门的最后一桩好处。没办法啊,大真人想以此为他武当山的张家留些余泽……正如老师所言,若是将此地划归我楼观派建馆,怕是会引发道门各派不服。”
江腾鹤叹了口气,道:“我楼观一派如今式微,这不是福,乃是祸。”
赵然点头道:“……其次,我楼观派争取替道门看护这方洞天,以十年为一周期,十年之后再行讨论归属,若十年之后真师堂依旧没有决定此间的归属,那就再延十年,我楼观一脉有优先看护权。看护期间,一切仿照玉皇阁辖下道馆之例,以松藩地区为奉养。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意见,最后以什么理由、采取什么形式、用什么方法,怎样才能更好的令道门各派同意,这一切还需要仔细斟酌……”
听到这里,江腾鹤顿时眼前一亮,在观星台上走来走去,走动之间,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的确是件好事!实在是好!机会难得!只是,以楼观派的实力,想要担负看护之责,为师是有信心的,就怕别家不服啊。”
“所以弟子已经说动龙阳祖师,到时候请龙阳祖师从玉皇阁搬出来,寄籍于刷经寺洞天,唔,这个道馆的名字,还要再行商榷。”
“龙阳祖师答应了?”
“答应了的。”
“这还真是天助我也!”江腾鹤击掌叫好,道:“致然这一步棋走得好!龙阳祖师在世间没有后人,也无名义上的传人,的确,寄籍哪里都是寄籍,若来我楼观寄籍,我楼观必奉若本门前辈祖师!玉皇阁虽说占的是一省之地,但修士也多,哪里会有我楼观的便利呢?”
说起龙阳子,赵然忽问:“对了老师,龙阳祖师说得罪过天庭,是怎么回事?”
江腾鹤一笑,道:“六十年前,大真人将飞升之位让给了景道人,此事你知么?”
赵然点头:“这个听说了,说是景道人年岁大了,再不分升,寿元就要到头了。”
江腾鹤又问:“那你知道大真人六十年前的飞升之位又是谁让出来的么?”
“龙阳祖师?”
“正是!”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白羽
听说张老道六十年前的飞升名额是龙阳子让给他的,赵然有点不可思议:“这个……让来让去的,让着玩儿哪?都不想飞升么?”
江腾鹤道:“那也不是,能够飞升,是我辈修士毕生的夙愿,一切修行均是为此,又怎么会不想呢?当年在道门的飞升序列中,大真人是排在龙阳祖师之后的,可龙阳祖师于飞升前两个月,某日与友人饮酒,因为太过高兴而喝得酩酊大醉。酒醉之后,祖师兴之所至,以梅花归元大禁术在墙壁上开了扇门,此门直通天庭天库,龙阳祖师携友人入内取了些财货而出……”
赵然顿时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我滴个老天爷,龙阳祖师真是胆大包天啊!”
“第二天,未经青词拜表,天庭符诏便下到了庐山,这可是我道门数百年来极为罕有的事情。符诏上说,龙阳祖师因盗窃天库财物,罚滞留此界九九八十一年,同时追罚道门本次飞升延后三年。也因为这件事,龙阳祖师散了门派,将门下所有弟子全数开革出去,免得他们沾染自家的因果,同时将山门上交总观,以恕三年之罪。好在龙阳祖师当年只有一百八十岁,否则还真是无望飞升了。”
“原来如此,难怪弟子询问的时候,大真人不让多嘴,龙阳祖师也不愿意说。”
江腾鹤道:“此为我道门之耻,不好张扬的,六十年过去了,如今仅真师堂秘传而知,年岁少的人一般都不太知晓。为师也是听许真人说的。”
赵然啧啧道:“我怎么觉得此乃我道门之荣,而非耻呢?龙阳祖师当真了不得,道法到了他那般地步,弟子听了之后,只觉与有荣焉啊!”
江腾鹤抚须而笑,对赵然的评论没有表态,但看他表情,应是赞同的。
赵然想了想,又问:“那……盗窃来的……”
江腾鹤斥道:“想都别想,早被天庭追回了。”又感叹道:“听说有方金印,乃是天庭所铸,只是未能一睹真颜,实为平生憾事啊……”
说完了闲话,赵然把话题重新拽了回来:“老师,我们现在应该算一算,一个月之后,在庐山总观的真师堂议事中,咱们楼观能拿到几票!”
江腾鹤盘算片刻,道:“许真人必然向我,武天师你也应该可以拿下,其余便不好说了。此议若由大真人提出的话,司马天师、周真人、杨真人应当都会听从……上次真师堂议事的经过,许真人曾经飞符告知于我,唯一顾虑的,是陈天师和郭真人……再过十天,玉皇阁上不是要举办楚天师和朱七姑的双修大典么?你能不能把观礼人员的名录要来?”
赵然答应了,连忙向东方礼发了份飞符,索要名录。双修仪典那么大的动静,西堂又在玉皇阁内,东方礼自是有一份名录的,很快便发给了赵然。
师徒两个就在观星台上就地将名录展开,头凑着头一起研究。
本次观礼,真师堂中将到的有大天师张云意、器符阁坐堂真人杨云梦、雷霄阁坐堂真人许云璈、嗣教天师张阳明、嗣教真人沈云敬,统共就这么五位。
一个一个指着名字研究对策,商量了半天,江腾鹤道:“玉皇阁仪典之后,还要继续走动啊。”
赵然对此深表赞同,以上次真师堂议事为例,若是到场十三名真师,就必须至少获取七人同意,楼观派要想拿下松藩,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但江腾鹤却颇为振奋,道:“这样,咱们先去见一见杜师兄。”
江腾鹤口中的“杜师兄”,便是身为华云馆长老之一的杜子腾。当年传真天师杜光庭飞升后,杜氏子弟分为两脉,一脉去了天台山,建灵墟阁,占了浙省,一脉留在四川,便是飧和阁。
杜氏子弟已经占了一省,真师堂是不可能任其再占松藩的。而华云馆又如此之“拥挤”,想必飧和阁的杜子腾巴不得楼观一脉搬迁出去吧。故此,双方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是天然盟友的关系。
华云山的后山中有十多处小洞天,杜子腾长老也分到了一处,但此刻却没在其中,于是江腾鹤携赵然出了后山,径直前往飧和阁。
杜子腾正在飧和阁中,见了江腾鹤和赵然师徒,笑着过来招呼:“江师弟,赵师侄,今日怎么有空一起来我飧和阁啊?”
江腾鹤抱拳道:“正有要事,想请杜师兄帮忙。”
杜子腾道:“说帮忙就太客气了,这次能够前往玉皇阁观礼,还是沾了你灵剑阁的福气,但凡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
赵然拿回来十个观礼名额,除了自家占掉六个以外,其他四个都给了长老堂,夏侯云扬、严云亦、杜子腾都打算去,最后剩下的一个,长老堂让给了问情谷的林大法师,理由是林大法师乃女修,去了玉皇阁以后,或许能帮衬到朱七姑一二,而林大法师也同意了。
要说沾了灵剑阁的光,也的确是沾了,但杜子腾能这么说出来,就明显是与灵剑阁交好之意了,赵然对这位飧和阁杜长老的为人一向很钦佩,此刻则更有好感。
江腾鹤示意赵然:“我与杜长老说几句话,你在外面候着。”赵然无奈,只得在外面等待。
正等候之际,就见崖边廊庭上走过来一个少年,正手捧黄庭,低声诵读。
“白羽师侄!”赵然伸手招呼。
那少年正是西真武宫方丈白腾鸣的孙子,被赵然引入华云山的白羽,当年还向赵然提供了一股极为醇厚的功德力,赵然至今记忆犹新。
白羽见是赵然,磨蹭了几步,来到赵然三尺外,躬身施礼:“见过赵师叔。”
“拜在何人门下?在此处修行如何?”
“弟子拜在老师门下,去年已入修行了。”
赵然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这孩子说话故意给自己添堵,还是脑瓜子不大灵光,问题倒是回答了,自己却依然不知道他师父是哪一位。
看了看白羽道袍上的一朵火焰,看来是受箓为道士了。能够那么快入道,说明根骨正得很好,资质也是不差的。这位是老朋友白腾鸣的后人,赵然还是想尽己所能提携一二,于是问:“如今修行中有何难处?”
白羽答:“最难之处,便是入门太晚,时日很紧,背不下那么多经文,恳请师叔指点。”
赵然顿时被噎了一下,于是尴尬的挥手:“那便不打扰你背书了,你去吧。”
白羽恭恭敬敬答应着走了,赵然看着他离去时轻快的脚步,不由摇了摇头。
过不多时,杜子腾和江腾鹤联袂而出,江腾鹤道:“多谢师兄相助。”
杜子腾笑道:“这是好事,师弟尽管放心,玉皇阁观礼之后,我便跑一趟浙江,去向杜师祖分说!”
第一百零七章 诸蒙的追赶之势
江腾鹤去找华云馆长老堂的夏侯大长老去了,想要迈出这一步,必先得到华云馆本山的支持方可,自是无须多言。
赵然便回了灵剑阁,和几位师兄相见。远远看见洗心亭中坐着两人,其一便是大师兄魏致真,其二便是楼观第三代唯一的弟子曲凤和。
魏致真看见赵然,呵呵一笑,招手道:“师弟回来了,当真是太好了。一别经年,我还怕师弟回不来了呢。”
赵然忙走过去,向魏致真行礼:“见过大师兄!”又转向曲凤和道:“凤和也在。”
曲凤和早已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向赵然磕头:“见过小师叔!”
赵然问:“修行如何?”
曲凤和道:“今年正月入的道。”
魏致真道:“这孩子,非说要等你回来,请你当他的监度师,一直拖了五个月没有受箓。”
赵然失笑:“这怎么说的,又何必呢?”
曲凤和道:“小师叔于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的授箓,还请小师叔监度。”
赵然问魏致真:“我可以做监度师吗?监度师有没有修行上的要求?”
魏致真道:“授箓三师,只有传度师有要求,不到炼师境,求不来箓职。”
赵然道:“那行,回头咱们就去准备,这两天把凤和的箓职给授了。”
魏致真道:“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请的传度师是杜子腾长老。”
赵然笑道:“我和老师刚从杜长老那里出来,怎么又是他?”
魏致真道:“他们飧和阁的白羽去年受箓,老师做了传度师,故此听说凤和要受箓,他便自告奋勇了。师弟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赵然道:“玉皇阁的楚阳成天师要和朱七姑双修,大典于十日后举办,这次我讨了个薄面,咱们楼观全派都去,看看热闹。”
曲凤和一听就蹦起来三丈高,兴奋道:“小师叔,我也能去么?”
赵然笑了:“都去,不去怎么热闹?”
曲凤和撒腿就往外跑:“弟子去给小师叔做饭……对了,弟子学会了辣炒麂子肉……小师叔尝尝弟子的手艺……”须臾间跑得远了。
魏致真点了点头,道:“这孩子资质极佳,悟性极高,去年你引他入门后,刚刚一年便气海有成,入了门槛。这五个月又极为刻苦,我估摸着,他在道士境上最多停留两年,或许后年便要入羽士了。”
二师兄于致远和三师兄骆致清都在剑阁中修行,赵然也没让魏致真打搅他们,当晚的晚饭便是他们三个一起吃。
还真别说,曲凤和这手厨艺直追赵然,尤其学来的辣炒麂子肉,比全知客做得还要好吃,吃得赵然满面红光,大声叫好。
席间,赵然打趣曲凤和:“你是不是入了雨字辈,如今叫曲雨荷?”
曲凤和撇嘴道:“这个名字太过难听,我跟老师打了商量,道籍上的名字叫曲凤雨。”
魏致真笑道:“就算如此,他依旧觉得难听,还是让我们唤他凤和。”
饭毕,曲凤和端上来一杯清茶,同时以自己修行中的疑难询问赵然。赵然和他相处两年,对他的秉性极为了解,知道怎么解释能让他更能理解,当场为他解除了几个疑惑,令曲凤和受益匪浅。
当晚无事,赵然踏踏实实在灵剑阁居舍中睡了一觉。争夺刷经寺洞天的事情至今八字没有一撇,魏致真等人也帮不上忙,故此江腾鹤叮嘱赵然暂时先别说,免得事情不成,反而闹得沸沸扬扬,动了师兄弟们的道心。
天亮之后,曲凤和继续跟随魏致真修行,赵然则开始走起了每次回山的过场。
七巧林中,诸蒙高高兴兴将赵然引入自己的茅庐,临进去时,赵然在茅庐外停步,检查了一番诸蒙居住的茅庐。捏了捏竹条,又扯了扯茅草,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干脆揪了一把茅草下来,在手中搓碎,掌心发火又将其烧成草灰,这才摇了摇头随诸蒙入内。
诸蒙看得眉头直皱:“师兄这是做什么?”
赵然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对了,恭喜师弟丹胎大成,得受黄冠!”说着,掏出一个竹盒子,推过去:“一点小小贺仪,诸师弟莫要嫌弃。”
诸蒙接过来一看,这个尺许长的竹盒子中,底部垫着厚厚的绿叶,边上以各种鲜花插成花篮,中间盛着十二个金箔包裹的圆球,品相很是不错。于是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打开后一看,正是《芝兰灵药谱》上记载的朱火灵果!
十二个金球,正是十二颗朱火灵果,便是十二枚恢复法力的丹药!
诸蒙叹了口气,道:“多谢赵师兄,如此厚礼,当真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然潇洒的摆了摆手:“一点小物件,不值一提。”这是他在《蓬莱仙弈图》大阵之中,闲极无聊琢磨出来的小心思。他扳指中的朱火灵果极为充裕,青君和青婆婆给他配备了三个月的量,怕不下数千颗之多。
这么多灵果,肯定要拿出来送礼的,但一筐一筐的往外掏,不仅不划算,而且很掉价。于是便捣鼓出这么一个包装来,不仅送得量少,而且品相极佳,堪称高端大气上档次,今日拿出来验证,果然震慑了诸蒙一把。
诸蒙收了礼,谈起自己破境的事情,道:“比起赵师兄,我这次破境当真不顺。去年年初便闭关了,可是参悟两个月却未能有所突破,算是冲关失败,于是老师为我请了道门行走之职。”
“哦?诸师弟下山行走,感觉如何?”
“全是些琐事,烦都烦死。说什么寻找体悟,还不够乱我道心的呢。去年十一月,我便交了差事,回了华云山,谁想遇到了那位……”
“哪位?”
“周啊!”
赵然顿时起身:“她回来了?师弟稍待,我先去……”
诸蒙一把拽住赵然:“别折腾了,她又走了。她回山住了半年,本来说是想见见你,但你一直杳无音讯,所以她今年正月又离开了。”
赵然怔怔良久,扼腕叹息:“缘分呐……”
第一百零八章 为曲凤和授箓
诸蒙摇头笑了笑,道:“雨墨……唉,算了,还是叫她师姐吧,枉我自负天才绝顶,谁知遇到一个你,一个她,叫了你师兄,还得叫她师姐……不过我诸蒙输的心服口服……”
“别打岔,赶紧说,她去了哪里?回来真是找我的?”
“详情我也不知,只是见了一面,她先问你去了哪里,然后说再等等……”
“你倒是飞符……”说到这里,赵然才想起来,去年十一月,自己可不是在大阵阵图之中么,飞符哪里联系得上。
诸蒙接着道:“总之周师姐又破关了,人家已经是金丹法师了。”
赵然沉默片刻,苦涩道:“好快……”
诸蒙点头:“是啊……所以我深受震动,然后继续闭关,这一闭关就是三个多月,如今得入黄冠已有两个多月了,哈哈哈哈……否则哪里好意思与师兄相见……哎,赵师兄去哪儿?哎?等等……师弟我准备了好酒,还没喝呢……”
问情谷外,宋雨乔觑着赵然道:“你这一去就是经年累月,见不到周师妹,又怪得谁来?我几乎以为你不是华云馆的人了!”
赵然痛心疾首道:“你是她师姐,你就不能多留她待几个月吗?”
宋雨乔道:“我都留她在山中待了半年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哪次在山门驻留超过一个月的?你家几位师兄怎么不留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也莫强求旁人!”
赵然被这位宋师姐批驳得有些理屈词穷,恼怒之下懒得再废话,直接掏出一张昨晚刚写好的收条,抛过去,又伸手指头勾了勾,接过宋雨乔递过来的五两银子,拍拍手掉头就走。
走之前又转身鄙视道:“一天到晚闷在山门,每次我回来都能看到你,不出去走走看看,怎么突破?师姐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的好。”
宋雨乔顿时瞪眼了:“你说谁没见过世面?”
赵然加快脚步,转眼就走得没影了。去火心洞找大卓、小卓两位师叔聊了一会,便回了灵剑阁。
余致川已经从剑阁中出来了,此刻正在房中奋笔疾书。赵然敲门进去,先抢上几步按住桌上的稿件,防他又放飞符大招,这才踏踏实实读起来,读完后赞道:“师兄的文笔越来越好了!”
余致川道:“写了两年,再写不好可就不像话了。我这笔记如今已有八位读者,若是写得不通,岂非让人看了咱楼观派的笑话?”
“哦?师兄已有八位笔友了么?都是谁?”
“咱华云馆里面,你是一个,高雨乾师弟、小卓师叔、宋雨乔师妹,外头的,潼川府庆云馆的中泞师妹、保宁府衡福馆的欧老道、都府魁星馆的李师兄。还有一个白庚,就是去年师弟为保举师时举荐的受箓散修,当日留了飞符联络方式的,此人也有意思,如今身在北冥海,几天前刚发了篇文字给我,描述了所见所闻。这篇文章写得极好,我打算登载到笔记中,与众道友一起分享。”
对于自家这位宅在山门中难得外出的师兄,赵然还是很关切的,对他能够找到笔友并以此广博见闻,给予了充分肯定和大力支持,当场拿出三千两银子来,给余致川炼制飞符。
听说有机会前往玉皇阁观礼,余致川非常兴奋,表示一定要将此次大典的盛况记录下来,与笔友们一起分享。
到了晚间时分,三师兄骆致清也从剑阁结束修炼出来了,赵然将从玉皇阁带回来的一篮子凤香三茶糕递上去道:“师兄,这是给你特意带的,你先吃着,过几天咱们去玉皇阁再取一些,我已经跟他们厨上说好了,预订了一大箱,到时候去了直接取。”
骆致清接过篮子,塞了一块进嘴里,边嚼边道:“过几天要去玉皇阁?”
赵然解释:“楚阳成天师要和朱七姑办双修大典,整个道门都在为此事忙碌,怕不是有上千人到场观礼,这回有热闹可瞧了。”
骆致清怔怔问:“楚大炼师破境了?”
赵然道:“去年破境入的炼虚。”
骆致清一脸落寞:“还想着再过十年去找他比试,没想到他越走越远,这下恐怕十年不够了,怕是还要等二十年……”
赵然暗道自家这位师兄真是雄心勃勃啊,二十年就想追上楚阳成?恐怕这一辈子都够呛了吧?但他肯定不能打击骆师兄的积极性,于是拍着骆致清的肩膀鼓励道:“不怕的,师兄我看好你,二十年后击败楚天师,重振楼观派声威这一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师兄你了!”
骆致清满脸坚毅,重重点了点头:“师弟放心,师兄我一定努力,不给楼观丢脸,不给师弟丢脸!”说完又问:“朱七姑是谁?”
赵然汗颜:“朱七姑啊!师兄你不知道吗?”
骆致清疑惑道:“此人很有名么?修为如何?”
赵然不得不将朱七姑和楚阳成的故事说了一遍,骆致清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个大炼师,十年之后先去找她比试!”
赵然无奈:“那就祝师兄早日得偿所愿了。师兄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
骆致清点头:“好,去了以后先找东方敬比试!”
赵然顿时无语败退……
天亮时,楼观一派齐聚火德星君殿,殿中早已布置好了授箓仪轨所需的一切材料,灵材灵食铺满供桌,符箓法器布设为阵,观礼的华云馆修士们俱已到场,以严云亦、江腾鹤为首,从旁肃立。
保举师魏致真向众人举荐,表明灵剑阁三代弟子曲凤和经过一年清修,境界已到,符合授箓条件,请予授道士箓职。
赵然身为监度师,询问了几个经义问题,然后当场探视曲凤和的气海,向众人表示,气海已成,可予授箓。
于是传度师杜长老向火德星君拜上清词,主持仪轨,不多时,华云馆消耗信力值一万八千圭,曲凤和道袍角上多出一朵火焰,正式成为一名可以沟通仙神的道士。
仪轨结束,赵然将曲凤和招了过来,曲凤和欢欣雀跃的蹦到赵然身边,道:“小师叔,我现在可是真道士了,不是你以前说的假道士,哈哈!从玉皇阁回来可不可以让我回趟家?我想告诉家父、家母,他二老必定欢喜的!”
赵然温言道:“回家的事,跟你师父说,想必你师父也不会反对。你如今也要修行中人了,切莫忘记了身为修士的责任!”
曲凤和握紧拳头道:“记得记得!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赵然取出个盒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符箓,道:“这是二十张火符、二十张卫道符、二十张飞符,这些都是常用的,其中火符和卫道符你要尽快熟悉,早日学会自己炼制。里面还有五张二阶阴阳火符、一张三阶金甲金兵符,是给你防身之用。记住,我们不主动挑事,但也不惧怕别人找事。”
“明白!”
第一百零九章 方丈履职
在华云山呆了三天,赵然又闲不住了,盘算了一下时间,于是向大师兄魏致真告了假,离开山门,前往无极院。
自去年正月离开无极院到现在,赵然已经有一年又四个月没有履行他方丈的职司了,说起来也是十分惭愧。这就是他当年选择担任方丈而非监院的缘故,若是真要出任监院,整个无极院的事务岂不是就此瘫痪一年多?
赵然登上山门的时候,道院正门大开,阖院执事以上级别的道士在门外恭迎。
赵然一眼扫过去,就见刘致广打头,其后是朱都讲、兼任都管的君山庙祝陈致中,再其后是知客马致礼、高功方致和、巡照金致久、方主莫致兴等等十余人,山门内,还聚集着数十人,却是闻讯自发赶来的院中其余道士、火工居士。
想起十年前,也是夏季,自己跟随楚阳成前来无极院,当时同样是阖院道士出迎,但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楚阳成后面,希冀着这座道院能够收留自己。如今十年过去,道士们出迎的对象已经换作了自己,而自己则成了掌控这座道院的“主人”。
想起来就令人好生唏嘘!
“袁都厨没在?”赵然见队列中的“三都”少了一位,于是随意问道。
刘致广叹了口气,道:“去年七月十九日,老袁过世了。”
赵然愣了愣,身形凝滞片刻,问道:“葬在何处?”
刘致广道:“遵老袁的意愿,葬在后山道院墓园中。”
赵然挥了挥手:“长者逝,而我未能相送,憾事也!走,过去拜一拜。”
金久连忙布置,巡照房的道士和火工居士撒开脚丫子就向墓园奔去。
赵然为了给他们留出准备香火的时间,便走得慢一些,一路上向刘致广询问这段时间无极院的大事。
这一年半来,刘致广一直兢兢业业,督促着谷阳县三大工程的实施。最先完成的,是惠民济医堂。这座医堂是去年初完工的,正式运作是在去年三月份,当月便平价售卖一百三十两银子的汤药,到今年二月时,已经卖出去价值一千二百两银子的汤药。总体算下来,浮亏三百两,都由无极院从库房中补上了。
去年十月的时候,因为药材供应不上,曾经一度控制发放汤药,致使惠民济医堂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不少百姓怨声载道。
说到这个,刘致广很是生气:“这帮刁民,也不想想,若非惠民济医堂平价售药,他们哪里吃得上!”
赵然也没计较他嘴里“刁民”的说法,摇头道:“究竟是哪家在后面煽动?”
刘致广笑道:“还是方丈英明,一听便知究竟。此事后面的推手,正是康全药圃的康家,是他们搞得鬼!”
“证据确凿么?”
“早在惠民济医堂开业前,我方堂便在县中几处大药铺收买了眼线,谁是主使、谁掏的银子、谁去煽动,一条线上的人全拿住了!”
“不错。”赵然赞了一句,问:“怎么处置?”
“孔县尊定了一个居心叵测、煽动作乱的罪名,如今康家主要人等都已拘拿在案,康老头和其长子定的是腰斩弃市,几个儿子全部流徙三千里,妻妾充教坊司为伎,家产尽数充公,一半填补惠民济医堂的亏空……事涉道院,如今卷宗已经报至院里了,就等方丈圈阅了。”
这一圈阅,就是一家十多口的破败,任是赵然已经磨砺了十年,也忍不住心颤。
“康家小一辈都多少年岁?”
“长子三十二岁,次子二十六,还有四个娃娃,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四岁。”
赵然最怕的就是这个时代“祸及家人”,动不动连带着不懂事的孩子也遭罪,沉默片刻,道:“毕竟没有致人死伤,会不会重了些?”
刘致广道:“孔县尊的意思,此为杀鸡骇猴,不用重典,无法震慑其余。当然,方丈一向慈悲为怀,悯恤孤寡,若是有所考量,还可再斟酌一二。”
赵然想了想,道:“我的建议,腰斩太过惨厉,非我道门慈悲本意,郭老头改为绞,成年的两个儿子流六百里即可,家中妇孺便赦免了吧?至于家产,留下一成给其养家糊口。”
刘致广答应了,道:“那我回头照此批复,呈报西真武宫和龙安府了?”
赵然点头,又问起黎州水合村的药田事宜,陈致中回道:“咱们君山庙派去黎州的人回来说,药田已经成型,但郭大法师言道,总还需要一年,才能有部分药材可用,真要大用,尚需两年以上。”
接着,刘致广又说了道路和水渠的修筑和扩建,这项工程已经于去年底彻底完成,如今的无极院,早已旧貌换新颜,“只等今年秋天,必将是个大丰收啊!”刘致广十分兴奋。
最后一项,也是最头疼的,就是青苗钱。对于这项事务,道院和县衙都慎之又慎,至今年三月,才完成了君山特别布道区的青苗钱改革,惠及四万余百姓。
刘致广说,按照他和孔县尊商讨的安排,打算于六月份开始,将青苗钱在全县正式铺开。
“届时,将在县城举办青苗钱的授权拍卖,还请方丈出席。”
赵然算了算时间,摇头道:“我怕是参加不了,还有很多要事,这件事情,只能指望刘监院了。”
哪怕脚步再慢,说完这些事,众人也已经到了后山墓园。苍翠的松林中,是一座座无极院高道的坟茔,只要位在三都之上,都有资格入葬于此。
巡照房的火工居士早已备好了祭祀用物,赵然祭拜了袁都厨后,又给旁边的罗都管上了香。当年无极院三都以上高道,老方丈史云乘葬在了青城山玄元观,监院钟腾弘任了西真武宫都管,罗都管和袁都厨都葬在了这里,唯剩一个朱都讲。
赵然看着朱都讲伤感的表情和颤颤巍巍的身形,提醒刘致广和陈致中:“多照顾着些朱都讲,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朱都讲是咱无极院仅剩的宝贝了,你们切不可大意!”
这两位连忙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章 总观地震
拜完两位老都管,赵然回到方丈舍,刘致广跟了进来,陈致中则捧着高高的一沓卷宗吊在尾巴上,卷宗垒起来,将他的脸都挡住了。其余人等赵然都让他们散了,各自回去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务。
赵然让刘致广和陈致中在旁边等候,花了半个时辰,随看随问,随问随批,很快便将事务处理完毕。
交给他批阅的事情都是涉及无极院的重大事务,但多数依旧属于日常事务的范畴。对于此刻眼界早已大开的赵然来说,全都是芝麻大的小事,无论正批还是反批,甚至无论处理得正确与否,其实都不影响大局。
任何处政都是辩证的,很多时候,在一县之地看来如天一般要紧的事情,在府里、省里看来,其实不过小事一桩;在刘监院和孔县尊看来,明明是不可理解的决定,但放在更上一级的考虑中,其实是正确的。
所以赵然批阅起来很快,一年多的事情,很快就“漫不经心”的批阅完成了——他处政的原则只有一条,怎么做更能增加功德,他就怎么批复。
扫完了桌上沉积的事务,赵然问:“怎么不见总观、省观和西真武宫的人事任免?”
刘致广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个厚厚的折子,却是他将这一年来下达的各项任命统一汇总了起来。
“知道方丈要过问此事,这不,都给整理好了,只是没想到方丈如此麻利,那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了。都在这里,您请过目。”
赵然接过来后一打开,顿时有点目不暇接,只见折子上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这一年,道门十方丛林的任免文书下了那么多?
当先的头一条便是:去年六月,张阳明辞去赐教天师法号,沈云敬辞去嗣教真人法号,二人各自罚去一年俸银,暂留监院、方丈之职,以观后效。
赵然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这可不是自家的本意啊。
再往下看,仍旧是去年六月,大都管赵云翼、大都厨郭云贞各自罚俸一年;大都讲盛云天罚俸银三年,并为宣教不力写悔过书。
居然没有把盛云天撸下来?赵然对此极为不满!
再接着看,还是去年六月,方堂左方主符云真、典造院左典造潘云翔辞道,回乡颐养天年。这个处罚就相当严厉了,从总观三都高位一撸到底,这应当是对当日那份《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疏》的直接担责,谁叫这份疏文是他们两人联名具呈的呢?
赵然忍不住一阵快意,快意之余也在恶意揣测,莫不是这两位以此方式力保盛云天?
除了这两位以外,总观其他执事也要背上联名具奏的黑锅,其中知客和高功这两位大执事,都被罚到下面某省的省观出任方丈。
赵然比较关注的典造院副执事、右典造岳腾中的名字,也出现在折子上。
这位总观右典造因在此事中积极奔波,“上下勾连”,被贬为一县县院方丈,算得上处罚比较狠辣的。赵然一看,不由乐了,岳腾中贬黜的县院,竟然是松藩地区的藩州飞龙院。
赵然有点印象,似乎藩州飞龙院的监院姓孟,只是一直尚缺方丈,没想到岳腾中去了这个位置,也不知岳腾中和那位孟监院谁更厉害,谁的手腕更硬,这下子可以看他二人的热闹了。
这是六月间总观的一应人事任免,可以看出当时总观上下的剧烈动荡。除了总观以外,还有几个省的方丈和监院也做了调整,包括南直隶、江西等省。
关于四川一省,则是监院李云河上调总观、出任典造院左典造一职的任命,而新任玄元观监院的,是老都管赵云楼。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人事任免,便是原总观号院迎宾刘云微下放四川玄元观出任方丈。
这是个什么意思?赵然琢磨半天也没琢磨过味儿来。他去总观的这段时间,始终没有见过此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这也不奇怪,号院是主管道门道产的,比如总观下属的山林田泽商铺之类,刘云微管的事情,和赵然去总观的原因八竿子打不着。
按理说号院迎宾属于总观下观八大执事之一,身份尊贵尚在省观方丈和监院之上,但尊贵是尊贵了,职权却小得不是一星半点。可如果说刘云微出任的是玄元观监院,那肯定是重用,但他偏偏又下放的是方丈……
赵然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了,他的对策还是老样子,紧紧围绕在赵云楼身边就是,别的且不去管他。
令赵然失望的是,玄元观的调整名单里,居然没有都讲叶云轩!不过真要说起来,叶都讲的问题是涉嫌“诬告”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处不处理都说得通,本身并没有牵扯进这次疏文事件,所以赵然只能继续忍受……
看完了人事任免,赵然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公文?比如关于十方丛林方丈人选的条陈之类……”
刘致广摇头:“方丈是什么意思?”
看来总观还没下文?这都拖了一年了吧,为何还没有形成决议呢?赵然打算去了玉皇阁后,找机会问问此事。
赵然在无极院待了三天,又去君山庙转了两天,其间也和金久、关二、林双文等人见了面,甚至还去了趟县衙,与孔县尊、金县尉喝了顿酒,从侧面了解刘致广和陈致中的为人、施政,看看自己有没有被隐瞒的地方。随着一年一年过去,孔县尊和金县尉对赵然的态度愈发显得恭敬了,除了恭敬之外,还透着些许畏惧。赵然并不反感这种畏惧,让下属感受不到畏惧的上司,并不是称职的上司。
在君山庙,赵然和那帮灵妖热热闹闹处了两天,将扳指中仅存的最后一点熏火腿、烤鸡腿发了出去,满足了这帮灵妖的口腹之欲,便回转华云山了——当然,他也顺走了白山君不少好东西。
种驴君一脸不舍的想要跟赵然回山,却被赵然严词拒绝,哪怕种驴君撒泼打滚他也没同意。毕竟自己回山后立刻就要和师门一道前往玉皇阁,到时候把种驴君留在华云山的话,他真怕这厮闯出什么祸事来,在女色上面牵累自己栽跟头。
五月十八日,此次拿到名额,准备前往玉皇阁的华云馆众人尽数来到山门前,其中包括大长老夏侯云扬、长老严云亦、长老杜子腾、楼观派师徒六人,以及问情谷的大法师林致娇。
就见夏侯大长老取出一盏油灯,往空中一抛,那油灯立时迎风涨了三丈,倒转过来,燃烧着的火焰灯芯冲下,底座冲上,化作一件飞行法器。
于是众人上了油灯,向着青城山飞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老师讲过去的故事
夏侯大长老使用的这件飞行法器很古怪,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油灯的灯芯指向斜后方,不时喷出一串串火焰,推动着油灯向前行进。
赵然扒在油灯边缘,够着脑袋可劲儿的看了半天,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向自家老师打听这盏油灯的来历。
原来这盏油灯本是佛门法宝,六百年前佛道大争时落入道门之手,后为道门某位炼器大师改成飞行法器,存于总观宝经阁中。
道门建立一省一阁、一府一馆的修行体制后,有部分道馆并无飞行法器可用,遇有大事时很不方便,尤其战时需要征召各地修士参战,没有飞行法器的道馆调动起来非常麻烦,故此,在雷霄阁的全力推动下,真师堂通过决议,为这部分道馆每家配备了一件飞行法器。华云馆的这盏油灯便是这么来的。
赵然之前曾在华云馆法器名录中见过这盏油灯的名号,但写的是“景阳灯”,他还以为是如同朱七姑琉璃宫灯类似的物件,直到今日才知真正用途,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赵然问老师:“咱们华云馆十八流派,就没一家拥有飞行法器的么?我看楚天师自己就有,对了,弟子还认识一个小姑娘,家传的飞行法器简直漂亮极了……”
江腾鹤叹了口气:“被归到华云山的,都是些佛道大争之后实力衰微的门派,如我楼观,仅存六人……楼观当年景象何其盛也,大天师、大真人层出不穷,威力无穷的法宝不可计数,可随着这些前辈祖师的消亡,大部分都毁坏了,还有一些为总观宝经阁收藏,如八卦紫玉丹炉、五岳真形图等。另一些则为佛门所获,也不知藏于何方,比如无极图、青羽宝翅,听闻清羽宝翅便是极佳的飞行法宝,只是为师也不得一见。到为师执掌楼观之时,仅存日月黄华剑和混元圣剑……”
赵然看了看四下,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于是取出纸笔写道:为何当年大战时,本派前辈祖师们打那么狠?就不知道保存点实力么?
