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宗旨


  就见裴中泞迈着步子在各个桌前巡视,走到白庚桌旁时顿了顿,白庚忍不住以眼角余光偷瞄她那双大长腿,然后看向她弯下去的小蛮腰,不禁心中一荡……
  却见裴中泞从地上捡起张纸条来,看罢冷哼一声,举着小纸条问白庚:“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庚有些发懵,看那纸条,原来是蒋家小姐写给自己的,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今夜子时,君山之巅?不好好答题,却在这上头动脑筋?你是白庚吧?空长了一副大好皮囊,心里想的却都是这些男女私情,如你这般心思不放在正道上花花公子,本姑娘看得上你?做你的梦去吧!再动花花心思,立刻取消你的应试资格!”
  说罢,裴中泞将纸条一搓,化作雪花碎片,随风而散。
  白庚很想解释:“那不是我写的,是蒋家小姐给我的。”看向蒋家小姐,见她面红耳赤,头低的都快贴在桌子上了,心想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坏了人家蒋家小姐的名声?于是苦着脸将这话强吞进肚子里。
  眼见离着交卷还有半个多时辰,白庚正神游天外之际,忽见一物从眼前坠落,其势迅猛已极。白庚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此物便“啪”的落在自家考卷之上,溅起一阵黄白带绿的污垢。
  于此同时,就听天上一只大号黑鸦飞过,带走一阵“呱呱”声。白庚看着被污了一大片的申论试卷,不由满脑门子黑线。
  ……
  从考场出来,就听见一片哀叹之声。
  “完了完了,水池那题,明明样题是一人灌水百斤,一人取水三十斤,如今取水的人怎么变成两个了?而且还不说清楚水池的大小,谁知道丙几个时辰可以把水取走?亏我还辛辛苦苦挖了水池,这下全完了……”
  “我也是啊……”
  “这题可以用《九章》里的天元术求解……”
  “谁知道那个龟兔赛跑的题怎么答?兔子究竟何时追上了乌龟?”
  “兄台,此题我以为选丁。”
  “永远追不上?怎么可能?简直荒谬!”
  “兄台且听我一言,兔子追上去需要时间否?这段时间山龟是否又往前爬了一段?新爬的这一段路兔子想要追上去,需要时间否?这段时间……”
  ……
  当天下午是一众评审们阅卷的时间,白庚没什么事,就在附近走走看看,来到小君山下,仰视飞瀑,又有了上山观景的心思,谁知却被告知,这座山是私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白庚只好怏怏作罢。
  上午被裴中泞撞破了纸条,晚上的君度山之巅肯定是不用去了,想来蒋家小姐是没胆子如约上山丢人现眼的,所以白庚倒也不用为这姑娘担心。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继续应考,这回却是面试。面试就是当面演示自己在申论中描述的道术运用,这关考试比昨天的比试,气氛要活跃得多。
  亭子外已经立起来一块木板,上面公布了每一位参加比试者昨天答卷的成绩,在总成绩中,昨天答卷的笔试成绩占了八成分值,比重相当大,所以众人都围拢在木牌前,认真查阅,不仅查阅自己的,更要查阅别人的。
  白庚也挤了过去,就见打头的第一名,正是自己,虽说早有预料,但依旧忍不住心头一阵窃喜。笔试共八十分,他的成绩是七十五分,其中行测六十分,他拿了满分,申论二十分,他得了十五分。
  再看排在第二位的,是灵药山庄郭植炜前辈,这位郭前辈行测拿了五十六分,申论得了十八分,笔试总分七十四分,只比自己低一分,令他忍不住暗自心惊。
  排在第三、第四位的,是景星岩的景星居士和羊草山的龙卿欵,笔试成绩分别是七十一分、七十分。
  等众修士们看罢成绩,裴中泞在亭中宣布:“各位的成绩都已经公示于此,为公平、公正起见,评审组一致同意,有不服者,可以申请查阅试卷。谁如果觉得自己的成绩有问题,可以当堂提出来,我们把你的试卷公之于众,大伙儿一起看看有没有批错。”
  当即就有两个修士站出来,要求查阅,这两位都是成绩排名靠前的,一个第五,一个第六,自是很不甘心。
  于是赵然将他们两位的试卷取了出来,又将标准答案公布在旁边,这一比对,两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又有人提出,要查阅白庚的试卷,赵然同样将白庚的试卷取出来公之于众。白庚的试卷答得非常完美,尤其是行测部分,居然拿了满分,便有修士不服,说是白庚要么作弊,要么就是运气。
  赵然笑道:“也好,既然身为笔试头名,就要有接受监督的自觉。白庚道友抽中的是甲套试卷,我们便让他答一答其他试卷,看看白道友的才具如何。”
  当下,便将其余三套试卷取出,当场抽题问对,白庚自是谈笑间难题灰飞烟灭。
  郭植炜叹了口气,上前向白庚拱手道:“时隔三年当刮目相看,白兄弟大才,郭某人心服口服!”
  白庚连忙回礼:“郭前辈客气了,大家一起切磋。”
  查阅完毕,裴中泞道:“马上就要面试了,为了节省时间,笔试成绩在五十分以下的道友就不用上场了,只请五十分以上的前八位道友演示申论中的内容。”
  面试成绩占二十分,那些笔试五十分以下的修士,哪怕面试得了满分,加起来也超不过七十分,依旧排在前三之后,所以裴中泞的意思,就是大家不用浪费时间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看热闹,学点经验就好。
  但依旧是有人不服的。
  第一个提出不服的是灵蛇派的一位黄冠修士,此君的笔试成绩三十二分,排名第十六位,已经可以宣告与今年的箓职无关了。
  但谁能甘心呢?这位灵蛇派修士肯定是不甘心的,他的申论题目是“灵蛇道法”,因此,上来后直接向主持本次授箓大比的赵然道:“赵行走,我家灵蛇道法最重实战,笔头上说那么多没有用,不如在下和赵行走斗上一场!”
  赵然道:“道友三思,刚才裴行走也说了,哪怕道友面试满分,依旧无望箓职,何苦来哉?”
  灵蛇派修士道:“什么行测、什么申论、什么面试,赵行走莫怪在下说话难听,在下以为全都没用,最有用的就是出来斗法,谁赢了谁的道行最深,在道门需要时,才能做出最大的贡献!道门给我等散修授箓,不就是奖励我们的贡献么?谁能做出最大的贡献,当然就给授箓,不知赵行走以为如何?”