江腾鹤传音赵然:“说起来,佛门能够坐大,也有我楼观之责。当时李唐皇室独尊楼观,以楼观道法为显道,于田谷之左立通道观,时有严祖讳达、王祖讳延、苏祖讳道标、程祖讳法明、周祖讳化生、王祖讳真微、史祖讳道乐、于祖讳章、章祖讳法成、伏祖讳道崇,以上十位,俱在炼虚境之上,其中严、王、苏三祖更已合道,被天下修士尊为田谷十老。其后,又于长安建宗圣观,宗圣观最盛之时,有楼观门人三千,修士八百……”
述说这段往事时,江腾鹤神情激昂,赵然听得也热血沸腾,不禁悠然神往。
江腾鹤续道:“那时的楼观,为天下第一大派,执掌道门牛耳,一言可震动天下,得道飞升者不计其数!”
赵然回味良久,又问:“那后来如何会令佛门坐大……”
江腾鹤叹道:“惜乎万物转化,阴阳相融,盛极而衰之事乃为天下至理。其后,李唐皇室背信弃义,瞒着我楼观先祖,大力结交僧侣,为佛门壮大提供修行之便。我楼观先祖们为其蒙蔽,一直不察,道门各支各派有警觉之人也多次至楼观申诉,先祖们为求天下平稳而不予理睬,甚至庇护李唐,以致局面不可收拾,终酿大祸。”
赵然大概听明白了,因是提及师门之故,江腾鹤言辞中很是隐晦委婉,但实际上可以想见,当年的楼观派在最为辉煌鼎盛的时候,是如何的固步自封、如何的腐朽、如何的安于现状而不思危,为了维持本派的繁盛而惧怕变革、惧怕动荡,面对佛门的一步步崛起,又是如何一点点退缩。而对于暗中背叛了道门的李唐皇室,又一味包庇、一味妥协。
刚才老师说,道佛大争的引发,有楼观的责任,其实岂止是‘有’,简直是“大有”,不仅是“大有”,而且是主要责任!
“好在我楼观尚有两位高道先祖见机得早,大天师岐祖讳晖、大真人尹祖讳文操,此二君执掌楼观门户之后,立即开始排斥佛门、抑制皇权,但此刻却已然晚了……由是之后,我楼观弟子为补其过,前赴后继,不畏死难,在佛道大争中立下殊勋,其中惨烈,唯天日可表,也因此终于重获道门各派的原宥……”
赵然怔怔听着老师讲述这段故事,思绪也回到当年天下激荡的风云岁月……
江腾鹤讲述完毕后,道:“如今已经过去了六百年,这些年来,每一代楼观先辈都以重振门派为己任,奈何形势趋微,资源匮乏,始终无法得偿夙愿,至我老师接掌楼观之时,师门之中甚至只有我师徒二人……故此,这松藩刷经寺洞天现世,此为我派兴盛的重大机缘,万万不可错过。”
赵然点头道:“弟子一定竭尽全力!”
赵然说到做到,当即给蓉娘发了飞符。
蓉娘很快回复:“哎哟,以为你把我忘了。又是一年多没你消息,发飞符也不回,你都在忙什么呢?”
赵然十分直接:“不说废话。上回给你的欠条怎么处置的?”
蓉娘不乐意了:“什么欠条?我有欠你银子吗?不要胡说!”
“哎呀我这暴脾气的!就是那两张龙虎山张公子的欠条银子,当日在我君山庙门口给你的,两万啊!你不是说你去试试吗?怎么忘了呢?”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真是忘了……我正巧这几日有空,马上就去找他要银子!”
“你都成天瞎忙活什么呢?还有比两万银子更重要的事情吗?速去!若是可能,尽量造点声势出来!能够轰轰烈烈就更佳!最好让张大天师都知道此事。”
“咦?你不怕了吗?不过这个主意姐喜欢!等着瞧好吧!不过,造出声势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重要!回头跟你详说。”
“好吧,给你造出声势来,有什么好处?”
“一辈子感激你!”
“无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差距
从华云山前往青城山,景阳灯在空中飞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进了青峰山洞天,就见玉皇坊下已经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玉皇阁所有修士,但凡在山门之内的,全都忙碌着,负责接引和安置一拨一拨的访客。华云馆众修士一入其中,便有修士上来行礼道:“见过华云馆诸位长老和同道。”正是赵然的老熟人于致远。
赵然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于致远师兄,也是我龙安府十方丛林走出去的道友,当年在无极院时,对弟子颇有关照,其后正骨成功,拜在了元护法门下修行。”
夏侯大长老微微颌首:“今番便有劳于小友了。”
江腾鹤也冲他点头道:“早听致然说过你,有机会也到我华云山中作客,让致然陪你看看华云山的风景。这次前来观礼,便请于师侄多多费心。”
于致远连道“不敢”,又看向林致娇大法师。
林致娇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于致远脸色胀得通红,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一个字。
赵然顿时八卦之心大起,心道莫非于师兄和林大法师之间还有故事?不行,回头定要找机会打听打听!
当晚,众人宿于云水堂中。赵然也不作声,他知道于致远肯定憋不住,于是就在云水堂中等候。果然到了晚间时分,于致远如他所料,前来约赵然喝酒。
在一处竹亭之中,于致远将酒杯斟满,递给赵然,两人碰了之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于致远长长吐了口浊气,道:“听说你们要来,我主动讨了接引的差事,原本以为是得偿所愿,谁知当真见了,却又恨不得立刻逃离。”
“为何?”
“差距啊……实在太大了……”说着,于致远狠命往嘴里灌了一杯酒,仰头闭眼道:“以前曾经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世上最远的距离什么来着?忘了,但我此刻方知,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人与人之间身份的差距……”
“当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渝府故居,我和景七是好友,还有阿娇,阿娇是街对面洗衣娘的女儿,比我大四岁,不是我们于、景府上的子弟……”
根本不用赵然劝酒,于致远一杯接着一杯,也不用赵然诱导,往事一幕一幕尽数倒了出来。
“……后来,阿娇出落得越发好看,我就跟我娘说,想要娶她,可我娘说我犯傻,一个洗衣妇家的孩子,怎么配得上我于家……哈哈,当真好笑,哈哈……我就去跟她说,明媒正娶怕是不成了,等我过两年成亲之后,纳她为妾,她哭了一晚上,眼泪都流干了,然后她跟我说,她宁死不为妾,从今后一辈子不嫁人。我心想,她也就是一时的看不开,等过几年她就明白了,入我于家的大门,哪怕为妾,不一样锦衣玉食么?哈哈……”
赵然静静听着,一杯一杯陪着于致远喝。
“后来,后来过了半年,好像是五个月还是多少,我忘了,总之她来找我了,说是要去修仙,华云馆有位女仙师看上了她,说她既有资质又有根骨,我还不信,哈哈,当真可笑。又过了几天,我就看见一个女道士将她领走了,我就傻了……赵师弟你知道吗?我就傻了,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就傻了……”
赵然回敬一杯:“也好,若无此事,师兄你恐怕这辈子都是个俗道。”
于致远点头道:“的确,没有阿娇,就没有今日的于致远。我当日曾经跟景七说我要修道,景七不同意,他说我会死的。我说我于致远哪怕死,我也要去试试,死则死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修不了道,我活着干什么呢?景七一个劲的劝我,说去十方丛林不也挺好嘛,为何非要一根筋呢,他说俗道和仙师其实都一样,都是为了道门,都是为了大明,从根子上说没什么区别。他还说,唯一的区别,就是修道有望飞升,但一千个修士能有一个飞升的么?不可能嘛,所以差别就是一个多活几十年,一个少活几十年而已,如果俗道占据了高位,就不用涉险,甚至比仙师活得还长……”
说到这里,于致远忽然大笑起来:“结果怎么样?他太自以为是,把自己搁进去了!俗道和仙师怎么可能一样呢?啊?哪里一样?俗道就是仙师的一条狗啊,能一样么?哈哈……狗啊……”
“我不想当狗,所以我寻找各种机缘,钻头觅缝,就是为了进入修行的门槛。好在天不负我,我终于入了门,成了道士,又升了羽士。直到昨天,我还期待着和阿娇相见,我们都三十年没见过了,如今我已经是羽士了,阿娇见了我会如何呢?可是今日当真相见了,她微笑着问我,多年未见,一向可好?哈哈,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摇了摇头,于致远道:“她若是骂我一顿,嘲讽我几句,我都能够接受,但我接受不了这种客气……她现在已经是大法师了,我想,也许我一辈子都结不了丹了……”
赵然叹了口气,拍了拍已经趴在桌上的于致远:“于师兄,事在人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放弃啊,哪怕真要放弃,也要挺起胸来,堂堂正正的说一声,‘现在的我,已经有资格放弃了’!”
于致远喝得不省人事,赵然独坐良久,将他搀回了馆舍。直到第二天下午,于致远才苏醒过来,连忙赶到云水堂履行他的职责。
他取出一张草图,上面粗略的画好了明日大典是华云馆修士的坐处:“就在这里,距离大殿七丈。前面是玉皇阁本阁修士,紧接着就是你们,你们身后是都府的魁星馆。”
因为来宾太多,一座玉皇殿显然塞不进那么多修士,所以仪典的举办,将在殿前广场之上、背靠玉皇殿进行。给华云馆修士们分配的位置相当不错了,这一切都有赖于赵然“娘家人”的身份。看来朱七姑对赵然这个便宜弟弟的身份认同还是很强的。
其实赵然所不知的是,原本朱七姑是想将他单独提出来,放到自己娘家一方坐席中的,席中包括几位亲王、上三宫的卫道高士等等。但被楚阳成调换了出来,仍旧放到道门这一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案
知道了明日的安排,眼下有没什么事情,赵然便打发于致远回去,于致远望了望套院之内,问:“你们想不想在玉皇阁中看一看,我带你们走走,这也是我的职司之一。”
赵然道:“几位长老都去拜会道友了,我师门几个师兄弟也不知去了何处,都不在屋中。我也是刚从蔡师叔那里回来,不瞒师兄,等会儿还要再去见几个人。对了,还有林师叔,被七姑请了去帮忙……”
于致远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歇会儿,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飞符告诉我,我立时便到。”说罢,略带沮丧的离开了云水堂。
前脚于致远刚走,后脚骆致清便回来了,脸上同样带着沮丧,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骆师兄回来了?对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去了哪里?怎么都看不见影子……骆师兄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赵然忙问。
骆致清道:“东方敬不在。”
听说东方敬还没回来,赵然也微觉奇怪,问:“怎么?还没回来?这次双修大典,他是不打算回来观礼了?”
骆致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往屋里去了。赵然在他身后安慰道:“没关系,东方敬不在,还有别人嘛。来宾千人,难道还会愁没有对手么?慢慢找机会便是。”
骆致清眼前一亮,转头向赵然伸手:“来宾名录在你手中?”
赵然连忙打了个哈哈:“名录不在我身上,师兄莫急,自有机会的。我正好要去东方礼那里,就帮师兄问问东方敬去了哪里……嗯,我先去了啊。”
赵然的确是要去槐溪,只不过现在多加了一个询问东方敬行踪的任务罢了。
东方礼正在西堂,见了赵然以后,丢了根鱼竿过去,道:“敬师弟的行踪,我也不好过问。”
赵然抄起鱼竿,一边垂钓一边询问:“楚天师双修啊,楚天师是礼师兄和敬师兄的师叔吧?这样的大喜事都不打算回来庆贺一下么?”
东方礼苦笑道:“于楚师叔而言自是喜事,但于敬师弟……”说着,摇了摇头。
赵然顿时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心道不会吧,先是于致远,现在又轮到东方敬了,这是在闹什么呢?
“敬师兄对那位,嗯?”
东方礼笑而不语,于是赵然感慨道:“听说陕西云岫阁宁真人之女乃是良配,又对敬师兄一往情深,这该如何是好?”
东方礼瞥了他一眼:“你操这份闲心作甚?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赵然一愕:“我有什么事情?”
东方礼继续笑而不语。
赵然又道:“礼师兄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东方礼点头:“你上次提供的线索,已经有眉目了。”
“什么线索?”
“景致摩的线索啊,你莫非忘了?”
赵然拍了拍额头:“最近琐事缠身,实在是没顾得过来,怎么样?情况如何?”
东方礼叹了口气道:“让你加入三清阁,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说不定哪天会把要事耽误了……七年前张云兆的旧案,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赵然一拍大腿:“真是景致摩干的?”
东方礼道:“不像是他干的,但或许与他有关。”
“这话怎么说?”
“我把这条线索发回总堂,卓长老很重视,立即向武天师禀告,武天师与东极阁李天师商议之后,案子已经移交东极阁,景致摩如今在东极阁关押审讯。从东极阁通报的情况来看,当年张云兆去谷阳县之前,景致摩给渝府的景家写了封家书,接信的是景致摩的三叔,东极阁派人将此人拿住了,据此人交代,他随后将此事告知了景致武,这个景致武是贵州思南府崇德馆的修士,黄冠境,也是景致摩的堂兄,东极阁又火速前往崇德馆拿人,却没有找到景致武,崇德馆说,自去年景致摩出事后,景致武便一直未曾露面……”
“那就审问景致摩的三叔,他这位三叔必定是知道详情的!”
东方礼道:“东极阁在询问口供上的手段,比咱们三清阁不差几分,这一点致然放心,想必不久之后,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听了这个消息,赵然心里那股憋了好几年的郁闷之气终于算是吐了出来,叹道:“其实这案子早就应当告破的,只是我一直没想过会是景致摩,他受张监院如此大恩,竟然也能狠心下得了毒手!难怪他听不得张监院的名讳,却原来是心中有鬼……”
东方礼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景致摩并无杀人的本意,他的初衷也是想知会家里,让家中早做准备,或者想办法阻止张云兆变革青苗钱。你知道龙安府、渝府、保宁府这三府的青苗钱,都有谁在其中获利么?你们龙安府的大缙绅郑士威、渝府豪商平字号商铺、保宁府乡宦罗仲高,这三家深陷其中,每年获利极多,其实都是景氏的俗家产业。”
“难怪……”
“现在就等后续审问了,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案子,还有,我三清阁关注的是,谋害张云兆的和尚,是哪里来的。东极阁的道友说,景致摩一直在反复询问,究竟是不是他三叔指派人手刺杀张云兆,看情形并非伪装。他们不太敢将事情告知景致摩,生怕景致摩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真疯了……”
赵然听罢,沉默片刻,道:“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去见见景致摩。”
“为什么?”
“他凭白迁怒我那么多年,我真想看看他此刻的嘴脸!对了,崇德馆会不会因涉案而卷进来?对他们,东极阁打算怎么处理?”
“崇德馆已经将这三处产业查封,移交总观处置,他们还向东极阁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将景致武找到,若是找不到,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好聪明……”
“的确……哎,以后不跟你比钓鱼了,每次都恰好比我多钓一条,这是什么道理?”
“呵呵……运气……运气……”
……
五月二十日,混元顶,玉皇殿前,楚阳成和朱七姑这对修行爱侣终成眷属。在张老道的主持下,两人向葛洪祖师和鲍姑祖师上香,跪拜了月下老人正缘尊神,然后身穿大红道袍,向红鸾天喜星君上了青词。
道门、宗室、散修等上千位贵客一起观礼,见证了这两位二十四年来相互苦苦守候的佳人终成道侣。
赵然身在其中,亲身感受着大典的庄严、热烈,心底里偶尔也会冒出小小的想法:若是我与周雨墨双修,会有谁来观礼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门不能乱
大典的盛况无需赘言,以楚阳成的修为,想要闹洞房也不是那么容易,赵然原先打算偷学楚阳成的双修道术,自是只能搁置一旁。
反是在朱七姑的引见下,赵然和宗室的几位大人物照了个面。
执掌朝天宫的大炼师、卫道高士朱先见是个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人,主动端起酒盏向江腾鹤致酒:“去年我朝天宫几位修士得罪了江炼师,是朱某管教不严,今日再次向江炼师致歉。”
朱先见毕竟是宗室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又是堂堂大炼师,说出这种话来,也算是诚意十足了,于是江腾鹤举杯对饮,算是明面上将紧张的关系缓和了下来。
朱先见又向赵然道:“听七妹说,认了个弟弟,今后便也是一家人了,下回再去京城,定要知会我一声,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好尽尽心意。”
赵然忙道:“岂敢岂敢,这杯酒当是我敬您才对。”
跟在朱先见身后的,是宗室在四川分封的几个藩王,以蜀王为尊,又有华阳郡王、崇宁郡王、保宁郡王等七八位。这些宗室藩王平日不许离开封地,难得朱七姑双修大典,天子下了特旨,允许他们陪同朱先见前来观礼,故此一个个喜笑颜开。
除了蜀王这个大胖子外,赵然也懒得记那么多藩王的名讳,混在其中碰了一杯,便赶紧撤离。
倒是余致川始终在奋笔疾书着,显得很是亢奋。
主宾席上,张老道从篮子里拣了一串紫琼水晶葡,一颗一颗摘下来往嘴里送着,吃了几颗后感叹道:“真是美味,惜乎乃善耆特产,别处皆无,要想吃上一次,着实不易。”
大天师张云意在旁笑道:“哪有吃不上的,您若是喜好这一口,我就立刻吩咐下去,让您老的桌上每日都摆上一盘最新鲜的。”
张老道摇头道:“按你这么个吃法,味道就变了,我消受不起啊。再者说了,老道也没几天奔头了,为这点口腹之欲而大费周折,不值当的。”
张云意笑了笑,道:“这又费得什么事……”
张老道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靖微妙济大天师邵元节,见他始终微笑着不说话,于是冲张云意摆了摆手:“云意啊,你先去敬你的酒,我和邵天师说几句话。”
等张云意离开后,张老道却一直没吭声,他不说话,邵元节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将盘子中的瓜子一粒粒拣出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嗑着。
隔了良久,张老道才缓缓道:“老邵,你到底想做什么?”
邵元节依旧嗑着瓜子,一声不吭。
张老道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下个月就去庐山……然后是龙阳子,龙阳子之后是端木,再其次为仲文……”
邵元节含笑看着热闹的人群,忽道:“我明年就二百四十岁了,仲文也已经二百零三岁了。”
“仲文应当能赶得上,他有富裕……”
邵元节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样活到三百岁的。”
张老道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在西夏、吐蕃、北元,甚至西域诸国找了七十年,也没找到灵芝太岁。去年破刷经寺洞天,里面也没有……老邵,你的伤,我无能为力。但你还有六十年可以继续找,我和他们几个都说过,你的伤什么时候治愈,什么时候飞升!”
邵元节脸上带着笑容,定定的注视着玉皇殿广场上的一切,但眼中一片空虚,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张老道盯着邵元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道门,不能乱!”
隔了许久,邵元节缓缓点头:“乱不了。”
酒席吃到晚间时,张阳明和沈云敬联袂出现在赵然身边。赵然适才已经主动过去敬过酒了,此刻是这两位过来回敬。但说实话,赵然虽是修士,这两位却是长者,又是十方丛林最顶尖的大人物,能够过来回敬,真是令赵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毕恭毕敬的连喝三杯。
喝完了酒,就听张阳明道:“有点事情,想和赵方丈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然被吓到了:“您二位可别吓唬小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张阳明、沈云敬和赵然来到混元顶一处僻静的凉亭中,三人对坐后,张阳明道:“去年在元福宫议事时,赵方丈……”
赵然忙道:“您二位唤我致然便可。”
张阳明点头续道:“致然,当时你提了个建议,由馆阁修士出任十方丛林的方丈,主持斋醮科仪,以此加强世人对我道门的信念。我回去后,和云敬方丈为此事商议了很多次,大概拿出来一个办法,去年报给了真师堂诸位真师,后来又反复修改了几次,其中九州阁的宋天师提出了不少中肯的意见。宋天师还建议,征询一下你的看法,毕竟你是此策最初的建议人。”
沈云敬补充道:“去年底,我们本想联系上你,让你帮着参详参详,但和玄元观文书来往了几回,你都不在……”
赵然忙道:“还请张监院和沈方丈多多担待,当时大真人派小道公干,连我师门都不让明言。不过无极院那头的事务是提前交代好了的,并不曾误事……”
沈云敬一笑点头:“听说了的,后来联系上了华云馆,你老师说你跟大真人出去办事了。”
赵然接过张阳明递来的一份折本,仔细看了起来。
折子的名字为《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诏》,和景致摩去年起草的那份诏令形成鲜明的对比。
诏令中谈到了目前十方丛林在斋醮科仪方面存在的重大缺陷,简单点明了此诏令的目的,即使道门之圣显化于世,令各方百姓同沐三清道尊的荣光。
诏令明确了十方丛林方丈与馆阁修士之间的对应关系,县院方丈可由黄冠出任,府宫方丈可由法师或大法师出任,省观方丈则由炼师或大炼师出任,至总观一级,则由真人或天师出任。
看到此处时,沈云敬笑道:“如此一来,顶多五年,贫道便可轻松卸任了,也算得偿所愿,呵呵。”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步五年计划
赵然继续往下看,就见诏令中对实施此策约了五年之期,分作三步推开。
第一步,选定少数县院进行尝试。大明两京十三省,各选两到三个还没有配备方丈的县院,在该府所供奉的道馆中遴选愿意前往履任方丈的黄冠修士出任这一道职。这一阶段用时一年,于此期间,考察施行中出现的问题,在大范围推行前予以完善。
第二步,将这一措施推行两京十三省所有县院,先期以未配方丈的县院为主;配有方丈的县院暂时不做变动,待现任方丈辞道或辞世后,不再选任俗道充任方丈,由馆阁修士慢慢填充。这一阶段用时三年。
第三步,自第五年起,在府宫、省观乃至总观全面施行,十方丛林中的所有方丈都将由馆阁修士出任,其职级分别对应三大境界。
接下来,诏令中明确了方丈的职司,主要就是两个,一是负责主持斋醮科仪,二是在三都议事时可以投上一票。同时,诏令中对监院的职司规定得也更加详细,赵然看来,这是担心方丈对具体事务横加插手的一种措施,对此他不仅理解,而且赞同。
赵然看完后,沉思良久,道:“以小道看来,此策算得上详尽可行,尤其是五年三步走的方略,能够尽量保证十方丛林的平稳过渡,对于现任方丈的措置,也给了一个缓冲,减少了阻力。关于这一方面,我没有更多的意见。但我还有点不太成熟的想法,也不知当不当讲。”
张阳明道:“致然请说,我们此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不要有什么顾虑。”
赵然道:“去年真师堂议事,景致摩的初衷或许不好,但他提出来的几个问题,我认为还是值得重视的。馆阁修士因身份使然,又身负道法,很容易在议事时形成权威的局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位修士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说得对也就罢了,若是说的不对,就容易左右三都议事,影响监院和三都跟随作出错误的决策。所以,我想,应该在这方面有所限制。”
张阳明和沈云敬对视一眼,各自动容。其实他们早就在担心这个问题,只不过经历了真师堂在元福宫议事的那一幕后,都不敢将这种担心说出来,没想到赵致然能主动提及,这就很意外且很难得了。
“致然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有两个建议。其一,对修士的任期进行规定,四年或者五年一任,同一职位上,最多你能超过三任。每一任时,都要经历公推方可升座,若其不得人心,公推失败,就要离任,重新由道馆指派新人进行公推。如此一来,就能对其有所制衡。”
张阳明和沈云敬一起点头,点头的同时也在凝神思索。
“其二,建立监督机制,失去了监督,哪怕再是有德之士,也容易自我膨胀,生出心魔,不仅不利于自身的修行,对事务的处理也会导致偏差。我的建议是,暂时先由各道馆的道门行走担负起监督职责,具体办法再仔细斟酌。将来应该在总观成立专门的部门,统一对道门行走的管理,巡视修行界不法。”
“其三,建议省观一级的方丈至少八年以后再考虑引入修士,总观方丈职司,至少十年后再予考虑。到了这个位置,一举一动的影响都极大,没有治事经验的修士是做不了的,需要等待他们成长……”
沈云敬摇了摇头,笑道:“若照你的建议,那老道我辞道去享清福的念头,岂不是要成空了?”
赵然诚恳道:“您老万万不可抛下十方丛林不管,总观需要您和张监院坐镇啊。”
张阳明收起折本,道:“你的建议,我们回头再议一议,这份诏令不久就会施行。我和沈方丈都认为,谷阳县的经验是好的,你在这方面是很有成算的,故此想给你加点担子,请你再多辛苦辛苦。不知道致然对来九江布道有没有兴趣?”
赵然顿时怔了怔,心道莫非这是眼前两位大佬特意送来的礼物?九江可是一府之地,而且是天下第一府,自己今年二十九岁,出任天下第一府的方丈,合适么?再说了,刚才不是谈到,府宫方丈应由金丹以上境界的修士出任么?而且至少也在三年以后吧,两位大佬是什么意思?
就听张阳明道:“这两年,四川有很多布道的思路都走在了天下之前,值得好好琢磨和推广。前一阵子,云翼将松蕃地区高半格的思路作了提炼,总疏成文,报给了我和云敬方丈,他建议,鉴于九江地位特殊,也当效仿松蕃例提上半格,同时他还提出,重中之重的星县都昌院,升半格的相关事务,更应向你征询意见,因为此策最初便是由你在叶雪关大议事时提出的。其后,我和云敬监院将此策交三都议事讨论,已经形成决议,九江的升格已经定下来了,而且议事时大家也认为,由你出任星县都昌院的方丈,是众望所归!”
沈云敬点头道:“不错,星县为庐山之所在,如果说九江为天下第一府,那么星县当为天下第一县,适逢升格和修士下丛林两项革新并行,若无你这个倡议人来星县主持,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放心。等到三年之后星县理顺了,怕是还有更重要的担子加给你,你要做好吃苦的心里准备。”
听着两位大佬以公事公办的态度,为自己铺就了一条未来从容晋升的康庄大道,赵然在感激之余也不禁暗想,自己经过那么多年的奋斗,如今算不算是等得云开见日出了?
在星县监院的位置上干三年,等待自己的就是九江府宫的方丈,再往后,江西道观乃至总观高道,这条路就算铺平了,功法上的问题,还是问题么?
功法有了,功德力也不会是大问题,星县在籍人口三十多万,这就快赶上整个龙安府了,而整个九江人口三百余万,几乎等于半个四川,整个江西则有一千八百万人,这是多大的基数?这么多人,又能提供多少功德力?
但是……凡事都有但是,这和赵然的设想有出入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忙碌的赵致然
对于目前的赵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师门争取到刷经寺洞天,而有了师门的支持,赵然在松蕃的布道之路将极为平坦,所以他原先的设想就是拿下红原。
相比而言,去星县的弊端则是去了以后孤家寡人一个,明面上有总观大佬撑腰,但在实际布道中,还是要靠下面的人做事。真要做事的时候遇到麻烦,的确可以请总观大佬们帮忙,但求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也无不妥,再要多了,谁还管你。用人也是如此,看谁不顺眼了,觉得是个麻烦,可以免掉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四个,但再想免下去,那赵然自己就成麻烦了。
赵然飞快衡量着其中利弊,然后耍了个滑头,道:“那小道就在这里多谢张监院和沈方丈的栽培了!这样吧,近期小道也不能履任的,双修大典结束之后,通微显化大真人还交给小道一件事情,尚需去趟西夏。另外,大真人飞升在即,小道也需随侍左右,等诸事底定,再去庐山向您二位报到,聆听训诫,如何?”
张阳明道:“这是自然,大真人的事情重要得多,耽搁不得,那到时候就等你消息。”
赵然这是先把星县方丈的职司装在兜里,但又没有说死,若是刷经寺洞天拿到手中,他就想办法去和曾致礼抢位子,若是不成,那就去星县走马上任!
同是府宫三都级别的晋升,与他而言,其实都不差。
这件事谈完,张阳明和沈云敬含笑离去,重回玉皇殿广场席间,赵然看他们俩离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位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赵然也慢步踱了回去,刚落座,裴中泽就过来了。
“致然,等你很久了,见你一直在忙……此刻得闲了?咱们喝几杯,哈哈!”
赵然一看,裴中泽身后跟着的是裴中泞,于是笑道:“中泞师妹也来了,呵呵,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对了裴师兄,恭贺你顺利破境金丹,师弟我当真羡慕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羡慕嫉妒恨啊!”
裴中泞眨着眼睛凑上来:“赵师兄,我写了很多故事,回头还请师兄指点!”
这次庆云馆因是身在四川之故,也得了四个观礼名额,没想到这俩居然来了。不过一想也是,如今庆云馆的下一代弟子,就指望这两人了,馆中必是大力栽培的。
刚喝了一杯,江腾鹤过来道:“致然,大天师让你过去,要见你。是云意大天师,不是邵大天师,快去吧。是中泽和中泞啊?你们稍等一下吧,致然回来就让他去找你们。”
裴中泽忙道:“江师叔,那我们先回去,我父亲也说想见见致然。”
江腾鹤道:“那不如我先去敬裴师兄一杯,致然那边有事,怕是还要等会儿……致然你见过大天师后去裴大炼师那边。”
赵然答应了,连忙去到主宾席,就见张云意已经自座上起身,主动来到自己面前:“致然,想跟你说几句话。”
赵然陪笑道:“您老怎么还移步起身了?”
张云意转身向外走,招呼赵然跟在后面,道:“这里太吵,出去走走。”
到了外间僻静处,张云意道:“你以成安的身份,在西夏做了好多事,于我道门贡献实多,刚才你老师来见我,我就跟他说,楼观一派出了你这么一个弟子,是楼观之幸,也是我道门之幸啊!说起来,我张家几个后辈,尤其是我生的那几个孽子,比起你来就差远了!”
赵然一听就明白了,蓉娘那边估计把事情闹大了,让张云意头疼了,于是忙道:“大天师,我当日以成安的身份,其实也做了些糊涂事,甚至因为层次太低,分不清谁究竟是谁,还得罪了不少人。比如有一位叫张腾明的修士,回大明后我才知他是龙虎山的子弟,一直很后悔在西夏时曾对他多有不敬,只是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张师兄的谅解。今日您既然提到了张家的子弟,我想斗胆向您求个情,帮我缓颊一二,我在这里向那位张腾明师兄道歉。”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沓欠条,递给张云意:“当日弟子胡闹,给张师兄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大天师恕我不知之罪!”
七万两银子的债务不是小数目,赵然掏得的确心疼,但和龙虎山张家在真师堂中的两票相比,七万两银子又算不得什么了。
张云意也不客气,将欠条接了过来,叹道:“此事也不怪你,不瞒致然,这个张腾明,就是我那几个孽子之一。我了解过了,这个孽子竟然擅自跑到西夏去闹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个跟头栽得值,赵然是替我教训他,哪里有错?这是对我龙虎山有功!真是羡慕江腾鹤啊!今后致然有空多来龙虎山走动走动,也好教教我那几个孽子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在赵然诚惶诚恐的“岂敢”声中,这次和张云意的私谈便算结束了,至于张云意是否会在将来的真师堂为楼观投票,赵然也不知道,但他已经尽力了。
刚转身回来,就见许云璈出现在了广场角落处,正冲自己招手。赵然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许师伯来了,想死师侄了!我老师这几日一直在念叨,说是师伯怎么还不来,我现在就去请他……”
许云璈摆手道:“不急,他在裴家那边说事……你们楼观想要拿下松藩的那处洞天,你老师已经跟我说了大概,你真是你老师的福将啊,此为大机缘,天幸楚阳成不要,你们万万不可错过!如今怎样了?有几分把握?”
赵然道:“毕竟是一处货真价实的洞天福地,不是一般常见的灵山灵脉,而且还连带着整个松藩的信力和修行资源,若是现在就拿出来决定归属,以我师门的实力是很难拿到的。故此,通微显化大真人的意思,以十年为期,派遣某派前往看护,这样就降低了其价值,也降低了入选条件,我楼观一派也就有了机会。”
许云璈赞道:“这个变通之法不错,恐怕又是你的主意吧?十年为期?占个十年、二十年,等你楼观站稳脚跟,别人就不好意思和你们抢了!”
赵然笑道:“全靠许师伯主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楼观着想
许云璈道:“我之所以晚到,便是为此事去奔波的。我在福建本山接到你老师的飞符,先去庐山见了杨真人,又去了辽东见过赵真人,真师堂议事时这二人都会到场,也会为你师门助一臂之力。杨真人来了么?”
赵然道:“来了的,我老师昨日已经拜见了杨真人。”
许云璈点头:“一会儿我再去寻沈云敬,跟他说说。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么?”
赵然道:“云意大天师获许有望争取到,还有雷霄阁杜天师,我华云馆杜长老愿意出面帮助说情,此外,我还打算找机会去拜见武天师,看看他老人家能否关照一下我这个下属。”
许云璈喜道:“妙极!如此一来,就差不多了!张阳明听云意大天师的,龙虎山这两票很要紧,你多上点心,回头我再去拜访常宇大真人,力争取得他的支持!”
这位许真人颇有点雷厉风行的架势,说动就动,立刻便到席上找沈云敬去了。
赵然看着他奔波的身影,心道这位前辈和自己老师居然关系好到如此地步吗?这哪是帮人办事,分明是在给他自己办事的作派啊!