  赵然摇头,叹息道:“诚然,道门必须要奖励那些做出卓越贡献的修士,此话不假,但贫道不得不说一声,阁下的见解谬矣!什么是贡献?上场厮杀是贡献,这话没错,但为道门做出贡献的,仅仅是厮杀起来手段了得的人物么?炼制丹药算不算贡献?炼制符箓算不算贡献?炼制法器算不算贡献?请道友为我解惑。”
  “这……”灵蛇派修士顿时为之语塞。
  赵然续道:“这套考题,贫道在招考公告中便已经说的很清楚,这是测试修士综合修行素质的考题!光是好勇斗狠,很多事情是无法解决的。先不说斗法,不说丹药,不说符箓,不说法器,道门给大家授箓,是希望为那些具有全方位提升修为能力的修士一个出头的机会,并不是单单为了奖励各位的贡献。”
  说着,赵然指向灵蛇派修士:“这位道友,请你时刻牢记,也请在场的所有道友牢记,道门的宗旨,绝不是为了索取,而是为了创造最好的条件,营造最好的氛围,和天下所有具备潜力的修士一道,不断的进步,不断的提高,一起共证大道!”


第一百章 梅落雨
  赵然的话说得很漂亮,道义也占得很高,许多人的确被感动了,但感动归感动,面对受箓的机会,不甘心的依旧不甘心。
  灵蛇派修士郑重的向赵然施礼:“赵行走,您的这些话,我们听懂了,我收回之前对您的不敬之语,但不才还是想向赵行走请教,不求赵行走更改这次的比试方式,只求赵行走答应,若是在下侥幸胜了,希望三年后,能够在授箓比试时考虑一下,将斗法也纳入到比试之中。”
  好吧,人家一定要和赵然比试,赵然身为龙安府道门行走,无论如何不能怯场不是?于是出了凉亭,站在场中:“那就相互切磋一下?”
  灵蛇派修士刚要上前,却被身后自家师兄拉住,低声道:“师弟,你在做什么?怎可对赵行走不敬?居然还想上场比试?”
  “师兄,我苦修三年,本想这次一举受箓,可谁知……师弟我不甘心啊。”
  “师弟你难道不知吗?赵行走可是上一任行走骆道长的师弟,是灵剑阁的真传弟子,你怎么打?拿什么跟人打?”
  “师兄,你就让我打一场吧,师兄不是师弟,我就不信,他灵剑阁每一位弟子都那么厉害!”
  挣脱师兄后,灵蛇派修士深吸了一口气,下到场中,站在赵然对面,拱手道:“赵行走,得罪了!”
  说罢,两袖一招,袖口中探出两条浑身青翠的细蛇,吐着芯子盘在了他的手臂上。
  赵然点头,弹指间飞出八枚子阵盘,瞬息布下月鸣幻境八卦阵。
  众修士们都在窃窃私语,有的道:“灵剑阁以飞剑闻名天下,今日可有眼福了。”
  有的道:“徒儿,仔细看清楚,灵剑阁的弟子是怎生使剑的,去年你师祖就是败在灵剑阁骆道长剑下,你将来可要勤奋修行,争取把把场子找回来。为师是不行了,只能指望你了!”
  还有的干脆开起了盘口:“在下坐庄,有人下注么?灵剑阁赵行走五赔一,灵蛇派修士一赔四……”
  “来来来,我下三十两,押赵行走……”
  “这位老兄,我下二十两,押赵行走……”
  “二十五两,押赵行走……”
  “诸位稍等,新下注的调整赔率,赵行走八赔一,灵蛇派修士一赔六!”
  “四十两,押赵行走……”
  “四十两,赵行走……”
  “八十两,赵行走……”
  “诸位稍等,新下注的再次调整赔率……嗯?”
  “新赔率是多少?老兄快说,我押赵行走。”
  “到底是多少?嗯?”
  坐庄之人舔了舔嘴唇,沮丧道:“不用押了,赵行走赢了……”
  后边好多赶去下注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听说之后连忙向场中望去,只见烟消云散间,灵蛇派修士口眼歪斜,哈喇子横流,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挤在前面观战的众修士都怔怔望着场中的赵然,半天没有人说话。过了良久,才爆出一阵嘈杂的喧哗。
  “师父,飞剑呢?怎么没看到飞剑?”
  “……徒儿,这场子就不要去找了,踏踏实实修行吧……”
  “怎么回事?搞什么鬼?”
  “是阵法,赵行走没用飞剑,直接用的阵法。”
  “赵行走怎么不用飞剑?”
  “谁知道,可能还没来得及用吧……”
  “我的天,这刚一个照面吧?我憋了个屁还没放出来呢……”
  “粗俗,离我远点!”
  “灵蛇派的家伙是不是太弱了?”
  “弱?你上去试试!”
  “额……算了……”
  “父亲,我决定了,今后改修阵法……”
  “去年说修飞剑,现在又说改修阵法,你个臭小子,到底修哪样?”
  “夫君,这次赔了多少?”
  “三十五两……这也太快了……我眨了几次眼睛?嗯?我眨过眼睛么?三十五两就没了!”
  “就没有赚回来一点?”
  “都押的赵行走啊,这次净亏了……”
  议论声中,灵蛇派几位同门师兄弟抢上前来,有两个刚要悲愤的嚎叫,却被为首的大师兄打断:“嚷嚷什么?小师弟没事。”
  赵然笑道:“诸位莫要担心,这位道友只是睡了过去,明后天醒过来就没事了。”
  将灵蛇派弟子抬走,赵然向众人道:“好了,咱们现在开始面试,请各位退一退。入围面试者,是笔试前八名的应考修士,面试顺序,从头名开始。”
  白庚上前,向亭中赵然等道门行走道:“诸位行走请了,在下申论的题目是《云雨初成》,文中已经有了详论,在下简要说明。通玄真人著《通玄真经》,述道之源、德之本,直指大意,我学《道原》一篇,于水之能成其至德者有感。水乃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水为五行之长,柔不可断,刚不可折,动则有威,强而无敌。散为雨露,积为泉原。用之不匮,施之无边。污之不垢,洁而自全。是故,水无形方可为物之太祖,似无音者可为大宗……”
  一边解说,白庚一边取出自家的法器梅落伞,掐了个诀,将梅落伞送上空中,悬于丈高之处,口中诵唱《玄珠歌》:“玄珠鼓吹法雷霆,雨满中池变八琼。从此光明彻天上,五云行驾到蓬瀛。”
  唱罢,梅落伞开始凝聚水汽,渐渐混成乌云,乌云凝实到了极处,白庚真言鼓荡,送出一个“咄”字。一股凉风吹向乌云,云中立刻有水滴落下来,形成一片云雨。
  白庚双手遥指,梅落伞在园中各处飘过,带过一阵阵雨水,将各处丛林树木尽数浇了一遍。
  白庚解释:“风云相济,内体天心,力不可柔,亦不可刚,不动不强,威形而彰!由此而雨露生,方可用之不匮,施之无边。”
  演示完毕后,白庚收伞而立。
  赵然点头,率先击掌赞叹:“白道友的小云雨术,看似简单,实则有大用。《道原》中说,道济天下,德合万类,仁迨草木,义坚金石,信合四时,智出无穷。这小云雨术,当可称得上真道德,真仁义,真信智啊!以此助力农耕,当可泽被天下矣!”
  赵然的解释,实际上是为本轮面试定了基调:一定要实用、可用、为民所用!


第一百零一章 炼丹和炼器
  白庚得了赵然的赞许,退到一旁,心中的忐忑不安也淡去了,重新恢复了信心。为了答好申论和面试,他可是苦心研究了两个月,反复揣摩赵然的行事风格和喜好,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打动赵然呢?
  白庚施完小云雨术后,轮到郭植炜了,他深吸了口气,迈步来到场中,向亭中道:“今日给位行走演示外丹炼化术,我在申论中的题目为《阴阳丹法》。”
  郭植炜从储物袋中取出个两尺见方的陶灶,其中已经添满了柴碳,又摸出一方四脚铜鼎,鼎中配好了各种药材。
  准备好后,郭植炜开始演示,向陶灶中打出火焰,将灶点燃,口中道:“炼丹之难,在于水火。五行颠倒衍,龙从火裹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
  说着,郭植炜手指轻弹,一滴滴朝露珠花渐入鼎中,呲呲冒出水汽。
  “南华真经中有言,少知先生问道于大公调,大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
  手中不停掐诀炼丹,嘴里不停解说:“世间万物禀赋阴阳二气,阴阳聚合便是生,阴阳散离便是死。从形而中,由表及里,一切均可识、可辨、可知。承为始之后,起在落之前,遇阻而后转,终即乃发,此物变之规,存在之律也。”
  围着场中的鼎炉,郭植炜身形变化,穿梭往来,真言、手诀交替使出,运转法力全神炼丹。
  小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唱诵丹诀:“还丹之重,在于精气。万物四象立乾坤,天地金木水火土,须识混沌分阴阳,此为还丹至妙门!”
  鼎中忽然光华大盛,郭植炜见机,立刻掐指内收,唱诀曰:“乾坤鼎就虎龙成,四象回旋二气并。会得华池真正诀,自然丹向此中生!”
  火灭、光收,一股氤氲之气,自丹鼎中缓缓升起,后园中只闻药香扑鼻。几只飞鸟盘旋而至,向丹鼎处飞落,却被郭植炜袖袍一甩,尽数赶走。
  拍开鼎盖,鼎中躺着三枚黑白相间的丹丸,泛着乌光正滴溜溜乱转。
  郭植炜道:“此阴阳丹,主调理阴阳,取五行之中为法度,阳高则降阳,阴重则减阴,亦或补阳滋阴,视情形而定。”
  全场都被郭植炜镇住了,阴阳丹的好坏,在没有服用之前是感受不到的,大家受到震动的,是他竟然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现场炼制出了三枚丹药。无论药效如何,只论其中的灵气,便知这阴阳丹是炼成了的。
  旁人炼丹需要七天、九天、甚至一个月,最短的也没听说低于三天的,郭植炜居然半个时辰不到就出丹了,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赵然惜才之意大盛,心道如此人物,怎么那么多年就没能受箓呢!
  再往后,是羊草山散人龙卿欵和景星居士两口子。龙卿欵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来到场中,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一堆零七八碎取了出来,看上去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有方的、有圆的,有木制的、有铁打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物件取出来后,龙卿欵开始解说,景星居士则动手组装拼接。龙卿欵的解说自然是先扯经典,然后引申议论。他解说的时候,景星居士很快便将零零散散的物件拼装了起来。
  最后,龙卿欵终于将话头从经典上引申到了这架器具上,原来这是他们两口子动手炼制的一套自走犁!
  这两口子的申论解答得非常妙,所以获得了高分,可一旦扯上自走犁,便不免有些生拉硬拽之感,解释得相当勉强。但赵然此刻却不关心他们申论和运用之间的逻辑关系了,他真是被惊到了,连忙下场走到近前,看着这套怪模怪样的器具。
  器具的下摆以四条木腿做支撑,木腿如牛腿一般,分作两段,中间以木齿轮相连!竟然是木齿轮!赵然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两口子,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法问出口,真是难受之极!
  四条木腿中间,是长长的犁刀,在器具的上部,是一个开口的小箱子,里面以金线捆绑缠绕着块玉珏。
  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架器具所有的零件都是炼制成型的法器,也不知这两口子花了多少工夫。
  龙卿欵道:“惭愧,我们身无箓职,不能用符,还请赵行走使用聚灵符……对,就将符贴在玉珏上即可。”
  赵然有些疑惑:“你们之前没开启过这自走犁?”
  龙卿欵点头:“实不相瞒,尚不知此物是否可用。”
  居然拿授箓大比来当实验场,赵然也不知这两口子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好吧,实验一下也无妨,只是赵然的修炼吸纳的是功德力,和灵力无关,所以从来没炼制过聚灵符,于是向裴中泞要了一张过来,贴在玉珏之上。
  龙卿欵看了看场下平整的土地,有些迟疑,赵然道:“无妨,就在这里犁地。”
  于是龙卿欵掐诀,高喝:“开!”
  就见自走犁上的木箱中绿光闪亮,所有关节处的木齿轮都开始转动起来,带动着四条木腿向前行走。正中下腹处的犁刀扎在土里,沿着自走犁前进的方向犁出了一条深沟。
  犁了三丈远近,龙卿欵“叫”停了自走犁,向赵然抱拳:“赵行走,演示完了,不知可还入得法眼?”
  赵然问:“能自行转变方向么?”