思索着这个问题,赵然来到庆云馆这边,裴中泞笑盈盈的搬了张椅子过来给赵然落座,于是赵然恭恭敬敬向裴仁效问了好。他和庆云馆裴家关系极好,救过裴中泽的命,也受过裴氏为他正骨之恩,所以言谈之间,两边都非常随意、自然。
谈笑许久之后,赵然随江腾鹤归座,立刻道:“老师,许真人来了。”
江腾鹤点头:“看见了,先等他在那边说完之后再见。”
赵然忍不住问:“老师,您和许真人是忘年交,为何交情好到如此地步?我观许真人这作派,他是拿咱楼观的事当成他鹤林阁的事来办了……”
江腾鹤一笑:“别看为师与许真人是忘年交,但其实是他一直在关照为师,为师是以师长之礼对待许真人。说到底,还是师门先辈的遗泽。许真人是福建鹤林阁掌阁的大长老,他这一脉,乃是出自内丹南宗紫阳派。许真人师父是彭真人讳耜,彭真人乃琼绾紫青真人亲传弟子。”
“琼绾紫青真人?”
“嗯,你熟读道门经典,当读过《海琼问道集》、《海琼真人语录》,琼绾紫青真人,便是白真人玉蟾的封号。”
白玉蟾可是道门大名鼎鼎的人物,为内丹南宗五祖之一,号海琼子,是张老道之前那个时代的道门支柱,已于百年前飞升。提起这位大人物,赵然还是相当祟敬的,没想到他这一脉还会与自家师门交好。
只听江腾鹤道:“海琼真人喜好四处游历,常年不在福建本山霍童山修炼,曾在咱们四川峨眉之南的玉蟾洞清修过不短的日子。他对楼观道法很有兴趣,指点咱们楼观几代前辈祖师不少修行的经验,当年随侍海琼真人的,是彭真人,彭真人也因此而得了咱们楼观的丹符之术。故此,福建鹤林阁与咱们楼观交情极好,许真人曾经受彭真人的叮嘱,要尽力帮衬楼观一脉。”
赵然明白了:“原来如此,看来以后若是有暇,当去福建走一趟。”
江腾鹤道:“正该如此,待刷经寺洞天福地之事了结之后,为师打算带你们去一趟福建鹤林阁,今年的十月初九,是许真人百岁寿诞。许真人有几个弟子,修为也不弱于为师,你们师兄弟几个去了之后,定会受益……”
赵然想起件事,之前一直不敢问,此刻于楚阳成、朱七姑双修大典上,正是合适的时机,于是壮着胆子直接问道:“老师,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您可不许生气。”
“跟为师面前,你有什么问题不敢问过?”
“哈哈,老师说笑了。是这样,老师岁数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给弟子们增添个师娘什么的。您看我是这么考虑的,这次咱们楼观一脉争夺刷经寺洞天,几率还是很大的,但就算一时拿下来,也要保得住才行。如今楼观一脉人丁单薄,只有您这位炼师级数的高手在,我们二代弟子,则是两个法师、两个黄冠,三代弟子更不用提了——唔,这也有弟子的责任。总而言之呢,人不够,所以弟子认为,如果楼观能增加个师娘,将会极大的增强咱们的实力……”
见江腾鹤不言不语只是听着,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赵然便继续道:“所以,我认为老师应该找个对象双修,这个双修对象的条件,应该符合如下几条:其一是修为最好能够不低于老师,炼师境,当然大炼师更好;其二家世还算显赫,主要是娘家有后台,咱们楼观遇到难处时可以用得上的;其三是性子要温柔一些、为人处世要上道,比如对弟子的事情不要管得太多。基于上述三条似乎稍息严苛,所以岁数上可以考虑适当放宽,五十岁到八十岁都可以,老师也别嫌弃岁数太大,修行中人,不看年岁的,八十岁一样貌美如花,比如我在真师堂见过的杨真人……哎?老师!老师你有没有听弟子说话?”
赵然伸手在江腾鹤眼前晃了几晃,被江腾鹤一巴掌拍开,红着脸斥道:“我的事情你少管!你一个当弟子的,还逼迫老师成亲,反了你了?”
赵然无奈道:“老师的事情就是我楼观一派最大的事情,这不是老师自己的事,而是牵扯楼观兴衰的大事,老师可不能任性啊。”转头向几位师兄道:“你们说是不是?”
魏致真想了想,道:“师弟言之有理,这件事情老师还是要考虑考虑,虽说极有可能致使双修生涯不幸,但对楼观确实有益。”
余致川飞快的用笔记录着,口中念念有词:“嘉靖二十二年五月二十,玉皇阁楚天师双修大典之上,弟子赵致然逼迫师尊成亲,师尊不从,大弟子魏致真从旁协助……”
赵然脸顿时黑了,一把将余致川的稿纸抢过来,怒道:“二师兄,你怎么瞎写呢?什么叫逼迫?我这是为了楼观着想!”
余致川眨着眼睛道:“老师说是逼迫的。”
魏致真在余致川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子:“你能这么写吗?知道什么是春秋笔法吗?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这么写是要倒霉的!”
赵然道:“二师兄,还是要听大师兄的,不信你问问骆师兄。骆师兄,你说我刚才讲的对不对?”
骆致清却似乎没有听到,全神贯注的手持来宾名录,一边看一边抬头,在人群中苦苦寻觅:“这个白云崧怎么还不来?昨天都约好了的啊,怎么今天看不见人了?龙虎山云字辈的高道,应该很能打啊,这要是错过了可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赵师姐
面对大弟子魏致真和四弟子赵致然的“无法无天”,江腾鹤怒道:“你们再说,为师就先给你们找个双修!致真如今金丹,咱们添一个金丹也是好的,致然如今黄冠,加一个黄冠也可以帮着跑跑腿!”
当老师的开始耍混蛋了,两个当弟子的也只能无奈翻了翻白眼。
却听江腾鹤继续道:“刚才为师恰好被杨真人拉住,说是想问一问你的亲事,为师刚才还婉言谢绝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再考虑考虑……”
赵然扯了扯江腾鹤的衣袖,冲主宾席间努了努嘴,江腾鹤甩开他:“你别打岔!说说吧,若是个金丹,四十岁的是不是也可以?”正说着,就见魏致真、余致川也瞪着眼睛向玉皇殿前看去,不由转过了头。
就见一位白衣女修,气质典雅,正缓步向着楚阳成等人走去。
楚阳成怔怔看着她来到面前,脸颊颤了颤,道:“师姐,你来了……”
女修微微一笑,道:“师弟双修,这酒,我怎么能不喝一杯呢?”
楚阳成道:“我去第三峰请过师姐,师姐正在闭关……”
女修道:“老师的亲传弟子,这世上只剩你我了,师弟成亲,天大的事情我也要出来的,何况今早我已出关。”
楚阳成喜道:“那太好了,这么说,师姐已经破境了?我这就让他们筹备,为师姐授大炼师箓职!”
女修道:“不着急,我先敬师弟一杯,嗯,你的道侣呢,怎么也不出来见我?”
朱七姑从楚阳成身后闪出,不动声色递了酒杯过去。女修接过来,笑道:“好啊,一双璧人,苦候二十余年,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来,我敬你们一杯。”
朱七姑道:“赵师姐……”
女修皱眉,打断道:“你叫我什么?”
朱七姑不说话了,女修冷冷道:“七七,你是不是叫错了,这才刚过了几年,你就不认识我这个师伯了?”
楚阳成道:“师姐,我前些时日,已经将七七开革出门,她已经不是我的弟子了。”
“哦?七七一向乖巧,究竟犯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罪,你竟然狠心将她开革出门?七七莫怕,有什么冤屈,尽管来向师伯申诉,师伯为你做主!你师父将你开革出门,此为乱命,今日不说清楚,这道乱命就不作数!他不认你是弟子,我赵丽娘一辈子都认你是弟子!”
楚阳成脸若寒霜,沉声道:“师姐,不要闹了。七七已经不是我的弟子了,她如今是我的双修道侣!”
赵丽娘忽然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弯下腰去:“哈哈,原来如此,师弟喜爱自己的女徒弟,所以先将她开革出门,然后再娶进家门?哈哈,这件事情,还能这么做?哈哈,当真好笑!”
整个玉皇殿前鸦雀无声,上千人都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赵然八卦之心大盛,他忽然回想起最初随童白眉去寻朱七姑的时候,朱七姑曾经怒问,他是不是楚阳成和一位姓赵的女修的私生子,如今看来,这位姓赵的本家女修,应当便是楚阳成的师姐了。
就听赵丽娘笑了一会儿,忽然反手一掌,在朱七姑的脸上狠狠甩了一记,清脆的掌声响彻广场。
楚阳成一把将朱七姑拽到身后,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掌印,问:“为何不躲?”
朱七姑一笑,道:“我得到了你,让她出出气又算得了什么?她可是你师姐,她要打我,我怎么好躲开?若是她的气能就此而消,这一掌又算得了什么?”
楚阳成感动不已:“七七……”
赵丽娘咬着嘴唇道:“好得很,只是我这气还没消下去呢,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身形晃动,在旁边的童白眉、毕桑光、熊海阔脸上又各掴了一掌。这三人是楚阳成的弟子,师伯责罚,哪里敢躲,都硬生生受了。
“你们几个做弟子的,师父荒唐,你们却不加劝谏,真是好弟子!要我说,最应该开革出门的就是你们几个!还有常万真呢?常万真死哪儿去了?”
此言一出,童白眉等三人皆哭,止不住满脸的泪水。
楚阳成哽咽道:“万真死了……”
赵丽娘呆了呆,继续大笑:“报应啊!楚阳成,这是不是报应?哈哈,你和自己的弟子苟且,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哈哈……”
笑着,翻掌又向朱七姑打去,楚阳成伸手挡住,喝道:“师姐不要闹了,别让那么多人看笑话!”
赵丽娘不依不饶,继续扑向朱七姑:“我打你个勾引师父的浪荡女徒弟……”
猛然间眼前一闪,一条人影挡在赵丽娘身前,金光四溢间,赵丽娘连退三步,于是怒问:“你是何人?也敢在玉皇阁管我家事?”
“对不住了,是你的家事,也是我朱家的家事,七七是我嫡亲妹子,容不得你伸手就打。”
“你是朱先见?”
“正是朱某!”
“你们姓朱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今日正好,来啊,你们朱家还有谁?还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一起上来,让我领教领教你们朱氏兄弟姐妹们的高招!”
朱先见一笑,道:“不要拿姓氏玩笑,说什么姓朱的都不是好人?你不是要问我妹子有几个兄弟姐妹么?在这场中的不多,偏偏还有一个。”说着,冲赵然勾了勾手:“致然,过来,咱兄妹三人,今日便站在一起,不管这疯婆娘有什么招数,咱们都接了!”
赵然心里顿时痛骂,暗道这个赵丽娘说得真没错啊,姓朱的就没一个好东西!额,朱七姑除外。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自己好好的在一旁看热闹,被这个神经病给抖了出来,这件事情跟我有一文钱关系么?
无数双眼睛就这么刷的盯了过来,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相当诧异,不问可知人家心里头怎么想的。
赵然愿意跟朱七姑站在一起,并不代表他愿意被朱先见当枪使,但此刻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脱身之计,他也没法缩脖子当场否认这层关系,只得硬着头皮往上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闹剧
赵然边走边向众人解释:“十年前,小道尚未得入道门,适逢白马山大战刚启,小道于兵荒马乱中为楚天师所救,侥幸逃过一命。其后,楚天师援引小道入了道门,此大恩也!八年前,小道前往白马山效力,中道而遇七姑,蒙七姑不弃,见我身世可怜,认了我这个弟弟,此大德也!呵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总之呢,大恩大德,不敢或忘!”
解释的目的,是为了尽量撇清和朱氏宗室的关系,表明自己和楚阳成、朱七姑关系的由来。解释完后,他正好走到前面,向楚阳成和朱七姑见礼:“姐夫,姐!呵呵……”
朱先见搂着他的脖子将他转了过来,面对赵丽娘笑道:“我兄妹就在此处,你想如何,尽管明言!”
赵然抻着脖子四处寻找张老道,却没看见他的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不由心中痛骂:“老道啊老道,你定的双修,出了问题你跑得没影了,你能负点责任吗?”
朱先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弟别怕,有为兄在此,这疯婆子伤不到你。”
赵然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是怕她吗?我怕的是你啊!
就见赵丽娘上下打量了赵然一眼,睥睨道:“你这点修为也敢上来?致然?没听说过。你姓什么?不会也姓朱吧?”
朱先见大笑:“我这小老弟不姓朱,他跟你是本家,他姓赵!哈哈哈哈!”
赵丽娘闻言,冷哼一声:“你也配姓赵!”
赵然被鄙视了,但要真说起来,他其实并没有生赵丽娘多大的气,冷静的想一想,只不过是话赶话赶上了而已。他真不想趟这浑水,事关感情纠葛,根本分不清对错,现在的问题是他抽不开身,他总不能当场宣布和朱七姑断绝姐弟关系吧?
此刻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赵然只得干笑了笑:“呵呵,前辈恕罪,话说前辈又是何苦,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楚天师虽好,奈何世间只有一个,事已至此,为时已晚,前辈何必痴缠不休。退一步海阔天空,以前辈这绝佳的条件,又何愁没有更好的归宿?此事包在小道身上,定要……哼!”
赵然一声闷哼,倒不是挨了打,而是……说实话,赵然也有点弄不清状况。赵丽娘的确伸掌掴了上来,朱先见也于此同时将自己一把推开,但两股力量合在一起,赵然只感到身上被法力侵袭,其势汹汹!
好在因为亲眼目睹赵丽娘掌掴楚阳成门下弟子的一幕,他缓步上前之际多了个心眼,暗地里将龙阳祖师修补好的离火法神袍悄悄穿在内里,不然这一下子,赵然就得立刻受伤。
离火法神袍当年挡不住广真一击,而今却终于顶住了两位大炼师的掌力,时隔一年,赵然修为大进!
赵然体内功德力丹胎中的法力当即被耗去大半,他于此经验极丰,连忙转换气海,显化灵力丹胎,以灵力丹胎支撑离火法神袍的持续运转。
赵然远远就想躲开,却见赵丽娘瞬间又到身前,继续伸掌就掴。
朱先见在赵丽娘身后喊了声“小心”,吐出一柄小刀,直袭赵丽娘后背。
赵然百忙之中双臂抱在脸前,整个身子让给赵丽娘,他是不管不顾只防面皮了,不挨巴掌就好,至于下半身,他表示随你赵丽娘心意!
赵丽娘果然不要赵然的下半身,直接掴在了赵然的双臂上。离火法神袍再立大功,赵然体内灵力丹胎为之一空,赵然连忙显化功德力丹胎顶了上去,没有被赵丽娘击破法袍。
赵然护住了面皮,却被这股大力击得倒飞三丈,功德力丹胎中的法力运转,在空中转了几圈,将余力泄尽,轻飘飘落在地上。
赵丽娘袖带飞舞,回身将朱先见激射而来的小刀卷飞,正暗自冷笑“不过如此”,不防备那小刀在空中爆裂为漫天针雨,尽数刺向赵丽娘。
赵丽娘于百忙中掐了张符箓,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一蓬针雨钉密密麻麻在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紧接着赵丽娘又突兀出现在赵然身前,第三次伸掌要掴赵然。
一股虚无之力凭空出现,赵丽娘脚步略带踉跄,被这股力道扯开丈许。赵丽娘心中一惊,定睛看时,却是江腾鹤及时赶到,替赵然挡下了这一掌。
朱先见哈哈一笑:“江炼师道术超卓,你我联手,先将这疯婆子拿下!”
江腾鹤挥了挥手,让赵然回座,也不搭理朱先见,向赵丽娘道:“贫道江腾鹤,忝为赵致然的老师,我这弟子学艺不精,还望道友手下容情,不过我那弟子说得也不错,道友苦苦纠结楚天师,也无益处,何不后退一步?当然,此为私事,这些话听不听在道友,话已道尽,我师徒告退了。”
赵丽娘看了看赵然,又看着江腾鹤,缓缓点头:“早听说楼观一脉道术精绝,今日见识了。此间事了,定要登门再行讨教!”
江腾鹤抱了抱拳,带着赵然翩然而下。回到席上,伸手查探赵然气海,道:“你这一年倒没耽搁修行,居然能挡住大炼师的三击,进境极快!”
赵然摇了摇头道:“再来一下就撑不住了,多亏了老师援手。”
庆云馆的坐席离得不远,裴中泽和裴中泞都赶了过来。
“赵师弟,怎么样?受伤了么?”
“赵师兄,你真了不起,居然能接住那位前辈的两掌,她可是大炼师啊!我伯父刚才说,你这修为愈发精进了!”
赵然咳了两声,道:“那什么,取巧而已,再说人家那是让着我,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下狠手不是?”
正说着,东方明陪着张老道和邵元节回来了,这三人刚才也不知干嘛去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搞清楚事情的来由后,东方明略感尴尬,向这两位道门最顶尖的大修士道:“大真人、大天师,让您二老见笑了……我现在就去劝一劝……”
邵元节悠然坐着看戏,张老道则皱着眉头直接向赵丽娘道:“丽娘,给老道我一个薄面,不要闹了。”
赵丽娘凄然道:“张师伯,我师父托您照看我和师弟,您却做主让他们……您就是这么照看我们的?”
张老道叹了口气,伸手虚空一指,赵丽娘顿时晕倒在地。
张老道向东方明道:“将她送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闹笑话了。”
第一百二十章 佛门的消息
经楚阳成同门师姐这么一闹,双修大典便立刻草草收场了,楚阳成脸皮有点绷不住,先回了所居的第七峰,朱七姑则始终脸带微笑,将一拨一拨客人送离混元顶。
一千多观礼的来客,大部分都先行离去,剩下和玉皇阁关系较好的,则回转云水堂,准备再多叨扰几日。
张老道准备在青城山上继续逗留几天,然后再去庐山,江腾鹤已经约好了明日拜见张老道,所以便也留了下来。
骆致清没有见到龙虎山高士白云崧,怏怏回房,继续研究他手中的名录,余致川则回房接着奋笔疾书。至于大师兄魏致真,则带着弟子曲凤和四处遛弯去了。
赵然没有离开混元顶,或者说没来得及离开大殿广场,因为玉皇阁的地主东方明冲赵然招了招手。
话说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有事没事冲自己招手啊?赵然心里犯着嘀咕,跟随东方明进了玉皇殿。
东方明道:“你认了七姑当姐,今后便是一家人了,有空多来玉皇阁转转,不要认生。”
赵然笑道:“弟子本来就拿玉皇阁当自己家的,也并非因为我这位干姐。弟子和敬师兄相交莫逆,和礼师兄也极为熟络,又有蔡师叔、于师兄在玉皇阁修行,您说我不拿玉皇阁当家,还能拿哪里当家?再者,师伯您对我那么关照,我若是不时常来青城山讨要点好处,岂非傻了?哈哈!”
东方明大笑,指着赵然道:“鬼机灵!若是早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我就抢来做徒弟了,哪里轮得到江炼师。”
笑罢,向赵然道:“西夏来人了,是天龙院的和尚,如今人在白河我军大营之中。他们下月六号要办玄慈大和尚的涅槃大法会,他这是过来讨要老和尚虹体的。刚才大真人说了,虹体已经交给你了,让你负责送还一事,大真人还说,什么时候去,由你自行斟酌。我就是知会你一声的,看你是什么想法?”
赵然忙道:“我哪里有什么经验斟酌处置?不知上一次咱道门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做的?还请师伯教我。”
东方明道:“这需要什么经验?不过是送还回去而已。上一次送还时,是三十多年前了,当时咱们杀了吐蕃国师禄喜僧,他被云意大天师以九阶神符打得尸骨无存,送还回去的不过是些损毁的法宝器物而已。不过就算如此,咱们也拿了吐蕃不少东西。”
赵然一边听,一边察言观色,见东方明脸上笑吟吟的,似乎最后一句似乎若有所指,于是忙道:“那这次咱们送还的可是完整的虹体,岂不是能要更多东西?只是弟子愚钝,修行时日也短,不知该要些什么?”
东方明点了点头,沉吟道:“其余的你都随意,这些天好好想想,也问问你老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至于我这里,倒是有样东西希望你能帮忙讨回来。”
“哦?是何物?”
“《玄元十子图》!”
“玄元十子图?这是……”
东方明道:“此乃我门中松雪老祖炼制的一幅阵图,是老祖留给我这一脉的镇山法宝。十七年前,我师兄携此图前往黑水,为佛门妖僧埋伏,身殒道消,此图落入佛门之手,如今就在天龙院。”
赵然点头:“我明白了,此行西夏,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将此物收回。”
东方明温言道:“你去了以后,还是以自身安危为要,虽说按例不应当遭受为难,但毕竟身在敌国,总是打起万分小心才是,若不好办,便只当我没说过,不要刻意强求。”
“是,多谢师伯!”
东方明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佛门来使还在白河等你的消息。”
赵然想了想,问:“大真人飞升的时日定了么?”
“七月初一。”
“唔,那就劳烦师伯帮忙回个话,弟子当前头等大事,是要观礼大真人的飞升大典,这件事情忙完了以后再说。对了,大真人飞升,这事现在算不算机密?要不就换个别的理由?”
东方明笑了:“此事已经不是隐秘了,也没什么好隐秘的。对面刚走了一个佛陀,巴不得大真人尽早飞升,绝不会在此时出来捣乱的。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六月初六的天龙院大法会怕是办不成了,呵呵。”
赵然摊了摊手:“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定这个日子也没告诉咱们,很抱歉的是,我正好没空。”
东方明赞赏的点了点头,放赵然离去。
江腾鹤拜见了张老道后,愈发信心满满,他满脸红光,忍不住向几位弟子感叹:“六百年了,谁想我楼观又有了重盛之机!”
赵然问:“老师和大真人谈了什么?大真人答应了什么?”
江腾鹤道:“大真人说,他已经和云意大天师谈妥,将于六月二十在简寂观召集真师堂议事,将刷经寺洞天交归道门,同时,他已向真师堂建议,此洞天暂时不予处置,供龙阳祖师飞升前清修之用,龙阳祖师清修期间,可从道门诸流派中选择其一以为看护,约期十年,龙阳祖师若不满意,可于期满之日予以更迭。大真人还说,届时,他将提议由楼观派来看护第一个十年!”
虽说赵然早就在张老道那里得了承诺,但承诺毕竟只是承诺,如今张老道已经正式开始履行承诺,这的确是极为振奋的消息。但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之前,一切都有变化的可能,这一点不仅赵然深有体会,江腾鹤和魏致真也都不是糊涂人。
该做的准备还得要做,若是就此松懈下来,躺到床上睡大觉,信不信“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这句话就会立刻应验。
于是,江腾鹤与众弟子们便开始分析,有哪些流派可能对楼观形成威胁,分析来分析去,发现从这方面做准备简直无从着手。道门源远流长,发展演化的流派及世家多如牛毛,哪怕主要的传承都已经有了馆阁地盘,剩下的依旧不少。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江
想要从各家宗门流派来推测竞争对手是很困难的,单拿华云馆来说,华云山中就藏着十八个流派,其中火心洞是华云山的本山地主,飧和阁杜氏嫡枝已经占了浙江,除了这两派很难得到这种机缘外,其余的十五个派别在理论上来说都具备潜在的危险。
因此,依旧只能从真师堂的诸位真师着手。师徒几人将十六位真师做了个归类,已经明确支持楼观的,有许真人、赵真人、杨真人、沈真人,保持中立善意或者说具备支持意向的有云意大天师、常宇大真人、武天师、杜天师、李天师、司马天师、张天师、李天师,可能反对的是陈天师、郭真人。
还剩下两位真师可以不予考虑,三清阁陈天师在闭关,九州阁周真人向不议事,刨去这两位,十四位真师中有四位同意、六位未明确意见但偏善意,两位可能反对,再加上通微显化大真人亲自提议这么个重要因素影响,成功的把握性还是很大的。
想了想,江腾鹤决定再尽一点努力,于是赵然飞符询问东方礼,打听武天师和司马天师的下落。
东方礼大概知道楼观一派想干什么,也不隐瞒,很快便回复告知,武天师就在总观,东极阁的李天师同样也在,司马天师则回了位于南直隶的茅山元符万宁阁。
于是师徒几个商议,老师去南直隶拜见司马天师,赵然则去总观求见顶头上司,力争再把这两位争取过来。魏致真则带其余人回山,在家中坐镇。说实话,赵然真不敢让这三位师兄出面办事,尤其大师兄,他那不叫办事,简直是去砸事!
和这三位师兄相比,曲凤和才是值得培养的事务性人才,只可惜这位三代首徒太年轻,修为实在太低,只能慢慢来了。
从青城山下来,江腾鹤叮嘱魏致真带门人回山,自己则和赵然直取正东而去。师徒二人都是修士,一个是炼师境,一个是黄冠境,翻山越岭、登萍渡水自是不在话下,几乎走了条直线,穿过潼川府、顺庆府,进入夔州,三天后便抵达万县。
此事正逢盛夏,一路上大雨滂沱,着实辛苦得很。好在到了万县之后,水道就开阔平稳了,于是赵然掏钱买了一艘小船,也不雇船夫,和老师两个人上了船,在大雨中顺水而行。
师徒二人轮番划船,用“臂力惊人”来形容已经明显不够,因此船行甚速。后来赵然又不惜工本的经常打出一张一张风符,船速更是迅捷,一日而至归州,两日而至武昌,第三天傍晚时,便抵达九江。
江腾鹤要放舟直下应天,赵然便和老师告别,在九江下船。看看天色已晚,赵然便前往九江府道宫投住。
挂了度牒,道明来意,九江府道宫云水堂的火工居士便将他引了进去,安排了个房间休息。这火工居士不识赵然本尊,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按照规矩安排了个中房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圆桌、两个凳子。
赵然是从无极院大通铺一路睡上来的,对住宿条件没那么讲究,因此也不以为意。安顿下来后,便问那火工居士:“不知许方主和林高功在不在?”
火工居士道:“赵方丈且请安歇,小的去寻一下,若是在的话,便禀告他二位。”
赵然道:“那就劳烦了,我只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就要上庐山,最好能今晚见一见他二位。”说着,摸出个一两的小银锭塞了过去。
那火工居士也不推拒,接了银子出去,他本打算明日再去禀告许方主和林高功,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去了方堂。
把消息传进去之后,他又掉头去了经堂,正巧在门口遇到林高功。
“见过林高功。”
“恩。”
“林高功,今日我云水堂来了个挂单的外地方丈,说是认识高功……”
“哪儿的?姓什么?”
“是四川龙安府谷阳县的,姓赵。您看……”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高功转身向着云水堂方向疾行,行了一段兀自嫌慢,干脆小步奔行起来。
这火工居士连忙在后紧追,心道这位赵方丈莫非是林高功至交?还好我过来通禀一声……
刚到云水堂门外,就见旁边斜刺里奔出来一位,正是方堂的许方主,这位许方主连外袍都没披上,只穿了件中褂就来了。
许方主和林高功对视一笑,紧步往里就走,火工居士连忙引路,带着他们来到赵然的房间。
许方主脸色一沉,喝道:“怎么住这里?快去安排个上房!”
火工居士一缩脖子,正要转身去安排,却见房门推开,赵然从里面探出身子,道:“不用张扬,就住这里便好。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二位,在九江的同道中,我也就只认识二位,故此不请上门,还望恕罪,哈哈。”
林高功和许方主都进了屋,那火工居士看了看情形,还是跑去取了上房的钥匙过来,好说歹说,将赵然的房间换了。
林高功问道:“赵方丈有没有用饭?”
赵然笑道:“正是没有吃饭的去处,无奈之下只好叨扰二位了。”
林高功道:“走,出去吃!”
去年总观那么大的动静,一众高层要么受罚、要么落马,大家眼中看到的,是因上疏一事引发的震动,但林高功和许方主这两人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大概猜出了赵然在其中所起到作用,其中,许方主还是报信人。
他二位在震惊之余,也不免忐忑不安,同时更看到了赵然的巨大能量,这一年来反复思量,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后怕,脑袋里如同一锅粥,也搞不清自己和赵方丈之间到底是有仇还是没仇,到底是有交情,还是没交情。所以一听是赵然来了,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赶来迎接。
今日见了赵然的亲切态度,这两位悬了大半年的心才算是踏实了。
林高功笑道:“要不我去知会一下监院,想必我们监院是想和方丈见一见的。”
赵然摇头道:“算了,下回再说吧。我这次来时间比较紧,明日就要再上庐山,所以只能趁这个机会来向两位讨顿饭吃,就不要惊动陈监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八洞
听赵然说“不要惊动陈监院”,林高功和许方主都忍不住有些窃喜,极为热切殷勤的带着赵然去了一处酒楼,要了个雅间。
酒菜摆上,碰了几杯,闲谈了几句,赵然道:“刚才说到陈监院,却不知这位监院是哪里人?”
林高功道:“陈监院是福建人,为人极和善的,赵方丈有机会见了便知,对待我们这些下属也十分宽厚。其实我们最佩服他的,是处事的手腕,自上任以来三年了,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打点极好,从来没听说得罪过谁,这就比较难得了。”
听林高功简单介绍了几句,赵然心里对陈监院初步建立了一个“老好人”的形象,但身为一府监院,单是做老好人可不行,要想谁都不得罪,那除非什么事都不干。
对于赵然委婉的疑问,林高功的解释是,九江城中道门高层和朝廷权贵太多,更有不少是仙师们的直系后裔,所以身为九江的监院,“不得罪人”就是主要政绩,或者说奉行“无为而治”,才是九江的布道思路。
赵然也是在四川待得太久了,他的功法又需要大量功德力,所以做事就成了习惯性思路,此刻一听林高功解释,这才醒悟过来,暗道自己当真是露怯了,提问之时没考虑九江的特殊情况。
一顿饭吃下来,赵然对九江道宫以及星县道院都有了个初步的印象,总体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若是将来到这里担任方丈,遇到的掣肘怕是不少,想要做什么事情都会面对远超别处的阻力。
吃完饭后,赵然回房歇息,到了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去了城中甘棠湖畔的赵府,自作主张“代表”赵致星看望了赵夫人,并留下了一份礼物。
去年总观下观闹出来的疏文事件中,赵然狠狠打了一番总观高层的脸,连嗣教张天师和嗣教沈真人这两位的封号都被他摘了下来,跟别说旁人了。
大都管赵云翼同样受到了处罚,虽说处罚不重,但处罚的态度一摆出来,对于他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来说,是相当丢脸的。
此时此刻,赵然必须要缓和与这位大都管的关系,当然,风波还未完全平息,直接见面不太合适。赵然犹记当日在赵府书房内的一幕幕,结果自信满满的赵大都管被自己硬生生扇了耳光,现在见面彼此尴尬,只好从别处一点一点的弥补。
看望了赵夫人,赵然不再耽搁,出了九江直上庐山。绕行金鸡峰后,顺着溪水上溯至一汪碧绿的水潭,将腰牌打入之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卷入水中。
从水潭那一头出来,便进入了金鸡峰洞天,莽莽丛林之中,充斥着古朴浓郁的灵力。这是赵然第二次来到上观,和去年相比,他法力之雄浑已经何止翻倍,适应起来也比去年轻松了许多。
依旧是那只金毛灵猴,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立时就认出了眼前的赵然。
“见过灵官,小道三清阁卫使赵致然,去年曾经来过,不知灵官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给我带……哎呀哎呀,吱吱,上次带的就是这个,好吃!唔,进去吧,嗯嗯,好吃……”
赵然熟门熟路,来到天星湖畔的三清阁,先到门房处拍了拍窗户,将趴在桌上熟睡的老道唤醒:“您老慈悲,小道是本阁西堂的赵致然,这是我的信物腰牌,已经和卓长老约好了过来拜见的,麻烦您老开个条。”
老道眨了眨眼睛,将门条开好,撕下来交给赵然,刚要开口,赵然已经抢先道:“您老放心,我请卓长老签好字后退给您老。”
说罢,赵然就进了大门,老道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怔怔的看着赵然进去,嘀咕了一句:“无趣!”
卓长老的案头似乎永远堆着各种看不完的资料,赵然在旁边坐等了一会儿,卓长老才抬起头来,笑道:“致然来了。”
赵然道:“您老当真辛苦,我是昨晚到的九江,怕时间太晚打扰您休息,就在九江的道宫住了一晚。对了,这是我和礼师兄在槐溪里钓上来的江鳅,礼师兄特意用辣椒腌制过,说是您喜好这一口。”
卓长老立刻兴奋了,搓着手起身打开了赵然递上来的木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条抹着厚厚红辣椒碎末的咸鱼,一股又辣又怪的味道扑鼻而来。
卓长老深吸了一口,陶醉道:“很久没吃了,我前几天做梦还梦见了,哈哈。”合上盖子笑道:“找时间一起喝两杯。”
赵然笑吟吟答应了,问:“武天师现在得空不?”
卓长老道:“随我来。”
赵然跟着他向三清阁楼宇后面行去,不多时,放眼所见,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草场,细草茵茵,细密平整,显是人为修剪过,草地中坐落着几处清澈的小池塘,间杂着几棵参天大树。
两个道士各自手上拄着根木杖,正在草地上闲逛。赵然一看,身形魁梧的正是三清阁坐堂天师武阳钟,旁边另外一位矮个子的,却是东极阁坐堂天师李钧阳。
见了卓长老和赵然,武天师远远笑道:“致然来了?正说起你呢,快过来。”
走到近前,赵然连忙拜见:“武天师、李天师,见过两位前辈!”
武天师道:“怎么样?这地方是不是很熟悉?哈哈。去年我和许真人在他京城外的别邺喝了顿酒,发现他家别邺后园变了模样,被你改成了球场。我就学着玩了玩,发现还挺有意思。但他那个太小了,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一个洞,玩起来不过瘾。他把你画的图描摹了一份给我,我就在这里平整了一块地方,原样建了出来。”
说着,豪迈的挥了挥手:“十八个洞,七十二杆,如何?”