  龙卿欵摇头,略微有些惭愧:“时间太紧,来不及再做下去,若是有时间的话,在下倒是很想继续完善。”
  赵然点了点头,心中满意至极,越看龙卿欵和景星居士,心中越是喜欢,暗道这回授箓大比,还真是捡到宝了!
  比试仍在继续,后面的四位修士也上场演示道术神通,虽说非常精彩,但在赵然眼里,这些演示却没什么大用,无非还是偏重斗法罢了。斗法再厉害,能有自家师兄厉害?
  赵然开始琢磨,四个人,三个授箓名额,这该怎么选呢?


第一百零二章 关于人才
  事实证明,笔试答得好的,面试的时候也差不到哪儿去——白庚不在上述范围之内,所以亭中的四位道门行走坐在一起商量的时候,按照赵然给出的打分准则,笔试的前四名,依旧是面试的前四名。
  最终的成绩是,郭植炜夺得总分第一,他那手半个时辰的成丹术实在太过震撼人心;白庚的小云雨术非常符合赵然的需要,评审组的评判意见,将之列在了自走犁之前,所以白庚第二;自走犁创意很好,但仔细考虑下来,还很不完善,缺陷不少,而且还是两人合力,所以依旧排在第三。
  四个人,三个授箓名额,怎么办?评审组的意见,是将选择权交给羊草山来的这小两口——你们自己决定由谁受箓。
  华云馆的授箓时间定在了十天之后,比试出来的前三名届时将前往华云山,所以这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龙安府散修授箓大比便算完成了。
  各方来的修士们开始陆陆续续打道回府,也有的结伴远游,要去某地某地寻找机缘,这与赵然无关,赵然做的,就是将郭植炜留下来,寻机和他畅谈一番。
  小君山上,赵然带着郭植炜在药园中畅游,面对药圃中各种奇花异果灵药灵草,郭植炜眼都看直了。
  “这是五花香云叶!”刚一进院,这位大法师就立刻整个身子扑在了一方药田上,手指摩挲着刚刚生长出来的花蕾,不停声问:“这是三年的药草了?有三年了吗?再过两年便可采摘了吧?”
  赵然微笑指着周围的药田:“整座小君山,都在我灵泉覆盖之下,这五花香云叶刚刚半年。估计明年二月便可采摘了。来,郭前辈咱们继续往里走,里面还有许多。”
  才走几步,郭植炜又扑到了另一片药田中:“这是天芸豆!好多,这也是一年的?看上去已经豆粒饱满了……”
  赵然解释道:“这是三个月大的,月底便可采摘,这已经是我小君山药园收获的第三批天芸豆了。”
  郭植炜在赵然的催促之下,沿着灵泉向里继续参观,不时惊叹一句:“哎呀,这是朱火灵果!”或者大赞:“真灵枇杷树,太茂盛了!”
  走到一处崖边时,猛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悬崖上生发的几株清脆的芝草,好半天才终于问道:“赵行走,若是我没看错,这……这是香兰仙芝么?”
  赵然笑着点了点头,一旁陪同的蟾宫仙子忍不住提醒郭植炜:“小法师,你看的时候留点神,这几株香兰仙芝可花了本宫大心思。”
  郭植炜恭敬的答应着:“哎,仙子放心,在下一定注意。”屏住呼吸走上前去,离着三尺远的距离,小心翼翼的观望着,似乎生怕吹一口气,便将这几株芝草吹落了。
  这正是前年时,赵然在曲空寺向智诚大师讨要的香兰仙芝,当时他将主茎叶给了宋雨乔等人,让她们回去给师父炼药,自家留下了几枝嫩芽,回来后便交给了蟾宫仙子。
  没想到蟾宫仙子种植灵药的水平当真一流,再加上这处法阵遮护的药园中灵气充沛,几枝嫩芽竟然存活了下来,重新开始生长。
  陪着郭植炜在药园中流连了也不知多少时辰,赵然开始打腹稿了,寻思着怎么才能将这位炼丹奇才留下来?怎么说才能让他搬过来?什么言辞才能让他放下大法师的架子,乖乖给自己干活?
  还没考虑成熟,就见郭植炜走到赵然面前,郑重其事拱手作揖:“赵行走,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赵然心道有事相求?这是好事啊,就怕你无欲无求,因道:“嗯?郭前辈有事尽管说,但凡贫道能做的,一定尽力帮忙。”
  郭植炜道:“我打算迁至君山来,帮蟾宫仙子看护药园,就是不知该怎么对这位仙子提及,还请赵行走帮忙分说。”
  赵然顿时大喜,搞了半天,都不用自家开口,这位郭大法师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看来技术流的家伙都很实诚嘛,居然没弄清楚就求告上门,他以为这座药园整个都是蟾宫仙子的,殊不知赵然在里面占了大头。那就好办了!
  略作沉吟,赵然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郭前辈放心,贫道就算舍却这张老脸不要,也必当说动仙子!”
  郭植炜忐忑不安的看着赵然走过去,拉着蟾宫仙子到了远处,两人比比划划的说了良久,说到激烈处,似乎赵行走还发了火。他忍不住法力灌注双耳,想要听一听赵行走是如何帮他求情的,却发现似乎因为小君山上的法阵缘故,两人的谈话根本听不清楚,只得无奈放弃,心中不停祈求着。
  赵然和兔子谈的是什么呢?
  “仙子,你这两天在药园中是不是太滋润了?很清闲嘛?”
  “小道士此话何意?”
  “整个谷阳县都在大搞道路水渠改扩建工程,太华山那帮家伙可都去干活了,五色大师、青田居士也都去帮忙了,怎么不见仙子去伸一伸援手呢?”
  “小道士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本宫这里要看护药园嘛!天芸豆眼看就要收获了,我不在这里盯着,坏了收成怎么办?再说了,泼猴他们是戴罪干活,他们是志愿者,你能拿来和本宫比吗?”
  “总之仙子这样不太好吧,示范作用很坏的说!”
  “嘿,小道士,你今天故意找茬是吗?到底有什么事,赶紧告知本宫!”
  “哎呀,仙子就是仙子,真是玲珑心啊。嗯,是这样,我打算把郭前辈留下来帮我炼药,但需要一个前提条件。”
  “别吞吞吐吐了,快说!”
  “郭前辈很想帮仙子看护药园,他对灵药这块很熟悉,也很专业,仙子放心就是,有他帮忙,仙子肯定会松快许多。”
  “就这事?”
  “对,就这个!”
  “这人本宫刚才也看了,还可以吧,那你就让他明日来药园吧,我给他派活。”
  “多谢仙子!”
  赵然转回头来,跟郭植炜一说,郭植炜喜不自胜,连声感谢:“多谢赵行走!我这就跟家里带信,告诉他们此事,嗯,顺便让他们把我珍藏的种籽和枝芽带过来,我要在这药园中栽种。”


第一百零三章 保举师
  大法师郭植炜是极度热爱丹药事业的,赵然瞧他那架势,恐怕已经下意识的立志于为丹药奉献终生了。
  郭大法师自家的灵药山庄也有药田,但可惜大明的各处洞天福地基本都被占掉了,灵药山庄灵力顶多只能算马马虎虎,又没有如赵然这般开了天眼的奇才精心筹谋风水布局,所以灵药的种植同样马马虎虎,《灵药谱》中排名前一百位的很难成活,就算那些能够种植的,成熟年份也绝不可能如小君山那么快。
  所以赵然是无法体会郭大法师此刻心情的,更理解不了一个丹药爱好者面对满园珍惜灵药时的那份激动。当然,赵然也不关心郭植炜的想法,他需要的是有这么一个修士来帮他把君山药业做起来。
  赵然的设想是,先让郭植炜在小君山药园中干上一段时间,等他和这片土地有了一定感情基础之后,再交给他一定的炼丹任务,等他进一步习惯后,君山药业就可以步入正轨了。
  十二月二十五,郭植炜正式搬到小君山上没两天,华云馆严长老飞符赵然,告诉他授箓仪轨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于是赵然带着郭植炜前往华云馆。
  在华云山脚下汇合了等候着的白庚、龙卿欸和景星居士三人,一起进入华云馆山门。
  虽说白庚是走后门拿到的内定名额,赵然对白庚还是颇感兴趣的,尤其眼馋白庚的小云雨术。因此赵然也打起了白庚的主意,只不过这位竹轩居士是东方礼委托的人,赵然不好贸然开口,只能找机会和东方礼谈一谈了。
  至于龙卿欸和景星,这两口子对羊草山的宅修生活十分满意,对搬迁到君山不感兴趣,赵然“虎躯”震了不知多少回,王八之气发散出去不知几里远,就连九天玄龙大禁术之忽悠神通都使了出来,直忽悠得自己都口干舌燥了,也没能让这小两口纳头而拜,只能无奈的收手。
  但就算如此,赵然也没有放过这小两口的打算,给了他们一个“课题”,就是在完善自走犁各项功能的同时,进一步降低成本和炼制难度。尤其是成本,一张驱动自走犁运行的聚灵符居然只能使用半个时辰,简直令人发指!
  聚灵符是三阶符箓,哪怕属于三阶符箓中的最低档次,光是炼制时的材料成本就在五十两以上。用五十两银子去犁五亩地,平均十两犁一亩,效费比简直不忍目睹!
  小两口这次商定的受箓人是景星居士,所以赵然给出的课题回报就是给龙卿欸授箓——这个承诺赵然还是很有把握兑现的。
  火德星君殿内,三位受箓者一字排开,授箓仪轨所需的各类灵材摆放得琳琅满目,诸般法器、符箓也全部就位,授箓正式开始。
  作为授箓大比的主考,赵然人生中第一次混到了保举师的位子。他向出任传度师的老师江腾鹤报告,经过自己的考察,某某和某某以及某某各方面条件已符,特保举授箓,请传度师江腾鹤考核。
  江腾鹤上前,伸指查探了三人的修为,挨个问了少许道经上的问题,然后向监度师严长老、观礼的一众修士们表示,修行条件已足,可以授箓了。
  三人都是“白身”,从没受过箓职,所以必须从道士箓开始,一级一级往上走。白庚和景星居士上了三次青词拜表,终于加到了黄冠,郭植炜则拜了五次,才加到大法师。
  一套流程仪轨下来,这三位喜笑颜开,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有箓职在身的修士了,借用神力的道术大门,终于向他们敞开。
  郭植炜立刻返回了小君山,受箓以后,他现在觉得在外面多待的每一刻都是在浪费时间;龙卿欵和景星居士也告辞离去,他们要抓紧时间研究赵然布置的课题,争取早日让龙卿欸也能受箓。
  白庚也来向赵然告辞,赵然将他挽留了片刻,自己发符给东方礼,询问能否延揽这位家传绝学“小云雨术”的散修。
  东方礼很快就回复:“且容后再议。”
  赵然无奈,只得送白庚离山。临走时,忍不住还是问道:“白道友,你这小云雨术能否外传?贫道也知此事有些唐突,但贫道真的很看好你,很看好你的这门家传绝学。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白庚摸出把小木梳,一边梳头,一边微笑道:“赵行走,实在抱歉了,祖上有规矩,此术不可外传。”
  赵然继续努力:“白道友何时收徒?”
  白庚又摸出铜镜照了照自己的鬓角,道:“在下连金丹都没有炼出来,谈何收徒?”
  “那道友是否成婚了?”
  白庚怔了怔,看着赵然,眼神中略带警惕:“赵行走,怎么关心起在下的婚事来了?”
  赵然道:“若是白道友尚未成婚,贫道可以替道友做媒,你看我华云馆的女修如何?或者庆云馆?”
  白庚这才松了口气,又继续掏出另一个小盒子,手指蘸着不知名的油料,在自己的发髻上涂抹:“多谢赵行走好意了,只是在下尚且年轻,不愿为婚事所羁绊,天地广阔,在下还想到处看一看。”
  好吧,赵然对这位白庚道友只能暂时撒手,叹息着任他离去。
  白庚不愿回竹轩居,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星辰太过遥远,所以近期目标是大海。按照他的路线,将由此向东,出川入黔,然后继续东进,直抵东海。
  为此,赵然赠送程仪一百两,祝他一路顺利,白庚毫不扭捏的收下了。
  在洗心亭静坐了一天,魏致真便开始催促赵然了。
  “师弟,师父的嘱托有没有进展?”
  “什么嘱托?”