赵然初看时就觉得眼熟,此刻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派仙家气象中冒出这么个玩意,怎么看怎么……别说,感觉似乎还真不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选择题
一边闲聊着,武天师弯腰,从脚下泥洞中掏出一个木球,放到发球区,右手将木杖翻转过来,两脚踩稳,双手挥杆,完成了一次标准的击球。那木球嗖的一声,急速飞上半空。
与此同时,李天师也击球了,他的木球在空中撞向武天师的木球,两个木球一个绕行、一个拦截,在空中不知来回绕行了多少圈、撞击了多少次,最终以武天师的木球入洞而宣告结束。
武天师哈哈大笑:“老鹰!”
李天师沮丧的嘀咕一声:“下一个洞非把你打出去!”
武天师喜滋滋道:“十六个洞,五十五杆,最后两个洞,绝不超出六十杆。等轮到你下局开局,我非把你打出七十二杆之外!”
去年来京城的时候,赵然拜见许真人,落脚于许真人在京城外的别邺,当时兴之所至,和许真人谈起了这么个有趣的玩法,并且当场和许真人一起平整出了一个小球场。
见识了几次许真人随手挥杆、杆杆进洞的本事后,赵然很惊讶,后来听许真人说早就玩过,此戏类似捶丸,这才知道自己露怯了。于是冥思苦想之下做了些改变,定出了这么个规则:每局对战采取两回合制,一个进攻一个防守,最后算一下谁的杆数少。这个对抗规则定出来后,许真人才算真正产生了浓厚兴趣,却没想到把武天师和李天师也拉进来了。
一路陪着两位坐堂天师打了一轮,武天师兴致不减,问赵然:“致然,这是你想出来的打法,要不要一起玩一局?”
赵然连忙摇头,开玩笑,和武天师打球,怕是不管多少杆都进不了!
武天师笑了笑,不为己甚,道:“你这次来见我,是为刷经寺洞天的事情吧?”
赵然忙道:“正好两位天师都在,小道我受师门所托,特来求见二老,希望两位天师能够助楼观一臂之力。我老师说,若是此事能成,将来我楼观一脉上上下下必谨记您二位的恩情。”
这个承诺可就很大了,对于修行门派来说,承恩是要还报的,尤其是到了合道境,要想顺利飞升、尽量减小所遭受的天劫威力,就要尽量把过去欠下的因果了结掉,就这一点来说,佛道在成佛成仙的最终道路上,需要迈过的关卡是很相似的。
这个承诺给出来,武天师和李天师都有些动容,哪怕楼观现在势孤力单,可终究是楼观啊,不是那些乱七八糟后来演化出来的各种流派分支,而是老君所授、尹喜真人亲传的楼观,是曾经大兴过数百年的楼观,是曾经“天下飞升者楼观泰半”的楼观!
武天师本就有此意向,当即点头允诺:“你立过如此大的功劳,不支持你又能支持谁?再者,楼观当年功不可没,却没有获得相应的补偿,以至于隐迹六百余年,照我的说法,咱道门这一点做得不对!老李,你的意思呢?”
李天师沉吟片刻,道:“既然武天师把话说开了,我就谈谈我的想法。作为当年名满天下的道门支柱,楼观派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确令人嗟叹,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们所希望的,是楼观道法不要就此没落甚至消亡,而应该长存乃至光大。看到你们师徒几个能齐心合力、奋发进取,我是很激赏的。”
赵然点了点头,准备重点听一听李天师的“但是”,看看他会开出什么条件来。
“但是,现在有个事实摆在面前,还有许多门派没有自己的洞天福地,不少门派都挤在一个山门之中,这是件令人很为难的事情。比如你们华云馆,其中就挤着十八个流派,情况非常严峻。你们楼观想去刷经寺洞天,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们能带几个流派出来,将华云馆的拥挤状况缓解一下。毕竟你们师门在华云山中修行了六百年,如今有了机会,帮一帮华云山其他流派,这也在情理之中,你看呢?”
没想到李天师开出来的是这个“条件”,顿时令赵然有些措手不及。赵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答应了吧,他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要死要活折腾出来的局面,被其他门派捡了便宜?可不答应吧,李天师肯定不乐意,一个坐堂天师不乐意,将来就麻烦了。
心念电转之间,赵然就想咬牙拒绝,大不了李天师这一票不要了,也不能让好端端的刷经寺洞天变成另一个华云馆!
却听李天师又道:“当然,这是件大事,你肯定还要和师门商议,不必急在一时。其实我的意思,哪怕你们少带几家,甚至只带走一家,那也是好的。一来可以堵住旁人悠悠之口,更加行得正、坐得直;二来呢,你们楼观人丁太少、实力太弱,独自镇守刷经寺洞天怕是不太够看,有一个门派能帮衬着你们,也是一大助力。”
赵然有些明白了,于是挑明道:“不知李天师您老人家认为,华云馆中哪一家门派,对我楼观的帮助更大呢?”
李天师笑道:“这就要你们自己选了,当然最好是能够选出平日里关系融洽的宗门,实力呢,也不要太低,否则去了以后不是助力,而成了拖累,那就反而不好了。”
“要不您老人家给指点一下,弟子回去后也好和老师商议。”
“嗯,比如云岚岗,比如离山宗,比如七巧林,比如问情谷,都是可以的。”
赵然心道,不是开头就是结尾,看来李天师想要关照的是云岚岗或者问情谷了,就是不知究竟是哪个。
“弟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去了刷经寺洞天之后,您老人家认为,应当是并力治之,还是有主有从?”
李天师笑道:“当然是有主有从,你们华云馆八位长老,其中不也是有位大长老最终决策的么?你们楼观是久负盛名的流派,自然还是要以楼观为主的。”
“明白了,弟子回去后和家师商议商议。”
李天师微笑着点头,鼓励的看着赵然随卓云峰离去,随后向武天师道:“这小子当真鬼机灵!”
在华云馆的十八流派中,有八位炼师以上的修士共同组成长老堂,云岚岗也有一位,便是方云清。不提斗法实力,方云清任长老已经十二年,远比江腾鹤资历要老,如果带走云岚岗的话,以江腾鹤为主、方云清为从,就很不合适,顶多并立而已。因此,刚才赵然的问题,其实是在做选择题。
排除了云岚岗,剩下的就是问情谷了,问情谷的林致娇只是个大法师,从旁协助江腾鹤并无不妥,正是情理之中。
回到卓云峰的书房,赵然问:“卓长老,不知李天师和问情谷有什么渊源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烦还是不麻烦
卓长老曾为三清阁西堂堂主十多年,西堂又设在四川,故此他对川省许多秘辛和掌故都知之甚详。听赵然问起李天师和问情谷之间的关系,思索片刻,道:“李天师和问情谷有没有瓜葛,这却不知,但我猜是因为孔真人的缘故。”
赵然问:“您老说的莫非是玉皇阁的孔长老,讳阳清的那位?”
卓长老点头:“不错,孔真人是你们华云馆走出来的高修,想必你是知道的,但他同时还与李天师交好,这个你或许不知道。也许是孔真人向李天师求了情,请他相助问情谷。”
赵然怔了怔,有些不解:“孔真人不是火心洞的前辈么?他和问情谷又有什么关系?”
卓长老诧异的问:“你不知道?”
赵然汗颜:“我经常忙于事务而很少回山,卓长老你说的这些故事我还真不太清楚。”
卓长老笑了笑,道:“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左右不过一个情字罢了。当年孔真人还未入炼虚的时候,便与问情谷上一代柳腾素日久而生情,孔真人提出来,想要和她结为双修道侣,却被拒绝了,由此,两人虽日日相见,却始终无法成缘。”
赵然摇了摇头,恨恨道:“又是太上忘情诀!”
卓长老点头:“的确因为问情谷的这门功法。其后,柳腾素冲击炼师境失败,更因之而受重伤,躺了三个月便去了。孔真人极其悔恨,认为这是因他之故,从此之后,便对问情谷十分看护。想来这次也是他出面找的李天师吧,毕竟,十八家宗派汇于一处,无论修行资源还是信力支撑,都很有限。若是有一处洞天福地,关键是有一块修行地盘可以获取资源,谁不想去呢?”
对卓长老的说法,赵然表示认同,到目前为止,据楼观掌握的消息,已经有十多家宗门流派在请托说情了,只不过这些宗门得到消息太晚,在反应过来之前,楼观就已经获得了大多数真师堂真师们的支持。
说到底,赵然是整个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哪怕只是单纯排队,他也是楚阳成之后最具备资格的竞争者。
这一回,赵然是准备在庐山住一段日子了,住到真师堂议事之后再离开。因此询问卓长老,上观是否也有云水堂可以借宿。
卓云峰却愣了愣,道:“应该是没有吧,总之我来总观两年,并不曾听说有云水堂。不过倒也无妨,我那处院落还可住人,偶尔也曾接待道友的。”
赵然连忙推辞,表示自己不好打扰卓云峰,卓云峰虽然一再表示“无妨”,但赵然还是婉谢了,说自己到下观云水堂住宿即可。
出了三清阁,将门条递给门房的老道,那老道收了,赵然正要离开,却多嘴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前辈,总观没有云水堂么?”
老道眨着惺忪的睡眼,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听说过是有的,但老道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在哪里,又或许当年老道我听错了?”
赵然大奇,心道这是什么道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又是“听说过有”,又是“没有见过”?疑惑中只好离去,来到山门处,遇到了镇门灵官,于是打了个招呼:“见过灵官,小道要走了,改日再来拜见。”
那灵官一只手吊在树枝上,身子在空中晃来晃去,向赵然道:“赵卫使这就走了?为何不多待几日……唔,多谢,真是好吃!”
赵然道:“上观没有云水堂,小道去下观暂住,过两日再行登门。”
灵官道:“当然有,只是不叫云水堂,叫升天客栈,是迎客松和马上功两位灵官看护,赵卫使要不要住那里?”
赵然按照镇门灵官指点的方向,来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边,河水淙淙流淌,水面却平滑如镜,景象极为神奇。
升天客栈就坐落在河边,一层院落套着一层院落,一时间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房舍。
从正门进去,是一座堂屋,堂屋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只松鼠在桌椅、房梁上蹦跳来去,不时以蓬松的大尾巴擦擦这里、掸掸那里,将堂屋各处擦得明亮如新。
“这位灵君,小道要挂单寄住,不知可有空房?”
松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了赵然一番,蹭的一下跳到赵然肩膀上,吱吱问:“小道士,你你打算住在这里?住几天?你修为到了什么层次,挺得住么?”
赵然歪着脖子向肩膀上的松鼠道:“这位灵君,小道修为虽低,却还撑得住,正打算借此宝地修行一个月,不知可否?”
松鼠一听就兴奋了,扯着嗓子喊:“老马,老马!有客人,快出来!”
一匹纯白色的骏马从后面蹿了出来,嘴里还咬着个大竹筐,竹筐里全是落叶。
“谁要借住?”
赵然举了举手:“小道……”
白马欢快的嘶鸣着,撂着蹄子当先带路:“小道士来,跟我来。”松鼠也跳到白马背上,伸出小爪子向赵然不停招呼:“小道士跟上来。”
赵然有点犯晕,这两位怎么那么热情啊?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就被两个灵妖引着穿过堂屋,来到后头一处敞亮的大院落。
白马一头拱开正房的大门,将赵然带进来,赵然一看,五间大的厢房,花厅、书房、卧房、丹房配套完善,红木的家什一应俱全,室内室外干净整洁,看上去极为舒适。
赵然有些犹豫:“二位灵君,这么好的院落让小道来住,会不会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太大、太豪,小道只是个黄冠,安排这么好的房舍,不会给两位造成麻烦吧?”
松鼠摇着小脑袋道:“不麻烦,一点不麻烦!”
白马打了个响鼻道:“麻烦点好,都几十年没麻烦过了,好想麻烦一下……”
好吧,盛情难却,赵然便勉为其难住了下来,又问:“我在山门门口遇见的镇门灵君,他说此处归迎客松和马上功二位灵君看管,不知是否是您二位?”
松鼠蹦了蹦,道:“我就是迎客松!”
白马原地转了圈,道:“我就是马上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挫折
赵然满是疑惑的住进了升天客栈,然后和两个莫名其妙极为热情的灵妖套了会儿话,这才稍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简寂观上观也是设有云水堂的,这所谓的升天客栈其实就是云水堂,但这座金鸡峰洞天灵力实在太过浓郁,黄冠以下修为根本待不住,前来简寂观办事并有资格寄住的就很少,导致修为低的住不进来,修为高的又可以直接住在各阁大修士房舍中,以至于云水堂形同摆设,每年客人寥寥。
松鼠和白马自开了灵智起,就受命在这里打理云水堂,从来不曾下山一步。六七十年前,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寄住于此,开了个玩笑,说此处客人少的原因是名字不好,应该学山下那些客栈,改名升天客栈,又给这两位灵君取了名字,一个叫迎客松,一个叫马上功。
那道士开了玩笑就下山了,这二位灵君却记在了心上,果真将此地改了名字,从那之后,前来寄住的人便愈发稀少,乃至几乎无人前来问津。绝大部分这几十年来加入总观的修士已经不知道有云水堂的存在了——金鸡峰洞天实在太大了,很少有人能闲逛的这里。
赵然是几十年来的第一位客人!
赵然大概搞明白以后不禁一阵好笑,但望着两位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洒扫打理“升天客栈”的灵君,也暗暗有些佩服,又有些同情。于是特意陪着他们聊了很久,满足了他们的待客之欲。
迎客松和马上功两位灵君去继续洒扫各处院落了,赵然便开始给自家老师发符,将东极阁李天师的意思以及卓长老的解释一并告知老师。
江腾鹤回复说,卓长老的话没错,孔阳清确实和柳腾素有过一段极为苦涩的感情纠葛,柳腾素临去前曾经向病床边的孔阳清遗言,请孔阳清照拂问情谷后辈弟子。因此,很可能就是孔阳清和李钧阳关说了。
关于此事,江腾鹤表示要仔细考虑考虑,回头再作答复。
赵然又打听起问情谷的根底,江腾鹤答复说,问情谷源自浙江妙一庵,为清修一脉,开创这一脉的前辈祖师名叫曹文逸,是道门女冠中的翘楚。九十多年前,因修行理念不合,问情谷这一支离山出走,来到四川,为华云馆收留,在华云山繁衍至今。
赵然问起老师在元符万宁阁是否顺利,江腾鹤说,司马天师不在山门,据说还要过几日才能回山,因此他尚需等候。不过元符万宁阁对他的接待很是盛情,让赵然不要操心。
谈完之后,赵然暂时无事,便开始抽空修炼。他的功德力丹胎有了助玄慈涅槃后的大量补充,已经越发凝实厚重,眼见圆满有望;而灵力丹胎却要稀疏轻薄得多,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此刻住进了灵力如此浓郁的洞天之中,又有大把闲暇时间,岂能不趁机修炼一番?
他修炼灵力丹胎的功法就是最简单的上清诀,按照老师江腾鹤的说法,功法没有好坏之分,有分别的是修行的人。每一种功法都有长短优缺,偏重于某一方面而又轻忽于某一方面,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修行功法,只要适合自己,那就是好的功法。关于这一点,张老道和龙阳子都表示认同。
赵然就认为上清诀适合自己,一来他只研究过这套功法,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传授自己的记名弟子宋雄,二来在大青山的时候,他以这门功法结了丹胎,耗时不到两个月,虽说当日情况特殊,但这个进度也足以令他满意了。
其实他下意识里还是存了可有可无的心思,在他的修行过程中,占第一位的依旧是功德力,灵力丹胎不过是个轮换替补的东西,能炼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并没有强求的心思。
或许正是这种不予强求的心思符合上清诀的修炼要旨,赵然在金鸡峰洞天中的修行十分见效,浓郁的灵力为他提供了最好的养分,仅仅七天,便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力丹胎厚重了几分。
长舒了一口气,赵然从房中出来,活动活动手脚,他这边一有了动静,迎客松和马上功立刻就赶到了。
“赵卫使,修行如何?”
“我们升天客栈最是清灵福地,赵卫使觉得还不错吧?”
赵然赞道:“果然是绝佳的所在,以后怕是少不得搅扰两位灵君!”
“欢迎之至!”
“恭祝飞升!”
说完,这两位眼巴巴的看着赵然。赵然心念一转,从怀中掏出个篮子,正是自己制作的朱火灵果篮,里面包着十二枚朱火灵果。
试探着将礼物一呈上,两位灵君立刻喜动颜色。
“灵猴果然没说错,赵卫使是个大方的人物!”
“当真好吃,老马你快尝尝!”
打发了这两个兢兢业业的升天客栈“店小二”,赵然离开了这片丛林,向着九州阁而去。九州阁或许是整个庞大的金鸡峰洞天世界中最容易找到的地方,她所处等那座山峰实在是极高,无论赵然身在何方,都能一眼看到。
所谓望山跑死马,赵然奔行了半个多时辰,才来的山脚下。还是熟悉的地方,此刻却无青衣道人出来领路。赵然将腰牌打入阵中,不多时便有人在阵中问:“赵卫使来我九州阁,所为何事啊?”
赵然道:“想要拜见周真人,不知道友可否通融?”
“可曾约好?”
“额……尚未约好。”
“抱歉了赵卫使,九州阁乃道门重地,非请莫入,赵卫使请回吧。”
“小道受师门所托,求见真人之心甚切,还望前辈给个薄面。”
“你是哪个宗门?”
“小道是楼观修士,家师姓江,讳腾鹤。”
“稍等。”
“多谢前辈,有劳了。”
赵然在外面等候着,同时心里打着腹稿,琢磨着见了这位向不议事的周真人后,怎样才能说动她破一次例,去参加一回真师堂议事,为自家楼观投一张票。
正苦思之际,就听刚才阵中的人又回转过来道:“赵卫使请回吧,周真人说了,她向不参与真师堂议事,你楼观的事情,周真人爱莫能助。”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交
事没办成不说,连面都没能见到,这对近年来春风得意的赵然而言,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不过周真人这一票原本就不在计划之内,拿不到也没什么可太过失望纠结的,赵然很快调整了心态。
离开了九州阁,赵然心中盘算着,真师堂六阁,宝经阁是陈善道和郭弘经,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的;三清阁、东极阁的码头都拜过了,器符阁、雷霄阁不用去,九州阁不让进,还有何处可以发力呢?
大真人王常宇山门在北直隶,但就算找上门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境界到了合道以后,天下任我遨游,踏踏实实在山门中闭关清修的很少。
而大天师张云意这边,自家也已经掏了相当于七万两银子的“善意费”,也不知龙虎山张家这两票能否确定拿到手?若是大天师认为,这七万两欠条是赵然“应该交出来的”,那可就真是白瞎了……
想到欠条,赵然发现自己还没打听蓉娘讨债的细节,于是连忙打出飞符给蓉娘:“你在哪儿?”
蓉娘很快回复:“跟家待着,正在苦修。”
赵然嗤笑:“拉倒吧,你刚多大?貌似比我还小两岁,已经黄冠两年了吧?用不用这么拼命啊?”
蓉娘回复:“不要动摇姐的意志,不到金丹誓不下山!”
赵然有点好奇:“誓不下山?大姐你是怎么去龙虎山要债的?”
蓉娘:“要债除外,不把债要回来会动摇姐的道心!”
“跟我说说,情况如何?是不是动静很大?银子要到了?”
“当然!你的五千两回头给你,放心,不赖账。”
“要回来两万你才分我五千?你觉得合适吗?”
“不是你说的要闹出动静来么?姐拉着帮手去的,把他们张家几个年轻的横扫一遍!最后他家长辈出来了,把银子赔了才算完事。请帮手不用钱吗?”
“那么嚣张?张家哪个长辈出面的?张大天师露面了么?”
“没见着,就是张小六的几个叔伯吧。”
“张小六?张公子排行第六?”
“是啊。这家伙修为稀松平常,倒是他们家老大和老九比较能打,不过没在山上,不然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行了,银子要回来就好,也不用回头了,我就在庐山呢,你在哪里?江西还是南直隶?也不算远,我这几天刚好有空,你也有云霭百合,飞过来请我吃一顿,尽尽你的地主之谊,别忘了顺便把银子送过来。”
“你又琢磨着到哪儿当方丈呢?跑官跑到庐山来了?见到阳明监院了?还是云敬方丈?还是说那几个三都?”
“现在的我,还用得着跑官吗?一个飞符而已,眨眨眼睛就能搞定的事儿!你能不能格局大一点?我在上观呢,过来办点事情。”
“你办你的事情吧,姐说了,不结金丹誓不下山!银票下回见面再给你。”
赵然不高兴了:“我难得出一次四川,你怎么那么小家子气啊?不就是吃你一顿饭吗?等你下次来四川,我也不结金丹誓不下山,你看行不行?”
“随你意!不想要银子你就不用下山!”
赵然无语了,愤然关闭了和蓉娘的飞符联络渠道,表示三个月内不想搭理她。
想了想,又再次飞符给了东方敬:“东方师兄,你在哪里?方便说几句话么?”
很久没有回复飞符的东方敬,这次居然回复了:“怎么了?赵师弟有什么事?”
“哎哟,东方师兄,你可算出现了。你去哪儿了?玉皇阁双修大典你都不回山看看,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么?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师兄破境入了大法师,我还没机会恭贺呢……”
“我周游天下,如今在身在黄山,等道心有所进益之后,再回去找你喝酒。”
“哈哈,那不远啊,师弟我此刻正在庐山,刚好有几天空闲,不如师兄在黄山等我,我过去见见师兄。”
“不用,我在黄山修行已有半年,正准备这几日就下山,你在庐山等我,明日晚间便到。”
“山下浔阳镇有个酒家,挑着‘三石一茶’的幌子,不如在那里相见?”
“也好。对了,师弟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赵然忿忿道:“还不是蓉娘,我都到庐山了,估摸着离她也不远,谁知她竟然躲起来不见我,当真没义气啊!我决定了,和她断交三个月,以示惩戒!”
“哈哈,这个决定我支持,明晚见,一醉方休!”
赵然回升天客栈歇宿一夜,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便出了金鸡峰洞天,顺着溪流向下走。下到卧龙岗的时候,循着轰鸣的水声望去,就见远处一道数十丈高的瀑布从山间直挂而下,声势震天。
赵然抬眼贪看了片刻,忽见瀑布顶上似乎银光一闪,他下意识间双脚贯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急速转了几个圈,向着身旁的数丈深的沟壑中跃了下去,百忙中认准一处巨岩,坠落于岩石后面。
他原先所站之处,整条山道整整齐齐被一道箭光削断,露出丈许宽的沟崖。山道旁的几棵大树和一段山壁化作残泥碎石,滚落于沟崖之中,掀起一阵漫天飞扬的尘土。
赵然顿时一头冷汗,也顾不得多想究竟是谁在暗算自己,百忙之中披上离火法神袍,又将月鸣幻境八卦阵的八枚子阵盘激射出去,在身边十数丈范围内布下阵法,自家藏身于阵中。
刚才这一箭的威力实在太过惊人,赵然兀自嫌自己防护得不够,又把坛城取在掌中,打算一个不好就躲进去。
法阵刚刚布设完成,又见一道箭光飞至,硬生生射在法阵之上,轰得法阵之上弥漫缭绕的云雾摇摇欲散。赵然不敢怠慢,操控罗盘,转换八门方向,开休门转坎门,将飞箭带来的惊人法力转移消解出去。
顶过这两箭,赵然便不再惧怕了。他是忍受过佛陀境大和尚佛法消磨的,虽然只顶了不到两刻钟,但这份经验和实力在黄冠境修士中也算首屈一指了,对面射来的飞箭法力再强,能强过佛陀境的玄慈大和尚?
第一百二十七章 输了
又连续顶过三箭,赵然判断出了对面出手之人的实力,修为比自己强,这是不用说了,这箭光的威力,不是金丹以上法师是射不出来的,但应该不到炼师水平,否则自己怕是缓不出手来,往外掏法符。
赵然要掏什么法符?当然不是攻击性的法符,他现在手上没有可以对金丹法师以上修士有所威胁的法符。他掏的是飞符,他要向三清阁卓长老报信,请三清阁派人捉拿这个敢在庐山向自己行凶的刺客!
正要将飞符发出去的时候,赵然愣了愣,就见一条身影自瀑布之顶一跃而下,大大方方的站在自己法阵之外,来来回回踱着步,口中啧啧道:“果然有点意思,像个乌龟壳。”
赵然顿时呆了,对面这位是谁?正是四年前在兴庆府给自己带来了巨大震撼和冲击的愤青端木,那个纯阳阁大长老端木长真的嫡长子,大号端木春明的家伙!
当年此君悍然冲到自己面前声称要杀自己证道,然后被当场捉拿,其后在天龙院森罗大师的红莲业火中缔结金丹,再掏出了一张九阶神符将在场的佛门高僧弄死、弄伤了一批,继而成功逃出了法场。
这就是个疯子!
这厮怎么找上自己了?赵然飞快的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暗道莫非自己是成安的事情让他知道了?可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成安的话,就应该明白自己不是‘明奸’,为何还要来找自己麻烦呢?
正琢磨着,就听端木春明道:“你是赵致然吧?听说你三天入羽士、一个时辰入黄冠,我是特意过来见识见识的。我是飞云剑端木春明,怎么样?听说过我的名号么?”
赵然眼珠转了一圈,先问:“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剑,小道早已如雷贯耳。不知道友为何偷袭小道?”
端木春明诧异道:“我刚才没说明白么?就是想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再说了,这哪里算是偷袭?我真要偷袭你,你还能活着跟我说话?不过你总缩在乌龟壳里算什么事?出来打啊!”
结合自己过去对这位端木疯子的认知,赵然大概有些明白了,这厮和自己的三师兄骆致清有点近似,都属于斗法狂人,两者的区别可能在于,自家骆师兄有点呆,更认死理,而这个端木疯子则脑回路怪异,不可以常理度之。
既然不可以常理度之,赵然肯定不敢从法阵中出头露面,于是劝道:“一直听说飞云剑端木春明光明磊落,向来只挑战强手,从不欺负弱小,怎么会找小道来斗法比试呢?小道不过一个区区黄冠而已,道友可是金丹法师,这么比有何公平可言?”
端木春明摇头:“赵致然,你这个说法不通。我在羽士的时候就经常约斗黄冠,在黄冠的时候挑战法师,如今自己成了法师,更是能战胜大法师,唔,对了,前个月和一个散修家的炼师斗了一场,打了个平手……”
赵然送上一句恭维:“飞云剑果然了得!”
端木春明续道:“故此以境界区分高下是说不通的,我能打比我修为高的,焉知不会被比我修为低的人打败?有的修士境界很高,但其实不过弱鸡一只,打起来毫无滋味,有些修士境界虽低,但打起来强得发指,十分有趣!所以,我们斗法的时候,要选择有长处、有特点的敌手比试,而不是纯粹以境界来衡量。”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赵然一时间差点被说服了,于是解释:“道友所言有理,小道我深表赞同,只不过小道真的没有什么长处和特点。”
“能那么快破境,这就是过人之处!”
“道友看来有些误解。说起来,道友可能对小道知之甚少,小道是个和平主义者,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打打杀杀,最爱的事情,就是……”
端木春明打断道:“我都听说了,你最爱的事情就是搂银子,银子我有,咱们好好打一场,你赢了,我身上的五千两银子都归你,你输了,我什么都不要,转身就走,如何?”
赵然果断答应:“也好!”
端木春明赞赏道:“是条汉子!”后退开去,单手取出一张巴掌大的小弓,也不见张弓、也不见搭箭,一道箭光直奔赵然藏身的法阵而来。
赵然掐动罗盘,转动八门方位,将箭光全力化解,功德力丹胎中的功德法力顿时被耗去一层。同样是被耗去一层法力,但端木春明这一箭却和刚才的两箭不同,这一箭钻入法阵之后,走势微微有些变化,并没有按照赵然的转动方位进出,而是自行由坎位变化为离位,近乎将离位破解了!
这不是一道普通的法力箭光,而是带有破阵效果的符箭。
就听端木春明道了声:“果然不错,再来!”
话音未落,法阵之中激射出一张符箓,向着端木春明歪歪斜斜的罩了下来。
端木春明精神一振,暗道声:“来得好。”正要见招拆招,却发现这张符箓并未发动,就这么轻飘飘飞到端木春明面前,被他两指夹住。
符纸与往日所用的符纸也有所不同,除了更加宽大以外,色泽也更加纯白,其上却没有一个符文。
白纸上只有两个大字,与此同时,赵然在法阵中将这两个大字喊了出来:“认输!”
端木春明怔怔道:“怎么认输了?我这还没打呢!”
赵然从法阵烟雾中露出头来,满脸敬佩道:“端木道友道高一尺,小道实在敌不过,甘拜下风!”
端木春明似笑非笑看着赵然,道:“我还没发力,怎么就打不过了?”
赵然心道我莫名其妙跟你打一场有什么好处?这种无谓的斗法,他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的,于是道:“非也非也,实在是打不过,不过若是道友有心,我可以给道友找一个高手比试比试。”
“谁?”
“道友当听说过朝天宫卫道高士、大炼师朱先见……”
端木春明摇头道:“此人乃是大炼师境,非我所能抵挡,待我入了炼师之后自然会去找他。”
见端木春明不上当,于是续道:“……的下属供奉,大法师王守愚!此人功法高明……”
“你也不用说了,朝天宫除了朱先见和蓝田玉外,没几个像样的人物,什么王守愚,没听说过。其实你于阵法一道上修为是不错的,只可惜胆子太小,真要和人生死相搏,怕是不容易胜出。”
“是是是,小道牢记道友教诲,今后一定改进。”
“行了,今日也算见识了,就此别过!”
“啊?哎……道友走好,小道就不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浔阳江头
赵然目送端木春明离去,擦擦冷汗,将阵盘和离火法神袍收了,想了想,换了个方向下山。这一架打得真是莫名其妙,端木疯子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走了,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自己修为还是不够啊,虽说有两个丹胎,但真正斗起法来,还是只能忍辱负重,只希望自己能够顺利一些,争取明年能够结丹。到时候就算依旧敌不过端木春明这样的狠人,但自保起来也算是有些底气吧。
明年自己就三十了,三十岁的金丹修士,听上去也还不赖。
下了庐山,来到浔阳镇边那家挑着“三石一茶”幌子的酒楼,要了个单间,慢慢等候东方敬。
东方敬顶着漫天的晚霞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赵然对面,端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这就是庐山的云雾茶么?以前来过庐山多次,却始终没有工夫品尝,如今喝来,味道也就一般。”说着,又伸手从桌上的点心盘里抓了一把糕点,塞到嘴里大嚼。
赵然笑道:“东方师兄,两年没见,怎么变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东方敬将点心咽下去,道:“变粗鲁了?哈哈,无妨,让小二上菜吧。”
赵然将小二唤进来,吩咐他赶紧传菜,不多时便酒菜齐全。
连碰了三杯,东方敬赞道:“这酒不错啊,怕不会是这酒楼酿的吧?”
“我用五花香云叶酿的,滋味如何?今年只得了三坛,今日特意开一坛,为师兄破境大法师庆贺。”
赵然张嘴就来,这酒在他君山庙的地窖里不知堆了多少,没有五十坛也有三十坛!但他硬要说是三坛,也没人去查证。
赵然破境黄冠的时候,东方敬给了他一粒玄甲龟的龟眼,此物可以增强法器威能,被他嵌入了月鸣幻境八卦阵的罗盘之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此刻东方敬修为进阶,赵然自是要破费一把的,于是掏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来,递了过去:“一直见不到师兄,这份薄礼晚了一年半,惭愧得紧。”
东方敬也不客气,打开盒子,就见软软的金丝绸缎上躺着一杆尺许长的锡杖。
东方敬有点惊讶:“这是佛门的手锡,师弟怎么会有如此物件?”将手锡取出来握在掌中,法力微微探入,然后又很快撤了出来。
这件手锡是佛门修士持在手中所用,杖头呈轮状宝珠形,以法力灌注之后,轻轻摇动间,便能产生各种威能。此地为俗世酒家,东方敬也不好现场演试,但他刚才探入法力之后便有所感,知道这是件高阶法器,于佛门修士而言,怕是只有证就罗汉金身的修士才能发挥全部威力。
“是件好东西,不知师弟从哪里得来?是围剿玄慈大和尚一役得来的么?还是说刷经寺洞天中得来的?”
“是刷经寺洞天中找到的法器,大头都被张大真人和龙阳祖师他们拿走了,师弟我只得了寥寥几件。这杆手锡品相不错,看着还算精美,便赠予师兄把玩。只可惜是佛门的法器,用起来不大顺手,师兄若是玩腻了,也可以送到宝经阁换些合用的东西。总之随师兄心意就好。”
东方敬点了点头,将锡杖重新放回紫檀木盒中,然后收了起来。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互道别情。赵然将真师堂议事、破刷经寺洞天、围杀玄慈的事情说了,东方敬叹道:“这番经历当真有趣,我也大致收到了一些消息,但没有师弟说得那么详细,称得上惊心动魄了,可惜我没能参与其中,实乃憾事。”
赵然问起东方敬的行踪,东方敬也讲了讲。他自破境入了大法师之后,便离开了玉皇阁山门,先向北直至瀚海,越过沙漠之后抵达大草原,由大草原向东进入白山黑水的辽东,然后乘海船入海,在茫茫大海中遍访各处海岛,甚至下到海底探寻传说中的秘境。之后又登陆上岸,游历到黄山时,被此山奇景深深吸引,也不寄籍馆阁,就在山中餐风露宿,清修了半年。
赵然叹道:“此乃修道真趣,相较而言,师兄才是真修士,师弟我不过一个俗道而已。师弟我于玉皇阁双修大典中迎来送往中沾沾自喜,师兄却在青山秀水间陶冶性情,实在惭愧之至。”
东方敬笑了笑,问道:“双修大典办得怎样?我楚师叔如何?很是欢喜吧?”
赵然道:“怎么可能不欢喜?楚天师和七姑历二十余年风雨,终于走到一起,为了今日,楚天师连刷经寺洞天都推辞了,此中情义,感佩天地啊。”
东方敬笑着举杯:“来,为楚师叔和七……七婶喜结良缘同饮三杯!”
赵然又将赵丽娘大闹双修仪典的事情说了,把东方敬听得趴在桌上直笑:“我这位小师叔啊,虽说相貌一般,但的确天纵之资,甚得女修的欢心,赵师伯中意我小师叔,这是我们都知道,但没想到她竟然大闹了一场,哈哈,有趣得紧……”
东方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让赵然一时间有点发懵,心道这事儿有那么好笑吗?
一坛酒很快又喝完了,于是赵然只得开了第二坛,第二坛又喝完了,赵然只得开了第三坛。等到第三坛喝完的时候,赵然没法再往外掏了,他刚才说过自己今年只得了三坛,这要再取出一坛来,脸皮还要不要了?
好在东方敬不为己甚,赵然说“喝多了”、“喝晕了”,他便也收了兴致。
赵然想邀请东方敬去总观的升天客栈暂歇,但东方敬却不打算去,他想继续在世间游历,多看看人间的风雨,以巩固自己的修为境界,更磨砺一下自己的道心。
于是赵然只能在浔阳江头买了一艘小船,任东方敬放舟而下。今夜无风,满月悬空,东方敬趁着酒兴高诵诗句,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赵然回到了总观,抬头看着客栈空荡荡的门梁,趁着酒兴取出纸笔,挥毫而就“升天客栈”四个大字。迎客松和马上功就在一旁围观,问道:“赵卫使这是要做什么?”
赵然指了指门梁,道:“没有横匾,谁知道你这里叫升天客栈?”
两位灵君点头道:“赵卫使所言甚是,那就将之粘贴上去吧?”
四个大字贴上去后,两位灵君甚是欢喜,忙不迭的向赵然表示感激,赵然却左看右看不甚满意,问:“非要叫这个名字么?换一个行不行?这个名字有点俗气。”
迎客松跳上赵然肩膀,问:“赵卫使想换一个什么名字?”马上功也不停打着响鼻:“赵卫使想出来的名字,必是好的。”
赵然再次奋笔疾书,然后一指门梁,笑道:“来,换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变数
赵然也是闲极无聊,干脆又抽空下了趟山,到浔阳镇里做了块金字牌匾,将这块牌匾悬于大门的门楣之上。于是总观上观的云水堂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上人间。他虽是酒后恶搞,但挂上这块牌匾后,反而觉得极为贴切。
此后的十来天里,他便专心修炼,每天抽出一盏茶的工夫,先将谷阳百姓奉献的功德力炼化,然后再运转上清诀,吸纳金鸡峰洞天中充沛浓郁的灵力。最后得闲时再和两个灵君聊聊天打打屁,日子倒也闲暇自在。
这一日,距真师堂议事只剩五天,赵然正打算问一问江腾鹤什么时候来庐山,却接到了江腾鹤发来的飞符,问起刷经寺洞天内的情形,赵然做了一番解答。
“不要说那些有用没用的,为师想问的是,问情谷的人若是入驻刷经寺洞天,有没有地方安置?”
赵然感受到了老师言语中的烦躁和不耐,心说难道老师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于是忙回复道:“刷经寺洞天极大,若是要做个区分的话,大致可以分为三层四处。弟子以为,安置问情谷众人毫无问题。”
“具体说说。”
“洞门处约千亩,这是第一层,也是刷经寺所在的地方;由此向里,是第二层,这里是一片平整的草地和溪流,怕是不下上万亩方圆;再向里走,是第三层,由数十上百座山构成,这里又可分为两处,左侧以一块山谷盆地为主,略小些,右侧围绕着一座主峰,是连绵的山地。第三层没有探查完,总之极大,完全可以将问情谷众人安置在山谷盆地中。”
等待良久,赵然才收到老师的飞符:“去回复东极阁李长老,我楼观愿和问情谷一道,共同守护刷经寺洞天,但要以楼观为主。”
赵然问:“老师,是否情况有变?”
江腾鹤回道:“不错,司马天师没有答允,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东极阁李天师这一票。”
“出了什么事吗?”
“司马天师要让金辉派迁往刷经寺洞天,据悉,陈善道和郭弘经两位真师已经表态支持金辉派,听说王常宇大真人也有这个想法。”
赵然一惊,道:“刷经寺洞天是通微显化大真人带我们拿下来的,他们难道还敢不听大真人的意见?”
“大真人属意楼观,这只是一个想法,毕竟还没在真师堂议事中提出来。金辉派已经获得了四位真师的支持,他们或许还想劝通微显化大真人改变主意。”
“那不可能!大真人不会改的!”
“就算大真人不改主意,但他没有投票权!”
“没有投票权也是大真人!通微显化大真人啊,谁敢随意忤逆?”
“致然,可是他马上就要飞升了……”
赵然顿时沉默了,马上就要飞升的意思,就是他马上就不在此界之中了,谁敢保证司马天师他们抱团以后,不会投出个相反的结果来?
在心里飞快盘算一番,十六位真师有十四位会到场进行票决,如果江腾鹤所说是实,已经有四票站在了金辉派一边,剩下的十票中,龙虎山张家这两票又态度不明,那么其他的每一票都会无比珍贵——十四票中,必须拿到八票才算过半。
江腾鹤又发了张飞符过来补刀:“司马天师并不反对我楼观也去刷经寺洞天,但若是去了,就非以楼观为主了,金辉派有两位大炼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张老道也不会反对得太坚决吧?
赵然强迫自己冷静,问道:“这个金辉派是什么根底?”
“金辉派就在茅山上的集虚庵,是坤道宗派,原为龙门派一个分支,后寄于茅山之南,由茅山派看护,也是一个没有地盘的宗派。原先倒还罢了,势单力薄,还不如咱们楼观,但这百年来,金辉派日益壮大,出了好几个有天赋的弟子,现在已经有大炼师两人、炼师五人、大法师以下弟子近百人。”
赵然听得有点目瞪口呆,这个规模已经不比华云馆差了,楼观派在其面前,只能仰视而已。
“这么一个宗派,就在茅山派眼皮子底下壮大起来的?茅山派都是干什么吃的?”赵然急得有点口不择言了。
江腾鹤回复:“这是当年金辉派齐老祖和茅山派上辈祖师之间的因果,故此茅山一宗向来对其照顾有加。如今发展到这个局面,茅山派负担起来已经很感吃力了,司马天师曾经想让金辉派并入茅山,但没有成功。”
“所以就想抢咱们楼观的食儿?”
“听说是金辉派找了王常宇大真人,王常宇大真人向司马天师正式提出来的意见,司马天师立刻就同意了。”
“他当然同意,减负甩包袱啊!王大真人是怎么想的?他应该知道通微显化大真人的意思啊!”
“金辉派虽然别处自立,但依旧奉龙门为宗派之源,王大真人是龙门派当家。”
这下子赵然就无话可说了,于是道:“我这就去东极阁找李天师。”
江腾鹤道:“为师约了许真人会面,三日后上庐山,与你相聚。”
如今已是六月中,再过五天就要召集真师堂议事,这件事情已经算得上迫在眉睫了,赵然不禁有些着急。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觉得时间紧,金辉派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和老师为了此事筹谋了一个多月,而金辉派呢?
张老道将此议通传真师堂是五月下旬,金辉派得到消息、酝酿这个构思需要花上几天,再和王常宇、司马云清、陈善道、郭弘经等人相互沟通、达成一致意见,这又要花一段时间。由此可以判断,金辉派根本来不及寻求其他真师的意见,短短十来天时间,能够拿到四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都不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其实真师堂的议事越早带来越好,多留给金辉派一天,他们就多一分翻盘的机会。
赵然当即去了三清阁,想通过卓云峰来预约和李天师的会面,卓云峰笑道:“不用约了,这些日子,李天师迷上了打球,天天都来我三清阁,今天也不例外,正在后面和武天师对决呢。”
第一百三十章 绿地、灵气、阳光和道友
赵然来到三清阁球场的时候,武天师又赢了一局,正在谈笑风生中指点李天师球技:“你用万元归真术虽然很巧妙,但缺乏了硬碰硬的底气,球场如战场,斗球就是斗法,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你的球路虽然变化多端,但缺乏硬碰硬的气概,当然拦不住我入洞……”
赵然听得有些汗颜,站在一旁耐心等候着,等两位天师说完,这才道:“见过武天师,见过李天师。”
武天师笑问:“这些日子去哪了?说真的,要不要上来试试?我让你五十六杆,只要有一个洞多用一杆,便算我输。”
赵然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还是等我结了丹后再来向您老讨教吧。”
见李天师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于是又道:“李天师,我和老师想好了,我们楼观愿意和问情谷一道守护刷经寺洞天。”
李天师道:“那好得很呐,如此,我就多谢你们师徒了。”
赵然忙道:“岂敢岂敢,您老是为我楼观考虑,有问情谷相助,我们守护起来就更把稳得多了。我老师正在向庐山赶来,过两天便到,他说让我多谢李天师大力相助,到了庐山后一定前来拜见您老。”
李天师很满意:“你们有这个想法,说明我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我甚感欣慰啊。”
武天师在旁边笑道:“如此最好。老李的确是在为你们楼观考虑,这不是空话。问情谷一脉都是绝佳的女冠,你们师兄弟几个大可套套近乎,若是能够一起双修,岂不美哉!哈哈……”
赵然陪笑道:“我们几个做弟子的,倒还无所谓,主要还是我老师,他至今还孑然一身,实在是让我们这几个做弟子的操碎了心。”
话音刚落,李天师便大笑起来,指着赵然道:“你这个小家伙,实在有趣,哈哈,当真有趣……”
武天师也捧腹道:“放心,见了江腾鹤我跟他说,一定不让你们做弟子的操这份心,哈哈!”
说笑了几句,将李天师这一票牢牢拿在手中,赵然算是松了口气,于是打算离开后再去一趟九州阁。
九州阁两位真师,周真人不参与议事,很难说动她这一票,可那里还有一位宋阳石天师。上次去九州阁的时候,宋天师不在庐山,现在离真师堂议事只剩五天了,想来他有可能已经回来了吧?
却见武天师冲卓云峰使了个眼色,卓云峰上前道:“李天师,我这两日又新琢磨出个招数,向您请教请教。”
李天师道:“好啊,使出来我看看,这回还是让你三十六杆?”
卓云峰道:“三十杆吧,这回想必能多打六杆。”
李天师大感兴趣:“哦?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卓云峰上前和李天师切磋起来,武天师走到一旁,传音道:“你那里还有没有苦参果?”
赵然一愣,这事儿武天师也知道?他一共有三枚苦参果,给了自家老师一枚,送给东方礼一枚,身上还揣着一枚。
当日被玄慈大和尚近身,性命危急,情急之下他连同扳指里的所有物件全都扔了出来去打玄慈,希图保命,这枚苦参果也在其中,当时差一点就毁损了。
后来收捡的时候,赵然还后怕了很久,这可是能够重构气海,保修为不跌落的伤中圣药,整个大明都没有出产的宝贝!
张老道和龙阳子不是多嘴的人,嚼舌根也嚼不到武天师这里,难不成东方礼收了自家的礼物,还向上禀告了?需要那么清廉么?
既然武天师问起,那就说明人家有大用,此时此刻说不得也只能献出来了:“额……还剩最后一枚,原本就想单独找机会给您老的,只是一时间……”说着,就要往外掏。
武天师以手制止,道:“别慌,看我眼色行事。”
赵然正在琢磨,就见场外一人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正是九州阁坐堂天师宋阳石。
宋天师来到近前,看着正在打球的李天师和卓云峰,笑道:“一直听你们说得有趣,今日便来凑凑热闹,看看是什么物件。”
武天师笑指赵然:“这玩意儿他捣鼓出来的,你问他。”
宋天师道:“致然也在呢,许久不见了,呵呵。这玩意儿不是捶丸么?你弄出来的新规矩?老武和老李赞不绝口,我刚好今日回的庐山,便过来见识见识。”
赵然先恭恭敬敬见了礼,然后解释:“这是我想出来的玩法,倒让诸位天师见笑了。此球已经不同于捶丸之戏,我将之命名为修行球戏,绿地、灵气、阳光、道友,这是构架此戏的四要素,一边玩球,一边修行,最是轻松惬意……”
赵然很快将规则细致讲解了一遍,听完之后,宋天师笑道:“似乎很是有趣,试试!”
武天师摸出两根球杆,带着宋天师来到场地另一头,开始教宋天师上手,赵然则在旁边相陪,一边看一边给宋天师解说,同时帮两人掏球。
才打了几杆,宋天师就迷上了。赵然对规则的改进的确很符合修士的喜好,既有优美的场地景致,又有激烈的道术比拼,还可以一边玩一边谈事,宋天师不能免俗,立刻堕入其中。
宋天师打出第一记“老鹰”之后,满脸红光,哈哈大笑。武天师道:“老宋,你很有天赋嘛。”
宋天师嘿嘿一笑:“承让承让!”
武天师问道:“家里情况如何了?”
宋天师摇了摇头,默然片刻,叹道:“废了。”
武天师诧异道:“有那么严重?”
“没想到北元也有高人啊,我那孙儿金丹已碎,气海残破,如今已是废人一个。”
武天师道:“腾泰天纵之资,如此断了修行,岂不令人嗟叹?”
宋天师道:“我是打算再想想办法的。听说铁冠道人也要去武当,待此间事了,张大真人飞升大典之上我去求一求,请他指点条路子。”
武天师道:“请铁冠道人神算,怕是他轻易不会答应,泄露天机之责,会令他渡劫艰难的。他这么多年不出世,就是为了避免麻烦。”
宋天师默然,良久方道:“我也知道的,却又奈何?若是行不通的话,我便去西域一趟。”
武天师道:“万不得已,不要轻涉险地,你这身份若是去了佛门那边,怕是要被算计。你去西域是要寻找伤药吧?”
“不错,若能找到苦参果,我便有办法令我那不肖孙儿复原如初。”
“那就更不用去了。”
“老武什么意思?”
武天师指了指赵然:“据我所知,他们楼观派一直珍藏着一枚苦参果。”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议事临近
赵然在旁边陪着,听两位天师的闲谈,他起初还不明所以,不知道武天师问起苦参果是卖的什么关子,后来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彻底懂了,心里对这位顶头的最高上司感激涕零。
有这么一位上司,当真是一生,不,三生之幸啊!啥也不用说了,赶紧配合起来吧!
宋天师霍然转身,望向赵然:“致然,此话当真?你们楼观有苦参果?”
赵然躬身道:“回您老人家的话,我听老师曾经提过,的确是有的,一直被我楼观珍藏于门中,以备门中弟子出了危难之时,可重入修行。”
宋天师喜道:“你老师在哪里?”
赵然道:“我老师三天后就到庐山,我提前和老师飞符说一下,到时候来拜望宋天师。宋天师也莫急,我老师一向慷慨,最是急公好义,若是知道宋天师是拿来救人,想必是愿意相让的。”
宋天师忽然想起来,问道:“过几日真师堂就要议决刷经寺洞天一事,想必你和老师是来等消息的了?”
赵然点头,坦诚道:“的确如此。刷经寺洞天于我师门而言,至关重要,我老师特地赶来等候真师堂议决此事。”
宋天师道:“明白了。你既然如此坦诚,我也绝不趁人之危。无论你师门是否愿意取出苦参果,真师堂议事时,我都会投你楼观派。至于苦参果,等你老师来了以后再议,需要什么,我必尽力拿出来交换。”
有了这么个确定的消息,当真是皆大欢喜,宋天师心里大为舒畅,一扫阴霾,高高兴兴的和武天师两人打起了修行球,赵然则在旁一边伺候着,一边盘算着。
武天师、李天师、宋天师是自己搞定的,老师通过许真人的关系,拉到了杨真人、赵真人、沈方丈,这是已经确定的七票!有这七票,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大天师张云意、监院张阳明、杜天师这三票存疑,但应该是善意的,有很大可能倾向自己这边。
到目前为止,金辉派能够拿到的只有四票,即大真人王常宇、司马天师、陈善道和郭弘经。
可惜了陈真人和周真人,其中陈真人尤其可惜,他是许真人的好友,若非闭关修行,这一票基本上就能确保刷经寺的归属了。
想起来他还有点不甘心,找了个机会问武天师:“也不知陈真人何时能够出关?这都闭关一年多了吧……”
武天师道:“两年了,这也正常,他这次冲境关系极大,这是修行的最后一道障碍,急不得。”
随着真师堂议事的临近,真师们都开始陆陆续续汇聚于总观。
先是器符阁的杨云梦真人,她到来的时候,赵然硬着头皮赶去拜会。好在杨真人并没有重提赵然的婚事,只是欣然表示自己会选择楼观,令赵然大松了一口气。
接着到达庐山的是东极阁的赵真人,这位赵真人和赵然是本家,但却从未见过,赵然厚着脸皮也去东极阁拜见了一回,却没说上几句话,赵真人表示会支持楼观后,便端茶了。
赵然知道这位本家真人是看在许云璈的面子上答允的楼观,和楼观并无什么交情可言,至于自己,身份修为相差都太过悬殊,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赵然不过是去加深一下印象罢了。
三天之后,老师江腾鹤风尘仆仆赶到了庐山,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雷霄阁坐堂真人许云璈、雷霄阁坐堂天师杜阳鸿。
见是这三人结伴而至,赵然大喜,多半杜天师这一票到手了!
果然,江腾鹤一见面就到:“致然,快点拜见许真人和杜天师,这次我楼观拿下刷经寺洞天,就靠两位前辈了。”
赵然喜滋滋上前拜见:“多谢许真人,多谢杜天师,有两位前辈主持,我楼观重兴有望了!今后有用得着弟子之处,两位前辈尽管开口,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腾鹤笑骂:“你个臭小子,你有什么本事,当得起两位前辈向你开口?”
杜天师笑道:“腾鹤你这话还真不好这么说,哈哈,你这弟子还是很有机缘的。他帮我杜氏找回了流失已久的《神仙感遇传》续篇,此事子腾跟我提过了。说不定哪天我还真有事情让他去跑跑腿呢!”
许真人顾不得寒暄,直接问:“你在庐山待了快一个月了吧,这边如何了?我听你老师说,武天师和李天师都点头了?”
赵然道:“武天师和李天师已经答应了,肯定支持楼观。还有九州阁的宋天师,他也同意了的……”
许真人喜道:“那就太好了,如此便已稳操胜券!回头我和杜天师再去见一见各位真师,确保他们支持楼观。”
许云璈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就要行动,于是向江腾鹤道:“腾鹤先去我那里歇息?”
杜阳鸿道:“我那院子也经常空着。”
赵然道:“两位前辈不用操心,我带家师去云水堂歇宿便可,那里很大,尽住得下的。”
许、杜二人都有些惊讶,许云璈疑惑道:“这里有云水堂么?”
杜阳鸿也摇头道:“没听说过。”
两位真师大感好奇,于是赵然便干脆带着他们来到云水堂所在的小河边。将来龙去脉一讲,这两位顿时啧啧不已。
许云璈向江腾鹤叹道:“我任坐堂真师都二十多年了,居然比不过你这一个弟子,他这是第几次来总观?”
赵然挠了挠头:“第二次,第二次了……”
杜阳鸿也哭笑不得:“老许你才干了二十年,我都干了四十年了,不一样没听说么?老喽,真是不比年轻人了。”
江腾鹤笑道:“您二位心里装着的都是天大的事儿,哪儿像我这弟子,一天到晚闲得……我就住这里,二位前辈有事随时飞符告知,我必立刻前往。”
待许云璈和杜阳鸿离去后,江腾鹤抬首仰望,指着门楣上的横匾道:“这处名字谁取的?倒也颇有意境!”
赵然嬉笑道:“反正这里也没人来,弟子寻思着,干脆在这里留下一笔,只是这地方少了些人、少了些物件,就差了些意思。”
说罢,推着江腾鹤进门:“老师请进,将来若是能将刷经寺洞天拿到手,弟子再好好搞一个真正的天上人间,也请您老人家享享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上点眼药水
当夜,赵然拉着江腾鹤去了九州阁,宋天师早已吩咐了值守的修士,因此师徒二人顺利登上了高峰。
江腾鹤是头一次登上九州阁,故此宋天师带着他们又看了一遍。九州阁的正堂是吸纳各地信力、并予以转化的地方,四面各州府县的铜管、正中悬空的那座九州方圆鼎,以及鼎下的信力池,这些都让江腾鹤看得连连感叹。
看完之后,宋天师将他们带至自己的书房,也不客气,直接道:“江炼师……”
江腾鹤忙道:“宋天师,您叫我腾鹤便好。”
宋天师点点头道:“腾鹤,我也不与你客套,前一阵子,我那孙儿在北方遭遇北元的喇嘛,对方甚是了得,我那孙儿不敌,被击碎了金丹,气海也残破不堪,若是不能修复,此生便与大道无缘了。我听武天师说,你们楼观一脉有枚苦参果,正是重建气海的圣药,不知腾鹤能否割爱?”
江腾鹤正要说话,宋天师摆手示意,续道:“我也知此药极为珍贵,但实在是不忍爱孙沉沦,我这也是不情之请,只是如今无法可施,只能向贵派开口了。望腾鹤能够相助,不论楼观需要什么,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江腾鹤忙道:“宋天师说哪里话?我这小徒也跟我说了此事,我当时就跟他讲,灵药是做什么的?不就是拿来治伤的么?宋腾泰道友是为了道门受的伤,道门上上下下但凡有能力的,都应该出手相助。故此,我便将这枚苦参果带了过来,天师也不要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只要能让小宋道友伤势复原,那这枚苦参果便算得其所哉,这就是对我楼观的最大回报了!”
说着,示意赵然从扳指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恭恭敬敬呈放在宋天师案几上。
宋天师打开盒子,凝视着盒中的那枚苦参果,长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便承情了,嗯,今后但凡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从九州阁下来,漫步于总观山林之中,和赵然不时说着闲话,江腾鹤每每会心微笑之时,眼中都满是憧憬。
天亮之后,陈善道、郭弘经、司马云清也一并抵达了庐山。跟随这三位真师前来总观的,还有金辉派的修士。
得到三清阁卓云峰知会的赵然,提前拉着老师来到山门处旁观,就见长长的队列跟在司马云清身后,个个道袍齐整、道冠巍峨,手捧各色道门法器,目不斜视,向内鱼贯而入,当真是极富大宗门的底蕴和成色。
三十六位修士,三十六位坤道,全部都在黄冠以上,当先的两位,更是大炼师境的高道,和楼观派相比,当真不在一个级数之上。
司马天师远远看见赵然师徒二人,向着江腾鹤微微点头致意,他身后的两名金辉派大炼师有所察觉,齐齐扭头看了过来,也同时微笑点头。
江腾鹤脸上平静如水,微笑回礼,看着他们走远之后,才缓缓道:“果然是大宗门。”
赵然冷笑:“好大的排场!”
他见镇门灵官在旁边一棵大树上吊着,于是走过去道:“见过灵官!”
那灵官从树上跃下来,问:“赵卫使,你来作甚?是要出去么?”
赵然道:“听说金辉派来拜总观山门,我特意过来看看。他们金辉派家底雄厚,财大气粗,巴结好了关系,将来不拘是灵果、灵食、灵酒、法器、符箓,都可以拿到好处!”
灵官挠了挠腮帮子,好奇道:“他们有那么多好东西?”
赵然道:“有!怎么没有!多着呢!听说上回他们去龙门派拜山门,光打赏看门道士就那么一大筐灵果!”说着,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喏,你看,那么大的筐子!这还不算完,进去以后,人人有份,龙门派那些护山灵兽都得了不少,什么灵草、灵花、灵药、灵酒,储物袋中应有尽有!”
灵官眨着眼睛问:“那么厉害?”
“金辉派啊!看看名字就知道啦,当然厉害!”
“那为何刚才没给我呢?我可是镇门灵官啊……”
赵然奇道:“没给么?不应该啊?”
灵官顿时急得上蹿下跳,吱吱道:“确实没给,你看我手上哪里有?”
赵然摇了摇头,疑惑道:“难道我听错了?不对吧……额,也许我听错了,灵官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好不好?”
“怎么是听错了呢?你都说了,金辉派啊,很大的宗派嘛……”
“这我就不清楚了,为什么没给你呢?奇怪……”
赵然塞了个朱火灵果的篮子过去,道:“灵官别急,金辉派不给你,我给你。”
江腾鹤向赵然招了招手,赵然忙过去问:“老师何事?”
江腾鹤道:“你跟灵君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恩,那就好,回去吧。”
到了晚间时分,江腾鹤接了个飞符,是司马天师发来的,江腾鹤笑了笑,向赵然道:“金辉派的两位大炼师要和我谈一谈,走,随为师去器符阁。”
赵然问:“这有什么好谈的?”
江腾鹤道:“想让咱们楼观去刷经寺洞天帮衬她们吧。”
“她们有那么好心?”
“不过是想给通微显化大真人一个台阶罢了。大真人已经透露过意思,想要照顾楼观,她们只要将楼观也带过去,便算是给了大真人一个交代。”
赵然警惕道:“老师,咱可不能犯糊涂啊,别给她们这个机会。”
江腾鹤笑道:“为师心中有数。”
赵然道:“那还谈什么?”
江腾鹤道:“反正也没事,过去见见面,交个朋友也是好的。想来这么大一桩事情,怎么可能是我小小楼观派能够做主?无论咱们说什么都没用,这是真师堂议决的大事,她们愿意谈,那就谈好了,谈什么咱们都答应。”
赵然醒悟,大拍马屁:“高!老师实在是高!”
器符阁是一大片殿堂,其中大部分都是设置了高等级守护法阵的库房,内中存放着总观积攒了六百余年的宝物。赵然很想进去看看,可惜上次见杨真人的时候,杨真人没答应——恐怕一般情况下也是不让看的。
在器符阁的一间堂屋中,金辉派和楼观派开始了关于刷经寺洞天的会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同意你的观点
堂屋内,司马天师坐于上首蒲团上,指着右边先行介绍:“这两位便是楼观修士,执掌楼观一脉的江炼师和江炼师弟子赵致然。”
金辉派众坤道动作齐整,齐齐抱拳:“见过楼观同道!”
司马天师又指着右侧道:“中间这两位是齐氏姐妹,共同执掌金辉派,师姐法号静虚,师妹法号静慧,这二位是孪生姐妹,同为大炼师境,说起来也是我道门一段传奇。其余诸人我就不一一详述了,今后你们还有的是时间认识。”
江腾鹤和赵然也向对面行礼:“见过金辉派诸位道友。”
司马天师含笑看着左右两边道:“说来说去都是同道,尊的是三清,一家人而已,诸位有什么都拿出来好好谈,谈得拢谈不拢都不要影响同道之谊。老道我呢,就坐在这里听,但只是听着,你们不用问我,我也不会说什么意见。好了,你们开始吧。”
左首处是金辉派三十六名修士,因为此间堂屋不大,故此前面坐了一排,后面又站了一排。三十六位坤道齐聚一堂,当真是道门中的“一景”。修道之人,修为越高越显气质,尤其是坤道,此刻赵然一眼望去,前一排或端庄或风韵,后一排或明艳、或俊俏,简直有点看花了眼。
右首处楼观派则只有两位,江腾鹤坐了个蒲团,赵然站在他身后。
静虚道长看上去岁数不小,但面相却很清秀端庄,她先道:“今日能与楼观同道会于庐山,贫道深感荣幸。请江炼师过来,主要想谈一谈守护刷经寺洞天一事。”
江腾鹤微微颌首,示意对方继续。
静虚接着道:“通微显化大真人发现刷经寺洞天,这是百年未有之大事,是我道门之幸。大真人心怀天地,将其交与总观处置,准备选择合适的宗门予以守护,我同道便当不惜此身,戮力同心,誓死相互……”
她口若悬河,巴拉巴拉说了半天,见江腾鹤含笑点头以示同意,于是道:“……故此,我以为,守护新洞天的宗门应当具备三个条件。其一,宗门实力雄厚,有能力守住洞天。众所周知,新洞天位于松藩,在鹧鸪山上,此地距西夏太近,到白河战场不过百里,随时随地面临着与佛门之间的争斗,没有较强的实力,是绝对看不住山门的。”
他旁边的师妹静慧忽然插了一嘴:“刷经寺洞天这个名字应当改一改,佛门气息太浓,听上去不像样子。我以为,既然是在鹧鸪山中,或许可以改为鹧鸪山洞天,既方便又好记。”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几位金辉派门人便立刻出声附和。
“正是,如今已是我道门的洞天,如何还能称刷经寺洞天?我看连刷经寺这个地名都要弃之方可!”
“静慧长老之言甚合吾意,就叫鹧鸪山洞天好了,这是我道门各处洞天福地命名的规矩,听着也顺耳。”
“实在不行,将鹧鸪山更名为金辉山,改称金辉山洞天也无不可,呵呵。”
“此言大妙!”
在一片附和声中,江腾鹤大赞:“好主意!”然后抬了抬手,请对面继续说。
静虚点了点头道:“其二,入驻鹧鸪山洞天的宗门,当为无本山山门的宗门,那些实力虽强,但为某大宗分枝的小派,不当属于此列。”
赵然插了一嘴,提了个问题,不过他询问的不是对面,而是江腾鹤:“老师,弟子听说,金辉派乃邱祖龙门分枝,不知是否属实?”
江腾鹤斥道:“少多嘴,且听金辉派道友怎么解释。”
静虚笑道:“此为世人误解,我金辉派以邱祖为源,却非龙门分枝,就好比我道门俱尊三清,但实为各派,如果非要说都是道门分枝,那我金辉派也认。”
每一家修道流派的形成,都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过程,不仅考虑功法、道统,而且要看历史的演变,门人弟子的实力,所以是分枝还是流派,其实各说各有理。就好比龙门派认为金辉派是本派分枝,但金辉派自家私下里不认,他们认为和龙门派的关系,就是共尊邱祖的关系。
这个问题是扯不清楚的,赵然点出来,只是针对静虚所提的三个条件的第二条,点明一下己方的态度。
静虚接着侃侃而谈:“至于第三条,这是我们坤道的一点想法,说出来也请江炼师不要笑话。天地分阴阳,定乾坤,阴阳平衡、乾坤转化,此为两仪,谓二生三,三生万物者也。夫天名阴阳男女者,本元气所始起,阴阳之门户也。我道门自古并尊男女,无贵贱之分,男承天统,女承地统,皆为三清道尊座下弟子,江炼师以为然否?”
道门向重男女平等,对于修行中的坤道是给予较高地位的,这是原则性的大是大非,江腾鹤当即明确点头:“贫道深以为然。”
静虚一笑道:“古有魏华存被尊为茅山祖师,有文逸真人著《灵源大道歌》,更有清净散人开创内丹清净一脉,我坤道为道门可谓贡献实多。数遍天下,坤道宗门不在少数,但几百年来,成馆立阁者不出双掌之数,占据洞天福地者更是寥寥无几,此为我道门对待坤道宗门之理吗?”
好家伙,赵然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在他看来,金辉派所提三个适合条件中的前两个都是扯淡,唯有这第三条才是真正的杀招。这条提出来,怕是杨真人都有可能动摇吧。一向不参与议事的周真人会不会蹦出来为之摇旗呐喊呢?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啊!
静虚最后道:“故此,常宇大真人、司马天师、陈天师、郭真人都表示,愿意为我金辉派入驻鹧鸪山洞天出力相助。这是深明大义之举,我金辉派上下无不感激,天下坤道宗门无不振奋。”
江腾鹤微笑点头鼓掌:“贫道同感振奋,为金辉派诸位道友欢心喜悦!”
赵然跟着老师击掌赞叹:“说得太好了,完全同意!”
静虚和静慧对视一眼,都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猴门关
金辉派精心准备了一番长篇大论,其后还跟着很多说辞,以应对楼观派可能会有的各种反驳,目的当然是要说服对方赞同、至少理屈词穷。可谁想对方大大方方直接就同意了,后边的话怕是不用说了吧?
可是,为何会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静慧忍不住道:“那楼观的意思,是同意和我金辉派共守松藩了?”
江腾鹤微笑道:“无论怎样,我楼观都同意。真师堂只要做出决议,任何决议,我楼观都愿遵从。”
静慧道:“那便请楼观与通微显化大真人说一说,鹧鸪山中的洞天,由金辉派和楼观一起看护。”
江腾鹤失笑道:“我楼观何德何能,敢去通微显化大真人面前提及此事?我刚才也说了,无论张大真人和真师堂诸位真师做出什么决定,我楼观都只有遵从的本分。若是真师堂让我楼观和金辉派共护刷经寺洞天,我楼观感恩戴德,若是真师堂认为我楼观势孤力单,没有这个资格,那我楼观也双手拥护,决不抱怨。”
静慧道:“如何没有资格?听说攻破鹧鸪山中洞天,也有你楼观弟子的功劳,似乎参与者,就是这位赵致然吧?”
赵然摇头道:“区区微末之功,不足挂齿。我老师平常教导我,做人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不以功劳自矜、不为成就自满。我当日所做的,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若是因此而时常挂在嘴边,开口要这要那,就违了修道之人的本分了。”
静慧为之语塞,顿了顿,问道:“那你们楼观派来总观做什么?”
江腾鹤道:“我师徒二人是来听结果,等候真师堂安排的,仅此而已。”
楼观派师徒二人离开后,金辉派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有人便道:“楼观派当真没落了,这师徒两个一点胆色都没有,连向大真人提一提建议都不敢。”
也有的道:“这师徒二人莫非打算坐享其成?我金辉派在前面忙碌操持,他们躲在后面看热闹,真是打的好盘算!”
更有人道:“楼观派有些不识抬举,依我看,也别和他们一起共守了,咱们自己占了鹧鸪山的洞天,让他们打道回府,从华云山来,便回华云山去!”
静虚斥道:“都别吵了!”等一众女冠安静下来,便向司马天师请教:“观他师徒表现,也不知是故意推脱,还是的确畏首畏尾,您老以为呢。”
司马天师皱眉道:“我和楼观一脉接触极少,但上次元福宫议事的时候,这赵致然曾经差点向一个俗道下跪求情,贫道当时差点被他气死,莫非这便是他师门一贯以来的作派?”于是便将赵然当时向景致摩苦苦哀求,请景致摩不要断他修行大道的故事说了。
听罢,许多女冠都露出鄙夷之色,当场便有人笑道:“莫非是被咱们金辉派的阵势吓着了,不敢与我相争?”