  “就是为我楼观选拔良才一事。”
  “啊……大师兄放心,师弟我一直挂在心头,日夜奔波,相信不久之后便可为咱们楼观‘添砖加瓦’。”
  “如此甚好,那便静候师弟的好消息了。”
  “哈哈,师兄勿忧,很快的……很快的……”
  于是赵然坐不住了,拍拍屁股赶紧下山。


第一百零四章 撒网捞针
  赵然没有去无极院,而是直接去了君山庙。无极院中这帮道士基本不用想,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有修炼天赋的,都被各家馆阁弄走了,基本上不会出现漏网之鱼,所以回无极院是浪费时间。
  坐在君山庙庙祝院中,赵然琢磨着,该去哪里找有天赋的良才美玉。想了半天,还是只能一个一个看。但是看根骨需要使用道术,使用道术需要消耗法力,就这么一个一个看,每天能看多少?十多个?还是二十多个?
  赵然默默盘算,以白羽那孩子为参照,恐怕自己每天撑死了也就能看五十个。单是在小君山居住的百姓就有上万人,全部看过来,这是要看七八个月啊!大半年什么都不干,就是挨个看、挨个捏,一想起来,赵然都觉得头疼。
  但老师的殷切期望、大师兄的反复叮嘱又摆在那里,不好好挑几个徒弟回去,怎么也交不了差事。赵然只得一咬牙,拼了!
  将自己要为师门收徒的事情公之于众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怕是要引发君山地区百姓骚动,因此赵然的办法也很简单,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就年前走访慰问好了,一家一家去,看根骨的同时,再顺道赚点功德,何乐而不为?
  吩咐金久,让他布置下去,赵然正月里要送温暖,挨家挨户走访慰问。一个盆、一袋米、二两肉、三尺布,再包个三文、五文的红包,花钱不多,但是挺管用,最主要是把自己的关心和温暖带给百姓,把百姓们的功德力收纳上来。
  从十二月二十七日开始,赵然的家访慰问就拉开了序幕。
  头一个看望的,当然是钟家和王家。这两家都有子弟在君山庙当火工居士,不首先慰问他们还能慰问谁?
  因为钟三郎的缘故,钟家在村子里算得上大户,房子敞亮,家具也多,生活条件非常优渥。
  钟老伯将赵然等一行人让进正堂屋,又吩咐跟随而来钟三郎赶紧泡茶,取出瓜果伺候。相互寒暄着,赵然飞快的运转神通,偷看钟老伯和钟大娘的资质,只觉普普通通,丝毫灵光也无。
  没有资质,就算有根骨,那也是废柴根骨,赵然肯定是不会挑选这样的人拜入楼观的,所以根骨就不用看了,也算是省了一半功夫。
  正巧钟三郎端茶上来,赵然一拍额头,怎么把这家伙忘了?于是也运转神通去看钟三郎,一看之下,不出预料,普通凡俗一个。
  赵然本也没打算头一家就能遇到良才美玉,所以按捺下性子,陪着钟老伯和钟大娘说笑了一会儿,放下慰问礼和红包,便告辞出门。
  出门之际,三丝功德力飞入气海,赵然一笑而纳。
  到了王家,赵然就多呆了些时候,王家不同于钟家,家中子弟很多,除了王四木在庙中做r火工以外,大木、二木、三木都在家中耕田,同时兼做打造木器的零活。四大木都成了亲,其中大木和二木都有了娃,赵然挨个看下去,当真是费了不少力气。
  他最抱希望的是两个孩童,只可惜的是,有资质者毕竟极少,哪里是那么好找的,两个孩童都普普通通,注定了一辈子与仙门无缘。
  连上两位老人,四个木头,四个媳妇,还有两个孩子,赵然足足在王家待了半个时辰才算完事,把个王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仙师在我老王家坐了半个时辰,这番际遇说出去都是谈资啊!
  在村子里一连转了两个时辰,去了四户,查看了三十余人,赵然有点挺不住了,法力消耗甚大,脸上显出疲倦之色。
  陪同慰问的金久看他脸色不对,指着前面拐角处,道:“不如去老钱家开的酒铺稍微歇息片刻?”
  赵然点头:“也好。”
  推着小车的曲凤和加快脚步,当先过去,将小车推到屋檐下安顿好,到门口挑起门帘喊道:“钱老爷子,赵方丈来慰问你们家了,快些出来相见。”
  此时近午,君山百姓们还没有沾染上外间的懒散风气,没有人来酒铺喝酒买酒,所以铺子里没有客人,只有酒旗斜挑,显得冷冷清清。
  钱老头带着个十来岁的幼孙过日子,爷孙俩再无其他亲人。刚搬迁到此地时,面对分来的农田,全靠了村里的互助小组帮忙,这才有了收成,后来钱老头一看不是办法,便将自家的五亩地转租给了邻户,每年的收成两家对半均分。
  这样的日子肯定是不够看的,好在钱老头祖上一直是酿酒出身,仗着有家传手艺,便到君度山上拾捡果子,带回家中酿酒。还真别说,他手艺不赖,酿的果酒味道不错,深得几个村里百姓们的喜爱,由此便开了这家酒铺,生意也过得去。
  赵然的到来显然令钱老头祖孙俩喜出望外,立刻端出自家最中意的珍藏好酒给赵然、金久和曲凤和等人满上,又吩咐孙儿去柜上取了伴食小菜,陪着赵然吃吃喝喝。
  赵然没舍得用朱火灵果恢复法力,便在酒铺中歇息了半个时辰,功法运转三个周天,这才堪堪恢复,精神头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吩咐曲凤和去小车上将慰问品取来,搁在桌上,笑道:“老钱头,这不是又快到正旦了吗?我代表无极院,代表君山庙来看望看望你老人家,祝你老人家长命百岁!”
  钱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哪里敢当得起仙师看望,小人实在是不胜之喜啊。你看我也嘴笨,不会说话……”一把将孙子摁倒:“快些给仙师磕头!”
  “孩子起来吧,唔,这是一点心意,给孩子买些吃食。”赵然掏出一个小红包,塞到那孩子手上,顺手将孩子扶了起来,同时运转道术,去看那孩子的资质。
  一看之下,继续失望,普通孩子一个……再顺道看了看钱老头,嗯……嗯?
  别看满脸的皱纹,但苍老的面容上,隐隐有流光萦绕,赵然吸了口冷气,这是有资质的表像啊!
  眼见着钱老头要跪下拜谢自己,赵然连忙双手搀扶,实扶而非虚扶,趁机捏了钱老头的根骨,竟然暗合天象!
  “对了老钱,你今年高寿啊?”
  “回禀仙师,老汉今年六十有三了!”