有女冠俏皮道:“唯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也!楼观一派深得大道之真义啊,哈哈。”
还有的干脆道:“和这样的宗门同守松藩,这不是让天下同道取笑么?大师伯,还请慎重啊……”
静虚无奈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吗?通微显化大真人或许与楼观有旧,想要提携楼观,咱们总得卖大真人一个面子罢,这处洞天毕竟是大真人打下来的,一点都不顾及大真人的感受,怎么说得过去?其实也无妨,既然楼观不打算出面,那就看咱们金辉派的吧!明日还剩最后一天,大伙都打起精神来,该拜访的诸位真师都要拜访到,不要有所遗漏。让各位真师们都知道,以金辉派的实力,有能力守护好鹧鸪山!”
众女修齐声应是,个个精神振奋,气势十足。
司马天师问:“你们这几日的歇宿都安排好了么?”
静虚道:“多谢天师关心,已经提前和下观云水堂定好了的,要了他们整个西院。”
司马天师点头:“那就好,本来我这里也是有空屋可宿的,但你们毕竟是女修……那就不留你们了……等此事过了,我也该向真师堂提议,在上观建个云水堂了,没有云水堂还是不太方便!”
当晚,金辉派众修士出了上观,往下观寄宿自不用提,且说第二天天亮以后,司马天师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金辉派众人,不禁有些奇怪,正要发符相询,却收到了静虚的求助飞符。
司马天师连忙赶至山门处,却见金辉派众人被观中的一群灵妖拦住,打头的便是镇门灵官金毛灵猴。
静慧一脸愤愤向司马天师告状:“天师你老人家可要为我们做主,这群灵妖实在不像话,故意刁难我等,就是不让进门!”
司马天师皱着眉头上前,询问镇门灵官:“这是做什么?”
镇门灵官叉手禀道:“禀天师,小修我未得告知,不敢擅自放行,请她们先行回转,待小修收到知会后再让她们进来。可这些人却不依不饶,和我等争来吵去,小修正打算召集人手将她们拿下!”
司马天师不悦道:“你这泼猴,明明知道此乃金辉派修士,昨日跟在我身边一起进来的,怎么今日却不让进了?莫非真是在故意刁难?”
镇门灵官不慌不忙道:“昨日接到知会,所以放她们入山,今日却没收到,故此不能让进。”
司马天师怔了怔:“还要重新告知?”
镇门灵官道:“上观乃是道门重地,怎好让人轻易混入?若其中有什么歹人,小修可就百死莫赎了。”
司马天师道:“我现在知会你,放行吧。”
镇门灵官让左右两个妖修取过纸笔道:“便请天师将名姓写出来,小修就尽快放行。”
司马天师将纸笔交给静虚,静虚很快拟了三十六个名字,交给司马天师,司马天师看了一眼,直接落笔签字。
镇门灵官接过来后,便开始念名字,念一个名字便上下打量好半天,有时候还问上两个问题。
司马天师怒道:“怎么如此耽搁?”
镇门灵官道:“禀天师,这都是小修的职司,是正常手续,您老回去一查便知,东极阁给我们下的规矩,必须仔细核实方可入内。其实这已经很快了,奈何她们人多。”
司马天师道:“为何昨日不这样?昨日她们跟着我直接就进来了,也没见你核实!”
镇门灵官道:“昨日的的确确是小修的错,小修失职了,小修被她们那么多人吓着了。痛定思痛,小修不能一错再错,还请天师恕罪。”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平等的问题
司马天师心里不爽,却又无法发火,只能忍着气让镇门灵官继续核实。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金辉派众人才算完成了进入山门的手续。
等金辉派众人跟随司马天师入内后,镇门灵官气道:“想必好处都给了司马天师,没有我等的份了!”
众灵妖皆以为然。
被招去参与“审核”的迎客松和马上功怏怏回到天上人间,忍不住向赵然诉苦,诉说着金辉派的跋扈,信誓旦旦的推断司马天师拿了多少好处,惹得赵然窃笑不已,口中好言安抚了几句,一人打赏了几颗灵果,才将这两妖哄的转怒为喜,屁颠屁颠跑去打扫客栈。
到了下午时分,张老道、张云意、王常宇等合道境大修士都陆续赶到。江腾鹤和赵然没有主动拜会张老道,只是由赵然发了个飞符问候张老道,把金辉派的事情告诉了他。
张老道回复:此事早已知晓。
知道了就好,赵然心中大定,随后又犹豫良久,到底去不去求见张云意,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张云意那么高的修为,总不会是个糊涂人,自己拿七万两银子示好,他应该明白自己的想法。现在再去找他,挟“恩”求报的意图就太明显了,搞不好还会起到反作用。
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反倒是江腾鹤比赵然沉得住气,悠哉悠哉的陪许云璈去三清阁的球场打修行球去了。
正琢磨间,江腾鹤发了个飞符过来:杨真人有话要问咱们楼观,为师正和许真人、武天师和李天师打联球,关键时刻走不开,你便去一趟,若是当真有要紧的事情,再知会为师过去。
老师这到底是玩物丧志还是稳如泰山啊?杨真人召见,您老人家居然不去!赵然一时间有点搞不懂老师怎么想的,于是赶紧奉了师命前往器符阁拜会杨真人。
赵然路上还在盘算,若是杨真人问及自己的婚事,自己要不要从了呢?若是继续婉拒的话,会不会惹杨真人不快,进而影响到真师堂的投票呢?按理说应该不会,可女人的事情,谁说得准?
盘算来盘算去,赵然决定先把老师推出去当挡箭牌,请杨真人给老师作媒,如果杨真人依旧紧咬着自己不放,实在不行就从了吧……想到自己为了师门的未来而付出自己的未来,赵然还颇有些悲壮的感觉,忍不住一阵黯然神伤。
等到见了杨真人,赵然才知道自己想岔了,杨真人压根儿没有牵线作媒的意思,而是直接告诉赵然,她对洞天归属一事有些犹豫不决。
“杨真人,这是为何?”赵然沉住气追问原因。
“金辉派是女修宗门,她们希望我能为女修争取到更多的洞天福地,我身为女修,责无旁贷啊。”
“杨真人,这是您犹豫的唯一原因吗?还有没有别的缘故?”
“那倒没有,就是这一条,我觉得很难回绝金辉派道友的请求,她们的请求很正当。”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希望您可以考虑其他女修宗门,并不一定非要局限在金辉派身上。”
“致然是什么意思?”
“杨真人,其实我楼观一脉也是充分尊重女修权利的,在修行一事上向来秉持男女平等的宗旨,认为女修是道门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女修传承是道门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我老师曾经跟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说,女修能顶半边天,我们必须持之以恒的支持女修建功立业、实现修行理想和飞升梦想。我老师还说,不论是历史还是将来,我道门女修们必将通过自身发展不断促进道门各项事业的发展,为布洒道尊的荣光而作出更大贡献!”
杨真人怔怔片刻,问:“你老师……真这么说?”
赵然斩钉截铁道:“不仅这么说,而且一直这么做!这次守护刷经寺洞天,我楼观已经邀请了女修宗门问情谷一脉同往,相关的修行资源也将分配给她们。我楼观一脉做事向来不喜张扬,故此杨真人可能未曾听说。”
“是么?问情谷?似乎是曹祖的传承?”
“的确是的,问情谷先辈祖师创新了修行理念,于是自成一脉,但因为没有自己的地盘,故而为华云馆接纳,成为华云山十八流派之一。杨真人,试问大明两京十三省,有哪一家道馆挤进去十八家宗门?绝无仅有!故此,我楼观愿意和问情谷一道迁离出去,不仅我们两家流派受益,华云山其余十六家宗门也将一并受益!”
听完赵然的解释,杨真人如释重负,笑道:“原来还有问情谷一脉女修宗门在其中,那我便清楚了。你说的不错,解决华云馆的问题是当务之急,明日议事,我一定帮你们楼观!”
从器符阁出来,赵然又是一身冷汗,匆匆赶往三清阁球场,看到老师正在挥杆,因为被李天师以球拦住而未能进洞而正在懊恼,他想了想,便没将此事告诉老师。
还是让老师愉快的玩耍吧,老师为了楼观的崛起,已经太过操劳,些许小事,自己摆平就好了,不要打扰到老师的兴致吧!
江腾鹤看见赵然,招招手让他过去,赵然便在一旁笑吟吟的看几位长辈击球,一直看到晚间。
第二天,赵然和老师吃罢早饭,来到真师堂外等候。真师堂是一座孤零零的殿堂,坐落于半山腰上,三面都是山峰环抱,一面临湖。
与其说这是一座议事堂,不如说就是一座三清殿,一众真师们陆陆续续进了大殿,向三清道尊敬香。敬香之后一声钟磬,殿门关闭,将楼观和金辉两派修士隔在殿外。
金辉派三十六名修士排成整齐的队列,各自坐于广场外的蒲团之上,俱是一言不发,气氛十分肃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楼观的师徒二人,迈着悠闲的脚步,在真师堂四周来回走动,品评着真师堂的飞檐和梁画,欣赏着殿前紫薇湖的优美景致。
过了一会儿,赵然取了两根鱼竿出来,一根纯金打造,精致奢华大气,这是前几日曲家专门为赵然打造的鱼竿,以为感谢之礼;另一根则显得格外简陋,看上去就是根最简单的竹竿。
“老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钓鱼吧。您看您选哪一根?”
江腾鹤欣然同意,毫不迟疑的将极为简陋的那根鱼竿抄在手中。
赵然嘀咕道:“老师你还真是不跟弟子客气啊。”
江腾鹤一笑,也不搭话,直接将鱼线甩进湖中。顷刻之间,便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的往上扯鱼。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周真人
赵然就在旁边仔细揣摩着老师甩鱼竿的手法,不时问上几句功法的运转问题。
身为老师,江腾鹤当然是尽心尽力指点着,过不多时,赵然取出来的竹篓中已经盛满了湖鱼。当老师的十分尽责,做弟子的资质也了得,赵然很快就学得差不多了。
“致然,该讲的也讲了,通微显化大真人这根鱼竿,巧夺天工,威力惊人,你先上手试试,不懂之处为师再教你。”
“好嘞!”赵然接过鱼竿,照着老师所传法门,在湖面上甩起了鱼竿,甩十多次后便渐渐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致然你试着钓几条鱼上来,用刚才教的法门。”
赵然道:“再等会。”
“也好,再多揣摩几次。”
过了一会儿,赵然这才将鱼竿甩入湖中,道:“看来在总观钓鱼是没人管了,可以放心钓了……”
江腾鹤一阵失神,正要开口斥责,却见一位女修自远处而来,再眨眼已至真师堂外。
赵然师徒都没见过这女修,见她清丽脱俗,正暗生好感,却见金辉派众女修齐齐向她施礼:“见过周真人!”
原来是九州阁座堂的周真人,赵然向老师嘀咕:“这位周真人向不参与真师堂议事,前几日弟子去拜见她,她也没见弟子,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就见周真人向金辉派众女修颌首:“来迟了,我进去为你们说几句,管用不管用我也不知。”
静虚喜道:“多谢周真人大恩!”
周真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说得有道理,我便出手相助,算什么恩?不须如此。”说罢,直入真师堂。
赵然怔怔看着周真人进去,看着殿门开了又关,嘴皮子动了动,暗道一声“制怒”,转头向老师认错:“这是我没提前做好功课,请老师责罚!”
江腾鹤摇头:“致然不必如此,我们不可能取得所有人的谅解和支持,那是圣人!我们只要每一次都能争取到多数人,就足够了。”
虽然老师话是这么说,但赵然心里的确很不舒服。周真人以向不参加议事为由,连见都不见楼观的人,但过了两天却忽然跑去替金辉派出头,这一巴掌扇得还是很响的。只不过人家是坐堂真师,扇了你又能如何?
金辉派众女修欢欣鼓舞的目送着周真人进殿,静虚和静慧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脸露微笑。
静慧喜动于色道:“周真人说考虑考虑,最终还是来了,有周、杨两位真人,支持咱们的真师就有六位了!”
静虚道:“静慧你要沉住气,杨真人的意见还不知道。”
静慧道:“都是女修,她不向着咱们还能向着谁?”
静虚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向一位女弟子道:“安妙,你去将楼观派江炼师请来,为师有话要和他们说。”
安妙答应着来到湖边,见赵然正提着鱼竿往上拽一条肥大的白鱼,那鱼被鱼线拖着,在湖面上扑打挣扎着,溅起一团团水花,于是皱眉道:“赵师兄,你能不能把鱼放了?”
赵然一愣:“啊?放了是什么意思?”
安妙道:“这条鱼好生生在湖中自由自在,你把它钓上来,岂不是断了它的生路。何其残忍!”
赵然一笑:“原来贵派还有不杀生的规矩?”
安妙摇头:“那也不是,是我看了于心不忍,想请你放了。”
赵然打了个哈哈:“原来如此,呵呵,那行,放了吧。”手腕一抖,那鱼线上本来也没有鱼钩,自行脱开了鱼嘴。
安妙道:“多谢师兄。”又向江腾鹤行礼:“江师叔,我老师请您二位过去,有话要说。”
江腾鹤和赵然来到金辉派面前,静虚道:“江炼师,请你过来,是想商议一下,我们金辉派打算在三个月内迁至鹧鸪山,不知贵派何时能至?”
江腾鹤道:“我楼观一切都听真师堂的吩咐,真师堂让我们什么时候迁,我们便什么时候动身。”
静虚道:“还是早一些去的好。贵派离松藩不远,去了以后,请贵派先将里面收拾一下,修建几座庵堂,以供我金辉派女修暂住,其余的待将来再慢慢营建。需要多少银两,江炼师可与我门下弟子安妙接洽,等会我让她先拨付三千两银子给你们。我的意见,楼观派和我金辉派离得远一些比较合适,毕竟我金辉派是女修宗门……”
静虚说完,静慧补充:“我和姐姐商议,将来在鹧鸪山洞天中也立一个长老堂,一共七位长老,特意给江炼师留了一个长老之位,待将来楼观再有进炼师者,可补入长老堂。”
赵然和江腾鹤眼巴巴的听着金辉派女修自说自话,正强撑笑脸、强打耐心的时候,真师堂大门开启,众真师鱼贯而出。打头的正是刚才迟到入内的周真人。
周真人面沉似水、双眉紧蹙,径直来到江腾鹤身边,冷冷问道:“你就是楼观的江腾鹤?”
江腾鹤躬身抱拳:“见过周真人,正是贫道。”
周真人板着脸道:“既然愿与问情谷共赴松藩,为何不早说?”
江腾鹤避过这个问题不答,只是道:“无论如何,我楼观总是听诸位真师的安排。”
周真人粉脸恚怒,不依不饶:“我是问你为何不早说!”
赵然上前询问一步,替老师解围:“我老师曾想拜见周真人,故此小道前些日子曾上九州阁约见真人,但真人说向不参与真师堂议事,不愿见客,今日真人出现于此,实是我师徒始料不及,还请真人恕罪。”
周真人顿时说不出话来,怔了片刻道:“你们楼观好得很!”言罢拂袖而去。
周真人离去后,其他真师在真师堂殿前一字排开,张云意道:“金辉、楼观二位掌门上前。”
静虚和江腾鹤上前几步,静虚心中已感不妙,眼望王常宇、司马云清、陈善道、郭弘经几人,这几位和其他所有真师一样,脸上毫无表情,静虚一时间无法判断刚才的议事结果。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惊无险的结果
此刻也不需要静虚再判断了,张云意直接宣布:“真师堂今日议决,松藩地区鹧鸪山中刷经寺洞天,暂由龙阳子大天师驻跸清修,龙阳子大天师清修期间,由楼观派看护、问情宗协助,看护期十年,十年之后,由龙阳子大天师向真师堂提议,是否更换看护的宗门。此议由通微显化大真人建言,真师堂十五位真师中,十位真师同意,已成决议。”
顿了顿,张云意接着道:“看护期内,一切仪制仿照道馆之例,以松藩之所出为修行给养,楼观派十五日内与九州阁完成文契手续,道馆之名、洞天之名由龙阳子大天师、楼观派、九州阁商定。”
张云意宣布之后,此事便成定论,再无更改的可能。江腾鹤与赵然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是笑意。江腾鹤上前躬身道:“谨遵真师堂诏令!”
金辉派众女修鸦雀无声,静虚和静慧满嘴苦涩,呆呆立在原地。静虚的关门弟子安妙眼中泪珠滚动,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深吸一口气,问旁边的赵然:“赵师兄,问情宗是哪一家?以前从没听说过……”
赵然解释:“问情宗出自问情谷,是我华云山十八宗门之一,我华云山拥挤啊,实在是苦不堪言,真师堂诸位真师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方才考虑为华云山缓解一二。对了,问情宗也尽是坤道,乃当年曹仙姑的传承。”
安妙喃喃道:“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却没得到,你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就得到了……”
赵然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为大道真义……”
一句话,安妙顿时止不住泪如雨下,赵然不忍,安抚道:“其实吧还有句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忽然有金辉派女弟子在人群中哭了出来,带动一片泣声,静虚回头喝道:“都闭嘴,我金辉派怎可如此软弱!”将弟子们的哭声喝止,静虚向江腾鹤道:“恭贺江炼师,恭贺楼观。”
江腾鹤连忙还礼:“多谢金辉派诸位道友,不能与金辉派共护松藩,实为憾事!若是有暇,楼观欢迎各位前往做客。”
金辉派很快就离去了,王常宇和张云意点头打了招呼,当先离去,紧接着陈善道、郭弘经、司马云清的身影都很快从真师堂前消失,剩下的则脸露笑意,纷纷向江腾鹤师徒道贺。
许云璈真人低声笑道:“票决之后,那几个还不服气,说要征求龙阳祖师的意见,说是金辉派实力雄厚,护卫龙阳祖师也更得力。结果大真人当即飞符询问龙阳祖师,你猜龙阳祖师怎么说?”
赵然凑趣:“哦?怎么说的?”
许云璈嘿嘿道:“龙阳祖师说,人多了反而不美,不清净!哈哈!”
江腾鹤抚须道:“还是龙阳祖师看得明白啊,呵呵。”
师徒二人转着圈的表示感激之意,赵然还特地来到张云意面前,向这位送上了两票的龙虎山张家之主由衷拜谢:“多谢大天师援手之恩,我楼观上下必铭记于心!”
张云意温言道:“楼观本为大派,传承悠久,底蕴深厚,但因故却式微了六百年,望你师徒奋发努力,重振楼观声威。”
应酬完一轮,九州阁的宋天师将他们俩抓了过来:“左右你们也在,就不要耽搁了,去我那里把文契签了,今天就办妥。你们接下来的事情还多着呢,兴建洞天中的殿宇,设立神像,布设守山大阵,对了,还有两个名字要商量,今后要入档牒。”
按照道门的规矩,正一的宗门一般都由坐堂天师处理,全真的宗门则由坐堂真人处理,从楼观的历史传承和修行道法来讲,他们既可找坐堂天师,也可找坐堂真人,但此刻肯定是找宋天师办理了。
在宋天师的公事房中,江腾鹤心怀忐忑的等待着张老道向龙阳子的问询结果,片刻之后,一点白光飞至张老道面前,张老道看罢,冲江腾鹤和赵然道:“龙阳子说,你们楼观派看着办就好。”
江腾鹤向西方拱手:“多谢龙阳祖师!”然后郑重的提起笔来,在馆阁一栏中填上“宗圣馆”三个字。宗圣,为楼观最辉煌时的总观之名,曾有弟子三千、修士八百,如今二字重现,江腾鹤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老道、张云意、许云璈、武阳钟、杜阳鸿等在场之人见此一幕,都跟着唏嘘感叹,杨真人为此情此景感染,陪着掉了几滴泪。
俄顷,宋阳石问在场诸人,此洞天当以何名为佳,众真师都道“无妨”,请江腾鹤继续题写,这是好人做到底的意思,江腾鹤领着赵然向真师们团团作揖,以示感激。
刷经寺洞天当然不是正名,本来“鹧鸪山洞—某某天”也不错,但被金辉派提前拿了出来,弄得尽人皆知,此刻再要沿用的话,总是感觉别扭,想来想去,江腾鹤一时间也无法决定。
看了看赵然,江腾鹤温言道:“致然,我楼观有此际遇,除了仰赖诸位前辈外,你在其中功不可没,这个洞天的名字,你来参详参详。”
赵然谦逊道:“弟子只是做了当做的,一点点小事,不足挂齿。”
江腾鹤鼓励道:“你的功劳有多大,为师心里清楚,既然诸位前辈将这个机会让给我们楼观,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赵然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接过江腾鹤递上来的笔,在“洞天”栏上顿了顿,问:“叫终南山洞行不行?让现在的终南山改名叫鹧鸪山行不行?”
一众真师们脸都黑了,江腾鹤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赵然于是落笔,书就“大君山洞—通道玄都天”。通道和玄都是两个楼观派最鼎盛时代的道观名,类似宗圣,宗圣已经被老师取为馆阁名,赵然便照猫画虎,干脆将这两个也合起来用作洞天之名,感觉还不错。
江腾鹤怔了怔,点了点头,却又皱眉道:“君山不是已经有了么?”
赵然看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字,满意的解释道:“那叫君度山,我那庙后头的小山头是小君山,把这鹧鸪山改为大君山,不存在重名问题。”
张老道摇头笑道:“臭小子不忘本,还不错,哈哈。”
道馆名“宗圣”,洞天名“大君山洞—通道玄都天”,俗称“君山洞天”,这便是楼观派的立派之基了。
大事底定,张老道又了却一桩因果,于是向众真师道:“下月初一,老道我在武当山等候诸位。”
众真师齐声道:“我等必定前往,为大真人送行!”
张老道向江腾鹤道:“腾鹤到时候也来。”
江腾鹤躬身道:“多谢大真人!”张老道的飞升大典和楚阳成的双修大典不在同一层次,不是谁都能参逢的,武当山也不比青城山混元顶,容不下那么多人。江腾鹤能得到张老道的亲口邀请,堪称荣幸之至。
张老道又道:“我还要借你弟子赵致然一用,帮老道我做点接待的俗务,我武当那些后辈怕是搞不来。”
江腾鹤笑着道:“为大真人操持事务,是我这弟子的荣幸。致然,你跟大真人先去武当,定要尽心尽责,不可稍有懈怠,为师先回趟华云山,随后就到。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定不饶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武当
张老道开口让赵然去帮忙干活,赵然怎么敢推辞,忙答应了,跟着张老道出了九州阁,被老道提着衣领高高飞起,向着武当山而去。
武当山乃道门第九福地,东接重镇襄阳,北临高峡平湖,是隐仙派的道场。隐仙派为道家重要流派,多出神隐莫测的高道,如麻衣子、陈抟老祖、火龙道人等,皆为不耐红尘俗世、一门心思隐居山林求道的高士,张老道也同样如此,常年在外云游,极少回山。
张老道一路上就在念叨,说是武当山上人丁不旺,且多为隐居避世的修士,刚见了楚阳成双修大典的盛况,看到玉皇阁修士们的焦头烂额,很担心自家的飞升大典会弄砸,到时候传出去成了笑话。
赵然安慰道:“您老还操这份闲心?要相信后辈,相信弟子们,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能办好的,不要担心太多。”
张老道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我武当山这些后辈,没个人主持此事还当真不行。都到现在了,请柬还没发出去……”
赵然吃了一惊,不敢置信:“不会吧?都这时候了……您老不是开玩笑吧?”
到了武当山紫霄阁,赵然才确信张老道并没有开玩笑,距张老道飞升只差十日了,整个武当山却几乎没做什么认真的准备!
匆匆赶来迎接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头,赵然很吃惊的发现,这位老人家是孤零零一个人赶过来的,身后竟然没有侍奉的弟子门人,不仅他身后没有,整个紫霄阁中似乎都没见到什么人影。
平时倒也罢了,你说你们隐仙派的修士都喜静不喜闹,各自找个无人之处清修,这一点完全能够理解,可现在是门中老祖要飞升了啊,你们大家都那么不上心吗?
张老道介绍:“这是我徒孙,孙碧云,炼虚境。虽为徒孙,但他老师去得早,一身修为都是我传授的。这是我的小友赵致然,楼观派江腾鹤的弟子。”
赵然连忙见礼:“晚辈拜见孙真人。”
孙碧云摆了摆手:“赵小友好,不须客套。”
赵然路上曾向张老道问过武当的一些情况,知道他门下弟子没一个飞升的,都死得早,留下的很多三代传人均是张老道亲传,等于实质上的徒弟,这孙碧云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两个之一,另一个是三清阁坐堂的陈真人,此君常常闭关或者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别看孙碧云名字里有个云字,但并不是道门排序字辈的那个“云”,隐仙派崇尚无拘无束,哪怕是个字辈的排序,于他们而言也是束缚。
总观虽然颁布了字辈排序,但严格遵守的只有十方丛林,很多修行馆阁都不按这一套来,这种现象尤以全真最为明显。实际上赵然自己对这一套的感官也挺矛盾的,有了字辈排序,相互见面时一听名字就能大概判断辈份和称呼,但那么多相同的名字,有时候也容易混淆。
张老道问:“其他人呢?”
孙碧云回答:“师祖飞升大典即将临近,他们都在炼器。”
炼器是什么鬼?赵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见张老道大袖一挥,道:“我把赵致然带来,就是帮你举办大典的,这事情我就不多问了,还要全力准备应对天劫,你们多上上心。”
说罢,张老道飘然而去,剩下赵然和孙碧云大眼瞪小眼。
赵然不好意思道:“孙真人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小道定竭尽全力相助。”
孙碧云却好似忽然才听明白张老道的话一般,满脸的喜悦,道:“致然能来帮我,实在是妙不可言,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发号施令,我来协助!”
赵然连忙道:“孙真人说笑了,您老面前,怎么着也轮不到小道说话的地步,还请您老主持。”
孙碧云摇头道:“这些琐事颇为头疼,我是搞不懂的,致然就莫要推辞了,好不好?”
赵然道:“您老可是真人啊,我一个小小黄冠,怎么敢发号施令,您老别给小道我说笑了好不好?”
孙碧云吹胡子瞪眼道:“怎么就不能发号施令呢?让你主持你就主持,再不答应,休怪老道我翻脸!”
赵然察言观色,发现这老头还真有些生气,不似作伪,于是小心翼翼道:“那这样吧,主持之人还是您老,小道我就提些建议,您老觉得可行,咱们就照此办理,您老觉着不妥,小道我再另行想办法,您看好不好?”
孙碧云想了想,板着的面孔渐渐松弛下来,道:“也好,那我主持此事,我下的决定,你听不听?”
“当然是听的。”
“我的决定是,此事由你赵致然来全权负责!”说罢,孙碧云指着赵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赵然无语了,等孙碧云笑够了,方才无奈道:“那便请您老给写个手令,小道我才好依令行事。”
孙碧云立刻写了张条子给赵然,表明飞升大典诸事俱由赵然负责掌总办理,武当山众弟子须遵令行事,不得违背云云。
写完之后,孙碧云就要跑路:“致然,一切交给你了,老道我还有事,便回南岩宫了。”
赵然顿时惊了,什么叫做都交给我了?您老人家交给我什么了?
“您老这是有什么要事啊?现在还有比大真人飞升更要紧的事吗?”
孙碧云解释:“就是祖师飞升的事啊!我上个月开建了张仙楼,正为了庆贺祖师证就大道,如今工期较紧,还有些地方需要改动!”说着,眼睛放光,道:“这楼雕梁画栋、精工细琢,极是考究,等到大典之时,请祖师在楼中飞升,也算老道我为祖师尽的一份心意!致然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这个……原来您老有此心意,倒也不错,您老建的楼想必是极好的,小道我届时一定去看……”
“的确好得很,比我之前几年营造的殿宇都好!”
“是是是,必是好的!不过现在您老还是先告知小道关于大典的情形吧?大典筹备进展如何?现在到了哪一步?谁在负责此事?如今时日无多,可得抓紧了。”
孙碧云拍了拍脑门,知道赵然这是正理,于是打了飞符,将门下弟子招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渡劫流程
赵然一看孙真人这一门,两个徒弟、三个徒孙,加上孙碧云自己,大猫、小猫统共六只,跟楼观也差不多了!好吧,人家境界确实要高些,修为最差的那个徒孙都是金丹法师。
“孙真人,咱们隐仙派,就这么几个人?不会吧?”赵然有些不敢置信。
孙碧云道:“那也不至于,这是我这一支的门人。老祖传法甚多,都分居紫霄阁各处宫殿。我们所在之处为紫霄宫,我这一脉居于大圣南岩宫,那是在南岩,据此约二里地;老祖遗脉居于玉虚宫,那又是另一处胜景,我营建的张仙楼便建于玉虚宫旁。其余还有太和宫、自然庵、复真宫、净乐宫、磨针井、金殿等处,整个紫霄阁散布于武当山福地之内,依山势地形而建,山中有楼,楼复容山,谐趣、自然、隐逸、静谧,正合我隐仙派的修行之道!先拿这紫霄宫来说,当年我修缮重建之时,先仔细查探了这里的岩土……”
提起营造殿宇,这位孙真人立马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直说了小半个时辰,听得赵然一阵头大,但他这几个徒子徒孙却都聚精会神,竖着耳朵认真聆听,如听仙乐般享受。
赵然实在耐不住了,只得强行打断:“您老的营造法式必是好的,堪称大师!那个,能否请真人介绍一下这几位前辈?”
孙碧云愣了愣:“嗯?老道我刚才没介绍吗?”
“您老刚才只说,这两位是您弟子,那三位是您徒孙,又是什么修为,没说名姓……”
“哦……来,我这两个弟子都姓伏,一个四海、一个九方,你看他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哈哈,他们是孪生兄弟,有一年家里遭了灾,正巧被我碰上,就收养了,名字都是老道我取的,这名字还不赖吧?”
赵然笑道:“见过两位前辈,话说金辉派也有两位前辈是孪生姐妹,还真是巧得很……却不知哪位是四海前辈,哪位是九方前辈……”
孙碧云挠了挠头:“我也分不太清,平常都叫他们徒儿。”
这真的是你徒弟吗?看这两位的岁数,你怕也是教导了几十年的吧,这样都认不清?赵然真是被这位孙真人彻底打败了。
这两位向赵然微笑点头,却不知该叫什么好,赵然见孙碧云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想法,只得道:“小道赵致然,是楼观弟子,两位前辈叫我致然便可……”
刚说到这里,就被孙碧云硬生生打断:“叫师叔!”
赵然忙道:“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
孙碧云道:“老祖称你为小友,让他们叫你师叔已经是我倚老卖老了,你若是不同意,那干脆我叫你师叔,让他们叫你师叔祖!”
这更不可能了,赵然无奈,只得认了两位炼师级数的师侄,一开始他还不习惯,不过想想东方礼也是炼师,不一样师兄弟相称吗?这两位也只降了一级而已,于是便也释然了。
“师叔好!”
“见过师叔!”
“见过两位!”
“拜见师叔祖!”紧跟着的是三个岁数比自己大得多的师侄孙,这让赵然分外别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孙碧云道:“致然如今已经当了老祖飞升大典的筹办总管,这几天你们都要听他的,连我都要听他的,你们不得稍有违背,明不明白?”
“明白!”
“师叔有何吩咐,无有不遵!”
“听凭师叔祖安排!”
赵然干咳了两嗓子,问道:“只有这几个人么?孙真人为何不多调些人手过来做事?”
孙碧云解释:“我虽是紫霄阁掌教,但我隐仙派各脉自成一体,我平日也不管的,这次筹办大典就没让他们出人。一来调派麻烦,二来也用不着这许多人……”
赵然忍不住了,道:“您老刚才也说了,这武当山福地中的宫殿楼宇都是您老设计督造的。那么多工匠的吃喝拉撒,这是多大的事情,需要多少人来调度……”
孙碧云道:“不需要吧,就我们师徒几个为主,慢慢炼制即可。”
“炼制?”
“对啊,将模子先做出来,据此炼制,然后选择地段做好地基,将炼制而成的楼宇放置其中,掐诀……用不着几个人,人多了也没用。”
赵然终于明白了:“您老是说这些宫殿都是法器?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紫霄阁?”
孙碧云摇头:“也不是真正的法器,这宫殿是没有法力的,不可以之御敌……”
赵然很是好奇,连连追问之下才搞清楚,孙碧云师徒营造的确实是房子,而不是楼观派剑阁、赵然坛城,甚至大和尚玄慈金身罗汉塔之类的法宝。
这些宫殿的用材虽然名贵,但也非炼制法宝的那些天材地宝,否则造那么多宫殿,隐仙派早就破家了——当然,孙碧云也没那本事炼制法宝。其建造过程其实就是用一种符阵,将建材缩小比尺,然后出手炼制“缩小了”的宫殿。建好之后再将其“还原”,于是便大功告成了!
把个赵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深感自己孤陋寡闻。听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跑题了,于是连忙把话题拽回来:“先说大典筹办的进展情况吧?”
孙碧云道:“四海,你说说。”
伏四海道:“赵师叔,目前张仙楼已经快要炼制成功,大概再换三次火便可。我们打算五天后冷却,第七天安置。老祖飞升之日,于楼中历天劫。此楼不比武当山其他楼宇,用了很多灵材,可将天劫之威遮护住,不使之毁坏武当。老祖历劫之后,便上青词拜表,待天庭符诏下达之后,可于张仙楼羽化升仙。老祖飞升后,不拘肉身或遗物,都可封存于楼中,供后世弟子瞻仰。”
赵然认真听着,等伏四海说完之后道:“流程很明白了,恕我孤陋寡闻,有个问题想要明确,天劫之时,贵门炼制的张仙楼能护住玉虚宫?不需要再有旁的准备了?到时会否伤及观礼来宾?”
孙碧云道:“二十多年前我去青城山混元顶观礼松雪道人飞升,玉皇阁布设的大阵威力不一定有我这张仙楼大,但也足够了,当时劫雷于松雪道人周遭三丈之内便被消弭,未曾波及旁处。”
“如此说来,劫雷可扛?”