  赵然怔怔良久,暗自感叹,真是被耽误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灯下黑
  从钱老头家出来,金久见赵然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不禁问道:“方丈,可是有什么不舒心之事?”
  赵然答道:“有些人啊,原本是可以走上康庄大道,拥有别样人生的,只是没有机缘,便一切都无从谈起,浑浑噩噩直到晚年……”
  金久似懂非懂:“方丈是说钱老头吗?这老头子一向见事明白,做什么事都反应很快,告诉他的话不用说第二遍就能一直记得很清楚……前两年我还曾经起意让他来庙里帮忙,一应待遇仿徐老伯的例,只没想到他这酒肆红火得快,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已经不愁吃穿了……却不知方丈说的机缘是什么?”
  赵然摇了摇头没多解释,继续往下一家慰问,但之后便没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岁数上了四十的百姓身上。过了这个年龄段,就算资质根骨俱全也没有修行意义,若是再找到一个如钱老头般的,反而徒自令人唏嘘。
  嘉靖二十年的最后几天,赵然一直在家访慰问之中度过,这次他加快了速度,才堪堪慰问完百来户村民。
  正旦之后,一直到元宵前,赵然都没能在君山继续查看根骨,这段时间里,正是道门十方丛林最忙碌的时候,都在忙着举办各种斋醮科仪,身为方丈,自然不能分心他顾。
  无极院的影响力远远高于君山庙,赵然肯定要在无极院主持斋醮仪轨。和监院刘致广简单分了下工,赵然选了三场最盛大的斋醮,除了这三场由他亲自下场主持外,其他的都扔给了刘致广。
  当然,其间他也抽出了一天时间去谷阳县城,出席了惠民济医堂的落成庆典——为了等待他的时间,庆典前后延期了三回,也算让赵然享受到了身为一县方丈的乐趣。庆典上的斋醮仪轨是高功方致和下场主持的,对于这项谷阳县重点工程,方致和可谓尽心尽力了,仪轨完成以后,尽管是寒冬时节,方高功却已是汗透重衫。
  惠民济医堂将于元宵佳节之后正式开业,赵然并不需要为此劳心劳力,他现在是无极院的方丈,具体事务自有陈致中等人分担,不用再如以前一般跑来跑去。
  元宵之后,赵然继续走访慰问,这回的名目改成了给人拜晚年,但实质上是一样的,送去的礼物也没有区别。到了正月底的时候,赵然又发现了一个具备修行条件的人。
  此人是小君山北麓村子里的裁缝娘子,资质不错,根骨却差了点,当然实在要想引入仙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花点力气重新正骨就好。只是当赵然询问她的岁数时,才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这个年龄还真是有些尴尬啊,就算入了仙途,大道之路也依旧坎坷。
  这位娘子是个爽快人,心肠好,嘴也快,说起话来毫不停歇,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赵然在她家待了三炷香时分便败退而回。
  经此一例,赵然再次调整查看年限,权衡之后,干脆以当年的于致远师兄为前车之鉴,将男子年龄放到了三十五岁以下,至于女子,则直接压到了三十。
  其后,赵然再次发现了一个有资质的,但此人却没有根骨,这样的人只要通过正骨,也可以具备修行条件。但可惜的是,这位是个无赖儿,偷鸡摸狗的事情干了不知多少回,属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那种,人品绝对有问题。
  在鲁进的记录中,这位是重点监控对象,已经被君山庙处罚过不下六七回,关小黑屋都关了三次。这样的人,赵然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将这种人引入楼观,太不靠谱了。
  赵然坐在庙祝院中的石桌旁,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感到很是失望。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查看了数千人的资质根骨,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这番力气当真是白费了!
  想想这两个月的日子,赵然就有些不寒而栗,每天施展上百次观相道术,简直筋疲力尽,到了后来他也顾不得省吃俭用了,直接以朱火灵果支撑,着实奢靡了一把。
  如今时间也浪费了,朱火灵果也消耗了不少,收获却几近于无——唔,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观相道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已经不用再去傻乎乎的全身摸来摸去了,只要指头一搭关节,就能判断出大致情况。
  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这么撒网捞针吗?光是想一想,赵然就感到一阵头疼。
  正思索之间,曲凤和端着盘子进来了:“方丈,这是几户百姓刚才送过来的糕饼,说是感谢方丈的恩德。”
  赵然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曲凤和将盘子放下,温言道:“凤和,你来君山庙一年半了吧?”
  曲凤和笑着道:“多承方丈关照,这一年半里,我过得很舒坦。”
  赵然道:“你的变化很大,我是看在心里的。”
  曲凤和感慨:“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活了,当真不懂事啊。”
  这位叛逆少年的转变,是由赵然一手主导的,现在看起来效果非常不错,在他的身上,依稀有着几分赵然过去的模样,所以赵然准备年后就给曲凤和转正,授予他真正的道士文牒。
  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过曲凤和的资质根骨,于是赵然心念一转,观相道术发出……
  哎哟!这少年竟然是极佳的资质!
  赵然呆了一呆,心道自己真是傻了,灯下黑灯下黑,光顾着看别人,怎么不早点看一看曲凤和呢?
  赵然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示意曲凤和把手腕伸过来,两指一扣……赵然叹了口气,无根骨。
  收回手,赵然问:“想不想入仙门修行?”
  曲凤和瞪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道:“方丈,你刚才是在看我的资质和根骨么?”
  “你知道?”
  “以前小时候,有个道士就这么看的,说是我无缘仙门。”
  “我有办法,你资质极好的,差的是根骨,但我可为你向华云馆申请正骨,你可愿意?”
  曲凤和一蹦三丈高:“方丈,你是说真的?”
  赵然微笑点头:“明日去把你家大人请来。”
  曲凤和撒腿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去!”
  望着急匆匆出门的曲凤和,赵然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下算是能向老师和大师兄交待了。只要把根骨正了,以这少年的资质心性,将来恐怕在修行一途上还是值得期待的。
  赵然想了想,干脆又将君山庙人等挨个唤了过来,从金久开始,到林雨文,再到鲁进,都没有修行天赋。他也不气馁,继续看下去,看到宋雄的时候,心中一动。


第一百零六章 三代首徒
  宋雄居然也有资质,只是资质很差,处于“若有若无”的状态之中,比普通人好一些,但想要踏入修行,已经不是事倍功半的问题了,简直是“事十功半”。如果要拿宋雄的资质跟曲凤和对比的话,就好比星光之于皓月,完全不在一个位面之上。
  再捏根骨,居然根骨极佳!