孙碧云明白赵然的意思,于是解释:“以我道门手段,劫雷当然可扛,但这不是历劫的正道。须以肉身直面劫雷,能够借助的顶多是本命符宝,否则于历劫之人无用,打不掉因果劫数,渡过去也白渡。”
赵然懂了,点头又问下一个问题:“接待事宜呢?有多少客人将至武当山观礼?”
第一百四十章 调配和分组
孙碧云看向伏四海,伏四海看向自家弟子,那弟子道:“回禀师叔祖,按照老祖给的联络方式,请柬昨日都发出去了。”
伏四海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的确不错,本来赵然听张老道说还没发出去,很是着急,现在倒是松了口气。
孙碧云也点了点头,见赵然还在等待下文,于是加重语气,重申道:“请柬都发出去了!”
“然后呢,请继续说。”赵然追问。
孙碧云师徒六人来回对视一番,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赵然:“然后?”
赵然眼皮子狂跳:“有多少人答应了前来观礼?”
孙碧云道:“老祖飞升,有缘者皆能感悟,得了请柬还能不来?”
赵然道:“若是正在闭关呢?若是有急事呢?又或者生病了比如感冒发烧了,总不可能人人都到吧?额……这样吧,先说说发了多少份请柬?都发给谁了?”
孙碧云道:“四海,你们发了多少份请柬?”
伏四海继续去看徒弟,那徒弟回忆了片刻,有些想不出来,实际上他发请柬的时候压根儿没算过的,于是道:“四五十份吧?炼虚境前辈差不多都发了的。这是老祖给的飞符联络方式。”
飞升大典,只邀请真人、天师境以上高修前来?虽说都是有分量的人物,但这还是大典吗?
大典除了来宾规格高之外,还要人多,不仅人要达到一定规模,而且要有代表性,也就是道门各宗、十方丛林、朝廷官府、散修都要有。
“其他人没有请吗?大真人明说过么?炼师境的请不请?有些小宗门的掌门若是只有法师境,这些人请不请?”
几个弟子点头:“是要请的,但没有那么多飞符联络方式,我们认为,到时候这些人应该也会来吧?”
“那若是来的人太多了怎么办?”
几个人继续对视一番,其中一个迟疑道:“那就都请上武当?”
好吧,赵然暂时先跳过这个问题,道:“他们来了以后需要住宿吗?住在哪里?吃不吃饭?观礼的时候集中在何处?”
伏四海道:“我武当山那么多宫观,总是有住处的。他们还需要吃饭?都是炼神返虚以上的修士,都可以辟谷了。至于观礼,玉虚宫前还是很宽阔的,随他们站在哪里都可以……”
几个问题下来,赵然大概明白了,敢情武当山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是将主要的几十份请柬散出去,之后就是“您随意”了。其实对于这些高修来说,确实用不着讲吃讲住,餐风露宿是常事,也不存在辛苦委屈,但既然赵然主持接待,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真要这么放任自流,他心里那一关过不去。
赵然想了想,道:“张仙楼确实很要紧,疏忽不得,若是孙真人您老独自炼制的话,能否在飞升之日前完成?”
孙碧云沉吟片刻,咬了咬牙道:“七月一日老祖飞升,我日夜炼制,应当可以完成!”
赵然道:“那便辛苦孙真人了,您老若是放心的话,这里暂且交给我们,您老抓紧时间炼制张仙楼,我们来筹办大典。”
孙碧云又叮嘱了几位门人弟子一番,便匆匆回转南岩宫了。
孙真人离开后,伏四海道:“赵师叔,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然问道:“刚才我听说咱们紫霄阁中,大真人传下的隐仙派各处支脉都分居各宫、各殿,一共有多少?”
伏四海道:“有十七处传承,如我南岩宫这般的大脉有六支,其余有十一支,共奉大真人为六祖。”
赵然道:“筹办大真人飞升一事,各家支脉都知晓吗?我隐仙派中还有老祖的弟子存世吗?”
“老祖的诸弟子均已辞世,目下以我老师为尊,我老师乃老祖隔代亲传,故为诸脉之首。各脉都来问过我老师,愿意一起出力,但我们觉得也没有更多可做的事情,便没让各脉插手。”
“请伏前辈将他们招来吧,一脉来一位,不一定要掌脉长老到场,但要来一个可以具体做事的。”
于是伏氏兄弟发符,召集诸脉弟子齐聚凌霄阁。
趁着这个空档,赵然向三清阁索要了各宗门飞符联络方式,对照着《诸真宗派簿》进行梳理,将小宗门和流派去除,再加上“各方代表”,最后拟定了一份四百余人的名单。这份名单经卓云峰帮忙审核后,便算敲定了。
名单敲定的同时,差不多各脉都派了“得力”人手前来帮忙。来的每一位,伏氏兄弟都给赵然做了介绍,赵然暗自心惊,这些都在金丹法师境以上,更有几位炼师分属六大主脉,单是在场这些修士的修为层次,便已经和华云馆差不多了,隐仙派还真是高人不少啊。
赵然数了数,发现玉虚宫没有来人,伏四海解释,玉虚宫是老祖修行之所,唯有老祖重孙女,名唤青衣道人的女冠在宫中清修,赵然想起那位素雅的女冠,便点头作罢了。
这帮子修士都跟着伏氏兄弟喊他“师叔”或者“师叔祖”,赵然颇感尴尬,便让大伙称他“赵总管”,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
赵然先做了一番简单的动员,强调了一下大典的意义和影响,提了几点做事的要求,别看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废话,但有这么一段“废话”,却能把这些人的心思收回来,专注于大典之上。
动员之后,赵然将这些人分成了两个组,一个以伏四海为首,专司接待来客,这个组任务最重,分了十六个人;另一个以伏九方为首,专司张老道飞升的各项准备工作,这个组分了五个人。
伏四海的这个组又被分成三个小组,一个小组负责重新落实出席者的名单,一个小组负责落实具体的接待人员和住宿安排,最后一个小组负责飞升前一晚举办的“大真人飞升贺宴。”
赵然对每一组都做了细致的要求,比如统计出席修士名单的小组,要按照名单重新发送请柬,请柬要求规定报到时间,即于六月最后一天的午时之前报到,并且注明“请于三日内回复是否出席,过时不回复视作不参加”的字样,同时要求对何时到达、是否住宿、何时离山都要进行跟踪查访,获得尽量精准的资料。
关于接待和安排住宿的小组,赵然让他们将名单分为两部分,一是要客名单,这是所有真人、天师境以上的要客,这部分大约有四十多位,实行“人盯人接待”;剩下的三百多人,则按照宗门接待,一人负责一个宗门或一方“代表”;同时要统计武当山各处宫殿有多少空余房舍,等出席名单确定后进行分派。
有人提出,说是需要动员参与接待的人手太多,怕是很多人没有兴趣,强行分派的话,就怕出差错。赵然想了想,道:“我们发一个通知给咱们武当山各脉,告诉他们有一个与高阶修士单独请教和陪同的机会,有意向者可以报名,看一看有多少人愿意参加。如果报名者不够,说不得就要请孙真人出面了。”
对“大真人飞升贺宴”的筹办组,赵然和他们一起研究了整个贺宴举办的流程细节,要求他们对菜单、酒水、酒席上的座次进行编排。
关于筹办大真人飞升的小组,赵然要求他们编出时间点,大真人何时出席贺宴、何时入楼历劫、何时敬香拜表、何时接诏飞升,都要明确到每一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手册
初步理顺了各组负责的事务之后,赵然让他们找了四块大木板,立在紫霄阁正殿中,每块板子贴上白纸,然后现场绘制每一个小组的事务进度表格,最顶横着的一栏是各项事务,左侧则是日期和时间,右端则填上具体负责人的名字。
四张大表绘制成后,每一个小组、每一个人什么时候做什么都清清楚楚,再无含糊。
事务分派已定,从紫霄阁大殿开始,整个武当山开始运转了起来,飞升大典的筹备工作才算真正进入实施阶段。
三天之后,来宾名单初步成型。
第四天,各支脉弟子踊跃报名,积极要求参与接待,获得某位高修一对一指点的机会。赵然将这些报名的人集中起来,专门开了个大会。他把自己头几天赶写的接待流程和步骤要求发了下去,人手一张。
在这份要求上,详细的列明了从见到来客开始,一直到送走来客的每一个步骤,其中甚至写明了带来客参观武当山必须前往的十多处景点!
为此,他特意扮演了一位“要客”,现场点了几个人出来演示接待步骤,纠正了几个大家容易犯的错漏。
最后,赵然道:“诸位,我们的接待原则,是要把所有宗门都安置得妥妥贴贴,要把每一位来客,尤其是要客名单中的每一位高修,都当成孩子,甚至当成傻子,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
当即便有许多人笑了出来,赵然也笑了笑,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在武当山观礼期间,就是要把他们当成孩子、当成傻子,就当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当他们无法自行思考!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陪同的修士内急,向你打听在何处如厕,你随手指给他,说是茅房在哪里哪里,让他怎么怎么走——这样行吗?绝对不行!他是孩子,他是傻子,你让他自己走这么一段路,他会迷路的!你必须陪着,将他领到厕所门口,然后递上厕纸!”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经过几个小组的协同努力,终于将来客进行了统一分配,每一位“要客”,每一家宗门都分配了具体的接待人员,分到了住宿的地点。于是赵然要求大家根据自己分到的接待名单,通过询问、查阅、相互交流的方式,了解对方的背景和喜好,每一个人都要写一份自己接待对象的报告,交给赵然。
第七天,武当山各处山道拐角、分叉处都立上了路标和牌子,烘托气氛的标语、横幅、彩缎也都布置妥当。贺宴的座次、飞升观礼的席位也尽数安排到位。
第八天,再次修改后的观礼名单终于确定,不出赵然所料,人数大大突破了之前的预计,达到四百八十余人。中午的时候,人手一份的观礼手册印制出炉,上面写明了所有活动的时间、地点。
傍晚的时候,武当山福地迎来了第一批来客,玉皇阁天师东方明及大炼师以上的高修。
玉皇阁修士进入武当山福地后,就见一座牌坊立于山门前,顶上挂着写有欢迎天下同道前来观礼的标语,一看就是新近赶制出来的简易木牌坊,但以绫罗绸缎、红纸对联装饰过,显得喜气洋洋。
牌坊下是一排长长的条案,条案后站满了武当弟子,赵然就站在牌坊前,满脸堆笑:“东方师伯来了,一路辛苦!哈哈,姐夫、姐,您二位新婚燕尔,看上去气色不错!元护法、祖护法,二位里边请!”又来到孔阳清跟前行礼:“弟子见过师祖!”
孔阳清拍了拍他的肩:“致然不错,很好!”
赵然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师祖今后要多来松藩走动走动,我陪您多逛逛。”
伏四海拿着笔在本子上做了标注,喊道:“玉皇阁东方天师、孔真人、楚天师等贵客光临!”
条案后当即有四位修士出来,将玉皇阁众人接住,当先一位大法师境界的武当修士道:“东方天师,小道是您在武当山观礼期间的专司陪同,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问我。咱们玉皇阁的诸位前辈都住在太和宫,那里位于天柱峰之南,奇险峻峭,景色极佳。我们赵总管说了,您几位玉皇阁的高道都是他的长辈和亲人,故此特意安排了这么个好住处!”
东方明问:“赵总管是哪位?”
那修士指了指正和楚阳成、朱七姑热切闲谈的赵然:“那位就是我们武当山这回举办飞升大典诸事筹备的总管。”
东方明失笑道:“致然成总管了?哈哈,倒也有趣,不过他确实是个做事的干才。”
那修士叹道:“原先我等还不太服气,可这几天下来,真是……总之如今我武当山上下众人皆服,但凡赵总管有什么吩咐,尽皆凛遵而行!我就不明白,他如此年轻,怎么想问题就那么周密,那么细致,做起事来会那么有条理。”
东方明看着赵然微笑道:“的确是个妙人。”
那修士道:“诸位先随我等入住太和宫,这边请!”
来到太和宫,见了险峰之上的宫殿,玉皇阁众修士便感到很喜欢,但凡修行中人,大多喜好雄奇险峻,这太和宫正合心意。
东方明住了一个三间的套房,正中堂屋的桌上摆着一本《观礼手册》,旁边还有笔墨纸砚。
那武当修士道:“这是本次观礼大典的介绍,您抽空看看,也顺便洗漱歇息一下,架子上是刚盛好的一盆山泉。两刻钟后我再过来,带您游览一下武当山。”
等他退出去后,东方明就着盆中的清冽山泉擦了擦脸,顿觉神清气爽,一洗远途而来的尘土和劳顿。坐下来后捡起《观礼手册》,翻开第一页,是些武当山隐仙派欢迎天下同道的客套话,虽无实际用处,看了却也让人心底生起几分暖意。第二页便是活动安排,却是以表格的形式呈现,什么时间做什么,标注得清清楚楚。
仔细看完之后,东方明便心里有数了。再往下翻,却是一些注意事项,以及相关事项的联络人。比如房中的灵果吃完了还想吃,应该找谁;又比如在哪里哪里专门设立了茶室和棋室,谁在负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排序
再翻手册的后面,则是所有来客的名单,来自哪个馆阁、姓甚名谁、是男是女、住于哪间宫殿,列得极为详细。东方明大感兴味,认认真真一个一个看了下去。排在前面的,都是合道境的大修士,再往下,则是炼虚境的天师和真人,其中便有自己的名字。看了看排在自己之上和自己之下的,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是按照晋级炼虚的时间排的先后顺序,再往下看,楚阳成的名字果然排在了炼虚境修士的最后一位。
东方明发现自己住处下标注的是“太和宫东配殿甲字房”,于是走到门口,发现门楣上以红纸标注了“甲”的字样。如此一来,想和谁会面就很容易找到了。
东方明看着这份名单研究了半天,发现其中好几个熟人,甚至还有一个年轻时结识但却很多年没见的道友,不禁大为意动,于是提笔在下面划了条线,准备找时间见一见。
正看得出神,就见那武当修士伸手在门上敲了敲:“东方天师,各位玉皇阁的前辈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看一看山中各处?”
东方明放下手册,起身随那修士来到院外,就见楚阳成、孔阳清等人都在院外等候,于是在几位武当修士的引领下,一处处看了过去。
整个夜晚,都有各处高修陆续赶到,到了第二天上午,来客达到了一个高峰,尤其是合道境的大修士扎堆前来,武当山门处极为热闹。
赵然在山门处小心殷勤的接待着,边接待边处理各种急务。他刚把自家老师迎入太和宫住下,回来之后伏九方便找了过来:“师叔,崂山的清风馆多来了四个人,他们李长老说,这是他的家眷,不求参加贺宴和观礼,只是让她们来武当山福地转转,您看住哪里?”
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经知会便带家属的,但往往又避免不了,因此赵然也算有所准备,于是道:“那就按预定方案吧,跟他们说房舍不够,要么分开住,家眷住在山下十方丛林云水堂,要么崂山的两个大炼师和家眷都挤在一起,给他们加床,让他们自己选。”
过了一会儿,伏九方回来道:“他们选择加床。”
这时候,有接待陕西来客的武当修士匆匆来报:“陕西的刘、冯两位大炼师想要互换房舍,他们一个喜欢朝阳、一个喜欢朝阴,据说是功法的原因。”
赵然道:“告诉他们,《观礼手册》上注明了房号的,是为了方便故友往来拜访,这个改不了,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可以换房。”
伏四海找到赵然:“收到大家的反馈,有不少来客询问有没有什么武当山的特产可以售卖,赵师叔你看怎么办?”
赵然道:“这个确实疏忽了……咱们武当山有什么特产吗?”
伏四海道:“琅梅仙果、银剑茶、七叶一枝花、千年艾都是不错的灵药。”
赵然沉吟片刻,道:“两个办法,其一是专门抽出两个人来,找个地方售卖这些特产;另一个办法,就是每位来客奉送一份,就是太过琐碎,很耗精力。”
伏四海道:“些许灵药,本来也不值什么,送了也就送了……”
赵然没说话,但心里却为伏四海的大方而震惊,一份灵药确实不值当什么,但要送四百多份出去,可就不是小数了。假设每份包含上述四种灵药各半斤,以赵然的估价,怕是只少得送出去十万两银子。伏师侄,你确定你要送那么多银子出去吗。
却听伏四海续道:“就是之前没做准备,怕库里药材不够。那要不就抽两个人出来售卖?有多少卖多少,卖完为止?”
赵然点了点头,道:“这样吧,干脆知会山下紫禁宫的俗道,让他们派几个人上山,在净乐宫中寻个偏殿,专司售卖武当山特产,也不拘于这四件灵药,还有其他本山药圃所产的灵药,有什么卖什么。还有各宫修士自炼的法器符箓,也可以拿出来寄售。”
快到贺宴时分,赵然赶到了紫霄阁大殿,与上月双修大典时的玉皇殿一样,紫霄阁大殿中是摆不下那么多桌子的。参加贺宴的来客四百余人,加上武当修士,按照八人一桌布置至少要摆七十多桌。而且在殿中三清道尊座下摆宴,也实在是不合适。
因此按照赵然的布置,贺宴摆在了殿前的广场上。紫霄阁大殿前的广场是两层结构,上一层较小,下层则较大。上层放了八张桌子以及新搭建的一个半高台子,四十多位“要客”和武当山十七支脉的掌脉修士被安排在这里,其余的都安排在下层。
座次排序是严格按照《观礼手册》上的名单顺序来安排的,正中的主桌比较特殊,桌子是特意打造,比别的桌子大一圈,多安排了两位,凑成十位,这是道门所有合道境大修士的人数,他们也全都到场了。每一位合道境的大修士都面临着飞升的问题,要么在为飞升准备,要么在为满足飞升条件而准备,现场观礼张老道的飞升经验,这是最重要的修行功课。
赵然在玉皇顶参加楚阳成双修大典时就发现,圆桌的排位次序应该如何布置,道门并没有一个概念,只是简单按照宗门进行分桌,桌子上怎么坐,任凭大家随意。但既然飞升大典中区分了“要客”和“来客”的概念,座次排序就不能马虎了。
无论座席是单数还是双数。正中主位确定后,第二席位都在主席的左手位,第三席位则在主席右手位,依次排列。其中的区别在于,单数座席的主位是正中,双数座席的主位是面对主席台时,正中两位的左侧席位。
在这张大桌上,正中主位是通微显化大真人张老道,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顺位是张老道的左手第一位,桌签上写着龙阳子。第三顺位是张老道的右手第一位,桌签写的是“靖微妙济大天师”,这是邵元节的位子。第四顺位是张老道左手第二位,桌签写的是“秉诚致一大天师”,这是端木崇庆。第五顺位是张老道右手第二位,桌签写的是“神霄保国大真人”,这是陶仲文的位子。
再往后,则依次是铁冠子张中、大真人风凌度、大天师张云意、大真人王常宇、元君焦奉真。
第一百四十三章 照本宣科
除了主桌以外,其他七桌同样严格按照《观礼手册》上的排序来安排要客的桌席,每一桌则插入两到三位武当各脉的掌脉修士作为地主陪同。
刚看完一圈,孙碧云匆匆赶来,直接找到赵然:“致然,刚才遇到老祖,他让我跟你说,让青衣道人和她坐一桌。”
赵然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将血脉后人托付各位大修士关照了,看来自己当日在玉皇阁云显台上那番话,着实给张老道留下了深深的心里阴影啊。
赵然当即让人在主桌上加了一个席位,放到最末,取了个备好的空白桌签,本想问问青衣道人的名讳,后来反应过来,就算问了也不能写在桌签上,于是直接写了个“青衣道人”算是完事。
接下来,赵然又挨桌检查了一番,依据到目前为止他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小小的微调,比如将武阳钟、许云璈和陈善道、郭弘经分到两桌,把老师江腾鹤和庆云馆大炼师裴仁效放到一起等等。
检查完后,又去殿内看了一下让山下紫禁宫十方丛林派来的乐手,核对了一番曲目的演奏顺序,这才踏实的回到宴会广场上,耐心等待。
随着时辰的临近,天色渐晚,武当山修士点燃了一百零八座烛台,并以阵法将这些烛台悬浮于广场上空,顿时照耀得宴会场灯火通明。
赵然一声令下,紫霄阁大殿内奏起了曲调庄重、旋律优雅的《普天乐》,这是赵然专门挑选出来的入场背景音乐,颇有宫廷雅乐之风,很适合用在宴会之前作为垫场。
有些来客到得比较早,由武当山修士接引入场就坐,场中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赵然正帮着引导客人入座,忽然接到张老道的飞符:“臭小子,这个安排老道我刚看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赵然回复:“哪里古怪?”
张老道:“说不上来,就是很怪……唔,和我道门追求自然谐趣之意有所违背,总之,全在表面功夫上,不真!”
“您老是想说这套流程很假,像演戏?”
“嗯,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对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又有云:真作假时假亦真,您老的理解没有问题,仪典嘛,本就如此。”
“不行不行,老道我觉得别扭,演不来!不要搞这些花样,真实一点,吃吃喝喝,和道友们见个面,这就好了,你那些花样弄下来,老道我就不是我了。”
不想演?这怎么行?赵然不干了:“大真人,您老人家不能临到关头撂挑子,流程安排是前两天就发给你的,你当时不说现在说,那怎么行?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您要是不按这个步骤来,我武当山就乱套了,这个贺宴会成为道门的大笑话!”
整个天下也许只有赵然敢和张老道说“不行”,说“你必须”怎么怎么样,换一个人来,整个贺宴还真是要被张老道“任性”的推翻。可如今既然有赵然在,那么张老道只得认输,勉强同意了按照安排“演出”。
当客人到齐之后,紫霄阁正殿内演奏的《普天乐》乐声渐渐小了下去,随后敲起了钟声,钟声七响之后,赵然上前,气海鼓荡真言:“通微显化大真人飞升大典贺宴现在开始,有请孙真人碧云君担任贺宴主司仪!”
话音刚落,早就演习过不止一次的武当山修士们便开始击掌,带动整个现场同道击掌欢迎。
孙碧云在热烈的掌声中从殿内走出,随着他的出场,一百零八座烛台的烛光微弱了下去,广场上渐渐暗了下来。有武当山净乐宫出身的一位大法师躲在殿檐飞宇之上,手捧一方铜镜,向孙碧云立身之处打出一道追光,将他醒目的昭示于众人面前。
追光中的孙碧云,一身紫金道袍,头戴莲花冠,足履青云靴,手捧朝简,显得雍容华贵。只见他登上以金黄幕布装饰的法坛,含笑向着场上众修士点头致意,开口道:“尊敬的龙阳祖师、靖微妙济邵大天师、秉诚致一端木大天师、神霄保国陶大真人,尊敬的铁冠祖师、风大真人、张大天师、王大真人、焦元君,以及诸位真师堂真师、夏阁老、礼部毛尚书、来自各宗门的道友们,还有几位方外灵君,贫道孙碧云,谨代表武当各脉修士,向亲临盛典的各位致以最热烈的欢迎!”
一片掌声之后,孙碧云续道:“众所周知,明日便是我隐仙派六祖、通微显化大真人飞升的日子,各位道友、各方来宾能够共聚武当,见证大真人飞升,此乃我武当之幸、天下道门之幸。值此飞升之际,我们排下此宴,一为感激各位道友,二来,也是大真人临行前和同道们见个面,说几句话。下面,有请通微显化大真人上台!”
鼓乐齐鸣之间,场上雷鸣般的掌声中,张老道施施然迈步自大殿内出来,一扫往日不修边幅的邋遢形象,头戴庄子巾,身穿藏青色得罗褂、内衬白色戒衣,素净而庄严,不着人间烟火气。
追光立刻打在了张老道身上,张老道眼皮跳了跳,表情略显拘谨,但这份拘谨也只有赵然能够看出来,其余人都屏住呼吸,肃然注视着这位威震天下的道门顶梁柱,眼中满是敬仰、钦佩、羡慕……
张老道眼皮下垂,顺着法坛的五阶简易木梯而上,余光盯着脚下绸缎铺成的坛台,走到标识了一个小小阴阳鱼的地方,这里是赵然确定的法坛正中位置。
站定之后,张老道从袖中摸出一份文稿,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念道:“六百二十六年前,我道门前辈祖师们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大明,开创了道门历史的新纪元,开启了我道门信众追求幸福生活的新征程。由此而下,历代祖师在和平的发展环境中顺利飞升,位列仙班,各派修士们从此得享安逸的修行岁月。今晚,我们在武当山相聚,缅怀先辈们的丰功伟绩和传承下来的修行精神,展望现在、以及将来一代又一代后辈弟子们继承遗志、奋发努力的美好蓝图,同时也为同道们搭建一个交流的平台……”
顿了顿,张老道以一种略不自然的语调照本宣科:“在此,我代表道门,代表老一辈修士,向两京十三省的馆阁修士们,向天下各宗各派的道友们,向大明各地信众们致以衷心的感谢和最美好的祝福!向十方丛林的同道,向朝廷官府的来宾们,向关心支持道门事业的方外灵修们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贺宴
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赵然缩于某处不被注意的角落中,在他的手势指挥下,掌声一阵一阵如潮般响起,整个宴会场地气氛极为热烈。
“……犹记当年,老道我得邱真人指点,坚心向道,于是抛家舍业,辞别宦涯,探访海岳名山,终遇我师火龙真人,恩师元音切切,为我讲解修行秘术。由是而知,所谓先天无斤两,火候无爻策,只将老嫩分,但把文武别,纯以真意求,刀圭难缕晰,老道我十月抱元胎,九年而面壁……”
这一段是张老道自叙当年入道修行的经历,夹杂着大量修行要义,算是这份致词中的干货。众修士们凝神倾听,各自体悟,连合道境的高修们也毫不例外。
最后,张老道将自己的感悟道出:“……先天真灵之宝,体本虚空,有何花乎?既无其花,无形无象,难画难图……虽无名无姓却又至虚至灵,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如呼谷传声,真空中之妙藏也……用三昧真火锻炼成真,自真空而可返于太虚。道返太虚,则空无所空,一真而已,别无他物……”
“先天真灵之宝,统精气神之三物,真灵既复,三物皆复,自造自化,氤氲冲和,结为一块,始而自无以造有,既而自有以化无。”
这些感悟,是所有出席观礼的道门修士们最为看重的,尤其是那些合道境的大修士们,一个个用心思索,与自身修为映照,各有收获不提。
张老道终于讲完,长出了一口气后,将稿纸皱皱巴巴叠好,正要收起,却被一旁早早等候的赵然赶上几步来到面前,顺手接了过去,揣入怀中,然后反手递了一杯酒,示意张老道按程序走。
张老道脸颊微烫,却无暇他顾,如牵线木偶般将酒杯端起,然后向场下道:“在此,老道我提酒水一杯,向诸位道友、列为宾客致以谢意,感谢大伙儿千里迢迢不辞辛劳赶到武当,为老道送行。”
在一片“共饮”声中,张老道步下法坛,入席归位。
孙碧云继续上台,说了两句感慨的串词,然后道:“为了酬谢诸位道友、诸位宾客,我武当特意准备了一些歌舞,请诸位同赏。”
这是赵然特为贺宴准备的一些小节目,因为时间比较紧,故此向湖广十方丛林下达了严令。这道命令可把山下紫禁宫的俗道们忙活折腾坏了,一时间又去哪里准备?后来有人想出个办法,直接去楚王宫中“强行”征调了王府的乐伎舞姬,这才算完成了任务。
此刻,殿内钟乐齐鸣,台上歌舞翩翩,这是唱的荆楚一带民间特色的采茶曲。
在一片乐舞之中,赵然来到张老道身边,低声提醒:“大真人,该换服了。”
于是张老道无奈起身,在青衣道人的陪同下,入殿内更换道服。不多时,一身紫袍的张老道端着杯子,在青衣道人的陪同下,挨桌敬酒。
赵然捧着个盘子,盘子中是酒水和酒杯,跟狗腿子也差相仿佛,就在后面屁颠屁颠陪着,也不发话,只是为了蹭个脸熟。
一圈酒敬完之后,赵然继续敦促张老道“换服”,张老道穿着金黄道袍现身,走上高台法坛,孙碧云介绍,这是武当隐仙派十七脉弟子“与老祖话别留影”的时刻。
打头第一个是孙碧云这一脉的南岩宫弟子,他们搬过蒲团来,各自坐上去,簇拥着张老道。几名从武昌、襄阳搜罗来的民间画匠早已做好准备,立刻伏地勾勒起来。
一盏茶之后,几名画师勾勒出了个大概轮廓,然后接着换下一拨的太和宫弟子。
这几名画师任务繁重,他们下去之后还要一起讨论,将每一幅画稿定型完成。
整个贺宴便是在这样一份热热闹闹的气氛中过去的,一直到子时才渐渐散场。
赵然顾不得将老师江腾鹤送回太和宫休息,告饶道:“老师恕罪,实在忙不过来了。”
江腾鹤一笑,道:“你且去忙。今日的贺宴有点意思,很多前辈都觉得十分新奇、喜庆,不仅热闹,而且很有仪范。让大真人和十七脉弟子话别留影这个点子是你出的?为师听许真人说,他们将来飞升的大典,也要这么办理。”
赵然忙道:“弟子惭愧,其实就是为了给武当留一个念想……老师走好,弟子不送了……唉哟,武天师,今日实在是怠慢了……李天师您老人家好,哈哈,您过奖了,岂敢岂敢……”
赵然忙着送客的时候,张老道正抚慰自家后辈重孙青衣道人:“我又不是亡故,你哭什么?”
青衣眼角啪嗒啪嗒落着泪,抽泣道:“我也知这是天大的喜事,但今日这出贺宴,也不知怎么的,我只感到喜庆之下满是哀愁,一想到从此天人相隔,无法聆听曾祖您的教诲,总觉得很是伤感,且又心慌。”
张老道笑道:“我期盼着再过一、二百年,咱们祖孙同在天庭相见,到时皆大欢喜。”
顿了顿,又道:“武当山诸脉弟子都已答应过好生照顾于你,故此也不必心慌。只是你从此在修行界中孑然一身,没个人和你说话,倒也难捱。老祖我也想过,你如今已是三十八岁了,若是挨不过这清苦,也可找个中意的双修,只是须得入了炼师境方可,我这一脉虽不完全讲究戒律,但也要元神生婴方可破身,否则金丹不稳,于大道有碍。”
青衣满脸通红:“老祖你说什么呢?孙女苦修大道,力争早日也上天庭与老祖相会,哪里有工夫去双修!”
“随你就是。”张老道抬眼扫了扫,将赵然招了过来:“致然!”
赵然屁颠屁颠又跑了过去:“大真人?”
张老道手指青衣,道:“我这孙孙修行上不用老道我操心,但若是日常有了什么难处,你们楼观,尤其是你,帮我多看顾看顾。”
赵然忙点头道:“您老放心,青衣道人的事,就是我楼观的事,就是我赵致然的事!有我吃的,就有青衣道人吃的,有我穿的,青衣道人就冻不着!”
张老道叹息道:“我就是怕她孤零零的,也没人陪着说话。我武当这帮弟子虽然众多,但各个都一门心思隐修,不是结友的好对象,再者,她一个女修,也不好总是和一群男修混在一处。”
赵然当即道:“您放心,我楼观去了君山洞天之后,专为青衣道人准备一处别邺,就挨着问情宗,都是女修,修行之余,也可多多交流探讨。”
张老道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劫
赵然忙活了整整一宿,好不容易将一切理顺,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所有观礼的要客、宗门,都在武当接引弟子的引领下,来到玉虚宫外。玉虚宫坐落于南山脚下,宫门外是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整个青石广场上已经安放了四五百个蒲团,每个蒲团上都有名姓,观礼的修士按位就坐,现场显得极为有序。
孙碧云炼制而成的张仙楼终于赶在昨日堪堪完成,已于丑时安置就位,立于玉虚宫青石广场正西侧。张仙楼高九丈,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敞开式结构,可一眼而望究竟。
每一层中,都挂满了符箓,布置了符箓大阵,竖梁中有不少供龛,张老道平日使用的一些法器、法宝则供于龛中,包括紫金斗笠、龙骧杖、避水蓑衣、罗天葫芦等等,其上均流动着莹莹光华。
这些布置,却非助张老道抵御天劫的,而是为了保护张仙楼及观礼的修士不被劫雷所扰。
张仙楼的最上一层,其实是个平台,台上是一尊丈许宽、两丈高的金瓮,这是道门高士羽化飞升以盛遗物或者肉身的“棺椁”。
合道境高道们飞升时,一般会有两种状态,要么整个肉身一起飞升,空留衣物;要么只升元婴所化的阳神,留下躯壳。
究竟是哪一种飞升方式,则需要看修为的高低和承受天劫后的情况而定。道门天劫究其本质而言,与佛门涅槃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以劫雷的形式外化,另一个则以心魔的形式具现。如去年被“围剿”的玄慈大和尚,其实就是在渡劫。
于道门修士而言,修为高的,能够轻易承受天劫或者劫雷不重的,身体发肤损毁不大,肉身便与元婴阳神一齐飞升;修为略低,或者天劫极重而导致肉身损毁的,则以阳神飞升,将躯壳留下。
无论哪一种,最后的遗物都留在金瓮之中,是为道冢,以供后辈弟子瞻仰敬香。
在一片肃穆之中,观礼修士们全部到齐,现场鸦雀无声。
张老道身着紫金道袍,道袍上绣着玄龟和灵蛇,缓步而入张仙楼,拾级而上,来到金瓮之旁。
青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也上到楼顶,看了这座金瓮之后,蹙眉道:“大真人,这个金瓮我不喜欢。”
张老道一笑:“此乃我道门数千年的习俗了,此瓮最合引动和抵御天劫,青君忍受一些便好。”
事已至此,青君也只是发个牢骚,于是取了几件常用的法宝,置于平台周围几处特意空出来的供龛之中,以助张仙楼防御天劫。
张老道和青君飘身而起,进入金瓮之中,各自坐定。张老道掐了个诀,喝道:“锻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阴火阳符分子午,罪垢凡尘一笔消!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劫雷,来洗!”