  赵然很是遗憾,心道难怪宋雄功夫很硬,但也只能混迹于江湖武林之中,他的资质和根骨正好颠倒了过来,道门能够正骨,但对资质的提升却无能为力,所以宋雄的修行之路等于是断绝的。就算入了修行,赵然也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他过不了金丹一关,甚至可以百分之九十的判定,他丹胎无望。
  有了宋雄的例子,赵然继续去君度山中的猎寨搜寻“良才美玉”,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曲凤和很快便将父亲曲仲衡请到了君山庙。这位老乡宦随身带了一驾大车,车上满满都是各种年货。
  寒暄两句,曲仲衡直入正题:“当年小儿尚六岁之际,我便带他去了都府,请一位仙师看过,那仙师说小儿没有根骨,入不得仙道,除非正骨,但风险极大。其后我便将此事放下了。昨日小儿回家,说是赵方丈言道,他有了踏入仙门的机缘?”
  赵然道:“凤和资质极佳,实属难得。这一年半来,他在君山庙的表现也非常好,我是极为满意的,老乡宦有此佳儿,可谓教子有方啊。”
  曲仲衡苦笑:“哪里是我教子有方,是方丈管教有方才对。”
  赵然继续道:“我知老乡宦担心什么,可是因为正骨一事?”
  曲仲衡点头:“能入仙门,哪个不愿意,这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只是我听说,若要正骨,必先散骨,散骨一关很是艰难,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赵然连忙宽慰,说是现如今不比往日,对正骨的方法都有了改进,尤其是这些有资质无根骨的半缘体,正骨成功的机会极大。
  但他不敢百分之百打保票,说是肯定不会有危险,毕竟正骨经的改良也不过一年多时间,没有人敢承诺完全无忧。为了说动曲仲衡,他还把西真武宫白方丈的孙儿白羽正骨一事拿出来举例,希望能够打动曲仲衡。
  面对仙缘的诱惑,面对曲凤和期盼的目光,曲仲衡最终还是同意了——他既然亲自前来君山庙,其实内心中已经准备答应了。
  赵然立刻启程,带着曲家父子前往华云馆,和上次带白方丈祖孙俩回华云馆相比,他这次的心情不可谓不愉快,这次可是正经完成了老师和大师兄的嘱托,带来了楼观派的下一代。
  照例是在火德星君殿,主持升门法坛的是老师江腾鹤,参与法坛仪轨的则是楼观派四大弟子——这次赵然也没能置身事外。
  法坛结束之时,赵然立刻感受到一股极浓厚的功德力飞入气海之中,这是亲自接引他人进入仙门的功德,赵然知道,曲凤和的根骨正过来了。
  推开门出来,就见到了焦急等候的曲仲衡,赵然点点头:“老乡宦进去看看吧,成了。”
  “成了?”
  “成了。老师说,让曲凤和拜入我家大师兄门下。”
  “不能拜在方丈你的门下么?”
  “我的修为还不够格,哪里能够收徒?放心吧,我家大师兄修为精湛,凤和拜在我师兄门下,将来大道可期。再说,有什么事情我也必定不会推辞的,有时间一样会教导凤和。”
  曲凤和昏睡了一天之后便苏醒了过来,得知自己要拜入魏致真门下,他还有点不甘心,夜晚偷偷跑来找赵然。
  “方丈,难道我不应该拜入你老人家的门下么?还是说方丈嫌我资质鲁钝,不堪造就?”
  赵然失笑道:“你想多了,我要真嫌弃你资质不好,怎么可能将你引入楼观?”
  “不是灵剑阁吗?”
  “都一样,对外的时候说灵剑阁,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说楼观……你的资质非常好,用点心,将来顺利的话,当为我楼观一派的顶梁柱。你的老师是我大师兄,他的修为远胜于我,正是最合适你的老师,你一定要沉下性子好好学,早日学有所成,才好出山帮我做事。”
  “明白了方丈,唔,师叔!”
  灵剑阁举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将曲凤和收入门楣,从老师江腾鹤到下面的四位师兄弟都算是松了一口气,楼观第三代终于见到人了,真是不容易啊。
  赵然陪着曲仲衡下山的时候,曲凤和在山门外跪了下来,向着曲仲衡磕了三个响头:“感谢父亲养育之恩!”
  又向着赵然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叔教导之恩!”
  磕完头,曲凤和在魏致真的拉扯下,起身退回山门之内。
  曲仲衡眼圈微红,长出了一口气,哽咽道:“这孩子……”
  赵然拍了拍他的肩头:“老乡宦何必如此,这是孩子的大机缘,你我当为他高兴才是!再说又不是见不到了,过上几年,他修行有成,我就让他经常回家看看。”
  曲仲衡向赵然深施一礼:“多谢方丈,曲家感恩戴德!”
  一路返回,先将曲仲衡送回家中,在曲家吃了顿便饭,赵然回到了君山庙,刚一进庙,金久便找了过来,将一个小本子递到他手上。
  赵然一看,却是嘉靖二十年《大明道门信众信力簿》。先翻到道庙一篇,打头就看见了君山庙的名字,君山庙继续稳坐头名,以三十八万七千五百圭的信力值高居全省第一。
  第二名依然是青城庙,青城庙的信力值是三十二万五千八百圭,比去年略有增长,但和君山庙的差距增大到了六万圭。
  赵然又翻回去看谷阳县的排名,谷阳县依旧排在第十,信力值与嘉靖十九年持平,为八十六万多圭。董致坤是主政是上半年,赵然主政是下半年,一减一增,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不过谷阳三大工程都已经拉开了帷幕,赵然有信心在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有一个比较大的进步。
  大致翻阅完毕后,就见金久又递过来一封书信,看了看信笺,却是从黎州发来。
  赵然拆开后快速浏览一遍,顿时有些赧然——这都一年了,自己却因为各种琐事缠身,始终没有履行承诺,真是内疚啊。
  心中盘算一番,想来最近没什么事情,于是发符给老师:“弟子有事去趟黎州,一月便回,还请老师准允。”他是道门行走,出门一个月是要禀告的。
  老师很快给了回复:“去吧。”
  赵然吩咐金久:“去把宋雄叫来,我要带他出趟远门。”
  (本卷完)


第九卷


八宝饭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