咒言吐出,体内丹炉如火,浑身散发出沛然莫御的气势,这股气势向四周膨胀开去,为金瓮所阻,汇聚在瓮口处,向着天上激射而出,直入云霄!
于此同时,青君显化本相,却是一条竹叶青蛇,蛇身晶莹翠绿,几乎透明,盘踞在瓮口上,向着天空吐出猩红的芯子。
两股威势合在一处,立时激发天上的变化。一阵阵闷雷声大作,响彻武当山上空。天色立刻黑沉下来,生出翻腾滚动的劫云,一层一层不断加厚,继而开始旋转起来。
一道闪电忽然从天上劈了下来,直击金瓮,从云端一直连到地面,连续抖动闪耀!这一瞬间,赵然有种错觉,仿佛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道闪电存在,仿佛整个武当山都被这一道闪电笼罩于内。
赵然从来没见过二十三年前松雪道人飞升时的景象,但他听张老道描述过,两相对比之下,他推测这道劫雷比松雪道人当年飞升时,何止强上一倍!这应当便是青君和张老道签了主仆文契的缘故了,劫雷是合击而下,将主仆视为一体,青君的劫便须做主人的张老道来分担,否则青君自己是很难渡过去的。
劫雷威力极其惊人,张老道虽然早有准备,知道这是自己带上青君一起应劫的后果,也难免有些骇然。他不敢怠慢,运转功法护持己身,忍受着劫雷的轰击。同时,张仙楼中布置的符箓大阵、各处的法宝也都开始运转起来,将各种护持加在张仙楼上,以防劫雷扩散伤及无辜。
劫雷之来,只可抵御,不可反击,张老道和青君合力,的确有能够将劫云击散的实力,但如此一来,天劫却白引了,洗不净因果、打不掉歹恶,又怎么能够羽化呢?
甚至渡劫之时,也不能借用外力,最多使用自己的一两件本命法宝或者符箓,否则同样起不到“净化”之效。至于本命法宝能有几件,全看个人修为和功法。
当日龙阳子准备改炼《蓬莱仙弈图》为自己的本命法宝,后又打算分出一缕神识纳入释迦狮子印,那张老道自己呢?青君又如何呢?
张老道使用的本命法宝,乃是一柄飞剑,名曰“太极剑”。太极剑被他祭出,划出一道道太极图案,在头顶盘旋,青君则吐出一枚墨绿翠石,石中喷出黑雨,洒向劫雷。
两人合力,将劫雷的威能抵消大半,剩下的劫雷穿入金瓮,劈在二人身上,这些威能则只有自行以肉身承受了。
是承受,而非抵挡,劫雷不净化身心,就幻化不出可以适应天界的肉身和阳神,到了天上也无法存活——这才是天劫的真正用意。
当然,除了以肉身和阳神硬抗,以本命法宝抵挡外,还有一样可以用来借用之物,就是道门收集数十载的信力。信力抵消劫雷,可以等同于劫雷净化。
道门收集信力,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飞升。在飞升之中,信力又可用于两处,其一为抵消劫雷的威力,守护肉身和阳神;其二则与佛门类似,形成虹桥,接引修士上天。
按照道门的记载,无论是以信力抵消劫雷的威力,或是构筑接引修士的虹桥,其本质都是对上天的供奉,说白了,以信力换取飞升。
一道劫雷大约维持了几个呼吸之间,然后一闪而没,紧接着,天上雷云翻滚,继续劈下了第二道劫雷。
连顶九道劫雷之后,张老道呼吸急促,青君的蛇身也开始变化不定,这是开始吃力的表征。于是张老道手指一引,口中振振有词。
一股虹光自东南飞来,加持在金瓮之上,将劈下来的这道劫雷消去,张老道和青君都得以喘息,各自抓紧机会闭目恢复。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飞升
一道一道劫雷劈落下来,在洗去张老道和青君“铅华”的同时,也在消耗着他们的法力,损毁这他们的肉身和阳神。
张老道头顶渐现三花,继而化作一棵丈许高的小树,小树无花无叶无根,透明而无实,在他头顶上方摇摆不定。
凡树有根,方能生发,树若无根,必不长久。此无根树乃张老道元婴变化的阳神,此刻于天劫中显形,接受劫雷的洗炼。随着一道一道劫雷的劈落,小树如受雨水滋润般,开始生出根须,渐渐凝实结形。
青君头顶上的氤氲紫气也化作一名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约手掌大小,撑着油纸伞,在劫雷之中顾盼生姿。
两人各自苦苦支撑,抵挡着劫雷的至大威能,每到抵挡不住时,张老道便引动庐山九州阁信力池中的信力,将劫雷消去,为自己和青君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
劫云在天上转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狂风大作,雷声动地,如欲将这方天地吞噬。赵然和所有修士们都在旁观着这一天象奇观,身处变幻莫测的劫云之下,他只感到自身的渺小,以及上天的浩大,不时思索着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又能如何。
信力池中的信力是有数的,赵然事先已经从张老道处得知,道门如今积累于信力池中的信力总计六十六亿圭,开通虹桥大道需要三十六亿圭。富裕下来的三十亿信力则可以用在抵消劫雷上。
大约一亿圭值的信力,可以抵挡一道劫雷,三十亿圭富裕的信力,可挡三十道劫雷。
青君为妖,认主飞升只需在青词中挂名即可,无须再开另一道虹桥,但同时正因为青君为妖,所以天劫尤重,不仅威力大,而且劫雷多,张老道助其抵挡天劫时,也倍感艰难,只能不时动用信力来减缓压力。
张老道希望尽可能少的动用信力抵消劫雷,争取能为下一任飞升者多留下哪怕一亿圭信力也是好的。但这不是由他说了算的,实在顶不住的时候,也只能使用。
赵然默默计数,劫雷打下来十道、二十道、三十道……信力也耗去了一亿、两亿、三亿……越到后面,张老道招引信力的频率也就越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耗去了十六亿。
在耗去第十八亿圭信力时,天上雷云终于消散开去,劫雷劈完。赵然一数,正好九十九道。松雪道人飞升时,劫雷是六十六道,到了张老道这里,劫雷就增加到了九十九道。之所以增加了那么多,固然有青君的缘故,但要说与张老道因果牵扯太多有关,也无不可,其中的虚实,也当真不好分辨。
张老道头顶的无根树长成一棵根须缠绕、花繁叶盛的活树。青君幻化出的阳神女形也凝成人体,向着青君巧笑嫣然。两具阳神各自向肉身一拜,飞回躯壳之中。
张老道紫金道袍已经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整个金瓮、整个张仙楼都如罩“云蒸霞蔚”之中。
青君始终没有缓过来,原本翠绿如玉的蛇身一直在反复变换,时而透明、时而凝聚,明显受到了重创。
但张老道和青君还是成功顶过了天劫的洗炼,具备了上天的资格!而且肉身没有损坏太多,可以肉身飞升!
良久,张老道向青君微笑道:“恭贺道友渡劫成功。”
青君重新化作人形,慵懒的蜷缩在金瓮中,面色煞白,两腮却又带着些粉红,气息孱弱,心有余悸道:“多谢大真人……”
张老道叹了口气,道:“还是多谢谢道门吧,没有信力,你这一遭就是鬼门关,过不去的。”
青君勉力点了点头:“幼时不明事理,犯了许多错,今时今日遭此报应,明白了何谓天理昭彰,此言当真不虚。”
张老道问:“可能动弹了?”
青君笑了笑,坐正身子,示意自己已无挂碍,于是张老道扬手打出一份青词,正式向天庭拜表,表明自己已历劫数,修道有成,恳请天庭符诏,以登上界。
那青词在空中慢慢燃烧起来,待化为灰烬之时,天上云气再次翻腾,结成一朵透着金光的祥云。那祥云有如实质,瞬息降临于头顶八百丈高处,一道九尺长、三尺宽的锦缎自云中落下,在张仙楼上方飘飘荡荡。
这便是每一位道门修士孜孜不倦努力修行的最终夙愿,是无数道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天庭符诏!
符诏下凡,所有人等俱伏地听宣。
一股柔和而又庄严,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武当群山中回荡,那声音似乎从不知几万里外而来,却又如同在每个人耳边轻语。
“朕闻:武当旧迹,陇松犹栖千年之蛇。玉虚遗风,羽流尚崇万载之龟。今据,金莲演教重阳门下,奉道焚修清信弟子张全一,蒙邱真人慈悲接引,而改服易冠。赖火龙真人临炉指点,以明辨壬铅。磨尘心而推石往复,斧皴之石渐圆渐润。炼睡魔而昼夜经行,玉炉煅金百炼岂昏。曲肱枕颈,上谒泥丸而下步内景。箪食瓢饮,出则霖雨而入则烟霞。历劫雷而明因果,纳信香而了是非。
仙风夙骨,忝列清流羽众。金声振振,信为洞章之音。玉露初凝,从此长生可冀。特准携婢岑氏名碧青者,上列天庭,封忠孝神仙,赐一元之寿,入仙班听用。天运己丑年七月初一日,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钦此。”
张老道恭恭敬敬道:“臣,张全一,接诏!”
随着张老道接诏,那诏令又复飞回祥云处,似在等待张老道跟上。张老道向玉虚宫前的数百高道团团作揖:“多谢各位道友,老道去也!”
众修士向张老道施礼:“恭送大真人位列仙班!”
龙阳子、邵元节、端木崇庆、陶仲文、铁冠道人等合道境大修士齐齐仰首望着天上飘飘荡荡的符诏,眼中满是渴望和羡慕,其余修士则只有敬畏。
九州阁信力池早已大开,等候多时,张老道掐诀相招,东南方飞来大批信力,在空中搭建成一座七彩虹桥,一头连接祥云,一头连接天上看不见的尽头。
张老道携青君飞身而上祥云,顺着信力搭建的虹桥上溯而去,边行边吟诵道:“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运起周天三昧火,拜受天符返太无。”
吟诵之中,肉身不灭,阳神藏于其中,衣冠化作虚影护于体外,散着霞光,张老道携青君入了金光祥云。祥云将虹桥一收,上升至不知几千丈高处,忽而一闪,瞬息不见踪迹!
天上万里晴空,一洗如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腹痛如绞
张仙楼上,金瓮之中,张老道所穿的紫金道袍、青君穿戴的玲珑翡翠青衣维持着坐姿,仿佛主人依旧存于其中。
玉虚宫前的青石广场上,数百道门最上层的修士仰望高空,各自沉浸在观礼飞升时的体悟之中。有些人在琢磨着应对天劫时自己需要做的准备,有些人在回味劫雷所散发的天庭气息,有些人在思索如何运用信力,还有人则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拉肚子。
拉肚子者正是赵然!
张老道和青君飞升之后,他体内的功德气海立时收获了庞大的功德力,比上次助玄慈大和尚涅槃时还要多出数倍,赵然能够分辨出来,其中一股庞大得多的,应该是张老道的,另一股稍弱的,则是青君的。
赵然辛辛苦苦十多天,忙碌来忙碌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只不过收益远超他的想象,这两股功德力太大,一瞬间涌入气海之后,立即令他“腹痛如绞”。
赵然当即就顶不住了,转身跑出广场,来到树丛之中,刚刚蹲下,一股恶臭之气便从股后尾腔中散发出来……
赵然冷汗直冒,拼命运转功法炼化庞大的功德力,一刻钟之后,他原本体内积蓄的大量精元便当即告罄,可是仍旧有大批功德力“排着队”在往功德力气海中疯狂涌入。
正在赵然提心吊胆,生怕功德力气海被撑破之际,这些功德力忽然被“挤入”了灵力气海,在灵力气海中储存下来,片刻之后,直到灵力气海也撑得满满当当,这才堪堪容纳下来。
自从赵然正了根骨之后,每天产生的精元为一百零八滴,这个数量相当了不起,是他大道可期的坚实保障,故此三年来一直是法力的炼化跟不上精元的生成,哪怕现在同时维持功德和灵力双丹胎的修行,每天也大概空余十多滴精元用不去,便尽数在经脉中储存下来。
可今日,他却仿佛一夕间回到了七年前,精元的生成再次成了拖累修行的羁绊。
赵然曾有两次大规模使用储存精元的经历,第一次是在大青山中成就双丹胎,当时将储存了两年的精元全部用去;第二次是在玄慈大和尚涅槃时,再次将储存了半年的精元耗光。
如今这是第三次,他储存了三个月的一千多滴精元又一扫而空,实在令他嗟叹不已。若是精元足够,他今日便能一举缔结金丹了。
在将来可以预计的一段不短时间内,赵然是准备暂停灵力丹胎的修行了,他要将所有精元都留给功德力丹胎,以解除腹中胀痛的同时,先将功德力金丹缔结出来。
赵然以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蹲了很久,这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回到广场。他不敢随意乱动,现在体内的两个丹胎都满是“胀裂感”,动作稍大都会引发绞痛。
武当修士们已经将金瓮沉入了张仙楼的底层,同时将各处敞开的门窗封上了,这座张仙楼今后将以道冢的形式封存于玉虚宫旁,作为武当后人瞻仰的又一处仙家圣地。
孙碧云携同伏四海、伏九方两位弟子走了过来,向赵然道:“致然,老祖已经飞升,如今诸事底定,今番着实是辛苦你了。我派一直隐于山中修行,老道我从未接待过这么多来客,如今想起来,还忍不住一阵后怕,若无致然指挥若定,我武当怕是要闹出大笑话了。”
伏氏两兄弟也行礼道:“多谢师叔,为我武当定下的这套规矩,将来再有应对之时,我等我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赵然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孙真人客气了,两位前辈客气了。”又感叹道:“大真人识我于青萍,不嫌我之微末,以道友相交,这次能够为武当出一点力,也是小道我的本分。”
孙碧云道:“总之有了这么一段故谊,致然今后不要和我武当见外,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我武当十七脉必定有以后报!”
赵然想了想,立刻就不客气了:“孙真人,两位前辈,我这里确实有些事情打算请您几位帮个忙。大真人不是打开了松藩刷经寺洞天么?嗯,如今已经更名为君山洞天了,此处洞天,上月真师堂于庐山议决,交由我楼观看护。”
孙碧云点头道:“不错,听说了,恭贺师弟一脉重立门户。”
赵然点头致谢,继续道:“只是此洞天之中,除了一座刷经寺外,再无其余殿宇房舍,乃是一片空旷。我之前还在头疼,我楼观一脉人单力孤,松藩地区可用的工匠也少,兴建宗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巧这次前来武当,我见识了孙真人大圣南岩宫一脉的手段,便想斗胆求个情……”
话没说完,孙碧云已经满脸喜色,急切问道:“致然是打算让我南岩宫参与贵宗门洞天的兴建吗?不知贵宗门材料准备如何?可足够?”
“正有此意,不知孙真人可有空暇?一应材料都在着手准备中,这一点孙真人可以放心。”
“有空的有空的!只是贵宗门机密重地,可放心得我师徒承建?”孙碧云还有些担心。
赵然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连孙真人都不放心,这天下也没有可以放心的人了。”
孙碧云一挑大拇指:“楼观派行事果然大气!”
这件事情赵然已经提前和老师江腾鹤说好了的,江腾鹤原先也有点担心,本门重地由外人建造,这不是道门各宗派的惯例。但在赵然的劝说下,最后还是答应了。赵然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最机密的重地咱们自己建,护山大阵咱们自己布设,其他的还有什么好担心呢?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办才是正理嘛。”
得了赵然的邀请,孙碧云十分兴奋,搓着手道:“来来来,咱们一起商议商议,嗯,君山洞天中的详情你清楚么……那真是太好了!走,先去我南岩宫画个草图,然后我让两个徒弟随你去一趟松藩……不,我亲自去……老道我这几年正好有些想法,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便从你君山洞天开始了。嗯,妙得很!”
伏四海和伏九方眼巴巴的看着孙碧云和赵然,眼中也是一片热切。
师徒三个自说自话,进而凑在一起开始商议应当兴建几处院落、几座大殿才配得上楼观的历史和传承之类的话题,反倒把赵然给晾在了一旁。
青衣道人走过来,向赵然盈盈一福:“赵总管,家祖飞升,一切仪典都有劳你操持,我多谢你了。”
赵然还礼,见她眼角之际依然有泪光闪烁,便安慰道:“大真人飞升,此乃大喜之事,符诏上说得明白,增寿一元!青衣道友何必伤悲,小道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努力修行,早日得上天界,去寻大真人团聚,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青衣听了他的开解,这才点头,伤感略减,细声细气道:“以后少不得叨扰赵师弟。”
赵然洒然挥手:“当得什么事?待君山洞天大成之日,还望青衣道友前往小住,那里是大真人牵头打下来的地盘,自然就是道友的第二个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举荐
张老道携青山之主的飞升,是道门今年最为重大的事件,除了武当山观礼大典之外,其事迹还要作传,以印发天下,并且录入道藏,鼓舞天下修士向道之心,振作亿万民众的信念。
同时,各地道门、官府都要举办盛大的斋醮科仪,以兹庆贺。按照常例,得道高士飞升天界之后,都会有一大波信力汇聚,当年的信力通常都会多出两到三亿,算是飞升高道们的一笔反馈。
后续的事情都由十方丛林接下去操办,包括谷阳县无极院也会有一场大斋醮,这是需要赵然抽空去准备的。
当天午后,合道境的修士们便纷纷离去了,龙阳子临走时向赵然和江腾鹤道:“我在玉皇阁云显台清修,你那边什么时候可以搬迁了,便知会我一声,我随你们过去。”
赵然忙不迭的答应了,继而忽地想起,自己一直说要去拜会风老道,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只是始终忙于各种琐事而没有顾及过来,于是赶忙寻找风老道的身影,却早已找寻不到了。一问孙碧云,才知风老道早就下山了。
真师堂诸位真师们也纷纷过来辞行,有的要回本山宗门,有的则回庐山本阁。如许云璈就和江腾鹤约好,今年十月时,在福建霍童山鹤林阁相会。
张阳明和沈云敬也过来辞别,却被赵然一把拽住:“张监院、沈方丈,小道有点小小的想法,意欲向二位禀告,不知可否有空?”
这两位当然有空,于是问赵然:“致然,莫不是考虑好了?何时来九江星县上任啊?”
赵然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二位,小道想要禀告的就是这件事。这些时日呢,我一直在思量此事,原本是很感激您二位盛情,想要去星县走马上任的。但您二位也知道的,君山洞天已经交由小道师门看护了,我要是去星县的话,我师门就更加人手单薄了。”
张阳明想了想,道:“那……要不就去红原?”
赵然道:“这个……合适么?曾致礼如今是红原的方丈……呵呵,其实我想的是,实在不行,就让我到红原白马院去,给曾方丈打打下手,当个三都什么的也行。总之先帮师门在松藩站住脚跟,将来再图其余,不知您二位能否成全小道?”
张阳明叹道:“致然果真纯孝,为了师门而不计己身得失……那就去红原,此事我来办就是,致然不必操心。”
沈云敬点点头道:“只是如此一来,星县方丈空缺,一时还真是想不起有谁能如致然这般踏实肯干的。”
赵然想了想,问:“张监院、沈方丈,不知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道职的诏令何时可下?”
张阳明道:“十天前真师堂议事,此令也在议决之中,我和云敬商议过了,打算过两天便用印颁布。”
赵然又问:“不知星县可在第一批试点县院之中?”
张阳明道:“原本打算列入其中的,只是你这位精通俗务的修士不去的话,星县如此重地,却不敢轻易列入试点了。不知致然有什么好点子么?还是说致然有好的人选可以举荐?”
赵然点头:“若是星县不在第一批试点县院中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人选推荐。此人名赵致星,如今是松藩地区永镇灵蛇院的监院。”
说着出这个名字,张阳明和沈云敬都愣了愣。
赵然续道:“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是川省玄元观出身,为人谦和,敢于任事,有一股子闯劲儿,当年放弃了玄元观客堂门头的清贵职司,自愿前往永镇,从无到有,建立起了白马院,如今永镇布道事宜蒸蒸日上,去年信力值达到十五万圭,位居松藩四县第一,能够取得这番成就,是相当不易的,也说明了他能力很强。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要张监院和沈方丈考量。”
说完之后,张阳明和沈云敬对视一眼,均道:“这个提议甚好,我们回去之后想一想。”
张阳明又道:“致然,你这一走,谷阳县方丈一职却又空出来了,具体出任者,将从你华云馆中遴选。你有没有看好的人,也给举荐举荐?”
赵然迟疑道:“这等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小修士能够置喙的?我就不在其中掺和了吧?”
张阳明摇头道:“非也非也,致然不知,我和云敬方丈其实很担心,若是诏令下达后,没有修士前来履职,岂非难堪得很?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一省只选一到两个县院为试点的缘故。”
赵然想了想,还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修士们大都愿意在洞天福地中清修,极端的如武当山,宗门的传承直接就叫“隐仙派”,愿意到十方丛林中布道的能有几个的确不太好判断。
“那您二位的意思?”
“我们的意思,谷阳县是第一个尝试过修士任职方丈的县院,不希望到时出现意外。致然出身华云馆,对馆中修士的情况比较了解,希望致然回去后找一找适合的修士,劝说劝说,让他能够主动出来履任,你看可好?”
这对赵然来说当然是件大好事,他立刻便应允了。谷阳县有十万百姓,已经是赵然治理成熟的地区,拥有良好的信众基础,是他功德力的主要来源地。如果能选任一个合适的方丈,萧规曹随,继续按照他那一套来办,以他在谷阳百姓中的威望,至少十年内功德力的吸纳不会有太过明显的衰减。
张阳明和沈云敬刚刚离去,武天师又过来了:“致然啊,你什么时候去西夏?”
赵然拍了拍脑袋:“哈哈,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您老有什么吩咐吗?”
武天师道:“西夏的和尚追上庐山了,现在又追到了武当山下,人家眼巴巴就等着你一句回话,什么时候送还虹体?他们的天龙院大法会还等着要开呢,哈哈,哈哈!”
赵然开玩笑道:“是哪个和尚那么大胆?居然敢追到庐山?不仅追到庐山,竟然还跟到了武当?咱们三清阁不打算立刻拘捕吗?”
武天师大笑:“人家不仅跟到了武当,刚才还目睹了大真人的飞升。”
赵然想了想,道:“名单我都一个个审过的,没见有和尚啊……”
武天师道:“我夹带进来的,让他瞻仰瞻仰我道门的飞升盛举,看看有没有可能策反,嘿嘿。可惜无用啊……这个和尚叫明觉,来自天龙院,据说根底是白银山曲空寺智诚大师的座下弟子,要不我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条件
赵然和明觉的会面,安排在了玉虚宫的一间偏殿里,这要是让众高修们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出现在武当,怕是当场就要引发骚动,各种解释工作必然没完没了,就算当场解释清楚了,传到山下又不知会演绎出多少版本。
这位明觉和尚当年与假扮成安的赵然十分熟稔,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为赵然的出现,他才得了机缘,看破了鼻识界,进入了怖畏现起智的修行,由沙弥境一跃而为比丘境,在修为层次上,大致相当于道门的金丹法师。
如今这位大和尚端端正正坐于蒲团之上,赵然面对他的时候,想起在西夏的一幕幕往事,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赵然面上在微笑,明觉则是心中大笑,他欢畅的合十致礼,略带兴奋道:“阿弥陀佛,赵道长,其实小僧与赵道长是有缘的啊!”
赵然愣了愣,心道你还真是深得智诚大师的修行精髓啊,见谁都说有缘?
又想,莫非成安在西夏的事情暴露太多,曲空寺已经猜到自己就是成安了?于是问:“不知大师此言从何说起?”
明觉连忙解释道:“赵道长大名响彻兴庆,山间客一幅字,售价到了天上去,小僧也曾收藏过道长的大作,常常把玩,爱不释手。”
原来如此,赵然笑道:“若是有空,当与大师切磋一二。”
明觉甚是激动:“切磋二字可不敢当,此番必是要向道长恳求一件墨宝的。说起小僧与道长的缘分,其实不止如此,赵道长的好友成安,与小僧也是至交,小僧与成施主平日相交之时,也经常听到他提起赵道长的。故此,这回我天龙院派人前来大明,小僧听说是要和赵道长会面,便自告奋勇前来拜见。”
面对自己的铁粉,赵然略微有点不太适应,看了看一旁正襟危坐的武天师,干咳了一声,道:“我那好友在兴庆做了些小买卖,还请大师多多关照,小道在此谢过。”
明觉笑道:“成施主在兴庆营生很大,上至朝野公卿,下至升斗小民,无人不识。要说关照,哪里用得着小僧?不过若是有什么难处用得着小僧,小僧责无旁贷,定要尽力的。”
赵然点头:“那就多谢大师了。大师此来辛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奈何小道我身有要事,一直无缘得见,请大师恕罪。”
明觉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怎么谈得上辛苦?一想到能拜见山间客,小僧夜不能寐,唯有欢喜而已。”
赵然略感无奈,对方激动得只是攀交情、套近乎,述说着崇慕之情,却忘了正题,看来只能自己主动张口了。
“大师这次前来,贵国天龙院是什么打算?”
明觉似乎才想起来这件事来,连忙道:“我天龙院原定六月初六举办玄慈大师涅槃大法会,但因大师虹体在道长这里,故此只能推迟。就是不知道长何时得暇,能够将虹体送还?”
赵然面露为难之色:“这个……你看,我刚忙完通微显化大真人的飞升大典,还有一些手尾需要处理……”
明觉道:“晓得,晓得!我并非催促道长,只是我佛门上下盼道长前往兴庆之意切切,此情还望道长体谅。天龙院长老堂诸位高僧都说了,若是道长能够早日前往兴庆,必以国宾之礼相待。”
赵然道:“明觉大师放心,兴庆我是必定要去的,但恐怕不能急于一时。大师当知,我乃楼观弟子,师门之事,才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事。”
明觉小心翼翼问:“不知贵师门有何要事?道长若是不方便说,就当小僧没问,只是来时小僧得印光大师叮嘱,若是道长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我佛门必定尽力相助。”
这是询问条件了,赵然等的就是这个,于是道:“我也不瞒你,我楼观派得真师堂诸位真师首肯,准备重新开山立户,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明觉立刻道:“这是好事啊,楼观一派我也看过档案记载,传承久远、底蕴深厚,楼观道法,至今仍然影响极广,能够重立门户,小僧代天龙院恭贺道长了。我佛门愿意出银五万两,助贵派重修山门。”
赵然笑了笑,摆手道:“这倒不必,五万两哪里够我重修山门?再说,这点银子,我楼观也不缺。”
明觉立刻加码:“十万两!”
赵然摇头道:“这个再说吧。但我楼观上下,如今关注的不是这件事。重立山门一事,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银子,不是资源,而是重续传承。而传承如何体现呢?我老师的意思,是打算在山门中兴建一座楼台,将历代楼观祖师的遗物珍藏其间。”
明觉点点头,若有所思,赵然续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我楼观一派凋零了数百年,如今可谓势单力孤,家底很薄。大师你刚才说楼观底蕴深厚,我听在耳里,痛在心里,这四个字,已经是当不起了,很多祖师的遗宝都散落于世间,不知去向,我楼观门人实在是愧对前辈祖师啊。”
“所以道长您的意思是?”
“如今我楼观上下最为紧迫的任务,就是找回这些失落的前辈祖师遗宝,不管这些遗宝在哪里,在谁的手中,无论开出什么价格,需要什么条件,我楼观一派都尽力接下来,哪怕价格再高、条件再苛刻,我们这些做弟子都拼尽全力完成!一年不行,我们就努力两年,两年不行,我们就努力三年、十年,甚至百年!总之,一定要将这些遗宝找寻回来,如此方不愧列代祖师。”
明觉心里盘算片刻,合十道:“不知道长何时离开武当?下一步准备去往何处?”
赵然道:“大约还需两三天吧。此间事情了结后,便打算返回四川。”
明觉点头道:“不知小僧可否寄居于此,待道长下山时,一起回去?”
赵然道:“当然可以,这两天得了空,我也会来和大师相见,一起切磋书法之道。”
第一百五十章 蓝图
明觉退下后,赵然向旁边始终没发一言的武阳钟道:“武天师,我这开价,您看如何?”
武阳钟笑道:“好得很!收回来的物件,若是你楼观的,便都收起来,其余的,你到时列一个账册给我,总观这边我去想办法,尽量多分你楼观一些。如你所言,楼观新立门户,手头是极紧的,总观稍作补偿,这也是应有之意。”
赵然施礼:“多谢武天师!”犹豫片刻,还是追问道:“武天师,有个不情之请……”
武天师笑着制止他:“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
赵然挠了挠头:“可那些物件都是我楼观的,宝经阁存着也没什么大用吧?”
武天师道:“总观收上去的每一件东西,都不是乱收的,要么是按照规矩拿走的,要么就是付出了代价的。据我所知,八卦紫玉丹炉和五岳真形图的确是在总观,但既然已入宝经阁,那便是道门的,不再是你楼观一家的东西。你们楼观想要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却要好好考虑考虑,用什么东西来换。当然,若是由我做主,肯定给你行个方便,但宝经阁现在是陈善道和郭弘经坐堂,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赵然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若是换回来的话,价值几何?”
“至少也要同等品级的法宝吧。”
“若是折算银两呢?”
“这等法宝,岂是银子能够换到的?”
“我就打个比方,您给大致估一下呗。”
“怎么算,也得上百万吧?这个真说不好,你楼观这两件法宝实在了不得,百万银子恐怕都不一定能换到。”
赵然一咬牙,将扳指中的坛城取了出来:“武天师,这是我随大真人和龙阳祖师攻破刷经寺洞天的时候,他二位奖赏的护身法宝,是当年莲花生大士用过的,您给估估价?”
武天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以法力探入,闭目思索片刻,道:“这件宝贝不错,只可惜是佛宝,咱们道门修士用起来不顺手,若是让我用银子来换,我可以出到三十万两。”
赵然顿时泄气了:“才三十万?这可是莲花生大士涅槃前使用的宝贝啊!”
武天师道:“正是因为莲花生用过的,所以给你估价三十万,否则再给你砍去一半才是道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佛门的东西,咱道门用起来不顺手。当然,我也只是一家之言,你回头可以去问问杨真人,或者司马天师,他们两位坐镇器符阁,是此中行家里手,想必能估出一个更准的数目来。”
向武天师“不情之请”无果而终,赵然从玉虚宫出来,立刻便被等得实在不耐烦的孙碧云拉了过去:“致然,走,去我南岩宫,咱们先大致规划一下君山洞天的兴建事宜。”
赵然连忙四处张望,远远看见正和杨真人说话的老师江腾鹤,于是道:“我老师要一起去才好,一切由他做主。”
孙碧云二话不说,赶过去向杨真人赔了罪:“杨真人,我还有事要找江炼师,搅扰一下。”
杨真人笑着点了点头,向江腾鹤道:“也罢,该说的都说了,回头再去君山洞天做客。”
杨真人辞别之后,孙碧云便立刻把江腾鹤师徒拉到大圣南岩宫。南岩宫位于独阳岩,此处峰岭奇峭,林木苍翠,上接碧霄,下临绝涧。吕祖就曾在南岩修道,至今这里还留有他作的一首诗。
南岩宫中的石殿,便是孙碧云专为营建楼台所造。只见墙壁上铺着一张丈许宽的大白纸,旁边的悬架上有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各种画笔和规尺。石殿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沙盘,里面盛着满满的金沙。
伏四海、伏九天和其余三个徒弟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关于称呼上的问题,自然是一团乱麻,最终在孙碧云不耐烦的叨咕中,以“各论各的”而告终。
孙碧云迫不及待的将江腾鹤和赵然拉到墙边,道:“快说说,君山洞天里是怎样的情形。”
江腾鹤早已得过赵然的禀告和劝说,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能够有孙碧云这样道门专精营建的高道出手,他当然是巴之不得的,只不过他同样对于君山洞天一无所知,只能等赵然解说了。
精善书法的人,绘画也不会太差,赵然提起笔来,一边思索回忆着,一边就在纸上描摹起来,按照他脑海中的地势地形,很快便将君山洞天的内部情形具现了出来。
孙碧云看罢奇道:“致然也学过营建之术?”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是他发现这幅图上的地形布局很严整,近似于同比例放大。
赵然道:“哪里学过,小道不过是会一些山水而已。”
孙碧云等人默默看图的时候,江腾鹤心中则是波澜起伏,他被这座洞天的宏大所深深吸引住了,只是不停的喃喃道:“好得很!好得很!”
看罢多时,孙碧云一挥手,伏氏兄弟立刻来到殿中的沙盘上,按照图上所绘,在沙盘中捣鼓起来。赵然则在一旁指点着高矮、起伏、山势水流的走向等等。这两位当真是巧手,动作娴熟利索,手法精巧简洁,不多时便将君山洞天的模样大致复原了出来。
赵然再检查了一遍,与自己记忆中的印象没什么差别了,于是点头道:“就是如此了。”又指着最北的群山道:“再往北是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需要实地再走一遭。”
孙碧云道:“那是必然的。先大致规划一下,再去松藩验证。江炼师、致然,说说你们的想法吧,这幅洞天,你们打算建些什么?”
能够称为洞天福地的,必然是内含小世界,譬如华云山洞天中的后山石洞,又比如玉皇阁的混元顶诸峰。
君山洞天也有小世界,便是群山中的一座主峰,赵然知道这是最为关键的所在,当即点给老师。
江腾鹤整个身子都趴在沙盘边沿,当即手指那座主峰道:“以这里为中心,兴建楼观!馆名‘宗圣’,我要建观星台、说经台、三清殿、四圣殿、灵官殿、启贤殿、斗姆殿、救苦殿……还有,要建道台,以安置剑阁,还有老君炼丹台、迎阳洞、吕祖洞,你们看都安置于何处……”
于是众人埋头于少沙盘之上,热烈讨论起来。
赵然陪着老师在南岩宫中一待就是整整三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但老师江腾鹤、孙碧云真人、伏氏兄弟等却各自神采奕奕,赵然和他们相比,无论修为还是精气神都差之不可以道理计。
七月初五,江腾鹤、赵然带着孙碧云师徒五人,自武当山出发,一路返回华云山。同行的还有一个光头和尚,来自天龙院的明觉僧。
(本卷完)
第十卷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